《妖魔凡游录》 作者:淳于歌   文案   她是不容于六界的妖物,为了报血海深仇一心秉持正道;   他是名震于天庭的上仙,为了渡六界苍生转瞬堕仙成魔;   原该背道而驰,竟终殊途同归,只是为了守护心中的那个世界,   那个没有执念于斩妖除魔的脑残玉帝和智商偶尔掉线的反派(作者)的世界。   上仙说:“陛下气坏了身子倒没什么,可别连同气坏了脑子,那才是六界的大劫。”   妖仙说:“玉帝,我平生不愿意以恶意揣度别人,只是,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玉帝:……   反派:我才是反派好吗?玉帝你不要抢我角色啊喂!   老道士飘过:来,给你一颗后悔药……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绡琅|封元(林泉、莫惟怜) ┃ 配角:穹微|莲孤子|裘布德|绿萝 ┃ 其它:单元故事六界大混战   一句话简介:我们的目标是,打倒玉帝! 第1章 踏平锁雪谷(红尘遇单元)   天门开,天兵降。鬼匿形,妖魔绝。   公元912年,封云山,锁雪谷,江氏雪狼族。   托塔天王带领五万天兵降临封云山时,封云山的结界就开始震动。江晚笙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冰洞里,江绡琅睁开迷蒙的睡眼,伸了伸四只灰扑扑、肥滚滚的小短腿,打了个大呵欠,带着撒娇朝江晚笙叫了两声,砸了咂嘴,十分慵懒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饿了。   然而这一次,江晚笙没有像以往一样化回狼形给江绡琅喂奶,而是直接伸出手将江绡琅抱在怀里,走出了冰洞。   外面,雪已经停了。   暮乾朝搂住江晚笙的肩膀,看了看她怀中懵懂无知的女儿,手臂紧了紧,向妻子传达了一个坚定的眼神。他们,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女儿。   锁雪谷中,族人们正四处奔忙,摆下御敌的阵法。此时,托塔天王的声音穿透结界,扩散向山谷每一个角落,清晰有力:江晚笙,只要你现在将那妖物交出来,我们便可放过你族中众人,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只狼崽子置整个雪狼族于不顾?   妖物?江晚笙在心里冷笑一声,这整个锁雪谷里除了自己的丈夫还有谁不是妖物?要她因为一个愚不可及的预言,就放任自己的女儿被斩杀,想都别想。   江氏雪狼一族乃是狼妖,已在这锁雪谷里传承了几千年,由雌狼任族长,每一千年便会由刚好成年的族长之女接任下一任族长。江晚笙便是现任的族长,她的怀里,是刚出生不久的江绡琅。   江绡琅的父亲暮乾朝本是天庭的一位上仙,在一次封云山下的民间集会上和江晚笙一见倾心,两人在锁雪谷里结为了夫妇。   然而仙妖有别,暮乾朝和江晚笙的结合不被天庭所容许,为此,暮乾朝甘愿放弃上仙身份,剔了仙骨,被贬为凡人,来到锁雪谷里与江晚笙厮守。   彼时,江晚笙肚子里已经有了江绡琅。   虽然雪狼族乃是妖族,但由于他们向来修行正道,从未伤天害理,而且雪狼族中也曾有一只雪狼渡过天劫,飞升成仙。因此,天庭一直容许着雪狼族的存在,后来也就默认了暮乾朝堕落。   岂料,江绡琅出生后不久,天庭传下玉皇大帝的旨意,说江绡琅乃是预言中将会毁天灭地的妖物,责令江晚笙于三日之内交出江绡琅。   还沉浸在做了母亲的欣喜之中的江晚笙怎么可能相信,只当天庭还是无法容许她和暮乾朝的结合,加上之前为了两人能长久厮守,江晚笙曾在暮乾朝堕为凡人后,去无灭山摘了长生草,以便让暮乾朝同她一样长寿不死。   至于那个荒唐的预言,不过是天庭找来的借口。   于是在天庭连下三道谕旨都被江晚笙置之不理之后,天庭终于派托塔天王率领天兵下界围剿。   但是雪狼一族又岂会束手就擒,雪狼族内部向来团结,他们一心维护着这位未来的族长,便在天兵降临之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江晚笙,你若仍旧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本天王塔下无情,一炷香之后你若再不交出江绡琅,本天王连同五万天兵必将踏平锁雪谷!”托塔天王的声音再次穿透结界,引得山谷一阵摇晃。   “江诚!”江晚笙唤来护卫首领,将江绡琅交给他,嘱咐道:“你带着少主从密道出谷,要快!别让人发现!”   “可是族长……”江诚身为护卫首领,怎么能在此时临阵逃脱。   “江诚,务必保护好少主安危,这是比击退天兵更重要的事!”   “是!”江诚只得应道,将江绡琅拢在怀里,往山谷后面去了,不久便消失在一片皑皑白雪中。   不久,托塔天王果然开始冲击锁雪谷的结界,谷中四面雪狼族的几位长老正把守关口加强结界,另一边,几十个护卫正帮助老人和小孩从另一条密道撤出。   在天兵的冲击下,整个山谷不时摇动,谷中开始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狼嚎,意在向同伴传达防御或进攻的命令。   将江绡琅送出之后,江晚笙和暮乾朝便来到结界边缘,连同另几位长老一起加强结界。透明的结界外,上万天兵正奋力向结界击打。   原本江晚笙有意让暮乾朝跟随江诚和江绡琅一同逃出去,为的是他早已法力尽失,若今日雪狼族不能幸存,还能让江绡琅身边有父亲照料。   然而暮乾朝却执意留下来同妻子一道,同时心里期望,凭着自己当初为仙之时与其他仙家的交情,或许能求得他们放过雪狼一族。   只要这里天兵一撤,女儿那边也就安全了。   然而江晚笙来到结界边,看见前面领头的除了托塔天王之外,竟还有林泉上仙莫惟怜,当下一颗心如巨石沉入大海,暗道不妙。   莫惟怜乃是从凡人修行飞升而来的神仙,因为天资聪颖、禀赋异常,比起许多其他修仙之人来说,年纪极轻就得以渡劫飞升。   而他还在修仙之时就早已名声大噪,可谓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当初年轻气盛的时候将这片大陆上的邪魔妖物几乎扫荡般地除了个干净,逼迫得许多妖魔不得不躲入魔界再不敢出来。   当时莫惟怜这三个字在妖魔之中是不敢提却又不敢忘的名字,提起来两股战战、脊背生凉,同时又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奈何人家实力太强,也就只能躲在魔界和一众同是天涯沦落妖(魔)一起在言语上对其进行鞭笞。   后来大约是修为日进,莫惟怜心性也渐渐平和稳重,妖魔们这才有了喘息之时,那时不乏有许多妖魔联手想要将其除掉,不过每次都铩羽“无”归,因为每一次都是有去无回。再后来,莫惟怜就飞升成仙,人称林泉上仙。   成仙之后,莫惟怜也还不时下界,大多做的是扶危济困的事,面对妖魔也多采用劝诫囚禁的方法,不再轻易伤其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新书来啦!   看在作者每天更新的份上,给个评论呗,点个收藏呗(抛媚眼) 第2章 实在是比妖不如   然而依旧有怀恨在心的妖魔们想趁他下界取其性命,只不过无一次不失败,囚禁妖魔的牢笼至此塞了个满满当当。   从此之后,众妖几乎是断了对付莫惟怜的念头,只不过他依旧对那些坚持要走邪魔歪道、残害生命的妖魔们毫不手软,为此,林泉上仙的大名在六界依旧如雷贯耳。   如今,他跟随托塔天王前来围剿雪狼族,是受了玉帝旨意,专为抓捕江绡琅而来。   江晚笙心中担忧,若是这林泉上仙认定自己的女儿乃是邪魔妖物,恐怕再难以保全。然而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奋力加强结界,为女儿和族人撤退争取时间。   莫惟怜站于云端,见江晚笙完全是在没有顾忌地拼尽全力,再看夫妻二人都在这里,心道恐怕他们早已将江绡琅送了出去,于是向托塔天王知会了一声,化作一道青光向封云山后闪去。   江晚笙大急,然而眼看结界已经出现裂痕,一时也抽不得身。暮乾朝在一旁恨自己不能帮上忙,只能开口喊道:“天王!我雪狼一族向来修行正道,天王真要做这等赶尽杀绝之事吗?”   托塔天王冷哼一声:“非是我们要赶尽杀绝,你们若遵从御旨,交出江绡琅,我们即刻便可退兵。”   “玉帝仅凭区区预言,如何就能断定我的孩儿是毁灭天地的妖物?她如今尚在襁褓之中,玉帝果真要做出屠戮幼子之事吗?”暮乾朝有些愤恨。   当初他与江晚笙相恋,就遭到天庭阻挠,即便雪狼族坚持正修,也依旧被天庭所不齿,逼得他只能靠放弃仙人身份才得以两全。孰料今日,天庭竟又步步紧逼,想要取他孩儿性命。那预言来得实在荒唐,何况天庭也是单凭江绡琅这个名字便认定她是预言所指,他又岂能岂自己的孩子于不顾。   托塔天王有旨意在身,不欲和暮乾朝多费口舌,便道:“预言乃是未书所示,岂能有假?江绡琅本是仙妖结合之物,不是她还能有谁?”   实际上江绡琅的具体情况托塔天王知晓得并不详细,这几句话说得也有些底气不足,于是干脆加强法力冲击结界。终于,一声巨响,只见封云山上山石迸裂、草木枝折,结界终于被攻破,在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消散于无形。   同一时刻,天兵冲进锁雪谷中和雪狼族人展开厮杀,托塔天王则径直往谷中江晚笙的居处而去。   为了不露出破绽,哪怕将托塔天王多拖延片刻,或许都能为女儿换来一线生机。江晚笙作大惊状,猛然化回狼形,朝居处狂奔而去。   很快,随着一声声狼嚎响彻山谷,很多族人都化回狼形,有的飞奔过来,护着江晚笙朝居处而去,另一些则飞身而上,撕咬那些天兵。   一时之间,雪白的身影在山谷之中闪现,伴随着哀嚎,鲜红的血洒在雪地上,夺目刺眼。从谷口往山谷中去,一路上全是通体雪白的雪狼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其间也夹杂着少数天兵的尸体。   除去老幼,有战斗力雪狼族人也不过将将及万,岂是数万天兵的对手。及至江晚笙先托塔天王一步到达居所时,身边也只有百来只雪狼将山洞挡在身后,朝对面上万的天兵呲牙咧嘴,露出还带着鲜血的獠牙。   一路过来,只见满地尸骨,如今几乎只剩下眼前这百只雪狼,托塔天王叹了口气道:“江族长这又是何苦,你当真要让雪狼一族从此在这世上消失吗?”   江晚笙微微抬起作攻击姿势的身子,道:“你们不必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来屠我族人,若是因仙妖相恋,剜骨凌肉,自有我们去受,何以要步步紧逼。若是因那预言,又怎能单凭琅儿的名字就认定她是妖仙。你们这些神仙为了所谓的大义,行屠戮之事,连幼子都不放过,实在是比妖不如!”   “你!”托塔天王本想,天界毕竟还有一位成仙的雪狼在,虽然他迫于压力,答应不插手此事,但多少还是希望能留下雪狼族一点血脉。但江晚笙根本不信那预言,他也只好拼尽全力,抓住江绡琅,带回天庭复命。   “既然如此,也只好休怪本天王无情了!”托塔天王手中宝塔瞬间旋转而出,在半空变成真塔大小,准备将这百来只雪狼尽数关进宝塔之中。   江晚笙化为人形,撑起一个结界,抵御着宝塔的吸力和重力,其余雪狼纷纷变回人形,支撑着结界。   就这样对峙了片刻,托塔天王往塔上灌注几分强力,江晚笙眼见支撑不住,退出一只手便要逼出体内金丹。   暮乾朝此时才赶过来,发现江晚笙的打算,大喊一声“不!”,朝着江晚笙飞奔而来。   然而江晚笙已将金丹逼出,后面的族人纷纷效仿,数百金丹汇聚于塔顶,融为一体,最后猛地炸裂开来。   只见一片金光如风中湖泊,荡漾起一股强劲的涟漪向四周散去。同时,宝塔受此重创,缩回原来的大小,倒在踉跄了几步的托塔天王手里,暂时不能再吸收妖物了。   托塔天王抹去嘴角一丝血迹,见江晚笙后面的人承受不住金丹爆裂,已纷纷殒命,只有江晚笙因修为深厚,还留着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再战。   托塔天王将宝塔旋起,怒喝道:“江晚笙,我本不欲杀你,只要你让开,本天王还能留你一条命在!”   江晚笙咳出一口鲜血,低笑了一声,冷冷地望着托塔天王,一字一顿道:“休、想。”   宝塔瞬间飞出,江晚笙闭上眼睛,坦然接受死亡,然而,预想的疼痛没有传来,只觉得脸上猛地一片温热,浓烈的血腥气霎时钻入口鼻。   心脏一紧,再睁开眼,便见暮乾朝嘴边流血,朝她微微一笑,便倒了下去。   顾不得将脸上属于暮乾朝的血抹去,江晚笙将他的身子拥在怀里,朝天空怒号:“不!”   一声狼嚎响彻山谷,震得天兵们耳膜发疼,几欲站不住。 第3章 何必自欺欺人   “阿朝!你这个傻瓜!”江晚笙伸手抹去暮乾朝嘴角的血,眼泪汹涌而出。   托塔天王没料到暮乾朝竟然挡下这一击,也乍然呆愣在了原地。   虽然暮乾朝吃了长生草,可长活数千年,但依旧还是凡人之身。一个凡人命丧自己手下,让托塔天王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暮乾朝握住江晚笙的手,目光却转向托塔天王,道:“天王……稚子……无辜……”   说完又看向江晚笙,笑了笑,轻轻说了句:“晚笙,对不起。”   起伏的胸膛凝止不动,双眸失去了神采,当初那个在人群中、在云端上清俊挺立、温润轻笑,不沾染一丝凡尘的人,就这样死在自己怀里。   “阿朝?”江晚笙轻轻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怀中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江晚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夫君是彻底离自己而去了。   原以为跨越重重阻碍,终于能够长相厮守,却没料想,竟换来今日的结局。   “哈哈……哈哈哈……”江晚笙像是陷入癫狂之中似的,仰天大笑不止,两行清泪却冲刷着脸上的鲜血。   直到笑得尸骨之中站立的一众天兵脊背发凉,江晚笙才终于停下来,定定看着托塔天王,猩红的双眼像烈火夹杂着仇恨要将眼前的人烧成灰烬,咬着牙,笑道:“你永远也别想找到琅儿,永远……”   说完,她一手搂着暮乾朝,一手拽下脖子上戴着的一块白玉,又迅速将食指咬破,血滴在白玉上,很快变成一片血雾将白玉笼罩起来。   托塔天王大惊,却又不知道江晚笙要做什么,于是再一次扔出宝塔,不料就在他出手的瞬间,那血雾顿时化作茫茫一片雪花,将天兵阻隔在外面。   宝塔飞出,却没能穿透雪花,反而被一股力量弹了回来。托塔天王暗道不好,然而为时已晚,雪花将江晚笙等人包裹其中,连同后面的冰洞一块儿形成一片结界。   托塔天王想要踏进结界,但明明如迷雾一般的结界却无法被冲破,像是有一个无形的罩子。   想起江晚笙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托塔天王一挥手,连同数万天兵一起用法力攻向结界,然而除了引起山谷一阵晃动之外,结界丝毫未损。   托塔天王一边在心中惊叹那白玉竟有此威力,一边暗自懊恼,结界无法冲破,如何能抓住江绡琅。   正着急间,却又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暗骂自己太蠢!   江晚笙一心要保住江绡琅的性命,怎么可能将她一同冰封在这里,大战开始前林泉上仙便先离开,恐怕那个时候江绡琅就已经出了锁雪谷了。江晚笙是在拖延时间,只是不知林泉上仙有没有追上江绡琅。   想到这儿,托塔天王吩咐天兵们留守战场,自己带了百来个人朝林泉上仙离开的地方追去了。   *   且说莫惟怜在大战开始前就察觉江晚笙很可能已经暗自将江绡琅送出,因此循着妖气在封云山四周搜寻,很快便在锁雪谷后发现一缕单一的妖气,于是紧追而上。   不久,江诚怀抱江绡琅在雪地里狂奔的身影就出现在莫惟怜视线之中,为了不被人发现,江诚还将尾巴唤出,一面奔走一面扫去了后面的脚印。   这个时候,山谷结界还未被攻破,江诚无法带着江绡琅瞬移,只能先奔出结界范围再说。   然而就在结界被攻破的那一刹那,江诚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只觉得背后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   江诚将江绡琅紧紧护在怀里,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莫惟怜只为阻止他逃跑,没有下狠手,因此这一击连血都未曾见。   江诚站起身来,低头查看怀中的狼崽,见她毫发无损,这才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俊雅的年轻男子身穿淡青长袍,一头墨发高束成冠,身背一柄长剑,缓缓向他们走过来。   那男子周身被仙气笼罩,泛着淡淡的光华,衬得如雕刻般的五官既柔和又清冷。双眸中不带任何情感,甚至没有面对妖的反感与不屑。   “将她留下,你可以离开。”莫惟怜开口道。   江诚环抱江绡琅的手臂紧了紧,轻哼一声道:“想抓少主,除非我死!”   “你们这又是何必呢?”莫惟怜叹了口气。   仅仅为了江绡琅,便拿整个雪狼族作代价,在他看来是不值得的。他早早离开独自前来追捕,也是为了避开即将血流成河的战场。莫惟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悯与同情。   江诚察觉到他的语气,思索着能否趁机保住少主一命,便道:“少主出生不过月余,你们便说她是十恶不赦的妖物,敢问一个还未断奶的孩子,哪里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你们打着拯救六界的旗号,实在是可笑。   “人界之中诸多杀人放火、穷凶极恶之徒,难道为了防止他们以后害人性命,也要在他们尚在襁褓中时就取了他们性命吗?她是我们雪狼一族的少主,岂能轻易交到你们手中任你们宰割?我看上仙也是心怀慈悲之人,当真要做这屠戮幼子之事?”   莫惟怜被问得一愣,不由得看向江诚怀中的小狼崽,那般柔弱无辜的模样让莫惟怜迟疑了一阵,但很快又摇了摇头,道:“人界自有人界律法,我只负责带她回去,如何处置还要看玉帝旨意,不一定就会取她性命……”   话说到这儿,江诚冷笑一声:“上仙何必自欺欺人?那玉帝老儿为捉少主,屠灭我全族的事都能做出来,少主到了他手里,岂还有活命之机!”   说完化出一个结界将江绡琅护在其中,放在一边的雪地上,随即化成狼形,朝莫惟怜扑去。   江诚自知眼前这人不会放过他们,于是趁他被自己的话分神之际,干脆放手一搏,心想或许还能侥幸逃脱。   莫惟怜果真措手不及,若是在以往,江诚的突袭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但他下意识不想伤他性命,而且他忠心护主、一片赤诚,和修邪道、害人命的妖物又是不同。 第4章 叛变的上仙   因此当江诚扑上来的时候,莫惟怜只一边用手阻挡,一边往后越出几丈。   然而江诚的爪子依旧在莫惟怜手上划出几道深口,鲜血霎时从伤口中涌出,滴落在雪地上,如点点红梅,妖冶非常。   江诚乃是狼族护卫,身形比一般雪狼更显巨大,足有半人高,此刻双眸因杀气而变得血红,嘴边沾染着鲜血,热气不住喷洒在雪地上。   莫惟怜看了看手上的伤口,微微皱眉道:“我并不想伤你性命,你休要逼我。”   当初莫惟怜斩妖除魔,也只挑伤人害命一类。在他眼里,并非所有妖魔都是大奸大恶,甚至在飞升成仙之前,还有好些妖道魔道的朋友。因此,面对江诚的攻击,他也只是躲闪。但若江诚一味要和他搏命,他也只好还击。   然而江诚一心护主,哪里还顾及其他,加上化回狼形之后,兽性占了上风,又见了血,此刻只想先把眼前的人打到,再带着自家少主逃走。   莫惟怜话刚落音,江诚再一次扑了上来。   毕竟是护卫首领,即便身形巨大,也十分灵活,加上修为辅助,莫惟怜又束手束脚,两人缠斗了好一会儿,也未能分出胜负。   最后莫惟怜不想再拖延时间,只得召出悯生剑,一剑刺穿了江诚前肩。   江诚被剑带得飞了出去,穿身而过的剑尖刺进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之中,江诚就这样被定在石头上,动弹不得。   眼看莫惟怜走向江绡琅,江诚无法,只能凄厉长嚎,挣扎不已,身下很快被鲜血染红。   莫惟怜破了江诚设下的结界,将江绡琅捧在手里。   小小软软的身子只有莫惟怜两个巴掌大,大概是在雪地里呆久了,感觉到莫惟怜手心传来的温度时,江绡琅缩了缩身子,团成一个肉团,喉咙里发出几声带着撒娇的呜咽,一双碧绿的眼睛圆溜溜、水润润地望着莫惟怜,又是无辜,又是茫然,说不出的天真可爱。   莫惟怜顿觉得心下一片柔软,正想带她离开,却见小狼崽探头在他受伤的手上嗅了嗅,随即伸出舌头,竟往他伤口上舔去。   莫惟怜吃了一惊,心道这狼崽子这么小便嗜血,难不成果真留不得。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更让莫惟怜惊讶,被江绡琅舔过的伤口迅速愈合,不一会儿,除了手上残留的血迹之外,伤口全都消失不见,放佛这只手根本没有受过伤。   见江绡琅并没有舔掉剩下的血迹,莫惟怜心中大动,这只小狼竟是在为他疗伤!   莫惟怜的步子再也迈不动,心里千万种滋味儿齐齐涌上来,带她回天庭的想法开始动摇。就在此时,锁雪谷那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狼嚎,那嚎叫声中带着无限的悲痛、绝望和愤怒,听得人心中一绞。   江绡琅听见这声音,立即躁动起来,嘴里发着焦急的呜咽声,爪子不住地刨着莫惟怜的手。江诚却在听闻之后停止了挣扎,猩红的眼里渐渐漫上绝望。   莫惟怜已可以想象锁雪谷那边的惨象,再看怀中挣扎的小狼,再也无法朝来路迈动一步。两个念头在脑中不住挣扎对战,最终,他走向一处悬崖,用法术在小狼后肩轻轻印下一个印记之后,便在她周围设下一个结界,将她缓缓送下崖底。   之后又在身上搜寻了一番,只在腰带上找到一颗意外掉落在此的木莲种子,于是指尖一点,一缕白光渗进种子里,很快消失不见。   莫惟怜将种子一同扔下悬崖,快步来到江诚身边,正待说话,却只听得远处传来托塔天王的声音:“上仙?”   莫惟怜轻声对江诚道:“你家少主在悬崖底下很安全,你暂且装死,等我们离开了,再去寻你家少主吧。”   江诚不知道莫惟怜为何会改变心意,反过来救自家少主,但此时容不得他多问,只微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动了。   莫惟怜将悯生剑收入鞘中,朝托塔天王走去。   不一会儿,江诚便听得莫惟怜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江绡琅已被我打下悬崖,她体内元丹初成,受了我一掌便消散了,如今坠下悬崖,无论如何也是活不成了。”   托塔天王越过莫惟怜肩膀看去,只见雪地里被鲜血染出的一片殷红,红色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雪狼,问道:“那是?”   莫惟怜露出可惜的神色,道:“那是带着江绡琅逃走的护卫,我本不愿伤他性命,奈何他誓死护主,为了捉拿江绡琅,也不得不……”   后面的话莫惟怜没有说出口,托塔天王也心下明了,原本他对莫惟怜的话也是存着几分疑虑的,毕竟没有亲眼见到江绡琅的尸体,总不敢完全放心。而莫惟怜自从成仙之后,因着他当初修炼时看尽的人间苦楚,没了年轻时的好胜之心,反而连带着对妖魔一类也一并心怀恻隐,如今他既能下手杀死护卫,可见是一心想要抓住江绡琅。   托塔天王信了八、九分,但仍然道:“既如此,我便和上仙一起回天庭复命,虽说江绡琅命殒,但若能找到她的尸体,也更能让玉帝陛下放心。而且,我也想禀明玉帝,将其好好安葬,望能消消我手中罪孽。”   莫惟怜点点头,听托塔天王这句话,恐怕如今整个锁雪谷都没有活口,想起那只小狼崽子在自己手中哀哀可怜的样子,心隐隐抽痛了一下。   两人回到谷中,留守战场的天兵已经将战场清理干净,路上莫惟怜听了托塔天王讲述了江晚笙如何拼死抵抗,如何洒血自封,此时透过看着面前飞舞的雪花,第一次有了不想再回到那九重天上的仙境的冲动。   当初修道时斩杀妖魔不计其数,但几乎都是恶妖邪魔,尤其是看见妖魔也有爱恨甘苦、善恶慈悲时,心中便暗自发下誓愿,若有朝一日能升仙境,必要终自己永生,渡得苍生苦难,求得六界祥和。后来自己历经百劫,终于得道成仙,原本想着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却没料到为了一个预言,为了保护六界平安,终究跟随托塔天王下界行今日之举。 第5章 再无封云山   然而眼前的一切,当真还是和当初的愿望吻合吗?岂不知锁雪谷的众妖,包括那只刚出生就要被斩杀的小狼,都是苍生与六界的一员,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违背了心意呢?   莫惟怜心中思绪万千,原本摆在自己面前的那条坦途如今似乎也变得模糊不清。   托塔天王集合了天兵,留下一百人去悬崖下搜寻小狼的尸体,自己和莫惟怜带着其余天兵先去天庭复命了。   莫惟怜思忖这一会儿时间也该足够江城去悬崖底下将江绡琅带走了,便跟着托塔天王一起离开了锁雪谷。   然而他没料到,待江城匆忙下到悬崖底时,却遍寻不着,心中正焦急,想着或许莫惟怜骗了他,就遇见同样下来寻找尸体的天兵,才知自家少主恐怕已被别人带走,或是自己离开了,只能一边躲着天兵,一边寻找江绡琅下落。   回去的路上,莫惟怜心知江绡琅没死的事恐怕很快暴露,原本想假造一具尸体,但那样的障眼法瞒得过天兵,却瞒不过天庭的许多大仙,只能干脆让天兵先搜索一阵子,拖延些时间,自己也好想出应对之法。   而此时的江绡琅,正被笼在一团树枝缠成的木笼子里,迅速地往远离天兵的方向而去,渐渐地隐没在葱葱郁郁的大山里,一点踪迹也无了。   莫惟怜随着托塔天王一起来到了凌霄殿中,玉皇大帝正坐在大殿上首,眼巴巴地看着两人慢慢走近,那眼中热切的目光简直像是在期盼久别重逢的恋人。   托塔天王和莫惟怜走到大殿中央,先向玉帝行了个礼。   “怎么样?”玉帝迫不及待问道,“那只小狼在哪儿?”   “唉!”托塔天王叹了口气。莫惟怜沉默不语。   玉帝的心猛地一沉,脸色微变,道:“让她逃了?”   托塔天王摇了摇头,道:“启禀陛下,臣等到了封云山,没料想那江晚笙无论如何也不肯交出江绡琅,竟然倾全族之力助她脱逃。臣无可奈何,只得与其大战。如今,世上恐再无封云山了。”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说再无封云山只是委婉的说法,照托塔天王的意思,怕是整个雪狼族就此覆灭了。   面对这个消息,神仙们尽皆沉默。一个神仙在一边道:“这样的情景,只怕不好跟寻空交代啊!”   众仙更加沉默,没有谁不知道寻空与封云山的关系,若是叫他知道雪狼族从此断了脉,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风波。   玉帝轻轻咳了两声,掩饰着他微微一变的脸色和在听到寻空两个字时的心虚,但很快便摇了摇头:“寻空仙人顾全大局,从他不插手天王下界抓捕江绡琅便可知。天王你且说,那只小狼如何了。”   托塔天王转头看了看莫惟怜,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便道:“那只小狼已经被林泉上仙打下悬崖,元丹也灰飞烟灭,已是活不成了。属下已派人在悬崖底下寻她的尸体,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   玉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换上一副遗憾的神色:“原本只想先将她捉来,如今既已殒命,也只好就此作罢。上仙此次有功,朕为六界多谢上仙了。”   莫惟怜微微一笑,拱手道:“能为六界尽力,是林泉的荣幸。”   玉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众位卿家为江绡琅一事也忧虑多日,就先请回吧,天王和上仙也好好休息。”   莫惟怜径直回了长华殿,守殿的童子见他回来,手上和衣服上还沾着点点血迹,忙飞快地跑下去,不一会儿便来禀报:干净衣物已备好,请上仙沐浴。   长华殿后有一眼温泉,掩映在几块假山石后面,四周遍长奇珍异草,常日吸收天地精华,对修炼大有助益。   莫惟怜脱了衣服,慢慢将身子浸入温泉水,泉水的热气包裹在他四周,整日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以有暂时的放松。但他知道,等到事情败漏,这长华殿恐怕就要易主了。因此,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享受温泉了。   手上的血迹溶进水里,渐渐消失不见。看着恢复干净光洁的手掌,莫惟怜脑中再次闪现江绡琅替他舔舐伤口的情景。   舌头触碰伤口时轻柔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手上,似乎是在回报他手掌给予自己的温度。在一个人未来得及长大便被剥夺生存的权利,真的是对的吗?抑或者他今日所做的决定在未来会否真的给六界带来灾难。   一片氤氲的水汽里,莫惟怜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被一片迷雾缠绕,未来,他是否还有未来呢?   纷繁的思绪搅得脑子既清醒又昏沉,莫惟怜慢慢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剩下泉水轻轻拍打石壁的声音,和一抹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莫惟怜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山石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狼正端坐着,定定注视着他的目光带着些意味深长。   “没想到寻空上仙还有偷看人洗澡的爱好。”莫惟怜摊开双臂靠在石壁上,丝毫不介意寻空直视的目光。   “咳!”寻空似乎这才发觉温泉里的人未着寸缕,目光终于闪躲了下,但很快便迈着悠悠的步子走下山石,蹲在温泉边,道:“天庭果然看重上仙,我那长空殿就没有这么好的温泉。”   寻空用爪子拨了拨温泉边的一株仙草。   “上仙若是喜欢,待林泉走后,便可以向天庭申请,我不介意。”   拨草的爪子顿了顿,一双碧绿的眸子看向莫惟怜,但见他脸上是十分平静的表情,终于叹了口气道:“上仙大恩,寻空铭记。”   “什么大恩?林泉不明白。”莫惟怜聚起一小股水流,尽数浇在寻空的头顶。   寻空白了他一眼,晃了晃脑袋,水花四溅。   “我虽答应不插手这件事,却一直暗中关注着。你放走那只小狼的时候,我看见了。”寻空毫不避忌说道。   但他随即又挺直脊背,正色道:“林泉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我虽不愿看我雪狼一族就此覆灭,却也不想累及你。” 第6章 我并不后悔   莫惟怜笑了笑,“你不是说你不插手吗?又怎么算是你累及我呢?”   寻空微微一愣,狡黠道:“就是因为说过不插手,所以在你放走她的时候,我才选择袖手旁观啊!不过,我虽已成仙,但到底还是出自雪狼族,我与雪狼族的牵连不是说断就断的,即便我可以不去救他们,却也无法在他们遭此命运时心无所感。”   “这是林泉自己的选择。原本以为飞升成仙,便已经看透了世事生死,却不想这世事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或许,我应该再修炼个几百年。救她一命,我并不后悔,只不过也仅止于此了,此后的路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莫惟怜闭上眼睛,头往后仰躺着。   寻空点了点头,道:“不简单的恐怕不止于此。”   莫惟怜转头看他,但寻空显然没有要解释这句话的意思,而是转而用揶揄的目光看向莫惟怜赤、裸的胸膛,原本是一只狼的脸,但偏偏似乎露出了一丝坏笑:“难怪许多仙子都对上仙心存爱慕,光是这身材,啧啧……”   “看来上仙不仅喜欢看人洗澡,还对天庭里的这些闲事感兴趣。”   “呃……闲来无事,嘿嘿,闲来无事。”寻空嘴里说着,似乎陷入沉思,目光锁定在莫惟怜胸前,嘴里又喃喃道:“想当初老夫年轻的时候,身材比这好多了,唉!”   莫惟怜知他心中想的和口里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也不追问,只这样说道:“上仙当年是雪狼族首领之一,身姿必定矫健不凡,林泉自然不敢和上仙相比。”   寻空回过神来,嘿嘿笑了两声,起身往山石后面走去,只留下一句话:“上仙保重。日后若有需要寻空的地方,必当两肋插刀,不敢推辞。”   待他走后,莫惟怜起身上了岸,仔仔细细将衣服穿好,迈步向前殿走去。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果然,小童子朝他跑过来,躬身道:“禀仙尊,托塔天王领天兵在殿外求见。”   该来的终究会来。莫惟怜正了正发冠,往殿外走去。   殿前的空地上,托塔天王正焦急地走来走去,身后密密麻麻站了一万天兵,各个严阵以待。   等到莫惟怜的身影从大殿里慢慢走出来,托塔天王几步跨上石阶,隐隐带着怒气与不解,质问道:“上仙为何要骗我?”   莫惟怜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殿前的天兵,淡淡道:“天王在封云山做的还不够么?”   托塔天王一阵懊恼,屠绝封云山已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莫惟怜轻描淡写一句话便是将这根刺拔出几分,又狠狠刺进去,叫他无法忽视这种痛楚,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个问题。   “上仙就是因为这样才放走江绡琅的?”托塔天王底气已经没有刚才足了。   “玉帝恐怕等久了吧。”莫惟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托塔天王一口气生生被憋在胸口,原本气势汹汹带着一万天兵来拿他,没想到想象中的恶战没有发生,反而这么轻而易举就同意去见玉帝,只好伸手道:“上仙请吧。”   到了凌霄殿里,玉皇大帝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见莫惟怜气定神闲迈入大殿,不禁一拍桌子,怒道:“上仙为何要欺瞒于朕?”   莫惟怜转头看了看托塔天王,眼神传达着一个意思:真是有其帝必有其臣,连问话都一模一样。   托塔天王决心不理会他,带他走到大殿中央之后便径直站到一边。   莫惟怜朝玉帝躬了躬身,道:“林泉不知何时欺瞒了陛下?”   “你!”玉帝指着莫惟怜的手指不住颤抖着,再看大殿两旁的文武百官,终于想起来要注重仪态,于是捋了捋胡子,喝道:“你说那小狼被你打下悬崖,已经殒命,元丹也灰飞烟灭,可为何下去搜寻的天兵没有搜到尸体,而未书上的预言也未曾有丝毫改变?”   “哦?”莫惟怜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随即道:“我只是将她打下悬崖,却没有去崖底查探,或许有别人将江绡琅的尸体带走也未可知。陛下为何咬定是林泉在撒谎。至于预言未变,陛下可曾想过,或许是因为江绡琅并不是预言所指的妖仙呢?若是如此,林泉手上可是白白沾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哼!未书上八句预言清清楚楚指明了江绡琅的名字,后面推断出的那妖仙的出生时辰也与江绡琅符合,岂能有错?”玉帝没料到莫惟怜反咬一口,关键是自己还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是吗?六界之中,生灵何止百万,与江绡琅同时出生的不在少数,为什么就一定是她呢?”莫惟怜当初收到玉帝旨意,当时只想到须得阻止殃及六界的灾难发生,见玉帝十分确定必然是江绡琅,因此也未曾想太多,便跟随托塔天王下界,一方面也是他心中好奇,想要看一看,此刻仔细想来,确实还不知玉帝到底是如何确定江绡琅的妖仙身份的。   见莫惟怜话里话外都在为江绡琅开脱,玉帝更加确定是他徇私放走了江绡琅,于是手一挥,大殿中央出现一个影像,上面正是未书所显示的预言的内容:   妖仙入世,堕于情殇   红绡寸断,玉琅无光   山河震覆,穹顶漫江   一倾天下,六界临殃   预言旁边果然还有出生时间和对妖仙的描述:壬申年三月庚子,丙子时生。冰肌玉骨,白毛赤目,随月盈亏,雪中悍物。   莫惟怜看着未书上的描述,确实没有一样不与江绡琅符合,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玉帝见他似乎被说服,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道:“除了未书上的预言,单是那江绡琅体中的元丹便可说明一切。”   元丹确实是一条无法反驳的理由,一般来说体内要结成元丹需要修行,但江绡琅却在一出生时身体里就有了元丹,而且其包含的力量竟无法探知,仅凭舔舐便能让伤口愈合如初的能力恐怕也与这颗元丹有关。 第7章 推下落神台   莫惟怜心知这预言所指八、九不离十就是江绡琅了,于是干脆承认了自己放走江绡琅这个事实:“即便预言中的妖仙就是江绡琅,可是陛下,她出生不过月余,陛下未知其心性,便因为这一个预言要夺其性命,林泉只觉得,这实非为仙者所为。”   “大胆!”玉帝见他承认,终于恼怒:“你这是在指责朕滥杀无辜吗?未书所做预言从未有失,若等她养成心性,六界岂不大乱。就因为你一时的妇人之仁,便将六界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这难道是为仙者应当做的?”   “未来之事瞬息万变,陛下又如何知道明天、下个月甚至只是下个时辰,未书上的预言就不会改变?江绡琅就一定会变成邪魔歪道?那么雪狼族呢?江绡琅该死,雪狼族何辜!”   “莫惟怜!你已铸成大错,不但不知悔改,还一味替那妖道开脱,难不成,你与那妖道是一伙的?”玉皇大帝的胡子又翘了上去,一张脸气得通红。   莫惟怜却未将玉帝的怒火放在眼里,反而冷笑一声道:“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下界捉拿江绡琅,可不是林泉上赶着要去的,如今江绡琅逃脱,陛下便给林泉冠上这么一个罪名。陛下气坏了身子倒没什么,可别连同气坏了脑子,那才是六界的大劫。”   “上仙!”托塔天王见玉皇大帝已然气得说不出话来,莫惟怜的话更是将局面弄得越来越糟,忍不住出言阻止,随后向玉帝求情:“陛下,林泉上仙素来以斩妖除魔、维护六界祥和为己任,此次才答应一同下界捉拿江绡琅。至于放走她,也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事关六界大事,上仙定不会轻忽。既然是上仙放走的,必然知道从哪里追查,现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那只雪狼,不如让上仙一起,也算将功补过。”   玉帝听了这话,总算压下心中怒火,看向莫惟怜,意思是在等他表态。   然而莫惟怜却是朝托塔天王拱了拱手道:“天王不必为我求情,林泉动了恻隐之心不假,却也不会将功补过。我既然要放她一条生路,又怎会出尔反尔再去捉拿她。”   “上仙,你糊涂呀!”托塔天王见他竟不肯有丝毫妥协,急道:“若真放那雪狼存于世间,有朝一日威胁到六界安宁,这样的大罪岂是上仙担当得起的。   莫惟怜有些动摇了。   当初放走江绡琅,确实是因为看到她本心善良,但如今她不知所踪,如何能保证她长大之后还能保持初心。   然而再一想,应该是她身边的护卫将她带走,有那护卫在她身边教养她,想必不会有事,于是干脆道:“林泉当初苦修,为的是有朝一日成仙之后,能保得六界一方平安。林泉今日所为,只为坚持心中正道,若仅凭几句预言,就屠杀幼子,这样的行为与邪魔歪道有何区别?”   “莫惟怜!”玉帝终于忍不住,猛地起身,指着他道:“朕本是看你苦修不易,才对你容忍再三,如今你却执迷不悟,不肯回头,既是这样,天庭留你不得。你既然觉得天庭与妖魔无异,那朕就放你回人间,看看真正的妖魔,到底是怎样的!”   负责看守未书和解读预言的莲孤子听了这样的话,终于开口为莫惟怜求情:“陛下息怒!林泉上仙只是一时不察,过几日他就想清楚了。上仙一身修为得来不易,贬下人间这样的惩戒,实在有些严重了呀!”   然而莫惟怜听到“贬下人间”几个字,当场愣住。往日修仙过程中所受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许多次斩妖除魔,在鬼门关走了不知多少遭,是自己凭着心中那份信念咬牙撑过了所有的磨难,才终于达成目标。   然而如今不过是因为怜悯之心,竟要将往日所得尽皆抹去吗?   原本以为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夺去一半的修为,或是关入天牢,几百年、上千年,他都忍得,却唯独不能忍受抹杀他的一切,将他打回原形,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么多年的坚持与信仰,到头来成为一场空。而原因,不是残害生灵,不是为祸苍生,仅仅是因为坚持心中所信,心软了一次。   然而此时玉帝震怒,再也听不进去,竟直接唤来两个天兵,押住莫惟怜,往落神台走去。   莫惟怜还陷在要被贬下人间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竟毫无反抗地跟着走了。   其他众神都以为他是决心不妥协,甘心承受了这样的结果。走了一段路,莫惟怜才想起来挣扎,然而在他出神的时候,押他的天兵早已用捆仙绳将他锁住,哪里还挣得脱,想要使用法力,却只引得捆仙绳一阵紧缩,只好大喊起来:“不!不!放开我!”   “陛下!”莲孤子还欲求情,玉帝却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莫惟怜一路挣扎,心中不甘,回身骂道:“玉帝,你坚持要对江绡琅赶尽杀绝,究竟是为了保六界安泰,还只是为了你这个玉皇大帝的位置?你身为天庭之首,为了一己私利,屠戮狼族,你当真不怕天谴吗!”   话音刚落,落神台那边竟传来一声响雷,乌云翻滚,狂风大作,闪电在空中撕扯,照亮了被阴影覆盖的台子。   莲孤子将目光投向雷公电母,却见他们一脸无辜地站在原地,可见刚刚的雷电并非他们所为。   见此情形,莲孤子终觉大事不妙,向那两个押解莫惟怜的天兵大喊道:“等等……”   然而话未及喊完,莫惟怜已然被推下落神台。   风刮得众神睁不开眼睛,待到风消云散,再看落神台上,只剩下一条捆仙绳。刚才的雷电风云,似乎只是一场幻觉,只剩下莫惟怜那一声不甘心的“不——”还在众神耳边回荡。   当初叱咤六界的林泉上仙莫惟怜,就此堕入人间。   未书上,预言依旧没有丝毫变化,莲孤子心中,却陡然升出一股不安。似乎怕六界之难,不是从江绡琅出生那刻开始,而是从莫惟怜堕仙成人这一刻开始。 第8章 玉帝的后悔   芳华园内,玉帝靠在躺椅上,从幻镜里看着未书上依然未有丝毫改变的预言,只觉得那些字像利箭,一根根扎在脑子里。   莲孤子从落神台返回,迈着匆匆的脚步进了园子。   “你怎么来了?”玉帝此时气消了不少,说话间只觉得疲累。   莲孤子朝玉帝躬了躬身,道:“林泉已经被推下落神台了。”   玉帝揉按太阳穴的手微微一顿,似乎有些灰心丧气道:“朕知道。”   “陛下气可消了?”莲孤子在一旁石凳上坐下。   玉帝白了他一眼,闭着眼睛不说话。   “陛下倒是气消了,可苦了林泉上仙了。”莲孤子叹了口气,摇了摇手中的佛尘,眼角余光瞥向一边的玉帝。   玉帝自己有点心虚,但碍着面子,还是嘴硬道:“他有什么好苦的?”   “嘿!陛下是当真不知道?林泉是唯一一个知道江绡琅最后出现的地方的人,他是我们找到江绡琅的唯一线索。如今陛下一怒之下将他打落凡间,六界之大,叫我们再去哪儿寻那只雪狼?而且,林泉纵然有错,陛下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点?”   玉帝也正为这件事烦恼,此时被莲孤子揭开心事,也自觉有些不妥:“朕当时就是气糊涂了。谁叫他将六界安危置于不顾,又说出那些话,如今六界劫难当前,道君还是替朕想想办法吧。”   莲孤子见他态度早已放软了,也知大事不可耽搁,便道:“现在趁林泉掉落人间不久,早些找到他才是当务之急。陛下乃天帝之尊,林泉与陛下也已生了嫌隙。老道既然是负责掌管未书之人,自然也只好腆着脸再去找他,想方设法让他帮我们找寻江绡琅的下落了。”   “可是,他原本就不愿帮忙,朕又将他打落人间,他怎么肯再答应。”玉帝一听莲孤子愿意帮忙,自然高兴。   莲孤子投去一个“你也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的眼神,只好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道:“那林泉苦修几近千年才得以成仙,自然十分看重自己的一身修为,如今被您轻易夺取,想必十分痛心。不过,也正好趁此时,以助他再次成仙为条件让他帮忙,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玉帝听了,立即来了精神,忙道:“既如此,就劳烦道君,千万设法说服他,成仙的事好说,长华殿朕也替他留着,若他能帮我们找到江绡琅,朕保他一日成仙。”   莲孤子用眼神默默鄙视了一下玉帝的没出息,道:“只不过林泉为人向来倔强,我也不敢说有十分的把握。罢了,事不宜迟,老道这就动身了,陛下且耐心等等吧。”   莲孤子起身出了芳华园,直奔南天门,二话不说往人间去了。不过,他和玉帝都没想到,这一找,就是一千年。   *   公元1912年,大炎,龙道山内。   绵延千里的山峰掩映在层层薄雾之间,虫鸣鸟啼穿过重峦叠嶂,清风拂过,带起郁郁茂林飒飒作响,把这群山衬得如仙境一般。   然而仔细听去,就能听见就在这清幽辽远的丛林之中,又渐渐兴起的躁动之声。   “快跑吧!那小祖宗又来了!每一次杨爷爷回来,她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我可不想再被她抓回去了。”   一只兔子在下面跑得惊慌失措,一边抬头问在藤蔓间匆忙逃命的猴子道:“到哪儿了,到哪儿了?要不要我干脆躲进洞里?我可跑不过她。”   那猴子一飞速荡到远处的一棵树上,转头朝远远落在后面的兔子道:“我劝你还是快跑吧,谁不知道那小祖宗上天入海、刨坑挖洞最是在行,你能比得过她?”   兔子听闻,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只恨自己没能多长几条腿,看着猴子隐没了树林里的身影,凄厉地喊道:“等等我……”   “小兔子,你让谁等你?”一个少女的声音在兔子身后响起。   只听那声音如溪中清泉穿石穴,原野清风过茂林,清澈作响,沁人心脾,带着两分灵动、三分可爱,外人听来,只觉得通体都舒畅了,然而对于龙道山里的小动物们,这简直比魔界至尊的声音都更可怕。   小兔子战战兢兢转过身,都看见眼前一双小巧玉足……沾满了泥土,脚趾还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沿着双脚往上看,便是洁白如玉的一双腿,随后是胡乱缠绕在腰间胸前的衣裳,一抹细腰若隐若现,双手插在腰间,手腕上带着两串铃铛,正在风中摇晃,声音清脆。   越过脖子,便是那张让山中众妖两股生寒的脸了,由于刚能化成人形,双瞳还带着淡淡的红色,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兔子,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无辜又好奇的笑容,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发间插着两朵茶花,衬得粉颜如画。   小兔子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如果眼前的少女看得出来的话,一边悄悄往后褪去,道:“小狼,好久不见啊!那个,我娘叫我回家吃饭呢,我、我先走了啊!”   “可是你家在那个方向啊。”少女指着和兔子离开的相反的方向,疑惑道。   “……呃,我是先去找我爹,回去一起吃。”   “我刚刚过来遇见你爹了,他也说回家吃饭,已经走了好久了。”少女歪着脑袋,看着兔子几乎急得憋出两泡眼泪来。   “我……”小兔子绞尽脑汁,想着借口。   然而少女已经笑眯眯地开口:“小兔子,帮我个忙吧。”   “不要!”小兔子没了借口,干脆断然拒绝。   “我还没说什么忙呢。”   “不要!”小兔子坚守底线。   开玩笑!这小祖宗从小在深山里长大,从未去过外面的世界,只有杨树精杨怀絮时常出去,经常给她带回来一些新奇玩意儿,带回来最多的就是书了。谁料这小祖宗深受蒲松龄的荼毒,对跨越种族之间的恋爱故事有一种近乎变态的痴迷。   然而这深山老林,也实在是遇不上上京赶考路过的书生,因此为了满足她的痴迷,每日里逼着山里的小妖们将书上的故事演出来。 第9章 小祖宗终于要走啦   原本应该是威武霸气、让人闻风丧胆的妖怪从此变成职业演员也就罢了,但是为什么扮演书生爱上狐妖的是一只蛐蛐,就算是跨越种族,但也请考虑一下、体积好么。而且那只蛐蛐已经成了亲,就因为被逼着和一只狐妖演了一场戏,回家之后被老婆揍了三天三夜,坚持说他与那只狐妖假戏真做,有了点什么。于是那几天,山里充斥着蛐蛐的惨叫声,经久不息。   山里的妖怪们几乎都被这小祖宗这样折磨过,就连老虎、豹子因为打不过她而不得不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只千年狼妖,幻化成人形之后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却拥有极强法术和的愈合能力。有一次一时没能控制住,一招之间毁掉了半座山。从此妖怪们不敢再惹她,也因为杨怀絮对她的纵容溺爱,只好惹不起躲得起。   每次杨怀絮从山外回来之前,这小祖宗就会四处抓捕妖怪们排演“迎接大戏”,偏生杨怀絮对这些戏十分喜爱。   这不,最近这祖宗沦陷在《红楼梦》里了,决心要让一只兔子和一只黄鹂上演一场凄美绝艳的爱情悲歌。   众妖们四散奔逃,小兔子时运不济,被逮个正着。然而小兔子原本习以为常,演戏也就罢了,但是由于众妖都十分拒绝,这小祖宗找不着足够的演员,到了最后找来的那只黄鹂和他一样都是公的。   小兔子决心坚守异性恋的最后底线,死活不肯妥协。   少女见他拒绝地毫不犹豫,顿时嘴角一撇,双眼泛红,好不凄楚可怜地对小兔子道:“我决定不看那些书了,想让你帮我刨坑埋掉,你也不愿意么?”   小兔子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被自己的耳朵盖住了,他听到的不是真的吧?小祖宗要戒掉那些书了,他们从此就要摆脱水深火热的状态了。   红亮的双眼泛起光彩,小兔子几乎抑制不住激动,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不是。”   “……”   就知道不可能!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愿帮我的忙,还是不愿意演戏。”少女继续无辜。   “……”   答案不是应该很明显么?   就在小兔子纠结着要不要奋力一搏、设法逃走时,就听见远处有人喊道:“杨爷爷回来啦!”   小兔子只觉得这个声音简直是天籁,暗暗松了口气。果然少女一听,顾不上小兔子,兴奋地满脸通红,转身朝家的方向跑去。   穿过树林,跨过小溪,少女的身影在山中穿梭,手上铃铛摇晃,清脆的声音在山中回荡。   不一会儿,少女就已经站在树屋底下,看见化成人形的杨怀絮慢悠悠地走近了。   “爷爷!”少女忙奔过去,扑进了杨怀絮怀里。   “哎哟!琅儿,你好歹顾及着爷爷这把老骨头,可再禁不住你这样了。”杨怀絮一边扶着腰,一边摸了摸江绡琅的头,满眼慈爱。   “爷爷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的戏还没开始排呢。”江绡琅挽着杨怀絮地胳膊往回走。   杨怀絮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不打紧,不打紧。爷爷这次回来是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你,你且跟我来。”   两人就在树屋底下席地而坐,杨怀絮伸手在四周设下了一个结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爷爷这次又带了什么书回来?”江绡琅眼巴巴地伸出手。   杨怀絮却拍了拍她的头,道:“爷爷这次没带书回来,不过,你可以自己出去找,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   原本听见没有书看而有些失落的江绡琅听见后面一句话,有些呆愣愣道:“出去?”   “是啊,出去。”杨怀絮点点头。   当初他出于朋友情义暗中救下江绡琅,将她带回这深山一藏就是一千年,从不允许她出去。然而现如今天庭可能迎来大劫难,能阻止这场劫难的很可能只有江绡琅了。   “爷爷是要带我出去吗?”江绡琅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激动和期待。   尽管爷爷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很多东西,但听爷爷讲述着外面世界的状况,她免不了心生向往。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很多书,有很多很多人,只看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就知道,外面的世界远比山里精彩。   “嗯。爷爷会先送你出去,但是出去之后,你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爷爷不能陪着你。”杨怀絮知道不可能将她一直藏在这深山里。他此次出去,发现了一些故人的踪迹。   他明白,江绡琅不属于这座山,她属于她的族群,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劫要历。他也知道她对山外的世界向往已久,与其让她以后忍不住悄悄跑出去,懵懵懂懂在世间闯荡,不如由他带她出去先认识认识外界,而且有的事情须得她出面才能解决。   “可是我想和爷爷在一起。”江绡琅有些难过。   “好孩子。”杨怀絮听得动容,摸了摸江绡琅的头道:“爷爷一把年纪了,禁不住太多折腾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爷爷就在山里等你回来。你去外面可以交到朋友,他们会陪着你的,你放心。”   “朋友?会有狐妖和书生吗?”江绡琅的眼睛亮起来。   想起大街上满街的书生,杨怀絮哈哈大笑道:“会有的,会有的,都会有的。”   江绡琅这才跳起来,手舞足蹈了一会儿,双手放在嘴边,大喊道:“我要出去啦——”   原本战战兢兢躲在周围的动物们听见,几乎不敢相信,于是派虎妖作为代表,前去向杨怀絮询问,直到得到了肯定而又详尽的答案之后,顿时爆发了。   “太好了!太好了!小祖宗终于要离开了!”   “我们终于解脱了,哈哈哈!”   “什么时候走?明天?哈哈哈!太好了,我要回家让老婆准备大餐庆祝一下!”   还有许多妖实在难以抑制激动之情,前去树屋表示对江绡琅的离开十分开心,并将外面的世界描绘得极尽精彩,生怕她反悔。 第10章 又傻脑洞又大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小动物们,江绡琅原本欢喜异常的脸慢慢黯淡下来,道:“可是我很舍不得你们。”   一只松鼠见状忙道:“你出去之后还会交到很多朋友的,而且还会有专业的演员,他们一定喜欢演你的戏。”   “真的?”江绡琅眼睛一亮。   “当然是真的。”   “绝对是真的,我以前就遇见过。”   “千万不要舍不得我们,也不用想我们。”   江绡琅松了口气,随即又兴奋道:“要不这样吧,为了庆祝我要出山了,我们连夜把红楼梦排演出来给爷爷看一看怎么样?”   静默……   原本七嘴八舌劝说的小动物们顿时住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江绡琅。   一瞬间,所有的身影都消失在林子里。   江绡琅看着一下子空荡荡的周围,转身高兴地对杨怀絮道:“爷爷,真没想到他们对我这么好,竟然这么积极地回去准备了。”   杨怀絮:“……”   “呃,琅儿啊,我们明天就出去了,戏暂时就不排了,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山。”杨怀絮虽然喜欢那些千奇百怪的戏,但也知道这么些年来山里的小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因此很乐意在这种时候放他们一马。   果然小妖们一听说,再次出现在树屋周围。   晚上,妖怪们开了一个篝火晚会,表达对江绡琅的欢送之情。江绡琅也十分高兴,因为这是妖们几百年来对她最热情的时候。   妖们拿出了珍藏的食物,甚至有的自发进行了表演,山里一片欢腾。   第二天一大早,踏着晨露,杨怀絮和江绡琅即将启程,动物们全都起了个大早千里相送,直到把江绡琅和杨怀絮送出山口。   江绡琅十分感动,离开时依依惜别:“我也很舍不得你们,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千万不要!   原本想确定江绡琅真的离开之后才准备回家的动物们一听这话,转身就消失了,江绡琅放下挥了一半的手,难过道:“没想到他们这么舍不得我,竟然不忍心看我离开,回家偷偷难过去了。”   杨怀絮:“……”   他是不是养了个又傻脑洞又大的孩子?杨怀絮在心里默默反省自己的教育方式。   出山之前,杨怀絮特地让江绡琅换上他带回去的洋裙子,现在外面就时兴这个。由于洋裙简单易穿,江绡琅总算是没有像以往那样将衣服像绳子一样缠在身上。   长长的黑发编成两股辫子垂在胸前,一身淡蓝色的长裙,配上精致可爱的脸,显得十分青春靓丽。   杨怀絮十分满意,两人出了山口,坐上了杨怀絮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往南里城去了。   赶马车的车夫看见江绡琅,一双眼睛直瞪瞪看了好久,这才对杨怀絮道:“老哥好福气呀,有这么可爱漂亮的孙女。老哥进城做什么呀?”   “探亲戚。”杨怀絮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理由,“她舅舅在城里做生意,请我们进城住一段时间。”   “哟!那一定是大商户吧。”   “哪里,小生意人。”杨怀絮笑道。   车夫以为杨怀絮是在谦虚,更加认定他们的亲戚是有钱人,于是更加热络地和杨怀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江绡琅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只觉得一双眼睛不够看,一边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将听不懂的词记在心里,一边睁大了眼睛打量周围的景色。   要进南里城,还需要过两个小镇子。杨怀絮知道江绡琅十分好奇,因此在第一个镇子就停下休息了两个时辰,带着江绡琅逛了逛,顺便教她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介绍了一下现今外面世界的状况。   大炎的广袤国土传承数千年,其中历经数十个朝代更替,发展至今,积累下了深厚久远的大炎文明。最后一个朝代延续至一九零五年,因朝廷腐朽没落,又隔绝与外界交流,逐渐落后于整个世界的发展,因此早在一八四几年就遭到别国入侵,苟延残喘几十年,终于在七年前彻底消亡。   然而朝廷虽亡,国家犹在。大炎文人武士纷纷寻求救国之道,怎奈时局动荡,能者虽有,却难以让全国齐心。以至于许多军人趁此机会大肆为自己谋利,为争得一方天下,招兵买马,互相攻击,最后造成大大小小不下几十个军阀割据一方。   如今的大炎面临着外忧内患,百姓们在夹缝中求生,仁人志士四处奔走,文人提笔做刀枪,试图赶走侵略者,改变割据局面,建立一个全新的大炎国。   最近这些日子,战乱频发,大炎领土又被外来者不断侵吞,学生们纷纷上街游、行,要求各大军阀停止内斗,一致对外。同时,暗地里也免不了有人正寻求统一之法,结束割据乱象。   因此,杨怀絮才能够毫无愧色地告诉江绡琅,如今的大炎满大街都是书生。   南里城便是大军阀邵弼臣邵大帅的总部所在,因为邵弼臣拥兵十万,实力雄厚,加上本身性格果决,竟也能将外来者抵御在外,保得东南几省暂时的安稳平顺。   比起其他城市乡村受战火屠戮,一片残废颓靡之象,南里城简直称得上繁华,四周的小镇也算得上安宁祥和,只是少不了有学生不时上街示威。   邵弼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闹得不过分,便由着他们去。在外人看来,对邵弼臣来说,外来侵略者虽然可恶,却也是让他能够成为一方霸主的保证。因此,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邵弼臣一直只把外来者拦截在自己势力范围之外,却没有丝毫要主动与他们为敌的意思。   江绡琅跟着杨怀絮在镇子上闲逛,看了许多货郎在路边的小摊子上兜售的小玩意儿。江绡琅一路看过去,兴奋异常,若不是杨怀絮好歹拦着,怕是要将这一条街的东西全买了去,为她准备的足够三个月的钱一天就得花光。   除了这些新奇物件,最让江绡琅感到兴奋的恐怕还是这满大街的人来人往。 第11章 和我长得一样的人   当初生活在深山密林,能见到的都是虫鱼鸟兽,其中许多是修为低下的小妖,能化为人形的并不多,以至于江绡琅起初化作人形时整整兴奋了三天三夜,此后便再没变回狼身。   如今在大街上看见这么多与她一样的人,江绡琅热情地冲每一个人打招呼。那买货的年轻人眼见着明眸皓齿的一个美人冲自己招手微笑,红晕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脖子底下,说话都磕磕巴巴。   不多时,远处走来一群身穿西服长裤和短裙的年轻学生们,抱着书本正高谈阔论。江绡琅见女学生里有和自己一样扎着麻花辫的,便立即冲他们招手,嘴里喊道:“你们好!”   女学生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完全招架不住她的热情,倒是男学生们看直了眼,也朝她挥手致意。   杨怀絮在一边看得好笑,就冲着自家孙女儿这自来熟的性格,何愁她交不到朋友呢。   那些学生与她打过招呼,有几个男学生干脆走过来,其中长得英挺俊秀的一人伸出手来:“你好,你认识我们吗?”   江绡琅看了看那只手,不知道如何反应,迟疑了一会儿。男学生也不介意,正要收回手,却被江绡琅伸手握住。   男学生愣了愣,也回握住她的手,上下摇了摇。   江绡琅觉得新奇,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更加灿烂,但仍然记得回答男学生的问题:“不认识。”   学生们一阵大笑。那男学生便问道:“不认识我们,为什么打招呼?”   “因为我以前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人,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江绡琅眨巴着闪亮的眼睛。   学生们愣了愣,倒是不知道她的意思了。杨怀絮只好在一旁解释道:“我家孙女自小长在乡下,今日里头一遭进城,觉得热闹,所以十分高兴。乡里人少,她没什么朋友,见你们和她年纪相仿,因此忍不住打招呼。”   “原来是这样。”学生们自觉把那句“长得一样”解释为年纪相仿了。   和她握手的男学生很快笑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邵文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   “她叫姜莨,狼尾草的莨。”杨怀絮打断江绡琅道。   江绡琅疑惑地看了杨怀絮一眼,见他笑眯眯地朝自己点了点头,很快便接受了这个名字。   邵文渊侧身在周围同学面前伸手挥了一圈道:“他们是我的同学,你初来城里,日后和你一一介绍。对了,不知道姜爷爷你们进城住在哪儿?是进城赶集还是常住呢?”   “我们在城里有房子,打算常住,准备今日去南里城,只是路过这儿,带孙女逛逛,很快要启程的。”江绡琅是凡事不知,只好由杨怀絮一一作答。   “南里城?”走过来和他们会合的一个女学生道:“文渊你家就在南里城,倒是正好。”   杨怀絮道:“哦?公子是南里城的人?”   邵文渊听得一愣,大笑道:“公子?姜爷爷您叫我文渊吧。我家是南里城的,此次过来是来和几个镇上的同学聚一聚,马上就要走的。姜爷爷你们若不介意,不如同行?”   杨怀絮需要让江绡琅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能为她交上一个人类朋友自然不错,刚好在他离开之后,还能有人照应。且见这邵文渊爽朗大方、热情有礼,身上气质干净,便道:“如此甚好,也能有个伴儿。”   邵文渊听杨怀絮说话的语气,也笑道:“姜爷爷倒不似乡下来的人。”   杨怀絮大致猜到他的意思,只是笑了笑。   既说好结伴,当下也就不耽搁,邵文渊便立即和同学道了别,承诺有机会会在家招待他们,再让姜莨和他们一一认识。   男同学们依依不舍,同江绡琅纷纷握手道别。   江绡琅学得极快,很快便掌握了握手礼节。   一行人在街上分别,邵文渊得知他们坐的是马车,便邀请他们坐自己家的汽车进城。   杨怀絮原本觉得让马车白等了两个时辰,此时取消他们之间的生意,恐怕不好,但随即又想,须得尽快让江绡琅适应这个社会,便干脆回到马车停放的地方,给了两倍的价钱给车夫,告诉他送到这里便可。   车夫多拿了钱,自然也没有异议,赶着马车再去招揽别的生意了。   三个人很快来到邵文渊家的汽车旁,司机见他来了,躬身喊道:“少爷。”   邵文渊点了点头,道:“他们两位是我的朋友,同我一起进城。”   “是。”司机来到江绡琅旁边,打开车门,伸手道:“请。”   江绡琅愣了愣,对这个黑色的大盒子十分好奇,杨怀絮忙道:“我年纪大了,先上去了。”   说着钻进了车里,江绡琅见了,咧嘴一笑,从善如流学着杨怀絮上了车。   邵文渊坐上了副驾驶。杨怀絮趁他上车的功夫在心里打量,有汽车,有司机,还被称呼为少爷,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再想想如今坐镇南里城的邵弼臣,很快了然,明白他极有可能是邵弼臣家的人了。   想到这儿,杨怀絮便开口道:“公……文渊你年纪轻轻,这样知书识礼,令尊好福气,有这样优秀的儿子。老头子冒昧,不知令尊姓名?”   邵文渊听见杨怀絮提起自己的父亲,原本温和的脸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道:“我父亲叫邵弼臣。”   话说到这儿,也就不用多解释了。即便杨怀絮自称来自乡下,可邵弼臣的名字在乡下也不陌生。但见邵文渊的反应,杨怀絮便只说到:“原来是邵大帅家的公子。”   邵文渊见他听闻父亲名号,竟也能安然自若,更加觉得这位老人不似常人,心中好感也多了几分。而江绡琅此时正忙着在车子里敲敲打打,对邵弼臣这个名字毫无反应。邵文渊突然觉得,这对爷孙恐怕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比起慢行的马车,汽车快了很多,下午时分就进了南里城。   南里城还保留了前朝建筑,因此汽车进城时,江绡琅便看见了高耸的城墙和城门口把守的士兵。 第12章 第一个朋友   那些士兵不时检车着出入城百姓的证文,见是邵文渊的汽车,忙点头哈腰将他放了进去。一进城,只见现代与古代建筑交错,熙熙攘攘的人群、车马如流。各类店铺鳞次栉比,招牌幡旗林立,大店小摊吆喝声不断,时近黄昏,霓虹闪烁,路上长衫短衣、旗袍洋裙,各类服饰叫人眼花缭乱。   江绡琅趴在窗户上看都看不过来,指着一样样陌生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爷爷你快看!”   杨怀絮只好一一解释,有的知道得不全面的,邵文渊便主动加以介绍,十分耐心。   杨怀絮向他投去感激又歉意的目光,邵文渊却是爽朗一笑,道:“姜莨小姐天真可爱,姜爷爷才是好福气。”   江绡琅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邵文渊是在说她,便道:“你叫我小狼吧,我以前的……朋友都是这么叫我的。”   邵文渊听了,笑容更深,道:“好,小莨。”   江绡琅冲他笑笑,又立即指着一栋白色建筑物问道:“医院?是什么地方?”   “跟以前的医馆一样,里面住的都是大夫,现在也叫医生。”杨怀絮解释道。   邵文渊听了,笑道:“听姜爷爷说话,不像是乡下来的,倒像是古代来的。”   杨怀絮也笑:“老头子我别的爱好没有,以前爱看书,粗学了些字,忍不住卖弄了。”   邵文渊也不深究,只道:“姜爷爷谦虚了。”   杨怀絮在上次出山就已经在南里城里置办好了房子,便引领着司机一路走,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停在两扇朱红木门前。   下了车,司机将他们的行李搬下车,一路送了进去。   打开门,里面是个二进小院,三面都有房间,正对门的是个二楼的阁楼,一楼后面还有个小院子,是厨房。   地方不算太大,但很精致,院子里还种了几株花草,两树银杏。   江绡琅住在二层阁楼,杨怀絮则住在东面的厢房。   由于新搬进来,杨怀絮便没有留邵文渊招待饭食,只说明日会登府道谢。   邵文渊也不长留,被杨怀絮和江绡琅送到门口,转身上了车。车子发动后,抬头看了一眼门牌,上面写着:停仙巷十八号。   第二天,杨怀絮果然带着江绡琅,手里提着礼物,打听到邵弼臣府宅后上门致谢。   两人来到大帅府门前,只见一栋西式别墅,大铁门旁站了两个持枪士兵,见他们过来,将枪一横,喝道:“什么人?大帅府邸,闲人不得入内。”   杨怀絮上前两步,拱手道:“军爷您好,我们是来找邵文渊邵公子的,他与我们相识,说好今日会登贵府拜访。”   然而那士兵并不相信,皱了皱眉,挥舞着手里的枪将杨怀絮往外驱赶了几步,斥道:“你说认识我们大少爷就真的认识了?我们大少爷是什么人物,每天上赶着来巴结的都说认识我们大少爷,滚滚滚!”   那士兵手里不停,眼见枪杆差点打中杨怀絮肩膀,江绡琅心里一急,手心一转,一道白光闪出,将那枪打落在地。   另一个士兵见状,以为杨怀絮反抗,便一拉枪栓,将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杨怀絮的脑门。   杨怀絮只感觉到江绡琅用了法力,没有顾及士兵的反应,而是低声道:“琅儿,说好的不可乱用法力!”   江绡琅这才想起爷爷的嘱咐,吐了吐舌头,半撒娇道:“知道了,爷爷。”   这边正对峙着,那边别墅大门走出来一个身穿长衫马褂的中年人,听见动静疾步走到门前,问道:“怎么回事儿?”   丢枪的士兵忙把枪捡起来,挺直了身体道:“报告管家,这两人在门口闹事,说是要找大少爷。”   管家见杨怀絮面对枪口依旧镇定自若,旁边的江绡琅一身粉红洋裙,容貌出众,便问道:“老人家来大帅府有何贵干?”   管家话说得客气,但语气却带着几分傲慢,杨怀絮也不以为意,道:“鄙人姓姜,昨日与贵府大少爷新识,承蒙大少爷用汽车相送,今日特登门致谢,还有劳管家代为通报,感激不尽。”   那管家见杨怀絮穿得朴素,气度却超然,说话也十分得体,心中的反感去了几分。再听他的话,说得详尽,加上他也素来了解自家少爷古道热肠,倒真不像是胡编的,便道:“那你们且在这等等,我进去通报。”   说完转身进了别墅。然而管家进门没有找到大少爷,却先遇见邵府家的二姨太询问他门口发生的事。   管家一一说明了,二姨太冷哼了一声道:“谁知道是不是借机巴结的,管家你也太轻信人了。阿猫阿狗都要代为通报。”   管家面色不好看,但不敢发作,只是不卑不亢说了一句:“或许是大少爷的朋友,我去通报一声便知道了。”   二姨太听见大少爷三个字,脸色更冷,翻了个白眼道:“还大少爷呢,整日里不管事,还让大帅每天忙里忙外不消停,他倒知道躲懒,每日里关在自己房里不知道捣鼓什么东西呢。”   说完径直扭着腰往门口走去,嘴里喊道:“小兰,车准备好了吗?约好要和张太太打牌,眼见着要迟到了。”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已经备好了。”   管家上楼,敲了敲邵文渊的房门。   门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邵文渊便开了门,问:“什么事?”   管家倒是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躬身道:“门外有位姓姜的老汉说是少爷的相识,上门道谢来的。”   邵文渊脸上本有些疲倦,闻言双眼一亮,又问:“可有个年轻姑娘同他一起?”   管家一愣,心道原来是真的,嘴里回道:“有。”   “那快请他们进来,好生招待,我先换件衣裳。”说完把门一关,险些撞到管家的鼻子。   管家急忙跑去门口,就见杨怀絮在载着二姨太的汽车驶过带起的灰尘里不住咳嗽,忙上前拱手道:“老人家久等了,大少爷有请,请随我来。”   二人同他进门,穿过花园和一座雕刻着军人雕像的喷泉,进了两扇朱漆大门,左拐便是宽敞的客厅,摆放着复古的西式家具,茶几上是各色水果点心,佣人们立即端上茶来。   杨怀絮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管家,道:“小小心意,见笑了。”   管家忙伸手接过,见是几包点心果品,都是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里卖的,忙道:“老人家客气了,请稍坐,少爷换了衣裳就下来。”   杨怀絮带着江绡琅在旁边的长沙发上坐下,还没到一分钟,就听见噔噔噔有人下楼的脚步声,十分急促,还没进客厅,邵文渊的声音就传来:“姜爷爷,小莨,久等了吧。怪我,没有先跟管家打好招呼,怠慢了。” 第1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   杨怀絮和江绡琅忙起身,只见邵文渊穿着白衬衫、灰马甲,一头短发利落整齐,脱下学生装之后果然有几分大少爷的气度。   杨怀絮道:“贸然前来,没有打扰吧。”   邵文渊忙道:“快坐。姜爷爷说哪里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江绡琅也打招呼:“邵哥哥。”   因着邵文渊今年刚十九岁,按照人类的年龄来说比江绡琅大一岁,因此便让她称自己一声大哥。   三人坐下,邵文渊一边招呼他们喝茶吃东西,一边道:“怎么样,住得惯吗?小莨初来城里,想去哪儿逛?姜爷爷准备送小莨上学吗?”   杨怀絮笑道:“住得惯住得惯,只是城里大,路多人也多,找了好一阵才找到这儿。反正我们要长住,有的是时间逛。不过,我倒没打算送她上学,以前在乡里,她也读了不少书,加上她性子躁,学堂里怕是关不住她。我已经说好了,让她去书店打工,一边挣钱,也能看书学习。”   “既然姜爷爷已经安排好了,我就不多嘴了。不过以后小莨想参观南里城,我倒是可以当向导。不知道姜爷爷让小莨去哪家书店?”   “是城南的布德书店,离家近,也方便。”杨怀絮喝了一口茶,连连称好。   江绡琅以前还是以狼的形体生活时,吃的多是爷爷带回去的肉,或者是山间的野果灵草,没怎么吃过点心,这会儿早被各色各样的点心吸引了注意力,嘴里塞得满当当地,朝邵文渊笑着点了点头。   “布德书店?啊,靠近城南医院那一家?我也曾去过的,书店的裘老板人很好,店里书也齐全,说起来离我上的学校也近,这样再好不过了。”邵文渊把茶杯递给江绡琅,怕她噎着。   杨怀絮见屋子里人不多,便问道:“令尊不在家?”   邵文渊笑容一敛,眉头轻轻皱着,道:“我弟弟病了,父亲带他去了医院。留我在家里看家,以防有人找他有事,我也好接待。”   “哦。令弟没事儿吧?”   “没事儿,虽然有一段时日了,但也不严重。”邵文渊嘴里这样说着,但面色并不好。   杨怀絮见了,不好多问,便扯开了话题。   江绡琅吃够了点心,也插话进来,三个人聊得十分开心,到后来,竟渐渐成了邵文渊和江绡琅的读书交流会。   邵文渊听江绡琅对古代书籍上的那些故事感兴趣,又常常让一些“朋友”照上面的排演,便提出学校有专门的剧团,就是演故事的,虽然现在大多演的是与当下时局有关的故事。   江绡琅不知道剧团是什么,只听见演故事几个字,两眼冒星星,兴奋道:“有专业的演员是么?”   邵文渊只觉得这表情可爱至极,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眉头微皱,轻轻叹了口气,但很快收拾好神色,笑道:“都算是专业的吧,小莨感兴趣,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认识认识我在剧团的同学。”   江绡琅忙答应了,觉得邵文渊实在太好,于是伸手在身上寻摸了好一阵子,终于摸出一个木刻的白色狼形小雕,用油彩涂抹了皮毛和五官,十分精致,递给邵文渊道:“邵哥哥,这个送给你。”   邵文渊也不推辞,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道:“我弟弟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我可以把他送给他吗?”   “当然可以。”江绡琅认真点了点头。   三个人一直聊到下午,杨怀絮起身告辞。邵文渊提出用车送他们回家,但杨怀絮婉拒了,说是要送江绡琅去书店看看,和老板接洽。   邵文渊也不多坚持,邀他们常来玩,一直送到大门口,才挥手告别。   如今正是夏末秋初,黄昏的太阳还留有一点余热,昨晚刮过一场大风,被刮落的叶子就在华灯初上的红绿光线里翩跹飞舞,使得这座城市既显得生机勃勃,又似乎是在消耗着最后一点生命,一脚已经踏入了死亡的领地。   杨怀絮和江绡琅在街上闲逛,去服装店买了两套衣服,两个人一人一个袋子提着,手里捧着热腾腾的烤玉米,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渐渐路上行人稀少起来,两个人走到一条大街街尾,四周都笼罩在昏暗的路灯灯光里,只剩下街尾一间屋子十分亮堂。   屋子门面不大,三四米宽,门开在中间,两边是玻璃橱窗,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两个复古的红木架子,上面摆满了书。正门上面斜挂着一块木头牌匾,上面用正楷雕刻了四个大字:布德書店。   杨怀絮接过江绡琅啃完后的玉米棒子,连同自己的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拍了拍手,先进了店。   江绡琅一边默默学习着爷爷的这些生活习惯,一边也跟着进去了。   一推开门,门上面两个铃铛叮叮当当响起来,长长的书架划成的通道后面传来噔噔噔下楼的声音。   “欢迎光临,要买点什么?”一个圆脸的中年男子挺着微微发福的肚子笑眯眯地从通道走过来,看见杨怀絮的时候,嘴角咧得更开,快步走上前来,拉住了杨怀絮的手,道:“哎呀,姜老哥,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进的城?”   “裘老板,别来无恙。昨天到的,看你气色不错,近来生意很好吧。”杨怀絮也笑道。   “勉强糊口罢了,快请进。”说着引着两个人到一边的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两人倒了茶,茶还是热的。   斟完茶,裘老板在杨怀絮对面坐下,这才把目光投向一边的江绡琅,一双绿豆眼里闪着不明意味的精光,但很快便被脸上的笑意掩盖,道:“这就是您孙女儿吧?”   杨怀絮点点头道:“是,家里没有男孩子,她长大了,想让她出来历练历练,还要麻烦裘老板多指教。”   “哪里哪里。”裘老板又看了江绡琅两眼,这一次眼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了,“我这书店也不忙,她来了,就是帮忙分分类、摆摆书,有客人来的时候招待一下。等过段时间,她对城里熟悉了,再让她给一些固定的客人送书。小莨一看就聪明伶俐,学起来肯定很快。” 第1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江绡琅腼腆地笑了笑,道:“裘老板过奖了,我会努力的。”   “好,好孩子。”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约定好让叫小狼明天就来店里开始做事,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口再次传来铃铛响,裘老板立即站起身来,道:“我先去招待客人,二位稍坐。”   说完转过书架去了,杨怀絮转头对江绡琅道:“琅儿,不如你过去跟着裘老板学学,怎么招呼客人,就当练练手。”   “好。”江绡琅应了,起身往门口走。   门口传来裘老板和那位客人的对话。   “封先生来啦!刚下班?累了一天吧,今天想要什么书?”   “裘老板,晚上好,我来找两本医书,您忙您的吧,我自己逛逛。”   是一个低沉的男声,让江绡琅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心中蓦地一跳。   “好,我刚好有客人,那您自便。”   裘老板话刚说完,江绡琅刚好转过架子,就看见了那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   三七分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两道英挺的眉毛让整个人带着一股正气,薄薄的嘴唇抿出一丝微笑,似乎又带着一点玩世不恭。整张脸无疑是精致的,比裘老板高出不止一个头的身形在灯光中投下一片阴影,无形之中给人压迫感,明明应该张扬肆意,但偏偏举手投足之间十分谦和有礼,淡淡的语气显得内敛含蓄。   江绡琅不知道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构成,但即便如此,却不让人觉得突兀矛盾,他的复杂似乎并不是因为他的性格,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江绡琅也不知道。   封先生在江绡琅出现的那一刻就发现了她,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就定住了,带着疑问和探询,两个人就这样视线相交,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裘老板察觉到气氛有点异样,咳了一声,江绡琅立即回过神来,嘴角勾起甜甜的微笑,朝他鞠了一躬,道:“欢迎光临。”   裘老板见了,笑道:“小莨学得很快嘛。封先生,这是本店新来的店员,姜莨,从明天起就开始在店里打工了。小莨,这是城南医院的外科医生,封元封先生。封先生是店里的常客了。”   “姜莨?”封元嘴里喃喃道,似乎在细细咀嚼这两个字,要从中找出些什么来。   然而原本是极小的声音,但江绡琅却听得很清楚,笑道:“对,我叫姜莨,狼尾草的那个莨字。”   封元听了一愣,随即嘴角往上勾了勾,点点头道:“狼尾草?好,我记住了。”   杨怀絮在位置上听得三个人似乎聊得很开心,见外面天色已经全暗,便起身走到门口,喊道:“琅……”   然而,到了嘴边的话却在看到封元的那一刻,像是被风尽数吞进肚子似的,消散无踪了。   杨怀絮看着封元,神情复杂。   封元注意到他的目光,问江绡琅:“这位老先生是……”   “这是我爷爷。”江绡琅伸手挽住杨怀絮的胳膊。   “原来是姜老先生,您好。”封元点头致意。   杨怀絮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忙道:“你好。小莨,我们该回去了。裘老板,我们先告辞了,明日小莨会准时来店里上班的。”   “好,明天我再和小狼细谈工资的事,那我就不远送了,走好。”说话间,裘老板已经将二人送至门外。   封元侧身让路,出了门,江绡琅回头粲然一笑,对封元道:“封先生,再见。”   “再见。”依旧是不明显的一个笑。   杨怀絮和江绡琅走后,封元在书架前徘徊了一会儿,两手空空走到柜台前,对裘老板道:“没找着我要的书,我先回去了,有时间再来。”   裘老板道:“好,先生可以告诉我书名,我或许可以帮先生找找。”   “也好。”封元在柜台的本子上写下两个书名,交给了裘老板,“告辞。”   转身出了门。   “该来的都来了。”裘老板透过玻璃橱窗看着封元疾步离开的身影,嘴里念了一句,走出柜台,关上了门。   穿过长长的通道,走到楼梯前,看了看灯的开关,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按下了。书店里一片漆黑,只剩下噔噔噔上楼的声音。   封元快步向家的方向走着,似乎是要追赶什么,不一会儿就拐进了一条小巷,刚好看见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开门进屋。   在店里似有若无的笑容在他踏出店门的那一刻就从脸上消失了,看着那间屋子门口的灯光忽的熄灭,封元脸上的表情也如同这夜色一般变得冰冷,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手伸进口袋,拿出钥匙,开门进了屋。   被关上的门旁边,是一个门牌号:停仙巷二十号。   第二天一早,杨怀絮送江绡琅进了书店,和裘老板闲聊了了几句就走了。商定好了工资和上班时间之后,裘老板拿出一份简单的劳动合同,让江绡琅在上面签了字。   遵从爷爷让自己用化名的叮嘱,江绡琅在合同上写下了歪歪扭扭的“姜莨”两个字。   换上了衬衣马甲和长裤,头发扎成马尾,江绡琅就正式成了书店员工的模样。   此后的几天,江绡琅一直勤勤恳恳学习着店员该做的事,她勤快聪明,裘老板十分满意,在杨怀絮来书店看望的时候连连称赞。   没几天,布德书店来了个美女店员的消息不胫而走,书店的生意一下子火爆起来,来的大多是男顾客,由于江绡琅热情大方,还十分乐于向顾客们推荐书籍,因此原本冲着她来的人走的时候怀里都有一两本书。   这期间,邵文渊也来过两趟,在江绡琅的极力推荐下买了几本书,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大群咋咋呼呼的男生,也都各抱着两本书心满意足地走了。   然而,封元一次都没有再来过,裘老板替他找到的那两本书在柜台的抽屉里整整放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杨怀絮有空的时候就带着江绡琅四处逛,邵文渊也陪着她逛过一两次。南里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江绡琅记忆力极好,一个月下来,路线、标志物,买什么东西该去哪儿,几乎都记住了。 第15章 像是一片迷雾   邵文渊觉得十分惊奇,连连问她是怎么记住的,江绡琅颇有些得意地说:“靠气味儿。”   邵文渊一愣,他想过或许是靠一些标志性的建筑,或是她方向感很好,又或者就是记忆力很好,却独独没有想过通过气味儿记忆路线的。   “气味儿?这倒有趣。”   “嗯。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味道,我鼻子可灵啦,仔细一闻就能闻见。”江绡琅说完还使劲儿抽了抽鼻子。   邵文渊大笑:“小莨,我可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对了,说起来上次我去书店,刚走进门,你就从架子后面跑过来叫我,难道也是靠气味儿辨别的?”   “当然啦!”江绡琅凑近邵文渊,闻了闻,神秘一笑道:“邵哥哥身上有书的味道,还有点别的,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邵文渊没有解释别的气味儿是什么,只说了句:“你鼻子果然够灵。”   刚说完,江绡琅大叫了一声“桂花糕”,就朝某个方向奔去。   “哎!小莨,你等等……”邵文渊在后面拔腿狂追,追过了两条街,才看到江绡琅在一个卖桂花糕的货担前面捧着一包点心吃得津津有味儿。   邵文渊哭笑不得,走上前边大喘气边道:“你不仅鼻子灵,跑得也不是一般快啊!我这个学校的长跑冠军都跑不过你。”   江绡琅一脸满足的样子,拿了一块桂花糕凑到邵文渊嘴边道:“这个大哥哥卖的桂花糕是最好吃的,邵哥哥你尝尝。”   见识了江绡琅的鼻子之后,邵文渊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伸手接过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果然香甜又不粘嘴,比起别家的更有一番滋味儿。   吃完桂花糕的第二天,杨怀絮就提出要离开了。   尽管还是有很多的不放心,但杨怀絮心中很清楚,在深山里生活,江绡琅永远不会长大。这个世界瞬息万变,他不敢保证再一个一千年之后,天庭的人不会找到她,而自己是否还有能力保护她。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未来的路不会平凡,他能救她,却拗不过天命,至于未来是生是死,还得靠她自己。   江绡琅早已知道爷爷迟早要走,只不过分别的时刻来临,别离的情绪还是漫上心头,连带着爷孙俩的最后一顿晚饭也吃得没有滋味儿。   “爷爷,再给我读一个故事吧。”江绡琅蹲下身,靠在杨怀絮腿边。   杨怀絮伸手抚摸着江绡琅头发,道:“好,琅儿长大了,爷爷也没多少机会给你读故事了。”   漆黑的小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的灯光亮着,昏黄昏黄的,好似夕阳撒下的余光,驱散了夜的寒气。   第二天,邵文渊和江绡琅一起将杨怀絮送至城门口,杨怀絮对江绡琅殷殷嘱咐了一番,叫她遇事须得谨慎冷静,但不必太勉强自己。趁邵文渊离得远的时候,再次叮嘱了一句,不要随意使用法力,这个世界不单单属于凡人。   直到邵文渊保证会尽力照顾好她,杨怀絮这才驮了个小包袱,慢悠悠朝龙道山去了。江绡琅一直站到杨怀絮的背影消失在路的拐角,才转身,望着城中的繁华,心中第一次有了些许害怕,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她是一只妖,她大概,永远不属于这个城市。   “小莨,我送你回书店吧。”邵文渊注意到江绡琅的失落。   江绡琅抬头看着邵文渊,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在几十年以后,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凡人,对于他们妖来说,都只是过客。   她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不用了,邵哥哥,我想一个人走走。”   邵文渊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道:“那好,你有什么事,一定要来邵府找我。”   “嗯,谢谢你,邵哥哥。”江绡琅朝他挥挥手,不一会儿就没入人群中。   城南医院旁边有一个公园,偶尔会有病人来这儿散步。   江绡琅在公园里的一个长椅上坐下,看着眼前人来人往。   刚出山那会儿,总觉得外面有一个新奇的世界等待自己去探索,却从未想过如今当真置身其中,感受到这个世界比想象中更加宽广,却也更加孤单。   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都只顾着为自己的生活奔忙,不可能像龙道山的动物们一样时常陪着自己玩耍。   江绡琅莫名地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在外面这个世界生活下去,自己的未来像是一片迷雾。   这么在椅子上发着呆,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东西向她袭来,江绡琅本能地往旁边一躲,待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刚刚“袭击”她的竟是一张黄符。   符上画着些她看不懂的符号,但想到自己看过的故事里面,道士们用的就是这一类的符,不禁兴奋异常,弯下腰捡起黄符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长椅后面的灌木丛里突然跳出来一个身穿道袍的少年,身上七七八八不知挂着些什么东西,手里一把木剑指着江绡琅,微微有些颤抖。   那少年见江绡琅拿着那黄符却安然无恙,心中惊惧,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何方妖物?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江绡琅听得这熟悉的台词,双眼一亮,就朝那少年扑去:“你是道士?”   那少年大骇,匆忙往后躲避,但随后又似乎想起来自己是个道士,于是又羞又恼地冲上来:“妖怪,看剑!”   江绡琅不躲不闪,轻轻松松就将那木剑抓在手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妖?”   小道士想把剑往回收,但抽了两下也没成功,只好弃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短笛,凑到嘴边。   然而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腮帮子吹得鼓鼓的,却总吹不出声音来。   江绡琅在一边看得大笑,把木剑一扔,走到小道士面前,问:“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是妖?”   小道士吓得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抱头大喊:“师父,救命啊!”   “无缘无故的,你喊救命作什么?”江绡琅蹲下去,伸手想把小道士的手掰开。 第16章 一切尚有转机   小道士没有她力气大,看着自己的双手被江绡琅抓在手里,更加认定自己在劫难逃,嘴里喊得更大声了:“师父!救我!”   公园里的路人被声音吸引,却因为小道士的哭闹一时不敢过来,只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臭……臭小子,我刚把罗盘交给你,你就跑得没影儿了……这会儿知道叫……叫师父了。”   江绡琅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同样穿着道袍,花白头发的老道士骂骂咧咧朝这边跑过来,看见江绡琅,顿时闭了嘴,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江绡琅刚站起身,他就一个箭步冲过来,用身体挡住路人的视线,手腕一转,向江绡琅推出一掌。   江绡琅来不及反应,尽管下意识躲闪了,还是被那一掌打得后退了好几步。   老道士将小道士扶起来护在身后,双眼紧紧地盯着江绡琅,身体摆出随时会攻击的姿势。   江绡琅感觉到老道士身上强大的法力,也浑身戒备,只是想到爷爷叮嘱过的话,便只疑惑地看看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打我?”   老道士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自己只感觉到她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妖气,以为自己的小徒儿遇险,于是才出手。看来,事情并不是他所看到的那样。   然而,小道士趴在老道士肩膀上,探出头来对江绡琅喊道:“你要吃了我,师父当然要打你咯,”说着脸上又现出洋洋得意的神色,“你也领教了我师父的厉害了吧,还不快点投降!”   江绡琅更疑惑了:“我为什么要吃你?”   小道士闻言瞪大了眼睛,随即浮现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眼神简直是在惋叹江绡琅身为妖竟然没有吃人的自觉性,真是妖界的耻辱。   “你是妖,当然要吃人啦,难道你不吃吗?”小道士从老道士身后走出来。   江绡琅抬头努力回忆着爷爷这一千年来对她的教育,想了很久,确定没有“你身为妖应该吃人”这一条,于是道:“我没吃过,好吃吗?”   江绡琅眼中好奇的目光被小道士解读为对人肉的期待和渴望,吓得又躲回老道士身后,不满道:“我又不吃人,我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江绡琅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那我是不是应该试试,会比桂花糕好吃吗?”   老道士眼看着一只天真无邪的妖即将要被自己“善良正直”的小徒弟带上邪路,忙摆手道:“吃不得,吃不得。”   “为什么吃不得?”江绡琅不耻下问,努力求知。   “呃……因为吃完会拉肚子,而且人肉不好吃,特别难吃。”老道士言之凿凿。   小道士朋友积极举手提问:“可是师父,那些妖怪都说很好吃,而且他们也没拉过肚子啊。”   好在小道士十分有自觉性,这句话是低声说的,老道士忍住捶他脑袋的冲动,低喝道:“闭嘴!”   小道士想要开口辩解,但看见师父严厉的表情,还是委屈地撇撇嘴,没说话了。   江绡琅却没准备放过心中的疑问,继续道:“你怎么知道,你吃过?”   呵呵,老道士心中无语,但本着要将这只还来得及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的小妖带入正途的目标,还是耐心解(胡)释(编)道:“我没吃过,以前我遇到的一只妖怪吃过,结果整整拉了三天三夜的肚子,还告诉我那肉都是臭的,那个恶心呀!”   “哦!”江绡琅恍然地点点头,“那我不吃了,我还是喜欢吃桂花糕。”   老道士老怀安慰,一只喜欢吃桂花糕的妖,真是只……好妖。   不知道为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地就变成了关于“人肉好不好吃”的学术大讨论,老道士一时也有些蒙了。   但江绡琅很快想起更重要的问题,兴奋地跑过去,拉住小道士的手问道:“你是道士?”   小道士明显还在为她刚才那句“喜欢吃桂花糕”松一口气,待回过神来就看见江绡琅闪亮亮的大眼睛凑在他眼前。   这一次,虽然吓了一跳,但小道士却来不及感到害怕,而是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而且还有加快的趋势。   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慌慌张张扒拉开江绡琅的手道:“我……我……我是……”   老道士游遍人间千余载,什么事儿看不懂,眼见小道士说话都磕巴了,心里道:要糟,少男春心萌动了呀这是。   江绡琅却没注意到小道士的反应,只听到他承认自己是道士,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道士与妖怪相爱相杀的千古绝恋的故事,眼前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啧啧,怎么想怎么美好啊!   小道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江绡琅单方面定为她新故事的男主角,而是躲在一边,努力平复着刚刚让他觉得奇怪的情绪。   但老道士早已开始思考正事,很显然,这是一只力量很强大的妖,但从她的行事来看,很可能对自己的力量不甚了解,而且,在她强大妖气的背后,似乎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仙气?   老道士心头猛震,难道是她?自己在人间寻找了一千年,想找的人没找到,却遇到了更想找到的人。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老道士慈爱地问道。   刚刚才从和爷爷分开的离愁别绪中走出来一小会儿的江绡琅看着老道士脸上和爷爷相似的神情,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亲切感,乖乖答道:“我叫姜莨。”   “姜莨?”老道士捋了捋胡须,又问:“是你的真名吗?”   江绡琅下意识想摇头,但想到爷爷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轻易泄露真名,于是又点了点头。   但老道士显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的迟疑,心中更加明了,但见她一副天真的模样,又不免感叹:若是她这副模样叫千年前的那些人看到,不知作何感想。   又不知消失一千年的她再次出现在人间,前路会通向何处。只不过这一次,他却不能再让那位鲁莽行事了,或许一切尚有转机。 第17章 偶尔聪明的小道士   片刻功夫,万般思绪已在老道士脑中转了几回,想了想,做下了一个决定。   “小姑娘,你一个人在城里生活吗?”老道士先打探虚实。   “嗯。”江绡琅有点失落,“爷爷陪我来的,但他说要让我在外面历练历练,所以刚刚回去了。不过还好,还有邵哥哥。”   “邵哥哥?”调查清楚人际关系!   “嗯,邵哥哥是城里邵大帅的儿子,人可好啦!”江绡琅心中的那点失落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还靠上了棵好大树,看来自己徒儿的未来也是光明无限啊!   “那你现在哪里有钱买的桂花糕啊?”老道士觉得眼前这姑娘很可能不知道“谋生”两个字的意思。   然而他低估了饱读诗书的江绡琅:“我现在在城南的布德书店打工谋生!”   ……   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道士脸有点红,走到长椅边坐下,冲江绡琅招手:“来,来,来!”   江绡琅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老道士笑眯眯道:“小姑娘,你看啊,我这个徒弟呢跟着我学艺也有几年了,我也想让他出来历练历练,正好我们今天也是不打不相识啊。你那个书店还缺人吗?能不能让我的小徒儿和你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我呢,还有点急事要办,过一段时间来看你们,怎么样?”   “好啊好啊!”江绡琅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男主角:“最近书店的生意可好了,裘老板忙不过来,正想着再招一个伙计。我可以给你介绍给邵哥哥认识,还有他们学校有个剧团,你可以……”   “去演(我安排的)戏”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老道士就忙开口道:“这样就太好了!”   小道士觉得有一股不详的感觉从身后爬上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今天就让他和你一起去书店,让裘老板看看满不满意。我这徒儿……(有时候)很聪明的。”老道士努力推销。   “嗯!”江绡琅开心地点点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尤其是两边两颗稍显尖利的虎(狼)牙尤为明显。   小道士又被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师父竟然就这样把自己卖了,忙冲过去抱着老道士的小腿,哭道:“师父!你不要阿微了吗?我不要离开师父!”   “阿微乖!你不是一直想要独立自主……吗?”老道士迟疑了一会儿,将“斩妖除魔”四个字吞回了肚子里,“为师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而且,你和这位姑娘一起,你们要互相照顾,遇事不要冲动,好好想想为师这些年教导你的那些话。”   打亲情牌显然没用,老道士已经开始说临别赠言了。   穹微正想大声哭诉“她会吃了我的”,但又害怕这句话再一次勾起江绡琅对人肉的兴趣,只能把话咽回去,憋着两泡眼泪委屈地望着老道士。   在对待被吃这件大事上,穹微显然……偶尔还是很聪明的。   老道士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穹微坐在地上,依旧抱着他的小腿不撒手,言语不管用,就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穹微在心里告诉自己。   然而眨眼间,老道士就已身在两米之外,穹微于是就这样呆愣愣地依旧用手臂圈住一小圈空气,看着老道士欢快地朝他们挥了挥手,在转角消失不见。   江绡琅也欢快地挥了挥手,低下身,要拉明显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穹微起来。   穹微抹了抹眼泪,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呆呆地看着师父离开的方向,然后就看见……老道士那张笑眯眯的脸出现在面前。   “师父,你改主意了……”   “吗”字还没说出口,老道士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条项链,链子上坠着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白色骨棒,将它交给江绡琅道:“这是贫道以前意外所得,很是珍贵,这次就送给你,当做你答应照顾阿微的谢礼吧,千万不要推辞!”   正想贯彻爷爷不应该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的江绡琅只得收下,说了声谢谢,正准备揣进怀里,却见老道士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那条项链,再看了看她的脖子。   ……   江绡琅只得把项链带上,把小木棒放进衣领,老道士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无视旁边穹微幽怨的目光,再一次飘然离去。   这一次,穹微终于死心,接受了眼前的事实,转身和姜莨走了。   拐角处,感觉到江绡琅的妖气明显被压了下去,老道士这才放心地消失在人群中。   另一边,两个手拉手的身影朝着城南的方向走去,前面一点的那个声音十分愉快:“你以后叫我小莨就可以了,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我叫你阿微好吗?”   后面一点的那个声音忧伤而忐忑,有气无力的点点头道:“嗯,随便你。”   “阿微。”   “……”   “阿微?”   “干嘛?”   “嘿嘿。”   “……傻笑什么?”   “没什么,很高兴我又有朋友啦。”   朋……友,穹微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只狼妖的朋友,然而江绡琅暖烘烘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叫穹微有点失神,他一直以为,妖都是冰冷的吃人的怪物,可是,这只手,真的好温暖呀!   两个人手拉手进了书店,裘老板正忙完一阵,走过来道:“小莨,你回来啦?哟,还带了个男朋友回来。”   虽然“男朋友”三个字在当下还不算十分时兴的说法,穹微也不是很能明白,但他却能听出裘老板的调侃意味,于是轻轻挣脱了江绡琅的手,脸又红了。   江绡琅没有在意,而是对裘老板道:“老板,这是阿微,他师父有事离开了,托我照顾他。正好现在店里缺人,我想能不能让他来店里工作?”   “如此正好啊!”裘老板在古代腔与现代腔之间自由转换,“也免得我再招人了。店里的业务小莨你带他熟悉一下吧,工钱我会照给的。”   “太好了,谢谢老板!”江绡琅兴奋地晃了晃穹微的胳膊,穹微脸上带着还未褪下去的红晕,也微微笑了笑。 第18章 探听底细   裘老板却道:“怎么又叫老板,姜老哥不在,就该我照顾你们,我年纪比你们大上一辈,就叫我一声叔叔吧,也亲近些。你们虽然是在我店里打工,但我孤家寡人一个,以后我们就算是一家人。在这乱世里,互相也有个照应。”   “嗯,裘叔叔。”江绡琅甜甜喊了一声,穹微也从善如流叫了一声。   “哎,那好,你们先看着店,我前几天刚订了一批书,出版社那边还没送过来,我去催催,正好看看有什么新的书可以进来卖。”裘老板一边答应着一边往门口走。   “放心吧。”江绡琅带着穹微要去柜台后面给他介绍他能做的工作。   门口的铃铛又叮铃铃响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映进来。   “哟,封先生终于来啦!上次你让我找的那两本书我已经找到了,就等着你来取呢。”准备出门的裘老板再次走了进来。   “我有点忙,一直没空,劳烦裘老板给我留着了。”封元应着裘老板的话,目光却投向柜台后面的江绡琅,在注意到穹微的时候顿住了。   江绡琅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说:“封先生,欢迎光临。这是店里的新员工,阿微。”   穹微抬起头来,面对封元赤、裸、裸打量的目光,没来由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袭来,说话又结巴了:“您,您好,”看了一眼江绡琅,接收到她鼓励的目光后,终于再次开口,“欢迎光临。”   等封元的目光挪开,穹微在心里暗自思忖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封先生。   “小莨,把柜台里留给封先生的那两本书取出来。”裘老板决定推迟出门的时间,站在了封元的旁边。   “好的。”江绡琅将书拿出来。   封元却道:“不急,我今天还要买几本书,到时候一起吧。”   “当然可以,小莨,你陪封先生去后面书架挑书吧。阿微,柜台上有店里的书籍目录和分类,我先教你熟悉熟悉,方便以后摆书。”裘老板走到柜台后,和穹微一起翻开了目录。   封元走在前面,目光一边在书架上逡巡,一边和江绡琅聊天:“姜小姐是第一次来城里?”   “嗯。封先生叫我小莨就好了。”江绡琅接过封元抽出来的一本书。   “小莨,好。”封元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随后又提高了音量,“你和姜老先生是从哪儿来?”   “乡下,我们之前一直住在山里,住了一千……以前爷爷一直生活在那里,偶尔出门也是他独自一人,这次是第一次带我进城。”江绡琅有点手忙脚乱地接着封元迅速从书架上取下来的书。   “山里,有名字吗?我之前去过些地方,或许听说过。”封元转了个弯,江绡琅急忙跟上。   “是龙道山,挺偏远的。”江绡琅觉得手有点酸。   “哦。”封元在心里暗自估算龙道山和另一个地方之间的距离。   又放了几本书在江绡琅已经满满当当的怀里之后,封元终于停了下来,转了个身。   江绡琅还未来得及反应,依旧往前走,刚好撞在封元怀里,由于抱了满怀的书,人就往后倒去。   封元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江绡琅努力不让怀里的书掉下去,还一边将脑袋伸出书堆,朝封元说了声谢谢。   封元轻轻笑了一声,把她怀里的书整整齐齐码好之后一股脑儿揽进自己怀里。   江绡琅松了口气,脸上还因为一直搬着书泛着红。   封元打量了她一会儿,转身朝柜台走去,嘴里轻轻说了句:“傻丫头。”   “啊?什么?”江绡琅呆愣愣的,没听清楚封元说的什么,等他走了好几步远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了上去。   封元把书放在柜台上,裘老板抬起头来吓了一跳:“哟,这么多?”   “最近在研究一个课题。”封元道,“算算多少钱吧。”   “好嘞。”裘老板一边翻着书上的价格,另一只手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江绡琅觉得这声音十分好听,一边陶醉,一边惊叹裘老板的运指如飞。   “一共是三十八元,封先生常来,我打个八折,三十元。”裘老板很快算完。   封元摸了摸口袋,却没找到钱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穿着工作服就出来了,钱包忘在大衣里了。”   虽然看似不好意思,江绡琅却未从他脸上看到丝毫尴尬的神色,好似忘记带钱这件事,不会丝毫影响他的从容冷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此刻的封元配上身上的那身白大褂,屋外的阳光投射进来,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便笼罩在一层金黄的光晕里,好似云端亭亭而立的仙人,自带着澄澈而温暖的光芒,忽然有点飘渺,似乎再无法触及。   江绡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这个味道对江绡琅来说是陌生的,甚至有点刺鼻。但消毒水的味道之下,还有点别的、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江绡琅一时分辨不清,站在那儿出神。   “没关系,封先生把书带回去,钱就先挂在账上,以后再给也是一样的。”裘老板的声音响起,将江绡琅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封元低头看了看她,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似笑非笑道:“这样吧,这么多书我也搬不走,我把我医院办公室的地址给您,明天能否劳烦小莨和,嗯,阿微是吧?”   穹微忙点了点头。   “嗯,就麻烦小莨和阿微帮我送过去,可以吗?”封元看着裘老板,看似在征求他的意见,但眼神传达的意思却明显是“就这样说定了。”   但由于封元话语里十分谦和有礼,态度也总是斯文而优雅,叫人从这样的眼神中读不出丝毫冒犯。   裘老板笑着点点头:“也好,顺便叫他们两个去医院逛一圈,熟悉熟悉。”   “从一个医生的角度出发,我倒希望他们别对医院太熟悉。”封元拍了拍那一堆书。   “哈哈哈,那是自然,封先生时刻为病人着想,这是南里城的人有目共睹的。”裘老板笑道,本来就小的眼睛被挤成一条缝。 第19章 小道士的热血   “裘老板过奖了,我只是尽我医生的本分。医院还有事,我先走了。”封元朝裘老板和穹微点点头,又转头对江绡琅道:“小莨,再见。”   “再见,封先生。”江绡琅忙道,将封元送出了门。   送走封元,裘老板准备出门,然而刚走到门口,又被一个人堵了回来。   裘老板觉得,他一定是忘记看黄历了,今天不宜出门。   “裘老板,别来无恙啊!最近生意怎么样啊?听说很火爆啊!”随着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裘老板面对着门一步步朝店里倒退进来。   跟着他进来的是一个身高约有一米八几的大汉,身上穿着军装,靠近领口的两颗扣子没有扣上,大概是军装的主人觉得这样能显示自己身为强者的任性。腿上的军靴蒙了一层灰,十分黯淡,但军靴的主人大概觉得自己的靴子应该是世界上最铮亮的一双,这点从他高昂的下巴上就可以看出来。下巴上还留有没剃干净的胡茬。   江绡琅看了他一眼,五官长得很复杂,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獐头鼠目大概是最贴切的。刚刚的话说得客气,但江绡琅能看出来,那双眼睛里含着一种名为贪婪的光,似乎要将裘老板身上的肉一片片剔下来,全塞进自己嘴里。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绡琅全身上下散发着戒备的气息。   “哟,这就是新来的店员吧,长得够水灵啊,难怪生意不错呢。”似乎江绡琅的戒备表现得太明显,那人的目光很快投向她。   越过裘老板,那人几步跨过来,胳膊肘撑在柜台上,眯着眼睛打量着江绡琅。   那人眼中的不善很明显,穹微往前挪了几步,将半个身体挡在江绡琅前面。   裘老板终于从那人突然到来带来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背微微朝前躬着,笑道:“孙长官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小店?”   孙成右手在腰间别着的手、枪上轻轻拍打着,转过头来看着裘老板道:“自然是想裘老板了,你也知道,这世道乱的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丢了小命,我自然要来多看望看望熟人。”   他说着,店里又陆续涌进来七八个小兵,都带着不善的神色。   “孙长官来,我本应该好好招待,不过今日实在是有急事,您看……”   “裘老板!客套话我也不想多说了,老规矩,你懂的。”孙成又敲了敲腰间的手、枪。   江绡琅和穹微显然都不知道“老规矩”指的是什么,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裘老板,等待解答。   然而裘老板现在哪里有心情解答小朋友的提问,一向笑容可掬的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道:“孙长官,不是我不懂规矩,只是这两天我刚订了一批新书,钱都用来付款了,实在是腾不出多的,能不能缓两天?”   裘老板的话说得很明显了,江绡琅也大致听懂了,看来这姓孙的军官是来收孝敬钱的,这样的事她也曾在书上读到过。这种恶习,真是从古至今都没变过。   不过,江绡琅却也知道裘老板在撒谎,因为柜台的抽屉里锁着不少的现金,足够用来打发眼前这位军官。江绡琅有点不明白,向来不愿惹麻烦的裘老板为何要在这件事上撒谎,他绝不是一个会为解决麻烦吝啬钱财的人。   “呵,裘老板生意好了,胆子也壮了,这就叫……那什么……”   “财大气粗。”一个小兵在孙成耳边提醒道。   “啊对,财大气粗!”孙成恍然似的一巴掌猛地拍在柜台上。   裘老板吓得一抖,强撑着笑容道:“孙长官说笑了,小店是小本生意,本大利薄。”   孙成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似乎不解于今天的裘老板为什么死咬着那么点钱不放。   裘老板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江绡琅,江绡琅还没明白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孙成便立即将目光再次投向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嘴角往上一勾,露出满口的黄牙。他身上的那股烟味儿让江绡琅皱了皱眉。   “既然裘老板没钱,也好解决。听说你这新来的店员给你们的顾客推荐了不少好书,最近我和手下的兄弟们也想读点书,长长见识,不如请她去我们那儿给我们好好推荐推荐,怎么样?”孙成的眼里再次散发贪婪的目光,但这一次,这样的目光却让江绡琅十分反感,甚至恶心。   穹微跟着老道士游走各处,也见识了不少人情世故,孙成话里的暗示他听懂了七八分,于是将江绡琅彻底拉到身后,皱着眉头脱口而出道:“不行。”   “你说什么?”孙成盯着穹微,似乎不相信这么个小毛孩子竟敢对自己这样说话。   “我说……”迫于孙成人多势众,从刚开始下意识反应的热血中清醒过来的穹微显然有点底气不足,但感觉到江绡琅站在他身后,于是挺了挺胸脯,还是鼓起勇气大声说了一遍:“我说不行!”   “你个小兔崽子,你算什么东西?”接二连三的拒绝让孙成终于撕下了伪装,一把掏出手、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穹微的额头。   江绡琅动了动手腕,想用法术制止孙成,然而法力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似的,滞留在体内无法发挥出来,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江绡琅不禁有些着急,额头也渗出一层薄汗。   这样的神情落在孙成眼里,便以为江绡琅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于是笑容再次堆上脸,将手臂一收,枪口朝上,道:“小妹妹不用怕,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哈哈哈,只要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保证,绝不为难他和你老板,怎么样?”   穹微的拒绝让江绡琅意识到这所谓的走一趟绝不是什么好事,便道:“我不想跟你们走。”   砰——   一声巨响,书店天花板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小洞,几缕灰尘簌簌往下掉落,全扑在裘老板脸上。   “裘老板,今儿你们是故意找不痛快是吧?”孙成的枪口还微微冒着烟,店里充斥着一股火、药味儿。 第20章 唯一的一只妖   裘老板吓得双腿一软,又矮了几分,看了看江绡琅,知道眼前的情势恐怕不好解决,便拱手道:“长官息怒,长官息怒。您看我这记性,今儿刚有几位客人买了许多书,钱就在店里,我立马就给您取来。”   “不用了!我今天还就只想让这位姑娘去我们那儿坐坐。裘老板,你看着办。”孙成用枪管在裘老板脸上轻轻拍了拍,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这……孙长官,您看,我这店员也是我一个亲戚托付我照看的,要是有点什么事儿,我不好交代啊!”   “裘老板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有点什么事儿,我孙成是妖怪吗?我又不吃人,不过是请她去坐坐,明儿一早就给你送回来,我保证!”孙成说着就站起身朝柜台走过来。   “孙长官,这使不得呀!”裘老板上前想要拦住他,却被孙成手下一个小兵一枪托打翻在地,鲜血瞬间从他鼻孔里流出来。   裘老板捂着鼻子,嘴里说着“使不得”,却也不敢再往这边来。   “你不是会法术吗?”穹微微微转头在江绡琅耳边低语。   “不灵了。”江绡琅也有些着急。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   眼见着孙成就要绕过柜台来抓江绡琅的手,穹微已经做好了要和他以死相搏的准备,却见他突然整个人被往上一提,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双脚离地,脑袋几乎顶在天花板上。   “呃……呃……”孙成的脸因为充血涨得通红,双脚不停挣扎,双手扒拉着脖子上并不存在的东西。   其他的士兵都有些慌了,举着枪四处挥舞,嘴里喊道:“谁,谁在那儿,出来!”   谁在那儿也不能把人举到天花板上。江绡琅在心里默默腹诽。   眼见着孙成已经开始翻白眼,舌头也伸了出来,出的气进的气都快没了,却突然朝门口的士兵飞了过去,撞倒了一片人之后狠狠摔在了马路中间。   外面的人发出一阵尖叫,书店里的士兵手忙脚乱爬起来往外跑。跑得快的已经把趴在地上不停咳嗽的孙成扶了起来。   “你……你……”孙成说了半天,也只能嗓子沙哑地发出这一个字。   旁边的一个小兵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指着书店喊道:“你们等着……”   话音还未落,跑得慢的两个士兵同时飞起来朝他们撞过去,孙成被一群人压在底下,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一群人又是手忙脚乱爬起来,终于开始害怕,狠话也不敢再放,扶着孙成迅速地离开了。   “小莨,干得漂亮!”穹微拍了拍江绡琅的肩膀。   江绡琅一脸茫然:“不是我干的。”   “不用不好意思,对付这种人,用点小法术教训教训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师父的。”   “真不是我。”请看我真诚的眼睛,江绡琅一脸真诚地看着穹微。   “呃……那会是谁?”穹微也茫然了。   “我不知道。”江绡琅摇摇头,此时她已经不关心这个了,她只疑惑自己的法术为什么会突然失灵。   “这店里……不会有妖怪吧?”穹微摆出战斗的姿势,朝店里四下张望。   “我保证,我是店里唯一的一只妖。”江绡琅也低声道。   “哎哟!”柜台外有人发出一声呻、吟,随即一只带血的手扒在柜台边缘。   穹微吓得大叫一声,躲在了江绡琅的身后。江绡琅显然已经反应过来这只血手的主人是谁了,连忙跑过去。   “裘叔叔,你没事儿吧?”江绡琅扶起裘老板。   裘老板仰着头,避免更多的血流出来,一边指挥江绡琅:“柜台下边有药箱。”   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是止住了鼻血,但很显然,裘老板的鼻子被打断了。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江绡琅担心道。   “不去了,明天再说。”裘老板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今天不宜出门,哎哟,我先上去休息一会儿,今天到了五点就关门吧,唉!”   下午五点,江绡琅准时关门,带着穹微回了停仙巷。   两人吃过饭,坐在小院子里就江绡琅法力失灵一事进行讨论。   “什么时候失灵的?”穹微似乎还在担心店里发生的那一幕,说话也压低了声音。   “就在店里的时候。今天上午遇见你们的时候还好好的。”江绡琅有些失落,她不知道原因,也就意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法力能够恢复。对于一只妖来说,失去法力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看着江绡琅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睛,穹微也感到一阵难过,他拍了拍江绡琅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师父很厉害的,等他来看我们,我们可以问问他,他一定有办法。”   看着穹微信誓旦旦地保证,江绡琅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容,道:“阿微,今天谢谢你,你真勇敢。”   “嘿嘿,”穹微有点得意,但随后反应过来眼前人的身份,便嘴硬道:“我帮你,是因为那个当兵的实在太坏了,可不是因为别的。”   说着说着脑袋又无力地垂下去:“可我还是没帮上忙。”   “没关系,你还小,以后你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道士的。”这下轮到江绡琅安慰他。   “那当然了。”穹微眼睛里露出坚决的神色。   “今天阿微保护了我,以后,我也会保护阿微的!”江绡琅笑着,同样坚定的看着穹微。   大约是她眼中的真诚实在叫人难以不相信,过了好一会儿,穹微才似乎不情愿似的说道:“等我变厉害了,我也会好好保护小莨的。”   “我相信你,爷爷说过,朋友之间,就应该相互信任。”江绡琅又拉住穹微的手。   穹微脸红红地看着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就这样,原本一心除魔卫道的小道士和一只狼妖用这短短的一下午时间成为了好朋友。友谊来临的时候,身份似乎就不再成为问题。   讨论以等待老道士归来为结论,两人在互相鼓励之后都放下了心事。   江绡琅豪气干云地站起来,叉着腰说道:“走吧,我去给你铺床。” 第21章 神奇恢复的鼻子   “哦,啊?”穹微被江绡琅拖进房间里。   江绡琅一边铺被子一边道:“这个房间原本是我爷爷住的,现在就归你啦!被子是昨天刚晒的,又干净又暖和。”   穹微站在旁边,插不上手,只好红着脸道:“其实,我可以自己来的。”   被子铺好了,江绡琅站起来松了口气道:“哎呀,你刚来,我当然要照顾你呀!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住楼上,有什么事就叫我,晚安。”   “晚安。”穹微小声回答了一句。   等江绡琅出了门,穹微趴在窗户上,确定她已经上楼之后,一头栽在床上,鼻子里充斥着被子上残留的阳光的味道,像江绡琅的掌心一样温暖,嘴角慢慢往上弯起一个弧度,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等江绡琅和穹微来到店里的时候,裘老板已经神清气爽地开了店门,坐在一边喝茶,断掉的鼻子似乎也已经好了,昨天店里的事像是没发生过似的。   “裘叔叔,你的鼻子……”江绡琅指着那个肉嘟嘟但很明显十分健康红润的鼻子道。   “哦哦哦,我今儿一早去了医院,医生给我接好啦!”裘老板也意识到自己的鼻子好得有点太快了。   “这么快?”穹微一脸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想戳戳那只鼻子。   裘老板往后一跳,捂着鼻子道:“那当然啦!现在都流行西医,那些医生的药可灵啦!不过还是有点疼,不能乱碰!”裘老板双眼瞪着穹微那根蠢蠢欲动的手指。   穹微悻悻地收回手,但很快又兴奋起来:“小莨我们不是要去送书吗?快点快点,我要去医院看看他们是怎么这么快接好鼻子的!”   穹微飞快地跑向柜台,看着旁边被穹微撞得摇摇欲坠的一堆新书,裘老板在后面大喊:“傻小子,你小心点,每天哪有那么多被撞断鼻子的人?”   “裘叔叔,你的鼻子是被打断的吧。”江绡琅小朋友坚持说出真相。   裘老板一阵气结,却无言以对。这种残忍又丢脸的事就不要再提起了好吗?   感觉茶也不香了,裘老板挥挥手赶走两个人:“不是说送书吗,快走快走,去看撞断鼻子的人。”   “是打……”   “我知道是被打断的!”裘老板气得上嘴唇边新冒出来的两截小胡子呼呼地往上抖动着。   江绡琅接过穹微怀里的半摞书,和穹微出了门。   裘老板追到门口,对站在马路边正要招手的穹微道:“没钱给你们打车,走着去!”   江绡琅和穹微只好一人抱着半摞书,从书后努力探出半张脸,哼哧哼哧往城南医院去了。   在这种年代,一般的穷苦人家是没钱进医院看病的,大多数只能在简陋巷子里的小中医铺子里抓药吃。江绡琅站在医院大门口,看着眼前这栋白晃晃的大楼,上面一个红色的十字十分显眼。   医院里人来人往,夹杂着浓烈的消毒水和鲜血的味道,时不时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推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在走廊上快速奔跑。   那些血的味道刺激着江绡琅的嗅觉,让她觉得体内有一股冲动,想循着那味道而去。脑中乍然出现一幅模糊的画面,也是白晃晃的一片,其间点缀着些鲜红的颜色,有一股如血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走在前面的穹微察觉到江绡琅没有跟上自己,转身便看见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逐渐远去的浑身是血的病人,心里陡然一紧,疾步走过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的神色,对江绡琅说:“小莨,封先生的办公室在哪儿?”   江绡琅猛地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才说道:“什么?哦,在三楼,三零二。”   说完也没注意到穹微神色的异常,径直朝那个楼梯口走去。穹微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不安,迈步跟了上去。   上了楼,路过一排排的病房,江绡琅发现这里果然和以前输上描述的医馆和药店不同,这里有许多大夫,还有帮忙照顾病人的护士,病房里住满了病人。大夫在各自的房间里为病人看病,不是单纯地诊脉,脖子上挂着奇怪的东西放在病人心口。还有会亮灯的叫手术室的地方。   不过对周遭环境的好奇在踏入封元的办公室那一刻就全消失不见了,一心只被屋子里那个穿着白大褂,正给病人看病的人吸引了。   封元给一个中年男人检查完,转身在桌子上写了一会儿,将写好的纸条递给中年男人,用十分温和的语气道:“不是什么大病,有点炎症,你下楼照着方子抓点药,吃几天就好了。药吃完了再来复查一遍,没什么问题。”   “好,谢谢封医生。”   那人拿着方子出去了,江绡琅上前几步,喊道:“封先生。”   封元像是早料到他们此时会来,起身道:“你们来了,把书给我吧。”   封元接过书,放在桌子上,开始一本一本地往书柜里的架子上摆。   江绡琅揉着有些酸软地胳膊走到书柜前,发现柜子被摆得满满当当,封元正在努力填满仅剩的一点空余空间。   摆完书,封元注意到江绡琅揉胳膊的手,道:“你们一路搬过来的吗?”   “对呀,裘老板说没钱打车,让我们走着来。”穹微像个小孩子似的开始诉苦。   “没钱打车?为什么?”封元直觉一向大方的裘老板这样做一定有原因。   “不知道。”江绡琅歪头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原因,干脆把今天早上自己和裘老板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封元听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江绡琅一眼,却没有再解释,只是说道:“大概是一时真没钱吧,你们稍等,我把书钱给你们。”   很久以后,江绡琅才慢慢明白这天裘老板不让他们打车,原来是记仇,因为自己十分没眼力见儿地提醒了裘老板,他的鼻子是被打断的,两次。   江绡琅收了钱,穹微迫不及待提出困扰了自己一早上的疑问:“封先生,你们西医真的那么厉害,昨天被打断的鼻子,今天就能接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进入新的单元啦~~~ 第22章 他身上有东西(鬼母情单元)   封元听了,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擅长的方面不是接鼻子,所以也不大了解,或许裘老板看了个好医生。”   没得到满意的答案,穹微只哦了一声,再没了兴致。   一个护士在门口敲了敲门,领进来一个病人。封元便道:“我还有病人,你们先回去吧,辛苦了。”   “那好,封先生我们先走了,再见。”江绡琅说完朝门口走去,却见穹微正眼巴巴地盯着那位病人的鼻子,似乎等着那人的鼻子忽然断掉,好现场看一场封元瞬间接好鼻子的大戏。   封元见了,只点了点头,走到一边给病人检查去了。   江绡琅一把拉着穹微的胳膊说:“该走了,人家的鼻子好着呢。”   穹微这才依依不舍跟着江绡琅出了门。   两人下了楼,走到大厅,江绡琅闻见一阵熟悉的气味儿,脸上顿时出现笑容,朝着一个方向喊道:“邵哥哥!”   不远处邵文渊正要往楼上走,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立即大步走过来,欣喜道:“小莨,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阿微来给封先生送书,对了,这是阿微。阿微,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邵文渊邵哥哥。”   邵文渊早就注意到了阿微的存在,见他目光清澈,脸上有未脱的稚气,觉得十分亲切,便向他打招呼。   穹微早从江绡琅那里听说过邵文渊的名字,因为他一直生活在南里城,邵大帅的名号谁没听过,这次果然见到大帅府家的公子,立时紧张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你……你好……”   邵文渊见江绡琅和穹微站在一起,像一对雕刻精美的瓷娃娃,早上因为听见弟弟病情加重而有些沉重的心情此刻也轻松了不少。   介绍完,江绡琅也问道:“邵哥哥怎么会来医院?”   邵文渊不想让江绡琅担心,只说:“我来看看我弟弟。”   “哦!”江绡琅想起上次在邵文渊家就听说过他弟弟身体不太好,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江绡琅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去探望一番,便道:“邵哥哥的弟弟一定很可爱,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邵文渊点点头道:“当然,你们跟我来吧。”   几个人上了二楼,有一个护士见到邵文渊,立即走过来道:“邵公子,您来啦。”   邵文渊朝她打了个招呼,问道:“我弟弟怎么样了?”   “您放心,二公子状态好了不少,醒过来嚷着要吃桂花糕呢。”那护士说完笑了笑。   邵文渊也笑道:“那就好,你们费心了。”   护士道:“您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请。”   那护士说完引着邵文渊往前走去。江绡琅听闻邵文渊的弟弟爱吃桂花糕,虽然还未见面,却已对他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拉着穹微赶紧跟上。   几个人进了一间病房,见里面陈设精致,只有一张宽大的病床,两人高大的青年男人守在门口,见到邵文渊的时候都躬身行礼。   病床上躺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此刻嘴里鼓鼓囊囊得嚼着东西,胸前的被子上散落了许多糕点碎屑。   那孩子和邵文渊长得十分相似,脸上肉嘟嘟的,只是面色有几分苍白。看见邵文渊进来,十分激动,边向邵文渊伸出双手,嘴里边含糊喊道:“哥,你来啦!”   邵文渊紧走几步过去,将弟弟揽在怀里,擦了擦他还沾着糕点的嘴道:“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那孩子笑着摇摇头道:“不难受了,吃了爹爹买的桂花糕,一下子就好啦!”   邵文渊摸了摸弟弟的头,无奈道:“你呀,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吃。”   兄弟俩说了几句话,那孩子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站在一边的江绡琅和穹微,忍不住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邵文渊见了,立即道:“文洲,这是小莨姐姐和阿微哥哥,你最喜欢的那只小狼木雕就是这位姐姐送的。”   邵文洲听了,果然开心起来,甜甜得喊了一声:“姐姐好,哥哥好。”   “你好。”江绡琅朝他挥了挥手,想走过去和他说话,却被旁边的穹微一把拉住。   江绡琅转头疑惑得看着穹微,穹微探过头来低声道:“这小孩有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他身上有东西。”穹微说着,从袖子口露出一个小罗盘,上面的指针直直指向邵文洲,中间镶着的一颗黑色石头状的东西,此刻正微微发光。   江绡琅心中一惊,她固然不了解穹微身上那些探测妖魔鬼怪的小玩意儿,但也见过几次,中间发亮也就意味着这里有不同于人类的东西存在。   “你说,这会不会……”   江绡琅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穹微却已明白,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但是我这些东西都只能探测,没有别的功能,要想知道是什么,还得靠我师父才行。”   然而两人都知道老道士说是要远行,却未曾明说去哪儿,去多长时间,因此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个未知数,江绡琅的法术也还没有恢复,因此现下也是无计可施。   两个人在一边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邵文渊和弟弟说完话,转头问道:“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啊?哦,没什么,我们……说等有空给文洲买桂花糕吃呢。”江绡琅原本想说实话,穹微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服,朝她摇摇头,原本到嘴边的话被她硬生生改了,于是江绡琅撒了她妖生中的第一个谎。   邵文渊似乎没有注意到,只笑道:“你们可别惯着他,到时候吃多了又嚷嚷肚子疼。”   邵文洲听了,撇撇嘴道:“哥,我大半个月才能吃一次呢。”   几个人听了都笑,就这么聊了一会儿,江绡琅和穹微告辞,说是要回店里去了。邵文渊知道书店生意好,因此也不多留他们,将他们送到楼梯口,穹微坚持让邵文渊回去照顾弟弟了。   等邵文渊进了病房,穹微却拉着江绡琅再次朝病房的方向走去,同时拿出手里的罗盘,只见那上面的指针摇摇晃晃地指着病房的方向,中间的石头更亮了。 第23章 我只是舍不得   穹微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黄符,蹑手蹑脚慢慢靠近,罗盘中间越来越亮,穹微咽了咽口水,紧张得手都开始抖起来。   江绡琅从他掏出黄符的时候就知道他要干嘛了,此时也不说话,只紧紧跟着穹微。   就在罗盘上的光似乎要达到极致的时候,上面的指针却突然一转,剧烈摇晃起来。   穹微赶紧朝着指针的方向走去,罗盘上的光也正有减弱的趋势。   穹微有点着急,小跑起来,两个人就这样在医院走廊飞奔,最后拐过一个过道之后,罗盘乍然熄灭了,两个人在一间病房门口停下,差点撞上从里面端着托盘出来的护士。   那护士下意识停住脚,托盘上的玻璃药瓶撞在一起,砰砰作响。   穹微顾不得道歉,探头朝病房里张望。   那护士有些恼怒,喊道:“看什么看,走路也不小心着点,这是医院,乱跑什么呢?”   穹微被护士堵了回来,再看罗盘,无论如何也不动了。穹微懊恼得跺跺脚,道:“让它给跑了。”   江绡琅正跟护士道歉,闻言说道:“跑了,知道去哪儿了吗?”   穹微指指前面的病房道:“到了这儿就没反应了。”   江绡琅抬头看着病房,伸出一只手朝前探了探。   穹微见她伸手在空气里摸着什么,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问道:“你摸什么呢?”   江绡琅收回手道:“我感觉这病房门口好像有东西,但是我现在法力不灵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我猜测应该是类似结界的东西。”   “结界?”穹微瞪大了眼睛,以前跟着师父四处游历,也曾见他收服一些小鬼妖怪,但是结界这种东西却基本上没有碰到过,如今这医院里竟然出现了结界。   这顿时勾起了穹微的战斗欲,想起自己要当一个像师父一样厉害的道士的目标,穹微只觉得热血沸腾,坚定地说道:“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查出来是什么东西。”   “嗯,我们先回去吧。”   两个人匆匆离开。   病房旁边,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他们走了。”   病房门口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多谢。”   男人又道:“你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这对你对他都没好处。”   女人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又响起:“我只是……舍不得……”   男人道:“还是早点放手吧,下一次,我可能就不会保你了。”   回到书店,正赶上吃午饭的时间。裘老板见两个人进来,伸着右手食指就要往江绡琅脑门儿上戳。   正要戳上的时候,突然又停了手,转而将指头戳上了穹微的脑门儿,骂道:“你们两个真是会掐时间,在医院玩儿了这半天,这会儿才回来,倒是不忘了吃饭。”   穹微摸着被戳疼的额头,满脸委屈地看着江绡琅。   江绡琅赶紧挽着裘老板的胳膊,道:“裘叔叔,你别怪阿微,是我在医院遇见了邵哥哥,才拉着阿微去看看邵哥哥的弟弟,这才忘了时间的。”   裘老板看着江绡琅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似乎消了气,问道:“邵家小公子病了?”   “嗯,说是身体一直不好。”   三人来到餐桌边坐下,阿微眼疾手快地给裘老板盛了碗饭,裘老板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头,拿起筷子叹了口气,道:“也是,苦了邵家这两位少爷了。”   穹微一口饭正刨了两口饭到嘴边,听裘老板的语气似乎是有故事要说,又将碗放下,急忙问道:“怎么说?”   裘老板见有听众,也忙道:“邵家的事在南里城也算是人尽皆知。邵家大公子和小公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原本是十分幸福的,只是在小公子出生前,邵大帅纳了一房姨太太,那二姨太仗着邵大帅的宠爱骄横跋扈。偏偏邵夫人是个温和脾气,少不了受些气。   “不过呢,邵大帅对夫人也还算爱重,却不想二姨太只生了个女儿便再无子嗣,前几年邵夫人又生了小公子,外人都传二姨太对邵夫人那是嫉妒成恨啊,没事儿就闹得家里鸡犬不宁。邵大帅受不了啦,一气之下说要再纳一房姨太,那二姨太哪里肯,整天地闹。   “后来,说是邵大帅的三姨太眼看要进门,邵夫人突然就病了,而且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辞世了。两位少爷就此没了母亲,大少爷大概觉得母亲是因为二姨太才积郁成疾,说什么也不许邵大帅再纳姨太太,因此这件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也是在邵夫人过世不久,小公子的身体也不好了。二姨太呢,因为邵大帅身边就她一人,从此更是不得了,想也知道两位少爷在家里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裘老板讲完了故事,这才动筷子吃饭。   江绡琅心中感慨,这些事从没听邵哥哥提起过,在自己面前他总是高高兴兴的样子。   裘老板看出江绡琅的心事,给她夹了块肉,道:“你也别为你邵哥哥伤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好在他毕竟是大少爷,将来邵大帅的家产还不都是他的?至少这辈子能够衣食无忧也就够了。”   但江绡琅却偏头问道:“您说二姨太生了个女儿,却没听邵哥哥提起过他还有个妹妹。”   裘老板一听,兴致又上来,道:“这也是一桩伤心事,据说邵夫人过世之后,二姨太的女儿就变得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任(什)么?”穹微听到这儿,急忙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饭全吐了出来。   裘老板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道:“其实大概也能理解,二姨太嫌弃她是个丫头,日日对她打骂不休,偏生邵夫人倒是十分疼爱她。所以也有说她是因为邵夫人过世,伤心过度所致。   “邵大帅自然不愿意让这样的女儿出门见人,便将她关在家里,几乎不让她出门。过了这么几年,大家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邵大公子本来也很疼爱妹妹,不过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大概也是因为心痛而不愿提起吧。”   江绡琅点点头。 第24章 用了一生去践行   裘老板将筷子伸向桌子中间的红烧肉,却只见满满的一大碗如今只剩几块在碗中,煞是凄凉,便将筷子掉了个头,往穹微脑袋上重重一敲:“臭小子,就知道吃!也不知道给我们留点,你师父没给你饭吃吗?跟逃荒来的似的。”   穹微一边摸着脑袋,一边嘟囔道:“我以前本来就是逃荒的。”   裘老板把红烧肉往江绡琅面前一放,说道:“快吃快吃,再不吃,这小子就要把桌子都啃了。”   江绡琅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但看着以往觉得香喷喷的红烧肉,却没有多少食欲。   穹微见了,往桌上扫视一番,见一边有一碗鸭血,便夹了一块给江绡琅道:“那你尝尝这个,看喜不喜欢。”   江绡琅以前没吃过,夹起来闻了闻,觉得倒是勾起了几分食欲,咬了一口,道:“这个倒是不错。”   穹微莫名地心里一紧,眼角余光瞥向裘老板,见他似乎没发觉有什么不正常,又把心稍稍放下去些。   晚上回了家,江绡琅回了自己房间,心里想着白天裘老板告诉自己的事,心里有些难过,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多去看看邵哥哥,至少可以想办法逗他开心。   正想着,却听见穹微房里传来一声惊呼。江绡琅急急忙忙下去,推开门一看,穹微正吹着自己的左手食指,膝盖上放着一件衣服。   “怎么了,阿微?”   穹微见江绡琅来了,眼神似乎有些闪躲,道:“我衣服破了,想自己补补,结果不小心扎到手了。”   “呀!给我看看。”江绡琅疾步走过去。   穹微将手指伸向她,之间食指尖上果然冒着一点血珠。   江绡琅冲穹微一笑,将食指放进了自己嘴里。   穹微大惊失色,挣扎着要收回手。但江绡琅抓着他胳膊不让他挣脱,过了一小会儿才松开。   穹微立马红着脸躲到一边的角落,看向江绡琅的额目光带着些恐惧。   江绡琅以为他是害羞,笑道:“以前我扎了手,爷爷跟我说这样就会好啦,怎么样,还疼不疼?”   穹微低头看了看,果然不冒血了,甚至一点疼痛感也没有,再用手摸摸,似乎是从来没受过伤似的。   穹微一脸惊奇地看着江绡琅,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江绡琅摇摇头道:“不知道,以前我还没幻化成人的时候,只要受伤了,就会舔一舔,立马就好了。怎么样,效果不错吧?不过,好像味道有点不一样。”   最后这句话,江绡琅是嘟囔着说的,穹微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绡琅立即收回脸上疑惑的表情,笑着摇摇头道:“阿微别怕,你师父不在,我会照顾你的。”   穹微抚摸着自己被瞬间治愈的手指,看着江绡琅脸上明朗的表情,一边责怪自己的多疑,一边在心里下了个很大的决心:不管怎样,小莨是说要照顾他的人,是为他治伤的人,就算她是妖,也一定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而此时的穹微并不会知道,这个决心,他用了一生去践行。   *   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江绡琅便提着买来的桂花糕和穹微一起再次去医院看望邵文渊的弟弟,但到了医院才得知,小公子已经出院了,于是两人只好又往邵府去。   这一次,门口的岗哨已经认识了江绡琅,倒是顺利地放他们进去了。   邵文渊听到通传,高兴异常,忙将他们请进客厅细致招待。   “文洲怎么样,好些了吗?”江绡琅喝了口茶,问道。   “好多了,所以决定出院,还麻烦你们来看他。这会儿他正睡着,等他醒了,我再叫他下来。”   “嗯,好。”   三个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外面下人在门口说了一声:“二太太回来了。”   说起来,大约是邵大帅还是十分怀念夫人,因此即便夫人去世,也没有再娶,更没有放话要将二姨太扶为正室。因此家里的下人们总还是习惯在“太太”两个字前面加个“二”,这也可能是二姨太一直心情不好的重要原因。   江绡琅和穹微闻言都站了起来,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身材婀娜的旗袍美人走进客厅,头发是时下流行的波浪卷发,眼角稍稍往上吊着,眼波流转中带着几分妩媚,一进门,便带来一阵脂粉香气。   江绡琅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和穹微一起问好:“您好。”   二姨太没有答话,挑着下巴上下打量了江绡琅和穹微几眼,眼里浮现鄙夷之色,对邵文渊道:“大少爷,别整日闷在家里,好歹出去交些正经朋友,学些本事。再怎么说,你也是这邵府的继承人,也该体谅体谅你父亲整日辛苦。”   邵文渊从二姨太进来时脸色就有些不好,此刻因为客人在,只能强忍着怒气,道:“我的事就不劳烦姨娘操心了。小莨,阿微,文洲该醒了,我带你们去看他。”   听见邵文渊提到文洲,二姨娘的眼里似乎闪现着愤恨之色,嘴里嘟囔着:“一个病秧子,治了这么久都治不好,倒拖着整个邵府不得安宁!”   本已走到客厅门口的邵文渊终于忍不住,回身说道:“姨娘少说几句吧,闹得邵府不得安宁的到底是谁姨娘自己心里有数,今日家里有客,姨娘好歹顾及一下邵府的颜面!”   “你!”二姨娘气结,无奈有外人在,确实不好大闹,只得恨恨地盯着江绡琅和穹微。   穹微吓得躲到江绡琅身后,江绡琅只好尴尬地对她说了一句打扰了,随即要跟邵文渊上楼。   几个人刚到楼梯口,就听见另一个房间里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还有东西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小姐,小姐,您回去吧,撞见姨娘,又该挨骂了!”一个丫鬟带着哭腔喊道。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跑了过来,看见楼梯旁站着生人,一下子停住了,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女孩儿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倒还整齐,可以看出五官精致,只是皮肤苍白,似乎身体不太好。 第25章 与疯妹妹的初见   “阿沚,怎么出来了,吃过饭了吗?”邵文渊走过去,帮女孩儿整理着头发。   那女孩儿一见邵文渊,立即笑眯眯地,抱着邵文渊撒娇:“大哥,阿沚饿了,大哥喂阿沚吃饭。”   “好,那阿沚乖乖回房等着,大哥一会儿就来好不好?”邵文渊轻轻拍着女孩儿的背,安慰道。   这边话音刚落,二姨太的声音突然又响起:“你这个死丫头,又出来丢人现眼,还不快回去!”   二姨太骂骂咧咧走过来,女孩儿吓得躲到邵文渊身后,眼里满是恐惧。   二姨太大概觉得丢脸,刚刚的怒气又没处发泄,一看见那女孩儿,便拿起一根鸡毛掸子往她身上挥过去。   从这女孩儿叫邵文渊大哥的时候,江绡琅和穹微就大概猜到这可能就是二姨太的女儿了,只是听裘老板说是一回事儿,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儿,每天生活在这样的家里,也难为邵文渊还能有如今的涵养和脾气。   眼见二姨太手里的掸子要打到女孩儿,江绡琅着急之下想用法力阻止她,却无论如何使不出来,而邵文渊已经将女孩儿护在怀里。   只听得一声闷响,鸡毛掸子结结实实抽在邵文渊背上,邵文渊没有吭一声,只是皱了皱眉。   二姨太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邵文渊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转身对二姨太道:“姨娘闹够了吗?”   “我……”二姨太以前再怎么闹,到底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大少爷动手,今天邵文渊这一挡,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色厉内荏地对女孩儿骂道:“今天就饶了你,以后再敢跑出来,仔细你的皮!”   说完径直离开了。   女孩儿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有些担忧地看着邵文渊。   “邵哥哥,你没事吧?”江绡琅和穹微忙走过去。   邵文渊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儿,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对了,这是我妹妹文沚,以前身体不好,甚少出来见人。阿沚,这是小莨和阿微,是大哥的朋友。”   邵文沚闻言,虽然脸上还有疑惑之色,但还是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江绡琅也朝她笑笑,邵文沚便又躲进邵文渊怀里了。   “小莨,今日家里事多,不便招待了,改日我再去书店看你好吗?”   江绡琅虽疏于世故,但也感觉得到再留在这里确实尴尬,再看邵文渊心情也有些低落,忙道:“没关系邵哥哥,你忙你的,我们先回去了。哦。还有记得擦药。”   “好,谢谢你们。管家,送送客人。”   “哎!”管家答应着,忙跑过来道:“姜小姐,这位公子,请。”   江绡琅拉着穹微要走,穹微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挂坠,递给邵文渊道:“这是送给文洲的小礼物。”   邵文渊也不推辞,接过来再次道了谢。   管家送江绡琅便和穹微出了门,江绡琅忍不住问穹微:“阿微,你送给文洲的是什么东西?”   “辟邪的,是以前师父给我的,效果特别好,我怕还有什么东西缠着小公子。如果那天那个东西再出现,罗盘上会有反应的,等师父回来,我们就让他把那个东西赶走,小公子就不会再生病啦!”   江绡琅听了,拉着穹微的手,笑道:“阿微真好!”   穹微的脸再次变得通红,却没有撒开江绡琅的手,只是用手挠了挠头,道:“小莨也很好。”   江绡琅见了,吓唬他道:“那你不怕我吃你啦?”   穹微倒是一点也不害怕,道:“小莨是好妖,不会吃我的,对不对?”   “嗯!当然啦!”江绡琅用力点点头。   *   邵府的事情没过多久,生活似乎再归于宁静,除了最近一段日子学生们上街□□得更加频繁。沿海传来消息,侵略者又占了东南几岛,这引起学生们的强烈不满,“驱除鞑虏,救我河山”、“消灭军阀、赶走侵略者”等等口号不绝于耳。   这天,江绡琅和穹微出门送完书,正匆匆往回赶,却听得不远处一阵喧闹。   “你们别欺人太甚!这支笔是我们大哥先看上的。”   “欺人太甚?你们是人吗?你们不过是大炎狗?我们不知道,狗也会写字呢,哈哈哈!”   随着一个带着口音的人说完这句话,跟随而来的是一阵嘲讽的哄笑。   “你说什么?你们才是圆国鬼子!这是我大炎的领土,滚出去!”   “现在我们来了,以后这里就是圆国的地方,你们这些大炎狗听好了,敢和我们圆国作对,统统要死!”   “你们不是邵大帅的人吗?现在他们都欺负到你们头上来了,你们怎么不敢动手了?”   “怎么回事?”邵文渊的声音突然响起。   江绡琅和穹微此时已经到了人群外边,听到邵文渊说话,两个人一起挤了进去,于是便看见孙成鼻青脸肿,被一个人用枪指着,后面跟着他的两个士兵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对面举着枪的人穿着西装,但很明显,他们并不是普通人,身后跟着十多个人,都已经把手、枪握在手里。   “他们就是圆国人了。”穹微悄悄在江绡琅耳边说道,“听说最近城里成立了一个圆国办事处。起初邵大帅是不愿让他们进城的,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手段。”   “孙成,你在这儿干什么?”邵文渊提着书包,问道。   孙成见是邵文渊,大概觉得很没面子,气鼓鼓地没有答话,倒是他身后的小兵抓住机会告状:“他们这些圆国人欺负人,硬要抢走大哥看中的一支笔。我们不给,他们就仗着人多,打了我们,还骂我们是……是……”   “好了,我知道了。”邵文渊皱着眉头,显然也不愿意听见那个词。   他转头对对面的圆国人说道:“你们圆国人不是来南里城谈判的吗?这就是你们谈判的诚意?现在南里城还是邵大帅的地方,也轮不到你们来作威作福,何况,要是撕破了脸对你们没好处吧。” 第26章 圆国人的挑衅   圆国人转而将枪口对准邵文渊,怒道:“你是什么东西?”   邵文渊的同学见状要冲上去,被邵文渊拦住了。刚刚说话的小兵挺起胸膛,道:“他是我们邵大帅的儿子,邵府大少爷!”   圆国人听了,脸上满是不屑,用枪口戳着邵文渊的额头,嗤笑道:“嘁!我还以为是谁呢?大少爷怎么了,都一样,是大炎狗。”   “你!”邵文渊的同学怒火中烧,但碍于他们手里有枪,顾忌邵文渊的安全,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圆国人见了,更是嚣张:“今天,这支笔我们要定了。你们谁不服气,可以来试试,我这支枪,还没打死过疯狗呢。”   邵文渊终于忍不住,举起拳头要朝他挥过去。   然而圆国人却把枪口对准了人群里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大约还没见识过枪的威力,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圆国人。   邵文渊的拳头定住了,紧握的拳头因为愤怒而颤抖着,最终,他还是将手放了下来,恨恨道:“总有一天,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圆国人只是冷笑了一声,将手里抢过来的笔掰断成两截,扔在了邵文渊身上。   江绡琅抬手想要使用法力教训那些人,却无论如何也不管用,丧气的喃喃道:“怎么回事儿?”   穹微见了,只好拍着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呸!”小兵朝圆国人的方向吐了一口。   人群渐渐散了,但议论声却不断传入他们耳朵。   “圆国人太可恨!”   “是啊,不过,邵弼臣也好不到哪里去。任凭圆国人骑在我们头上,却什么也做不了。”   “还有那个孙成,平日里只知道搜刮我们,在圆国人面前还不是像狗一样,叫一声都不敢。”   “都他妈闭嘴!”孙成满腔窝囊气没处发泄,听见后面的话实在忍不住,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刚才说话的人。   那些人见了,一哄而散,立刻逃开了。   邵文渊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他们难道说的不对吗?别以为你以前做的事我父亲不知道,他不过是没空管而已。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就别怪人家这么说。”   孙成恨恨地瞪着邵文渊,却顾忌他的身份不敢说话。   穹微听邵文渊说完,也忍不住开口道:“是啊,上次还去书店收保护费,要带走小莨呢。”   “什么?”邵文渊此时才发现江绡琅和穹微在他身后,立即责问孙成:“是真的吗?”   孙成心虚,躲闪着不敢承认。   “收了多少钱?还给他们,还有,立刻向我的朋友道歉。”邵文渊逼近孙成。   孙成听了,猛地看向江绡琅和穹微的方向,惊讶道:“朋……朋友?”   后面的小兵见自家大哥是真摊上事儿了,赶紧解释道:“一分钱没拿,真的。而且,那天不知道怎么,大哥还被人掐住脖子扔到了……”   “闭嘴!”孙成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没了。   小兵立刻乖乖沉默了,邵文渊询问地看向穹微。   穹微有点尴尬地笑笑,道:“这倒是真的,不知道谁那么厉害,把他扔街上了。”   邵文渊这才消了些气,说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你的长官。只不过以后收敛点吧,父亲的名声禁不住你们这么败坏了,如果他还有名声的话。”   邵文渊说完,带着江绡琅和穹微走了。   孙成朝邵文渊啐了一口,又踢了小兵一脚:“就你他妈话多!”   穹微回到书店,急不可耐地向裘老板说起刚才的时,越说越觉得一腔热血沸腾,也嚷嚷着应该从军报国,结果被裘老板好一顿打击:“你小子要投军,先把毛长齐了再说,不是信誓旦旦要保护小莨吗?你走了,她怎么办?还有,你师父还没回来,你给我老实呆着,等问过了你师父,你要上战场,我绝不拦着!”   穹微这才消停下来,但是裘老板又提起师父,搞得穹微更加思念师父,好几天都是蔫蔫的,江绡琅想尽了各种法子才让他打起一点精神。   邵文渊专程来书店向裘老板道了歉,随后心事重重走了。   就这么半个月很快过去。   这天下午,裘老板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进来,指挥着后面跟着的人将一摞摞书搬进书店,嘴里一边抱怨:“书都放在里面,哎,好好放!这街上越来越乱了,半小时的路,硬生生费了我两个多小时,还能不能好好做生意啦!”   江绡琅和穹微忙着整理书籍,听着裘老板的抱怨,只能偷偷笑。这些抱怨他们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早就习以为常。   刚搬完了书,门口的铃铛响起,有人进了书店。   裘老板背对着门,气呼呼地挥手道:“今天不营业,要买书明天再来!”   “哟,裘老板这是怎么啦?火气这么大?”   熟悉的声音响起,江绡琅抬头一看,果然是封元。   裘老板听出声音,转身立马换了副表情,道:“哟,是封先生,真是对不住!最近街上乱,生意不好做啦!唉!”   “所以我这不是来照顾裘老板生意了嘛!那我今天多买两本。”封元一边说着,一边朝江绡琅和穹微点头致意。   裘老板听了,喜笑颜开道:“哈哈哈,还是封先生最好啦!冲着封先生这份义气,我给封先生打七折!”   “好,谢谢裘老板了!”封元说完,便要往里边来选书。   门口铃铛再次响起,裘老板心情好了不少,说了句“欢迎光临。”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请问,穹微在这儿吗?”   这声音江绡琅听得耳熟,一时想不起,穹微却一跃而起,飞奔了出去,鬼哭狼嚎道:“师父,你可回来啦!呜呜呜……”   江绡琅听了,一阵欣喜,仔细一看,果然是老道士。   老道士正嫌弃地要把穹微推开,免得他把鼻涕眼泪全抹在自己身上。但嫌弃归嫌弃,一只手还是轻抚着穹微的头,对徒弟的怜爱之心可见一斑。   江绡琅站起身,正要向老道士打招呼,却见老道士眼睛望着这边,脸色煞白,而他目光所在,正是封元。 第27章 意料之外的相遇   封元也定定地看着老道士,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过了一会儿,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朝书架另一边去了。   “阿微师父,您怎么突然回来啦?阿微可想您了。”江绡琅走过去打招呼。   老道士看了看江绡琅,又看了看封元,好一会儿脸上才又恢复笑容道:“我也走了够久了,想着回来看看,怎么样?最近好吗?阿微没惹麻烦吧?”   江绡琅还未来得及回答,裘老板却在一边问道:“这位是?”   “这是阿微的师父!”江绡琅忙介绍道。   “哦,原来是道长,欢迎欢迎!”裘老板伸出小短手。   老道士却在他手伸过来之前,拱手道:“这位想必是店老板了,贫道还得多谢老板照顾阿微这么久。给您添麻烦了。”   裘老板见了,立马收回手,也拱手道:“没有没有,阿微挺机灵的,在店里帮了不少忙呢。”   几个人寒暄过后,裘老板让江绡琅和穹微整理好了书,便让他们提前下班了。   这之前,封元挑了几本书,在柜台结账。趁着江绡琅低头找钱的功夫,封元再次看向一边喝着茶的老道士,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老道士只觉得脊背一阵寒意,向封元点了点头,便避开了封元的目光。   带老道士回了停仙巷,穹微免不了向师父大吐苦水,说自己离开师父受了多少苦,其实大多不过是因为思念老道士的原因。直到老道士最终不胜其烦,差点用法术封了穹微的嘴。   好在穹微及时停下来,便又开始向师父炫耀自己发现邵府小公子身上异常的事。   老道士一听,倒是来了兴趣,让穹微仔仔细细把他们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结界?嗯,此事必有蹊跷!”老道士一手抚着胡须,点点头道,“明天带我去医院看看。”   “太好了,”穹微拍手道,“就知道有师父,什么事都不用担心。哎,对了师父,还有一个问题。小莨的法力失灵了,您也给看看呗。”   老道士一听,抚着胡须的手一顿,看了一眼江绡琅,见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期待他给出一个答案,只好伸出手去,道:“法术失灵?这倒奇怪了,伸手来给我看看。”   江绡琅大喜,依言伸出手去。   老道士皱着眉头,在江绡琅脉上按了一会儿,装模作样道:“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对了,你幻化成人有多久了?”   江绡琅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也没多久,也就是我进城之前几年的事情。”   “那就对了!”老道士一拍大腿,说道:“应该是你正处于幻化成人的初期,身体里的法术不稳定,等再过些日子应该就好了。这段日子千万不要使用法力,更不要试着强行突破障碍,只要顺其自然。还有,我送给你的项链一定要时刻带着,对稳定你的法术有好处。”   江绡琅摸了摸胸前那根小骨棒,呆呆地点了点头。   穹微高兴地拉着江绡琅的手道:“师父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小莨你别担心啦!现在师父回来了,有什么问题他都会解决的,况且,还有我呢。”   穹微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嗯!”江绡琅点头,和穹微对望着傻笑。   看着两人天真的笑容,老道士突然觉得一阵心虚,忙打发两人去睡觉了。   第二天趁着中午吃午饭的时间,江绡琅和穹微拉着老道士去了医院,站在之前那个病房门口,老道士伸出手,竖起手掌朝向房间,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用手从上到下在空中慢慢滑过。   一个护士走过来,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们。   不一会儿老道士收回手,道:“确实有结界。”   穹微听了,忙用崇拜的眼神望着江绡琅。   “这个结界很强,施结界的人法力不在我之下,甚至可能比我更强。而且不能强行突破,否则会伤到医院的人。”老道士神情严肃,这倒是江绡琅从未见过的。   “那那个人为什么要在这里下结界呢?”穹微后退两步远离病房门口。   “不知道,但这个结界并不妨碍普通人,对他们也没有造成伤害,或许是想保护里面的什么东西。”老道士表情松缓了一些,大概是知道这个结界并不是害人的东西。   “东西?难道就是邵家小公子身上的东西?”穹微打了个寒颤。   “或许吧,等我待会儿去下面布个阵,或许能想办法让里面的东西现原形。”老道士抖了抖身上挎着的布包,里面叮叮当当一阵响,估计装了不少东西。   几个人边走边说,正要下楼,却见一个人从走廊另一头向他们走过来。   江绡琅高兴地冲他挥了挥手,老道士却一把把江绡琅的手按了下来。   “小莨,你们怎么来医院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封元在他们面前停下,问道。   然而这话虽是问的江绡琅,但他的目光却紧紧盯着老道士,脸上挂着微笑,但那笑容里,却让人觉得有千年寒冰凝结在里面。   不过,这个笑容所包含的东西只有老道士看懂了,因此神情比之前更加严肃,除了戒备之外,似乎还有些无奈。   “啊,我们……”江绡琅正要答话,却被老道士抢了先。   “是我有点不舒服,听阿微说这里的大夫医术不错,就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您是阿微的师父吧,昨天急着买书,没有打招呼,请莫见怪。那医生怎么说?”   “哦,没什么事儿,人老了,免不了有些小毛病。”老道士答道。   “那就好。我是这里的医生,如果您有什么不舒服,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的办公室在三零二。”封元的语速很慢,似乎是想让老道士好好记住他说的话。   “一定一定,多谢……封大夫。”老道士朝他拱了拱手,道,“那我们先回去吧,您忙您的。”   封元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江绡琅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却又说不出来,只好向封元道了再见,随老道士下楼。 第28章 我早已不是什么上仙   下楼的时候,江绡琅觉得封元似乎还在楼梯口看着他们,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当她转过楼梯拐角抬头往上看时,楼梯口却没有封元的身影。   三个人回了书店,裘老板吃完饭正收拾碗筷,看见三人进来,叹了口气道:“唉!真是有了师父忘了叔叔,现在我也沦落到一个人孤零零吃饭的地步了。”   老道士心知裘老板是在开玩笑,便笑着拱手道:“裘老板莫怪,这孩子第一次离开我,这次回来,免不了有些黏我。”   裘老板听了,摆摆手道:“我就是说笑而已,师父来了,自然要好好陪着,反正最近店里不忙。”   虽说裘老板并不介意,但江绡琅还是觉得有些惭愧,拉着阿微去书架后面整理去了。   “叮铃铃……”   熟悉的铃声响起,也是同一时间,江绡琅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从书架后探出头去一看,果然见邵文渊走了进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邵文洲。   哟,邵大公子,好久没来了啊!“裘老板笑哈哈地出去打招呼。   “最近有些忙,今天学校放假,就过来看看。”   江绡琅已经走了出去:“邵哥哥,文洲,你们好。”   “小莨姐姐,我给你带了桂花糕!”邵文洲放开哥哥的手,朝江绡琅跑过来。   江绡琅蹲下、身,一把把他抱住。   穹微站在江绡琅身后,抱着一叠书朝邵文渊挥手。   老道士从邵文渊走进来的那一刻就一直盯着邵文洲看,此时走过来,用手拍了拍邵文洲的头,说道:“这孩子长得真可爱,几岁啦?”   邵文洲有些害羞地躲闪着老道士的手,抬头看见自家哥哥鼓励的眼光,才笑声地说道:“五岁。”   “五岁呀?真乖,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老道士的手在邵文洲的头顶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满意似的点点头,笑着去一边喝茶了。   邵文渊这才告诉他们。今天是来给邵文洲挑几本书看,两兄弟买了几本书,又和江绡琅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下班后,老道士将江绡琅和穹微叫到屋子里。穹微照例走到老道士身边坐下,老道士瞥了他一眼,伸手在他头顶上一拍,道:“臭小子,把师父送你的护身符送给别人了吧?你还真大方!”   穹微哎哟一声,有些委屈道:“文洲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上,老是生病,我就想送给他避避邪。师父,我做错了吗?”   老道士哈哈一笑,欣慰道:“你做的很好,阿微会替别人着想,师父很开心。”   穹微听了,高兴地蹦起来,喊道:“真的吗?太好了,因为阿微也想像师父一样,成为很厉害的道士!”   “皮猴儿,你的路还长着呢。”老道士说着在穹微脖子上挂了个东西,嘱咐他道:“这个东西可不能再给别人了,你要想学本事,师父再慢慢教你。”   穹微把弄着脖子上的挂坠,爱不释手。   老道士又道:“今天叫你俩过来是要告诉你们,那邵家小公子身上确实是有东西。”   穹微一听,立时消停下来,等着老道士的下文。   “那孩子是被下了点咒语,只是这咒语对他并没有太大的伤害。不过,如果长期下去,阴气在他体内郁积,恐怕有害无益,只能想办法把那咒语解了。”   “这么说来,文洲喜欢生病,也是因为那个咒语的缘故?”江绡琅问道。   老道士点点头:“嗯,或者说,下这个咒语,就是为了让他呈现出生病的症状。而且施这个咒语的,应该是一个亡魂。”   “亡魂?”穹微靠近老道士身边,朝自己身后惊恐地看了一眼。   老道士打开他挽着自己胳膊的手,道:“没出息。”   “那既然知道是咒语了,阿微师父,您一定可以帮他解开吧,这样的话,文洲就不会难受,邵哥哥也不用担心了。”   老道士听了江绡琅的话,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好孩子。解开不是难事,但现在我好奇的是,既然这个咒语不是为了伤害小公子,那么到底是谁下的咒语,又为什么要下呢?恐怕只有弄清楚这两件事,才能一劳永逸地帮小公子彻底摆脱这个咒语。不过,在这之前,贫道还有一件事要做。”   *   老道士走进三零二,顺手关上了门,门在关上的那一刹那,一道结界出现在门边。   封元坐在窗边,翻着一本医书,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来了。”   老道士走到他对面坐下,道:“希望没有让封大夫等太久。”   “呵,”封元笑了一声,道,“就算多等些时日又何妨,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老道士端起早已摆在面前的茶,吹了吹,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摇晃着脑袋,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啊,时间对你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啪——   封元合上书,一挥手,那书便飞回到书柜里。   “你找到我了,怎么样,要带我们回去吗?”封元微笑着问,眼中慢慢聚集着杀气。   老道士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记得,上仙以前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哼!”封元冷笑一声,道,“上仙?道君当真是老了,从我被推下落神台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什么上仙了。”   莲孤子无奈地摇摇头道:“整整一千年了,你还没有放下。”   “放下?”封元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道:“道君以为我还在记恨玉帝把我打落凡间的事?其实,成仙又怎么样,我能成仙一次,就能成仙两次。我放不下的,是我被贬的原因。道君如今也看见了,想必也该明白,当年锁雪谷的惨剧,本可以不用发生。”   莲孤子脸上浮现惭愧之色,道:“上……封大夫是心怀大慈悲的人,倒是我们狭隘了,当初没能阻止你被贬,贫道心中一直愧疚难安。”   封元依旧背对着莲孤子,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莲孤子眼睛望着窗外,似乎看见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好像是陷入回忆一般,继续说道:“但是封大夫,你自是因为悲悯之心想要渡人,可是,若是当初天庭没有那样做,你和她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第29章 鬼母的哀伤   莲孤子顿了顿,接着说道:“贫道掌管未书数千年,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或许你救下江绡琅,才是改变预言的关键,如今的状况,对你对她,都是最好的。”   “什么意思?”封元转过身来,眉头微皱。   莲孤子神秘一笑,道:“封大夫虽然已不再是上仙,但你,还是那个莫惟怜。只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你们,自有各自的路要走。贫道此次来,也不会带走你们任何一个人。我今日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封元挑了挑眉,颇有兴趣道:“哦?”   莲孤子微微一笑:“医院病房门口的结界,是封大夫下的吧。”   *   江绡琅和穹微听莲孤子的话,在医院楼下等了许久,才终于看见莲孤子慢悠悠从大门出来,两人急忙迎上去。   “师父,怎么样?事情办完啦?”穹微急吼吼问道。   “办完了,走吧,去后边儿。”莲孤子背着手快步向医院后面走去。   医院后头是一个小院子,里面堆着些杂物,周边杂草丛生,看起来甚少有人来这里,甚至因为在医院后边的缘故,显得有些阴森。   穹微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紧紧拉着江绡琅的手。   莲孤子走到院子中间,抬头望着医院大楼,满意地点点头。   江绡琅顺着莲孤子目光的望去,所及之处正是之前被施了结界的房间。   莲孤子走到穹微旁边,往他肩头上一拍。   穹微吓得大叫一声,跳到一边去了。   莲孤子鄙夷地白了他一眼,道:“帮忙!”   说着把一个小包塞在了他怀里。   “阿微师父,我也可以帮忙的。”江绡琅说着把手伸出去。   莲孤子点点头,给了穹微一个“你看看别人多懂事”的目光,把另一个小包放在了江绡琅手里。   “把这两个包里的东西沿着这儿撒一个圈儿,记得,要撒得满满的,别留口儿。”莲孤子一边吩咐着,一边又从身上的布袋子里掏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穹微和江绡琅从布包里抓出细粉,弯腰画着圈。这粉一黑一白,刚混合到一起就隐隐发出细微的白光。   等到圈画完,莲孤子让穹微和江绡琅站到身后,自己又用香灰在圈子里画着什么,等到他再次直起腰来时,地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图案,在昏暗的天色里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   莲孤子双手各拿一张黄符,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将两张黄符挥向医院大楼,绕着之前有结界的房间窗户打转儿。莲孤子闭拢右手食指和中指,右手手腕搭在左手上,朝黄符所在的方向一指,又往自己的方向一收,只见地上的圈子光芒大放,穹微和江绡琅都被刺得挡住了眼睛,等再放下手一看,便见圈子里一个透明的鬼魂被困在其中不停挣扎。   穹微和江绡琅细细看去,只见那鬼魂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面容姣好,可见生前是个美人,只是面容苍白,恐怕死时应该是重病在身。再看那鬼魂眼中并无戾气,反倒有股浓重的哀愁。   穹微正要问莲孤子这是谁的鬼魂,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娘?”   几人回头,便见邵文渊带着邵文沚站在不远处,邵文渊眼睛死死盯着那鬼魂,眼中是惊诧,是难以置信,更是哀伤和悲痛。   而一边的邵文沚也是同样地盯着那魂魄,两行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   那鬼魂也听见声音,停止了挣扎,朝这邵文渊的方向看去,顿时瞪大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   莲孤子将鬼魂牵引到地上,使她站在圈子里。那鬼魂激动得想要踏出圈子朝邵文渊走去,无奈地上的阵法将她困在中间,她只得再次退了回去,哽咽着声音喊道:“文渊,我的儿……”   “娘!”邵文渊向妇人飞奔而来,面对着她重重跪在了地上,双颊早已布满泪水,双手撑地朝那妇人磕头,额头在地上碰得咚咚响,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娘,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文渊,快起来,磕坏了头可怎么好?”妇人也哭着,跪在地上想伸手去扶,却又被那阵法挡了回去。   江绡琅连忙走过去,跪在邵文渊身边,将手垫在地上。邵文渊再磕头的时候,额头就撞在江绡琅手上。   似乎是感觉到不一样,邵文渊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一边一脸担忧的江绡琅:“小莨,你……”   穹微也在一边看得泪流满面,抓着莲孤子的衣袖道:“师父,您把她放出来吧!”   莲孤子抚着穹微的头,摇头叹道:“傻徒弟,这阵法虽然困住了她,但也是为了保她魂魄不散。这妇人死去时日已久,只是因为一些牵念留在这世上,加上之前她给小公子下咒,损耗不少精力。之前病房的结界也是为了保她不灰飞烟灭,好让她放下执念前去投胎,现在结界没了,为师才用这阵法护住她。”   邵文渊和那妇人哭了一番,这会儿终于冷静下来。邵文渊听了莲孤子刚刚一席话,又朝莲孤子叩头道:“还请道长救救我娘!”   莲孤子被他至孝之心感动,眼含泪花道:“邵公子快请起,贫道哪当得如此大礼。”   说着伸手将邵文渊扶了起来,说道:“邵公子孝敬母亲,贫道也深受感动,只是贫道虽略懂些道法,却也无法做到违背天道起死回生,只能尽我只能帮助你母亲保住魂魄,也好顺利投胎,再生为人啊。”   邵文渊听了,也终于恢复理智,向莲孤子鞠了一礼道:“是我糊涂了,道长通知我来此,便是为了让我和母亲见面?”   莲孤子微微一笑道:“是,也不是。”   说完再看向邵文沚,只见她不知何时已走到邵文渊身边,跪在了邵夫人前面,哭道:“大娘,阿沚好想您!”   邵夫人忙道:“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   邵文沚依言起身,只见她双目清明,眼中悲戚之色分明,哪里还有之前混混沌沌的样子。 第30章 疯妹妹不疯   邵文渊有些吃惊:“阿沚,你没有……”   邵文沚苦笑道:“大哥别问了,今日大哥与大娘重逢是大事,我的事之后再说吧。”   穹微和江绡琅也在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这邵家二小姐竟一直是在装疯,恐怕这邵家还有许多隐情是旁人不知的。   邵文渊这才作罢,向众人解释了缘由。   原来莲孤子此前听了穹微讲述邵家的事,发现小公子是被人下了咒,于是打算今日做法,将那下咒的人找出来。虽说之前差不多料到下咒的人是谁,但也是之前与封元谈话后,才知道下咒的人正是小公子的生母,邵家大夫人。   不过,封元在病房门口下结界的事莲孤子并未告诉众人,在其他人眼中,封元依旧只是城南医院的大夫。   而邵文渊也是莲孤子打电话叫来的,为的是让邵夫人再见儿子一面,也好解释她下咒的原因。至于邵文洲,由于年纪尚小,一来不想吓着他,二来也不愿再勾起他思母之情,便让邵文渊独自前来。   没想到邵文渊临出门的时候,二姨太又不知生什么气,向邵文沚打骂不休,邵文渊为了保护妹妹,干脆带她出来了。   解释了自己到这里的原因之后,邵文渊才转向母亲,问道:“娘,真的是您向弟弟下的咒?”   邵夫人点点头,脸上全是无奈之色,道:“是。”   “可是,为什么?”邵文渊急道。   莲孤子忙道:“邵公子莫急,令堂虽然对小公子下了咒,但基本上对小公子的身体没有妨碍,至于下咒的原因,恐怕邵夫人另有苦衷,还请细细听她解释。”   邵夫人闻言,向莲孤子投去感激的目光,才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好隐瞒。众位大概也都知道,我走的时候,文洲还小。文渊那时已成人,又素来沉稳懂事,我倒是没有太担心,只是大帅在外事务繁忙,文渊也要上学,文沚性格温和,我只怕文洲……”   邵夫人说到这儿,看了邵文沚一眼,众人都心中明白,恐怕那二姨太对文洲好不到哪儿去。   “再则我也实在是思念我儿,无奈魂魄困在我死时的病房,不得再见我儿,只好找机会在文洲身上下了咒,使他不时来医院,我也好偶尔看看他,是否过得好。好在大帅对文洲很好,又有文渊陪在身边,我才放心了不少,却还是舍不得就此撒手离去。只是幸好有高人相助,我才得以长留医院。”   邵夫人说完,悲从心来,又低头啜泣,邵文渊在旁边安慰了一会儿,才又平复心情。   “高人?在医院?”穹微听完,好奇心大起。   莲孤子见状忙道:“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里有高人也不足为奇。邵夫人既没有透露姓名,你也莫再多问。”   “哦。”穹微失望地点点头,乖乖闭上了嘴。   听完邵夫人的话,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头没有厉鬼害人之心,反是慈母思儿之情。   邵文沚听得难过,道:“大娘,您这又是何苦。也怪阿沚无用,不能好好照顾弟弟。”   邵夫人听了,忙劝慰道:“傻孩子,你自己尚且难以自保,怎么能怪你呢?何况如今文洲也挺好的,你可别再多想。”   “可是……”邵文沚似有难言之语,犹豫了几番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莲孤子说道:“邵夫人牵挂儿子的心可以体谅,但毕竟这咒语长期下去,恐怕还是会伤及小公子身体。如今还是把咒语消去,让小公子健健康康的才好。”   邵夫人叹了口气道:“道长说得自然有道理,只是我始终是放心不下,哪怕是灰飞烟灭,我也想陪在孩子身边,等他再长大些,我也就能放心了。”   莲孤子闻言长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邵夫人执意如此,我若强行送夫人轮回,恐怕夫人易起怨念,反倒不好。夫人既放不下,贫道倒有个法子。”   邵夫人一听,激动不已,道:“什么法子?”   莲孤子道:“贫道这有个法器,邵夫人若是愿意,可进这法器之中。这法器可隔绝阴气,到时候小公子时时将这法器佩戴在身上,这样既全了夫人照顾儿子的心,又可护小公子周全。再则,邵大公子知道有母亲常伴身边,也能稍减心中悲痛。夫人可愿意?”   邵夫人听了,喜道:“自然愿意!”   莲孤子却举起一只手道:“夫人稍安勿躁,且听贫道嘱咐,这法器需保存完好,若是损毁或是夫人强行突破法器出来,便会立时灰飞烟灭。请夫人安心呆在里面,等到小公子成人之日,贫道再回来送夫人前往轮回。”   邵夫人听完大喜过望,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急忙屈膝跪在地上道:“多谢道长大恩!”   然而邵文渊担心母亲,却不敢立即答应,便道:“娘,您先等等。道长,容我多问一句,这法器对母亲的魂魄可有妨害,呆在里面会不会难受?”   莲孤子抚须大笑道:“公子无需担忧,这法器原本就不是为了消灭鬼魂而造。虽说里面空间狭小,但令堂在里面应当比在医院更安全。除了长期待在里面会觉得无聊之外,绝无别的害处。”   邵文渊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邵夫人此时已经起身,慈爱地看着邵文渊。   莲孤子见状道:“夫人生了个好儿子啊。”   “是啊。”邵夫人满足地点了点头。   “那事不宜迟,贫道这就做法,也好让夫人早日见到小公子。”莲孤子说着,又从布袋子里掏出一样东西,却是串在细绳上的一个带盖子的小香炉模样的东西,只有成人拇指指甲盖大小,上面雕刻十分精美。   莲孤子将法器拿在手中,嘴里嘟嘟囔囔念叨了几句,就见邵夫人的魂魄像是被吸进去似的,立即化作一道光飞了进去。   法器发出隐隐的白光,莲孤子对着法器说道:“夫人请安心呆在里面,贫道这就封闭法器,邵夫人便不能同外界交流了。” 第31章 师父疼你   法器里传来邵夫人的声音:“好,多谢道长!”   邵文渊一听无法交流,急忙冲到莲孤子面前,恋恋不舍喊了一句:“娘!”   法器里邵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哽咽着说:“文渊,好孩子,娘以后就陪着你们呐。能再听到你喊我一声娘,娘已经心满意足了。”   邵文沚也在一旁道:“大娘,您放心,阿沚也一定尽力照顾好弟弟。”   “哎,好,都是娘的好孩子。”   邵夫人说完,莲孤子终于又念了一句咒语,那法器的光芒便消失了,旁人看来,不过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项链。   莲孤子将项链交给邵文渊道:“虽说你们母子无法交流,但夫人在里面可窥见你们的状况,你放心吧。回去后将项链戴在你弟弟脖子上,明日一早带他来书店,我帮他将身上的咒语去除之后,小公子以后便再无疾病之忧了。”   邵文渊听完,双目通红,拱手朝莲孤子深深鞠了一躬,道:“道长大恩,文渊没齿难忘,日后但凡有需要文渊的地方,还请道长尽管开口,文渊万死不辞。”   莲孤子伸手将他扶起,道:“公子至孝,贫道不敢求报。何况小莨和阿微在城里的时候,公子也多有照拂,只要公子勿忘初心,便是对贫道最大的报答了。”   邵文渊又施一礼,道:“谨遵道长教诲,文渊不敢忘。”   邵文沚也在一边施礼表示谢意,转而对邵文渊道:“如今有大娘陪伴在身边,大哥也算是遂了心愿了,以后,大哥要常笑才好。”   听了邵文沚的话,江绡琅也才想起,以前的邵哥哥虽然待人和善、热情大方,但偶尔总会面有愁色,似乎心事重重,如今看来,原来是思念娘亲之故。   想到这儿,又发现原来娘亲是这样一个存在,那么疼爱自己的孩子,可以为他们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是自己是不是有娘亲呢?   自己由爷爷一手养大,以前曾问过爷爷自己为何没有父母,爷爷却只告诉自己,自己是他偶然拾来的,或许自己的父母是有什么苦衷,才不能陪在自己身边。   今日见邵夫人与邵哥哥的情状,心中料想,或许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也已经亡故了呢?   想到这儿,一股哀愁从心底漫起,脑海里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搅,那股悲伤越发厉害起来,眼眶忍不住就红了。   此时莲孤子和邵文渊一行人正往书店方向走去,邵文渊坚持叫送他们一段路,因此同行。   穹微转头见旁边的江绡琅低头默然不语,问道:“小莨,你怎么啦?”   江绡琅回过神来,忙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抬头笑道:“没什么,只是羡慕邵哥哥,有这么疼爱他的娘亲。”   莲孤子听了,心中一抖,觉得有些愧疚,忙走到江绡琅旁边,摸着她的头道:“小莨别哭,你父母不在,师父疼你,以后,我也是你师父好不好?”   江绡琅听了,脸上展开笑颜,重重点了点头道:“嗯!而且,小莨还有爷爷呢。”   “还有阿微!”穹微在一边拍着胸脯说道。   邵文渊也微笑道:“还有我们呢。”   江绡琅这才将心中的悲伤压了下去。   到了此时,邵文渊也终于想起来,转头对邵文沚道:“阿沚,现在你可以告诉大哥,你为什么要装傻了吧?”   邵文沚似乎是吓了一跳,没料到邵文渊突然又提出这个问题。看了莲孤子等人一眼,也觉得经历了大娘一事之后,他们也不算外人,便苦笑道:“大哥别怪阿沚。大哥也知道,我娘嫌弃我是个女儿身,没能帮她在邵府长脸。后来大娘去世,我只觉得自己也像没了娘一样,便干脆装疯卖傻,逃避着所有人,也是因为这样,我才能独居在院子里,不用每日面对我娘。”   邵文渊听了,心痛不已道:“我怎么会怪你,该怪我没能照顾好你。”   邵文沚听了忙道:“大哥别这么说,这么些年,大哥不知受了我娘多少气。我一个人住在小院的时候,也是大哥常常来看我,陪我说话,大哥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日大哥为我挡下我娘那一棍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心疼、多后悔。也是从那日起,我就想告诉大哥真相,以后和大哥一起照顾文洲,只是不知从何说起。恰好今日再见到大娘,这才决定不再隐瞒。”   邵文渊哪里舍得责怪妹妹,毕竟从小自己也亲眼看见妹妹受了不少苦,于是道:“傻丫头,说开了就好了,以后你和文洲都要好好的。”   “嗯。”邵文沚开心地挽着哥哥的胳膊,又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只不过,我装傻的事要是被娘知道,免不了又要受她打骂。”   邵文渊想了想道:“你继续装傻也不是办法,只好再借一下道长的由头,只说是他治好了你,道长,您看怎么样?”   莲孤子咳了一声道:“你们这些鬼灵精,总之有什么难题都往贫道身上压就是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不过贫道又要担个虚名了。”   江绡琅听了,说道:“也不算虚名,今日是因为师父帮助邵夫人的原因,才让文沚决定坦白。说起来也算是师父治好了她,只不过治的不是疯病,是心病!”   众人听了都大笑,莲孤子刮了刮江绡琅的鼻子道:“你这丫头,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江绡琅吐了吐舌头道:“这可不能怪我,怪只怪小莨有个好老板,不油嘴滑舌,怎么做好生意呢?”   众人一想,要是裘老板听见这话,大概又要气得吹胡子瞪眼,都忍不住大笑,一行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许久才各自分别回家。   医院大楼上,封元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笑,再看向江绡琅,心道:“诚然你心思纯良、天真无邪面对这世界,只是这世界却不能同样对你,当所有的残忍与丑陋被揭露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怎样面对呢?” 第32章 剧院里的惊险(1)   第二天一大早,邵文渊三兄妹果然来了书店。   说起昨天晚上向邵大帅和二姨太讲起邵文沚被治好的事情,邵大帅倒是松了口气,见女儿健康的样子,开心不少,还嘱咐邵文渊今日带着重礼向莲孤子致谢。   二姨太听闻治好邵文沚的道士神通广大,无所不知,起初鄙夷不已。   但邵文沚告诉她,那道士道法高超,能算过去,能通未来。不过不是白治好她,而是要她保持善心、多行善事,要她一定保证之后,才将她治好。   邵文渊不知道妹妹为何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没打算细问。谁料这话却引来二姨太暴怒:“死丫头,这么些年疯疯傻傻的,耗了多少人的心力去照顾你。现在又在这里胡说八道,如今既然好了,就给我好好呆在家里。”   邵大帅受不了二姨太脾气无常,早早回房间休息了,一顿晚饭又是不欢而散。好在邵文渊兄妹因为邵夫人的事心中喜悦,对二姨太惯常的责骂并不以为意。   三兄妹到了书店,莲孤子悄悄替邵文洲解了咒语,在茶桌旁逗他玩儿。邵文沚如今穿戴整齐,已是个眉清目秀、亭亭玉立的少女,据邵文渊说,也想送她去学校上学。   几个人在书店里说话,突然门口铃响,一群人叽叽喳喳拥进来,原来是一群学生,其中有些人江绡琅认识,是邵文渊的朋友。   那些人嘻嘻哈哈同邵文渊和江绡琅打招呼,有的去书架后面选书去了,邵文渊刚刚向他们介绍完邵文沚,一些男同学便站在一边同邵文沚说话。   其中一个叫陈岱的男生对邵文渊道:“文渊,这周末剧院有我们系的话剧演出,你是话剧团的干部,明天下午得在学校开个会准备一下,你别忘了。”   邵文渊听了,有点愣神,但很快点点头道:“好的,放心吧。”   不过一边的江绡琅听说有演出,早对学校剧团神往不已的她激动难捺,凑上前去问道:“话剧是什么?演出?邵哥哥,怎么才能去看?”   邵文渊被突然凑上来的江绡琅吓了一跳,说道:“就是演一点小故事,其实也没什么看头。”   “是啊是啊。”陈岱在一旁附和道。   “是吗?”江绡琅疑惑道,“可是邵哥哥,既然是你们负责的演出,不是应该大力吹捧,说有多好看多好看吗?而且我一直想去看演出来着,你就告诉我吧。”   邵文渊被缠得无奈,正欲开口说话,却听一旁裘老板说道:“你是说在三叠剧院的演出吗?”   “额……是啊。”陈岱愣愣地点头。   裘老板一拍手道:“我知道,听说圆国驻南里城办事处的处长也要去的,那个剧院很有名,你们竟然能去里面演出,能耐不小嘛!能上三叠剧院舞台的,应该实力都不错,值得看值得看!”   裘老板这么一撺掇,江绡琅果然兴趣更浓,下决心一定要去看看。   邵文渊却不知怎么,以前对江绡琅有求必应,今日却犹犹豫豫想要推脱。   裘老板见了,忙道:“好了,小莨,邵公子大概是因为谦虚,你就放过他吧。你裘叔叔昨天就买好了票,到时候一定带你和阿微去看。”   江绡琅一听,高兴地跳起来,道:“真的?谢谢裘叔叔。哎呀,邵哥哥,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们加油。”   说完跑去书架后面帮其他学生找书去了。   邵文渊无奈,叹了口气,又大声嘱咐她道:“那你到时候好好呆在座位上看戏,剧院人多,别到处乱跑。”   书架后面传来一声:“知道啦!”   邵文渊摇摇头,看向邵文沚道:“我是不是有点太惯着她了?”   邵文沚嫣然一笑:“大哥就是这样,你不也是一直惯着我和文洲吗?”   陈岱也跟着笑起来,目光却黏在笑靥如花的邵文沚身上,一动不动了。   *   过了两天,裘老板果然到了中午就关了店门,和江绡琅以及穹微吃完了饭就朝剧院去了。原本裘老板也力邀莲孤子一同前去,但他却说要去城里随处逛逛,还要去找一个老友喝茶,便婉拒了。   裘老板三人来到三叠剧院门口,只见一座外国风格的建筑于街边矗立,装潢十分考究,两根柱子在大门外边撑起一个向外突出的圆形廊台,廊台上一块金色匾额,上书“三叠剧院”四个大字,大字下还有江绡琅不认识的符号。这种符号江绡琅在书店的书上见过,据裘老板讲,这叫外语。   廊台两边撑着两块斜板,斜板上贴着今天的演出剧目,其中一个叫做“荒野幻梦”的,便是邵文渊的同学要演的话剧了。   此时,廊台下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手里拿着票等着大门两边的保卫开门放人进去。等着的人里面男女老少都有,大多都算是富裕人家的人,还有大量的学生,估计是奔着《荒野幻梦》来的。   裘老板指着剧院门口,向江绡琅和穹微道:“看见没,三叠剧院可是南里城最大最豪华的剧院了,来这儿的很多是有钱人,他们大概都从偏门进去了,去了之后也是在楼上的包厢里看。你裘叔叔穷,只能在下面的普通席位,不过票也贵得很,你们待会儿好好看啊!”   江绡琅和穹微正乖巧地点头答应,却见大街左边传来一阵喧闹,汽车喇叭不停地响,踢踢踏踏还有人声。   江绡琅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两列穿黑衣的人整整齐齐朝剧院跑来,最后以剧院为中心,拦截这大街两边的人不让他们到路中间去。   两辆汽车顺着他们开辟出来的空街道开到剧院门口停下,前面一辆汽车显然是开路的,后面的汽车停稳后,一个人跑到车旁开了门,车门下的缝隙里先现出一只穿军靴的脚,随后上身露出车外。   待到开车门的人将门关上之后,那人已经走到剧院门口,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军装,左边配着一把长刀。和南里城居民不大一样的面孔,单眼皮,眼睛细小,却从中露出阴狠而工于心计的目光,薄薄的嘴唇轻轻向上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显现出倨傲的神情。 第33章 剧院里的惊险(2)   那人似乎对周围的人十分不屑,正要踏步走进剧院,两边被拦住的学生却突然激动起来,大喊道:“臭鬼子!侵略者!滚出大炎!”   “还我河山,滚出大炎!”   “滚出大炎!滚出大炎!”   学生们越发激动起来,一边用力向中间挤过去,两边的黑衣人几乎快要拦不住。   那人全无惧色,反而鄙夷地嗤笑了一声。   这个明显挑衅的行为让学生们更加激愤,就快要闹起来的时候,又有一辆汽车驶了过来。   车门照例由别人打开,最先下来的也是一个身着军装的人,身材比先前的人高大两分,两人的军装并不一样。   这个人长了一张国字脸,虽然已经四十岁上下,但能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一个美男子。那五官倒和邵文渊有几分相像。这人气质沉稳,透出一股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腰间配着枪,朝那些吵闹的学生看了一眼。   那些学生似乎被唬住了,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其中胆大的人又高喊着:“大军阀,卖国贼!邵弼臣!你这个懦夫!”   “打倒军阀邵弼臣!赶走圆国侵略者!”   学生们又喊了起来。   江绡琅这才恍然,原来他就是邵哥哥的父亲。   邵弼臣对着那些大喊的学生冷笑了一声,掏出腰间的手、枪朝天打了一枪。   砰的一声枪响顿时让全场鸦雀无声,有的人尖叫了一声也很快安静下来。学生们神情激愤地看着邵弼臣,邵弼臣冷哼一声道:“有本事就上前线杀敌,在这里喊口号谁不会?”   说完还看了旁边同样穿军装的男人一眼,似乎在嘲笑那些学生连杀这个人的勇气都没有。   那些学生倒是似乎有些惭愧似的,没有再吵闹了,只是恨恨地瞪着两个人,似乎要啃咬他们的血肉似的。   那圆国的人倒是不以为意,向邵弼臣礼貌地行了一个礼,邵弼臣没理会,径直进了剧院。   跟在邵弼臣身后的,正是江绡琅之前在邵府见过的二姨太。   裘老板早已在江绡琅和穹微耳边解释眼下的情势:“看见没,那就是邵大帅。旁边那个就是圆国驻扎在南里城办事处的处长,叫东井宏一。据说东井宏一是来和邵大帅谈合作,要共同治理邵大帅治下的几个省份。邵大帅好像没有同意,但是东井宏一背后是整个圆国的支撑,邵大帅也没办法把他赶出去,只能让他留在这里。   “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一起来剧院看戏了。不过我猜呀,东井宏一肯定是怕有人刺杀他,才让邵大帅带着家眷以看戏为名来这里保护他。到时候他要是出了事,邵大帅就落了个治理不善的罪名,把这件事扩大到国家之间的问题,圆国就有把柄要挟他了。”   江绡琅没料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复杂的关节,因着邵文渊的缘故,对邵大帅没有多少反感的情绪,反而直觉这个邵大帅远比他看起来要复杂,他真的,是一个懦夫吗?   邵大帅和东井宏一进去之后,门口检票的人也终于放其他人进去了,裘老板带着江绡琅和穹微顺着人、流也进了剧院,三个人都有些兴奋,毕竟等着他们的是一场精彩大戏。   江绡琅三人在一楼落座,虽说裘老板声称自己没钱买包厢,但他们所在的位置依旧在前几排的中间,视野非常好。   观众落座之后,表演开始之前,有伙计托着木盘子游走在座位空隙中间,叫卖各种零食,有糕点、水果、瓜子以及肉食类的小吃。裘老板今天似乎心情甚好,每种零食买了一些统统塞在江绡琅怀里,还嘱咐她道:“你看着点,别都给阿微那小子了,他一贯跟几年没吃饭似的,小心连包装袋都给啃了。”   江绡琅最喜欢看的就是裘老板与穹微的食物抢夺战,裘老板总是护着吃的都给了她,让她觉得分外温暖。   穹微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吃的,一脸委屈。裘老板见了,捡起一包瓜子朝他脸上扔了过去。穹微也习惯了裘老板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总是嫌他吃得多,但后来怕他吃不跑也悄悄加大了店里的饭量。   不一会儿,剧院里嗑瓜子的声音噼噼啪啪地响起,人们都用零食打发节目开始之前的无聊时光。   江绡琅则吃着一个橘子,一边打量剧院内部。   剧院里面装潢倒是简单,当中一个大台子,此时用红色的大幕布遮挡着。整个剧院能容纳好几百人。二楼是一圈成圆形围绕舞台的包厢,东井宏一和邵弼臣坐在右边相邻的两个包厢,二楼左边靠近舞台的地方是控制两旁灯光的地方,江绡琅看见隐约有人在上面走动。   过了几分钟,江绡琅忍不住再次看向邵弼臣所在的包厢,发现原本只坐了邵弼臣和二姨太的包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是邵文沚。   江绡琅高兴地冲她挥了挥手,她也微笑回应。两人的互动被邵弼臣看在眼里,邵文沚便主动向邵弼臣解释着。邵弼臣听邵文沚说完,看向江绡琅,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但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有什么心事。江绡琅还是热情地冲他笑了笑,结果换来旁边二姨太一个怒目而视。   铛铛铛,锣鼓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即啪地一声,全场灯光都熄灭了,只留一束白光照着舞台中央。   观众们发出兴奋的喊声,掌声立即响起。   舞台左边缓缓走上来一个中年男人,三十岁左右,穿着西装,打扮时髦。   中年男人满脸堆笑,脸对着竖在舞台中央的话筒开口说话了:“各位先生们、女士们,欢迎大家来到三叠剧院。今天是我们剧院成立十周年,为了庆祝,我们特地邀请了周边几省不同的表演团,为大家呈现不一样的表演内容。传统的,现代的,中国的,西洋的,应有尽有。大家已经等了很久,我就不废话了,请大家尽情欣赏。首先,是魔术表演,《庄周梦蝶》。” 第34章 剧院里的惊险(3)   中年男人说完话,从右边走下台子去了。江绡琅却紧紧盯着那个话筒,觉得十分神奇。那男人说话声并不大,但声音却能清晰地传到剧院每个角落。   舞台的白光熄灭了,紧跟着,随着帷幕渐渐拉开,帷幕上方一排橘黄色灯光亮起。   舞台中央躺了一个身穿古代服装的男人,似乎是睡着了,很快,旁边出现一个身穿衬衫西裤的男人,长相十分清秀,画着略有些浓重的妆容。   观众正要鼓掌,他却把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以示安静。   四周响起音乐声,是用乐器演奏的,清幽缥缈,给人一种如置身梦境一般的感受。   西装男人朝观众微微一笑,走到古装男人后边,双臂向前平举,然后往上一抬,原本躺在地上的男人瞬间离地而起。   观众们低声惊呼,但立即安静了,似乎是怕吵醒舞台上沉睡的那个人。   西装男人将手放在古装男人左右挥舞,示意并没有任何东西将他吊起。   西装男人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古装男人便再次往上升了一点。舞台上开始冒出白烟,音乐变成涓涓的流水声,显得古装男人像是沉睡在仙境。   很快,西装男人走到古装男人脚边,朝舞台上方打了个响指,上面便顿时降下一块白布,将古装男人遮挡在白布后,但后面亮起的灯光让观众们清晰地看见古装男人依旧沉睡的身影。   紧接着,西装男子神秘一笑,走到舞台中央像跳舞一边做了几个动作,慢慢地走到舞台右边,朝白布吹了一口气,后边男子的身影竟顿时化作数十只蝴蝶飞起。   观众席里再次响起惊呼声,但还有人持怀疑态度,但很快那些蝴蝶就飞遍剧院每个角落,有的人还站起身来想要抓住它们。   但西装男人的表演还没结束,他猛地一把扯下白布,只见舞台上除了他空空如也。此时白烟散尽,观众们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有人大喊一声“好!”   掌声如潮,喝彩声不停。但西装男人却朝观众眨了眨眼,伸手指向剧院后方,灯光紧跟而至,只见那个古装男人正站在门口处,一身白色长衫,手持折扇,身边彩蝶围绕,直似仙人降临。   观众掌声更加热烈,然而此时舞台上黄色灯光顿熄,只剩一束白光照着古装男人和西装男人。   西装男人又朝古装男人的方向伸手做了一个抓过去的动作,那些蝴蝶竟像是看懂了似的,成一群朝西装男人飞了过去,灯光也跟着过去,等蝴蝶飞到舞台中央,竟然排成一个长排。白布再次落下,西装男人又重复古装男人化蝶前的动作,当他走到左边,朝白布吹气之后,再次扯下白布。   原本还能看见翅膀扇动的蝴蝶的影子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平躺在地上的古装男人,那男人睡眼惺忪地坐起,像是做了个梦似的,疑惑地看着四周。   掌声如雷鸣般响起,包厢里,东井宏一大声喊了一声“好!”,但似乎带着口音,有些奇怪。   节目就这样一个个上演着,每一个都称得上是精彩绝伦,观众们看的目不暇接,连穹微都忘了吃东西,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舞台,生怕错过什么精彩好戏。江绡琅则是跟着观众们热烈鼓掌,手掌都拍红了,却还不尽兴。   很快,终于轮到压轴大戏《荒野幻梦》。   舞台上,昏暗的灯光照着满地的落叶,舞台两旁吹来狂风,将落叶卷起。很快,舞台左边和右边各自走来一个男学生和一个女学生,他们背对着彼此惊慌地打量着目光所及之处,一边倒退着朝对方靠近。   接着,男学生首先转过身,看见女学生的时候吃了一惊。女学生则突然撞到了男学生身上,男学生伸手扶住她,女学生却吓得大叫了一声,立即转过身来望着男学生。   女学生看见他的那一刻吓得顿时坐倒在地上,颤抖着手指着男学生,双眼含泪,说道:“不可能,怎么会是……”   突然枪炮声响起,身穿军装的人跑到男学生身后,一刀刺穿了他的身体。   观众们有的吓得捂住了双眼,有的低声惊呼。但男学生似乎没有感觉到,而是满脸爱恋地走向女学生,说道:“阿琳,我回来了,我回来找你了。”   女学生大叫一声趴在地上捂住了双眼,哭声响起,灯光熄灭。   这个节目开始之前,裘老板给江绡琅和穹微讲过大致的情节,是用梦的方式讲述了男女学生在饱受战火侵蚀的家园上相爱、分离,以及各自成长为为家园故土拼死战斗,最后牺牲在前线的故事。   等到第二幕结束,灯光全部熄灭的时候,观众们已经沉浸在表演里,甚至有人感动得低声抽泣着。   第三幕开始,舞台左边的灯光乍然亮起,却没有停留在舞台上,而是径直转向了坐在二楼包厢的东井宏一。   东井宏一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用手挡住了,但紧接而来的是一声枪响,子弹穿透包厢一边的帘子,打在了东井宏一身上。   然而由于东井宏一的保镖将他往旁边推了一把,原本可以贯穿他心脏的子弹最终打穿了他的左手臂。   观众们顿时尖叫起来,纷纷站起朝门口跑去,邵弼臣也吃了一惊,将二姨太和邵文沚往身后一推,拿起手、枪指着灯光方向。   但突然,灯光熄灭,全场陷入黑暗,观众们惊恐的尖叫声在剧院里回响。   人群跑动的声音、东西被撞翻的声音、有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惨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邵弼臣大喊着:“把灯打开!”   江绡琅在此之前下意识想用法术照亮剧院,但却被一股力量压制着,黑暗中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听见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小莨,是我。”   “邵哥哥?”江绡琅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惊讶道。   “你们跟我来!”邵文渊没有多说话,拉着江绡琅就往一个方向走去。 第35章 神秘的邵文渊   “可是……”江绡琅在黑暗中看不见,踉踉跄跄地跟着邵文渊走。   这时,裘老板的声音在江绡琅身后响起:“小莨,尽管走,我和阿微在你后边儿。”   裘老板说完在江绡琅背后拍了拍,他的声音出奇的冷静,让江绡琅觉得有些奇怪。   而让她更奇怪的是,她的眼睛竟然看得见黑暗中的东西,虽然并没有特别清晰,但是在黑暗里活动自如是完全没问题的,甚至看得见邵文渊在前面疾走的背影。   他们四人是朝后剧院后台的方向走,完全避过了慌乱的人群。   此时邵弼臣的声音响起,剧院的灯终于亮了起来。   然而剧院已是一片狼藉,人群跑得七七八八,穿黑衣的人持枪把守了出口,将一部分没来得及跑出去的观众拦在里面。   邵文渊一路都没说话,只是把他们带到了剧院后门,这里还没有人把守,他将江绡琅三人推出门去,说道:“你们快走,这里很快就要被封锁,要是被留在这里就麻烦了。”   说完要关上后门,江绡琅却一把抓住她道:“那你呢?”   邵文渊拉下她的手,微微一笑说道:“有我父亲在这儿,我不会有什么事,你们赶紧离开,还有,最近一段时间别联系我,我到时候会来找你们的,记住了!”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剧院后门在一个小巷子里,巷子一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裘老板一手拉着一个人说道:“该走了,快!”   三个人急匆匆离开剧院,裘老板将江绡琅和穹微送到停仙巷巷口,嘱咐他们道:“这几天南里城可能不□□宁,书店就不开门了,你们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出来,等事情过去之后我会来通知你们的,快回去吧。”   说完急匆匆地回书店去了。   “可是……”江绡琅的话还没说出口,裘老板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可是,谁能告诉她发生什么事了呢?   江绡琅还愣愣地望着裘老板离开的方向,穹微拉着她急匆匆回了家。拴上了大门之后,穹微才拍着胸口,喝下一大口茶,说道:“可吓死我了。”   江绡琅确实不害怕,只是很疑惑:“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穹微坐下歇了口气道:“这还不明显吗?圆国自十年前就入侵大炎,大炎的人早就不满政府无作为,暗中一直有力量在对抗着圆国。这次圆国代表来到南里城,就有人趁这次剧院演出刺杀他。现在,圆国要是知道这件事,南里城恐怕要不得安宁了。”   “原来是这样。”江绡琅喃喃道,这样的情况她从未遇见过,也从未在书上见过,以前虽说在书上看见过所谓的刺杀,却远不及亲眼所见这样震撼。   剧院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从兴奋到恐慌,情绪的转变就在一刹那间发生,现在想起来还像是一场梦似的,江绡琅觉得自己是不是陷入了那个古装男人的梦境里,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呢?   正想着,穹微大叫一声,站起身来,说道:“糟了,师父!”   江绡琅也顿时回过神来,如果南里城乱了,师父一个人在外面岂不是也很危险。   两个人心有灵犀,正想出去,却听见院子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哎呀,真倒霉,好不容易能逛逛街,就遇上这档子事儿,哎,看来南里城是要变天咯!”   莲孤子一边说一边走进门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江绡琅和穹微大喜,一起跑过去给了莲孤子一个大熊抱。   “师父,我们正准备出去找您呢。”穹微放开莲孤子,说道。   莲孤子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头,说道:“好徒儿。”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穹微迫不及待地向他讲述起剧院发生的一切,演出有多精彩,后来的事有多可怕,中间免不了添油加醋,直把事情描绘得惊心动魄,唬得莲孤子也跟着一惊一乍的。   莲孤子听完,看了看两个徒弟,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偏要叫你们遇上这乱世。以后,好好跟着师父,咱们一起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乱世,才是最紧要的。”   两个徒弟都乖乖点头。   师徒三人正说着话,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三个人都疑惑,这时候会有谁来?   江绡琅跑出去,把门开了一个缝,往外一望,顿时愣住了:“封先生?”   封元手里提着几个纸包,微微笑了一下道:“小莨,好久不见。”   最近因为忙邵文渊的事,倒是没有发觉确实有些日子没见过封元,此时见他站在门外,江绡琅虽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他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让她莫名觉得有些安心和欣喜。   封元以为她是因为自己不请自来而惊讶,便解释道:“我就住在你们隔壁,之前下班的时候偶然见过你们回家,不过后来一直有事没有来打过招呼。”   封元说着透过门缝往屋子里望了一眼,又道:“我不会来得不是时候吧?”   江绡琅这才反应过来,忙将门打开,说道:“没有没有,您请进,师父和阿微都在家。”   “哦?”封元只应了一声,跟着江绡琅进去了。   穿过院子,便是莲孤子和穹微所在的屋子。穹微正好奇地往外张望,看见是封元,也略有些惊讶。反而是莲孤子看见封元,反应像是对他的到来在意料之中。   “封大夫,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莲孤子腆着厚脸皮演戏。   实际上,封元之所以会来,正是受莲孤子所托。   今天他借逛街之名,再次去了封元的办公室。自从上次谈话把话说开之后,两个千年未见的旧友像是重拾了友情,虽然不亲近,但维持着诡异的和平氛围。   封元之所以不反感他,一是因为当初在天庭,只有他曾为自己求情,二是莲孤子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发现江绡琅的存在之后就去天庭面见了玉帝。但这次会见,莲孤子并没有将江绡琅的消息告诉玉帝,反而是在第一时间用法器压制住江绡琅的妖气,以避免她被人发现。 第36章 你们的缘分不止于此   而莲孤子之所以回天庭,是为了告诉玉帝,自己在人间寻找莫惟怜的事情终于有了线索,不过,莲孤子请求玉帝将莫惟怜的事全权交给他处理。   原本一千年前,玉帝战战兢兢等着莲孤子将莫惟怜的消息带回来给他,结果没想到一等就是一千年。   虽说这一千年来,未书上的预言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一千年平静的生活让玉帝在心中忍不住怀疑,是否是江绡琅已经身死,亦或是预言上所说的人不是她。但他派人去人间各处察访,却也没有找到符合预言描述的人。   玉帝不禁有些丧气,一面叫人紧盯人间的动向,一面对江绡琅的事情渐渐失去了兴趣,便由着莲孤子去了。   莲孤子将这些事告诉封元后,封元并没有任何高兴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听完,最后说了一个字:“哦。”   莲孤子被噎地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小心翼翼地试探封元,将玉帝愿意让他再次成仙的话说给了他听,结果封元再次淡淡说了几个字:“没兴趣。”   莲孤子觉得没法聊下去了,准备起身告辞,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江绡琅如今没了族人,只身在人间闯荡,如今你们又在南里城重逢,封大夫有空还请多照料她些。”   封元的语气终于有些变化,道:“为什么?”   莲孤子一脸神秘地笑道:“封大夫难道没想过,一千年前,你救了她的命,为此被夺了神仙身份。结果整整一千年了,你们又在南里城相遇,恐怕你们的缘分不止于此啊。”   封元听了,眼神微动,但面上不露痕迹,只是轻笑了一声,没再答话。   莲孤子见了,只好叹了口气,慢悠悠踱出门去,只留下一句话:“天命啊,谁也逃不过。”   莲孤子走后,封元透过窗户望着布德书店所在的方向,心道:“我们之间,果真是缘分吗?这所谓的缘分,让我从莫惟怜变成封元,这样的缘分,是我想要的吗?”   即便在下班的时候,封元还决定对莲孤子的话不予理睬,但最后,三叠剧院刺杀事件的消息传遍满城的时候,他还是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叩响了停仙巷十八号的门。   面对莲孤子的装模作样,封元忍不住嘲讽道:“我偶然发现与你们竟然是邻居,觉得实在是一种缘分,所以冒昧前来打扰了。”   莲孤子被臊得脸红,嘿嘿笑道:“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   封元拿着纸包躲过了莲孤子伸过来的手,将东西交给江绡琅,道:“三叠剧院的事情发生之后,邵大帅迫于压力封锁了整个城,要将凶手找出来。你们今天从剧院回来,想必还没吃东西,我就随便买了点。”   “封先生也听说了剧院的事?”穹微一听封元提到三叠剧院,顿时涌起了强烈的倾诉欲,想将发生在剧院的事再次向封元讲述一遍。   江绡琅此时已经道过谢,接了纸包去厨房拿了盘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封元一边坐下一边道:“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南里城了,报社恐怕正卯着劲写新闻稿呢。”   穹微一脸兴奋,正要说话,却见封元从盘子里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了江绡琅。   江绡琅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小声道:“谢谢。”   莲孤子意味深长地望着封元,封元不经意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说起来封元也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对江绡琅的关注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千年以前,她为自己疗伤,从此在心里,总还是惦记着这个无辜遭难的狼崽子。   即便因放走她被贬成凡人,却似乎并不想怨恨她。或许是因她她的存在、她的善良,正是玉帝当初错误判断的最好证明,也是自己千年前做下了正确选择的证明。   穹微发现他的倾诉对象似乎对自己的故事没有兴趣,只好讪讪的闭了嘴,也抓起一块桂花糕一口塞进嘴里。   封元喝了一口江绡琅端来的茶,突然问道:“小莨,你可听说过封云山?”   正在吃糕点的莲孤子听见这话,差点噎地一口气提不上来,忙灌了一大口茶,不停顺着胸口。   封元满眼戏谑地看了他一眼,便又转向江绡琅,等着她的答案。   江绡琅倒是认认真真地回答:“封云山?没听说过。我从小在龙道山长大,没去过别的地方?怎么啦?那里难道是封先生的故乡?”   封元摇摇头道:“不是,只是偶然去过一次,觉得风景不错。不过是想起来了,问问你而已。”   “哦。”江绡琅应了一声,转头看见莲孤子满眼幽怨望着封元,不禁问道:“师父,怎么啦?”   莲孤子忙收起神情,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糕有点太甜了。”   “是吗?”江绡琅细细品尝了一口,奇怪道:“我倒觉得刚刚好。”   说完,江绡琅又想起来,便对封元道:“对了,封先生,裘叔叔给我和阿微放假了,最近书店不开门,您要是想买书,估计要等一段时间了。”   封元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家里还有些书没看完,倒不是很急。就是裘老板怕是要亏损些钱了。”   江绡琅道:“是啊,裘叔叔一定很难过。等书店重新开了门,我们一定要帮裘叔叔多卖点书,好不好,阿微?”   穹微重重点了点头道:“好,放心吧!”   封元微微笑了笑,道:“裘老板倒是招了两个好伙计。”   说完站起身来又道:“我还有些工作要做,先回去了。我就住在二十号,有什么事,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每天六点下班。”   江绡琅站起身来送封元出门。   出了门,封元转过身来,看了江绡琅一眼,递给了她一块手帕。   江绡琅愣愣地接过来,疑惑地看着封元。   封元摇了摇头,又将帕子拿过来伸手在江绡琅嘴边擦了擦,糕点的碎屑顿时掉在了地上。   江绡琅脸一红,急忙将手帕接过来,自己猛地擦了两下。   封元轻轻一笑,转身要走。 第37章 战争是要死人的   江绡琅忙叫住他:“封先生,手帕!”   封元回身道:“手帕你留着用吧,我家里还有很多。”   说完转身走了几米远,进了二十号的门。   江绡琅看了看手中的帕子,上面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将上面粘的糕点碎屑轻轻掸了下去,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里面莲孤子大喊道:“小莨快回来,阿微这小子连盘子都快吞了!”   江绡琅将帕子揣进衣服兜里,转身答应道:“来了。”   说完噔噔噔跑进了门。   *   黄昏,城西邵府。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辆汽车开了进来,停在了正门前。   下人还未来得及替邵弼臣打开车门,就见他怒气冲冲自己开门下了车。   二姨太在客厅听见声响,正迎出来:“大帅,您回来了?要不要……”   邵弼臣一把推开二姨太,径直上了楼。   邵文渊正在看书,卧室的门却被突然打开。邵弼臣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就开始在邵文渊的房间里四处翻找。   “父亲,您找什么?”邵文渊站起身问,心中开始有些不安。   邵弼臣没有答话,走向邵文渊的床。   邵文渊闪身挡在邵弼臣前面,问道:“父亲,您要找什么,我拿给您就是了。”   邵弼臣却一把推开他,抬起床垫,伸手在里面摸索。不一会儿,他眼神一冷,从里面拿出了一把□□。   “这是什么?”邵弼臣将□□放在邵文渊眼前。   邵文渊见事情败露,只是头扭向一边,没有答话。   邵弼臣气极,将手、枪一把拍在桌子上,吼道:“你疯了吗?我送你去读书,可不是让你跟着学校那帮人去搞什么刺杀!”   管家此时正走到门口,就听见邵弼臣的声音传遍整个府邸,急忙把门关上了。   楼下,听见邵弼臣这句话的二姨太和邵文沚都愣在了原地。二姨太还没反应过来,邵文沚忙先嘱咐:“刚刚的话,你们就当做没听见,谁也不许说出去!”   仆人们都唯唯诺诺答应了。   “东井宏一是什么人你们想必也调查得很清楚了,圆国的高层!他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出了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邵弼臣怒道。   邵文渊见事情瞒不住,也索性承认了。   这次刺杀事情确实是他们剧院的一群同学策划的,一方面是为了让圆国占领南里周边几省的计划暂时搁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借此逼迫邵弼臣下决心和圆国一战,而不是继续把持着这几个省份当土皇帝。   然而那天在剧院,邵文渊本来已经将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及时送出了剧院,有的人也提早安排好相应的事,该躲的都躲到外地去了,看来,还是有人被抓。不过,在计划这件事的时候,邵文渊就想到了会有今天。   见父亲因此发怒,自己心中积蓄的怒火也一下子爆发出来,道:“我当然知道!但是如果不这样做,父亲又怎么能下定决心和他们对抗?您还要向他们卑躬屈膝到什么时候?”   啪!邵文渊偏着头,脸上很快出现几个清晰的指印。   “混账!你知道,你知道个屁!我一旦和他们开战,那是要死人的!”邵弼臣一章拍在桌子上,看着儿子的脸已经渐渐肿了起来,即便心中怒火未消,却也无论如何下不去手了。   “父亲贪生怕死,我们可不怕!”邵文渊大声道。   “你……”邵弼臣再次举起手,却最终停住了,怒气反笑道:“贪生怕死,好一个贪生怕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想着就算是因为这件事死了,你也还是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我告诉你,那都是放屁!你见过真正的战场吗?你没有!老子才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人!”   “你是不贪生怕死,可南里城的老百姓呢?他们就活该为了你的大义去陪葬?你们这群学生,整天喊着救国救国,可你们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的!你的兄弟,你的亲人,血肉模糊地躺在你身边,死之后连收尸的人都没有!我他娘的要是怕死,我早就把这几个省拱手让给圆国人了!”   “什么意思?”邵弼臣的话在邵文渊心里激荡,尤其是父亲的最后一句话让他一时难以理解。   “什么意思?哼!你整天除了只知道沉浸在你的英雄情结里,你还知道什么?要是可以,谁他妈想窝窝囊囊地活着?可是我邵弼臣不是一个人!我既然统管着这几省,我就得为这里的老百姓负责。   “打仗不是儿戏,不是拿着枪往前冲就能解决问题的!要是不开战,我还能凭着我手里的军力暂时保这几省平安,再从长计议。可是现在,东井宏一的人马上要查到你头上来了,到时候我落了把柄在他们手里,他们就有正当理由要挟我把这几省让给他们!   “你以为他们没有能力和我打吗?不是!那是因为他们也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们在南里城作威作福就是为了刺激你们这些糊涂蛋去做糊涂事,好抓我的把柄!你读书读了这么些年,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邵弼臣的话终于让邵文渊猛然醒悟过来,他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颓然倒在了一边的椅子上。他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父亲,您把我交出去吧。”   邵弼臣听了,原本发泄得差不多的怒火又腾地一下燃了起来,吼道:“放屁!我是那种出卖自己儿子的人吗?在你眼里,我当真就是这种人?”   “不,不是!可是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战争的发生,不是吗?”邵文渊的话里透着绝望。   “哼!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不出你们这档子事儿,他们迟早也是要开战。你要是真顾及着我这个爹,就从今天开始,收拾好东西,带着你弟弟妹妹去檀城。你袁叔叔在那边,我都跟他说好了。”邵弼臣说完转身要走。   邵文渊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不行,我不能留您一个人在这边。” 第38章 十面埋伏   邵弼臣没有回身,而是扭头道:“我走了,这里的百姓怎么办?我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注定要回到战场上去。家里财产的转移手续我都办好了,东西都在管家那里,你早点准备吧!”   邵弼臣说完快步下了楼,无数的话就这样堵在邵文渊喉咙里,最终他仰着头,却没能抑制住汹涌的眼泪。   “父亲……爹!”邵文渊嘴里喃喃着,终于大喊了一声,伏在地上,痛哭出声,   邵弼臣站在楼下,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一声“爹”,他等了三年。   实际上,邵弼臣暗地里已经在准备,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只有和圆国开战。只要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至少能挫挫他们的锐气。只是这次刺杀事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而得知自己的儿子也参与其中,比起生气,他更忧心。若是儿子因为这次的事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夫人呢。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如今就跟在儿子身边,时时刻刻注意得到身边的动向,也能深深理解他的无奈与辛苦。   邵弼臣父子的对话,二姨太都听在了耳里。震惊、愤怒、恐惧,所有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叫她下定了一个决心。她不能在这里家里这里多年,却什么也得不到,如果自己的丈夫死了,从今以后,她就只能看着邵文渊的脸色行事。这么多年,她和邵文渊之间矛盾已深,她不能坐以待毙。   除非,除非有一个办法,既能让大帅对圆国人那边有交代,还能保住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二姨太咬了咬牙,将目光投向了床头一个紧锁的小柜子。   第二天一早,邵府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时值邵弼臣出门办事,东井宏一坐在客厅里,悠然地品着茶,邵文渊冷着脸,坐在一边。   “东井先生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父亲不在家,我一会儿还要去学校。”邵文渊说道。   东井宏一笑了笑,道:“不急,据我所知,这段时间南里大学暂时停课了,邵公子不知?”   邵文渊皱了皱眉,他差点忘了,学校确实被迫停课,因为有一个学生被抓。那个学生有没有将其余的人供出来,他并没有把握。今天,东井宏一是否因为握有了他参与刺杀的证据,他也不知道。想起昨天父亲对自己说的那番话,邵文渊更家在心里责怪自己太过鲁莽。   邵文渊正苦思如何应对东井宏一,门口却传来汽车驶入的声音。   邵弼臣一脸疲倦走进府门,管家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东井来了。”   邵弼臣眼神一冷,走进客厅。邵文渊立即站起来,喊了一声:“爹。”   邵弼臣朝他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他放心。   东井宏一放下茶杯,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邵弼臣嘴角扯出一丝笑,问道:“东井先生的伤可无大碍了?”   东井宏一道:“托大帅的福,已经好多了。”   “那不知东井先生驾临鄙府有何贵干?”邵弼臣在东井宏一对面坐下。   东井宏一看了看邵文渊,笑道:“大帅是直率之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前日我在三叠剧院遇刺一事,调查有了些眉目。不瞒大帅,行刺的人是令郎的一位同学。因此,我今天来是想请令郎随我协助调查,若是令郎方便,鄙人不胜感激。”   邵文渊听得心里一跳,东井宏一的话说得客气,所谓协助调查,恐怕是刑讯逼供,进了东井宏一的地盘,要想出来,几乎不可能。   邵弼臣冷笑道:“我不知道,不过是协助调查,还要劳烦东井先生亲自来请。”   东井宏一说道:“哎,令郎毕竟是大帅的儿子,我不能不来,这也是我的一点诚意。您放心,调查结束之后,我亲自送他回来。”   邵弼臣神情冰冷,东井宏一却不紧不慢,倒像是胸有成竹,有十分把握的样子。   邵文渊见父亲为难,便开口道:“爹,我……”   然而邵弼臣一个冷冷的眼神让邵文渊住了嘴。   “要犬子协助调查,在邵府就可,正好东井先生今天来了就不麻烦东井先生再来回跑一趟,如何?”   东井宏一道:“大帅这是不相信我了?”   邵弼臣挑了挑眉,却没有答话,显然是已经懒得再和他客套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眼看剑拔弩张起来,突然一个人跑进来,在东井宏一耳边说了句什么,东井宏一脸色一变,看向邵弼臣的眼光充满了憎恨。但很快,他收敛起自己的神色,笑了笑道:“既然大帅不愿意,那也没办法,那就麻烦邵公子了。”   说完,东井宏一叫进来几个人,向邵文渊问了几个问题。在邵弼臣眼神的授意下,邵文渊对自己参与行刺一事矢口否认,同时言辞之间更是对被捕的那位学生也多有袒护之意,好像是不相信他会参与刺杀。   东井宏一早知问不出来什么,便早早让人收拾,离开了邵府。   东井宏一一走,邵弼臣这才示意自己的副将:“叫周围的人撤了吧,留一半的人就行了。”   “是!”副将领命出去了。   邵文渊却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爹,东井宏一为什么……”   邵弼臣斜了他一眼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要我来替你擦屁股。东井宏一今天来,即便没有十足的证据,也有八成的把握。要不是我连夜找人把你们行刺的证据全都抹去了,这会儿你早就在东井宏一的刑室里了。”   “那周围的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老爹好歹也是手握重兵的人,今天东井宏一若是执意要将你带走,我也有办法要他走不出这邵府!”   邵文渊从三年前母亲去世,便和父亲之间嫌隙渐深,自那以后,两父子形似路人。这几年又一心和学校同学搞救国运动,对父亲的关心更少。直到今天,他才了解到,自己的父亲,到底还是有舐犊之情。这样决然的父亲,是他以前未曾见过的。   “爹,是我连累您了。”邵文渊低下头,惭愧道。 第39章 我是在替您赎罪   邵弼臣冷哼道:“你知道就好!这次东井宏一没有拿到直接证据,暂时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他铁了心要侵占我的地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另想法子。你还是早做准备,过段时间,就找借口去檀城。”   这一番话被外面的二姨太听得一清二楚,东井宏一的到来让她更加恐惧,更不甘心叫邵文渊的鲁莽害了她,转身回了房间。   厨房里炖的参汤已经送来了。   二姨太打开小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包,用小汤匙从里面挖了一小勺药粉放入参汤中,搅了搅,觉得不妥,又往里加了一勺。   二姨太端着参汤,打开房门,却吓了一跳。邵文沚正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她。   “娘端着参汤这是要去哪儿?”邵文沚问道。   二姨太挤出一个笑:“最近因为三叠剧院的事,我看你大哥老是心神不宁的,所以我让厨房炖了参汤给他,正要给他送过去。”   然而邵文沚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道:“娘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大哥了?”   二姨太不耐烦起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些年虽然对你大哥严苛了些,但也是为了他好,现在城里这么乱,今天那个圆国人又来说了些吓唬人的话,我自然要关心关心他,有什么不对吗?”   邵文沚微微一笑道:“娘要关心大哥自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这话您骗骗别人可以,却骗不了我。这参汤里面,娘应该加了不少东西吧?”   二姨太手一抖,眼神开始闪烁起来,嘴里搪塞道:“这里面加的都是安神的药材,对身体好的。”   邵文沚见母亲死不承认,只好道:“是吗?不是毒、药?”   二姨太大惊,差点打翻了汤碗,一只手伸出去捂住了邵文沚的嘴,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邵文沚拨开母亲的手,道:“我是不是胡说娘心里清楚,反正这件事娘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不是吗?”   二姨太终于脸色大变,往后退了几步,指着邵文沚吞吞吐吐道:“你……你……”   邵文沚道:“是,我都看见了。娘是怎么下的药,下的什么药,给谁下的药,我都一清二楚。”   二姨太听了,眼中终于浮现狠戾之色道:“我也是为了你,他死了,只说是畏罪自杀,正好给了圆国的人一个交代。到时候,邵文洲还小,这整个邵府,以后就是你的。娘一定想办法,让你爹把财产都交给你!”   邵文沚苦笑一声,道:“畏罪自杀?大哥畏的什么罪?圆国人在大炎的土地上犯下那么多罪行,他们是该死!您以为大哥死了,他们就会放过邵府?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大哥,而是父亲!还说什么为了我,娘是为了你自己吧!”   “放肆!”二姨太伸手给了邵文沚一巴掌,“你就是这么跟你母亲说话吗?”   邵文沚一只手捂着被打的脸,一边道:“反正我也习惯了。娘也知道我是你女儿,可你什么时候把我当成女儿看待过!”   二姨太放下参汤,指着邵文沚骂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让你今天这么对我?你不争气也就算了,还不许我替自己谋前程?说我不把你当女儿对待,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娘了,整天只知道去奉承别人的娘,把自己的亲娘忘得一干二净!”   “奉承?我那是在替你赎罪!我要是不把你当做母亲,我早就把你下毒害死大娘的事告诉父亲了!”   “你以为我这几年装疯卖傻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原以为大娘死后,你可以因为愧疚,好好对待大哥,却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邵文沚哭道。   二姨太又羞又恼,又担心邵文沚这么大声叫别人听见,实在不想因为她怀了自己的计划,便道:“我不想再和你废话,你让开!”   邵文沚见母亲还是一意孤行,便冲到桌边,端起参汤,一股脑儿全倒在了窗外。   “你!”二姨太气急,将邵文沚一推,拿起一边的鸡毛掸子就往她身上抽,抽了数十下,却发现邵文沚没了动静,停下手一看,只见她刚才被自己一推,撞在了床柱上,早已昏了过去。   二姨太见此,一不做二不休,拿了药包锁了房门,径直往厨房去了。   二姨太端着新熬的参汤到客厅的时候,邵弼臣正看着下属送来的报告。邵文渊替他添了杯茶。   “哟,大帅今天怎么没去办公室?”二姨太笑眯眯地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邵弼臣一边翻阅着报告,随口说道:“今天没什么公务。”   “哦。”二姨太应了一声,那眼瞟了一下邵文渊,见他的目光也投向自己,赶紧又起身,将参汤放到他面前,说道:“文渊最近也累了吧,外面这么乱,学业又紧。我给你熬了点参汤,你尝尝。”   邵文渊看着突然大变脸的二姨太,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邵弼臣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说道:“你姨娘有心,就喝了吧,之后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邵文渊知道二姨太大概又在玩什么猫腻,但碍于父亲的情面,只好道了声谢,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二姨太有点着急,脸上勉强堆着笑:“趁热喝。”   见她紧紧盯着自己,邵文渊一阵别扭,之后端起碗,舀了一勺正要放进嘴里。   “大哥别喝!”邵文沚从门口冲了进来。   见她额头上还有半干的血迹,邵文渊吃了一惊,放下碗,起身道:“阿沚,你额头怎么了。”   邵弼臣也吃了一惊,朝客厅外喊道:“阿秀,阿秀!你们怎么照顾小姐的?”   “大哥,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到床柱子上了。”邵文沚看了一眼桌上的参汤。   邵弼臣只好道:“那也得上点药才行。”   邵文沚却只是冲他笑了笑,走过去端起参汤,朝邵文渊撒娇:“大哥,我最近有点失眠,这碗参汤给我喝好不好?” 第40章 她也是您的妻子   邵文渊点头道:“当然可以,你先坐下。”   说完又冲跑过来的阿秀吩咐道:“阿秀,去拿药箱过来。”   邵文沚没有坐下,而是把参汤凑到嘴边准备一口喝掉。   “你疯了!”二姨太猛地冲过来,打翻了参汤。   邵文沚看着地上摔碎的碗,问道:“娘为什么不让我喝,大哥已经同意了。”   二姨太计谋失败,气急之下,脱口而出:“为什么?就凭我是你娘,你的命是我的!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宁愿替他去死?”   “我不是替他死,我是在替你偿命!”邵文沚也喊道。   “你说什么?”邵弼臣和邵文渊同时说道。   二姨太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捂着嘴巴瘫坐在沙发上。   “你什么意思?这汤……”邵文渊难以置信地看着二姨太,突然明白了二姨太之前那点莫名的关心是为了什么,他苦笑了几声道:“我没想到,你竟恨我恨到这种地步。我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么对我?亏我刚刚还以为……以为你是不是突然变好了……”   邵文渊痛苦地闭上眼睛,头转过一边,沉默了。   邵弼臣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目光在二姨太和邵文渊之间转换,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终于看向邵文沚,说道:“阿沚,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见二姨太心如死灰的绝望表情,眼泪划过双颊,邵文沚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正跪在碗的碎片上,鲜血从膝盖处渗出来,渐渐浸红了她的裙子。   “父亲,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大娘。”   “这关你大娘什么……”邵弼臣猛地转向二姨太,颤抖着声音问道:“阿沚说的是真的吗?是你……”   二姨太似乎已经完全死心,神情冷漠地看向邵弼臣,说道:“是,是我毒死了她。”   邵文渊睁开双眼,脑子一片空白。   邵弼臣往后倒退了一步,紧接着三两步冲到二姨太面前,重重地挥出一巴掌,咬牙怒道:“贱人!”   二姨太捂着左脸颊,冷笑道:“是,我是犯贱,当初瞎了眼才跟了你。我熬了这么些年,到头来连个正房都挣不上,到老还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等他以后继承了家产,这家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你!”邵弼臣怒火中烧,拔出腰间的配枪指着二姨太。   “父亲不要!”邵文沚冲过去跪在邵弼臣面前,用手抓住邵弼臣的枪。   “是你害死的我娘?”邵文渊慢慢走向二姨太大,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进门之后,我可曾对你有半分不恭敬,我娘可曾有一丝一毫苛待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苛待?她是没有苛待,不过那都是她的虚情假意!她把你当个宝贝捧着,让你整天围着大帅,讨好他,不就是为了以后让你继承家产吗?我呢,我不过是个偏房,偏偏又只生了个丫头片子,我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只是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的女儿,也只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就因为你怕我以后容不了你,就又想毒死我?”   二姨太冷冷地看着他,道:“哼!我也不过是为了保命,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暗地里去刺杀圆国高官,现在被人家怀疑……”   “住嘴!”邵弼臣阻止二姨太继续说下去,向门口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立即带人将下人们都带了出去。   “怎么?敢做不敢当了?怕被那个圆国人知道?我就知道,不过,要是你死了,圆国人就没办法追究了,我是在保护邵府!”二姨太得意道。   “大哥?”邵文洲出现在二楼,睡眼惺忪地望着邵文渊。   “文洲,回卧室去。”邵文渊忙道。   然而二姨太看见邵文洲,再看地上苦苦哀求的邵文沚,一股妒恨升上心头,咬牙切齿道:“我只恨,当初为什么没有把你们母子三人一起毒死。要不然,今天也不会受你拖累!”   “滚开!我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毒妇!”邵弼臣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邵文沚,揪着二姨太的头发往后院去了。   邵文洲在上面看见这一幕,吓得愣住了。   邵文渊只得让因为是心腹而留在这里的管家带邵文洲回卧室。   邵文沚想继续跟上去替二姨太求情,邵弼臣回头怒吼:“谁也不许跟来!”   说完进了院子,将通往院子的大门从外面锁上。   “大哥,大哥!你求求父亲,别杀我娘。是我的错,我看见我娘下毒,却没有及时阻止她。大哥,她再坏也是我娘啊!父亲一定会听你的,大哥……”邵文沚拉着邵文渊的胳膊哀求。   邵文渊的眼泪汹涌而出,他矛盾着,想去为了妹妹替自己的杀母仇人求情,却无论如何迈不动步子。   “大哥!”邵文沚绝望地哭喊。   邵文渊一拳打在旁边的桌子上,迈步往后院跑去。   砰——   一声枪响。   邵文渊刚走出客厅,便顿住了。即使之后心中有万千的愧疚和悔恨,但是这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中涌出诡异的畅快。   “娘!”邵文沚冲向后院,拍打着院门。   邵弼臣猛然将门打开,邵文沚一下子跌了出去。下一秒,二姨太眉心中枪,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便出现在邵文沚眼前。   在邵文沚出现的那一刻,二姨太睁大的眼睛还是闭上了。   “娘——”邵文沚嘶喊着。   邵弼臣脸上溅满鲜血,摇摇晃晃走进屋,看了邵文渊一眼。   邵文渊从他眼里看出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他知道,这个家在此刻,终于四分五裂。   “父亲,她也是你的妻子啊,她也是我的母亲啊!”邵文沚哭喊道。   邵弼臣背对着邵文沚,身子抖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一语不发地走上楼。   邵文渊走到邵文沚身边,要将她扶起来。   邵文沚推开了他,看向他的眼神再没有了往日的温暖。   “对不起……”邵文渊心痛难当。   邵文沚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跌跌撞撞跑到二姨太旁边,将她抱在怀里。 第41章 再叫我一声哥哥   副官走上楼,来到邵弼臣房间门口。   邵弼臣坐在床边,枪扔在床上,擦脸的布沾染了鲜血被扔在地上。   “带到墓地葬了吧,别人问起,就说是病了。”邵弼臣的语气充满疲惫。   “是。”副官的声音也变轻了。   二姨太下葬的时候,邵文沚没有哭一声,只是沉默着,最后在墓地跪了一夜,邵文渊在她身后站了一夜。   晨曦的第一缕光洒向墓地的时候,邵文沚扶着草草刻写的墓碑站了起来,拒绝了邵文渊的帮忙,一个人走回了家。   邵文沚进屋之后,邵文渊碰见正下楼来的邵弼臣。他显然也一夜未眠,双眼下面一片青黑,双鬓多出一片斑白。   “爹……”邵文渊喊了一声。   邵弼臣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捏了一下,叹道:“都是我造的孽,都是我……”   说完便在副官的陪同下坐车出了门。   此后邵文沚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佣人送过去的饭一直在门口。邵文渊也曾过去问候和请求过,邵文沚起初还应答,只说想自己一个人呆着,最后干脆沉默不答。   第四天,邵文渊再不能任由邵文沚继续饿下去,他撞开了门。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梳妆台上的一封信和满地头发。   邵弼臣是颤抖着双手捧着信读完的。   父亲、大哥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们,你们读到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过去的几年,我一直想为我娘赎罪,但现在,她为大娘偿了命,我就没有继续在这个家待下去的意义了。虽然以前我装疯,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可大哥还是那么疼爱我,父亲也未曾放弃过抚养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娘死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们,但是现在我知道我要去哪儿了。大哥,你有抱负,却因为肩负着这个家而不能实现,所以,我决定帮你走这条路。你放心,这也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一直很敬佩心怀家国的大哥。   我联系了陈岱,他也决定退学参军,我和他一起走了。我可能不会再给家里写信。大哥如果有需要,请联系陈岱吧,我会让他给你们写信的。   告诉文洲,我很爱他,如若他问起我,就说我出门旅行去了。最后,再次替我娘说一声对不起,也希望大娘能好好的,直到最后。   珍重。   不孝女邵文沚   邵弼臣不大理解最后一句话,但邵文渊知道。他的母亲大概是知道自己因何而死,却没有提及丝毫,正是因为文沚的一颗真心让她无法心怀怨恨。   阿沚,我娘就是你娘,你还有母亲啊。邵文渊心中默念,却只能对着苍白的信纸。   屋子里闪了几下,紧接着轰隆隆雷声大作,不一会儿大雨瓢泼而下。邵文渊头疼欲裂,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冲进雨中。   副官得到命令,带着几个人跟了上去。   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这样的感觉让邵文渊清醒了许多。他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城中,不知不觉来到了停仙巷。   江绡琅听见敲门声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邵文渊全身湿透地站在她面前,雨水不断从他头顶顺着脸颊流下,或许,还混杂着眼泪。   因为大雨的缘故,江绡琅看不出来是否有眼泪在其中,但她就是觉得,邵哥哥哭过了。   “邵哥哥。”江绡琅握住他的手。   邵文渊却将江绡琅拥进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小莨,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像阿沚,好几年前的阿沚。可是后来她变了,所以我喜欢宠着你,纵着你,觉得好像是当初的阿沚回来了。你叫我哥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有一个那么活泼可爱的妹妹叫我哥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小莨,再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江绡琅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喊道:“哥哥,哥哥……”   不知道叫了多少声,直到邵文渊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了江绡琅身上,她才发现,邵文渊已经晕了过去。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邵文渊便看见江绡琅的脸凑了过来:“邵哥哥,你醒啦?”   “阿沚?”邵文渊还有点迷糊。   “嗯,我是小莨,不过我也是你妹妹,嘿嘿。”江绡琅将一块浸了冷水的帕子贴在邵文渊额头。   邵文渊清醒了几分,道:“我睡糊涂了。”   “没关系,邵哥哥,你高烧刚退,再休息一会儿吧。”江绡琅替他掖了掖被子。   “没事儿,我坐会儿。”邵文渊背靠着床头,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穹微以及莲孤子,让他意外的是,还有另一个人。   见邵文渊盯着封元,江绡琅赶紧解释道:“封先生是医生,就住在我们隔壁。你发高烧的时候,我们就请他过来了,是他帮你退的烧。”   邵文渊向他点点头,道:“多谢。”   封元收拾好药箱,答道:“不客气,我留了药,你按时吃,很快就好了。小莨,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问题你再过来找我,这两天我休假。”   “好的,谢谢封先生。”江绡琅赶紧送他出门。   鉴于当初邵夫人的事多亏江绡琅他们三个帮忙,邵文渊也就将家里的事告诉了他们。三个人唏嘘感慨了一回,莲孤子热心提出可以为二姨太免费做一场法事。   用他的话说,人既然已经走了,生前的罪孽也就尽了,更何况有邵文沚那么多年的赎罪。   提起邵文沚,邵文渊再次陷入感伤,江绡琅见了,忙道:“邵哥哥,我鼻子很灵的,最近尤其灵。你要是舍不得文沚,我可以帮你把她追回来。”   邵文渊忍不住笑了,曲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多谢你,不过你鼻子再灵,也抵不过她走了两天。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比我更有勇气。”   “邵哥哥你别难过了,文沚一定会打个大胜仗回来。”江绡琅将药和水递给邵文渊。   穹微也端了粥过来,说道:“对呀,我们小莨说话很灵的。” 第42章 去邵府蹭饭   有了这两个开心果的陪伴,邵文渊心中的悲伤稍解,接下来的几天便干脆在江绡琅家里住下,直到病愈。   回到家之后,邵弼臣没有问他一句话,一直守候在停仙巷的副官显然将他的情况一五一十报告给了邵弼臣。江绡琅早就发现了他们,并且贴心地时时汇报邵文渊的病情。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交了那几个朋友,看起来和你关系很亲近。”邵弼臣还是忍不住套话。   邵文渊想起这几天江绡琅时时逗他开心,微微笑道:“是值得信任的朋友,我很幸运遇到他们。”   邵弼臣没有忽略儿子脸上的笑容,心里一时宽慰,便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我也不会干涉,有几个朋友也好。对了,身体好了,你就可以回学校了,还是正常地生活吧,免得圆国人那边起疑心。”   “事情解决了?”邵文渊差点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邵弼臣点点头:“他们抓住的那个学生是个硬骨头,愣是咬牙挺过了酷刑,没有出卖一个人,最后……在里面自杀了。他们没有找到枪,其他的证据也被我销毁了,暂时他们不会追究了。不过他们肯定会继续向我施压,人是在我的地盘上受的伤,把柄已经被抓住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各自都清楚。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现在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邵文渊低下头,道:“是我连累您了。”   “哼!”邵弼臣喝了一口茶,说道:“儿子翅膀硬了,比老子敢干,倒是像我年轻的时候,只是缺点脑子,吸取教训就好了,下次再犯蠢,我可没力气救你了。”   尽管话不好听,邵文渊却感受得到父亲的关心,几年来,这大概是他们相处之中最像父子的一席谈话了。   日子恢复了以往的风平浪静,一直到南里城迎来初雪。   雪花飘进南里城时,江绡琅刚从睡梦中醒来,窗棂上积了白白的一层。   “下雪了!”江绡琅兴奋地大叫一声,来不及穿鞋就跑下楼去。   穹微被吵闹声惊醒,扒着窗子往外看时,就看见江绡琅穿着雪白的睡裙,赤脚在雪地里欢欣雀跃,雪花环绕着她,更衬得肌肤如雪、眼眸如墨,像是雪地里的精灵,为这雪白的美景添上瑰丽的颜色。   心,陡然动了一下。   穹微微笑着看着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幸福,除去被师父收养的那一天,这是穹微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除了师父,原来还有这样美好的人在自己身边。   穿上衣服,穹微急急忙忙上楼替江绡琅把鞋子拿下来。   然而江绡琅却拒绝穿上鞋子,脚底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好像天生就属于这样的天地。就和以往龙道山下雪时一样,江绡琅喜欢赤脚行走在林间,松软的积雪下是更加松软的落叶,她喜欢在雪地上留下长长一排狼的脚印。   和积雪一样颜色的皮毛成了她最好的伪装,也因此她常常能够偷偷吓那些冬日依旧出来觅食的小动物一大跳。   莲孤子站在门边,看着江绡琅丝毫不畏严寒,拉着穹微一起堆雪人,便想起了当初封云山锁雪谷里雪狼一族繁盛一时的景象。   成千上万匹雪狼在雪地里奔跑,像极了仙境。他曾以为,自此以后,再也无法看见雪狼在雪地里奔跑的景象,但如今,他再次见证了。   这只小狼以后的路,还很长啊,莲孤子默默道。   最终,江绡琅和穹微堆出一大一小两个雪人,雪人旁边,是一只雪狼——用雪堆砌成的狼。   嗷呜——   一声若隐若现的狼嚎从远处传来,江绡琅猛然安静下来。   嗷呜——   又一声。   江绡琅身体里涌出一股冲动,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伸长脖子,张大嘴巴正欲回应,却被莲孤子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别随便乱叫,要是把其他狼引进城里来,再吓着人。”莲孤子找着借口。   江绡琅有点失落,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巴。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头狼,哪怕有很多朋友,但没有她的同类,因此,心里对族群的渴望即使被深埋,却从未被磨灭。   见江绡琅有点不大开心,莲孤子急忙说道:“今天初雪,南里城的人都要煮饺子吃,我们去邵府蹭饭吧!”   亏得莲孤子还是个修行数千年的老神仙,“蹭饭”这个词从他嘴里蹦出来,却没有丝毫的羞愧之感。   大约是心有灵犀,莲孤子话音刚落,敲门声便响起。   打开门,是邵府的老管家。   “道长,小莨姑娘,我家少爷说,今天初雪,为了庆祝你们来南里城,特地让我请三位去邵府包饺子吃。”老管家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   “太好了,不过师父,封先生和裘叔叔都是一个人,我们要不要叫上他们?”江绡琅转头问管家:“请问,我们可以带朋友去吗?”   “当然可以,”老管家点头道:“少爷特地吩咐了,凡是小莨姑娘的朋友,都欢迎。”   江绡琅立即蹦起来:“邵哥哥真好,请您等一等,我去看看封先生在不在家。”   封元正好休假在家,一向较少与人交际的他看着江绡琅兴奋的样子,最终没能拒绝她的提议。一千年前没有发现,现在才知道,她站在雪地里时,是那么美。   冰肌玉骨,封元记起未书上的那几个字,果然是再贴切不过了。   于是最后,贴心地开了两辆车来的老管家,载着五个人向邵府驶去。   邵文渊早已提前让人准备好了面和馅料,专等着江绡琅一行人过来。过去几年这天都忙于公务的邵弼臣也在邵文洲的请求下留在了家里。   按南里城的风俗,这一天一定要亲手包饺子吃,于是一路上眼巴巴指望着到了之后能立即大吃一顿的穹微看着一大盆的生面团,傻眼了。   “不好意思,按照我们的习惯,需要自己动手的,你们要是饿了,那边有点心,先垫垫肚子吧。”邵文渊看着穹微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 第43章 陈家少爷来了   “呵呵,呵呵呵,”穹微到底还是觉得来别人家吃饭,再怎么也得做点什么,一边往嘴里塞了块点心,一边道:“没关系,我最喜欢包饺子了。”   “阿微你以前包过饺子吗?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个呢?”江绡琅已经卷起袖子,跃跃欲试。   “额……我吃过,不过,”穹微咽下嘴里的点心,红着脸道:“就是因为没包过,所以特别喜欢,就好像和家人在一起一样。”   “说得没错,今天咱就是一家人。”裘老板眼睛眯成一条缝,熟练地揉起了面团。   江绡琅看傻了眼,裘老板已经开始擀皮,一边说道:“以前都是我一个人,所以揉面擀皮都得自己来,我擀皮可是出了名的好。”   封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挽起袖子,拿起饺子皮,一边瞟着旁边的厨师,一边看似熟练的学着包饺子,最后成果出来时,大家都夸奖他包的……包子很好看。   “不过,封先生,我们今天是要包饺子,不是包子。”穹微对真相的追求孜孜不倦。   “咳。”莲孤子在旁边咳了一声,使劲儿朝穹微使眼色。   封元放下已经拿起的第二张饺子皮,走到穹微旁边,抓起一把面粉,在众人的注视下,糊到了他脸上。   “啊嚏——”穹微一脸面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白色的粉末便在空气中飘散。   “哈哈哈……”众人忍不住大笑。   封元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江绡琅看见他的嘴角往上微微挑了一下。   最后虽然包出来的饺子形态各异,但还是很快下锅了。   众人洗完手准备回餐厅等饺子出锅的时候,封元手指沾了点水,快速地把江绡琅脸颊边的一点面粉抹去了,然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走进餐厅。   江绡琅轻轻抚摸着脸颊,呆呆地跟了进去。   作为周边几省的风云人物,邵弼臣是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进入餐厅的。   面对这么多人,他显然也有几分不适应,但还是很快显示出主人的风度:“大家都坐吧,别拘谨,既然是文渊的朋友,那就是我邵某的客人。”   大家入座后,邵文洲也被带下来。   “小莨姐姐!”邵文洲扑进江绡琅怀里,“今天有桂花糕吗?”   江绡琅捧着他的脸蛋,道:“今天没有桂花糕,但是有饺子。”   邵文洲笑得双眼弯弯,从领子里拿出一个坠着小香炉的项链,迫不及待展示给江绡琅看:“小莨姐姐你看,这是大哥送我的。自从我戴上这个项链,每天晚上都能梦见娘,她还给我唱歌呢。”   提起邵夫人,邵弼臣有点不自在地看了看邵文渊。但邵文渊只是温柔的看着邵文洲,似乎对母亲的话题不再敏感。   不过,这里面的有些人却知道,邵夫人可能真的是在为沉睡中的邵文洲唱歌。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女人坐在床边轻唱,穹微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饺子来啦!”佣人们很快端着一盘盘饺子上了桌。长长的方桌在靠近邵弼臣的地方空了个位置,那是留给邵文沚的。   满桌千奇百怪的饺子,让这饺子馅显得有些好笑,但邵文洲却格外喜欢。   众人各自挑选着自己包的饺子,味道竟意外的不错。   饺子宴进行到一半,管家进来通报:“少爷,陈家少爷来了。”   “陈家少爷?”   管家迟疑了一下,说道:“是……陈岱,陈少爷。”   “陈岱!”邵文渊一下子站起来,“是不是阿沚跟他一起回来了?快叫他进来!”   管家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答应着出去了。   很快,陈岱一身黑衣跟在管家身后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个木盒。   “陈岱,你不是去参军了吗?阿沚是不是也……”邵文渊很快看见了那个木盒,他顿住脚步,紧盯着陈岱。   陈岱眼眶一下子红了,哽咽着道:“文渊,对不起……是我,我没照顾好文沚……”   砰——   邵弼臣站起来的时候打碎了手边的盘子,他看着几乎泣不成声的陈岱,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我不是派了人保护她吗?”   “我们的部队驻扎在村里,文沚说她是新人,圆国人没有她的信息,所以请求去镇上和送情报的人接头。我当时在另一个村执行任务,等我回到指挥部的时候,保护她的人已经带着她回来了。他们说,文沚是准备回来的时候被发现了,逃跑的时候腹部中了枪,子弹打进了内脏……”陈岱说不下去,头低下去,强忍住不哭出来。   邵文渊身体一下子失去所有的力气,只能靠在旁边的柱子上。   “大哥,姐姐怎么了?”邵文洲听了个半懂。   “文洲,大哥这边有点事,我们去院子里堆雪人好不好?”江绡琅看着邵文渊痛苦的神色,急忙对邵文洲道。   “哦。”邵文洲呆呆点了点头,走过邵文渊身旁的时候拉了拉他的手。   其余的人除了邵府的人也都默默出去,把空间留给了这一家人。   江绡琅一边陪邵文洲堆雪人,一边清楚地听见餐厅里的对话。   “文沚说,她想回家,叫我一定带她回来。她说……她很想念大哥和父亲……”   椅子倒在地上的声音响起,老管家说道:“老爷,节哀啊。”   雪越下越大,很快将汽车和脚印的痕迹掩盖了。   过了一会儿,邵文渊走出来,朝邵文洲招手:“文洲,过来。”   邵文洲哒哒哒跑过去,邵文渊蹲下、身子,替他拂去头上的雪花,微微笑了笑,道:“刚刚陈岱哥哥来替姐姐送信,姐姐说,她去了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地方,她太喜欢那个地方了,想要留在那儿,就让陈岱哥哥回来告诉我们一声。”   “那,姐姐不回来了吗?”   “嗯,可能不回来了。”   “可是,我想她了怎么办?”   “那就每年的这一天,替她堆个雪人好不好?姐姐很喜欢雪人,雪人化了,变成雪花,飞到姐姐身边,就能告诉她,你很想她。” 第44章 最美的葬礼   “好。”邵文洲取下脖子上的围巾,跑到雪地里,将围巾围在雪人脖子上,拍了拍雪人的头,嘱咐道:“雪人,雪人,你一定要去姐姐那儿,告诉她,文洲很想她哦。”   “您好,您订的蛋糕到了。”不知何时,一个蛋糕店的伙计捧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站在了门口。   邵文渊伸手抹去滑落脸颊的眼泪,说道:“今天,是阿沚十八岁生日。”   “这场雪,一定是为了庆祝她的生日才下的。”江绡琅突然开口,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说道:“生日快乐,文沚。”   生日快乐,每个人都轻声说道。   邵文渊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欢迎回家。   陈岱大约收拾好了心情,也走出来,对邵文渊说道:“我刚刚,跟大帅说了。文沚把情报带了出来,所以我们打了个大胜仗,把那边的一个镇子打下来了。”   邵文渊笑了笑,对江绡琅说道:“小莨,你果然说话很灵验。虽然,阿沚她没能……不过,她一定很高兴。”   江绡琅突然觉得很心痛,脸颊上感觉热热的,伸手一摸,手指上便沾上泪水。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肩膀上,她回头一看,封元看着她,微笑着,没有说话,却足够给她安慰。   突然,不知从何而来,空中飘起了花瓣,粉红色的,夹杂在雪花之中,美得让人心惊。   所有人都看呆了,谁也不知道这花瓣从何而来。   莲孤子看了一眼封元,心下明了,轻声道:“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葬礼了。”   花瓣飘了许久,落下时却又融进雪里,消失不见。   邵文渊和陈岱都没有为这样的奇景感到奇怪,似乎觉得理所当然。直到最后一片花瓣落下,陈岱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文渊,我该走了。我只请了三天的假,马上得回到前线。我其实很后悔,如果当时我没有……”   “不,谢谢你,我都明白。”邵文渊拍了拍陈岱的肩膀。   陈岱抿了抿嘴:“那我走了,如果幸运的话,我们或许还会再见面,希望那个时候,战火已经停止。”   陈岱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个背影如此坚决,叫人忍不住肃然起敬。   邵文渊一直看着他走远,眼里竟有些许羡慕。   邵弼臣不知何时来到邵文渊旁边,他看懂儿子的心思,只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文渊,还不到时候。”   邵弼臣的目光投向邵文洲。   邵文渊也看向弟弟,点头道:“我明白,爹。”   傍晚的时候,雪停了。   邵文沚的骨灰被葬在了二姨太旁边。送走邵文沚,江绡琅一行人也告辞回家。   路上,江绡琅一直拉着穹微的手。   今天,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生命里有人永远离去的感觉,有点痛,她很不喜欢,却在邵文沚骨灰下葬的那一刻明白,自己不得不接受和承受这种感觉。   她也突然发现,和她同行的这些人里,只有她,是有可能见证岁月永恒的长度的人,于是便不愿放开穹微的手。   “阿微,你要好好向师父学法术。我听说,凡人好好修炼,可以活得很久,你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的,好不好?”   穹微的手被抓得有点疼,但他没有吭声,而是很认真地注视着江绡琅,点头道:“好,我一定努力活得久久的,不离开小莨。”   莲孤子在后面听见两个小家伙的对话,一边感慨,一边忍不住腹诽:这傻丫头,后面的两个人都比她活得长,她倒是一门心思嘱咐那小子,合着以为我们都是活不长的。   但很快江绡琅回头,笑着说道:“还有封先生、裘叔叔,也一定要长命百岁。”   莲孤子瞪大了眼睛,用眼神示意江绡琅:我呢,我呢?   江绡琅抬起拉着穹微的手,朝莲孤子晃了晃,意思很明显:既然阿微能靠修炼活得更久,那这么厉害的师父您就肯定也能做到啦!   莲孤子满意地点点头。   封元却觉得好笑,这一行五个人,有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的是迷迷糊糊却自以为很明白。作为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人,长命百岁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有点不合适啊。   于是突然,裘叔叔发现莲孤子和封元同时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裘老板:“……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比你们活得都久的。”   其他几个人嘴上附和着,只觉得裘老板这话不过是赌气罢了。   *   公元1913年春,圆国人补给不足,不得不以武力夺取邵弼臣辖下几省。   1913年4月,邵弼臣向圆国人宣战,战火,终于还是蔓延到了南里。   “叮铃铃——”炮击声持续到夜里一点,邵文渊直到三点才睡着,不一会儿就被电话声吵醒。   “喂?”   “文渊,前线战况不乐观,圆国人的飞机很可能会去南里城,你们抓紧时间,明天一早离开。”邵弼臣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   “可是,爹您怎么办?”邵文渊尽量放轻声音。   “我明天回会家一趟,这次你必须走。上次你坚持要留下来,我本来就不同意。现在即便是为了你弟弟,也得马上离开。我还会派人疏散南里城的居民,你记着,天一亮就走,不用等我。”邵弼臣挂断了电话。   “喂?爹——”邵文渊放下电话,想了想,还是披上衣服下床,叫醒了管家。   六月初三,圆国军队轰炸南里城。   原本东井宏一期望着通过前线几次战役的压力迫使邵弼臣同意他们的条件,但是邵弼臣却私下里将手下几省的辖治权全部移交给了好友袁之皓。袁之皓一直与一些地下抗圆力量有联系,有他们的帮助,圆国人始终无法打击到袁之皓的有生力量。   这一次的权力移交,无疑是让圆国原本勉力支撑的与袁之皓之间的平衡被打破,想要侵占东南几省的计划面临着更大的困难,邵弼臣在关键时刻,给了圆国致命一击,东井宏一这才狗急跳墙,不惜以武力打击邵弼臣。   邵文渊半夜就起来让管家开始收拾东西,天未亮时,便召集佣人,给了足够的钱遣散了他们。管家跟随邵弼臣多年,坚决要求跟在邵文渊身边,因此,天亮的时候,管家奉命来停仙巷接江绡琅几人。   作者有话要说:满地打滚求收藏! 第45章 我可以救他   江绡琅师徒三人收拾好之后,圆国的飞机已经到了。   梆——   市中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地也摇晃起来,很快尖叫声响彻大街小巷,行人们抱着头四处躲避。   江绡琅敲响封元的家门,许久没有人回应,去布德书店,连裘老板都不在。只好在书店门口留了纸条,再到医院去的时候,封元的同事却告诉他们,封元有事去了外地。   “那就好,至少封先生没危险了。”江绡琅松了一口气。   “大家尽快去城北的防空洞,跟着穿军装的人走,快!”   不知何时,南里城里遍布军人,他们端着枪,有的指挥街上的人往北走,有的挨家挨户敲门,组织居民转移。   管家一面开车,一面道:“他们都是大帅的人,虽然刚接到圆国要轰炸南里城的消息就连夜赶回来,但还是晚了。”   “那邵哥哥准备去哪儿?”   “去檀城,檀城的司令是大帅的好友。”   “也不知道裘叔叔去哪儿了,能不能看到纸条。”江绡琅忍不住担心。   “放心吧,裘老板为人老道,他知道怎么应对。”管家踩下油门,尽快往邵府赶。   到了门口,邵文渊一手拉着邵文洲,一手提着一个包袱等在那里,腿边还有两个行李箱。   “小莨,现在南里城不安全了,你们跟我出城,去檀城吧。”邵文渊将箱子放上车,快速说道。   “但是裘叔叔和书店……”   “现在已经没时间找他了。”邵文渊说着,更多的爆炸接连发生,脚下的地已经开始抖个不停,敌机的声音响彻整座城市。   “我们先出城,现在父亲的人在负责疏散居民,我想裘老板应该不会有事,他很可能会去防空洞,那里会很安全,你放心。”邵文渊打开车门,先让邵文洲坐了进去。   “是大帅!”管家突然喊道。   众人往大门方向看去,只见门口停下一辆汽车,果然是邵弼臣带着两个副官赶来。   “文渊!”邵弼臣喊了一声,疾步往这边走过来。   砰——砰——砰——   枪声突然响起,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邵弼臣身边的几个警卫先倒下,两个副官刚拔出手、枪,枪声又响,两个人顿时中枪。   最后两声枪响的时候,邵弼臣突然停了下来,他还朝着邵文渊的方向,胸口和腹部却渐渐渗出血来。   “爹!”邵文渊大喊了一声,正要跑过去,却听见敌机在头上盘旋,下一秒,巨大的爆炸将彼时正冲向邵弼臣的江绡琅师徒三人震飞出去。   不过三个人几乎是缓慢落地,关键时刻,莲孤子救了他们。   江绡琅从地上爬起来,再看邵府时,邵府已经被笼罩在一片烟尘之中。   “邵哥哥……”江绡琅正要过去,却见烟尘之中隐隐透出光芒。   空中,轰炸机还未离去,莲孤子并拢食指中指朝轰炸机一指,那架飞机便定在了空中。   穹微呆愣愣地看着飞机,又转头看了看莲孤子。   “师父,您是神仙吧?”穹微眉头没脑来了一句。   邵府四周的烟尘逐渐散去,终于,里面的景象显现出来。   炸、弹将邵府炸出一个大坑,房子的碎片四散开来,然而邵文渊和汽车所在的地方却被一个无形的罩子拢住。   邵文洲在车子里晕了过去,邵文渊正扑在他身上,将他护在怀里,管家抱着头。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突然意识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邵文渊首先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他们的车完好无损,三个人也没有受伤,只是被围在一团光芒之中。   “文渊?”邵夫人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娘?”邵文渊下一秒立即反应过来,从弟弟脖子上取下项链,然而只有一段绳子,法器已经碎裂,碎片散落在车里。   听见邵夫人的声音时,莲孤子叹了口气,江绡琅也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是邵夫人在关键时刻冲破法器,护住了邵文渊兄弟和管家。   “孩子,你们好好的,娘就放心了,原本想多陪陪你们,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娘,爹他……”邵文渊哭了出来。   江绡琅急忙跑到邵弼臣旁边,扶起他的头。邵弼臣眼睛直直地盯着邵文渊的方向,嘴巴一张一张,却没办法说出话来,只有血还在不断涌出。   邵文渊将弟弟轻轻放平在汽车座椅上,冲出那团光,来到邵弼臣身边。   “你爹,恐怕是……”虽然无法看见邵夫人的脸,但却听的出来,她也在哭。   “不一定,我或许可以救他。”江绡琅抬头看着邵文渊,随即又低头,伸出右手。   要治好邵弼臣这样的重伤,她必须使用法力,但是她的法力并未恢复,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冲破压制她法力的那股力量。   江绡琅暗暗运功,却很快被压制下去,她越是强行冲破障碍,障碍就压制得越厉害。很快,她的胸腔隐隐作痛起来,喉头也感觉到一阵腥甜。   然而江绡琅却不肯放弃,一次一次冲击着那股力量,她只是不想再看到邵哥哥痛苦的样子,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和妹妹,不能再失去父亲了。   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但江绡琅低着头,邵文渊看不到,他刚因为江绡琅的那句话感到疑惑。   江绡琅伸出的手颤抖起来。   “小莨,你在干什么?”邵文渊蹲了下来,抓住了她的手。   “小莨,停下!你不要命了。”莲孤子察觉到江绡琅的意图,伸出手指在江绡琅肩上点了一下,江绡琅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往后倒去。   穹微从后面扶住了她。   邵文渊将邵弼臣拥进自己怀里,一面担忧父亲,一面担忧江绡琅。   “师父,我可以救他的,我可以的。”江绡琅哭着望向莲孤子。   “道长……”邵文渊几近哀求地看向莲孤子。   莲孤子却摇摇头,道:“贫道虽有些许法术,却没有能救治重伤之人的力量。邵大帅已是必死之人,贫道也无力改变。”   “必死之人?不,您看,父亲他还活着,道长求求你,哪怕拿我的命来换,求您救救他。”邵文渊跪在了地上。 第46章 见证苦难,也是修行   “文渊。”邵夫人的声音变得虚弱起来。   “娘?”   “别难为道长了,你父亲,他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都是定数,没办法改变的。”   “不,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娘,我不能再……您让我,要怎么活下去啊……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邵文渊崩溃着喊道。   管家起初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但最后似乎是坦然了,悄悄来到邵文渊身边。   “傻孩子,你父亲从来都知道,他是要战死的人,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要好好活下去。娘该走了,娘大概没有来世了,文渊,我的孩子,好好活着。”那团光芒渐渐淡下去,最后化作点点光,如一群萤火虫,向四周散开。   “不!不要!娘……”邵文渊嗓子沙哑,嘶喊着。   莲孤子叹了口气,面向那团光点的方向,竖起食指和中指,闭眼迅速轻声念着什么,那些光点就这样又慢慢聚拢,最后在另一片白色的光芒中消失不见了。   “我尽力保住了你娘没有灰飞烟灭,我已送她去了轮回,你可以放心了。”莲孤子说完,拉起已经昏迷的江绡琅的一只手,将两根手指按在她手腕上,为她疗伤。   另一只手则放在邵弼臣的胸口,一团光芒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   “最后道个别吧。”莲孤子对邵文渊说道。   邵弼臣缓缓抬起手,抓住了邵文渊的胳膊。   “爹?”邵文渊将耳朵凑到邵弼臣的嘴边。   “文渊,我好像……看见你母亲了,她在等我。照顾好……你弟弟……好好……活着……活……着……”抓着邵文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爹,爹……”邵文渊紧抱着父亲,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娘……”江绡琅在昏迷中喊了一声,眼角滑落一行眼泪。   穹微把江绡琅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轻声说道:“小莨不哭,阿微在哦,阿微在这儿。”   江绡琅微弱的抽泣声就在这样的安慰中渐渐停止,莲孤子爱怜地抚摸着穹微的头。   “少爷,大帅已经去了,我们还是尽快带小少爷走吧,现在还不安全。”管家最终决定做那个狠心的人。   其他地方,轰炸还在继续。邵文渊听见说起小少爷,终于渐渐平复过来,对管家道:“我得先安葬父亲。我们去防空洞,等轰炸结束了,安葬好父亲,我们再离开。”   管家点点头:“也好。”   “道长跟我们一起去吗?”邵文渊又问。   莲孤子也点头:“一起吧,我们开车去,有我在,至少保你们兄弟平安。”   “多谢。”邵文渊语气里充满了无力,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将邵弼臣的尸体放上车,一行人挤在一辆车里,朝城北去了。   一路上,莲孤子施法为汽车清空了道路。   然而,他们所过之处,满目疮痍,原本繁华的都市已经变成废墟,从安宁瞬间跌入苦难,所有的一切好似一场梦。   马路上有人抱着亲人的尸体痛哭,有被炸伤的人躺在废墟里呻、吟。断臂残肢混合着破碎的砖瓦,人的生命在战争面前就如砖瓦一样脆弱渺小。   穹微紧紧抱着江绡琅,哽咽着问师父:“师父,我们不能帮帮他们吗?”   莲孤子摇摇头,道:“好徒儿,恻隐之心师父岂会没有。只不过,已经发生的,师父若贸然改变,恐怕会招致更大的劫难。天道有其运行的规则,历史,也不该由我们去擅自改变,师父也是有心无力啊。”   穹微摇摇头:“我不明白。”   莲孤子苦笑一声:“你师父我就是太明白,所以即便不忍,也只能做个旁观者。天道,是谁也无法扭转的。”   穹微抿了抿嘴,道:“如果足够强大呢,我想要变得很强大,去帮助这些人,强大到比天道还厉害!”   莲孤子忙道:“傻徒儿,天道是天地万物自然运行的规则,非人力能轻易改变。一个人可以改变很多事,但无论他再强大,也有很多他做不到的事。你想要变强大可以,但若是逆天而行,恐怕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你记着,帮助人有很多种方式,有的时候,可能是我们会无法接受的方式。而见证苦难,也是修行。”   “那我就先帮小莨恢复她的法力,她可以治伤的,师父,小莨替我治过伤。”穹微替江绡琅拨开眼角的头发,压低声音道。   “阿微,现在有很多事你可能不明白,但是小莨法力被压制,对她来说可能是件好事,你不要鲁莽。”   “可是……”穹微有点不甘心。   “听师父的话!”莲孤子不同寻常地严厉道。   “是。”穹微失落地低下头去。   一行人很快来到防空洞。   洞里挤满了人,十分拥挤,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难以言表的味道。但所有人还是惊魂未定地蜷缩在里面。   头顶上,因为爆炸,不断有尘土簌簌落下,穹微背着江绡琅,在她头上盖了件衣服挡灰。   几个人好不容易挤了进来,防空洞口挤着一群军人,显然是在放哨。   他们在里面遇见了裘老板。   裘老板满脸狼狈,像是从灰尘堆里爬出来似的。   莲孤子向他大致解释了事情的经过,隐去了一些关于法术的事,只说江绡琅是在爆炸中被震晕。   邵文渊知道江绡琅昏迷另有原因,但他显然并不准备多问,也没想揭破,只是在得知她没有大碍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裘老板接受了莲孤子的解释,没有再问什么,只不过在穹微抱着江绡琅坐在他旁边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江绡琅的肩膀。   “这里有点灰。”见穹微注意到他的动作,裘老板说道。   在防空洞口忙碌了很久的士兵长官过了好一会儿才似乎突然反应过来,走到邵文渊身边,盯着邵弼臣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颤抖着声音道:“大……大帅?”   邵文渊抬头看着他,眼底有仇恨的火焰在燃烧:“是圆国人。” 第47章 军人流血不流泪   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他们没能找到杀害邵弼臣的人,但想也知道,一心要除掉邵弼臣,又能在南里城动手的,只有东井宏一。   “东井宏一!”长官咬牙切齿道,在洞壁上狠狠打了一拳。   “娘?”邵文洲在睡梦中呓语。   邵文渊轻轻拍着他的背,莲孤子走到他旁边,见他要有醒来的迹象,便背对着裘老板在邵文洲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低声对邵文渊说道:“邵大帅还没下葬,就让他睡着吧,否则醒来看见了,恐怕……”   邵文渊将弟弟往怀里带了带,道:“多谢道长,我都明白。”   防空洞外,轰炸还在继续,偶尔还会有一两个人新躲进来,军官们便忙着为受伤的人包扎。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的长官——一名少尉,来到邵弼臣的尸体旁。   邵文渊已经将尸体身上的血垢和泥土擦拭赶紧,并用军大衣将尸体盖住。   少尉在低矮狭窄的防空洞里跪在尸体旁,挺直了身子,敬了个军礼,道:“报告大帅,南里城市民转移完毕,进入防空洞的人将近三分之二。负责转移的士兵阵亡十五人,指挥官阵亡三人。转移任务……基本……成功。”   说到最后,少尉已经哽咽,转过头去擦了擦眼泪,朝另一边招手。   跟着他的十多个军人便集刷刷地过来跪在尸体旁,少尉神色肃穆,强忍住泪水,喊道:“脱帽。”   十几个人动作整齐地脱下帽子,任凭头顶掉落的尘土洒落在头上和脸上。他们目视前方,似乎是在看着战友的脸,又似乎不是,每个人都用沉默哀悼着曾经和自己出生入死过的上级、战友、兄弟。   又低头默哀了一会儿之后,少尉带头带上帽子,对邵文渊道:“这里条件有限,不能给大帅鸣枪送行了,等我们杀了东井宏一,再用他的人头祭奠大帅。”   此时,轰炸已经结束,但是顾及到圆国人很可能会进入城里扫荡,因此,少尉建议众人还是在防空洞里躲避一阵,他们先出去侦查一下情况。   由六个人组成的侦查小队准备好之后正要出发,通讯兵赶过来,红着眼眶递给了少尉一个小本子,本子上写着几行话。   少尉看完之后,拿着本子的手颤抖起来,抬头对等在一边的邵文渊道:“前线传来捷报,袁之皓司令在野山关大败圆国人,圆国人已经从南里城撤退,前去支援了。”   “呜哦——”防空洞里离得近的听见消息都爆发出欢呼声,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传递着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也就是说,”少尉兴奋地一手握拳,在另一只手掌上重重一击,道:“南里城里就剩下东井宏一那个杂种了,他的死期到了。”   “所有人都有!”少尉转身大声道。   十几个士兵包括通讯兵立即挺直身子。   “我宣布,除了通讯兵和医务兵,剩下的人和我一起组成敢死队,目标,东井宏一,不杀了那个杂种,誓死不归!”少尉大声命令道。   “誓死不归!”士兵们大声回应。   “少尉,我们也去!”医务兵站了出来。   少尉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机正色道:“你们留下来,照顾这里的人,这是命令。”   “你,”少尉转头对着通讯兵道:“你得负责把我们成功的消息发给袁司令,这也是命令,明白了吗?”   两个士兵紧抿住嘴唇,不愿答话。   “明白了吗?”少尉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明白。”   “明白。”   两个士兵最终还是服从了命令,医务兵眼睛里滑下一行眼泪。   “臭小子。”少尉走过去,伸手替他抹去眼泪,道:“我们是军人,军人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   医务兵抽了抽鼻子,重重地点点头。   “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邵文渊趁少尉准备的时候,上前说道。   少尉定定地看了邵文渊一会儿,年轻的脸上却突然浮现出几近欣慰的笑容道:“说实话,以前我们私下里都以为,邵大帅的儿子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但是,后来听说你参与了刺杀东井宏一的计划,”   少尉压低了声音:“虽然给大帅带来些麻烦,但我们还是挺佩服你的。现在,虽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现在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   少尉说完看了看熟睡的邵文洲和邵弼臣的遗体。   邵文渊只得妥协,便道:“我们等你们回来,亲自祭奠父亲。”   “好。”少尉露出一口白牙,明晃晃的笑容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突兀,却也温暖。   江绡琅已经醒了过来,将少尉等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便转头一脸乞求地望着莲孤子。   莲孤子连连摆手:“想都别想,干预太多,我会折寿的。”   “干预什么?”裘老板的圆脑袋凑了过来。   莲孤子没注意到是谁,一把把那颗脑袋推了回去。裘老板忙缩回头,莲孤子回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师父,他们就这么出去,很可能凶多吉少。”穹微和江绡琅想法一样。   “这都是命。”莲孤子道:“他们也可以选择不出去。我只是个道士,不是普度众生的佛。总之,不干就是不干。”   “唉!”裘老板在后面突然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莲孤子斜眼看他。   “我是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不过,我是替那些小伙子感到可惜。这邵大帅已经没了,带来的兵就剩这几个了,要是再出点什么事……”   “嘿,你也跟着瞎参和什么?”莲孤子气头上摆起了老年人的架子,连裘老板也不放过。   裘老板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几个人说话间,少尉已经准备好,一群人在左手臂上系了一条白布,一队人爬出洞口的时候,独有一种苍凉悲壮的感觉。   但是莲孤子决心已定,江绡琅无法,只得闷闷地坐在一边。   “师父一点也不善良……”穹微小声嘀咕着表示抗议。   然而莲孤子虽然是老年人,却不耳背,立即给了穹微一个大爆栗,道:“师父在车上跟你说的话都忘了是不是,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这些年喂你吃的饭都白喂了。” 第48章 难道是神仙下凡   穹微吃痛,眼泪汪汪地挨着江绡琅坐下,也不说话了。   江绡琅呆呆地摊开手,想起当时自己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的那层阻碍,心里空落落的,对爷爷的思念之情便翻涌上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防空洞里的讨论声越来越热烈,大家猜测着少尉的人能不能成功杀掉东井宏一,待会儿回到防空洞的人会不会是圆国的军队。   到了后半夜,一个人突然从洞口掉了下来。众人吓了一跳,通讯兵和医务兵摸出手、枪,齐齐指着那个人。   但很快,掉下来的人爬了起来,大家首先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那条白布。   那人捡起掉下的军帽,看着洞里的众人,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东井宏一死了!”那个士兵看得出来是急匆匆跑来的,过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你们任务成功了?”医务兵抓着他的胳膊。   那人摇摇头,道:“我们过去之后,东井宏一已经死了,是个受伤的圆国士兵说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东井宏一突然七窍流血,暴毙在办事处的办公室里,而且,死之前还下了让所有圆国人撤出南里城的命令。”   “暴……暴毙?”大概是这个词引出了恐怖的想象,穹微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那人点点头,道:“我们看过尸体了,死得特别恐怖。少尉说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不过无所谓了,少尉让我来通知大家,可以出去了,外面很安全。”   “还有,”那人又转向邵文渊道:“少尉说,邵家的墓地还保存完好,他们在那边做准备,等着你们过去。”   听见这个消息,众人都欢呼雀跃起来,医务兵和通讯兵组织大家慢慢离开防空洞。只不过,这个好消息带来的喜悦在大家走出防空洞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   防空洞外,是一片废墟。轰炸过后的烟尘还未散去,笼罩在城里,平添一份惨淡。   不过,此时此刻,能活下来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江绡琅一行人跟着几个士兵前往邵家墓地,其他人便各自散去,回家寻找能够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开始或是离开去往别处的东西。   到了墓地,靠近邵夫人墓碑旁边,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还有一副棺材。棺材很朴素,但很完整,大约是轰炸过后仅剩的了。   穹微背着邵文洲,邵文渊将邵弼臣放在提前放在那里的担架,两个士兵过来将他抬了过去。   邵文渊和少尉亲自将邵弼臣安置进棺材,在合上棺盖之前,少尉和士兵们站成一排,敬了个标准挺拔的军礼。   邵文渊扶着棺木,道:“爹,您放心吧。”   将已经毁坏的香炉法器放在邵弼臣的手中后,便该下葬了。   捧起土洒向棺木,邵文渊最终还是哭了出来,没有出声,却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停颤抖着肩膀。   江绡琅跪在他旁边,一只手轻轻搭着他的肩膀。   竖起临时雕刻的简陋墓碑,少尉将一个圆形的布包放在地上。   “这是什么?”穹微轻声问师父。   “东井宏一的狗头。”少尉冷冷答道。   穹微吓得退后了两步。少尉站在士兵们前面,喊道:“举枪!”   整齐的动作与声音,枪口朝着斜上方,等着下一步指令。   然而少尉的指令还未下达,一阵突兀的枪声从远处传来。   “是城东,跟我来!”少尉立即做出反应。   “小莨,你和阿微跟着裘老板,师父有点事,去去就来。”莲孤子说完朝城南去了。   江绡琅还未来得及细问,只好跟着少尉等人向着城东去。   到了城门口,只见一群人围在城门前。   少尉和士兵们冲到人群前面,却见城门外一群圆国士兵正愤怒地举枪对着城内,从枪口升起的烟来看,刚才的枪声便是来自于他们了。   “怎么回事?”少尉问旁边一个惊魂未定的人。   那人咽了咽口水,答道:“我们刚到这儿,就发现他们聚在城外,朝城里开枪,只不过……”   那人指着离圆国士兵前面不远处的地上,那里竟然是一堆变形的子弹。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子弹没打进来?”少尉几乎也不敢相信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   “怎么可能?”一个士兵呆呆地望着那群怒火中的圆国士兵。   “可不可能,试试就知道了。”邵文渊看见圆国士兵,即便是东井宏一的死也无法平息的胸中的怒火便升腾起来,他一把夺过旁边一位士兵的手、枪,毫不犹豫朝着圆国士兵开了一枪。   砰——   子弹没有半途落下,而是径直射、入了圆国士兵的胸口。   一名圆国士兵倒下了。   “卧倒!”少尉大喊着,和士兵们挡在了人群前面,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然而枪声响起,却没有一个人中弹,圆国士兵愤怒地再次开枪,但子弹在中途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变形,坠落。   恼羞成怒的一名圆国士兵扔出一枚手榴弹,但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爆炸,倒下的也是他们。   “他娘的,难道是神仙下凡了?”少尉终于忍不住骂出了脏话,如果仔细听的话,他的语调里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江绡琅趴在地上,凑到穹微耳朵边道:“我觉得好像是结界。”   穹微瞪大了眼睛,很快接受了这种说法。   这种诡异的情况,确实只有结界能解释得清楚。   那群圆国士兵的指挥官躲过了手榴弹的伤害,大叫着朝城里冲过来。少尉举枪准备射击,却见圆国士兵在子弹落下的地方化成一道血雾。   如果刚刚子弹和炸、弹的事情让大家吃惊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一幕无疑带来了巨大的恐慌,哪怕受益的是自己。   而这一幕也更加坚定了江绡琅的推测。   但少尉很快恢复理智,吩咐身边的士兵:“你们分成三队,去其他几个城门口看看是不是同样的情况。”   士兵们毫不犹豫领命去了。   少尉却独自起身上前,走到那堆子弹前面,慢慢伸出手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涨了三个收藏,开心到飞起~~~我就是这么容易满足~~~所以,再点个收藏,写个评论呗!作者不会卖萌,但是可以更新(奸诈) 第49章 四月飘雪   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碍,他的手臂在空中挥舞了几圈,十分顺畅。紧接着,他走出城去,依旧没有阻碍,看来,这似乎是一个保护罩,它的危险性只针对圆国人。   后面的人接二连三地站起来。   城外渐渐被一片雾气包围,少尉正准备回城,却见白雾之中影影绰绰有一个人影朝城里走来。   他急忙退回城内,举起手、枪对准那个人影。   人影越来越近,直到那个人彻底走出浓雾,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在雾气的衬托下,竟带着点仙气,或是妖冶之气。   “神……神仙?”少尉慢慢放下手、枪。   “封先生?”江绡琅也在后面喊道。   “额……你们认识?”少尉有点不好意思。   江绡琅一边点头,也不知为了什么,径直朝封元跑过去。   “封先生,您去哪儿啦?您没事就太好了。”此前邵文沚和邵弼臣的死让江绡琅一时难以完全接受,因此能看到一个自己在意的人还完好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便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封元有点惊异于江绡琅何以如此在意他,但很快,嘴角微微勾起微笑。   注意到江绡琅脸色有些苍白,封元没有说话,只是拉起江绡琅的手,几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你受伤了?”封元微微皱眉。   “额……之前,南里城不是遭到轰炸了嘛,不过您放心,有师父在,我已经好多了。”江绡琅收回手。   封元显然不相信,却没有再追问,只道:“你受的是内伤,我那边有些药,待会儿给你送过去。”   “可是医院会不会已经……还有家里,我们还没有去看,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放心。”封元以一种十分笃定的口气说了两个字。   “好。”此时的封元给人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江绡琅轻易地就相信了他,也没有多想这其中的关节。   不多一会儿,去其他几个城门的人也回来了,竟然和城东一样,遭到了圆国人的攻击,但最后,却无法给南里城一丝一毫的伤害。   “我说吧,说不定就是上天看不下去,派神仙下凡来帮我们了。”如今情况乐观,少尉便半开玩笑道。   封元却突然冷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就是神仙,难道就不能是妖怪?或许,也可能是魔呢。”   “妖怪?妖怪不都是……额……吃人的么。”自己的玩笑换来一个冷笑,少尉有点尴尬道。   “不是哦,妖怪里面也有好的,就像……”穹微急忙出来为江绡琅正名,但目光投向江绡琅的时候,发现江绡琅朝他摇头,才惊觉自己差点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就像人也分好坏嘛!”穹微的偶尔聪明终于发挥了作用,硬生生把话圆了回来。   “这话也不错。”少尉正了正军帽,决定不再纠结于妖怪善恶的讨论。   “走吧,回家。”封元朝着城南的方向走去。   “家”这个字触动了江绡琅心中对龙道山的回忆,便跟了上去。   “邵哥哥,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我家里有空房间,当然,如果没有被炸毁的话。”   邵府已经毁了,邵文渊此时确实无处可去,便点了点头。转头看看背上的弟弟,邵文洲睡得正熟。   “你们呢,要留在城里吗?”邵文渊冲少尉说道。   少尉摇摇头:“按照大帅的安排,我们已经是袁将军手下的人了。既然这边已经安全了,我们也该去向他报到了。”   “或许你可以问问他,看能不能驻扎在这里。”邵文渊的意思,是不想再让这些人上战场。   少尉明白他的意思,便道:“虽然东井宏一死了,但是圆国人还在,我们,是注定在战场上搏命的人。这里虽然安全,我却不敢辜负身上这身军装。邵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就此别过吧。”   “我会去找你们的,等事情安排妥当了。这个战场,不只属于你们。”邵文渊的话说得很坚决。   少尉微笑道:“那好,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那一天,到时候,咱们一起上战场。”   少尉和士兵们冲人群敬了个礼,排成一列,整齐地出了城。   感觉到脸上有点冰凉,江绡琅抬头看天,只见洋洋洒洒的一片洁白纷纷落下。   “下雪了。”江绡琅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四月飘雪,这个人世,已经乱成这样了吗?”邵文渊看向城外。   少尉一行人的身影在一片纷扬的雪花中渐行渐远,他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只是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众人一道来到城南,途径布德书店,发现书店独立于一片废墟之中,完好无损,裘老板开心地大叫一声,边往书店冲去,边道:“你们先回家吧,我要进书店看看。”   其余人则往停仙巷去,到了地方,发现停仙巷竟也丝毫无损,只有巷子的小路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此时被雪轻轻掩住一层。   “我去家里给你拿药,你们先回去。”封元转身回了自己家。   江绡琅带着邵文渊几人回家,将邵文洲放在了穹微的床上。   打了盆清水,江绡琅轻轻为邵文洲擦去脸上的尘土。   “等师父回来,文洲也该醒了。邵哥哥,你有什么打算吗?”江绡琅一边忙着,一边问。   之前邵文渊对少尉说的话,她听得很明白,邵文渊是不会留在南里城了。   邵文渊替邵文洲掖了掖被子,道:“我想送文洲出国。”   “出国?”江绡琅对所谓的世界的概念还很模糊。   “你要知道,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上,有很多别的国家,你看当初城里不是有那种长得和我们不一样的人吗?之前有一对外国夫妇曾经受过我父亲的帮助,那时候文洲还很小,他们都很喜欢文洲。我想把文洲送到他们那边,等到把文洲安顿好,我就去找袁叔叔。”邵文渊十分平静地说完,听起来他早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算好了。   管家站在旁边,看着自家少爷,只是微微笑着,并不插话,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对邵文渊的安排很满意。 第50章 一定等哥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更新换到下午八点,之后会再恢复到凌晨更新哟!   “现在国内哪里都不安全,好在现在南里城不知道怎么被保护着。只不过,文洲留在这儿,迟早会知道真相,我也没办法继续留下来,面对着父母妹妹的墓生活。所以我想等文洲大些了,再告诉他,我希望那个时候,大炎国已经恢复和平。”   “那你还回来吗?”江绡琅抓住他的手。   “会的,有机会的话,会的。毕竟,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啊!我还得回来看看爹娘还有文沚呢。”邵文渊揉了揉江绡琅的头发,道:“小莨,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毕竟我们不知道南里城是不是会一直安全。如果你愿意,阿微还有道长也可以一起的。”   想起爷爷还在龙道山,这里还有很多人也是自己割舍不下的,江绡琅摇摇头:“我不能留下爷爷一个人,而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师父也那么厉害。放心吧,邵哥哥,我留在这里,还可以常常去看看文沚他们,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好不好?”   “那好,那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邵文渊探过身子将江绡琅拥在怀里,轻声道:“好妹妹,一定等哥哥回来。”   江绡琅嘻嘻笑道:“我以前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以后就有了哥哥,还有弟弟,还有师父、阿微、裘叔叔,那么多人,我可开心啦。”   还有一个人,但是江绡琅觉得说出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好,我永远是你哥哥,我多了个妹妹,文洲也多个姐姐,他也一定很开心。”邵文渊放开江绡琅,捏了捏她的鼻子。   穹微在厨房里搜罗了些吃的,正端进来,听见邵文渊的话,急忙道:“我也要当文洲的哥哥,我以前都没有兄弟的。”   邵文渊笑道:“那我以后就是你大哥,你就是文洲的二哥,好不好?”   穹微开心得手舞足蹈,差点打翻盘子,幸好管家及时接住了。   几个人正说笑,外面门吱呀一声,紧接着传来莲孤子的声音。   “封大夫?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哎呀,外面竟然下这么大的雪,真是奇了。”   “我来给小莨送药。”封元淡淡答了一声。   “药?哦哦哦,是因为小莨受伤的事吧。我这里也有药,准备回来给她吃呢。不过,封大夫的药,一定更好。”莲孤子嘿嘿笑着。   封元边进屋边道:“我的药,治伤不错,却没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莲孤子忙摆手道:“能治伤就好,延年益寿的药,多是多,好的却少。”   封元挑了挑眉,不再说话,只是走到江绡琅面前,从一个瓶子里拿出一个药丸,递给了她。穹微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端来一杯水,盯着那枚药丸道:“封先生不是西医吗?这药看着却像师父的丹药。”   众人都看向封元,莲孤子却上来解释道:“哎呀呀,人家封大夫怎么说也是大炎国的大夫,这除了国外的东西,本土的自然也有研究,别大惊小怪。”   穹微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叹道:“封先生真厉害,那小莨你快吃,吃了以后就不会难受了。”   江绡琅将药丸吞下去,果然顿时觉得通体舒畅,之前隐隐作痛的胸口也舒服了许多。   江绡琅直觉这个药似乎不像单纯的药丸,不过因为有师父之前的解释,也就不多想。   邵文渊见江绡琅还得吃药,便道:“小莨你当时为什么会受伤,原因还是不能告诉我们吗?”   江绡琅一愣,当时情急之下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来,确实有些东西不好解释,只好说道:“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   “哎呀,你也知道我会些小法术,这丫头呢,学了点皮毛就想救人,这不,功力不够才受伤的嘛!”莲孤子又在一边给江绡琅圆场。   邵文渊看起来信又不信,只是说:“那我就不多问,小莨,谢谢你。你也要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嗯。”江绡琅乖乖点头,又向封元道了谢。   封元听莲孤子说起缘由,心下明了,便把那一瓶药全塞在江绡琅手里,道:“我这个药,救急最好,效果不错,你带在身边吧。”   江绡琅觉得太贵重,推脱道:“我用不了这么多,封先生您是医生,这些药可以用来帮助其他人的。”   莲孤子却一把夺过药瓶塞在江绡琅手里,道:“哎呀,人家是大夫,这种药要多少都有,送给你你就收下,你师父我想要还没有呢。”   封元也冲江绡琅点头。   看着师父还眼巴巴望着药瓶,江绡琅便将瓶子递给师父道:“师父想要就给您好了,您常常帮助别人,一定比我更需要。”   莲孤子双眼放光,伸手正要来接。   但封元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莲孤子伸出来的手硬生生收了回去,摆手道:“还是你自己收着吧,我自己也能配些药,足够用了。啊,对了。”   莲孤子挤到床边,在邵文洲额头上轻轻一点。   不一会儿,邵文洲悠悠醒转,睁眼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邵文渊道:“大哥,爹爹呢?”   屋里的人脸色微变,邵文渊却微微笑着,道:“爹最近忙,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家,让我们去里德叔叔家里住一段时间,你还记得里德叔叔吗?你那个会唱歌的小盒子就是他送的。”   邵文洲抬头想了想,道:“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好像是个蓝眼睛的叔叔。”   邵文渊点头道:“那就是了,我们一起去他家里玩好不好?”   “好啊!”邵文洲兴奋道:“那小莨姐姐也一起去吗?”   “小莨姐姐要工作,我们回来的时候给她带礼物怎么样?”   “那好吧,那小莨姐姐,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带好多好玩的。”   “好,谢谢文洲。”江绡琅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   “我呢,我呢?大哥说以后我也是文洲的哥哥了。”凡是和江绡琅有关的,穹微总不肯错过。   “阿微哥哥也会有礼物的。”邵文洲急忙保证。   第二天,邵文渊和管家去邵府墓地告了别,就准备动身了。 第51章 命数真的不能改变吗   封元继续去了医院上班,南里城已是一片废墟,很多人准备离开,不过在得知昨天圆国人的事情之后,也有很多人选择留下。因此,城南医院的院长便腾出一些地方,供没有房子的人栖身。   说来也巧,昨天那么密集的轰炸,城南医院也没有什么损失,按照裘老板的话说,是他们这些人运气好。   大雪已经停了,南里城之上,晴空万里,积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慢慢融化,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花香,远远看去,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一片片粉色的桃花。桃花与白雪,于是构成一片奇景。   江绡琅等人在城门口为邵文渊送行,临走,邵文渊给了江绡琅和穹微一个长长的拥抱。最终,载着邵文渊三人的车在雪地里越来越远,长长的车轮印跟随着延伸到远方。   回家的路上,江绡琅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自己,转身望去,却只有白茫茫一片掩盖在积雪之下的废墟。   穹微顺着江绡琅的目光望去,突然大声道:“小莨,你看那是什么?”   两个人沿着一条靠近山脚的小路走过去,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排脚印。   穹微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好久才指着那排脚印道:“这……这好像是……”   “狼的脚印。”江绡琅对这种脚印再熟悉不过了。   她看向远处的一座小山,却什么也没有,不知道这个脚印从何而来。   “会不会是小莨的同类?”穹微宁愿是这样,否则,就算只是山上的野狼,在城里出没,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江绡琅摇摇头:“它没有留下气味,我没办法分辨,我们回去告诉师父吧。”   两个人这才转身离开。   在一个拐角处,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看着江绡琅走远,才转身蹿进了树林,眨眼功夫便消失了踪影。   回到家,莲孤子正摆弄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炉子,里面隐隐透出红光。   “师父,这是什么法器?”穹微伸出好奇的爪子。   莲孤子一把将他的手打开,道:“这是为师的炼丹炉,可别乱碰。”   穹微摸着被打疼的手,撇了撇嘴,随即惊奇道:“这么小?炼丹炉不是很大的吗?”   莲孤子抚着胡须得意道:“你也不想想你师父我是谁?什么法器没有?这个炉子方便随身携带,炼的丹虽然少,却也足够用了。”   江绡琅趴在桌子上,歪着头道:“师父怎么不去送送邵哥哥?”   莲孤子摆摆手道:“去了也是徒增伤感,你们去就够了。我送了他们三人一人一张平安符,很灵验的。”   江绡琅笑得眯起了眼:“就知道,师父最好啦!”   “乖!”莲孤子满意地摸了摸江绡琅的头。   “可是师父,您能不能帮我恢复法力,我不想像之前那样,救不了邵哥哥的爹爹。”   莲孤子摆弄丹炉的手一顿,叹了口气道:“乖徒儿,不是师父不想帮你,只是一来师父不知道怎么帮你恢复法术,二来即便是恢复了,你也不能救他。”   “为什么?”江绡琅直起身子。   “这话我之前跟阿微也说过,一个人的命数不能轻易改变。对于受了轻伤的人,因为伤势不能致死,你治了也就罢了。但是邵大帅本来是活不了的人,若是贸然改变他的命数,只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江绡琅失落地低着头,小声道:“可是邵哥哥那么伤心,我却帮不了他。而且,一个人的命数真的是不能改变的吗?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一定有麻烦呢?”   看着江绡琅眼中的疑惑之色,莲孤子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心想:这个孩子虽然单纯善良,却有一股倔劲,也不知道这对她是好是坏。   “师父也不知道,不过与其冒险尝试,大概还是不要插手比较保险吧。师父老啦,很多事情大概需要你们自己去发现吧。”莲孤子最终说道,往丹炉里吹了口气,里面的红光便亮了几分。   “哦。”江绡琅应了一声,又道:“对了,师父,您知道南里城城门发生的事吗?那些圆国人一进城就会消失的事?”   莲孤子点点头,道:“听说了。”   “那您觉得是怎么回事儿?我猜测是结界。”   莲孤子一刮江绡琅的鼻子,笑道:“真聪明,确实是结界,是保护结界。”   “原来是这样,难道是师父您下的?”江绡琅只猜到这种可能。   但意外的,莲孤子摇了摇头道:“不是我。”   “那会是谁呢?”穹微歪着头问。   这南里城里难道还有别人妖怪或神仙是他们不知道的?只不过既然下的是保护结界,说明这个人无论是妖是仙,都是个好人,这顿时勾起了穹微的好奇心。   莲孤子在心里想到一个人,但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或许是哪位高人。”   “真想见见这位高人。”江绡琅说着,又问:“对了师父,我们今天在城里发现一排狼的脚印,您说,会不会是和我一样的狼?还有啊,师父您既然没有给南里城下结界,那您那天去了哪儿?”   听到狼的脚印,莲孤子心里一惊,脑中思绪万千,但面对江绡琅连绵不断的问题,只好烦躁地挥挥手道:“你今天哪儿来这么多问题?去去,师父累了,你们出去玩儿去。”   江绡琅吐了吐舌头,道:“那师父您好好休息。”   说完便拉着穹微出去了。   莲孤子思索了一会儿,见江绡琅和穹微都不在院子里,便轻声出了门,直奔城南医院去了。   “封大夫,贫道又来蹭茶喝啦!”莲孤子走进封元的办公室,毫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   封元正再看资料,头也不抬道:“千年不见,道长蹭吃蹭喝的功夫见长啊!”   莲孤子老脸一红,嘿嘿笑道:“还好,还好。不过,封大夫下结界的功夫倒是大有进步。”   封元放下资料,起身走到一边,拿出两个杯子,道:“茶没有,最近得了一种新饮料,道长可有兴趣尝尝?”   莲孤子忙道:“有有有!贫道虽然老了,但还是想要与时俱进嘛!据说现在国内多了不少新奇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又进入新的单元了哟! 第52章 自由自在的魔(孤狼月单元)   不一会儿,一股香气在房间弥漫。   封元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棕色饮料放在莲孤子面前道:“这叫咖啡,道长尝尝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可以带些回去。”   “如此多谢啦!”莲孤子啜了一口,皱了皱眉道:“这西洋玩意儿果然不一样。”   封元望着窗外,喝着咖啡,没有答话。   “原本以为你会因为当年的事心怀怨憎,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当初的林泉。”莲孤子可以确定,城里的结界正是封元所下。   封元轻笑一声道:“当初我被贬为凡人,就是因为不愿杀害无辜,如今自然也不会让玉帝称心如意。我虽然心中不忿,却没有丧心病狂。毕竟,冤有头、债有主。”   莲孤子嘿然,说道:“其实,是玉帝派我下来找你,只不过条件是要你找回江绡琅。还说可以许你一日成仙,不过,你现在大概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吧。”   封元道:“成仙又怎么样?做的事还不如那些妖魔鬼怪。当初虽然被夺去仙身,但比起杀害孩子,我宁愿当个凡人。而且,我现在逍遥自在,比当初快活多了。至于玉帝有什么打算,我奉陪到底,他不可能把我推下落神台两次。”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玉帝还能有什么打算,小莨和你的消息我都瞒着他。他身居高位,做事自然有诸多顾虑,还有来自各方的压力。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当初你是怎么活下来,修炼至现在的功力的?而且,我竟看不出你如今是妖是魔。”   “你以为,我放了江绡琅,自知会受惩罚,却不会给自己留条退路?怎么?我若是成魔,你还准备灭了我吗?”   莲孤子摇摇头道:“若是世上的魔都如你,也就没有仙魔之分了。只是许多人,对这仙与魔的身份抱有偏见罢了。”   封元的脸色缓和不少,道:“与其做个冷心冷肺的仙,不如做个自由自在的魔。”   莲孤子微微点头,笑道:“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候,六界再无仙魔之分,只有善恶之别。”   封元一愣,倒是没有料到莲孤子会说出这番话。   莲孤子趁热打铁,眨巴着眼睛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志同道合?我现在觉得,那未书预言之事,或许还会有转机呢。如今看你还有渡人之心,可有兴趣和我一起,看看这转机到底如何。”   看着莲孤子涎皮赖脸的样子,封元冷笑道:“我如今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   莲孤子一挥手道:“哎,我知道你就是口是心非,那就这么说定了。”   莲孤子不等封元回答,起身往门口走,还顺走了一罐咖啡粉。   封元没有再反驳他,只是再次埋首看资料。   走在路上,莲孤子又想起穹微说的关于狼脚印的事,心中隐隐担忧。这城里四月飞雪,已属不寻常,如今又出现狼的踪迹,更是可疑。   当初雪狼一族,战死的基本都是年轻的。老弱妇孺大概都及时逃走了,因此他们的后人应该还存于这世上。   如果出现在城里的真是雪狼族,那么必然勾起千年前的往事,到时候江绡琅会怎么样呢?加之雪狼族的后人大概都身怀灭族之恨,到时候要是把江绡琅刺激得妖性大发,那才真是六界的劫难。   想到这儿,莲孤子回到家,略坐了一会儿就又匆匆出了门,他必须先去调查清楚,如有可能,恐怕还要和雪狼族的好好谈谈了。若是能劝他们放下仇恨,也算是一桩功德。   莲孤子留下咖啡粉让两个小徒弟尝尝,穹微不知道怎么吃,兴奋的抓了一小撮就往嘴里扔,结果苦得直灌水,哭丧着脸道:“师父又整我。”   江绡琅在一边看得好笑,往穹微嘴里塞进一颗糖,道:“师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说这个要怎么吃,等他回来我们问问他。”   穹微眼珠一转,道:“师父最近老往外面跑,也不说去了哪儿,要不我们跟去看看?”   最近因为轰炸刚过,书店生意冷清,裘老板便给两个人放了假。江绡琅正闲得无聊,便道:“好啊好啊。”   两个人偷偷摸摸出了门,靠着江绡琅灵敏的狼鼻子,一路循着莲孤子留下的气味跟去了。   莲孤子来到穹微所说的地方,如今地面的雪已经化尽,脚印早就没有了,但见不远处的山顶上还残留着一些积雪未化,山脚下的桃花将谢未谢。莲孤子感觉到山间隐隐有一股力量,便径直进了山。   爬了半日,莲孤子气喘吁吁地站在山腰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四下张望,却未见任何狼的踪影。春日的天气里,并不适合雪狼隐藏。   “道长也来爬山?”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莲孤子转身一看,只见封元身着白色毛衣。在桃花白雪的相互映衬下,竟散发出一丝往日林泉的气息。   “人老了,得多锻炼锻炼。”莲孤子用袖子擦着汗。   封元走到他旁边,道:“怎么不带你的小徒弟一起来?”   莲孤子一脸坏笑:“封大夫指的是哪个小徒弟?”   封元抬头望着澄澈的天空,道:“道长在玉帝面前也这么不正经?不过,上面倒是有一个人和道长性情相似。”   莲孤子收敛神色,道:“自从当年你被贬下凡间,寻空就下界云游去了,至今还无消息。大概是对仙界失望了吧,自己的儿孙惨死,你又离开了。”   “他会不会……去了封云山?”   莲孤子一顿,道:“这倒是极有可能,自从那次大战之后,封云山便成了人人避讳的地方。那里怨气太重,一般人进不得。若是寻空去,或有可能。”   江绡琅和穹微跟在后面不敢靠得太近,因此只听见自己师父和一个陌生的声音交谈,又提到什么封云山。   殊不知封元不久便后面有人跟着,说到一半便变换了声音,莲孤子沉陷在往事里没有注意。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痛苦的呜咽声,江绡琅听着像是什么小动物。穹微耳力不如她,只看见江绡琅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只好在后面紧紧跟随。 第53章 大概八字不合   走到一片草丛里,江绡琅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狼崽,毛发有些稀疏,像是正在换毛。   小狼崽侧躺在草丛里动弹不得,只是偶尔舔舔一只骨头有些变形的后腿,见有人来,立刻竖起耳朵,警觉起来。   江绡琅心里一惊,没料到果然有和自己一样的雪狼存在,心中好感大增,忙走上前去。   大概是江绡琅身上散发出熟悉的味道,小狼崽虽有些畏惧,但更多的是好奇,歪着头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江绡琅。   “你受伤啦?你爹娘呢?”江绡琅蹲下去,伸手轻轻抚摸着小狼崽的脑袋。   小狼崽缩了缩脑袋,后来发现江绡琅没有恶意,便撒娇似的呜咽了一声。   江绡琅轻轻将小狼崽捧起来搂在怀里,道:“你的伤我不会治,我去给你找医生好不好?我们这里的医生可厉害啦,裘叔叔被打断的鼻子才一晚上就恢复了。”   穹微此时气喘吁吁赶了过来,看见江绡琅怀里的狼崽子,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阿微你看,是一只雪狼,和我是一样的!”江绡琅兴奋地喊道。   穹微傻傻地看了好久,因为江绡琅的缘故,越发觉得这只狼崽十分可爱,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   小狼崽立刻发出不满的咕噜声。   穹微吓得收回手。江绡琅急忙安抚道:“这是我的好朋友阿微,他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也很喜欢你呢。”   小狼崽抬头看了一眼江绡琅,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便朝穹微眯了眯眼,随后把头耷拉在江绡琅手臂上,大有看在这位漂亮姐姐的份上,本小狼就大发慈悲让你摸摸我的意思。   穹微却不敢再上前了,江绡琅告诉了他小狼崽受伤的事,两个人讨论过后决定带去给莲孤子帮忙治伤。   两人来到那块岩石边,却不见莲孤子和另一个人的身影,只得将小狼崽带回家。   进了门,莲孤子迎了出来:“你们两个跑哪儿去了?我回来没人开门,只好翻墙进来,差点被当成小偷……你怀里的是什么!哪里捡来的!”   莲孤子几乎跳起来,江绡琅往他跟前一凑,道:“是在山上捡的,他的腿受伤了,我不会治,带回来让师父看看。他和我之前长得一样,说不定是我同族。”   莲孤子见江绡琅兴奋不已,多的话不敢说,只好道:“带进屋来我看看。”   江绡琅将小狼放在软软的床铺上,莲孤子看了一眼道:“骨头断了,得马上接好。”   说完伸出手去。孰料那只小狼崽眼见换了人,立即凶狠地露出獠牙,还伸出爪子差点抓伤莲孤子。   莲孤子叉着腰,道:“嘿,他还有脾气了!”   江绡琅里忙安抚:“小狼,他是我师父,他可以替你治伤哦。”   然而小狼崽并没有像对穹微那样收起防备,依旧恶狠狠地瞪着莲孤子。   莲孤子气道:“小白眼狼,我还不治了呢。小莨,你带去给封元看看吧,我跟这狼崽子大概八字不合。”   江绡琅无奈,不过想到封元是医生,也就答应了,抱着小狼崽敲响了封元的家门。   封元开门时,已经换了衣服,看见江绡琅怀里的狼崽,也是一愣:“你从哪儿捡回来一只狼崽子?”   “额……从山上。”江绡琅迟疑了一下。   封元侧身道:“你先进来吧,你什么时候去山上了?”   江绡琅在山上时,早已通过气味分辨出和师父谈话的是封元,却意外的没有向穹微说破。   封元两次提起封云山,加之现在看起来封元和师父似乎关系匪浅,这让她第一次在心里有了些不好的感觉,似乎这两个自己敬爱的人身上有同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极有可能与自己有关。   害怕被封元知道自己跟踪师父,江绡琅只得撒谎:“阿微说在家里闲着无事,就去城西的山上逛了逛,看看花什么的。”   江绡琅着重强调“城西”两个字,因为当时封元和莲孤子所在的地方是城南。   封元弯了弯嘴角,没有戳破这个欲盖弥彰的谎言,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江绡琅巴不得转移话题,道:“他受伤了,可是他好像不喜欢师父,就只好带来给您看看了。”   封元嘴角一勾,低声道:“不喜欢他也正常。”   “什么?”江绡琅一时没听清。   “没什么,给我看看吧。”封元伸出手来。   然而同样的,小狼崽再次露出獠牙,只是没有那么凶狠,反而朝江绡琅怀里缩了缩。   封元朝那小狼崽一瞪,小狼崽立刻蔫了,即便害怕,也只好乖乖“任人宰割”。   江绡琅忙着照顾狼崽,没有注意到一人一狼后面的眼神交流,将心中悲伤早已逆流成河的狼崽交了出去。   封元虽然看起来对狼崽凶,检查的时候却很小心细致。   “腿断了,我得帮他接好。不是什么大伤,休息一周就好了。这一周里不要让他下地活动。”封元低头认真道。   “那太好了,谢谢封先生。”江绡琅松了一口气。   但封元紧接着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手里便拿着一小块生肉,递给江绡琅道:“你喂给它。”   江绡琅接过来,疑惑道:“不是要治伤吗?”   不过转眼看见小狼崽眼巴巴盯着那块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便笑着把肉喂到他嘴边。   小狼崽一口叼过来,还没来得及大快朵颐,便突然哀嚎一声。   原来封元用肉引开狼崽注意力,趁机将他的腿接好。   小狼崽痛的眼泪汪汪的,却还舍不得把肉吐出来。   江绡琅看得好笑,这会儿功夫封元已经用小木棍替小狼崽包扎好,甚至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江绡琅只道是封元心地善良,却不知这只小狼崽此时可怜的模样让封元想起了千年前自己掌中的另一只狼崽子。   小狼崽嚼吧嚼吧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腿被木棍撑得直直的,便站起来想要活动,却摇摇晃晃差点摔下桌子。江绡琅急忙将他护在怀里,轻声道:“小家伙,你的伤还没好,不能乱动哦。” 第54章 是狼送过来的   小狼崽撒娇地挣扎了几下,肚皮朝上仰躺在江绡琅怀里,怡然自得,看起来舒适极了。   敢把肚皮露出来,看来小狼崽对江绡琅这个温暖的“移动床”十分满意。江绡琅觉得他实在可爱,吧唧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封元看得一愣,再看看小狼崽两腿中间那点还不明显的特征,咳了一声道:“他可是公的。”   江绡琅抬头明媚地笑:“我知道啊。”   “那你还……算了,你带他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七天以后我再给他检查。”封元也不再纠结那个吻,毕竟看她与穹微的关系,就知道她在男女之别上还有些迟钝。   “谢谢封先生,您医术真是太好啦。”江绡琅眉眼弯弯,蹦跶着回了家。   莲孤子见小狼崽被包扎得好好的,心里升起一丝幸灾乐祸。他知道这狼崽子是在外面的世界野大的,在直觉上比法力被封的江绡琅灵敏,因此能够感觉出他和封元身份的不一样。   但是封元这个人,对付这只狼崽子的时候必定会挟之以威,因此能料到小狼崽一定吓得不轻。   穹微早前见江绡琅十分喜欢这只狼崽,便趁她去给小狼崽治伤的功夫,找来一个大圆簸箕,给小狼崽做个了简易的狼窝。此时,小狼崽正惬意地躺在温暖的窝里,眯缝着眼睛,一副地主家小少爷的享受模样。   突然,砰砰砰几声枪响,小狼崽吓了一跳,睁大眼睛。   莲孤子几人跑出门外,却又听见嗷呜几声狼嚎。江绡琅大奇,又听见屋里小狼崽也嗷嗷嗷发出几声稚嫩的嚎叫,便道:“会不会是小狼崽的家人?”   莲孤子略微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去看看,你们待在家里。”   江绡琅却拉住莲孤子衣角,恳求道:“师父,我也想去看看。”   莲孤子知道小狼崽的出现勾起了江绡琅对同族的好奇,大概是拦不住的,只好道:“去也可以,但是不能把那只小狼崽带去,他的伤还没好。我们去探探情况,如果是小狼崽的同族,就等他伤好了再把他送回山上便是。”   江绡琅觉得师父的话也有理,只好答应了。回到屋里,见小狼崽已经爬出了狼窝,想要跳下桌子却又因为腿伤而犹豫,急忙将他抱起,说道:“你好好呆在家里,我们出门去看看,若是你的同族,便等你伤好了,把你送回去。你要乖乖的哦!”   被放回窝里之后,小狼崽不甘心,还想跟着江绡琅,但江绡琅已经出了门,还细心地将门锁上,小狼崽只得用前爪烦闷地刨着桌子。   莲孤子辨出声音来自城南外,便带着两个小徒弟一路风驰电掣而去,到了半路,便成了江绡琅在前面飞奔,穹微在中间紧跟,莲孤子在后面气喘吁吁小跑。   几个人走到城郊一户农庄,立即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穹微走到江绡琅旁边,却见她咽了咽口水,急忙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进去。   这股血腥味一般人闻来有些刺鼻,但江绡琅毫不觉得。莲孤子也发现她的反应,师徒俩第一次心有灵犀。   “小莨,你和阿微在外面等着,师父先进去看看。”莲孤子的话让穹微暗暗松了一口气。   走进农庄,莲孤子绕到后面,却见一个空荡荡的鸡棚,鸡棚外散落着零碎的尸体,大片的地已经被血肉染红。   仔细一瞧,那些尸块身上的衣服倒像是圆国士兵的军装,只是仔细数一数,却拼凑不出完整的人了。   从脑袋来数,应该有七八个人,但一些手脚内脏却已经不见了,看来是被叼走了。   尸块周围散落着一些子弹壳和一些雪白的毛。   “果然是他们。”莲孤子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感到担忧。   他闭上眼默默念了几句咒语,消解了这些圆国人的怨气,随后便准备去外面告诉徒弟们情况。   刚到前院,便撞上一对夫妇慌慌张张带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往外奔逃。   莲孤子拉住他们,将他们带到院子外,慢慢安抚,过了好久,那对夫妇才平静下来。反而是那个孩子,大概没看到那些残忍血腥的画面,比他的父母镇定许多。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圆国士兵在这儿?”莲孤子问那丈夫。   丈夫微微颤抖着身子,答道:“我们也不知道,前几天,圆国士兵早就撤走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来了这里,什么都不说就开始砸我们的东西。我们正在里面吃饭,出来看的时候,那些士兵就用枪对着我们。后来,他们发现我们屋子里有几块金子……”   说到这儿,丈夫忙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妻子也神情闪烁。   莲孤子只好好言抚慰道:“你们放心,金子的事我们不会说出去,只是你们一户农家,哪儿来的金子?”   夫妇俩欲言又止,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那个男孩急不可耐道:“是狼送过来的。”   “狼?”师徒三人异口同声道。   夫妇俩见瞒不住,只好任由儿子继续说下去。   男孩点头道:“嗯。是雪白雪白的狼。它们叼走了我家的鸡,却在鸡棚里留下了金子。”   师徒三人十分惊奇,尤其是莲孤子和穹微,倒是第一次听说狼还会在叼走食物之后留下钱财。   丈夫紧接着说道:“起初我们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以为是谁藏在这里的。但是后来鸡棚里的鸡越来越少,每消失几只就会有金子出现。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们躲在屋里偷看,才发现是几只狼叼走的。它们走之后,我们去鸡棚里一看,果然又有些金子。”   “那那些圆国人……”莲孤子没料到这其中还有这些曲折。   “也是那些狼干的。”丈夫惊魂未定,想到当时的惨状,打了个寒噤道:“那些圆国人怒气冲冲跑到我们家里,哇啦哇啦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后来,他们想要抢走金子,又准备杀了我们的时候,那些狼就出现了,朝那些圆国士兵扑了上去。我们害怕,带着孩子躲进了屋里。后来,您就过来了。” 第55章 要不,叫桂花吧   “是那些狼救了我们。”男孩最后补充了一句,眼里闪着激动的光。   莲孤子愣了一会儿,想到若真是雪狼族的,他们会有这些行为也属正常了。   随即他又嘱咐道:“你们最好把那些尸体埋了,总不能这样摆在院子里。我看你们既然有了些金子,不如搬到城里去,这城外也不安全,干脆去城里做点小买卖。”   丈夫急忙道:“我们也是这样打算的,这不还没来得及搬,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莲孤子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道:“早些进城吧,那种画面让孩子瞧见不好。”   男孩似乎不服气似的,道:“我不怕!”   “我也不怕,师父,我想去看看。”穹微在旁边急切道。   莲孤子一挥手:“去去去,瞎起什么哄。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过去帮忙。”说完朝江绡琅看了一眼。   穹微这才会意了,耷拉着脑袋遵命行事。   男孩的父亲和莲孤子一起去后院清理,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两人才满头大汗地回到前院。   临走之前,莲孤子嘱咐一家三口:“我看那些狼没有恶意,你们进城之后,最好不要向别人提起这些事,要不然容易吓着别人。现在城里警局人手不足,他们又在城中,大概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也就不必提起了。”   三人点头,也不想将关于金子的事泄露出去。   回家的路上,江绡琅忍不住问道:“看起来似乎是小狼崽的同族,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莲孤子道:“暂时不说了吧,否则他又不老实了。我们等几天看看情况,顺便让他养伤,到时候再说。”   江绡琅低着头:“好吧。只是他不见了,他的父母该多着急呀。”   莲孤子心有不忍,拍拍江绡琅的头道:“放心,他们一定会团聚的,有师父我在,什么事儿办不成!”   江绡琅这才打起精神来,竖起拳头道:“我们去给小狼崽买点好吃的吧,我要好好照顾他。”   穹微也欢快道:“要不要给他起个名字,小狼崽叫起来多不方便。”   江绡琅兴趣大涨:“好啊好啊,我们回家问问他的意见。”   两个人手拉手兴高采烈。莲孤子在后面直摇头:“两个傻孩子。”   几个人提领着两斤生肉回了家。   刚打开门,小狼崽就站在桌子上冲他们直叫唤,江绡琅过去一看,小狼崽身上沾满了木屑,桌子被抓了个稀巴烂。   “哎哟我的桌子!”莲孤子在一旁忍不住心疼。   江绡琅却把一块肉丢进小狼崽嘴里,笑道:“没关系的师父,我小的时候在山里刨烂了不少树呢。”   莲孤子这才想起来自己师徒俩是在江绡琅家里“蹭住”,便道:“师父是替你心疼呢。”   江绡琅甜甜一笑,对小狼崽说道:“你有名字吗?我们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狼崽吃肉吃得欢畅,全然不顾江绡琅说的什么,敷衍的叫了一声。   江绡琅立即高兴地仰头思索起来,看他雪白的绒毛上沾着点点木屑,于是道:“要不叫桂花吧!”   正在喝水的莲孤子呛得直咳嗽,穹微憋了一会儿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小狼崽猛然打了个喷嚏,仰头看着江绡琅。   “你们看,他喜欢这个名字。瞧他白白的,多像桂花糕啊!”江绡琅低头亲了一口小狼崽。   但穹微发誓,小狼崽绝对是在冲江绡琅翻白眼。   莲孤子缓过劲儿来,道:“哎哟,好歹你们是同类,他可吃不得。”   穹微伸手抹掉笑出来的眼泪,道:“要不叫绒绒吧,看他毛茸茸的,又像雪绒花一样白白的。”   小狼崽挣脱江绡琅的怀抱,一瘸一拐回到窝里,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翻身睡了。   莲孤子抚着胡子道:“这大概就是默认了。”   于是停仙巷十八号正式加入了一个新成员——绒绒。   第二天,江绡琅带着绒绒去了书店,并向裘老板做了正式的介绍。   裘老板先是吓了一跳,但很快便接受了绒绒的存在。   不过绒绒倒是一直警惕地盯着裘老板,不叫也不躲。   裘老板嗒嗒嗒跑上楼拿出一块肉来递给绒绒,绒绒却意外地没有兴趣,连江绡琅递给他都被拒绝了。   “大概是早上在家吃饱了。”江绡琅对绒绒拒绝裘老板的好意有些不好意思。   裘老板摆摆手:“没关系,这样挺好的,以后不担心他被别人骗走了。”   “一般人大概也不敢骗他走。”穹微颤颤地看着绒绒嘴里的两颗小尖牙。   “也是,你们准备一直养着他吗?”裘老板又道。   “我想等他伤好了,就去山上找找,看能不能送他回自己的父母那儿。”江绡琅想也不想就答道。   “上山?你也不怕被狼叼了。”裘老板惊讶道。   “呃……”江绡琅一时语塞,她自然不能说自己就是狼,所以是不怕的,想了好一会儿道:“师父会陪我们去的,师父那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   “也好,把他送回去更好,毕竟你们在城里养着狼也不方便。”裘老板又道:“不过,你师父只是个道士,对付狼有经验吗?”   “这……”江绡琅再想不出借口。   叮铃铃——门口的铃铛响起来。   “欢迎光临——”江绡琅松了口气,急忙迎了出去。   但进来的两个人正聊得热烈,没有理她。   “你说的真的?”   “可不是!据说那些狼在城外杀了人,尸体被咬得七零八碎的。”   “那可怎么办,它们要是进城来,我们可就危险了。”   “是啊,虽然现在城里有法师布下的阵法,但只能挡住圆国人,可不一定挡得住狼啊。”   关于城里的结界,还是莲孤子放出消息,声称是法师布下的保护法阵,这才说服了一些目击者。   “警局的人知道了吗?”   “说是听说了,但他们忙成一团,人手也不够。城里有的人准备找几个猎户上山呢。”   “什么?猎户?他们要杀了那些狼?”江绡琅冲上去问。   两个人吓了一跳,道:“当然啦!难不成还留着它们,等着它们进城吃人吗?” 第56章 不是畜生是什么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杀了他们,他们不会吃人的!”江绡琅急道。   “嘿,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吃人。那城外的人是谁杀的?对付这些畜生,就得心狠。”   “畜生,”江绡琅一愣,“你说他们是畜生……”   “不是畜生是什么?哼!本来好不容易从轰炸里活下来,现在又被这些畜生搅得不安宁。”那个人气愤道。   “你们……”江绡琅气得身子发抖,但更多的是难过,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自己只是一只畜生吗?她那么喜欢人,更何况城外的那些狼是在救人。   裘老板在一边冷眼旁观,穹微倒是冲了上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胡说什么!你们才是畜生呢!”   “你个臭小子,再说一遍!”那个人往上撸了撸袖子,举起手眼看要打向穹微。   “嗷嗷嗷——”稚嫩的叫声响起,穹微脚边,绒绒冲那个人露出凶狠的尖牙。   那个人动作一顿,吓得往后推了推,但再看只是一只小狼崽,便怒道:“臭狼崽子!”   说着一脚踢过来。   穹微急忙弯腰将绒绒护在怀里,那一脚就踢在穹微肩膀上,穹微一下子摔在地上。   “哎哟喂!可别动手!”裘老板终于跑出来。   但江绡琅却猛地推了一把那个人,像一只狼似的,露出凶相。   谁知这一推力气用大了,那个人摔在地上,再看江绡琅,那双怒极的眼里隐隐闪着红光。   “妖……妖怪!”那个人惊恐地大喊着,跑出门去,跟着来的人也一起逃了出去。   裘老板站在江绡琅身后,见状拍了拍江绡琅肩膀:“小莨?”   江绡琅还在愤怒之中,转身冲着裘老板发出几声低吼。   裘老板身子往后一退,张大了嘴巴望着她。   “小莨!”穹微站起来,握住了江绡琅的手。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江绡琅终于恢复理智,转头看着穹微担忧的样子,再看裘老板,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裘老板这才颤抖着手,指着江绡琅道:“你、你……”   “没什么!小莨,刚刚绒绒把那些人吓跑了。裘叔叔,您别生气,小莨只是因为太喜欢绒绒了,所以才受不了那些人这么说的。”穹微急忙道。   裘老板看着穹微,小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江绡琅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怎样发怒吓跑了那两个人,便相信了穹微的话,也不住向裘老板道歉。   裘老板挥挥手道:“好了,没关系。不过,绒绒在这里不安全了,关于他的消息肯定很快会传出去,你们最好让他呆在家里。”   “那些狼都很好,那些人为什么要伤害他们呢?”江绡琅依旧无法接受那个人恶狠狠的说出“畜生”两个字。   “这世上有的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不会去探索真相。心中藏恶,看见的也就只有恶。不是所有的人都跟穹微这小子一样,傻里傻气的。小莨,你得学会接受。”裘老板正经道。   江绡琅半懂不懂,只觉得心中有一块地方被沾染了一丝黑色,有什么东西慢慢瓦解。但她很快想到另一件事,道:“可是山上那些狼怎么办?”   “等中午我们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师父,看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办法。”穹微安慰着江绡琅,心里却想着,要告诉师父的可不止这一件事。   江绡琅只好点头,从穹微怀里接过绒绒,摸着他的头道:“绒绒,你爹娘一定会没事的,等你伤好了,就能和他们团聚了。”   绒绒仰头望着江绡琅,突然伸长脖子在江绡琅脸上舔了一口。   “绒绒在安慰你呢。”穹微笑道。   江绡琅也咯咯笑起来,轻声道:“谢谢你,绒绒。”   她开始想念龙道山里的生活了。   下午江绡琅和穹微等到下班时间,便匆匆忙忙往家赶,半路上却遇见一家面店开张,店门口挂着大红的缎子。   店主人被围在人群中间,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江绡琅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便拉着穹微挤进人群,定睛一看,店主人正是之前城郊农庄的一家三口。   “今天小店新开张,全店所有东西一律八折,谢谢大家捧场!”店主人朝众人拱手。   人群里一个男人喊道:“老张,你们一家不是住在城外吗?什么时候赚了钱,进城开店了?”   店主人神秘一笑道:“说起来你们肯定不相信,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进城的。”   江绡琅和穹微一惊,难道他们要说出真相?   果然,店老板紧接着道:“我们本来是在城郊,可昨天,一伙圆国人跑到我们家里抢劫,我们一家三口差点送了命啊!”   人群一片哗然,交头接耳不绝。   店主人紧接着道:“你们猜怎么着?千钧一发之际,一群狼冲进我们家,对着那些圆国士兵就是一顿狂咬啊!”   人群又是哗然,很多人露出惊恐的表情。   之前的男人又问道:“这么说,那些狼在城外杀的人就是那些圆国人?”   “可不是!”店主人道:“我们当时吓坏了,心想,我们没被圆国人杀死,却又要葬身狼口了,谁知道,那些狼咬死那些圆国人之后就离开了。”   “怎么可能!你瞎编的吧!”人群里一个人高喊道。   也实在不怪这些人不相信,店主人说得跟故事似的。   “怎么是瞎编?那些圆国人的尸体就埋在我家后院。我们是觉得住在城郊不安全,也晦气,干脆就变卖家产进城开店来了。你们要不信,可以去我家看看。老李知道我家住哪儿,所以,我们一家三口的命,可都是那些狼救的。”   店主人的儿子也在一旁搭腔:“是真的,那些狼长着雪白的毛,说不定是神仙变的呢!”   “哎哎哎,我是知道老张的,他从来不说瞎话,不相信的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店主人口中的老李向众人喊道。   “好,走走走!”一伙人跟着往城南去了。   “哎!先吃碗面再走啊!”店主人急忙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故人要相逢了~~~ 第57章 我留着当夜宵   那些人却不管他,好在剩下的人大概冲着故事精彩,不少人涌进店里。   店主人急忙引路,进店之前,冲人群里的江绡琅和穹微笑眯眯拱了拱手,原来他早就看见他们两个了。   见店主人没说出金子的事,江绡琅和穹微放下心来,加上店主人的话打破了狼吃人的谣言,两人冲店主人露出感激的目光。   “竟然还有狼会救人,这可稀奇了。”   “是啊,走走走,我们告诉其他人去。”有两个人说着,朝江绡琅这边走来。   穹微闪在江绡琅前面护着她,警惕地看着那两个人。   那两人正是之前在书店的人,然而他们看了江绡琅和穹微一眼,就径直离开了,似乎像是不认识他们似的。   “诶?”穹微抓着脑袋,疑惑地望着那两人的背影。   江绡琅也奇怪店主人怎么突然就选择说出农庄发生的事,但看店里生意忙,不好进去问个清楚,再想到至少城里的人兴许会打消进山杀狼的念头,于是又高兴起来,隔着一块布,摸了摸篮子里绒绒的脑袋。   “那两个人怎么回事儿?”往回走的路上,穹微依旧好奇。   “不知道,难道是被绒绒吓失忆了?”江绡琅也疑惑。   “哈哈哈,不过正好,这样谁也不知道店里的事了。”穹微长舒了一口气,他担心的,更是他们会说出关于小莨的事。   *   “阁主。”   山顶上,一个人朝另一个隐没在黑暗里的人躬身喊道。   “怎么样?”黑暗里的人问道,声音低沉。   “都办好了,面店有我们的帮忙,提前开张,他们也答应说出农庄的事。现在城里的人见了尸体,都相信了店主人的话,进山的计划取消了。”   “嗯,办的不错。”   躬身的人继续道:“那两个人的记忆也消除了,书店里的事不会有人说出去。”   “农庄的事是怎么传出去的?调查清楚了吗?”   “是有人故意放出去的消息,据说最开始是个中年女人说出去的,但是我们根据那些人描述的样貌却没有在城里找到相似的人。看来,我们调查的,可能不是人。”   “是新来的?”毕竟这个城里几乎所有人的情况他们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如果有非人的存在,只能是新来的。   “应该不是,最近没有发现有陌生人在附近。”   “不是新来的,只能说他/她藏得很深啊。”黑暗里的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圆国人不是撤走了吗?”他又紧接着问道。   “原本是离开了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了,他们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泄愤,属下猜测是有人把城郊不在结界保护范围内的事告诉了他们。”   “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汇报的人知道阁主陷入了沉思,因此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那位阁主才又说道:“最近盯紧点,我不想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是!”那人答应了一声,随着黑暗里的人一挥手,他便化成一股青烟消失无踪。   *   绒绒的伤恢复得很快,到第六天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封元下班的时候恰好遇见江绡琅带着绒绒在巷子里玩,因为恢复行动能力兴奋不已的绒绒躲避着江绡琅的“追捕”,还不时呜呜地开心叫唤。它冲向巷子口,却在拐弯处察觉到了封元的气息,于是嚎叫一声折身便跑。   一路跟过去的江绡琅来不及停下,又怕踩到绒绒,于是光荣地在平地上绊倒了。但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摔在冷硬的石头上,江绡琅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子里顿时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嘴角于是先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在被封元扶起来并放开之后,说道:“封先生,您下班啦?”   “嗯。没受伤吧?”冷冷淡淡的语气,却让江绡琅听得无比舒心。   “没有没有,谢谢您。对了,绒绒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带他给您看看。”江绡琅转头搜寻着绒绒的身影。   门后边一只雪白的脑袋迅速缩了回去。   “哎?绒绒呢?”江绡琅嘴里假装惊讶道,蹑手蹑脚跑到门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抓住了试图逃跑的小雪狼。   “嘿嘿,看你往哪儿跑。”江绡琅轻轻敲了敲绒绒的头,抱着他来到封元面前。   封元伸手替绒绒检查了一番,道:“恢复得不错,我先把夹板拆了,再过两天就完全没事了。这小家伙愈合能力很强。”   封元嘴里说着绒绒,眼睛却一直盯着江绡琅。   “封先生,我脸上有东西吗?”江绡琅有点别扭地躲避着封元的目光。   “哦,鼻子上有点灰。”封元说着,伸出食指在江绡琅鼻尖轻轻抹了一下,道:“好了。”   说完便自顾低下头去替绒绒拆绷带。封元指尖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江绡琅鼻尖,她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却又说不出来这股熟悉感来自哪里。   拆完绷带,封元径直回了家,留下江绡琅站在原地愣愣地出神,直到绒绒感觉到腿上束缚的消失,欢脱地从她怀里跳下地去,然后……脑袋就杵到了地上。   但他只是顺势翻了个跟头,很快便蹿进家门去。   接下来的几天,绒绒终于有了机会探索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在一天傍晚“上贡”了自己的战利品——一只死老鼠。   他将老鼠推向江绡琅,期待地看着她。很明显,这是绒绒在向江绡琅表示感谢,他希望能看见江绡琅开心地将这只老鼠一口吞下。   吃惯了熟食的江绡琅进退两难,只好收下老鼠道:“我留着当夜宵好了。”   等绒绒撒丫子去别的地方玩的时候,这只死老鼠被穹微提着出门扔到了老远以外的垃圾桶里。   又过了两天,原本走路还一点一点的绒绒终于完全康复了,为表庆贺,江绡琅和穹微带着他去集市上买东西,顺便买些答谢封元的礼物。   为了不给街上的人造成不便,绒绒依旧被装在篮子里带了出去,穹微自告奋勇提着篮子。两人一狼逛了许久,江绡琅始终决定不了应该给封元送什么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神秘的阁主出场啦!撒花鼓掌! 第58章 痛失战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封先生喜欢什么呢。”江绡琅有点失落。   “那不如送给他一只手表吧。”穹微指着路边一家钟表店。   这家店很显然经历了“轰炸”的洗礼,房子的小半边已经毁了,现在被老板用几根刷了漆的柱子撑着,所幸柜台还完好地保存在另一边。   眼见绒绒饿得把他们新买的肉啃掉了一半,江绡琅便接受了穹微的建议。   钟表店虽小,商品却很精致,江绡琅简直挑花了眼。   “桂花糕——香糯的桂花糕——”不远处响起叫卖声。   若是放在以往,江绡琅必然已经冲了出去,但此时她沉浸在钟表的世界里,竟然没有注意到。   穹微心想她大概还要挑一会儿,便带着绒绒出门去给她买桂花糕了。   “老板,要两元钱的桂花糕。”   “好嘞!”   桂花糕交到穹微手里,绒绒伸出脑袋闻了闻,很快便不感兴趣地缩回了脑袋。   穹微正要带他回去,却听得绒绒嗷呜一声,跳出篮子,朝着城外奔去。   “绒绒——”穹微拔腿就追,无奈那个雪白的身影在人群里穿梭不停,等到他追出城门一里地之后,绒绒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绒绒,出来吃肉咯。”穹微拿出生肉,在草丛里四处寻找。   “呜呜——”一块岩石后面传来声音。   “绒绒,你跑什么?小莨该担心……”穹微冲到岩石后面,剩下的话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回了肚子里。   两只身形巨大的雪狼正将绒绒围在中间,绒绒亲昵地蹭着其中一只雪狼的脖子,呜呜地欢快叫唤着。   穹微的声音将三只雪狼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穹微膝盖一软,几乎快要哭出来,不敢轻举妄动的他拿出篮子里的桂花糕晃了晃,傻傻说道:“嗨!要吃桂花糕吗?”   毕竟他的小莨就很喜欢吃桂花糕。   两只大雪狼依旧一动不动盯着他,眼神里有些戒备。   绒绒歪着脑袋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终于冲他叫了一声。   穹微迅速转过身,张大了嘴巴:“小——啊!”   “莨”字还没喊出口,穹微就觉得两边肩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耳边几乎感觉得到雪狼喷出的热气。   紧接着,穹微被两只大雪狼叼着衣服,往山上拖去。   “小莨!救命啊!你们放了我吧,绒绒,你告诉他们不要吃我好不好!呜呜——师父……”穹微紧闭着眼睛不停求饶,然而此刻绒绒正沉浸在与父母团聚的兴奋之中,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嘴里还叼着剩下的一块生肉。   *   钟表店里,江绡琅拿起一只金色表盘的手表转头问道:“阿微,你看这只手表好不——”   然而店里早已没了穹微的身影。   “阿微?阿微?”江绡琅放下手表,跑到店外,大街上,人群里,都不见穹微的身影。   “桂花糕——”叫卖声越来越远,江绡琅动了动鼻子,循着一丝气味往城外跑去。   岩石后面,装绒绒的篮子旁,桂花糕洒了一地,前面还有被拖拽滑行的痕迹,穹微的气味循着痕迹的方向往山上去了,一起的还有绒绒的味道。   江绡琅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回去叫师父,但最终还是决定循着痕迹追去,因为那气味儿里还有两种陌生的味道。   直到最终停下来,穹微也不敢睁开眼睛,他将身子蜷成一团,紧闭着眼睛嘴里轻声念叨:“师父救我!小莨救我——”   一股热气喷在他脸上,随即脸颊边传来湿热的触感。   “啊——”穹微吓得躲在一边,睁开眼却看见绒绒正叼起地上的一只果子朝他走过来。   而绒绒的身后,坐着一圈雪狼,大大小小的都有,正目不转睛看着他。   他们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幽暗,但显然里洞口不远,有光亮从不远的地方透进来,只不过,那个地方在这些雪狼的身后。   看来要逃出去,可能性不大。   绒绒将脑袋伸向穹微,穹微犹豫了一会儿,颤着手将果子接了过来。   “绒绒,他们,是你的家人吗?”   “嗷——”(是)   “他们,会吃了我吗?”   “嗷——”(不会)   “你一直嗷嗷嗷,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嗷——”(你听不懂怪我咯)   穹微彻底绝望了。   此时,一只大雪狼冲绒绒咕噜了一声,绒绒便欢脱地朝他跑过去。只见那只雪狼伸出一只前脚,脚掌在绒绒脑袋上一拍,绒绒的脑袋就再次杵到了地上。   “绒绒!”穹微还是忍不住担心,想过去却又不敢。   但紧接着,那些雪狼便一只接一只离开了,只剩了两只半大不小的蹲守在出口望着他们。   穹微赶紧过去抱起绒绒,见绒绒满脸委屈地望着他,穹微更害怕了:“绒绒,是不是因为你和我们在一起,所以他们也会吃了你呀?”   “嗷——”(当然不是)   “一定是对吧?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小莨会找到我们吗?”   “嗷嗷嗷——”(笨蛋,我早把你们救我的事告诉爹娘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带来。)   “小莨一定会带师父来救我们的,对不对?”   “嗷——”(可能吧)   “哎!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要是能像小莨那样变成人就好了。”   “嗷嗷嗷——”(真是无法交流,我要化成人形还要很多年呢!)   鉴于双方是“对人/狼弹琴”,绒绒只能无语地从穹微怀里跑出来:比起和这个笨蛋呆在一起,还是去找爹爹,请他原谅自己贪玩跑掉,又受伤失踪的事好了。   见绒绒出去并没有被阻拦,穹微深感自己痛失战友,在后面悲戚大喊:“绒绒,不要抛弃我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门口守卫的两只雪狼忍不住交谈起来。   “嗷——”(那家伙脑子有问题吧)   “嗷——”(极有可能)   “嗷嗷——”(你说首领带他回来干什么?)   “嗷——”(不知道)   “嗷嗷——”(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吃他了,真是无知的人类!)   “嗷——”(是啊,不过,他好像也听不懂我们说话,所以会误会吧。)   “嗷——”(……好像是)   两只狼不约而同看向穹微。   作者有话要说:穹微:妈你写我就是故意让我被欺负的对吧!   阿歌:(摸摸头)当然不是,傻孩子,你是专门用来犯二的……   …… 第59章 冤枉了林泉   然而穹微见两只狼嗷嗷叫得不亦乐乎,又时不时看向自己,以为是在商量怎么吃自己呢,便吓得立即闭了嘴。要是惹恼了他们,提前把自己吃了就不好了。   此时,江绡琅已经追到洞外。   洞口,一只身形巨大的雪狼正直直站立着,望着江绡琅。   “阿微呢?他是不是你们带走的?”虽然这些狼看起来是自己的同类,但比起从未相处过的同类,朝夕相处的穹微的安危显然更重要。   然而那只雪狼并没有任何回应,过了好一会儿,那只雪狼眼里竟然留下两行眼泪,随即朝江绡琅低下了头。   江绡琅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小莨?”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江绡琅转身,却见封元一脸严肃朝她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自己的师父。   “封先生,师父?”自家师父找来倒不稀奇,稀奇的是封元竟也跟着过来,而且看他面色沉静,看见前面的雪狼之时没有丝毫的讶异,江绡琅更加确定,封元怕是不仅仅只是一个大夫。   向江绡琅低头的雪狼此刻已经抬起头来,他的身后陆陆续续出现更多的雪狼,都只是站在后面静静地望着她。   但等到莲孤子和封元走近之后,那些雪狼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一个个冲莲孤子露出獠牙,大有要扑上去的趋势。   江绡琅忙站在莲孤子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因为莲孤子虽然法力高强,但面对狼群,恐怕还是力有不逮,在这种情况下,江绡琅的狼妖身份或许更起作用。   谁知莲孤子只是拍了拍江绡琅的肩膀道:“小莨,放心,没事的。”   莲孤子也不畏惧,走上前去,竟朝前面的那头雪狼拱手施了一个礼道:“诸位不必担心,贫道前来只为寻回我家小徒儿。”   “吼——”那只雪狼发出一声怒吼,张开了血盆大口,长长的獠牙看起来十分恐怖。   那意思很明显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们都很讨厌你。   莲孤子退了一步,尴尬地笑了笑道:“看来你们不是一般的讨厌我呀!”   那只雪狼鼻子里发出扑哧一声,显然是表示不屑。   封元在后面默默看着,见那只雪狼前腿肩部有一块地方毛发稀疏,隐约可见伤疤,应该是以前受过伤,而且,是剑伤。他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只不过当初封云山的事只有他和这只雪狼知道,因此此时,封元没有丝毫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是的,这只为首的雪狼正是当初带着江绡琅逃出的首领江诚。   当年在悬崖底下没有找到江绡琅,他便以为林泉骗了他,一方面四处打探江绡琅的下落,一方面想借机找林泉报仇。谁知不久便听说了林泉因为私自放走江绡琅被推下落神台的事,他这才知道自己冤枉了林泉。   因为势单力孤,他便找到了当时从封云山逃出的其他雪狼,并和他们一起一边隐匿行踪,一边打探江绡琅的下落,这一找,也是一千年。   直到最近,他们来到南里城附近,有人感觉出江绡琅也是一只雪狼,便跟踪了她两日。不久,绒绒因为贪玩,跑出去受了伤,随后便失踪了。   再次见到他就碰上穹微,绒绒的父母在穹微身上闻到江绡琅的味道,便干脆带他回来交给江诚。   果然,江绡琅不久就找了过来,江诚一见江绡琅,便认出她正是自己苦苦寻找了一千年的少主。   但此时,江诚虽然心中激动,却看见江绡琅竟和林泉以及一位神仙在一起。   自从千年前雪狼族被灭,他们便恨极了神仙。看到江绡琅护着那个神仙,江诚便没有轻举妄动,加之此时林泉正站在江绡琅后面冲他微微摇头,显然是阻止他化为人形与江绡琅相认的打算。   虽不知道林泉是什么打算,但考虑到当年的搭救之恩,江诚暂时认可了他的意思,转头朝后面的雪狼点了点头,两只雪狼便朝洞里走去。   不一会儿,穹微夹在两头雪狼中间,一身狼狈地走了出来。   “小莨!师父!”穹微两眼放光,兴奋地朝他们跑过来。   见自己的徒儿满身泥土,头发凌乱,两眼通红,莲孤子心疼不已:“怎么样?没受伤吧?”   穹微委屈地憋着两泡眼泪,摇头道:“没事儿,师父,可吓死我了。”   “阿微,对不起啊,我没早点找到你。”江绡琅也内疚极了。   穹微咧开嘴道:“没关系的,我就知道小莨一定会来救我。”   江诚看着眼前这一只雪狼、一个凡人、一个神仙加一个显然不是凡人却不知道是仙是妖是魔的组合,心里充满了好奇,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看这个神仙与少主关系亲密,他难道不知道自家少主的身份?过去的一千年,少主到底在哪里呢?   怀着千般疑问,江诚想问却一时无法表明身份,看他们重逢时的欣喜,感觉自己和后面的狼群都被孤立了出去,不存在似的。   “绒绒!”江绡琅突然惊喜地大叫一声,她看见了缩在两只雪狼中间的绒绒。   “嗷呜——”绒绒嫩嫩地叫了一声,冲向江绡琅。   江绡琅跪在地上,将冲过来的绒绒抱在怀里,一边躲避着绒绒不停舔舐着她脸的舌头,一边咯咯笑着。   见到这一幕,江诚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看来自家少主对他们并不反感,至少没有因为抓走她的朋友而对他们抱有敌意。   等绒绒终于消停下来,江绡琅终于想起来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抓走阿微?你们是……”   后面的半句话还没说出口,江绡琅想到后面还有一个封元,便压低了声音靠近江诚道:“你们是和我一样的雪狼,对吗?”   江诚点了点头,却转身从一只雪狼嘴里衔过一个东西,轻轻放在了江绡琅面前。   “这是……给我的吗?”江绡琅受宠若惊。   江诚将那东西用前爪往江绡琅那边推了推,表示肯定。   “谢谢!”江绡琅拿起来,却发现是一只少了一根鼓坠的拨浪鼓,那鼓坠显然是被咬掉的。   “咦?怎么是……” 第60章 报父母之仇   “坏的”两个字,江绡琅没能说出口,因为她立即理解为这群雪狼在向她这个同类示好,但是因为条件有限,只能找出一个坏了的拨浪鼓作为礼物,而她自然不好说出来伤了他们的好意。江绡琅甚至开始同情这群雪狼,这生活是过得有多艰苦啊!   显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那些雪狼给农庄主人送金子的事。   绒绒好奇地打量着那只拨浪鼓,调皮的用嘴咬着唯一一只鼓坠拉扯着。   “吼——”绒绒的父亲低吼一声制止了他。   绒绒立即蔫头耷脑地回到父母身边,两只小眼睛委屈地望着江绡琅。   “额……谢谢你们。”虽然不知道这只雪狼为何对她如此恭敬,但她此时只能向他表示感谢。   “看来,他们是为了见你才带走阿微的。”莲孤子一语中的。   “是吗?”江绡琅惊讶道。   江诚冲江绡琅点点头。   穹微顿时无语了,幸亏自己一路鬼哭狼嚎的丑态没让别人看见,但他们这种一言不和就拖走的方式自己真是一时适应不了。   不过,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家师父在封元面前说话没有丝毫的掩饰,便轻轻拉了拉师父的袖子,并看了封元一眼。   莲孤子立刻会意了,说道:“对了封大夫,忘记跟你说了,咱家小莨啊,小时候与雪狼有缘,所以……”   说到一半,莲孤子觉得这个谎话实在编不下去了,而且这个谎不是为了骗封元,而是为了骗穹微相信他得骗封元才行。封元为了不让场面尴尬,看了江诚一眼,转身走了。   眼看天色已晚,莲孤子也催促道:“小莨,我们该走了。”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我还能见到你们吗?”封元走后,江绡琅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嗷呜——”江诚终于开口说话,作为狼妖的江绡琅毫不费力听懂了他的话:我们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太好了,我今天先带阿微回家,我明天来找你们好不好?”江绡琅欣喜道。   江诚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谢谢你的礼物,绒绒再见。”江绡琅起身,朝他们挥了挥手。   莲孤子冲他们一拱手,师徒三人就朝山下走去,一路上却不见封元的身影。   “封先生走得够快的。”穹微说了一句。   莲孤子和江绡琅都没有答话。   回到家,穹微手舞足蹈地哭诉了自己被“劫持”的经过,知道穹微是为了给自己买桂花糕,江绡琅提出替他烧洗澡水以表达歉意和谢意。   不过这天晚上,莲孤子和江绡琅都心事重重。   莲孤子是担心,这群雪狼的出现牵扯出千年前的事情,若是他们说出封云山的事,那么江绡琅会不会找天庭报父母之仇?到那个时候,六界需要担心的,恐怕不是如今大炎被入侵的事,而是彻底被毁灭的危机。   自己提前找雪狼谈判的打算失败了,他们对自己一份好感也没有,如果江绡琅加入了他们,势必会被撺掇着报仇,那么现在是否到了向天庭报告江绡琅下落的时候呢?   莲孤子在为六界安危担忧的时候,江绡琅正在屋子里把弄着拨浪鼓。   “咚咚——”拨浪鼓发出声音,江绡琅一时觉得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她还沉浸在兴奋之中,这群雪狼承认了她同类的身份,那是否意味着自己能从他们哪里打听到父母的消息呢。   江绡琅甚少提及父母的话题,但她心底深处,却一直有着对父母的深深渴望,尤其是看见绒绒呆在父母身边的温馨画面,竟让她一时嫉妒起来。   脑中思绪万千,直到后半夜,江绡琅才抱着拨浪鼓沉沉睡去。   月光洒进洞里时,江诚终于等到了客人。   化为人形的江诚如今已步入中年,再不是当年那个与莫惟怜死战的年轻人,鬓角的几缕花白透出他在过去的岁月里曾经历过的风霜。   “别来无恙,林泉上仙。”江诚站在月色里,望着山脚下的南里城,说道。   “我早已不是什么上仙了,我现在叫封元。”封元和江诚并排站着。   同样的一千年,一个人没有丝毫变化,一个人却已苍老。   “你现在是妖是魔?我自知法力不算浅,竟也看不出你的身份。”江诚道出心中疑问。   封元道:“这很重要吗?总之,我不再是仙就是了。”   “当初,毕竟是因为我们才累及你,我还未道一声谢。”   “不用,现在更好。”   江诚猜不透封元这句话的意思,也不多问,只道:“难道过去的一千年,少主一直和你在一起?”   封元摇头道:“我也是前不久才遇到她。她应该是被一个杨树精带走了,她自己说是在龙道山里长大的。”   “龙道山?”江诚惊讶道:“为了寻找少主,我也曾去过龙道山,可那里人迹罕至,虽有一些小精小怪,却并没有少主的踪迹……呵!看来这杨树精功力不浅啊!”   “至少活了四千年了。”封元道:“他把小……你们少主保护得很好,也教养得很好。”   想到今天江绡琅那天真善良的模样,江城也有一丝欣慰,道:“是啊,有机会,该亲自向他致谢。”   闲话叙过。封元决定直接进入主题:“你们有什么打算,告诉她真相吗?”   “当然!”江诚显然有点激动:“为了这一天,我们足足等了一千年!我们真应该叫天庭的人看看少主如今的模样,要让他们知道,当初他们所做的事大错特错!少主虽然身份特殊,却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然后呢?和她一起,向天庭复仇?”封元语气平静,早已料到江诚的打算。   “难道不应该吗?”江诚瞳孔发红,怒道:“当年,他们血洗我雪狼一族,害得我们只能四处躲藏、苟延残喘,他们欠我们的!”   封元直视着江诚充满仇恨的眼睛,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不会把她带入邪路。一旦她开了杀戒,天庭一乱,六界必然遭殃,到时候岂不正应验了当初的预言。”   作者有话要说:莲孤子这个戏精~~~ 第61章 有另一条路   江诚愕然,随即不甘心道:“可是,血海深仇怎敢忘!”   “如果我说,有另一条路呢?”   “另一条路?”江诚慢慢平静下来。   封元指着山下的城镇道:“你看这个世界,膜拜神仙,厌恶妖魔。你们救人,那些人却因为你们妖的身份,而想要置你们于死地。与其向天庭复仇,搅得六界大乱,不如改变如今的现状,建立一个不分神仙妖魔,只分善恶是非的世界!”   封元的语气里透着坚定和决绝,显然这个想法已在他心里存在了许久。   江诚转头看他,发现眼前的人确实不再是当初隔绝人间烟火的上仙,若说他当初志在下界苍生,那么现在的他,则拥有了睥睨六界的气势。他不是要毁了天庭,他是要完完全全让六界变成一个全新的世界。   “你可知,这件事,很难,非一人之力能成。”江诚为这样的世界心动,却也知道,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   封元看着他,突然微微一笑,道:“所以,你们愿意加入吗?”   “我……们?”虽然心中隐约猜到,但江诚还是很惊讶。   “当然,雪狼一族从来修正道,从你们拿金子换鸡吃就看得出,你们即使背负深仇大恨,也未曾忘却初心。”如果江诚没有听错,封元的话里含着赞许和敬佩。   “所以……如果我们加入的话……”   “如果你们加入的话,当年封云山一事就不能让她知道,至少,还不是时候。”   江诚点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暂时不告诉她,不过,你确定你要走这条路?”   封元苦笑一声道:“从我被推下落神台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   “好。我会先和族里的人商量,再给你答复。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愿意加入。只是,少主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到时候……”   封元望向城南方向,眼中浮现一片微不可察的温柔道:“我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江诚从这话里感觉出意思不寻常,却也不好明说。   封元继续道:“你确定,你愿意加入?你自己说过,这条路,很难。”   江诚一拍他肩膀,道:“且不说你于我、于少主有救命之恩,除了少主,你一定是我第二个愿意追随的人。”   封元冲他点头:“多谢。”   江诚深吸一口气,道:“既然这个想法你千年前就有了,那么,想必你也已经有了计划?”   封元自信一笑道:“自然是有的。”   江诚也微笑道:“愿闻其详。”   天宫里,玉皇大帝突然打了个喷嚏。   *   江绡琅睁开眼睛,只见四周白花花一片,耳边突然响起拨浪鼓的声音。   “琅儿,琅儿,看爹爹。”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江绡琅眼前,伴随着男人的声音,那只拨浪鼓在江绡琅眼前摇动,那声音,充满了温暖慈爱。   江绡琅却心中不快,伸手想去抓住那只拨浪鼓,然而伸出去的不是人的手,而是一直小小的爪子。   那男人将拨浪鼓一抬高,笑道:“琅儿喜欢拨浪鼓吗?”   几次都没有抓到拨浪鼓,江绡琅一时生气,撑起身子一口咬住鼓坠,往下一扯。   啪嗒——鼓坠断了。   “额……原来琅儿不喜欢拨浪鼓?”那男人被江绡琅的反应惊到了。   “可是,小孩子应该都喜欢这个。”男人又道。   “人类的孩子大概是喜欢的吧。”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紧接着,另一个模糊的人影来到男人身边,伸手轻轻抚摸着江绡琅的脑袋。   江绡琅惬意的闭眼享受着。   男人无奈笑道:“我确实不知道小狼崽喜欢什么。”   女人安慰道:“等琅儿长大些就好了,琅儿很喜欢爹爹,对不对?”   江绡琅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伸手在江绡琅嘴边轻轻挠着。   江绡琅一口咬住,却没有用力,随后又放开,用两只小爪子抱住了。   “看,琅儿很喜欢爹爹呢。”男人和女人都同时笑起来。   江绡琅心里充满了幸福。这就是她的爹爹和娘亲吗?他们原来是这样温柔的人,原来那只拨浪鼓的鼓坠是自己咬掉的。   江绡琅的从那只小狼崽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在半空中看着那温馨的一家,但爹娘的脸还是很模糊。   紧接着,爹娘的身影突然消失了,耳边响起喊杀声、狼嚎声。一股巨大的悲痛直冲而上,心脏一阵紧缩。   “爹!娘!”江绡琅捂着胸口,大喊道。   睁开眼睛,眼泪浸湿了枕头,拨浪鼓被自己抱在心口处。江绡琅愣愣地看着明亮的窗外,原来,都是一场梦吗?   窗外鸟儿的啼鸣让江绡琅回过神来,她迅速翻身下床,她必须尽快去山上,因为梦里的那份温暖幸福彻底牵引出她心底对于父母的眷念,她必须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在哪儿。   想起爷爷说在山外捡到自己,关于自己父母的事一点也不知道。江绡琅也想过,自己是否被抛弃了,但爷爷却一直保证,她的父母肯定是有苦衷才没能亲自照料她。因此,一直以来,江绡琅未曾怪过父母,只是心里偷偷希望,有一天,或许能够找到他们,问问他们离开自己的原因。   江绡琅没有告诉穹微和师父,自己一个人出了门。很快,另一个身影跟了上去,然而刚跟到城门口,就被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   莲孤子抬起头,看见封元正挑眉望着自己,只好讪讪地挥挥手:“封大夫也出来锻炼啊!”   说完抻了抻胳膊。   封元转头看见江绡琅越跑越远,对莲孤子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放心吧,他们不会说出封云山的事。”   莲孤子被猜中心事,神色有些尴尬,但很快道:“你怎么知道?你和他们谈过了?他们为什么会答应?”   封元神秘地一勾嘴角:“你猜?”   莲孤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同时感到一阵不安,这个封元,难道和雪狼族达成了什么交易,直觉告诉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62章 他们没有抛弃你   莲孤子颓丧地叹了口气道:“算了,你的想法我也猜不到,只要他们愿意守口如瓶,我也就不用多此一举去和他们见面了。”   他打了个呵欠道:“我回去补觉了。”   等到莲孤子走远,封元转身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城墙上,看着山上粉白的桃花花瓣飘飘洒洒,想起刚刚和江诚见面时的情景。   “族人们答应了。”两人见面时,江诚径直说道。   “这么快?”封元以为至少他们会需要几天的时间来商讨。   江诚却冷笑一声道:“谁说你的方式不是另一种报复呢,而且这种报复还要来得更彻底一点。族人们想通这一点,也就没什么疑异了。”   封元随手摘下一朵桃花,放在手中捻碎了,道:“放心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   江绡琅刚走到半山腰,之间对面走来一个身穿玄色长衫的中年人,容颜俊朗,嘴唇上长着浓密的黑胡子,长发在头上挽成一个髻,发间插着一支桃木簪子,俨然一副古人模样,从漫山的桃树中缓步走来,好似画卷一般。   两人离得不远的时候,因为山路狭窄,江绡琅下意识侧过身子想让中年人先行,但随即,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你是……”   中年人微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没想到今天会以这样的形式见面,江绡琅愣了愣,道:“您好。”   江诚看了看山下的方向,道:“一个人来的?”   江绡琅点点头。   江诚侧身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两人走到一片桃林里,江绡琅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江诚便先说话了:“你的名字,是江绡琅吧,红绡的绡,玉琅的琅。”   “是,您怎么知道?”   “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那个时候,你还是只小狼崽呢。转眼千年,你都已经成年了。”江诚叹了一声。   “您……抱过我?所以说,我曾经是你们当中的一员?”江绡琅激动道,这也就意味着,眼前这个人,一定认识自己的父母了。   江诚点头:“当然,论辈分,你还应该唤我一声表舅。”   江诚与江晚笙论关系,是远房表姐弟。   突然冒出来一个亲戚,江绡琅想要喊出口,却总觉得别扭,只好睁大眼睛,干脆等着江诚的下文了。   江诚看江绡琅呆呆的,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江绡琅想了半天,突然问道:“请问,您贵姓。”   江城一愣,哈哈大笑道:“我姓江,与你同姓。”   “诶?怎么可能呢?”   江诚却不急于回答她,而是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道:“还没吃过饭吧,听说你喜欢这个,就买了些。”   江绡琅接过一看,果然是桂花糕。   “谢谢……表舅,可您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江绡琅心里有些感动。   “额……”江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大清早来这里的那个人带来的吧。   但很快江绡琅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是不是绒绒告诉您的?”   “哦,对对对!”绒绒是谁?江诚嘴上应道,想不起来狼群里有叫绒绒的。   看江绡琅捧着桂花糕,江诚朝她挥手:“吃吧吃吧,边吃边听我说。”   江绡琅这才塞了块桂花糕在嘴里,听江诚说道:“我们族群里,沿袭的是女性的姓,所以我们同姓。”   江绡琅点头,咽下桂花糕,终于问出了最想问出的那个问题:“那么,您一定认识我的父母了。”   尽管早料到会面对这个问题,江诚还是神色一凛,过了一会儿才道:“自然是……认识的。”   “那么,他们现在在哪儿?”江绡琅急切道。   江诚伸出一只手搭在江绡琅肩膀上,道:“少……琅儿,你的父母,一千年前就已经……已经过世了。”   啪!   桂花糕洒了一地。   “过世了?”哪怕设想过这个可能,但从江城嘴里听到真相,江绡琅仍然感受到心脏的一阵绞痛。   江诚红了眼眶,转身背向江绡琅道:“如若不是过世了,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一千年。”   原来自己,是个孤儿,原来从出生不久,自己就失去了父母。   一千年了,她唯一一次感受到的来自父母的温暖就只有昨晚的那个梦。   “他们是怎么……”江绡琅抹去涌出眼眶的泪水。   “你的母亲,叫江晚笙,父亲叫暮乾朝。你的父亲是一个凡人,他与你母亲成亲后就与我们生活在一起。一千年前,雪狼族遭遇了一次天灾,你的父母都在那次灾难中去世了。他们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我,怪我没用,竟与你走散。这一千年来,我一直在找你。”江诚忍住颤抖的声音,始终不敢转过身,面对江绡琅的眼睛。   “天灾……是指什么?”至少我不是被抛弃的,江绡琅在心里松了口气,逼迫自己强撑着去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天庭!是天庭大军围剿我们,是他们将我们雪狼一族赶尽杀绝!尽管有个声音在江诚心里大声咆哮着喊出这些话,江诚却说道:“火山爆发,我们住在山谷里,那次火山爆发,我们没能察觉,结果,只来得及让老人和小孩逃出来。”   “原来是这样……”江绡琅慢慢蹲下身子,双手环住膝盖,哭道:“我真的,真的很想念他们,哪怕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我想着,有一天或许能够见到他们,就算是被抛弃的,至少能和他们见一面。可是……”   江诚也蹲下来,轻抚着江绡琅的头发,道:“不,他们没有抛弃你。琅儿,你的父母,非常非常爱你,爱到愿意为你付出生命。他们只是,没有机会亲自养育你……那个拨浪鼓,是你父亲买给你的,这是他们,唯一的遗物了。”   江绡琅泪满双眼,想起昨晚那个梦,露出一个微笑道:“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江诚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等着江绡琅哭够了,才道:“那么你呢?这一千年,你是怎么过的。” 第63章 那个地方叫封云山   “是爷爷捡到了我,在龙道山里养大了我,爷爷很疼我,我还有很多朋友,我不孤单,真的。”江绡琅说完,勉强笑了笑。   江诚却听得心痛,道:“那你爷爷呢?还有,那天来找你的那个道士,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江绡琅仔细地讲述了自己这一千年来发生的事情,江诚也安宁地聆听着,这让江绡琅有一刻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向父亲倾诉,像是个离家许久的孩子滔滔不绝的讲起自己在外面的冒险。   说到农庄的事,江诚点点头道:“确实是我们,之前的轰炸吓走了周边山里的动物,我们一时找不到吃的,只好去山下‘买’别人家里养的。不过,我们雪狼一族虽是妖,但一直修正道,你也须谨记,万不可走入歧途。”   江绡琅认真地点头。   江诚这才满意道:“没想到,那老道士竟是你的师父。”   “嗯,师父很疼我,阿微也对我很好,所以舅舅完全不用担心哦!”江绡琅反过来安慰起江诚来。   两人谈到日中,江绡琅突然问道:“对了,我们之前,生活的地方在哪儿?我很想回去看看。”   江诚脸色微变,挤出一个笑来道:“那个地方叫封云山,是个……很美的地方。”   封云山!江绡琅想起封元和师父都曾提起这个地方,难道他们也知道那次天灾,也就是说……封元果然不是普通人。不知怎的,江绡琅没有因为封元隐瞒身份而生气,反而有点高兴,而且,自己也未曾问过他的身份。只是,自己却丝毫感觉不到封元是仙是妖,有机会问问他好了,江绡琅想着。   江诚并不知道她早已听说过这个地方,只道:“那个地方如今被暴风雪包围,轻易无法进去,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一起去。”   “好。”江绡琅想着心事,囫囵答应了。   既然已认了亲,江诚便提出带江绡琅去认识族里的其他狼。   “可是,我都没有带什么礼物。”江绡琅紧张了。   “没关系,昨天已经见过了,他们都等着呢,走吧。”   到了山洞,江绡琅吓了一跳,所有雪狼跟军队似的,排列地整整齐齐,严阵以待,就连小狼崽们都在前面排成一排,严肃地昂首挺胸,一副认真的模样。   “你们好。”江绡琅冲他们挥挥手。   大的雪狼们整齐地向她颔首行礼,小雪狼们也跟着学起来,结果最小的几只里面,有的身子不稳,朝旁边倒去,还有的控制不住平衡,脑袋直接杵在了地上。   身后的大雪狼们正儿八经地伸出爪子把他们扶了起来。   江绡琅忍不住笑,有点无措道:“你们不用这么客气的。”   江诚抬手示意他们可以放松了,随即对江绡琅道:“江姓在雪狼里属贵族,因此按规矩,他们应该向你行礼。”   “贵族?”江绡琅受宠若惊,很快摆手道:“不用不用,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家人啦,不要把我当贵族。”   大雪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刷刷望向江诚,见江诚冲他们点头,便松懈下来。小狼崽们怀着好奇团团围在江绡琅脚边,江绡琅蹲下、身,将他们一个个搂在怀里,爱不释手。   几只大雪狼跑进洞里,叼出一篮子果子来,江绡琅给小狼崽们一狼一个,没多久便发完了。   这还是封元告诉江诚,江绡琅生活喜欢与人相近,已不习惯吃生食了。江诚这才打消了大雪狼们要把今天早上刚打来的新鲜猎物献给江绡琅的打算。   江绡琅和小狼崽们玩了一会儿,问江诚:“他们,都还不能化人形吗?”   江诚答道:“大一点的都可以了,不过为了带小崽子们,狼形更方便一点,你若是想,我可以让他们化形。”   江绡琅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他们怎么习惯怎么来,这样挺好的,从小到大,我见过的雪狼就只有我一个人,现在看见这么大一群,真好。”   江诚将一只试图爬上江绡琅头顶的小狼崽扒拉下来,道:“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江绡琅笑弯了眼,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道:“对了,怎么不见绒绒?”   “绒绒?是那只你们救下的小崽吧。”江诚笑道:“他被他爹罚在洞里面壁思过呢。”   “啊?”江绡琅心里对绒绒万分同情,他那个跳脱性子,怎么在洞里挨得住三日呢,她对面壁思过这事儿有切身体会。小时候调皮,被爷爷罚在屋里关了两日,可把她憋坏了。   不过,既然是他爹罚他,自己自然不好说什么,她甚至有点羡慕起来,至少,绒绒还有父母在身边。   “说起来,绒绒原本有其他名字吧?”江绡琅这才想起,绒绒既有父母,想必是取了名字的。   江诚道:“说来也巧,他爹娘冥思苦想,不知取什么名字好,刚刚他爹说了,正好你替他取了,便说这名字好,以后就用这个了。”   就这么直到傍晚,江绡琅一时忘了时间,江诚和雪狼们热情邀请江绡琅留宿一晚,江诚还贴心地烤了几只野兔。江绡琅也是初次体会和自己同类生活的感觉,便爽快答应了。   绒绒终于被父亲特赦出来和江绡琅见面,在江绡琅怀里赖了许久。   江诚好不容易才把他提领出来,道:“绒绒,你去城里替我们传个信,就说琅儿姐姐今晚不回去了,早去早回,不许贪玩,否则让你爹再多罚你两日。”   绒绒一正身,飞一般跑下山去了。   绒绒送信回来,背上驮了一大包点心,一到山上就累趴在地上不肯起来,里面有一封信,是莲孤子写的,大意是同意了江绡琅在外留宿,这些点心是穹微出去买的,还有些肉,希望他们好好照顾江绡琅。   于是这天晚上,雪狼们在星光花雨下围在一起,听江绡琅滔滔不绝讲起自己在书中看的故事,直到一轮圆月升起来,几只雪狼跑到山顶,对着月亮长长嚎叫。   嗷呜——嗷呜——,声音不绝于耳。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里,我相信大家都发现了,这篇文真的是有点~~~慢热~~~,不过随着人物和背景的铺展,后面情节会越来越精彩的……抱头遁走~~~ 第64章 阿微最好了   早就困得打瞌睡的小狼崽们在睡梦中也嗷嗷的回应着。   江绡琅就这样在小狼崽暖烘烘的身体的包围中睡在了桃花树下。   江诚看着月光映照下江绡琅熟睡的脸,轻轻为她披上一件衣服,心道:族长,属下不辱使命,终于找到了少主,你们可以安心了。以后,属下必当竭尽所能,护少主周全。   第二天清晨,晨光洒满山洞,江绡琅从睡梦里醒来,只见桃花落满身,只闻花香绕鼻端,她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还在她身上打呼的小狼崽便滚落下去,也伸了伸圆滚滚的四肢。   再看旁边,是用大树叶装满的清水和一些野果,心里暖暖的,捧起一只小狼崽便亲了一口。有同类环绕的感觉,真好!   “小莨!小莨!”一个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   江绡琅站起来,只见半山腰上,一个少年兴奋地朝她挥舞双手。   “阿微!”江绡琅兴奋地大叫一声,风一般地跑下去,扑进了穹微怀里。   穹微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再闻到江绡琅身上微微的桃花香气,耳根突然发起热来。   但很快,他却感到肩膀一点湿热,再看江绡琅将头埋在他肩窝处,过了一会儿,闷闷道:“阿微,我的爹娘,已经不在了。”   江绡琅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穹微心里一阵难受,紧紧拥住江绡琅:“小莨不哭,小莨还有阿微,阿微会永远陪着小莨的。”   “嗯。”江绡琅答了一声,抬起头来,冲穹微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阿微最好了。”   穹微红着脸道:“小莨也很好。”   江诚在山上看着这一幕,心中隐隐担忧,看来少主与那位神仙之间的牵绊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一旦某一天真相揭开,她要怎么面对呢?那个时候,她还能这样拥抱那位少年吗?   “啊,是桂花糕!”江绡琅闻见扑鼻的香味儿,一把夺过穹微背上的包。   怀里一下变得空落落的,穹微失落了一下,又腼腆道:“昨儿你一夜没回来,师父一大早让我来看看你,怕你饿着。”   “究竟是你师父派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的?”江诚走下来道。   “这是?”穹微好奇地打量着他。   江绡琅赶忙介绍:“这是我表舅。”   “表……表舅!”穹微张大了嘴巴。   “怎么?不像?”江诚肃然道。   穹微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只是之前一直以为小莨是一个人,现在突然多了个表舅,有点惊讶。”   穹微心里打着鼓,自己干嘛这么紧张,搞得跟见岳父似的。   江诚朝他一拱手道:“之前承蒙你与你师父照顾琅儿,江诚在此拜谢。另外,昨日请你上山时,手下的人多有冒犯,江诚也在此道声抱歉了。”   “没……没关系的。”穹微一边受宠若惊,怎么说这也是长辈啊!态度这么谦逊,又是道歉又是道谢,自己怎么还好意思追究什么。   不过,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大喊道:请?你那是请吗?你那是拖啊……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江诚又道。   “我……我叫穹微。”   “穹微?”江诚嘴里念了一遍道:“这名字倒有几分禅机,如天穹广博,似凡尘细腻。小中见大,粗中有细。你师父对你期望颇高啊!”   “嘿嘿!”一个名字也解读出这么多来,穹微更加脸红了:“是师父替我取的。”   “不知尊师道号?”江诚因着江绡琅的缘故,对莲孤子更加多了几分好奇。   穹微摇摇头,说道:“师父云游四海,常说自己不过是个平庸道士,无名无号。”   江诚心下明了,那道士隐瞒了自己的神仙身份,连自己的徒弟也没有告诉。   “穹公子既然来了,不如上去坐坐?”江诚侧身道。   阿微只觉得一身别扭,穹公子是什么称呼,只好道:“请叫我阿微就就好了,您是小莨的长辈,那便是穹微的长辈。”   江诚呵呵一笑,心想: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不过看这少主与他的关系,只怕比他们还要亲近几分。   “请!”   三个人一起上山,小狼崽们见江绡琅带来另一个人,都站得远远地打量着他。   “这是阿微,你们之前见过的。阿微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许欺负他哦!”江绡琅嘱咐着狼崽子们。   那些小白球们这才放松下来,一个个冲向江绡琅,呜呜地叫着。   “快快快!谁先爬上他的脑袋谁就赢!”   “对啊,少主的脑袋爬不得,他的脑袋总爬得。”   起初,穹微还觉得这么些小狼崽怎么欺负得了自己,但等到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往自己脑袋上爬的时候,穹微终于明白了,师父,我要学法术,呜哇哇~~   江绡琅哭笑不得地把他们都扒拉下来,说道:“说了不许欺负阿微的哦!谁先下来,我就给他桂花糕吃!”   狼崽们立即消停了,一大群围坐在江绡琅面前,眼巴巴等着尝桂花糕是什么味道。   江绡琅召集了所有雪狼,除了两只坚持要站岗的之外,其他雪狼都得到了一块桂花糕。发到绒绒面前的时候,绒绒坚决拒绝了,他和江绡琅住在一起的时候曾经吃过,味道倒是不错,只是……   “怎么样,好吃吗?”江绡琅期待地看着群狼。   除了江诚点头称好之外,其他狼们都是大眼瞪小眼,没人张口。   过了一会儿,小狼崽们开始疯狂刨着自己的嘴。   绒绒在一边欢快地叫起来,哈哈哈,终于看到他们倒霉了,当初自己就上了这个当,好吃是好吃,就是太粘牙了,所以群狼都是被桂花糕粘住,张不开嘴了。   江诚看着群狼们的囧样,也跟着笑起来。   站岗的两只远远看见,在心里松了口气:幸亏自己没吃。   江绡琅在一边尴尬道:“忘了你们吃起来不方便了。”   江诚一边咽下桂花糕,一边笑道:“无妨无妨,前边不远有一条小溪,洗洗就好了。”   于是接下来,穹微和江绡琅两人抱起小狼崽,大狼们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去小溪边刷牙……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基本就是雪狼族的日常…… 第65章 那个预言,竟是真的么   除了小狼崽们争先恐后要摆脱张不开嘴的困境之外,大狼们都井然有序地排在后面,等着江绡琅和穹微给他们刷牙。   原本想着化形起来麻烦得很,吃东西更是不方便,没想到现在更麻烦,还得劳驾自家少主给自己刷牙。   穹微一边替他们洗牙,一边看着那白森森的大獠牙战战兢兢,这要是一口咬下来,自己半条胳膊还不得没了。   趁大狼们洗牙的功夫,小狼崽们开始跳进小溪里打滚,再出来的时候一抖楼身子,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这春日里从山顶流下来的小溪清澈见底,溪面上漂流着粉色桃花,煞是好看。   狼崽们玩得不亦乐乎,江绡琅也忍不住,脱了鞋子就踩进去,撩起水花给小狼崽们洗澡。   额……少主,那水还得给我们洗牙呢。   后面的大狼在心里呼号,然后默默地走到了上游,穹微正尽心尽力给一只大狼洗牙,见下面的狼一股脑儿都上来了,惊道:自己洗牙的技术有这么好吗?   转头一看,见江绡琅和小狼崽们在山涧里嬉戏,波光粼粼映衬得江绡琅面若桃花,一时看呆了。   “吼——”大狼咆哮一声。   穹微吓得回过神,只好全身心投入洗牙的工作中。   江绡琅弯腰从小溪里捞出一只狼崽,脖子上的项链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琅儿,你这项链不错。”江诚随口说道。   江绡琅低头看了看,笑道:“是师父送我的。”   “原来如此,很好看,你戴着吧。既然是师父送的,可别弄丢了。”江诚嘱咐道。   起初没有注意,现在江诚才恍然大悟,当初少主在龙道山里,大概得益于那位杨树精布下的结界,天庭的人一直没有搜寻到她的踪迹。可是,如今她到了这里,天庭却也迟迟没有动作,竟原来是因为这项链的缘故。   这项链掩盖了少主身上的妖气,才使得她能在这凡间安宁地生活下去。现在除了他们雪狼一族,再没有谁能察觉出少主的身份了。   恐怕当初少主的师父正是循着这股不寻常的妖气追踪来的,现在看来,他竟然是在保护少主吗?自己是否该找个机会去拜会一下。   正思忖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   江绡琅和江诚率先跑了过去,只见一棵桃花树下,一只小雪狼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叫着,前爪出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桃花瓣。   江绡琅忙跑过去,发现小狼崽的前爪被夹在了抓捕野兽的夹子里,看来是不小心触发了陷阱。   小狼崽声音凄厉,江绡琅立即抓住夹子,用力往两边掰开。   “少主小心!”江诚下意识喊了一句。   穹微正从后面赶来,恰巧听见:少主?他叫的,是小莨吗?小莨……是雪狼族的少主?   然而江绡琅忙于救狼,根本没听见江诚喊什么,夹子被掰开,却不小心扎伤了手。   江绡琅顾不得自己的伤,急忙检查小狼崽的伤势,不经意间,手上的血滴落在小狼崽的伤口上。   不一会儿,只见狼崽前爪上的伤口迅速愈合,除了毛没长出来外,完全看不见一点受伤过的痕迹。   “原来,我的血……也能治伤么?”江绡琅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伤口。   “小莨,你没事吧?”穹微心疼地捧着江绡琅受伤的手。   “我没事的,小伤而已。”江绡琅笑了笑。   江诚捧着小狼崽的前爪仔细检查,却没发现伤口。   再看穹微正小心翼翼替江绡琅擦去伤口上的血,然而血擦干净之后,竟也没看见伤口。   “少……琅儿,你……”江诚一时震惊不已。   江绡琅举起完好的手冲江诚挥了挥道:“舅舅您不知道吧,我从小受了伤,很快就能愈合,刚刚我还发现,我的血也能治伤呢。”   穹微倒是不怎么惊讶,之前自己被针扎伤手,小莨替他瞬间治好事还记忆犹新,这样来看,她的血能治伤也不足为奇了。   江诚突然想起当初托塔天王攻打封云山时所说的话,一般的雪狼根本没有这样惊人的愈合能力,这么看来,那个预言,竟是真的么。   “琅儿,你这个能力在雪狼族里并不常见,所以,这件事你还是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否则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不好了。”江诚紧锁着眉头道。   见江诚一脸严肃的样子,江绡琅呆呆地点了点头。   江诚又看向穹微,穹微吓得又出一身冷汗,急忙竖起一只手道:“我发誓,我也会守口如瓶的!”   在山上逗留了半日,江绡琅和穹微该回去了。山上的日子虽逍遥,但人间的日子还得继续过。   江诚提出跟他们一起回去正式拜会他们的师父,江绡琅也有意将自己新得的舅舅介绍给师父,三人便一起下山了。   进了巷子,江绡琅在前面领路,路过封元的住处时,向江诚介绍道:“封先生就住在这里,舅舅您昨日见过的,他是一位大夫,绒绒的腿上就是他治好的。”   “如此,还应找机会感谢他才是。”江诚嘴里应着,心想:这么个巷子还真是藏龙卧虎,神仙妖怪全在这里了。   进了家门,莲孤子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阿微,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小莨还好吗?”   “师父!我回来啦!”江绡琅颠颠儿跑进屋里。   江诚进门时,就见莲孤子慈爱地摸着江绡琅的头发道:“去山上也不和师父说一声,是不是都快把师父忘了?”   “哪有,小莨最喜欢师父啦,我这不回来了嘛!还给师父带了您最喜欢喝的茶。”江绡琅从穹微手里拿过一包茶,递给莲孤子。   “乖!”莲孤子满意地接过来,目光投向江诚。似乎料到他会来,全无意外之色。   “师父,这是江诚舅舅,是我的舅舅哦!”江绡琅迫不及待向师父介绍。   “舅……舅。”尽管料到江诚会来,却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层亲戚关系在。   江诚走上前去,将手里一些点心果品递了上去,道:“承蒙道长照顾琅儿,小小心意,聊表谢意。” 第66章   “哦,不客气,她是我徒弟,照顾她也是应该的。”莲孤子接过东西,连忙让座。   江诚环视屋子,见这院子不大,却也精致,放下心来,至少少主应该没有吃什么苦。   莲孤子等穹微上了茶,便道:“阿微,你们今日没去书店上班,裘老板该着急了。你们过去说一声,别叫裘老板担心。”   “哦!”穹微丝毫没有注意到师父是在有意支开自己和江绡琅,乖乖地去了。   等穹微和江绡琅出了门,莲孤子这才开口道:“我早料到有一天你们会找到她,却没想到会这么早,看样子,你们还没告诉她真相。”   江诚正色道:“不早,道长比我们早多了。”   莲孤子微微一笑道:“也只是巧合,路过的时候遇见的。”   江诚道:“江某心中有个疑惑,不知道长能否为江某解惑。”   莲孤子摆手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虽是天庭的人,不过我这人向来懒散,做什么事大多由着我的心情罢了。”   “是吗?当初天庭打着挽救六界苍生的旗号灭了我雪狼族,道长这是要置六界于不顾?”江诚冷笑道。   莲孤子听出他的讽刺意味,抿了口茶道:“啧,你看你这人,就是太正经。我呢,不过是个管文书的小官,没那么大的胸襟,管得了六界苍生。小莨是个好孩子,她叫我师父一日,我便护她一日,我只管她秉持正道,其他的,我没想太多。”   江诚脸色缓和道:“道长深明大义,倒不似那些迂腐神仙。”   莲孤子摆摆手道:“诶,深明大义当不起,我若是深明大义,早将她带上天庭了。我这人啊,最是偏私护短,你放心,我只知道她是我徒儿,什么妖仙,什么六界,且走一日看一日吧。”   江诚听完,站起来向莲孤子拱手鞠了一躬道:“道长护我家少主周全,江某感激不尽,还请恕江某前日唐突之罪。”   莲孤子忙扶住他的手臂道:“你可别这样,贫道受不起。”   江诚这样做,也是为了日后莲孤子能更尽心照顾江绡琅。在见到江绡琅之前,他一心想让江绡琅为雪狼一族复仇,但如今想来,这样的生活对于她,未尝不是最好的。至于复仇之事,他们去做便是了。   莲孤子又叹了口气道:“一千年前的事,孰是孰非也很难把握,我知道你们心中不甘,贫道只希望你们知道,小莨只剩下你们这些亲人,你们安好,她便开心了。”   江诚一愣,苦笑道:“道长的话,我记住了。不过也请道长记住,江诚当日受族长之托保护少主,若来日有谁想伤害她,我们雪狼一族必拼死一战,哪怕是九重天宫,也挡不了我们。”   莲孤子一挥手道:“威胁什么的,就不用了,你们狼族啊,就是爱打架。好了,该说的话我也说了,该怎么做是你们的事,好自为之吧。”   江绡琅和穹微到了书店,少不了受裘老板一顿白眼,两个人好说歹说消了裘老板的气,在书店里忙活到下午才回了家。   江诚已经走了,并让莲孤子带话,请江绡琅明日去山上找他们,有话要告诉她。   江绡琅原本买了好酒好菜要招待江诚,见此只好作罢,只是将一些好吃的留了下来,等着明天上山给小狼崽们尝尝。   第二天一早,江绡琅就带着一大包好吃的上了山,穹微离不得她,颠颠儿跟着去了。   到了山上,江绡琅和小狼崽们见面,又是一番嬉笑打闹,好容易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穹微身上,江诚把江绡琅带到了一边。   江诚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琅儿,我们今天就得走了。”   江绡琅吃惊道:“走?去哪儿?为什么要走?”   江诚拍拍她肩膀道:“你别着急,我们这一大群雪狼,一直留在这里太引人注意,少不得让城里的人觉得害怕。而且,这些小崽子们还需要更安全的环境,留在这里也不方便。”   还有一个理由,江诚却没有说出口。一大群妖怪滞留在城市边缘,很容易引来天庭的关注。若是天庭的人借此发现了自家少主,恐怕接下来就麻烦了,因此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江绡琅失落道:“话虽然不错,可我们才刚刚见面……”   江诚听了,忙道:“所以今天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   江绡琅又是一惊:“我?跟你们一起走?可是……”   江绡琅转头看着不远处的穹微,他正努力想把再一次蹲到自己脑袋上的小狼崽拉下来。   江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微微笑道:“我明白了,你留在这里也好。”   毕竟,有个神仙可以保护你。   看见舅舅眼中的不舍,江绡琅忙道:“舅舅,我也很舍不得你们。我好不容易有了亲人,我也想和你们在一起。可是……可是您看,你们有这么多的家人在一起,而阿微,只有我和师父。我要是走了……”   “我明白。”江诚摸摸她的头发:“你重情重义,舅舅很高兴。你放心,既然我们相认了,你就永远是我们的家人。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们。如果你有需要,我们也会来找你的。”   “可是,你们要去哪儿?我该怎么找你们呢?”   “我在送你的那只拨浪鼓上施了法术,如果有什么事,就摇动拨浪鼓吧,我会听到的。”江诚说着,又冲洞口喊了一声:“阿景!”   “哎,来了!”一个年轻男孩匆匆忙忙从洞里跑出来,正把吊带裤的一根带子拉到肩膀上,然而屁股后面赫然还有一条雪白的狼尾。   到了江诚面前,看见首领直直盯着自己屁股后面,阿景回头一望,吓了一跳,忙将尾巴收了。   至此,一个俊朗的年轻人便端端正正站在江诚面前,虽说看起来年轻,但眼睛里透着沉稳坚毅。   “这是阿景,以后就让他跟在你身边吧,我也放心些。”   “阿景哥哥好。”看见这人明显比自己大些,江绡琅甜甜喊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周可能不定时每天一更…… 第67章   一声“哥哥”让阿景一愣,转头看江诚冲自己点头,便拘谨地挥挥手道:“少……小莨,你好。”   “另外,”江诚又从怀里掏出两条带铃铛的手链,一条给了阿景,一条给了江绡琅道:“这个手链你们带着,你若是有什么事,阿景会通过这条手链感应到的。我们会回北方的雪山,阿景知道地方,若是以后你要来,他可以给你带路。”   阿景忙点点头。   江绡琅也点头道:“那好,不过,阿景哥哥留了下来,他的家人怎么办?”   江诚闻言,神色顿时黯然,道:“阿景他,也是个孤儿。”   阿景的父母,都战死于封云山那场大战,那一年,按人类年龄来算,阿景不过三岁。   江绡琅意识到自己提起了阿景的伤心往事,忙拉着他的手道:“对不起阿景哥哥,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师父也会很疼你的。”   阿景闻言,腼腆一笑,紧接着有点局促地看着江绡琅拉着自己的那只手。   然而江绡琅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妥,只当他是哥哥,便没有松手的意思。而阿景是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是自己的少主的,因此又不敢挣脱,整个身子都僵了。   江诚见了,忙道:“好了,既是如此,你先和阿微回城吧,你们不是还要工作吗?”   想到昨天裘老板因为他们旷工,把两人骂得灰头土脸,江绡琅便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走,我想送送你们。”   江诚原本想尽早离开,以免给江绡琅招致危险,听了江绡琅的话,便改了主意,道:“晚上吧,我们晚上走,晚上走可以尽量少引起注意。”   “那我下了班就来找你们,你们一定要等我。”江绡琅不放心,嘱咐道。   江诚点头道:“一定。”   “阿景哥哥你跟我们一起回城吧,我给你看看我们的家,还有书店。”江绡琅拉着阿景和江诚一起朝穹微的方向去。   “是。”阿景顺从地执行少主的命令。   江绡琅没有特别在意他回答的是“是”还是“好”,朝他笑了笑。   “小莨,快来救我!”穹微被小狼崽们弄得精疲力竭,又被一只狼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在他鞋上撒了一泡尿,那只小狼崽还特别无辜地瞪着两只圆眼睛。穹微只好向江绡琅求救。   江绡琅忙跑过去,看着穹微的鞋,哈哈大笑道:“阿微,他们是喜欢你呢,在你身上做了记号,以后再见面,就能认出你了。”   阿景见少主终于放开了自己的手,长长地松了口气。   江诚见了,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她虽是你的少主,不过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也不用太过拘谨,就像她说的,你们是一家人。”   阿景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答道:“是。”   江诚摇摇头道:“以后回答什么,不要说‘是’,答‘好’就可以了,自然些。”   阿景又紧张了,道:“是……额,好。”   另一边,穹微正向江绡琅抱怨:“虽说是这样,可是做记号的方式能不能换一种。”   穹微抖了抖鞋,又蹲下去想用帕子擦一擦。   谁料那只小狼崽趁机在穹微脸上舔了一口,随即跑开了。   穹微体会到小狼崽的善意,终于不再纠结自己的鞋子,问江绡琅道:“你说再见面?他们要走了吗?”   江绡琅点头,把江诚的打算告诉了穹微。   “真可惜,你们才相认没多久。”穹微替江绡琅惋惜道。   江绡琅指着阿景道:“没关系,舅舅留下阿景哥哥和我们一起,我以后也能随时去看他们。”   穹微又疑惑道:“你舅舅,没想过让你跟着一起走吗?”   江绡琅道:“舅舅提过,但是我决定留下来。”   “可是……为什么?”穹微不解,一直以来,作为南里城里唯一一只雪狼,小莨应该是孤单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家人,为什么不一起走呢。   江绡琅放佛看出穹微的心思,笑着道:“因为,阿微也是家人啊。”   穹微一听,眼眶立即红了,道:“小莨,你真好。”   江绡琅拉着他的手道:“阿微也很好,如果是阿微,也会和我一样留下来的,对吧?”   “当然!”穹微立即表忠心。   暂时告别了江诚和雪狼们,江绡琅和穹微带阿景匆匆赶往书店,好在两人起得早,便将将在上班的点到了书店,让在门口张望的裘老板没了教训他们的理由。   “哟!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后生?”裘老板立时被阿景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阿景哥哥,他是我的……亲戚,以后和我们一起住了。”江绡琅介绍道。   裘老板立即笑眯了眼道:“那敢情好,今天来了一批新书,我正缺人手,你帮我搬搬,我照样给你工钱,怎么样?”   阿景看向江绡琅,江绡琅点点头。   “是……额,好。”阿景努力适应着自己的“亲戚”身份。   裘老板看了他一眼,道:“这小伙子,有趣得很。”   穹微一听,来来回回打量阿景,除了长得挺好看,他实在看不出哪里有趣。   “臭小子,还不来工作!”裘老板在书架后面一声吼。   “来了!”穹微立即灰溜溜的去了。最近因为他们旷工,裘老板火气大得很啊!   下午结束工作,江绡琅先回了家,向莲孤子打了声招呼,便又带着阿景和穹微去市场上买东西,看见好吃的就是一大包,几乎花光了一个月的工资。   穹微气喘吁吁地搬着一大堆东西,见旁边阿景拿得更多,却丝毫没有吃力的感觉,便不肯被比下去,又从江绡琅手里抢过一个袋子,用嘴叼着。   到了巷子口,江绡琅把穹微手里的东西都拿过来,道:“阿微,你回家好好休息吧,我去送舅舅他们就行了。”   看见穹微累得满头大汗,江绡琅实在不忍心再让他跟着爬山了。   穹微靠在墙边喘气,想跟着去,又只觉得周身酸痛,只好道:“那你早点回来,我在家做好吃的。”   “嗯,谢谢你阿微。”江绡琅轻松地提起一大堆东西,和阿景脚步轻快地朝城外去了 第68章   阿微在后面看呆了,心道:下辈子,我也要当狼妖!   当一大堆东西摆在面前时,雪狼们也惊呆了。   少主这是……把整个集市都买回来了吧。   江诚哭笑不得,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回来,我们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江绡琅忙摆手,手上的铃铛一阵轻响,道:“不多不多,这些东西,阿微要不了多久就能吃完呢。你们回去路也不短,慢慢吃呗,省得路上还得自己捕猎。”   江诚推脱不过,只好道:“也罢,这是你的一番心意,我们就收下了,不过,”他拿出里面一大包的桂花糕道:“这个,还是你留着自己吃吧。”   英明神武的江首领自然没有忽视雪狼们看见那包桂花糕时哀怨而恐惧的眼神。   江绡琅忙道:“这个桂花糕不粘牙,很好吃的!”   众雪狼齐齐摇头。   大概是想起那天排队洗牙的场景,江绡琅也忍不住笑了,道:“那好吧,我拿回去,阿景哥哥,我们一起吃。”   想想现在还被扯得有点疼的牙帮子,阿景打了个寒噤,自己好像摊上大事了。   眼见夜幕将至,江诚道:“时间不早了,琅儿,我们该启程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一定记得通知我们。阿景,要好好照顾琅儿。”   阿景端正身子,点头。   “舅舅!”离别愁绪涌了上来,江绡琅眼圈红红地扑进江诚怀里。   江诚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好了好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舅舅有时间,也回来看你,好不好。还有,你师父送你的项链一定要带好,别丢了。”   江绡琅放开他,点头道:“你们回去,路上也注意安全,我会想你们的。”   江诚点头,往下一躬身子,便化回狼形,   江绡琅和阿景将大包小包的东西分散给雪狼们驮着,朝他们挥挥手道:“一路顺风。”   嗷呜——   雪狼们齐齐嚎叫,表达心中的不舍。   呜呜——   小狼崽们也跟着叫唤。   随后,雪狼们排成几列,大狼们三三两两各自带着小狼崽,井然有序地进了林子,俨然一只进城打工后回家过年的雪狼大军。   江诚在最后面,转身看了江绡琅一眼,心里念道:少主,保重。   当雪狼们的身影全都消失在密林之中后,江绡琅的心,终于空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那片林子,许久。   阿景轻轻将一只手搭在江绡琅肩上,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江绡琅转头看他,微微笑道:“阿景哥哥,我想在山上呆一会儿,我去那棵桃树下面,你在这儿等我就好了。”   阿景看着远处的一棵桃花树,孤零零地生长在岩石边,道:“好,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江绡琅点头,走到树下,看着远方发呆。   这几日,从认亲到得知父母的消息,再到舅舅的离开,江绡琅的心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现在才静下心来,得以仔细体味这其中的悲欢。   远方的邵哥哥和文洲是否一切安好,爷爷在山里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小兔子他们有没有给爷爷演戏看呢?是不是应该找时间去看看爷爷了。   江绡琅胡乱想着,将近夜半,一轮圆月挂在空中,撒下一片银辉。   “嗷呜——”因为法力被封,江绡琅难以化回狼形,但她此时此刻,却只想对着月亮嚎叫,那一轮孤月,更勾起对离人的思念。   “嗷呜——”阿景在后面回应了一声。   江绡琅回头一看,终于勾起嘴角。   “不开心么?”林子里传来声音。   “谁?”阿景警惕地看向黑黢黢的林子,做好了随时发起攻击的准备。   林子里的身影渐渐在月光中变得清晰,那张脸在月色中显得十分清冷。   江绡琅惊讶道:“封先生?刚刚——”   封元走到江绡琅身边,道:“我都听见了。”   阿景认出了他,但见少主和他熟识,便没有贸然上前。加之这人之前呆在林子里,直到他主动暴露,自己都未曾发觉,可见实力不一般。   “我只是——”江绡琅一时慌了手脚。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谁,小雪狼。”封元望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您……知道?”江绡琅彻底呆住了。   封元点头。过去,他一只假装不知道江绡琅的身份,只是为了更好地掩饰自己的身份,但现在既然和雪狼一族达成了合作,刚刚又听到那声嚎叫,终于了解了在这只看似开朗的雪狼心里,始终会觉得孤单吧。   这世上,能完全接受她身份的人,只有那几个。所以,如果自己也能够平静地接受她雪狼的身份,是不是能让她好受一点呢。   抱着这个想法,封元便决定走出林子。   “那您……不害怕吗?”江绡琅忐忑道。   封元注视着远方,道:“怕什么?就因为你是妖。你不是我遇见的第一只妖,这世上,有远比妖更可怕的东西。你不过是一只喜欢吃桂花糕的小雪狼罢了。”   江绡琅突然红了眼眶,道:“您是怎么知道的?是师父告诉您的?所以您才会和他单独谈话,才会和师父一起救阿微?”   “谈话?”封元一惊,“那天,你竟然认出我来了?”   江绡琅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闻出来的。”   封元倒是没料到,也笑了笑道:“也是,忘了你鼻子灵了。”   “封先生怎么会在这儿?”   封元抬头看了看月亮,道:“额,闲来无事,上山赏月的。”   江绡琅无语道:“这大半夜的,来赏月……”   封元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是跟着她来的,道:“是啊,我这人,想一出是一出。怎么样,好点了吗?”   江绡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封元是在问她的心情,道:“好多了,谢谢您。”   “好多了就回家吧,你师父该担心了。”封元伸出手。   封元的平静让江绡琅莫名地感到安慰,这世上,原来还有人不介意她的身份。   “好。”江绡琅甜甜一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放在了封元手上。 第69章   月色下,桃花盛放,一人一“狼”牵手并行,阿景默默跟在身后。   这一幕,多年以后,封元回想起来,依旧庆幸自己那天晚上,朝江绡琅伸出了手。   “回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封元放开江绡琅,示意她进门。   阿景率先走上前去,推了推门,门没有锁。   “您也早点休息,再见。”江绡琅见封元站着不动,只好先转身进门。   再回头时,阿景已经把门关上了。   客厅的灯亮着,江绡琅走进去一看,穹微正趴在桌子上睡得口水直流。桌上摆着满满一桌东西,都用盖子盖着。她走过去替穹微披了件衣服,悄悄上了楼。   *   穹微歪着脖子把一排书放到架子上,又指挥阿景:“阿景哥,把那一摞书帮我搬过来。”   “阿微,你脖子还好吧?”江绡琅看着穹微费力地歪着头接过书。   穹微委屈道:“都是昨晚趴在桌子上睡觉睡的,想着等你回来吃饭,没想到一不小心睡着了,哎哟!”   “对不起啊,我回来得太晚了。”江绡琅忙上前帮忙。   “没事儿,过一阵就好了。”   “怎么,小莨昨晚出门了?”裘老板在柜台前问。   “哦,前几天舅舅来看我,昨晚就要走,我去送他了。”江绡琅早已想好了说辞。   裘老板顿了顿,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带来店里坐坐。”   “呃,他来城里有事要办,实在没时间。以后有机会再带来给您介绍。”江绡琅嘴里说着,心想:那一大群狼要是都跟着来了,还不把您吓死。   裘老板道:“没想到你还有个舅舅,也没听你说起过。”   “远房亲戚,远房亲戚,嘿嘿。”穹微歪着脖子答道。   裘老板白了他一眼,道:“你那个脖子,还是去医院治治吧,一上午这么歪着,再吓着客人。”   穹微撇撇嘴,和江绡琅相视一笑,至少裘老板是搁下这个关于舅舅的话题了。   下午回了家,吃过饭,阿景就坐在院子里看书。江绡琅见他衣服端端正正、痴迷于书本的模样,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兴冲冲跑过去,将他拉到穹微旁边坐下,道:“阿景哥哥,我前两天新看见一个故事,讲的是地主家的少爷和一个丫鬟两情相悦,不愿意和父母指定的一位大户人家小姐成亲,于是和丫鬟一起为爱抗争的故事,我看着有趣极了,我们把它演出来怎么样?”   “演出来?”穹微和阿景异口同声道。   “是啊,刚好师父在,以前我也常常排戏给爷爷看,他可喜欢了。”江绡琅激动道。   穹微看看阿景,又看看师父,道:“我们就这几个人,怎么演?”   经历过了以前在山中抓“壮丁”演戏的日子,穹微着变相的答应让江绡琅兴奋不已,一拍手道:“好说,我们也不讲究什么,阿微你和阿景哥哥一人演一个角色,剩下的只好我亲自上。”   阿景一时之间也觉得新奇,问道:“那……我们演什么角色?”   江绡琅将穹微和阿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直看得两个人都脸红了,才道:“阿微年纪小些,就演女主角,阿景哥哥演男主吧。”   “咳咳——”穹微一口点心还没吞下去,就被呛得眼泪直流,灌了两大杯水,好容易顺过气来,惊道:“女……女主角?可……我是男的呀!”   江绡琅一摊手道:“我们人手不足,没办法把性别区分得那么清楚。而且阿微你长得这么好看,扮演丫鬟一定可以。”   那句“长得好看”让穹微满意不少,但是看着阿景呆愣愣的模样,依旧觉得为难。   “咱们也就是演着玩,放心,我很有经验的。”江绡琅说干就干,咚咚咚跑上楼把那本书翻了出来。   莲孤子坐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热闹。   “来来来,我之前把剧本都写好了,阿微你们先记一下台词,我去准备准备道具。”江绡琅在院子里指挥着,不一会儿便翻出一条翠绿裙子,递给穹微。   “阿微你把裙子穿上。”江绡琅两眼放光。   穹微吓得跳在一边,练练摆手道:“不要,我演女孩儿也就罢了,才不要穿裙子!”   “你不穿裙子,怎么演女孩儿?”江绡琅追着穹微满院子跑。   阿景见穹微一脸惊慌失措,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阿景哥,你别幸灾乐祸!你长得更好看,要不你来演?”穹微努力想移祸江东。   阿景大惊失色,道:“我已经有角色了,我不演。”   “你们在玩儿什么呢?”封元提着一包东西站在门口。   眼见穹微朝着门口跑去,江绡琅大喊:“封先生,快拦住阿微!”   穹微正想冲出门去,结果封元一挥手,穹微便维持着跑动的姿势,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江绡琅跑过来,抓住穹微道:“这下可跑不了了。”   穹微哀怨地看着封元,但紧接着便反应过来,道:“封先生,你……你怎么会……”   江绡琅倒没有太过惊讶,经过了昨晚的谈话,封元是人是妖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不过,她还是十分好奇,道:“封先生,您是神仙还是妖怪?”   封元看了一眼莲孤子道:“谁稀罕当神仙,我自然是妖了。”   穹微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想伸手却动弹不得,吞吞吐吐道:“妖……妖怪!”   封元再一挥手,穹微只觉得身上松动,一个没站稳跌在地上。   莲孤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封元,问道:“不知封大夫是什么妖?”   封元将手里的东西扔给阿景,道:“梅妖。”   江绡琅一时将穹微撇在脑后,跟上来道:“梅妖?我倒未曾见过。”   “想看看吗?”封元问她。   江绡琅两眼冒星星,急急点头。   封元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着天空一指。众人齐齐仰头望去,不一会儿,之间洋洋洒洒漫天梅花瓣如雨一样飘落下来,与小院景致融在一起,真如世外桃源一般美。   江绡琅高兴地跑进院子,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却见那花瓣竟又变成完整的一朵梅花。 第70章   封元见了,一个旋身,竟化身成一株高大的梅花树,树上红梅盛放,如火一般。   只见那梅树伸出枝桠,缠在江绡琅腰间,将她举到半空中,那些花瓣便齐齐绕着她飞舞。   “少主!”阿景担心江绡琅的安全,情急之下喊了一声。   正张大嘴巴被这美景惊呆的穹微转头看着阿景,眼中满是询问之色。   少主,阿景哥又叫小莨少主,她真的是雪狼族的少主吗?   阿景自知失言,低下头不说话了。   江绡琅却正兴奋,什么也没听见。封元变出一个藤条编织的秋千,让江绡琅坐在上面来回晃荡。   “咳咳!”莲孤子见封元大有让江绡琅就这么疯玩下去的打算,担心别人发现,忙低声提醒。   “道长在家吗?”巷子里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眼见越来越近了,马上就要到门口,封元只好收手,梅树消失了。   江绡琅从半空跌落下来,却落进一个怀抱里。   封元将江绡琅横抱在怀里,低头浅笑,望着她。花瓣依旧还在飘落,江绡琅却被封元的那个笑引得失了神,心脏咚咚咚地跳着。   “这个景象要是被写故事的人看见,又会有一个好故事了。”莲孤子背着手朝门口走去。   巷子口的李婶正好走到门口,看见他忙拉住他道:“道长快跟我走,我家昨晚像是闹鬼了,您帮我写两张符吧……哟!这都四月底了,哪儿来的满院子梅花呀!”   莲孤子将她推出门道:“走吧走吧,捉鬼要紧。”   穹微突然看见地上的裙子,朝莲孤子喊道:“师父,我跟您一起去。”   江绡琅回过神,只觉得脸颊发烫,迅速从封元怀里跳下来,抢上前来抓住穹微道:“阿微,戏还没排完呢。”   “你们在排戏?”封元一时来了兴趣。   “是呀!正要给阿微穿裙子呢。阿微,有封先生,你今天可别想逃了。”迫于封元的威压,江绡琅成功将穹微推进房里换衣服。   趁着空闲,江绡琅一边准备一边道:“原来,封先生也是妖,那城里前些日子发生的一些奇事,可和您有关?”   封元既然决定袒露身份,便索性承认了,道:“嗯,我只不过给南里城下了个保护的结界。”   “原来那结界是您下的。”穹微穿着裙子,跑了出来。   “哈哈哈哈……阿微,你真好看!”江绡琅笑得前仰后合。   封元大致了解了穹微演的角色,便道:“似乎还缺点东西。”   又是手一挥,穹微头上便多了个花环,加之穹微本身长得清秀,这样乍眼一看,还真有几分女孩的样子。   知道封元竟保护了整个南里城,穹微便少了几分防备,道:“封先生,您怎么也跟着捉弄人。”   江绡琅抚掌大笑道:“对了对了,这么一撒起娇来,就更像了。”   穹微提着裙子冲过来,叉着腰道:“我什么时候撒娇了。”   “女孩子,不要叉着腰说话。”阿景在后面补了一句。   “阿景!你也跟着闹!”穹微气呼呼道。   连哥也不叫了,江绡琅知道再逗下去,阿微恐怕真要生气了,便道:“好阿微,你今天暂且扮一回,什么时候我重新写个故事,让你演特别厉害的道士怎么样?”   穹微想着封元竟也是个妖,便道:“我不光要演道士,我还会成为道士,我还要当神仙,把封先生和阿景哥都收了,然后再给小莨变花看。”   “等你成了神仙再说吧。”封元一盆冷水浇下去。   穹微的热情顿时被浇灭了,蔫头耷脑走到阿景身边,尖着嗓子道:“少爷,台词都记住了吗?”   阿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道:“你还是正常说话吧,你个声音,我受不了。”   几个人笑闹了一阵,最终,在封元的帮助下,道具倒是齐全了不少。江绡琅一人分饰多角,穹微别扭地演着丫鬟,阿景磕磕巴巴说着台词,等到莲孤子回来后,勉强将这场戏演完了。   “可惜爷爷没看见。”江绡琅收拾着东西,惋惜道。   “以后,会有机会的。”封元将那花环戴在了江绡琅头上。   江绡琅一抬头,笑靥如花,道:“嗯,到时候,封先生和我一起回龙道山吧,还有阿微、阿景和师父。”   莲孤子一捋胡须,道:“正好,我也想正式拜会一下你的爷爷。”   “说起来,封先生您……不吃人吧?”穹微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直接问清楚,免得哪天他一时饿了,自己不小心就成了盘中餐。   封元看着莲孤子道:“怎么,你师父告诉你,妖都是吃人的么?”   莲孤子忙摆手道:“我可没说过,是这小子话本子看多了,瞎想呢。”   “您既然不吃人,我就放心了。”有了江绡琅这个前例,穹微现在对妖已经有了免疫力,便坐在封元旁边,道:“那我告诉您一桩奇事,您在南里城生活得久,或许知道。”   穹微便把孙成在书店里被扔出去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江绡琅差点就把这事儿忘了,穹微这么一提,她也好奇起来。   “还有这回事儿?”莲孤子也奇道。   封元淡淡道:“哦,那天路过书店,正巧碰见,随手教训了他一下。”   “果然是您。”众人都吃了一惊。   “等等,封先生……您知道小莨的身份?”穹微此刻才突然想起来,封元为何敢亮明身份。   莲孤子一摆手道:“他既然是妖,就觉察得出来,想必小莨一进城他就知道了。”   穹微汗道:“合着我们这阵子都是在互相演戏呢。哎,这样说来,书店里就我和师父两个凡人,裘叔叔要是知道了,非得吓死不可。”   “一个。”阿景突然说道。   “什么?”穹微没反应过来。   “一个凡人。”阿景补充道。   穹微纠正他道:“怎么会是一个呢,明明是……”   “那个,阿景啊,封先生带来的点心你拿去装在盘子端上来吧。”莲孤子忙打断话头。   “好。”阿景走了出去。   “怎么会是一个呢?”穹微喃喃自语道。   莲孤子一拍他的头道:“你师父我会些法术,也算半个神仙了,所以是一个嘛!”   “哦——”穹微恍然大悟。   “半个神仙?”封元看向莲孤子。   莲孤子忙使眼色道:“说半个就是半个,半个!”   穹微听了,却失落道:“现在,就我最没用了。”   他一把抓住师父的手,求道:“师父,您一定要把法术都教给我,我以后要修炼成神仙,变得和你们一样厉害。”   封元却道:“神仙有什么好,你若是想变厉害,我可以让你修炼成妖,同样不差。”   莲孤子一把把穹微拉到身后道:“去去去,别带坏我徒弟。好徒儿,好好跟着师父,等咱以后位列仙班、上了天宫,才不稀罕和什么梅妖、竹妖一起玩儿呢。”   封元无语道:“道长,你今年几岁了?”   莲孤子傲娇一甩头:“哼!”   穹微也跟着一甩头:“哼!”   封元和江绡琅:“……”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新的单元咯~~~ 第71章 (成仙路单元)   “哎,小莨,我跟你说个事儿。”穹微从书架另一边探过头来,神神秘秘道。   江绡琅歪着头看他:“什么事?”   穹微转头看了一眼在柜台上忙活的裘老板,压低了声音道:“昨天啊,我听见阿景哥叫你……”   “小莨,阿微,今天提前下班,裘叔叔带你们听故事去。”裘老板突然喊道。   江绡琅兴奋地跑过去:“听故事?在哪儿听?”   裘老板得意得晃着脑袋道:“你们不知道吧,这两天城里新来了个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又新奇又精彩,每天听他说故事的人坐满了一屋子。我好不容易买着几张票,待会儿你们叫上道长,咱一起去,他一定会喜欢的。”   江绡琅欢喜地一拍手:“好啊,师父每天待在家里,正抱怨无聊呢,阿景哥哥呢?”   阿景从一堆乱书中抬起头来。   裘老板豪气地一挥手:“自然少不了他。”   “那封先生呢?”江绡琅又想起来。   裘老板哼了一声道:“你是去哪儿都把这一大家子带上,人家可还要上班呢,哪儿这么清闲,以后你赚了钱,自己请他去。”   江绡琅一垂脑袋,闷声答道:“哦。”   裘老板见了,叉着腰道:“你个小白眼狼,就只念着你的封先生,你要是不高兴去,不如去医院陪他。”   江绡琅忙换上一副谄笑道:“去去去,怎么不去,我不提封先生便是了。”   下午三点,一行五人来到茶楼。   自从轰炸过后,城里毁损不少,三叠剧院也成了一片废墟,自此这家茶楼的故事就成了为数不多的娱乐节目之一。   小剧场里果然都坐满了人,只有中间一张桌子还空着,四周没买到坐票的人正站在一边,伸长脖子等着说书先生出来。   裘老板在前面滚来滚去地挤开人群:“让一让,谢谢,请让一让,借过借过!”   阿景在江绡琅旁边护着她,因此等裘老板满头大汗地挤到位置上的时候,江绡琅倒是一脸轻松。   穹微在后面跟着,把这情景看得清清楚楚,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五个人围着小方桌子坐定,裘老板咕噜噜灌下一杯茶水。   突然咚咚咚响起几声锣鼓声,掌声便也立即跟着热烈地响起来。   只见前方一个半米高的小戏台,台子上一条长桌,桌上一把折扇,一方醒木。一个身穿长袍、五十岁上下的儒雅老者缓缓从台后走上来,冲四下里一拱手。紧接着走到桌前,轻轻一拍醒木,便开口了。   “书接上回。话说这暮乾朝剔了仙骨,变成了凡人。雪狼族长江晚笙为求与他长长久久,便去仙山偷来仙草让他服下了。不久,这江晚笙便生下一女……”   “江晚笙……不是我娘的名字吗?”江绡琅呆呆地望着自家师父。   莲孤子也是一惊,未曾料到这说书先生说的竟是当年雪狼族的旧事。   “这个女孩儿以后便是雪狼一族的少主,也就是继承人了。”说书先生正说到这儿,穹微也听见了江绡琅的话,在心里惊道:少主!果然是了!   阿景突然一下子站起来道:“小……小莨,这故事不好听,我们回去吧。”   阿景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四周的人不满道:“唉唉,干嘛呢,不想听别来啊!”   “不,我要听。”江绡琅坚决道。   “怎么啦?”裘老板眼睛睁得圆圆的,疑惑道。   莲孤子手掌朝下按了按,对阿景道:“你且先坐下,小莨要听,便让她听听吧。”   见江绡琅态度决然,阿景只好坐下,只是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说书先生见四下安静了,接着说道:“谁料自从这小少主出生后,天庭之上,那未书里竟突然显现了一个预言,把那玉皇大帝是吓得惊慌失措,急急忙忙招来众神商议啊!这未书上到底写了什么预言呢,只见那开头一句便是四个大字:妖仙入世……   “天庭连发几道旨意,要江晚笙交出那妖物,江晚笙夫妻二人爱女如命,如何肯答应,只以为是天庭依旧不允许他二人在一起,于是,便有了封云山那一场千年来最惨烈的一战啊!   “……江晚笙夫妇双双战死,封云山的白雪整整红了一个月!自此,这雪狼族的少主不知所踪,林泉上仙……”   江绡琅脸色煞白,双手握拳不住颤抖着,是真的吗?她的父母是为了保护她而死,她的族人也是为了保护她而死,她,真的是个毁天灭地的妖物吗?可舅舅分明说是天灾……   茶楼里,温度陡然降了下去,四周的人都缩着脖子,道:“这大春天的,怎么这么冷。”   莲孤子见江绡琅气息不稳,暗道糟糕,正要带她先离开,江绡琅却没办法再听下去,起身冲出了茶楼。   穹微也早已惊得愣住,原来,小莨还有这样的身份。   莲孤子忙跟着出去了,裘老板和阿景只能跟着一起出来。   江绡琅一刻不停,跑回了家里,从枕头下翻出那个拨浪鼓,心中的疑惑叫她再难等待片刻,正要摇动,手腕却被一把抓住,转头一看,正是自己师父。   “师父,是真的吗?我……”   莲孤子一把把拨浪鼓抢了过来,道:“傻孩子,一个说书先生说的故事,你还真相信啊。”   江绡琅清醒了几分,道:“可是,他明明说出了我娘的名字……”   莲孤子拉着她坐下,道:“这有什么稀奇,你想那历史上有多少人留在史书里,一代一代流传至今。这凡人有史官,妖界自然也有写故事的。这都一千年了,正史里所记载的许多东西尚且有待考证,何况不过是民间故事。想来当年雪狼族被天灾所灭,也是一桩惨事。加上你下落不明,那写书的便无端编出些故事来,供人消遣罢了。”   “是吗?真的只是故事吗?”江绡琅半信半疑惑。   正好阿景也进了屋,江绡琅看见他,忙拉住他问道:“阿景哥哥,你当时在场对不对?你告诉我,那个说书先生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去天庭了,先打个怪~~~ 第72章   莲孤子在后面朝阿景挤眉弄眼,阿景忙点头道:“自然是故事,我听到的时候就很生气,完全是胡说八道嘛。江首领说的才是实话。当年那场天灾过后,妖界写故事的编出好多不一样的版本来,我就听说了不少,一个可信的都没有。”   莲孤子在后面冲阿景竖大拇指。   “原来是这样。”江绡琅松了口气,坐在桌边,尴尬地笑道:“你们瞧我,听个故事还当真了,倒搅得你们没能听完。”   莲孤子急忙道:“也不怪你,这民间流传的故事啊,向来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不是当事人,很难知晓。所幸我们有个阿景在这里。那些个说书的,为求故事精彩,自然是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再加入那么一点真实的东西进去,人们才更有兴趣嘛!”   江绡琅这才完全相信了,道:“那我就放心了,对了,裘叔叔和阿微呢?”   “裘老板走不快,还在后头呢,阿微……”阿景一时跟出来,也没注意到穹微。   莲孤子笑了一声道:“那小子,听说是雪狼族的故事,恐怕入了迷,舍不得出来,还在茶馆呢。阿景你去茶馆跟他说一声,说我们回家了。小莨,那些个故事都是胡编的,不听也罢,我们不如在家里休息,也偷个闲如何?”   江绡琅点头道:“也好,我们做点好吃的,等阿微回来,师父若是想听,让阿微讲给您听吧。我看阿微讲故事的功力,并不比那说书先生差呢。”   想起自家徒儿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样子,莲孤子笑道:“也是,听他讲也是一样的,反而不像说书先生那样喜欢吊人胃口。”   阿景心知莲孤子是让他去茶楼把这骗少主的话嘱咐给穹微,便忙又出了门。   路上遇见气喘吁吁往这里赶的裘老板,道:“裘老板,小莨突然身体有点不舒服,和道长回家休息了。您不必跑这一趟,反倒辛苦。”   裘老板一听,忙道:“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很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啊?我还是去看看吧!”   阿景忙阻止他:“已经没什么事了,只是觉得有点累。”   裘老板见阿景坚持,只好回了书店。   茶楼里,穹微从江绡琅跑出去后,见师父和阿景跟着,便索性留下来听完。若小莨果真是雪狼一族的少主,那后面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必须弄清楚。   “这林泉上仙就此被推下了落神台,从此没了音讯。”   “玉帝自然后悔,派了那掌管未书的道君莲孤子下界寻他,想让他再帮忙把那雪狼族少主找回来,谁料想,这一找就是一千年啊。至于这林泉上仙到底去了何处?是成了凡人,百岁之后便死了,或是心有不甘,潜藏在暗处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风起云涌归元阁!”   啪——说书先生一拍醒木。   “好!”众人喝彩不绝,掌声如雷。   “又得等下回了,唉!”那听得意犹未尽的失望地出了门,穹微却还坐在原处。   这个故事着实叫他震惊,没想到竟然还牵连着天庭,甚至累得一个上仙被贬凡尘,只是这些神仙,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呢!生生地,叫一个这么善良的女孩没了父母。   然而更多的,大概还是觉得这个故事只像是一个故事。他不敢相信小莨的身世竟然会如此曲折,甚至关乎六界的安危。   等众人都走散了,他坐在位置上发着呆。小莨要怎么接受这样的事实呢,如果回去之后她问起后面的事,自己要不要告诉她?   忽然肩膀上搭了一只手,转头一看,正是阿景。   “阿景哥,小莨她……”   阿景未等穹微说完,拉着他进了一个窄巷,把莲孤子的那套说法一五一十讲给了穹微听。   但穹微听完,却也半信半疑道:“可是,之前我分明听你称呼小莨为少主,这你怎么解释?”   阿景后悔失言,只好道:“阿微,我便实话跟你说了。小莨的母亲倒也确实是雪狼族的族长。只不过,当初她是为了保护族人从天灾中逃出才死的。江首领来到这里,见少主生活得挺好,不愿把雪狼族的担子压在她身上,想着让她再在凡间多玩几年,历练一下心性。等日后时机成熟了,再把这件事告诉她,那个时候,少主准备好了,便不会觉得太难过。”   “当真?”穹微还是有点怀疑,不过阿景诚恳的表情让他不得不信,而在内心深处,他也不愿让这样的惨事发生在小莨身上。   “自然是真的,否则,天庭若果真这样对待我们,江首领早就让少主带着我们去向天庭复仇了。”阿景信誓旦旦道。   穹微松了口气道:“这样便好,我差点以为……算了。这说书先生也真是的,编出这些故事叫人平白地伤心难过。”   阿景暗暗放下心来,又嘱咐道:“说起来,少主的身份还请你保密,现在还不到告诉少主的时候。”   阿微一拍他的肩膀,道:“那是自然,我一定守口如瓶。”   两人约定好了,便出了巷子准备回家。   “我去市场买些好吃的,带回去给小莨。”穹微边走边说道。   “我的儿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丢下这一家老小,可让我怎么活呀!”不远处,一位妇人的哀哭声传来。   两人望去,只见远处缓缓走来一支送葬的队伍,里面各个人都身穿素衣,中间几个大汉抬着一口棺材。棺材旁边,两个女人扶着一位正哭得可怜的老妇。后面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怕是死者的孩子,懵懵懂懂的,只是眼睛也是通红。   “也是个可怜人。”阿景叹了口气道。   “是啊。”穹微附和着。   两人看着送葬的队伍走远了,这才继续往市场去了。   跳过这段插曲之后,穹微倒真的践行之前的誓言,每日里抽时间和莲孤子学习道法。同是徒弟,江绡琅也跟着学。   莲孤子心想,小莨的妖力被封,让她跟着学习道法,若是自此能够一路修仙,来日飞升成仙,摆脱了妖的身份,或许那预言便会改变了。 第73章   因此,便更加尽心地教导两位徒弟。谁料江绡琅似乎更有悟性,学起来飞快,时间长了,她身上的那股仙气更加明显起来。   莲孤子也感觉到了,妖仙妖仙,看来这小莨也有半个仙身,这样一来,她要成仙就更加容易了。想到这里,莲孤子更加高兴,每日里笑眯眯的。就连穹微修炼的时候老是出错也不像往日那般严厉训诫。   反倒是穹微,眼见着小莨已经赶超了自己,心里别提多着急,趁着有一天封元来家里做客,竟然真想着要不要跟他学习妖法。吓得莲孤子忙把徒儿拉到一边,送了他一把击妖捶,这才安抚住了。   眼见着到了九月底,山花陆陆续续谢了,只剩下野菊开得正盛,远远望去,黄澄澄一片,好看极了。   店里客人稀少,穹微趴在柜台上,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   不远处又走来一支送葬的队伍,穹微起身说道:“这几个月都死了多少人了?这送葬的队伍一溜溜的,棺材铺的棺材怕是都不够卖了。”   裘老板小跑到门口一看,回身对穹微道:“你们不知道吧,最近山上出了头大黑熊,这些人里面,好多都是在山上被黑熊咬死的。听说有的连脑袋、胳膊都没了,那叫一个惨呀!去了多少猎户,都没能抓住,连警察都出动了,也是无功而返,听说还有一个警察也被袭击了,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   穹微大惊:“这么厉害,莫不是妖怪吧。”   裘老板扫了他一眼道:“哪儿来这么多妖怪?你就是跟着你师父久了,整天变得神神叨叨的。”   你店里就有两只呢,嘁!穹微在心里不忿,嘴上不好说出来,只能撇撇嘴,埋头算账了。   回到家里,穹微把这事告诉了莲孤子,莲孤子皱着眉头道:“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两天我要出趟远门,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莲孤子本来也察觉到附近有妖气,只不过黑熊怪的消息传出来时,他的元神正好回了天庭一趟。   最近,西边荒山有群魔聚集,玉帝听闻消息,让莲孤子先去看看,有什么消息尽快送往天庭,若是那些魔欲行不法之事,天庭也好派兵镇压。   说起来,最近各方妖魔鬼怪正有蠢蠢欲动之势,莲孤子也是焦头烂额。   穹微嘟着嘴道:“也真是不巧,封先生也出差了,否则还可以让他去瞧瞧。”   莲孤子在心里冷哼一声,好巧不巧,封元就在这几天出差,谁知道和那个群魔集会有没有关系。   “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照顾好小莨,听阿景的话,不许到处乱跑,我尽快回来,知道了吗?”莲孤子深知自己徒弟的脾性,再次嘱咐道。   “知道了。”穹微怏怏答道。   第二天一早,莲孤子果然悄无声息就出了门,也没打声招呼。   *   “喂,你好,布德书店。到了?好好好,终于到了,我马上过来,哎,好,谢谢!”裘老板挂了电话,朝书架后面大声喊道:“阿微,小莨!”   穹微打了个呵欠,迷迷瞪瞪晃到柜台前。   “你这小子,又偷懒睡觉了不是?”挨了一书筒子,穹微立即清醒了。   裘老板将两小摞书堆在柜台上,道:“你和小莨去城外给立贤中学的白老师家里送点书过去。我得出门一趟,我订的一批书到了,人家没空送过来,估计还得我们自己搬回来,阿景和我一起去,这是地址。”   把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拍在桌子上,裘老板就去门口穿外套去了。   阿景看了看江绡琅,询问她的意思。毕竟,他是奉命保护江绡琅的,对于这种会离开江绡琅身边的差事他拿不准要不要做。   江绡琅道:“阿景哥哥你跟裘叔叔去吧,我和阿微很快回来。”   穹微看见地址,大声道:“这白老师家怎么住在山脚下,我们要是遇见那只大黑熊怎么办?”   裘老板走过来作势又要拍穹微的头,穹微连忙一缩脖子。   “山脚下怕什么,那黑熊都只在密林出没。你小子不是挺胆大吗?那边都是大路,你们雇一辆人力车,送完书就赶紧回来。只要你不乱跑,就不用担心遇上大黑熊。小莨,你好好看着他啊!”裘老板朝阿景一招手,阿景只得跟着出去了。   穹微见裘老板走远了,转头对江绡琅道:“哎,小莨,我们要不要趁机去山上看看?”   江绡琅一边收拾书,一边道:“你刚刚不是还害怕大黑熊嘛!”   穹微挺起胸脯道:“我那不是害怕,只是了解一下黑熊的活动范围。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再有人被袭击怎么办?我可是发誓要斩妖除魔的人!当然啦,小莨你除外哈!”   江绡琅一笑,道:“师父不在,我法力又不灵,要是真遇上了,肯定对付不了。师父教你的那些法术你都还没学熟练呢。”   “就是要实地运用才能更熟练嘛!厉害的道士都是靠实战经验锻炼起来的!”穹微说得头头是道。   江绡琅却摇头道:“不去不去,要是被师父知道了会挨骂的。”   穹微失落地抱起一摞书道:“好吧,或者等阿景哥回来了再去也行啊,阿景哥也是千年狼妖,肯定厉害!”   穹微不死心,一路絮絮叨叨,直到目的地。   最近大黑熊吃人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人力车送两人到了地方之后就躲得远远的,如果不是看还有江绡琅和穹微回程这趟生意,那车夫估计早拉着车跑没影儿了。   两人站在路边一望,只见山脚下几间瓦房伫立,房前一个小院,院子里还有一棵大槐树。   到了院子外穹微趴在栅栏上往里张望,却见里面静悄悄的,似乎是没人。   “有人吗?”穹微喊了一声,无人答应。   “我们进去看看吧,或许在屋子里没听见。”江绡琅推开了院门。   扣扣扣——   到了屋子前,江绡琅敲了敲门,依旧没人应门。   “有人吗?我们是布德书店送书的?白先生?”江绡琅大声喊道。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应答。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白先生去哪儿了~~ 第74章   “也可能是在学校没回来吧。我们把书放在门口好了,也不知付过钱没有。若是没有,下回再来收好了。”江绡琅道。   穹微点点头道:“也行,走吧。”   两个人放下书,正要离开,穹微却突然指着栅栏外喊道:“你看那是什么?”   两个人飞跑过去,只见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上零星地散落着几本书。   穹微望着蜿蜒至山上的小路,道:“白先生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救命啊……啊!”山中隐约传来惨叫声。   吼——紧接着是一声野兽的怒吼。   穹微和江绡琅对视一眼,迅速地朝山上跑去。   到了半山腰,江绡琅猛然闻见一丝血腥味,指着远处一片林子道:“在那边。”   穹微一边跟着她跑,一边道:“小莨,你说会不会是那只大黑熊?”   “很有可能。”江绡琅不住地动着鼻子辨别味道。   “但是我们两个对付得了吗?”说大话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又是另一回事,穹微很快认清现实。   江绡琅皱着眉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嗯!”穹微不自觉地被江绡琅那股奋不顾身的劲头感染了,从怀里掏出击妖捶,道:“幸亏我带着这个。”   两个人在林子里穿梭,血腥味越来越浓烈,江绡琅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呼救的声音已经好久没有传出来了,若真是白先生,此刻很可能已经遇害。   江绡琅跑得越来越快,穹微在后面努力拨开繁茂的草丛,吃力地跟着。   跑了没多远,江绡琅的身影一下子消失了。   “小莨!”穹微心里一紧,双腿都开始颤栗起来,若是小莨出了什么事……   “小莨!”穹微大喊道,一路沿着被人踩踏过的草丛的痕迹追过去,直到他猛然拨开眼前遮挡的树枝,一小片空地出现在眼前。   江绡琅站在一个洞口前,沉默不语。   “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吓死我了。”穹微喘着粗气来到江绡琅旁边。   “在里面。”江绡琅朝洞里一指。   穹微皱了皱眉,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肉味让他也难以忽视。   看着黑黢黢的洞口,穹微转头看江绡琅道:“要进去吗?”   江绡琅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穹微伸出一只手,江绡琅见了,笑了笑,伸手握住。两个人紧紧拉着手,走进洞里。   令人作呕的味道更加浓烈,穹微忍住恶心,低声问道:“小莨,你不觉得难闻吗?”   江绡琅摇摇头道:“虽然难闻,但还可以忍受,毕竟我可是一只狼。”   洞里虽然暗,但还有依稀的光透进来,江绡琅夜视能力很强,因此拉着穹微走得毫不费力。   “哎哟!”穹微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江绡琅忙拉住了他。   “什么东西,差点绊我一跤。”穹微嘟囔着。   江绡琅低头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地上,赫然是一只手臂残肢,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穹微便是踩在那腐肉上,差点滑倒。   “没什么,只是一块突起的石头而已。”江绡琅撒谎道。她实在不想此时吓到穹微。   “诶,小莨,你居然能看见。”穹微大奇。   “我毕竟是狼,有暗中视物的能力的。”江绡琅解释道。   穹微道:“哦,也对,突然也好想当一只狼了,好处真多。”   江绡琅努力想笑,表情却越发凝重,穹微要是能看见,恐怕要吓一跳。   通往洞中的路上布满了残肢腐肉,还有已经凝干的发黑的血。   江绡琅突然停下来,道:“阿微,要不你出去吧,我好歹是只妖,可是你是□□凡胎,我担心……”   “不行,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涉险。你现在没了法力,跟□□凡胎差不多。一起进来,就要一起出去。”穹微说得格外坚决。   江绡琅还欲再说,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咀嚼的声音,江绡琅急忙闭上嘴。此刻要想退出去恐怕来不及,他们离得很近了。   前面是一个弯道,两个人绕了过去,又拐过几个弯,眼前便豁然开朗。   只见眼前一个大洞,洞顶一个豁口,光从上面洒下来将整个洞照得清清楚楚。洞的四周布满藤蔓,而地上,竟然全是人骨和残肢。   穹微立即干呕起来。   山洞中间,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蹲在一具尸体旁边,咯吱咯吱吃得正香,而那具尸体的胸口被生生撕裂开,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   尸体脸上仍保留着死前惊恐的表情,狰狞可怖。   “白……先生?”江绡琅对着尸体喊了一声。   正吃着白先生心脏那人立即转过头来,半个心脏捧在受伤,嘴还在不停动着,嘴边布满鲜血。   “一只狼崽子,敢来跟我抢吃的?”那人低沉着声音说道。   但很快,他注意到了穹微,眼中立即露出贪婪的光,道:“凡人?你竟然带个凡人来,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   说完立即扔下手中的半颗心脏,舔着嘴唇朝两人走过来。   “你是那只黑熊?”江绡琅将穹微护在身后,一边倒退一边说道。   那人格格阴笑道:“你们都听说了?”   江绡琅注意道他走路有点瘸,低头看去,只见他裸露的小腿上赫然一个枪眼,看来是上次被警察所伤。   “你受伤了,所以才把人拖进洞里来吃?”之前那些人之所以能找到家人的尸体,恐怕是这黑熊怪在外面就将人心挖来吃了,随后又将尸体遗留在外面。   黑熊立即怒道:“哼!那些人以为凭他们就能抓住我?等我吞了你这只狼崽子的妖丹,养好了伤,就将这城里的人吃个干净!”   穹微听了,怒从心起,道:“你这妖怪,休要大言不惭,有我师父在,岂会容你胡作非为。”   “哈哈哈!是吗?那你师父在哪儿呢?”黑熊怪嘲笑道。   穹微只觉得后背一凉,关键时刻,才突然想起来师父出远门了。   此刻,他才有些后悔起来,千不该万不该贸然进来,如今不止他,小莨恐怕也难逃出去,但无论如何,他得保护小莨! 第75章   “妖怪,看招!”穹微默念咒语,聚起一道法气,朝黑熊怪打过去。   黑熊怪轻轻一侧身便躲了过去。   “一个毛头小子,就凭着着三脚猫的法术也敢来捉妖,找死!”黑熊怪伏身一变,迅速变成一只巨大的黑熊,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朝他们扑了过来。   “躲开!”江绡琅将穹微一推,两个人分别超两边摔了过去。   黑熊扑了个空,转身瞧见两人分开,一侧身朝江绡琅冲了过去。   穹微迅速爬了起来,咬破手指在手心上画了个符,朝那黑熊推了出去,喊道:“定!”   一道红光打在黑熊背上,眼看伸手就要抓住江绡琅的黑熊一下子停了下来。   江绡琅赶紧跑到一边,穹微得意道:“让你小瞧我!小莨,我们快……”   吼——   穹微话还没说完,黑熊已经恢复行动,转过身来张开血盆大口怒吼了一声。   穹微只觉得耳膜被震得生疼。   黑熊又要扑过来,江绡琅和穹微同时出手,划出一道火焰。   黑熊往旁边一闪,右肩上的几缕毛被烧焦了。   穹微趁热打铁,掏出击妖捶,念起咒语,那锤子顿时变得有一人高,浮在空中,朝黑熊击打下去。   因着锤子上有强大的法力,黑熊一时竟被压住,手臂上被重重一击,退到了一边。   “哈!知道了我的厉害了吧!”穹微兴奋大喊。   江绡琅也急忙撒出一张网去,那网上附有法术,闪着金光,将那黑熊怪网住。   “小莨,干得漂亮!”穹微收起击妖捶,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收妖袋,就要将那黑熊怪收进去。   突然,洞顶一道红光划下,刺啦一声,金网便被划开一条口子。   黑熊怪趁机撕开金网,因为被江绡琅和穹微这一通彻底激怒,后脚一使力,便扑了过来。   “不好!”穹微来不及放大击妖捶,只得用手举着,朝那黑熊怪扔了过去。   黑熊怪用手打开,长长的利爪便朝江绡琅划过来。   “小莨!”穹微飞身过来,扑在江绡琅身上。   江绡琅下意识闭眼,却只觉得穹微身子一抖,再睁开眼时,便见他背上被划开数道口子,鲜血霎时便染红了衣衫。   “阿微!”眼见黑熊怪又要扑过来,江绡琅抱着穹微往旁边一滚,黑熊怪的爪子便在洞壁上划下几道极深的印子。   “小莨,快走!”穹微伸手推了推江绡琅,虚弱地喊道。   吼——   黑熊怪得意地大吼着。   江绡琅站起来,朝着洞顶怒吼,身体里被怒火勾起来的一股力量便冲击着封印她法术的那股力。   “小莨,不要……”穹微朝她伸出手。   那股力量如一道石墙,阻挡着江绡琅法术的破出,然而因为这一次强烈的冲击,终于还是难以承受。   江绡琅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强忍着喉头的腥甜,感觉到身体里有一丝法力散出,伏身一变,便化成一只身形巨大的雪狼,手上的铃铛链子也随着她身形的变化变换了大小,依旧牢牢戴在她前脚上。   “吼!”江绡琅也露出獠牙,朝那黑熊嘶吼着。   “小莨……”穹微呆呆地望着那只通体雪白的狼,挡在他的前面,朝着黑熊龇牙咧嘴。   黑熊怪吃了一惊,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江绡琅身上巨大的力量,但很快,那股力量又消失不见,眼前的这只雪狼看起来就只是一只普通的雪狼而已。   就在他惊诧的这一瞬间。江绡琅已经张大嘴巴扑了上去。   黑熊下意识用手臂一挡。江绡琅便咬在他手臂上。由于黑熊身形高大,江绡琅狠狠咬住不肯松口,整只狼便吊在了黑熊身上,四肢在他身上乱抓。   黑熊吃痛大怒,受伤的手臂四下挥舞。但江绡琅却一点也没有松口,身体被甩得四下翻飞。   皮肉因此被扯得更疼,黑熊伸出另一只手臂朝江绡琅挥去。   江绡琅腰间被重重一击,终于坚持不住,整个被甩到石壁上,很快跌到地上。   “小莨……”穹微脸色发白,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想要朝他爬过去。   黑熊却用后腿一脚踩在他背上,两只前腿将他拢住,张嘴朝他脖子咬下来。穹微一伸脖子,咬在黑熊爪子上。   黑熊怒吼一声,将穹微踢到一边。   此时,江绡琅已经爬了起来,她在原地晃了几步,剧痛从一只后腿上传来。她一瘸一拐朝着穹微走过来,却在看见黑熊将他踢出去之后忍住剧痛扑向黑熊,趴在他背上,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   黑熊吃痛,双手四下乱舞,想要折到背后将江绡琅拉下来,然而他身体笨重,这一招不得法,便使劲抖搂身子,想将江绡琅甩下来。   然而江绡琅却依旧紧紧抓住黑熊的后背,爪子嵌进了他的皮肉。黑熊又惊又怒,为保命,便用后背朝着石壁撞去。   江绡琅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此刻的她被狼性控制,心里想着保护穹微,便干脆来个同归于尽。   然而黑熊还未撞到石壁,却突然停住了。他低头一看,只见腰间被藤条缠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拉到山洞中间。   他正欲用爪子刨断藤条,四周更多的藤条又缠住他的四肢。   黑熊心中大惧,挣扎不已,然而藤条丝毫没有松力,反而向四周拉扯,不过片刻,黑熊的身体便被撕裂,鲜血溅得满洞都是,身体残肢也四处散落。   一颗妖丹悬在半空,不一会儿便飞向洞口的通道。   江绡琅摔在地上,只觉得力气都用尽了。眼前模糊一片,却见一双脚朝自己跑过来。   但此刻她依旧没有恢复人的意识,知道穹微安全以后,下意识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虚弱,便爬起来朝着另一个洞口跑了进去。   “少主!”阿景跟在封元身后,眼见江绡琅跑走,急忙要跟上去。   “你先带穹微回去,他师父此刻应该到城里了,我去找她。”封元迅速说道,不容阿景反对,就朝江绡琅追过去。   眼见穹微在一边奄奄一息,阿景跺了跺脚,只好上前背起穹微,朝山下飞奔而去。 第76章   封元在洞中飞奔,沿着弯弯绕绕的通道跑了许久,终于看见远处透出些许光亮,他上前拨开藤蔓,便出了洞。   只见洞外一片草地,草丛中野花繁杂开放,足有半人高的草在微风中起起伏伏,很快便露出不远处一个身影。   封元急忙走过去,却见已经化回人形的江绡琅身体赤、裸地躺在草丛中,已经昏迷不醒,花草将她身体掩盖住,他急忙脱下身上的风衣将江绡琅裹住。在将她抱起来时,江绡琅后肩上现出一个隐约的月牙形记号。   千年前的回忆便一下子涌进脑海,那个时候,他在封云山后,亲手将这记号印在了江绡琅身上,没想到千年之后,再一次清楚地看见它。   “阿微……”江绡琅嘴里呢喃着。   “一千年了,你还是没办法保护好自己,一心还只想着别人,真是只愚蠢的小狼崽子。”封元喃喃了一句,抱着江绡琅下了山。   阿景风风火火冲进家门,莲孤子刚到家,正脱了鞋在屋子里休息,便听见阿景大声喊道:“道长,道长!救人!”   莲孤子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定睛一看,穹微趴在阿景背上,一身血污,脸色苍白。   “这……快!进屋!”莲孤子急忙侧身,阿景冲进屋子,将穹微轻轻放在床上。   莲孤子见穹微背上血肉模糊,忙先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这才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道长您先照顾阿微,我还得回山上找少主。”阿景说着跨出门去。   “少主?你说小莨,她又是怎么回事?”莲孤子手里不停,变出一盆清水来替穹微清洗伤口。   “来不及解释了,我先走了!”阿景奔向大门。   “哎呀,真是,我一天不在,这两个小崽子就闯出这样的祸来,真是不叫我省心。”莲孤子心疼不已,嘴里骂骂咧咧,手上却惦着力道。   “小莨……咳咳……”穹微突然开口小声说了句,随即吐出一口黑血。   “都什么时候了,先顾好你自己吧。”莲孤子朝穹微肩上一点,穹微便沉沉睡去。   “封先生?”阿景还未及出门,门口便闪进一个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少主?她没事吧?”阿景见江绡琅被大衣裹着,昏迷不醒,焦急不已。   “进屋再说。”封元倒十分冷静,将江绡琅安置在另一间屋子,抬头问跟进来的阿景:“道长呢,回来了吗?”   阿景点头:“回来了,在照顾阿微呢。”   封元替江绡琅盖上被子,道:“那就好,这里有我照顾,你先去帮道长的忙,那个小子的伤重得多。”   听封元这样说,阿景稍微放下心来,只好又去了莲孤子的屋子,见他已经替穹微清洗完伤口,正往上撒药粉呢。   “道长不能用法术替他治疗吗?”阿景走到床边。   莲孤子吓了一跳,随即道:“我在凡间也不能随心所欲使用法术,降妖除魔的道法还好,治病疗伤的法术却受颇多限制。不过他受的是外伤,加上我用仙草配的药,很快就会恢复的。而且,要叫这小子吃些苦头,他才能长记性。”   莲孤子替穹微包扎好伤口,直起腰来,问道:“怎么,小莨呢?”   阿景往屋外一指:“在另一个屋子,封先生在。”   莲孤子点点头,道:“把水倒了,我们过去看看。”   阿景端起被鲜血染得通红的水,跟着出了门。   莲孤子进屋的时候,封元正在替江绡琅包扎左腿。   “她怎么样?”莲孤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腿断了,有点内伤,已经给她服过药了。这些都不算太严重,最严重的是,我到的时候,她是狼形。”封元说着看向莲孤子,眼中满是担忧。   “什么?”莲孤子跳起来,忙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拉出江绡琅脖子上的项链,那根骨棒上面隐隐有几丝裂痕。   莲孤子紧皱眉头,随后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只是一点点,她并未恢复法力。”说着从怀里掏出另一根骨棒,将裂了的骨棒换了下来。   封元见了,道:“你这个竟然还批量生产啊。”   莲孤子嘿嘿笑了两声:“东西贵重,就分成好几份,省着用嘛。”   “不过,她这一次变身,不会引来天庭注意吧?”封元包扎完,顺势坐在床边。   “说不好,不过最近天庭忙得很,一时注意不到也是有可能的。”莲孤子叹了口气。   阿景正端着一盆清水进来,闻言忙道:“少主可千万不能叫天庭的人发现。”   莲孤子一摆手:“你眼前就有个天庭的人,怕什么。有我在,糊弄几下也就过去了。这傻孩子,一定是为了保护阿微才会变身的吧。”   封元神色一冷,道:“我若迟去一步,她恐怕已经粉身碎骨了。”   “怎么回事?阿景,不是让你好好照顾他们吗?”莲孤子也有些生气了。   阿景本就自责不已,闻言扑通一声跪在江绡琅床边,道:“裘老板让我跟着他去办事,少主也说他们送完书就回来,我也没料到……都怪我,是我大意了!”   “起来吧,也不怪你,这两个家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遇见什么事就往上凑。”莲孤子将阿景拉起来。   “还有你,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莲孤子又问封元。   封元拧干帕子,替江绡琅擦去脸上的污迹,道:“我下南边办事回来,路上遇见阿景也往山上冲,说是感应到小莨出事了。我到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洞里和那黑熊大战。也是巧了,偏就在我们不在的时候出事。”   “下南边?你不是去西边啊?”莲孤子一副怀疑的样子。   封元冷哼一声,道:“我便是去西边又如何?”   莲孤子见封元一脸不屑,只好道:“不如何,不过是问你两句。也是奇了,去了西边一打听,那边一个小魔头说是他们正在开什么动员大会,鼓励大家参军救国。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一群魔头诶,是魔头诶,竟然商量着参军,真给魔界丢脸。”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已经定格在了23,作者的心已经冻成冰疙瘩了,是的……   然而作者还是要继续更新,就是心碎成渣渣,也会完结的(哭!) 第77章   “怎么,你是希望他们商量怎么推翻天庭吗?”封元一挑眉毛。   莲孤子笑道:“说起来倒也有趣,这六界,似乎全变了样,妖不像妖,仙不像仙。封元,你到底想做什么?”   封元依旧只顾着照顾江绡琅,淡淡说道:“你猜。”   莲孤子一翻白眼,不愿理他了。   过了两天,穹微终于悠悠转醒,模模糊糊睁开眼,便见自己师父的一张老脸凑在眼前。   “师父。”穹微动了动身子,发觉身上只是酸软,倒不怎么疼痛。   但很快,他猛地睁开眼,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掀开被子跳下床,问道:“小莨呢?”   莲孤子一把拉住要往门外冲的穹微,道:“你消停些吧。放心,那丫头没事,只是她受的是内伤,还需修养几日,封先生照顾着她呢,你就别去打扰了。”   穹微一听,松了口气,委顿地坐在床上,道:“是师父救了我们吗?”   “是封先生。我说你就是闲不住是吧?非要折腾你师父这一把老骨头,你是有多能耐,敢去对付一个吃人不眨眼的黑熊怪!”莲孤子拧着穹微的耳朵,这几日来的火气终于发了出来。   “哎哟哎哟,疼疼。”穹微疼得呲牙咧嘴。   莲孤子放开他,穹微忙捂住耳朵,嘶嘶地吸冷气。   “师父,真不是我们找去的。当时白先生在呼救,我们小莨刚巧碰见,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只不过我们去得迟了,到的时候,白先生的心脏都被啃了一半了。”穹微想起那天的景象,不禁打了个哆嗦。   “哼!你们便是飞过去都迟。封先生检查过白先生的尸体,估计你们听见呼救前好久就已经死透了,哪里能呼救?”莲孤子眉头拧在一起。   穹微瞪大眼睛道:“怎么可能,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莲孤子抬头望着窗外略有些阴沉的天色,道:“怎么不可能,这只能说明,是有人故意引你们去的。”   “可是,为什么?”穹微想不通,难道黑熊怪有同伙?   莲孤子微微叹气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南里城里,还有我不知道的存在?”   但随即他用食指戳着穹微脑袋骂道:“这些事你先别管了,这两天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闭门思过,哪儿也不许去。”   “师父……”穹微一撇嘴角,委屈不已。   “撒娇也没用!”莲孤子一甩衣袖,转身要走。   “师父!”穹微突然喊道,用十分严肃的语气:“我想和您商量件事情。”   莲孤子身子一顿,没有转身,道:“有什么事过后再说,先把伤养好。”   两个小店员受伤期间,裘老板听说两个人差点被黑熊吃掉,吓得魂飞魄散,来看了好几次,自责不已道:“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他们去城外送书,这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莲孤子虽心疼徒弟,但也不能就此归责于裘老板,便道:“也是他们运气不好,裘老板不用自责。他们两个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这段时间就让阿景去店里帮忙吧。”   封元从家里出来,正好看见裘老板走远的背影,转身到了旁边院里,道:“她今日也该醒了。”   江绡琅迷迷糊糊睁开眼,望着屋顶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一转头,便看见封元坐在自己床边。   她猛地一起身道:“阿微呢?”   封元忙把她按下去,道:“他很好,早就醒了,听说你快醒了,鬼哭狼嚎地要来看你,被我拦住了。你睡了好几天,先缓缓。”   江绡琅依言乖乖躺下,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我只记得那天阿微伤得很重,黑熊朝我扑了过来,后来怎么样了,我们怎么回来的?”   封元见她变身后的事情全然不记得,干脆道:“后来你被黑熊打伤,我正巧去了山上,便将你们带回来了。”   “那黑熊怪呢?”   “被我撕了。”封元淡淡道。   撕……了……说得好像很轻巧似的。再看封元风平浪静的样子,想起洞中的残肢里也有黑熊的尸体,只觉得一阵恶心,心道:也不知怎么个撕法,手撕黑熊怪的封先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   封元见她发呆,道:“想什么呢?”   江绡琅回过神来,道:“我在想,封先生真厉害……”   封元用勺子舀起一勺水,喂给江绡琅,道:“若不是我急于救人,岂会这样便宜那黑熊怪。”   江绡琅咽下一口水道:“撕了也好,否则反倒麻烦。”   “小莨!阿景哥,你让我进去!”穹微在门外大叫。   封元不理会,又喂了一勺水。   “封先生,让他进来吧,我也想看看他。”江绡琅眨巴着大眼睛。   封元轻笑,侧头喊道:“阿景。”   门砰地一声被打开,穹微冲进来,站在门口便看见江绡琅裹着纱布的腿和干裂的嘴唇,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嚎啕道:“小莨,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这个傻瓜,我让你跑,你怎么不跑呢?”   江绡琅笑了笑道:“我怎么可能丢下阿微呢?阿微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啊!”   穹微又一下子笑出来,在原地蹦了几下,道:“我没事,你瞧,师父的药特别灵,连疤都没留下。你要不要看看?”说着真要解开腰带。   “好了就好了,看什么看?”封元忙阻止他。   穹微撇着嘴,趴在床沿上道:“都怪我没用,保护不了小莨,反倒让你保护我。你都不知道,当时你……”   “咳咳!”封元一清嗓子,穹微顿住话头,抬头看他。   “来看看就出去把,小莨还需要休息。”封元望了一眼门外,显然是让穹微出去。   穹微见江绡琅依旧脸色苍白,便道:“那好,我去做好吃的,给小莨补身子,小莨你好好休息哦。”   等穹微出去了,封元起身道:“你再睡会儿,待会儿醒了就吃点东西。”   江绡琅点点头,虽说醒了,元气却还没恢复过来,只觉得一阵疲累,便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剧个透,阿微马上就要走上华丽丽的逆袭之路啦(?)有个护短的师父就是好(奸诈) 第78章   封元看着江绡琅安静的睡颜,俯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想道:若是让你知道自己能够冲破法术封印变身,以后再遇见同样的情况,只怕又要豁出性命去。   不过,只要我在,便不会让你冒险,你只需要做个简简单单的雪狼妖便好,也叫玉帝老儿知道,他当初的判断,是错的。   *   “师父。”穹微进门,先朝莲孤子一躬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莲孤子正和自己下围棋,头也不抬道:“今日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穹微转身关上门,走过去跪在莲孤子脚边,俯身磕了个头道:“徒儿有事相求。”   见穹微突然正正经经说话,莲孤子一阵别扭,道:“有事说事,磕什么头。”   穹微换上一副讨好的笑,晃着莲孤子衣袖道:“师父可知,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尽快修炼成仙么?”   莲孤子手中的棋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顿了顿,才道:“你好好跟着师父修炼,只好刻苦努力,一两百年后,师父倒也可以助你修成仙身。”   “一两百年?”穹微大叫道:“师父,徒儿等不了那么久了。徒儿自知资质愚钝,还不如小莨悟性好。若再遇见之前的状况,岂不又要……”   “再遇见?你还想有下次是怎么着?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就什么危险也没有了。”莲孤子一甩衣袖,气道。   穹微抓住莲孤子的手道:“师父,我知道,我平日里傻傻的,但是我能看出来,您和封先生,还有阿景哥,都在有意无意地保护小莨,有的事情,也不愿告诉她。我虽不知道缘由如何,却能感觉到这其中必有隐情。你们都很厉害,只有我,不单无法保护小莨,反倒带她入了险境。我是一个凡人,若一直这样修炼,说不定还没等到修成仙身,就先一命呜呼了……”   穹微一拍穹微脑袋,骂道:“说什么傻话,有你师父在,还怕成不了仙?”   “那师父您呢?您怎么没成仙?”穹微不满道。   “额……”莲孤子语塞,当初为了掩饰身份,只说自己是个道士,这下可好,若说自己是神仙吧,这小子恐怕听了,更急于要成仙,若说不是,他依旧有理由,要在年老之前修炼成仙。   穹微见师父无话可说,忙道:“我想长长久久地和小莨在一起,永远保护她。若等我到了师父这把年纪才成仙,小莨恐怕就得管我叫叔叔了。”   莲孤子气得一口老血闷在喉头,道:“你还嫌我老嘿!还有,长长久久是怎么回事儿?你小子莫不是……”   穹微点头道:“小莨是除了师父之外,我唯一的家人,我想早日修成仙身,护着她,宠着她,和她一起慢慢长大,一直一直,做她的阿微。”   莲孤子听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叹道:“你这孩子,也是个痴儿。想当初师父收养你的时候,也是看你心性单纯,想着有朝一日能让你入了天宫,也享受享受长久的岁月。   “也罢,你有了要守护的人,早日成仙了,师父也不用再替你多操心,以后多个人陪着你,不用像我一样,虽然长生不死,可也成了个老头子了。”   穹微见师父松口,激动道:“师父您果真有办法?”   莲孤子摸着他的头道:“办法是有,但却要吃许多苦头,你可愿意?”   穹微坚定地点点头,道:“为了小莨,我什么苦也吃得。等以后成了仙,我也帮师父位列仙班,到时候,阿微便长长久久地孝顺师父!”   “傻孩子!”这话说得天真,却是真心诚意出自一片孝心,莲孤子红着眼眶道:“也好,师父便全了你这份孝心。”   *   公元1902年,宝川革口镇。   “大爷,行行好,给点钱吧!”一群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小孩在街边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地向行人伸出破旧的陶碗。   “新鲜的橘子!大哥,买两斤橘子吧,自家种的,今天早上新摘的。”一个小贩叫卖着一大车黄澄澄的橘子。   对面街上,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眼巴巴望着那车橘子,不停地咽着口水。   “站住!”大街另一头,一群人跌跌撞撞朝着这边跑过来,他们留着短发,穿着长衫,倒像是学生装束。   后面一群手持警棍的巡警紧追不舍,偶尔有一个人逃走不及,便被一棍子打倒在地。   一个人被追得急了,双手抓住橘子车的把手朝大街一翻,一车橘子连车一起顷刻便翻滚在地。   “哎呀!我的橘子!”小贩一拍大腿,忙将车子扶起来,又冲到街中间捡橘子。   后面追赶的人来不及停下,全都从橘子上踩了过去,可怜的橘子们顿时血肉横飞,尸骨全无。   角落里的乞丐们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也都一窝蜂冲到街中往怀里塞,即便是路上的行人也有停下来捡几个带走的。   “别抢别抢,哎呀,我的橘子!我还要卖钱给老娘治病的呀。”小贩顿时哭嚎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那些上来哄抢的人。   一个橘子滚到小乞丐脚边,他弯腰捡起来,只觉得扑鼻地一股清香,口水蔓延了口腔,肚子也咕噜噜叫起来。双手正想要掰开橘子,便听见了小贩的哭诉。   他放下空碗,跑过去将橘子一个个兜在衣服里,不一会儿便装满了满满一怀。   此时,也有好心人帮着捡的,却只收回了小半车。   小乞丐走上前去,那小贩见了,以为又是一个要抢橘子的,怒极之下抬手便要打,却见小乞丐将怀里的橘子一股脑儿全倒在车里。   小贩愣住了,小乞丐却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又眼馋地看着车里的橘子咽了咽口水,转身便走。   “等等!”小贩抓起两个橘子,喊住了小乞丐。   小乞丐转过身来,小贩将两个橘子塞在他手里道:“给。”   小乞丐瞪大了眼睛道:“你不是要给你娘治病吗?”   小贩有点不好意思,挥挥手道:“这两个我还是送得起的,算是答谢你替我捡橘子了。拿去吃吧。” 第79章   小乞丐顿时喜笑颜开,脏兮兮的脸却仍见清秀,他冲小贩深深一鞠躬道:“谢谢!”   欣喜地蹦蹦跳跳回到街角,将一个橘子揣进兜里准备留着明天吃,一转脸却看见另一边角落里一个三岁孩子饿的脸色苍白,此时正呆呆望着他。   小乞丐低头看了看橘子,又看了看那个孩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过去将手里的橘子递了出去:“给,吃吧。”   那孩子望了他一眼,一把抢过橘子,连皮都不舍剥就啃起来。   小乞丐扯了扯褴褛的衣袖给那孩子擦嘴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小乞丐刚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就见眼前凑上来一个纸包,里面散发着馒头的香气。   他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口水,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身穿长衫,梳着发髻的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给我的?”小乞丐有点不敢相信。   老头笑道:“自然是给你的。”   小乞丐兴奋地一把接过,拿出一个馒头就要往嘴里送,但一口还没咬下去,又停下来对还没离开的老头道:“谢谢!不过,您为什么单独只给我?”   老头子一笑,道:“我缺个在身边服侍的小道童,怎么样,愿不愿意跟着我?”   小乞丐上下打量着老头,见他背上背了个包袱,腰间挂着些奇奇怪怪的零碎玩意儿,手中倒是有一柄拂尘,只不过看起来十分破旧了。   看起来倒是个十足道士的模样,小乞丐心里想着,却也有些犹豫,他知道现在有很多的人贩子,经常将一些小孩子骗去卖了。   老道士见小乞丐犹豫,诱惑他道:“你若是跟着我,每天都有大白馒头吃,还可以跟着我学法术,怎么样?”   小乞丐在馒头与安全之间痛苦地纠结着,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将馒头递了回去。   老道士一愣,没有接,说道:“馒头你留着吃吧,若是什么时候改主意了,便去镇子东口的破庙寻我。”   老道士说完,一甩拂尘走了。   小乞丐看着老道士走远,终于拿起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吃掉半个馒头后,他便坐在原地不动了,过了好一会儿,没感觉到什么不舒服,便又往怀里揣了一个,剩下的几个发给了街上最小的几个乞丐。   珍藏的馒头第二天就吃完了,小乞丐依旧坐在路边,朝行人伸出破碗。   “小家伙,饿不饿?”一个青年男子手里拿了个馒头在另一个小乞丐眼前晃了一圈。   那乞丐眼睛直愣愣盯着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口水从嘴角淌了下来。   青年男子见了,笑眯眯道:“我们工地上缺一些捡材料的小娃娃,你们去帮忙,我们给你们大白馒头吃,怎么样?”   “当真?”几个大一些的孩子围了上去。   青年男子笑得更开了,道:“当然是真的,如果不相信,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买吃的,管饱。”   “我们去!”小乞丐们踊跃起来。   “好好好,那跟我走,咱们先去吃东西。”青年男子高兴道。   “你们不能去!”小乞丐跑过去,拦在孩子们面前。   青年男子脸色一变,怒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家愿意挣饭吃,你为什么拦着?”   小乞丐不理他,转头对后面的孩子们说道:“他是个骗子,我之前也遇到过,你们要是去了,会死掉的!”   几个孩子一听,脸上立即露出恐惧的表情,畏畏缩缩不敢往前了。   “你个臭小子!”青年男子气急,举手要打,但很快眼珠一转,换上一副笑脸道:“你莫不是也想去,怕他们人多去了,抢了你的吃的?这样吧,你也跟着去,同样给你吃的,还有工钱,怎么样?”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你们相信我,不能去!”小乞丐大喊道。   那还是去年冬天,这一帮孩子还没到这块地方来的时候。有一天,几个男人同样以招童工为由,带走了几个小孩。但是没多久,小乞丐却在一个陋巷的垃圾堆里见到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尸体,那孩子通体黢黑,眼睛和心脏都被人挖了,他还是依靠那孩子脖子上的一颗小瘤子才认出来的。   小乞丐吓得吐了三天,胆汁都吐出来了,饿得头晕眼花,依旧恶心得吃不下东西。因此,昨天老道士找他的时候,他只当那群骗子换了个手法,因此不敢轻易跟过去,连馒头也是吃过之后,发现没有下药才敢分给别人。   谁料今天又来一群招工的,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孩子去送死。   “你!”那青年男子恼羞成怒,却又不敢打他,否则果真吓到这群孩子,谁还跟着他走呢。   “他就是嫉妒我没有叫上他,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问那边买草鞋的老张,他认识我,也知道我做工的事。”青年男人耐心解释着,说完朝一边摆摊的一个中年人招手道:“哎,老张,你来一下!”   中年男人果然走过来,道:“二德,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工地上不忙啊?”   二德一拍手道:“我今天上镇子来办点事,看这些娃娃们可怜,想让他们去我工地上帮忙捡捡材料,我给他们点吃的,这不也算一桩功德嘛!但是他们怕我是骗子,所以我才让你来做个见证。”   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原来是这样!哎,也就是你心地好,又有出息。哎,娃娃们,你们不用担心,二德是我看着长大的,尽管跟着去,这工地上的活不是日日有,错过了这个机会可就没了。”   孩子们被说得心动,连小乞丐也有几分怀疑了,这个老张他是知道的,从他在这里乞讨开始,他就在这里摆摊了,倒是个老实人。   “去吧去吧,这兵荒马乱的,能吃顿饱饭不容易。”老张冲孩子们挥手。   二德也道:“你们不来,我只好找别人了,这个镇子上,讨饭的孩子可是一抓一大把!”   孩子们终于被说动,呼啦啦跟着去了几十个,一群人朝着东门去了,在不远处的馒头摊上,二德果然给每人买了两个馒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阿微曾经也是个苦孩子~~~ 第80章   老张见小乞丐站在原地,望着二德带孩子们走了,便道:“怎么,你不去?不去可是要饿肚子的。”   小乞丐尽管心中犹疑,但想起那个巷子里的尸体,便再也不敢挪动脚步,摇了摇头,依旧坐了下来。   坐了没多久,肚子又咕咕咕叫起来,小乞丐往馒头摊看了几眼,终于站起身来,远远地跟着去了。   老张见了,笑了两声,继续吆喝买卖了。   小乞丐远远地跟着二德一群人出了镇子,不远处便走来另几个男人和二德搭话。   一个人看见有的孩子嘴边还沾着馒头屑,笑道:“哟!找了这么多,你得贴不少钱吧。”   二德摆摆手道:“几个孩子,能吃多少。走吧,别误了工。”   一行人又走了小半天,便进了一个破庙,孩子们呼啦啦跟着进去,在一块铺着干草的地方坐下,二德说道:“今天天色晚了,我们在这里歇一宿,明儿一早吃了早饭再赶路。”   一个大一些的孩子问道:“工地在乡下吗?有多远?”   二德一挥手道:“不远,放心吧,做完工,我再送你们回来,保准不会亏待你们。都早点睡吧,要方便的记得跟我说,不许乱跑,这荒郊野外的,保不准有野兽!”   小乞丐躲在门外,瞧着二德将一些肉包子分发给孩子们之后,便在旁边生起一堆火,和同伴吃东西聊天。   肉包子的香气从庙里飘了出来,孩子们吃得狼吞虎咽,小乞丐在外面看得口水直流,却依旧没有出声,只缩成一团,也不敢睡着。   将近半夜,除了二德和另一个人醒着守夜之外,其他人都睡着了。   二德回头见孩子们睡得熟,冲另一个人道:“这些小鬼,人不大,吃得倒挺多。”   另一个人道:“管他们呢,这大概也是最后两顿饭了,到时候进了那地方,大多活不下来。”   二德道:“是啊。不过,自从去年逃出去个孩子之后,再找人就不容易了。今天还遇见一个臭小子,想拦着他们不让去呢,幸亏有老张配合我,哼!”   “你说,那些人抓这些孩子去做什么?”   二德冲那人招招手,那人便凑了过来,二德低声道:“你新来的不知道,有个有钱的老板,在拿小孩子做实验,只挖眼睛和心脏,但是一个孩子就是一块金条,出手大方着呢。”   那人打了个寒噤,道:“这么残忍?我们干这种事,不会遭报应吧!”   二德往那人头上重重一拍,冷声道:“胡说八道什么?这种年代,这些小乞丐不是饿死就是被炮弹炸死,现在能吃顿饱饭再死,反倒是解脱。我说的可都是机密,不许传出去!”   那人急忙点头。   小乞丐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他转到破庙后门,从一个破窗户钻了进去,在后面等了一会儿,再过去看时,二德和他的同伴正坐在火堆边打盹儿。   小乞丐轻手轻脚摸过去,摇晃着最边上的一个孩子:“醒醒,醒醒!”   孩子丝毫没有反应,小乞丐料到是二德等人在包子里下了药,正在心急,却听得阴影里传来一声轻唤:“哥哥?”   小乞丐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小孩正睁大眼睛望着他,刚才那声“哥哥”就是他喊的。   “你怎么醒着?”小乞丐问他。   那孩子从怀里掏出两个肉包子道:“我没舍得吃。”   小乞丐笑道:“幸亏你没吃。”   两个人正说着,另一边骨碌碌又爬起来几个孩子,道:“我们也没舍得吃。”   白天问路程的那个孩子也醒着,见小乞丐来了,便道:“之前他们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我们该怎么办?”   “哥哥,我害怕!我不想被挖眼睛。”第一个小孩紧紧拉着小乞丐的衣袖,几乎快要哭出来。   “嘘!”小乞丐将食指竖在嘴边道:“小点声,不要哭,我带你们出去。你们大一些的把其他昏迷的人背上,动作要轻,快!”   小乞丐背上那个孩子,在前面带路。   其他孩子都爬起来,一个背一个,力气大的一手抱一个,将那些昏迷的都带上跟着小乞丐绕到了后面。   孩子们很快在小乞丐的指挥下从窗户洞里爬出去,只剩下小乞丐和另一个小孩子时,只听得庙前面传来人声:“那些小鬼呢?快醒醒,人不见了!”   “我出去找!”   小乞丐见他们要出门,怕那些孩子逃不了,便将最后一个孩子推了出去,道:“你们快跑,找一个远点的地方躲一阵,他们人少,抓不住你们。”   那些孩子惊恐之下都十分听话,眼见前面的人要出门去,小乞丐在后面大喊道:“我在这儿呢,你们找谁?”   前面的人果然都停下来,绕到后面。   小乞丐闪身挡住那个破洞,鼓起勇气面对着眼前几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人。   “臭小子,竟然是你!说,他们去哪儿了?”二德恶狠狠地逼近。   小乞丐定了定心神,道:“他们早就跑远了,你们这群骗子,休想抓到他们!”   “臭小子,找死!”二德抬起手,一拳挥过来。   小乞丐被打倒在地,二德很快便看见那个破洞,对后面的人道:“他们从这里跑出去的,快追!”   后面的人抬腿要追,小乞丐扑过去抱住了一个人的腿道:“不许走!”   二德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凶狠道:“敢坏老子的好事,我打死你!”   小乞丐痛得弓起身子,却依旧不放手,反而张嘴在那人腿上咬了一口。   那人痛得大叫,又摆脱不了,边捡起旁边一根木棍,一棍子打了下来。   小乞丐闭上眼睛,已经准备好要接受即将到来的痛苦,然而他却听到一声惨叫。   睁开眼时,只见两根棍子凭空飘在空中,将两个快要跑出门去的人劈头盖脸又打进门来。   二德和被咬的人大惊,正要逃跑,又飘起两根棍子,冲着二人就是一顿乱打。   四个人抱头鼠窜,棍子们紧追不舍,四人四棍朝着镇子的方向去了。   小乞丐早就跑到门口,趴在门边,嘴角淌着血,哈哈大笑。 第81章   “你知不知道,他们可能会打死你的。”突然一个声音从破庙后面传来。   小乞丐吓得身子一抖,转身望去,便见昨天那个老道士悠悠然走到前面来。   小乞丐莫名地放下心来,道:“那几根棍子,是您操纵的?”   老道士笑道:“不错。”   小乞丐道:“就算他们打死我,我也不能让他们抓住那些孩子,他们有的才三四岁!”   老道士点点头,见小乞丐疼得呲牙咧嘴,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了一粒丹药递给他道:“吃了吧,很快就能好。”   小乞丐此时已经对老道士没有戒心,接过来一口吞下,果然见效,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道:“您真厉害!”   老道士一笑道:“怎么样,现在考虑好了吗?要不要跟着我?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救人,只会枉送性命。跟着我学了本事,就可以救更多的人,还能不愁吃喝。”   小乞丐想了想,爬起来跪在老道士面前,俯身磕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老道士欢喜地拉他起来道:“好孩子,你心地纯净,以后师父一定好好待你。你跟着为师学好本事,就不怕那些恶人了。”   小乞丐从生下来就是个孤儿,是一个老乞丐带着他,吃一顿饿三天,竟然将他拉扯至五六岁,后来老乞丐病死,他便一个人沿街乞讨。如今有了师父,顶如有了家人,再听见这一席话,心里只觉得委屈异常,眼里泛着泪花,嗯嗯点头。   老道士替他擦去血迹,又从包里掏出一件衣服给他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神色一暗,道:“我没有名字。”   老道士捋捋胡须,道:“为师替你起一个,如何?”   小乞丐欢喜道:“好啊。”   老道士抬头思忖了片刻,道:“以后,你就叫穹微吧,苍穹的穹,微小的微。我以后就叫你阿微,如何。”   小乞丐开心道:“师父起什么名字我都喜欢,只是我不识字,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老道士抚着他的头发道:“师父教你识字,等你会写了,师父再告诉你意思。”   穹微拍手跳起来,大声道:“我有名字喽!”   老道士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但穹微很快停下来,问道:“那几个人怎么办,他们以后会不会再去骗人?”   老道士道:“放心吧,我用棍子将他们赶去很远的地方,他们不会回来了。那几个人只是替人办事,离了这个地方,就不会再骗人了。”   “那那个有钱的老板呢?师父我们得去抓住他才行!”穹微急道。   老道士一听,眉头皱了起来,道:“为师已经去过了,那人早就跑了,没留下一点踪迹。等日后我们再遇见,定要叫他得到报应。”   “嗯!”穹微眼神坚定地点头。   咕噜噜——   穹微低下头,捂着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道士失笑道:“走,师父带你吃肉包子去!”   穹微一听,连忙摆手道:“可不可以吃其他的?”   老道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道:“哈哈哈,那就去吃面。不过你放心,师父给你的肉包子绝对没有药。”   此时,天色将明,远处晨光微熹,一老一少踏着晨露,往镇子里去了。   从此,这个世上,多了个叫穹微的小道士。在江绡琅的命运中,也多了一个变数。   *   在封元的照料下,江绡琅不过三天就开始下床蹦跶。这几天穹微也是鞍前马后,将江绡琅照顾得无微不至,出门怕她冻着,进屋怕她摔着,时时刻刻怕她饿着。   “阿微,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忙前忙后的,休息休息吧。”江绡琅递过去一杯水。   穹微接过来喝了,笑道:“我不累,趁着现在有机会,多照顾照顾你也是好的。”   “什么?”江绡琅一时没明白。   穹微自知失言,顿了顿才道:“这两天裘老板说书店忙不过来,我明天就得去上班了,所以也就今天还能照顾你。”   江绡琅这才道:“等我好了,我立马就去。要不,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吧,算算账也成啊!”   穹微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好好养伤,明天我给你带桂花糕。”   “带点别的吧,今天上午你买的还没吃完呢。”江绡琅指着桌子上剩下的一大包桂花糕说道。   穹微一见,愣了愣道:“你瞧,我都忘了,那就带别的。”   封元在一旁看着,问旁边悠然喝茶的莲孤子道:“你这徒弟没事吧,是不是上次和黑熊大战伤了脑子,怎么越来越傻了。”   莲孤子被茶水噎了一口,甩了个白眼过去,却是叹了口气道:“是啊,越来越傻了,就没见过像他这么傻的。”   封元听了,奇道:“你不是一向最是偏私护短吗?今天是怎么了。说起来前几天你们师徒俩在屋子里嘀咕什么呢?”   莲孤子摆摆手道:“不说了,说了也是徒惹伤心罢了。”   江绡琅隐约听见,转头问道:“师父,谁惹你伤心啦?”   莲孤子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那个臭小子就知道围着你转,早把我这个师父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吗?”江绡琅问穹微。   穹微嘿嘿笑道:“师父逗你玩儿呢。师父,您的茶凉了,我再给您换一壶。”   到了晚上,穹微等江绡琅坐在床上,又替她仔细掖了掖被子,随后拉着她的手道:“小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成仙啦!”   “什么!”江绡琅差点跳起来,“成仙?怎么会这么快?上次和黑熊打架,打通你的任督二脉了?”   穹微道:“什么呀!师父有个法子,能让我两月之内修成仙身,只是需要闭关修炼,所以我得离开两个月。”   “两个月?这怎么可能呢?”江绡琅转头看着坐在一边的莲孤子,“怎么突然就想要成仙呢?”   穹微挠着脑袋道:“我没你聪明,就想着用这个法子修成仙身,以后再修炼便是事半功倍,用不了不多久,我就能保护好小莨啦!”   作者有话要说:阿微要上天了…… 第82章   穹微说到最后,竟是满脸期许和幸福的模样。   江绡琅道:“可是阿微,你现在也能保护好我呀!”   穹微摇摇头道:“上次在山洞,我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没有……”   “阿微!”江绡琅打断他道:“怎么没有呢?那个时候,是你挡在我前面,被黑熊抓伤,你已经保护得很好了。阿微保护了我,所以我也应该保护阿微呀。”   穹微摇头道:“还不够,远远不够。小莨,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一定要变强,让所有人都不能伤害你。”   见穹微说得坚决,江绡琅思忖了一会儿道:“那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穹微忙摇头道:“不行,以师父的力量只能帮我一个人修成仙身。而且,你走了,书店怎么办?”   江绡琅道:“你们就在这里修炼,不行吗?”   “不行,这里条件不够,总之,小莨你安心等我回来就行了,我很快就回来,真的。”穹微竖起手掌保证道。   江绡琅只好转向莲孤子道:“师父,我就不能跟着去吗?”   莲孤子看了看穹微,道:“那地方,妖进不了。”   “那我在外面守着。”江绡琅坚持道。   “外面也不行!”莲孤子严厉道:“小莨,听话。阿微他根骨不如你,要想在短时间内提高,只能用这个办法。若他能成功,对他以后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自保是完全没问题的。”   见师父格外地严肃,江绡琅只好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穹微犹豫了一会儿道:“过几天吧,我和师父准备一下,过几天就动身。”   江绡琅鼻子一酸,紧紧拉住穹微的手,道:“阿微,既然你坚持要去做这件事,我也不拦你。只是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穹微忙道:“你说。”   “第一,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许受伤。第二,你要早点回来,你说两个月,就两个月,超过了时间,我一定去找你。”江绡琅直视着穹微的眼睛,坚决道。   穹微眼神闪烁着,望向师父,见他点点头,才道:“好,我……答应你。”   莲孤子在一旁说道:“放心吧,有你师父我在,他能出什么事?你这个丫头,心里只装着他,也不嘱咐你师父两句?”   江绡琅笑道:“师父这么厉害,我自然不担心,不过,您也要保重身体,不要太劳累。”   莲孤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师父,等你帮助阿微成了仙,什么时候得空,也帮我成仙呗!”江绡琅扑闪着大眼睛期待地望着自家师父。   莲孤子的笑容凝在脸上,骂道:“你以为你师父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助人成仙啊,也不体谅体谅你师父这把老骨头。”   江绡琅嘿嘿笑道:“只有阿微一个人成仙多没意思,我想着既然要当神仙,咱们就一起。实在不行,那师父您先成仙,再来渡我如何?”   莲孤子道:“你成了仙,封先生怎么办,阿景怎么办,你舅舅又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一起成仙呗!”江绡琅自信道。   “呸!”莲孤子一敲江绡琅的脑袋,道:“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以为人人都能成仙?哪儿那么容易。你若有心要成仙,就扎扎实实修炼,反正你不比阿微是□□凡胎,你有的是时间。”   “哦!”江绡琅闷闷地答应了一声,又拉着穹微的手嘱咐了好些话才作罢。   接下来的几天,穹微果然开始准备行李,吃的喝的装了满满一大包。   临走前一天,穹微去书店向裘老板告假,江绡琅也跟着去了。   “你呀,就是闲不住,想起一出是一出,什么时候不去寻亲,偏挑这个时候。要是找着了,就接到这里来,我暂时不会招新人的。”裘老板气呼呼的,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穹微千恩万谢,又塞给裘老板一大包上好的茶叶,还答应今天在书店好好工作。   裘老板这才笑了笑道:“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你能找到亲人,我也高兴。不过是想着你离开这么长时间,小莨指不定怎么想你呢。”   穹微微微红了脸,小声道:“我也会想她的。”   “什么?”裘老板问道。   穹微赶紧大声道:“我也会想裘叔叔您的。”   裘老板挥挥手道:“去吧去吧,你把新来的那批书做个记录,阿景,你把新书分类放好,小莨,去后面把柜子里的一堆旧书整理一下。”   江绡琅从柜子里抱出一大摞发黄的旧书堆在地上,一边清理着上边的灰尘,一边记录书名。   在整理一套系列全书的时候,一本小册子掉了出来。   江绡琅捡起来,只觉得那书页的质感不像一般的纸张,反像是皮质的。翻到封面一看,却只见上面歪七扭八的四个大字,形状奇奇怪怪的,完全不认识。   “看什么呢?”裘老板从书架后面探出他的圆脑袋,问道。   江绡琅扬了扬手中的书道:“一本不知道名字的书,上面的字我不认识。”   裘老板接过书一看,笑道:“难怪你不认识,这上面的字是战国时期一个小国家的文字,后来秦统一文字,这种文字便失传了,也就没人认识了。这几个字分别念‘玄黄秘术’,讲的是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这是我小的时候家里传下来的书,后来也不知道被我塞到哪里去了,没想到在这儿。”   “《玄黄秘术》?听起来好神秘。”江绡琅在笔记本上记下名字。   裘老板朝她神秘地眨眨眼道:“传说这上面记载了长生不死的方法,我以前看过,觉得都是唬人的。”   江绡琅惊道:“裘叔叔您能看懂这些文字吗?”   裘老板摇摇头道:“看不懂,不过里面的内容被我的祖父用楷书都注解了一遍,所以能明白。”   “哦。”江绡琅点点头。   裘老板将书还给她,道:“要是阿微那小子看见了,说不定感兴趣。”说完背着手走了。   长生不死,江绡琅嘴里念着,心下大奇,阿微去成仙不就是长生不死吗?这样想着便翻开了第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小莨也要上天了……(捂脸) 第83章   只见上面大部分被简单的图画占据,图画旁边用那种她看不懂的文字注解着,文字旁边果然有相应的楷书翻译。   左边扉页上有几行字:   天地为界,含类有三,曰天,曰人,曰妖魔鬼怪。唯人之寿短,数十载耳。凡能者,所欲皆同,乃长生不死是也。然长生之法亦有三,曰魔,曰妖,曰仙。魔妖二法,多菅人命、背天道,然仙法最需时日苦修,纵有捷径,非常人所能为也。今吾窥得天机,录此三法,恐不为天所容,不得其死。后人收此书,不可显著与世,切记,切记!   江绡琅看完,也跟着紧张起来,若这书上记载的是真实的,流传出去岂不是要引起六界大乱。   她翻开第二页,便见上面一个大字:魔。   紧跟着的是一副图画,一个人的四肢被铁链拴住,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但眼眶里是一片漆黑,胸前心脏的位置也是一个黑窟窿,这人旁边是一个大鼎,鼎里面红光闪耀,鼎上悬着的,分明是一对眼珠和一颗心脏。   再看下一页,只见图画变成了更多的一样的人,那鼎上方悬的却是一颗黑漆漆的圆球。   图画旁边有文字注解:   凡人修魔道,最便捷之法莫过于取千人之眼与心,于鼎中炼制三十日,可成魔丹,即日服下,遂成魔身。   江绡琅看得一阵恶心,连妖法也不敢看了,直接跳过看最后的仙法。   上面画着一个人躺在一个法阵之中,旁边并排躺着的是一架白骨。画旁边依旧有文字注解:   若要速成仙身,唯有此法。即剔除凡骨,以仙草炼制七七四十九日,即成仙骨。此乃脱胎换骨之法,有剜骨剔肉之痛,便是仙人亦难忍。但有一点,欲用此法成仙,必为心地纯良之人。   江绡琅吓得急忙合上书,缓了好久才终于清醒了几分。之前自己询问阿微如何成仙,师只说天机不可泄露,难道就是这书上所记载的法子?阿微说两月之后回来,和这四十九天刚好相差不大。如果当真如此,阿微为了成仙,难道要受尽这样的痛楚吗?   江绡琅把书抱在怀里,走到外面,见穹微正低头认真地做着记录,察觉到江绡琅在看他,便抬起头来冲她一笑,转身去了另一排书架。   江绡琅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她冲到门口,大声道:“裘叔叔,我回家一趟,很快回来。”   “啊?什么?”裘老板听见声音,抬头看时,早没有了江绡琅的身影。   江绡琅风风火火冲进家门,莲孤子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师父,您告诉我,阿微要怎样在两月之内修成仙身?”江绡琅在他对面坐下,直白问道。   莲孤子端茶的手一顿,缓缓道:“不是说了嘛,天机不可泄露。”   江绡琅眼眶通红道:“是吗?是不可泄露,还是因为怕我担心才不肯告诉我。因为我一旦知道,便决计不肯让阿微这样做?”   莲孤子睁开眼,瞧见江绡琅的样子,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绡琅将书翻到仙法那一页,摆在莲孤子眼前,道:“阿微成仙的法子,便是将他的骨头生生剔出来,炼制成仙骨,是不是?”   莲孤子瞟了一眼书上的内容,将茶壶重重一墩,神色凛然,伸手抢道:“你在哪里找见的这书?”   江绡琅将手一缩,哽咽道:“您只回答我,是或不是。”   莲孤子见了,缓了缓脸色,背过身去道:“自然不是,单凭那小子怕死怕痛的性子,怎么可能用这种法子。那书上说的,都是用来吓唬那些想要走捷径的人,好叫他们老老实实安心修炼。”   “那您告诉我,阿微用的是什么方法?”江绡琅站到莲孤子面前,双眼定定地盯着他。   莲孤子被看得不自在,眼神乱晃道:“我说过了,这种方法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否则岂不是人人争着抢着要当神仙。”   江绡琅道:“那我保证绝不告诉别人。”   莲孤子摊着手道:“你这孩子怎么不依不饶的。那我告诉你,我认识一个仙人,我不过是带阿微去见他,让他渡些法力给阿微,再喂阿微吃些仙草,让那仙君在旁辅助些时日,便能成事。”   江绡琅半信半疑,道:“那您发誓,没有骗我!”   莲孤子两缕胡子往上一翘道:“嘿!你是越发没大没小了!敢叫你师父发誓,怎么着,还要我发个毒誓给你听是不是?”   江绡琅也觉不妥,想了想道:“这样,您发誓,要是您骗我,我就不得好死,死后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这样若是誓言应验,遭报应的便是我了。”   莲孤子被这话噎得一愣,道:“你是不是要气死你师父才肯甘心!”   “你们师徒俩吵什么呢?”封元站在门口,见莲孤子气得胡子快翘上天了。   江绡琅眼珠子一转,将书凑到封元面前道:“封先生,您也见多识广,您替我瞧瞧,要在两月之内修成仙身,这世上是不是只有这一种法子?”   封元接过书,将那仙法浏览了一遍,却不急着回答,又翻到前面,越看眉头锁得越紧,最后合上书,道:“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方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若你师父说此法不可信,想必不会骗你。”   莲孤子走过来道:“你瞧瞧,你瞧瞧,还不相信师父了。你就是故事看多了,书上什么鬼话都信。”   江绡琅还是不敢全信,道:“那我去问阿微,”   莲孤子忙拉住她道:“你可别,到时候让他瞧见这书,再吓着他,死活不肯去了。我可是和那仙君约好了,要是不去,这交情可就断了。”   封元把一瓶药塞在江绡琅手里,道:“听你师父的话吧。我说呢,原来是商量着让阿微成仙,要我说,神仙有什么好,全是老古董。这药你拿着吃,这瓶吃完,身体应该就全好了。”   说完便走了。莲孤子冲到门口,跳脚道:“你说这人嘿,送药就送药,挤兑我……挤兑神仙做什么?你这叫嫉妒,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真是编得我心力交瘁,想要《玄黄秘术》的举手!我敢保证,你们要是照着这本书上的练,肯定……成不了仙…… 第84章   莲孤子回身,趁江绡琅不注意,一把抢过书塞在怀里道:“这书我没收了,省得你看了胡思乱想。”   第二天一早,穹微雇的马车已经等在巷子外,师徒俩背好行礼,就准备出发了。   江绡琅也背着一个大包噔噔噔下楼来,站到穹微身边。   “你这背的什么?”莲孤子问道。   江绡琅笑眯眯说道:“我想好了,我不放心,还是得跟着一起去。”   穹微忙道:“不行,小莨,我们说好的……”   江绡琅拉着他道:“怎么不行,反正我是跟定你们了。放心,我已经跟裘叔叔说好了,他也答应放我的假,书店里有阿景在呢。我去了一定不妨碍你们,到时候等阿微成了仙,我也好瞧瞧神仙到底是什么样子。”   莲孤子把江绡琅和穹微分开道:“仙君那我说好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请自去,冒犯了仙君,阿微可就成不了仙了。”   江绡琅耍赖道:“我不管。阿微你不是为了保护我才成仙吗?你们不答应让我去,我即刻就从山崖上跳下来,我死了,阿微你便不用忙着成仙了。”   穹微吓得忙捂住江绡琅的嘴,道:“说什么死不死的,小莨你可别做傻事!”   莲孤子气得身子发抖,道:“你就气死我吧,我死了,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反正我是眼不见为净。”   江绡琅心里愧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师父,我求您了,我得守着阿微。小莨不想惹师父生气,可也不想让阿微受苦!”   封元刚进门,便看见江绡琅跪在地上哭得伤心,走过来将她拉起来道:“有什么话站着说就好,如今地上湿气重,别再伤了身子。”   莲孤子一见徒弟可怜的模样,心就软了一半,轻言道:“不是师父不让你去,实话跟你说吧,那仙君住在天宫里,我们此次是要上天庭的。你身为狼妖,绝不可能上去。”   江绡琅见师父说得恳切,心知不是谎话,想了想道:“那师父可有什么法子,哪怕是把我关在什么法器里呢。”   莲孤子见说不动她,站在一边直叹气。   封元一只手抚住江绡琅脸颊,直视着她道:“你一定要去?”   江绡琅坚定地点点头。   “你可知,如若被天庭发现你的身份,你很可能会丢了性命,那个地方,妖可不能随便去。”   江绡琅摇头道:“我不怕。”   封元低头,似是苦笑了一声,道:“我早料到了。”   说着又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揭开盖子,只见里面一颗拇指大的金灿灿的丸子,发着微微的光。   封元将盒子交给江绡琅道:“这是我炼制的丹药,服下之后可让你的身体充满仙气,一般人便看不出你的身份。你上天宫时再吃,可维持五十天的时间,时间一到,你必须马上回来。”   江绡琅欣喜得说不出话来,接过盒子,一下子扑进封元怀里,紧紧抱着他道:“谢谢您,封先生。”   “等等,”莲孤子冲过来,道:“我答应带她去了吗?”   封元一手揽着江绡琅,道:“看今天这架势,你能拒绝得了吗?今天你不让她去,哪天她自己想着法子去了,更是麻烦。我炼的丹药,道长尽管放心。”   莲孤子一想有理,只好道:“那说好,五十天之后,立即回来。还有,我说什么你得听什么,不许乱跑!”   江绡琅高兴地直点头,道:“师父放心,我一定听话。”   阿景见了,在旁边急道:“我也去!”   莲孤子骂道:“你也跟着添乱!再这么下去,是不是连裘老板也跟着去,书店也一起搬上去?”   封元也道:“阿景你留下吧,这丹药只此一颗。你放心,有道长在,不会让小莨出事。再不济,还有我呢,大不了,我也上去瞧瞧。”   莲孤子吓得直摆手,道:“你放心,我豁出老命也得护着这两个小崽子。”   莲孤子虽看不出封元如今的身份,但从他能让保护结界护着南里城这么久,就知道他的法力深厚,连他也难以企及。再加上往日封元和天庭的恩怨,刚刚那句话,别人听不出来,他可听得明白,那是赤、裸、裸的威胁呀!   阿景听了,这才作罢,晃着手上的铃铛对江绡琅道:“那你万事小心,有什么事我能知道。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便和封先生一起去找你,江首领肯定也愿意帮忙。”   莲孤子一拍额头,靠,封元威胁他就算了,连只小狼崽子也威胁他。那雪狼一族要都上去了,还不搅得天庭大乱。   莲孤子将穹微和江绡琅往门口推去,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走吧走吧,时间不早了。”   三个人上了马车,封元和阿景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莲孤子从窗口探出身来,挥手殷切嘱咐:“放心吧,我一定把他们两个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你们可别冲动啊!”   江绡琅从另一边伸出脑袋道:“我很快就回来。”   封元走到马车旁,在江绡琅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江绡琅听了,愣愣的点了点头。   马车走出去一截路,莲孤子才神秘兮兮地问她:“刚刚封先生跟你说什么了?”   江绡琅道:“封先生说,我回来的时候如果他不在南里城,就让我去浮石岛找他,他一定在那里。”   “哦。”莲孤子顿时没兴趣了。   “阿微,我和你一起去,你不开心吗?”江绡琅见穹微皱着眉头,问道。   穹微忙摇头道:“当然开心,小莨你放心,我一定会成功的。”   从江绡琅坚持跟去的时候,穹微虽然担心,也没有办法,随后便是沉浸在感动之中。   他知道,小莨是冒着多大的危险去陪伴他,他也因此在心里下定决心,无论多难,他都一定要坚持下来。只是想要未来要面临的那些事情,心中依旧免不了有些担忧。   师徒三人就此踏上了前往天庭的路,然而莲孤子一时没有想起,江绡琅也并没有意识到封元为何会嘱咐她那一句话。因为直到她回来,才发现一个事实,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她这一走,不是五十天,而是整整五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作者要躲起来,因为被封元追杀了!男主等女主等五十年的,你们见过吗?反正我没见过…… 第85章   马车走了小半天,在一处山脚下停下来,几个人下了车,那车夫便赶着车回城去了。   “诶?师父,我们不是去天宫吗?”穹微望着眼前层峦叠嶂的山峰,问道。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我这徒弟发傻的毛病大概是治不好了。”   江绡琅在一边捂嘴偷笑,莲孤子又道:“哪有赶着马车去天宫的?这里灵气充盈,由此上天宫比较方便。”   “哦!”穹微恍然大悟。   “小莨,把你那颗仙丹吃了,咱们这就要上去了。”莲孤子在一边压腿抻胳膊,像是准备去打架似的。   江绡琅乖乖吞了下去,不多一会儿,果然觉得身体轻盈不少。   莲孤子看着她点点头道:“这丹药效果果然不错。你俩记住,上去了之后就扮作仙童,乖乖跟着我,不要乱说话,明白吗?”   两个徒弟齐齐点头。   莲孤子拂尘一挥,江绡琅和穹微便换成了一身素色古衫,头上扎着一样的发髻,乍眼看去,就像两个小仙童似的。   莲孤子满意地点头,并拢食指和中指竖在唇边,嘴里念叨了几句,喊了一声:“走!”   三人化作一道白光,凭空消失了。   江绡琅和穹微都下意识闭上眼睛,不过转瞬,两人就觉得双脚踏在了硬实的地上,睁眼一看,只见四周白光环绕,背后是层层白云浮动,眼前是白玉砌成的地面,抬头一看,便见两根石柱高耸,中间一根横梁,梁上书三个大字:南天门。   “哇!”江绡琅和穹微都惊叹于眼前的景色,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不够看。   莲孤子在前面一挥手道:“走。”   三个人来到门前,大门两边各有一个手执长矛的天兵把守着,见莲孤子过来,齐齐拱手。   莲孤子伸手制止了他们,回身对两个徒弟说道:“托那位仙君的福,师父来过一两次,守卫已经认得我了。怎么样?师父我也是有关系的人!”   看着师父得意洋洋的神色,两只初上天宫的“土包子”齐刷刷点头,赞道:“师父真厉害!”   莲孤子带他们进了门,来到一处栈道前,拂尘又一挥,远处便缓缓飘来一朵白云,停在他们面前。   莲孤子先站了上去,见两个小徒弟在原地踟蹰不前,道:“上来呀!”   江绡琅和穹微手拉手,小心翼翼的踩上去,穹微还用脚跺了跺,确定不会踩空掉下去之后才放心地站直了身子。   莲孤子在旁边看得直摇头,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这一路过去怕是要给自己丢人了。   果然,白云开始移动之后,江绡琅和穹微立时变得兴奋起来。   只见远处漂浮这一座座独立的仙山,山上琼楼玉宇、山水草木、飞禽走兽,应有尽有。   江绡琅指着远处一座仙山大声道:“阿微你看,是仙鹤!”   “小莨,你看见那只狮子没有?竟然是长着翅膀的!”   “快看,快看,凤凰!”   “哎哎,那个神仙的胡子都快拖到地上去了……”   “仙女,是仙女诶!”   穹微两眼冒星星:“真好看,不过,还是小莨更好看。”   江绡琅痴痴望着远处,道:“嗯,这里的仙童也没有阿微好看。”   莲孤子用袖子挡着脸,尴尬得想从云上跳下去。   好容易到了地方,莲孤子急忙带着自己徒弟来到一处大殿前面。   这大殿朴实无华,面前几十级台阶通往大门,门前柱子上的漆已有些斑驳,一道低矮的围墙将大殿围了起来,里面十分清净,只有大殿檐角吊着的两个铜铃在风中叮铃铃作响,煞是好听。   莲孤子指着大殿上的匾额道:“这里是莲华殿,我们暂时就住在这里了,这里一般没什么人来,小莨你只能在这里活动,其他地方你也去不了。你们随我来。”   两人随着师父绕过大殿,往左穿过一片梅林,来到一处四合院落前面。莲孤子对江绡琅道:“你这两个月就住在院子里罢,里面吃的用的都有,缺什么了,自然会有人定时送过来。”   江绡琅乖乖点头,忍不住问道:“可是师父,我们不用先去拜会一下这里的仙君吗?”   “额……”莲孤子一时语塞,回了家他便习以为常地以主人身份安排这些,倒是一时忘记了自己没有表明身份。   莲孤子环顾四周,见远处有一个小仙童正往这边过来,便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朝着那童子跑过去,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莲孤子又快步跑回来,道:“我刚刚问过这里的仙童了,他们家仙君出门去了,没个一年半载不回来,临走已经嘱咐过他们,让我们在这里尽管住下,就当自己家,嘿嘿。”   江绡琅道:“这位仙君人真好,不过师父,您不是说阿微成仙需要这位仙君在一旁辅助吗,他走了,阿微怎么办。”   莲孤子一拍额头,心里只恨自己没能把江绡琅留在凡间,如今说了一个谎,还得用千万个谎来圆,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位仙君留下了一件法器,他不在也没关系的,你放心吧。”   说完在前面领路,带着两个徒弟又来到一处山洞,指着洞口道:“小莨,之后我们助阿微成仙时必须在里面呆足四十九天,片刻不能出来,也不能被人打扰。我也得跟着进去,你只能待在外面,等着我们出来,你可记住了。”   江绡琅一听这两个月都不能见到师父和阿微,立即着急了:“我一个人在外面多无聊啊,那师父你们吃饭怎么办?我可不可以每天给你们送吃的?”   莲孤子摇头道:“我们这些天不用吃东西。”   他又指着远处一片草地道:“看见没有,那里长的都是仙草,阿微修炼正需要,你若是想帮忙,就每天拔些仙草放在托盘里,顺着这条小溪送进去就可以了。”   江绡琅见果然有一条小溪沿着洞口边沿流进洞里去,只好点头道:“那好,那师父你们可一定要小心,阿微你也要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掌名其实应该叫《两只土包子上天记》……   一如既往的,莲孤子这个戏精! 第86章   穹微笑笑,说道:“小莨,你放心,有师父在呢。等四十九天之后,我就是神仙啦!”   看着穹微满怀期待的样子,江绡琅也开心起来,道:“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们,我会给阿微送很多很多仙草,让阿微变成很厉害的神仙!”   莲孤子顿时有点心疼自己的仙草了,听这丫头的口气,大有把他这里的仙草拔秃噜的打算。   但想着至少能安抚下她来,便道:“那就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开始吧,阿微须得先去洞里的温泉泡上一日,洗净尘垢,才能开始。我们进去之后,这洞口会筑起结界,外界的事我们一概不知晓,也管不着,所以小莨你一定要听话!”   江绡琅忙点头道:“放心吧,师父。我一定专心拔草!”   莲孤子肉疼地挥手道:“那好,你回去吧,我这就带穹微进去了。”   江绡琅站在原地道:“我在这里看着你们进去。”   穹微一听,眼眶立时红了,眼见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便扑过去将江绡琅搂在怀里,呜呜咽咽道:“小莨,你一定要等我出来,等我成了仙,就能和小莨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江绡琅轻轻拍着他的背,说道:“嗯,我相信阿微一定能成功,我哪儿也不去,等阿微出来,第一眼就能见着我,到时候,我给阿微准备很多好吃的,好不好?”   穹微用力点了点头,抱着江绡琅舍不得松手。   莲孤子见两个人许久还不分开,道:“好了,你们是准备抱到地老天荒吗?”   穹微这才放开江绡琅。江绡琅见穹微眼角挂着泪痕,凑上去在穹微脸上亲了一口道:“阿微,我等着你。”   穹微顿时连着耳根子都红了,心脏砰砰地跳着,天知道小莨只是为了鼓励穹微,作为家人,亲一口很正常吧。   莲孤子一捂眼睛,催促道:“快走吧!”   他实在担心,再这么下去,就得耽搁到明天了。江绡琅不知道,但他和穹微都心知肚明,这个成仙的方法,正如那本书上所记载的。穹微没看过那本书,却也早知道了自己会经历些什么,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接受了。   而穹微心知,自己一进去,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因此他想要再看看他的小莨,这样能让自己的心更坚定,能够扫除心中的恐惧,去面临即将到来的痛苦。   穹微一步三回头地往山洞走着,江绡琅在后面冲他们挥手。   阿微,别害怕,我会一直守着你的,我无法替你分担痛苦,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守在你身边了。   进了洞,莲孤子先带穹微去到一个仅容两人的小池子旁,道:“你先下去泡泡,这可是仙泉,对你有好处的。”   穹微依言脱了衣服,踏进池子里,池水是温热的,一股暖流顿时从脚上传上来。   穹微坐在池子里,眯上眼享受道:“真舒服。”   莲孤子在后面替穹微散下头发,道:“舒服就多泡一会儿,这个池子不算什么,要说温泉,还是长华殿那边的最好。”   穹微侧头道:“师父怎么知道,您去过?”   莲孤子手一顿,道:“去看过一次,比这个大多了。”   穹微伸出两只手在水面上拨弄,搅得池水哗哗地响。莲孤子见他依旧是孩子心性,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道:“好好休息一下吧,睡一觉也成,师父待会儿来叫你。”   穹微点点头,靠在池边,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困意就席卷而来。   莲孤子走过一个通道,去另一个山洞布置去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穹微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微郎,醒醒,起来吃早饭吧!”   穹微一挥手道:“让我再睡会儿。”   一个女孩娇笑了一声道:“你呀,就是这个赖床的毛病改不了!”   穹微嘿嘿笑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阿微,该起来了。”莲孤子拍了拍穹微。   穹微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睁眼一看,便见自家师父手里捧着一件衣服,正蹲在池子边。   “师父?”穹微一下子醒了,朝四周望了望,道:“刚刚好像有个女孩在叫我。”   莲孤子奇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哪儿来的女孩儿。”   穹微站起来,身上的水瞬间便干了,他接过衣服一边穿上一边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儿叫我吃早饭”   想起梦里女孩对他的称呼,穹微说完脸就红了。   莲孤子听了,一敲他脑袋,道:“你小子想媳妇想疯了,等着吧,等你再长大些,师父便替你寻个好姑娘,如何?”   穹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却依旧觉得梦里的感觉十分熟悉,但无论如何再也想不起来了。   “随为师来。”莲孤子在前面带路,师徒俩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便进了一个宽阔的山洞,只见山洞石壁上写满了歪七扭八的符文,洞中间一朵巨大的白色莲花浮在一片水面上,从他们所在的地上到池子中央有一条由荷叶铺成的小路。   “把这个含在嘴里。”莲孤子将一枚丹药递给穹微,道:“过去吧。”   穹微将丹药放进嘴里,便踏着荷叶走向莲花台。原本以为那荷叶会陷下去,没想到虽然软软的,却稳稳当当依旧浮在水面上。   穹微踏上莲花台,有点手足无措地站着,手心因为紧张直往外冒汗。   莲孤子面对着他,站在池子边,道:“阿微,为师最后问你一句,是否不反悔?我们一旦开始,你便要受整整四十九日的折磨,一刻也不能停,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穹微摸了摸之前被江绡琅亲过的地方,抿了抿嘴唇,道:“不后悔。”   莲孤子点头:“那为师便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嗯。”穹微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莲孤子微微一笑,道:“好孩子。”   说完拂尘一挥,穹微的身体便慢慢漂浮起来,横躺在莲花台上方。紧接着,从莲花下面冒出无数藤蔓,将穹微的双手双脚缠住。   莲孤子盘腿坐下,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   穹微望着黑黢黢的洞顶,心里默念道:小莨,等我。 第87章   莲孤子猛地一睁眼,手指朝莲花台一指,那莲花中央便升起一束白光,径直从穹微后背穿进他的身体。   “啊!”一阵巨大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像是要将皮肉与骨头生生剥离出来似的,穹微惨叫了一声,咬着牙,好一会儿才挤出两个字:“师父……”   莲孤子收回手,叹了口气,那光束慢慢包裹了穹微全身,将他笼罩在其中。   穹微不住地颤抖着,那剧痛持续地存在,像一把利刃,直刺入心脏绞动。   “小莨……”穹微身上被汗水浸湿,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隐约中,他似乎看见了江绡琅,在那灼灼盛开的桃林里,温暖地笑着,她说:“阿微,我会守着你。”   穹微嘴角浮现一丝微笑,剧痛再一次传遍全身。   彼时,江绡琅正在地里辛勤地拔草,那托盘里的仙草都快堆成山了,一个小仙童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但碍于道尊之前嘱咐过,让这个仙童随意采摘,因此也不好说什么。   过了好久,见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才终于忍不住道:“小莨,这些应该就足够了,再多也用不完的。”   江绡琅一手一把仙草,抬起头来望着他:“是吗?”   再看看托盘,果然已经装不下了。   “确实应该够了,那我明天再拔!”江绡琅将手中的仙草往里一放,哼着歌儿走到山洞口,将托盘放在溪面上。那托盘太沉,差一点就要沉到水底了。   江绡琅满意地拍拍手,冲山洞里说道:“阿微,你一定要成功哦!”   另一个仙童在旁边看得肉疼,唉声叹气地走了。这些仙草百年才能长成,如今这么被滥用,也不知道尊出来之后怎么心疼呢。   莲孤子正等着仙草送进来呢,等到看见一座小山包晃悠悠从水面飘过来,差点哭出来,嘴里骂道:“这个败家子!合着不是自己的就随便采,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但转头一看,穹微还不时痛苦地惨叫,便道:“也值了,这么多仙草,顶得了几百年的修为了。”   于是那些仙草便被尽数投在莲池里,那莲池瞬间燃烧起来,像是丹炉似的,将那些仙草燃成粉末,变成一束束细流顺着光束融进穹微体内。   “你身上吸收的仙草越多,后面疼痛会渐渐减轻的。你可要全都吸收了,别辜负了小莨的一番心意。”莲孤子知道小莨是自己这个徒儿坚持下去的支柱,因此也用她来鼓励穹微。   此后的日子,江绡琅每日准时送一座小山似的仙草进去,莲孤子也不吝惜,全给了穹微。   不过十日,江绡琅再端着托盘去采仙草的时候,地里已经空了,只留下仙草被连根拔起后的泥坑,一眼望去,光秃秃的一片地,凄凉无比。   跟着江绡琅的小仙童差点扑在地里大哭,十天!才十天就都给拔光了!他可是照料了这些仙草整整一千年!平日里泡茶的时候,偶尔会采来仙草增进修为,但都只敢暗搓搓地掐一片叶子。   曾经鲜嫩嫩、水灵灵的仙草地如今成了荒芜的一片泥土,他可怎么向道尊交代啊——   “哎呀,仙草都没了,阿微可怎么办?”江绡琅拎着托盘急道。   小仙童眼泪巴叉地望着她:都这时候了,还惦记你的阿微呢?能不能心疼一下我的仙草!   但很快,他便想到一个主意,忙道:“要说这仙草,最多最全最珍贵的要数长华殿了!”   “长华殿?”江绡琅只听到一个“最多”便兴奋起来。   小仙童急急点头道:“长华殿里的灵气是最充沛的,那里的仙君喜欢研制丹药,所以各类仙草应有尽有。而且,如今那里的仙君已经离开了,那些仙草长着也是浪费,还不如拿来给阿微用。”   “真的吗?我们去采也没关系吗?”   小仙童道:“是你,不是我们。不过确实没关系。长华殿已经空了一千年了。”   江绡琅兴奋地跳起来:“那太好了!”   但随即耷拉着脑袋道:“可是师父不让我到处乱跑。”   小仙童眼睛骨碌碌一转道:“这样吧,我每日要出门去库房领一次东西,你便跟着我,我绕到长华殿将你放下,等我领完东西回来再接上你,这样的话,应该没什么事的。”   就是这样!小仙童在心里打定主意,让她去祸祸别人家的仙草去!   江绡琅想了想道:“这样可以,反正师父现在不会出来,我们不说,他也不知道!”   “嗯嗯!”小仙童忙点头,心道:要是道尊出来看见这一片荒地,恐怕举双手赞成让你去别家采仙草吧,就凭道尊那偏私护短的脾气,肯定乐意。   说走就走,小仙童立即带着江绡琅飞往长华殿,等江绡琅到了地方,小仙童朝她招手道:“你尽管采,我回来的时候叫你。”   江绡琅蹦跶着爬上百级台阶,便看到眼前一座恢弘的殿宇,比起莲华殿要精致华丽许多,不过这里也静悄悄的,只有鸟儿在殿外的一排梧桐树上啾啾叫着。   大殿前院里铺了一层落叶,像是少有人打扫的样子,看来果然没人。   江绡琅推开殿门,吱呀的声音便传遍整个大殿。   大殿里用滑门隔成了些小房间,里面家具精致齐全,江绡琅俯身在一只茶几上摸了一把,竟没有一丝灰尘。反倒是空气中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令人莫名安心的气息。   穿过一个房间,推开后门,便是一个空旷的花园,不远处草地上有一个凉亭,从凉亭的青石板路延伸出去,便是赫然一座高耸的大山,山上一条瀑布飞泻而下,在山下积起一个巨大的水潭,水潭旁是一条一米宽的小河,沿着山脚绕到后面去了。   江绡琅沿着河岸往山后走,走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宽广得望不见边的平原,被划成一块块方形的田地,长满了各类仙草。   河水在平原上沿着沟壑纵横交错,形成一个水网,浇灌着这片土地。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叫有其师必有其徒,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88章   不远处还有一片湿地,几只仙鹤正在里面觅食。   阵阵花香传来,江绡琅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她脱了鞋,赤脚踩在地里,开始一株株往外拔仙草,很快,托盘里再次堆成了山。   江绡琅满头大汗站起来,依依不舍地冲这片草地挥手道:“今天就到这儿了,明天我会再来的。”   穿上鞋,江绡琅端起托盘沿着原路蹦跶着往回走,刚到拐弯的地方,迎面闪出一个人来。   江绡琅定睛一看,又是个小仙童。   那仙童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但他立即注意到江绡琅手里的东西,旋即大怒道:“竟然还敢来偷仙草!你个小贼!别以为我家仙尊不在,就可以任意欺负我们长华殿!”   说着一掌便打了过来。   江绡琅忙闪身躲开,忙道:“你先听我解释!”   小仙童一掌落空,便唤出一把长剑,朝着江绡琅劈过来。江绡琅没有法力,又不愿伤人,只好四处躲闪。   那小仙童长剑舞得刷刷响,江绡琅将仙草紧紧护住,生怕打翻了。   仙童见江绡琅处处护着仙草,怒火更盛,觑着一个空便朝江绡琅刺来。江绡琅躲闪不过,又怕打落仙草,便用右手护住托盘,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剑刃。   仙童用了十分的力,剑刃便从江绡琅手中划过,直到江绡琅喉前才堪堪停住。   见江绡琅左手顿时血流如注,仙童也愣了一下,这人为了一盘仙草,竟连命也不要了吗?   仙童到底心善,见伤着了人便不敢擅动,横眉怒目道:“你放手!”   江绡琅似乎毫无察觉,急道:“你先听我解释!”   仙童道:“要解释也先放手,你也不怕废了你的手!”   江绡琅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放手,剧烈的疼痛从手上传来,左手边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仙童将剑收了,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走上前来拉起江绡琅的手,气呼呼地替她包扎好了。   江绡琅愣愣道:“谢谢你。”   仙童不理她,退后了两步,双手抱在胸前道:“好了,解释吧!”   江绡琅松了口气,忙道:“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也是听别人说这里空着,这些仙草没人管,但是我朋友急需,便想来采些给他用。”   仙童哼了一声道:“听别人说?听谁说的?”   “是莲华殿的仙童,他们也不是为了欺负你,而是那里的仙草不多,被我给采光了,所以才让我来这里的!”江绡琅可不想把罪责推在那位好心的仙童身上。   仙童听了,气稍微消解了些,打量了江绡琅一会儿道:“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   “叫我小莨吧!我是第一次来天宫!”江绡琅见他没那么生气了,忙赔笑道。   “难怪敢一个人来。”仙童嘟囔了一句,又问道:“你那个朋友怎么了?怎么会需要这么多仙草,他受得住吗?”   提起阿微,江绡琅有些难过,想到师父嘱咐过,阿微成仙的事不能跟别人提起,只好说道:“他性命垂危,必须仙草供养。他是为了我才这样的,所以我……”   “既是救人之用,这仙草你便拿去,只是你不该不问自取。”仙童神色缓和道。   江绡琅喜道:“你人真好!我实在不知道这里有人,否则一定不会贸然闯进来的。”   仙童低头看了看江绡琅的手,不自在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吧,你的手需要上药,否则真的要废了。”   江绡琅觉得手上的疼痛减轻不少,道:“没关系,我愈合能力很强,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仙童也不坚持,道:“那你随我来,我带你出去。”   说完径直转身在前面带路。江绡琅在后面快步跟着他,不一会儿两人便穿过大殿,来到前院。   “你快离开吧,长华殿不欢迎外人过来。”仙童冷冷道。   江绡琅站在原地有些为难,踟蹰着不知如何开口。   仙童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事?”   江绡琅这才道:“我那位朋友还需三十九日的仙草供养,我能不能……”   “三十九日!”仙童大声道:“就你这数量,等三十九日,这地里的都要给你拔光了!”   江绡琅一听,忙道:“我也没办法,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给他送送药,求你了,只要能让我采些仙草,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仙童烦躁地挥手道:“不行不行,你快走吧!”   江绡琅急得眼泪一下子就滚下来,哀求道:“或者我可以每日采得少些,只要能让我采满三十九日,我就再不会来打扰你了。”   仙童见她哭了,也有些无措道:“你说话就说话,哭什么!好了好了,我可以让你来采仙草,不过像你说的,不用采这么多。即便是生命垂危,也不能什么仙草都往里送吧。”   江绡琅擦了擦眼泪,惊喜道:“当真!谢谢你!等阿微出来,我一定带他来亲自谢你!”   仙童摆手道:“不用了。不过,我也不能让你白采,你每日来采药,回去之前便替我打扫这长华殿,你可愿意。”   江绡琅忙点头:“愿意!我一定把这里打扫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仙童道:“我是看你拿这药草救人我才答应的。你若要谢,便该谢我家仙尊,是他常教导我们要有救世渡人之心,你也别哭了,赶快回去送药吧!”   江绡琅开心道:“既是这样,还请问你家仙尊仙号?”   仙童挺着胸脯道:“我家仙尊乃是威震六界的林泉上仙!”   “林泉上仙?”江绡琅复述了一遍:“听着有些耳熟,以后若有机会,定当向他亲自致谢!”   仙童听了这句话,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但愿你能遇见吧。”   “小莨!”远处一个仙童乘着白云朝这边飞过来,一边挥舞着一只手大喊。   江绡琅也冲他招手,又对这边仙童道:“那我先走了,明日我早些来打扫。”   仙童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江绡琅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忙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那谁,你家仙尊现在正在独守空房等着女主呢……   顺便在六界贴满了通缉作者的追杀令…… 第89章   那仙童像是很不耐烦的,说道:“我叫子苍。”   “谢谢你,子苍。”江绡琅说完,仙童的云彩已经停在地面上。   江绡琅走上去,转身一看,子苍已经不见了踪影。仙童看见江绡琅手中的托盘,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心道:幸好不是采的莲华殿的,否则恐怕莲华殿的山都要秃了。   “你的手怎么了?”仙童看见江绡琅左手上还浸着血的帕子。   江绡琅忙道:“没什么。”说完解下帕子,手掌上光滑如初,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这也是江绡琅无意中发现的,封元的丹药不仅能掩饰身份,还有强大的疗伤能力。   第二天,江绡琅刚到长华殿便开始打扫,打扫完再采仙草,拿回去的时候就能更新鲜啦!   卖力地扫完院子里的落叶,江绡琅又打来水将大殿外的栏杆和地砖擦得铮亮,都快能当镜子用了。子苍来检查的时候,江绡琅正准备上房擦瓦呢。   子苍只觉得眼前一片亮堂堂,忙阻止了正顺着柱子往上爬的江绡琅道:“屋顶就不用擦了,你下来吧。”   “屋子里呢?要不要也打扫一遍?”只要能采仙草,江绡琅的工作热情就空前高涨。   子苍摇头道:“不用了,屋子里我亲自打扫,你一般也别进屋去。”   江绡琅点头:“那你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打扫的吗?”   子苍环视四周,眼睛都快被反光刺瞎了,便道:“没有了,你休息一下,待会儿我带你去后面采仙草。”   江绡琅朝他一鞠躬道:“谢谢你!”   子苍点了点头,转身要走,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身道:“你的手……”   江绡琅举起左手,手掌朝外道:“当当当当,一点事也没有啦!”   子苍有些惊讶,道:“怎么可能愈合得这么快?”   江绡琅挠挠头道:“可能是我体质比较特殊吧。”   “哦。”子苍也没有兴趣多问,便道:“你随我来吧。”   两人绕到后山,子苍指着仙草地说道:“这些仙草,种类不同效用也不同,像你那样不管是什么都采下来也是浪费,我指给你几样有用的,你采这些就够了。”   江绡琅不好意思道:“我也不大认识,所以只好囫囵全给采了。子苍,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子苍站在边上指挥,时不时还教江绡琅如何用正确的方法采摘仙草,哪些部分是最好的。江绡琅跟农夫似的根据子苍的指挥四处跑动,一不小心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子苍噗嗤一声笑出来,伸长脖子张望道:“你没事吧?”   江绡琅从一片草丛里冒出头来,浑身湿淋淋的,说道:“我没事,嘿嘿!”   “你采完我带你去客房换身衣服吧。”子苍站在小路上冲她伸出手。   江绡琅采下最后一株仙草,便让子苍拉了上去。   子苍拿了自己的衣服给江绡琅换上,倒也合身。江绡琅跟着他走遍了大半个长华殿,只觉得里面空空荡荡的,忍不住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子苍声音低落道:“仙尊走后,其他的仙童就被调派到别的宫殿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坚持留了下来照看这里。”   “你一定,很想念你家仙尊。”江绡琅忍不住为他难过,她很明白思念的感觉。   子苍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了,你该走了。”   两人走到前院,只见空中飘来一群人,江绡琅原以为是莲华殿的人来接自己了,定睛一看,却不认识那些人。   那些人跳下云朵,前头一个大块头的仙童看见江绡琅,道:“哟!子苍,没想到你这里竟然还有人愿意过来。”   子苍面色不善看了他一眼,道:“可不是么,除了她,愿意来的,都不是人。”   那大块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子苍是在拐着弯儿骂他,怒道:“我们许久不来,你小子皮痒了是吗?”   子苍毫无惧色地望着他们,冷冷道:“要动手趁早,我没时间陪你们耗。”   大块头道:“哼!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完朝后面一挥手,后面的几个仙童就要冲上来。   江绡琅一个闪身挡在子苍面前道:“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他?”   大块头指着江绡琅道:“关你什么事,我们乐意!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打!”   “小莨,这些事和你无关,你先走吧!”子苍走到江绡琅前面,背对着她说道。   江绡琅忙道:“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他们欺负你呢?我不走!”   “哼!还是个讲义气的,真是找打!”说完和那几个仙童一起冲了上来。   子苍唤出长剑一阵挥舞,将那些逼退。   那些仙童见了,也唤出各自的兵器,再次冲了上来。   子苍把江绡琅护在身后,替她挡住不少攻击,很快胸前和背上就挨了几脚。   江绡琅情急,将仙草放在一边,冲向大块头,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她虽是人形,口中却还有两颗尖牙,这一咬顿时就破了皮,血一下子冒出来。   大块头吃痛大呼,将手中的长剑刺向江绡琅想摆脱她。但江绡琅却没有丝毫要松口的迹象,这也是雪狼一族的“光荣传统”——到嘴的东西,就不会轻易撒开。   千钧一发之际,子苍将大块头的剑刃挑开,拉住江绡琅道:“快松口。”   江绡琅闻言这才松了力道,大块头急于摆脱,江绡琅这一松力,他便惯性地往后一倒,摔了个结结实实。   子苍趁机用剑抵住他的喉咙,大声道:“都住手!”   其他仙童见大块头被挟住,都围在他们周围,不敢轻举妄动。   子苍怒道:“谁敢上来我就一剑杀了他,你们,都给我滚出长华殿!”   大块头捂着还在涓涓流血的手臂恨恨地望着江绡琅,却又不敢惹怒子苍。生怕那锋利的剑刃一不小心就捅进自己喉咙。   仙童们看向大块头,大块头只好咬牙道:“走!”   其他人便收起武器,升上半空。   子苍对大块头道:“你也滚吧!” 第90章   大块头忙爬起来,跑开很远才道恨恨道:“你们给我等着!”说完落荒而逃。   “子苍,你没……”江绡琅看见子苍身上的几个脚印,担心道。   子苍却回过头来,怒道:“你疯了,不要命了吗!如果不是我及时拦住,他的剑就刺中你了!”   江绡琅无所谓地笑道:“可是子苍你不是救了我吗?我要是不咬得狠一点,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子苍气结,憋红了脸,好久才道:“谁要你帮忙了,真是个傻子!”   江绡琅正要安慰他,便听见莲华殿的童子在远处呼喊自己,便道:“子苍,我先回去送仙草去了,你身上记得擦药,我明天再来。”   第二天,江绡琅再来的时候,子苍对她的态度比起前两天缓和了许多,等她扫完落叶,说道:“今天就打扫到这里了,这些栏杆也不用日日擦,擦得太亮反而晃眼。”   说完又带她去采仙草,给她增加了好几样珍贵的药材,江绡琅知道他是为昨天的事感谢自己,便笑眯眯地接受了,道:“子苍,那些人经常过来吗?”   毕竟是共患难过的战友,子苍也就不像往日那样对很多事缄口不言,道:“偶尔吧。”   “我之前听说这里已经空了一千年了,你家仙尊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呢?”江绡琅忍不住好奇。   这个问题戳到了子苍的痛处,他又冷冷道:“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只管采你的仙草!”   江绡琅只好乖乖闭嘴,临走前将从莲华殿带来的点心交给子苍道:“我见你一个人,平日里大概也懒得做这些,就带了些给你,你尝尝,很好吃的,喜欢的话我以后再给你带。”   “我才不要你的施舍!”子苍不接,走到一边坐下了。   江绡琅忙道:“这怎么能叫施舍呢?你是我的朋友,这叫分享。今日我得走了,明日我带些别的来,同你一起吃如何?”   子苍斜眼看了看她,见她笑容灿烂,心里一暖,伸手接过点心,不耐烦地挥手道:“好了好了,你走吧,真是烦人。”   江绡琅喜道:“那我走啦,再见!”   接下来的两天,江绡琅果然换着花样地给子苍带点心。东西不贵重,贵重在于江绡琅能够陪着子苍一起聊天吃东西。子苍一个人过得久了,起初还不大习惯,但渐渐的就接受了江绡琅的好意。   过了五日,江绡琅采完仙草,坐在殿前的台阶上等仙童来接自己。子苍得空就在殿前舞起剑来,刷刷刷剑影扫着落叶,跟江绡琅看过的武侠小说里的情景似的。   等子苍收了剑,江绡琅递上帕子,忍不住叹道:“子苍,你剑法真厉害。”   子苍鄙视地看了她一眼道:“这算什么,这天宫里比我厉害的多了。最厉害的要数我家仙尊,当初一柄悯生剑横扫六界妖魔,令人闻风丧胆!”   “这么厉害?可是,他为什么会离开天宫呢?”平日里听子苍对这位长华殿仙君夸耀不已,江绡琅更加好奇。   子苍正欲开口,却听见一个声音道:“自然是因为触犯天条,被贬下凡间了。什么离开,明明是被推下落神台的,还横扫六界妖魔呢,真是个笑话!”   江绡琅转身一看,只见被她咬伤手臂的那个仙童带着更多的人站在院门外,说话的站在大块头前面,十分嚣张跋扈的样子。   他低头问了大块头一句,大块头便伸出手指向江绡琅,道:“文扬大哥,就是她。”   子苍挡在江绡琅面前,道:“你们又来干什么?”   文扬走进院子,手指着江绡琅道:“她咬伤了我朋友,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那是他自作自受!”子苍答道。   大块头冲出来道:“她牙齿尖利得很,又十分脸生,说不定是从哪儿混上来的妖物!”   文扬听了,便道:“子苍,你还是把她交给我们。林泉当初就是因为包庇妖物被贬下凡,你可别重蹈他的覆辙!”   子苍大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仙尊是心怀慈悲,不愿滥杀无辜!”   文扬冷笑道:“心怀慈悲?他对谁心怀慈悲不好,偏偏对一个毁天灭地的妖物心怀慈悲。就是他将六界置于危难之中,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子苍气极,却又无法反驳,毕竟当初自家仙尊放走的,确实是可能威胁到六界安危的妖仙。   “你们不是神仙吗?怎么一点慈悲之心都没有?”这几个仙童彻底颠覆了江绡琅曾经对神仙的美好想象。   “哼,就是因为林泉,六界如今才岌岌可危,我们凭什么可怜他的人!”大块头在一边帮腔。   “那好,你说六界被置于危难之中,那么整整一千年了,六界可曾遭受过什么大难?你们凭什么断言他放走的,就一定是妖物?”江绡琅也有些生气道。   文扬一时语塞,想了想道:“现在还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总之,林泉就是罪魁祸首!”   江绡琅冷笑道:“这么说你们根本就是凭还没发生的事来给林泉上仙安插罪名!他胸怀济世救人之心,才不愿沾染无辜的鲜血。你们这些人,枉为天上的神仙。要我说,若是神仙个个都像你们一样,这六界,还不如毁了干脆!”   “小莨,别胡说!”江绡琅的这一番话让子苍吓了一跳!   文扬等人也是一惊,大块头道:“你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可见她心中对天庭早有不满。难怪和子苍这家伙走得这么近,林泉带出来的有什么好人,都是一丘之貉!”   “休要侮辱我家仙尊!”子苍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家仙尊被侮辱,大块头的话将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点燃,眼看就要提着长剑冲出去。   文扬见了,手握双锏,挑衅道:“不服气便和我打一架,你赢了,我就不说了。”   “打就打,我还怕了你不成!”子苍飞身下去。   只听得铛的一声,两人瞬间交上手。然而大块头既然敢带文扬上门来找麻烦,就一定有必胜之心,因此没过多久,子苍便落了下风,却因为胸中怒火笼罩,因此一直勉力支撑着。   作者有话要说:封元:听说你不仅让我苦等小莨五十年,还派人欺负我殿里的童子?   作者:(瑟瑟发抖)没有的事,怎么可能呢!你可是男主!   封元:哼!我都快混成十八线男配了,来人啊,把她拖下去,剁了她的爪子!   作者:饶命啊,我保证,这个单元过后,就只写你和小莨怎么样?   封元:我要两个单元! 第91章   “文扬大哥,好好教训他。不过是林泉带出来的废物而已!”大块头在一边煽风点火。   “啊——”子苍闻言,怒火更甚,出招之间全没了章法。   文扬见他心神大乱,嘴角勾起冷笑,一锏拨开子苍的剑,另一锏趁势打向子苍。   “子苍小心!”江绡琅大喊一声。   子苍忙收剑防守,然而那锏本来就沉重,文扬又使了全力,因此子苍虽然挡住了锏劈下来的势头,却被那股力量震得倒退了好几步,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   文扬趁胜又冲上去,江绡琅大急,想要上去帮忙,大块头早有准备,对身后的人道:“拦住她!”   江绡琅见那些人冲上来,知道自己打不过,见着地上还放着子苍端过来的一盘果子,便捡起里面最大的一个,朝着文扬扔了过去。   文扬注意力全在子苍那边,冷不丁头上被果子打中,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看到自己带的强援受了伤,大块头一挥手喊道:“大家一起上!”   江绡琅没了别的武器,在身上摸索了一阵,突然心下大定,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嘴里念叨了几句,往外一指,那黄符便飞出去,紧紧封住了文扬的嘴巴。   文扬被果子打得一阵头晕,反应过来时,嘴巴已经被封住,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伸手想把黄符揭下来,却怎么也撕不掉。   江绡琅在一边道:“我劝你最好不要用蛮力撕它。这叫慎言符,如果我不施法解除,用蛮力可是会连皮带肉地把你的嘴都撕烂了。”   文扬一听,又惊又恐,急忙住了手。   “子苍快过来!”江绡琅冲子苍招手,等他走到自己身边了,才道:“你们若不想他嘴巴烂掉,最好现在就离开,以后也不要来这长华殿捣乱!”   “唔(你)!”文扬对江绡琅怒目而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江绡琅幸灾乐祸道。   “唔唔唔唔(把它拿掉)!”文扬又道。   江绡琅道:“你还没答应我的条件呢。”   文扬憋得满脸通红,想要答应却又拉不下面子。   大块头不愿再次铩羽而归,见文扬有妥协之意,便道:“文扬大哥,要我说我们干脆抓住他们两个,狠狠打一顿,看她解不解除这符咒。”   江绡琅忙道:“哎,你要是敢动我们,我立时就扯烂他的嘴!”   文扬听了,在大块头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唔(走)!”   “可是……”大块头还欲分辩,被文扬横了一眼,只好道:“你们给我等着,我们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江绡琅伸出舌头冲他们做了个鬼脸,道:“你们可记住了,要是你们还敢来,我就让着黄符把你们的嘴巴都封住,叫你们说不了话,吃不了饭!”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沓黄符来。   一群人不甘心地走出院子,文扬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江绡琅。   江绡琅笑道:“放心,等你们走远了,我自然会解除这符咒。”   文扬这才放心,快步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子苍一拍江绡琅肩膀,笑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那个符咒当真这么厉害。”   江绡琅掩嘴笑道:“我骗他们的,这是师父自己发明的符咒,以前是因为阿微话多,专门用来治他的。只要两个时辰,就自动解除了。”   说起来还是当时江绡琅觉得好玩,向师父讨了几张,也一直没用上。   “你也真是狡猾。”子苍无语道。   江绡琅见子苍脸上露出少有的笑意,便道:“子苍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一定要多笑笑,不要每天都冷着脸。你家仙尊知道你这么维护他,也一定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   子苍闻言,笑容隐了下去,道:“仙尊不可能知道了。”   江绡琅也收敛神色,问道:“话说,你家仙尊当初是放走了谁才会被……”   子苍靠在廊柱上,望着远处道:“他放走的,确实是一只妖。但那是因为那只妖才刚出生不久,什么罪都不曾犯过,仙尊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她放走了。”   江绡琅点头道:“我相信你的仙尊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像他这样好心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够再次成仙呢!”   子苍感激地看了江绡琅一眼道:“谢谢你。以前因为仙尊的缘故,这天庭上的仙童们都看我不顺眼,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   江绡琅指着地上的一大堆仙草道:“子苍你也帮了我呀!我们是朋友嘛,爷爷常告诉我,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和互相照顾。阿微如今不在,你就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那好,你这个朋友,我承认了。”子苍笑了笑道。   江绡琅开心地一拍手道:“太好了!以后我可就有一个神仙朋友啦!等过一段时间阿微好了,我带你去莲华殿,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子苍低着头道:“这一千年来,我还未踏出过长华殿一步,我得守着这里。”   江绡琅歪着头想了想道:“我用剩下的慎言符在这里布一个结界,你就跟我去一趟吧。也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回来了。我在这里只能呆五十日,五十日过后我就得回凡间去了。   “你要走?”子苍大吃一惊。   江绡琅点头道:“我在凡间还有亲人和朋友,我原本不是什么仙童,只是师父上天宫办事,我才跟着来照顾阿微的。”   子苍奇道:“可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仙气啊!”   江绡琅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道:“是封先生给我的丹药,吃了之后就会让别人误以为我是神仙啦!”   子苍大惊道:“那你这样贸然上天宫,要是被人发现,可是会……”   江绡琅冲他神秘地眨眨眼,小声道:“我悄悄告诉你,我师父和莲华殿的仙君有交情,他是托关系才上来的,就顺便把我也带上来了。五十日之后我就走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子苍无言以对,什么时候上天宫也能靠关系了,他只好说道:“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不过你不能再告诉别人了,也须处处小心,不要被人识破身份。” 第92章   江绡琅笑着道:“当然了,我相信你才会告诉你嘛!我只在莲华殿和长华殿来往,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抬头看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见!”   江绡琅端着托盘,蹦跶着出了院子。   子苍摇摇头,这丫头心是有多大。   江绡琅照旧把仙草送了进去,在洞外说道:“阿微,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子苍,他已经承认做我的朋友了。等你出来了,我就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   莲孤子在洞里听得真切,知道子苍是长华殿的人,也只能跺脚叹气,心道:这丫头,让她不要乱跑,竟然还敢四处去交朋友。唉!不过看这些仙草都是长华殿才有的,大概是我那几个童子撺掇着她去长华殿采药。嘿嘿,不采白不采。   穹微整整受了二十来天的折磨,神志模糊,哪里知道自家师父心里的小算盘,只是隐隐听见江绡琅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在嘴角勾起微笑。   第四十八日,穹微到了紧要关头,莲孤子便隔绝了外界的声音,避免让穹微分神。江绡琅采完仙草,便按照莲孤子此前教过她的方法,用慎言符在长华殿设下了一圈结界,一般的人是闯不进去的。临走前和子苍约定好,让他明日一早来莲华殿。说殿里童子新做了金银梅子汤,配点心最是可口。   子苍答应了之后才反应过来,最近小莨日日叮嘱他一定要去莲华殿,每天的理由都是殿里的童子做了好吃的,所以她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只用美食诱惑自己吗?他大概可以想象这丫头是有多爱吃了。   第二天一早,子苍果然准时到了莲华殿门口,守门的童子见他端着满满一盘仙草,还有许多新鲜果子,急忙把他迎了进来。子苍这下可算是完全相信江绡琅是被这里的童子怂恿着去长华殿偷仙草了。   江绡琅正准备出门迎接,便见童子将子苍带了进来,忙上前去道:“子苍,你来得真早,梅子汤刚刚做好,这会儿正放在冰笼里镇着呢。阿微今日就出来了,我先把仙草送过去。”   江绡琅接过仙草,只觉得手里一沉,惊讶道:“子苍,你采了多少仙草啊?”   子苍淡淡道:“没多少,但是这都是最名贵的,端着也沉些。你快送过去吧。”   莲孤子在洞里看见这些仙草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这可是只有长华殿才有的稀有物种啊!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徒儿,他都忍不住要藏私了。   子苍和江绡琅坐在屋里吃东西,看见另一张小桌上摆满了之前江绡琅提到过的食物,子苍忍不住问道:“这些你留着带走吗?”   江绡琅摇头道:“这些是留给师父和阿微的,要带走的我已经包好放在我房间了。”   子苍:“……”   想到即将离开,江绡琅忍不住叹气道:“也不知阿微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才会回凡间去。可惜子苍你没时间下去看看,封先生和阿景都是很好的人,真想带你见见他们。”   子苍道:“老听你提起这个封先生,他到底是谁呀?”   江绡琅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他是个梅妖,法力很强大的。他现在在医院里当大夫,医术可好啦!”   子苍无语,这个小莨每日里怎么都和妖打交道,感觉自己好像被带坏了怎么办……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吵闹声。   文扬对一个身穿碧色长袍的人道:“仙尊,我们查过了,那个妖物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守门的童子对那人一躬身道:“沐灵上仙,我们这里就只有些仙童,确实不曾有什么妖物啊!”   沐灵看了看文扬,文扬忙对童子道:“那个家伙一定是个妖。你就说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小莨的人?”   “这……”童子犹豫道:“确实是有个叫小莨的仙童,但她却并不是妖啊。”   沐灵背着手道:“是不是,你将她叫出来我看看便知。如果不是,我便叫我这童子向她道歉。可若是,这天宫可不能容忍妖物的存在。”   “上仙,你们在这儿做什么?”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沐灵回头一看,拱手道:“天王?你怎么也来了?”   托塔天王走到门前道:“我路过,看你们这边好像热闹得很,就过来瞧瞧。这莲华道君久不在天宫,上仙来这里做什么?”   沐灵答道:“我宫里的童子说,有一只妖混进了这里。莲华道君不在,我便来看看,也免得有什么事,这里的仙童应付不了。”   “妖?”托塔天王吃了一惊,又见那守门童子一脸茫然无措,心知这沐灵上仙恐不会轻易离开,想了想道:“这样吧,小仙童,我陪着上仙进去。也替你们辨别辨别,如何?”   托塔天王性格耿直,那守门童子听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放他们进去,便听见江绡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又是你?”江绡琅一眼看见了文扬,嫌恶道。   “仙尊,就是她。”文扬急不可耐道。   沐灵上下打量了江绡琅一番,道:“这分明是个仙童,身上半分妖气也没有的。天王,你看呢?”   过了好一会儿,托塔天王也没有回答,沐灵转过头去,便见他正呆呆地望着江绡琅,一脸讶异。   “天王?”沐灵提醒了他一声。   “啊?”托塔天王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沐灵怪异地看着他。   托塔天王摇摇头,道:“没什么,只觉得这个仙童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沐灵一听,便道:“若是天王认识的人,想必一定不是妖了。”   托塔天王忙摇头道:“并不认识,只是和一个见过的人长得有几分相像而已。”   文扬见自家仙尊并不准备深究,赶紧道:“仙尊,这家伙不知使了什么妖法,让自己身上布满仙气。若要让她现原形,用散妖鞭打她一鞭子就知道了。”   子苍在一旁听了,忙道:“谁敢动她?你们可想好了,小莨是莲华殿的人,若是动了她,日后莲华道君回来,追究起来,你们可担得起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讨厌的人粗线鸟~~ 第93章   文扬往后退了一步,也有些犹豫了,那莲华道君偏私护短的脾气在天宫可是出了名的,如果当真弄错了,只怕以后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如今自己搬出了仙尊,就这么回去,少不了也要受仙尊责罚,现下已是骑虎难下。何况他们已经打听过了,莲华道君已有一千年未曾回过天宫,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到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追究起来也难,便道:“即便是莲华道君也不能包庇妖物吧!”   子苍怒道:“什么妖物?你不过是前日里去长华殿生事,吃了亏,今日便寻了个由头借机报复罢了!”   子苍早就猜到,小莨在凡间多和一些妖在一起,她恐怕也并非凡人,但只因她心地善良,自己便不愿去在意她的身份。但若是被那散妖鞭打到,身份暴露,恐怕这莲华道君也着实护不住的,因此才急于维护她。   文扬见子苍急了,得意道:“若她不是妖,那鞭子也伤不了她,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难道是心虚了!”   江绡琅气道:“你们平日里欺负子苍也就罢了,如今还寻上门来,是想再试试慎言符的滋味儿吗?”   文扬一听,吓得退后一步,但想到有仙尊在此,便壮着胆子道:“你有本事便把你那妖法使出来!”   沐灵一抬手,示意文扬闭嘴,随后对江绡琅道:“我看着你有些眼生,是新到莲华殿的仙童吗?莲华道君长久不在殿里,你是何时上来的?同谁一起上来的?”   “我……”江绡琅语塞,自己师父托关系上门这种事总不好大方说出来,想了想道:“我师父是莲华道君的朋友,是他带我上来的。”   “那敢问尊师仙号,怎么不带你去他的宫殿?”沐灵见她心虚,追问道。   “我师父……我师父没有仙号,他……”江绡琅怎么敢说师父不是神仙呢,这样下去,必然会把师父牵连在里面,便索性道:“师父是受了莲华道君的邀请才来的,我自己要跟着师父上天宫,并不关他的事,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好了!”   沐灵听她话里话外似乎是承认了,便道:“若是如此,你便叫你师父出来,我们问问便知,也好解除这误会。”   江绡琅急道:“我师父有要紧的事要做,不能出来见你们。”   文扬一听,更有底气了,道:“我看,你师父也肯定是个妖物,怕被人发现,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吧!”   江绡琅闻言,也生气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他才不是妖怪呢,他……”   子苍见江绡琅快被逼得彻底承认了,便唤出长剑,指着文扬道:“今日有我在,你们休想踏入莲华殿一步!”   沐灵一皱眉头,一挥手,子苍便飞了出去,撞在一边的墙上。   “放肆,小小仙童,也敢在本上仙面前拔剑!”沐灵再没有了刚才的和气,转头对江绡琅道:“你师父既不是神仙,未经许可擅入天宫,问你什么,你也答不出来。既然这样,本上仙只好试试你的真身!”   说着手中便出现一条长鞭。   江绡琅把子苍扶起来,正欲发作,却被子苍拉住,在她耳边道:“你若是受了这一鞭,必定暴露身份。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拖到你师父出来。”   “不行,你已经受伤了,我怎么能让你代我受过呢。”江绡琅心急道。   子苍冲她摇摇头,走到沐灵面前,举起长剑道:“你们不过是趁莲华道君不在才敢来寻衅,小莨和她师父是道君的客人,你们想伤他们,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这一次,子苍将剑直接对准了沐灵。   托塔天王见不是事儿,忙道:“你这童子,不要命了?她既然不是妖,受这一鞭子也就罢了,你何苦要拦着。”   子苍冷笑道:“你们不过是欺我长华殿和莲华殿无人,我只道神仙都有悯人之心,如今看来,也真是不乏卑鄙无耻之辈。”   沐灵一听,大怒:“找死!”   说完一挥手中长鞭,将子苍的剑缠住一甩,剑便脱了子苍的手,沐灵又一挥,那鞭子便结结实实打在了子苍身上。   子苍虽是仙童,这一鞭伤不了修为,却能伤到身体,胸前的衣服都被撕开一条口子,红色的血渐渐渗了出来。   “子苍!”江绡琅忙把子苍护在身后,道:“我受这一鞭就是了,你不许再打他!”   子苍急道:“小莨,你退后。今日我倒要看看,一个上仙在莲华殿门口打死仙童,以后他要怎么向莲华道君交代!”   子苍料到沐灵绝不敢当真杀了自己,因此才敢触怒他。这沐灵上仙纵容自己的仙童去长华殿滋事,也不算什么好人。这一次让他失手伤人,等日后莲华道君回来,他必然没法交代。   沐灵气上心头,道:“莲华道君又如何?我今日定要叫你得个教训。”   说完又是一鞭挥来。子苍一把把江绡琅护在怀里,背后生生又受了一鞭。江绡琅都能感觉到子苍几乎站不住,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便又因怒气要冲出来。   她一转身将子苍扶住,冲着沐灵一个龇牙,瞳孔也隐隐发红,身上的仙气眼看要被妖气压下去,在她的周围形成了一圈淡淡的保护罩,将她和子苍笼罩在其中。   托塔天王大吃一惊,文扬吓得往后面一躲,沐灵怒道:“果真是个妖物,还不速速受死!”   “沐灵上仙清闲得很,有空来我这莲华殿教训人了?”沐灵还未出手,莲孤子便从后面悠悠走出来。   文扬见了,大惊道:“怎么可能,你明明……”   莲孤子冷笑道:“我明明不在?怎么,我回天宫,还要向你们汇报不成?如若不是看我不在,你一个小小仙童,也敢来这里撒野!”   说完长袖一甩,文扬身上便被藤条紧紧捆住,顿时吊在了半空,藤条也有越勒越紧的势头。   眼见着文扬要被勒成两半,毕竟是自己殿里的仙童,沐灵不能坐视不理,忙道:“道君手下留情!” 第94章   江绡琅此时已经恢复冷静,莲孤子将她护在怀里,道:“上仙打我的人的时候,可没有手下留情。”   沐灵语塞,他万万没有料到,莲华道君竟然就在天宫,如今自己出手伤人,恐怕这莲华不会善罢甘休了。   天宫的人都知道,这莲华道君在天庭掌管未书,是从天神陨落、仙开始出现在这世上不久就存在的神仙,说起来,怕是比玉帝的辈分都老些。   虽然他的官职不算大,天庭的人说不上对他毕恭毕敬,但因着他的辈分,都对他礼让三分。而且,他向来偏私护短,即便这个童子是个妖怪,自己只怕也追究不了什么。   托塔天王见事情下不来台,忙道:“道君,你看,这都是一场误会。沐灵上仙也是好意,担心天庭混入妖物。只是这子苍也确实有错,他本不是莲华殿的人,又以下犯上……”   莲孤子不屑道:“不是我莲华殿的人,你们就能动了?他既然是受我徒弟的邀请来此,便是我莲华殿的客人,哪怕是个仙童,也不是你们说动就能动的。”   “她……她是你的徒弟?”托塔天王惊道:“你就是她口中的师父?可她明明说……”   江绡琅听了半天,也大致明白了,忍不住问道:“师父,您……您就是莲华道君?您是个神仙!”   若不是眼下氛围不好,江绡琅几乎要激动地跳起来。   莲孤子伸手按住她,对托塔天王道:“我此次下凡游历,收了这只小狼妖做徒弟。不过为了行事方便,未曾向她坦白身份。这次带她上天宫见见世面,怎么?你们也有意见?”   沐灵彻底愣在原地,这莲华道君亲口承认了这童子就是妖,如今即便是闹到玉帝面前,玉帝还得给莲华几分面子,这么一算,理亏的倒是自己了,只好拱手道:“道君勿怪,只因我这童子一口咬定莲华殿里混入了妖物,你又不在,我只好来看看。如今伤了你的客人,实在抱歉。待我回去,一定好好惩戒我这童子,还望道君大人大量。”   沐灵既然已经服软,莲孤子也不好步步紧逼,只好道:“我千年未回来,竟不知天庭的风气变得如此不堪,连个仙童也敢四处寻衅滋事,上仙也该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人了。我的徒儿没有受伤,你来我殿外闹事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不过你们伤的这童子却不是我殿里的人,他要不要原谅你们,我可做不了主。”   说完看向子苍,竟是要问他的意见。   沐灵见了,脸色一变,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向一个仙童低头,便将文扬拉到地上,喝道:“跪下!”   文扬委屈不已,却也不得不听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沐灵道:“此事皆因你而起,还不快向他道歉。”   文扬恨恨地望着子苍,憋了好久,才不情不愿道:“对不起!”   子苍不愿看他,将头扭到一边道:“我和你同是仙童,受不起你这大礼。只是你还有你那一帮兄弟,日后休要踏入我长华殿一步!”   莲孤子抚着胡须道:“那长华殿是玉帝亲自下旨空着的,便不是别人随意能去的地方。日后若是有人再闯进去,那就永远留在那儿好了。”   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文扬再不服气也只能低头道:“是!”   莲孤子嫌恶地一挥手,不耐烦道:“走吧走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得清静,关门关门,看着就烦!”   守门童子闻言,忍着笑急急忙忙将门当着沐灵和托塔天王的面重重关上了。   托塔天王愣了一会儿,讪讪道:“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沐灵答话,转身飞走了。   沐灵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绿,挥手解开了文扬身上的藤蔓,怒道:“自己回去领罚,哼!”   门里,子苍轻轻推开江绡琅扶住自己的手,向莲孤子拱手鞠躬道:“多谢道君搭救之恩!”   说完一个趔趄,就要站不住。莲孤子忙将他扶住,道:“你冒死护我的徒弟,我做这么点小事而已,算不上什么恩德。何况你还送了我徒弟这么多仙草,反倒是我该谢谢你。进屋来吧,我替你疗疗伤。”   江绡琅又扶住子苍,边走边问道:“师父,你当真是神仙?你骗得我和阿微好苦啊!对了,师父你出来了,阿微是不是……”   江绡琅眼睛一亮,莲孤子又傲娇了,扭头道:“哼!还好意思问,总不让你师父闲着,去哪儿都惹祸。还有,我那一大片仙草,你不到十天就给我拔个精光,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想去看阿微,先把你手上这个照顾好。”   江绡琅也不害怕师父斥责,反倒是欢欢喜喜道:“师父要算账,过后有的是时间,小莨一定不敢推脱。今日殿里做了金银梅子汤,师父连日辛苦,小莨特地给师父留着呢。”   莲孤子满意地点点头,道:“算你还有良心。”   子苍却在一旁看的无语,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莲华道君吗?这副傲娇的表情是要闹哪样?这么轻易的就原谅自己的徒弟惹下麻烦,这偏私护短的性子还真是名副其实啊!   等到子苍伤口上了药,也吃了些治疗调理的丹药歇下了,江绡琅才忙去看望穹微。   穹微仙身已经练成,如今因为疲累,在房间里睡得死沉,却还因为此前极度的痛苦,眉头紧皱着。   江绡琅心疼地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轻轻拍着他的胸口道:“阿微不怕,有我在呢,阿微你已经成功了,以后,你就是神仙了哦。告诉你哦,师父也是神仙呢,阿微你醒了以后,一定会开心的,对吧?”   穹微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嘴角微微勾起,呢喃了一句:“小莨……”   江绡琅拉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在,阿微,我在这儿呢,好好睡吧。”   穹微这才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到了傍晚,子苍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来到穹微的房间看望他。   作者有话要说:满地打滚求收藏!求收藏!! 第95章   莲孤子伸手搭在穹微脉上,过了一会儿道:“快醒了。”   说完转头咳嗽了两声。   江绡琅忙过去给他倒了杯茶,问道:“师父不舒服?”   莲孤子摆摆手道:“没什么,大概是着凉了。”   江绡琅奇怪道:“神仙也会着凉?”   莲孤子白了她一眼道:“许是今日那梅子汤太凉了,师父我虽然是神仙,但好歹也是一把年纪了。”   江绡琅忙走过去给莲孤子捏肩膀,道:“我知道师父这些时日十分辛苦,晚上我给师父炖补汤,怎么样?”   莲孤子舒服的眯起眼,但身体却感到一阵疲累。他没有告诉江绡琅,这一次助穹微成仙,几乎耗费了他上千年的修为,若不是他修为深厚,恐怕这会儿也跟穹微一样躺在床上了。   说起补汤,莲孤子眼中闪着精光,对子苍道:“子苍啊,你仙尊不在,长华殿里就你一个人了。阿微还要在天庭留些时日,你也常来我这里坐坐,也有个伴,怎么样。”   子苍看莲孤子的神情,心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便笑道:“多谢道君,子苍敢不遵命?我知道您时常会炼制丹药,我那边还有许多仙草,道君只管采去,或者您有想要的,我给您带些种子来,若能治病救人,也是我的功德。”   莲孤子见目的达成,嘿嘿笑道:“我主要是看你为人稳重,想让你看着些我这小徒弟。不过,既然你说了,我就不客气了。你放心,保管是用来治病救人的。等我这徒儿好了,我还会带他下凡历练,到时候就能派上用场。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记得多来逛逛。”   子苍知道,莲华道君这是在向天庭众人表示,他是受莲华殿保护的,这样一来,即便以后道君不在,天庭的人也不敢再欺负他了。想到这儿,心里一阵温暖,道:“多谢道君,我会常来的。”   江绡琅给莲孤子续上茶,讨好道:“师父,你看哈。既然您今天已经表明了我的身份,那我是不是可以……”   莲孤子斜了她一眼,打断她道:“想都别想,明儿一早你就走。你以为你师父是谁?带你上来本来就违反天规,打发几个神仙也就罢了,你还真指望我能腆着脸去玉帝面前摆架子?而且你在这天宫一日,那几个和你有嫌隙的恐怕就不会消停。你还是赶快回去,等阿微好了,我会带他去找你的。”   “师父……”江绡琅嘟着嘴。   “撒娇也没用!去去,照顾你的阿微去。”莲孤子伸手将他推开。   “哼!师父一点也不好!”江绡琅假作生气地走开。   莲孤子知道她在演戏,只骂道:“小白眼狼!”   子苍在一边看得又是好笑又是羡慕,忍不住道:“道君对小莨真好。”   莲孤子正赌气呢,听了这话,道:“谁对她好?她不是说我不好吗?子苍干脆你拜我为师,我一定对你好!”   江绡琅在一边道:“好啊,子苍,你拜了师父为师,以后你就是我师弟了。”   子苍不知道莲孤子是真心还是开玩笑,再看他,也是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正纠结间,便听见穹微的声音:“小莨,谁要拜师啊?”   江绡琅惊喜道:“阿微,你醒啦!”   穹微睁开眼睛,便见江绡琅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便伸出手抚上江绡琅的脸,微笑道:“小莨,能看见你真好。”   莲孤子见他满心满眼只有江绡琅,骂道:“两个小白眼狼。”   穹微双手撑床,坐了起来,道:“师父的大恩,我怎么敢忘。”   莲孤子道:“什么大恩不大恩的,你们只要少给我惹点祸就好了。”   穹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突然愣住了,道:“师父,怎么您……您竟然是……”   穹微还未反应过来,江绡琅便道:“师父也是神仙,阿微你也没想到吧!师父还骗我们说他不是呢,结果自己就是这莲华殿里的仙君!”   穹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但确确实实,他能感受到师父身上的仙气。   莲孤子只好道:“我在天上是神仙,到了凡间自然就是道士了。好了,这也没什么。”   穹微忙道:“怎么会没什么,以后我们在天庭,可就有靠山啦!”   子苍在一边无语,看这性子,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穹微很快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江绡琅便把这过去四十多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了穹微听,穹微听得一会儿好笑,一会儿生气,又激动又兴奋,最后终于平静下来,忙不迭向子苍道谢。   子苍见他也是个心性单纯的人,自然生出几分好感。加之江绡琅第二天就要离开,四个人在屋子里一直聊到大半夜。   *   “陛下,那个仙童的长相与江晚笙着实有八、九分相像,莲华又说他是只狼妖,臣越想越觉得不妥。”托塔天王站在玉帝身后,有些着急。   “可是,江绡琅不是个女儿身吗?”整整一千年了,莲华没有带来任何关于江绡琅或是林泉的消息,要说江绡琅现在就在天宫,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托塔天王道:“她虽说是童子打扮,实际上却是个女儿身。”   玉帝猛的转过身来,道:“你确定?如果弄错了,莲华大概又会不依不饶了。”   托塔天王想起当时那个童子身上一瞬间散发出来的强大力量,道:“怎么着也有六七分可能。昨日沐灵得罪了莲华,被赶了出来,臣当时也在场,如果再因为那个童子的事前去,莲华大概连门都不让臣进。只有您去,他或许还会有些顾忌。”   玉帝看了看托塔天王,笑道:“莲华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平白无故地去他门前吵闹,怎么会不吃亏。也罢,明日一早,朕便去他的殿里坐坐,若那人当真是江绡琅,朕也想知道莲华为什么会这样做。”   “那臣……”托塔天王欲言又止。   玉帝自然知道他的顾虑,道:“你就不必跟着去了,免得落个背地里告状的名声。”   托塔天王松了口气,躬身道:“多谢陛下体谅。”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又要进入新的单元了 第96章   来天宫的第五十日,江绡琅终于要走了。原本想多挨些时间,哪怕是晚上走也好,莲孤子却在一大早就急匆匆把江绡琅推出了门,任凭江绡琅百般哀求也不肯改变主意。   “昨日你在门前那样龇牙咧嘴的,托塔天王肯定去向玉帝告状了,他可不像沐灵那样好打发,你尽早走,否则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莲孤子将一大包的东西往江绡琅怀里一丢,道。   听了最后一句话,江绡琅这才答应了,连同穹微一起,师徒三人来到南天门外。   “阿微,你一定要早点来找我!”江绡琅拉着穹微的手,恋恋不舍道。   穹微红着眼睛,道:“你放心,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去哪儿一定让阿景哥跟着。替我向他还有封先生、裘叔叔带好。”   “嗯!”江绡琅重重点头,道:“你也要好好保重,照顾好师父。我会想你们的。”   “好了好了,这些话都说过几十遍了,别磨蹭了,快走吧!”莲孤子催促道。   “小莨!”子苍匆匆忙忙从远处跑来,道:“怎么这么早就要走,还好我早些出门,否则怕是赶不及送你了。”   江绡琅惊喜道:“子苍?昨晚陪我们熬了大半夜,还以为你今天一定不会来了。”   子苍道:“你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朋友,再怎么也得来送你一程。”   说完将手里的一个小包递给江绡琅道:“这里面是今天早上新摘的仙果,你拿去吃吧,对身体有好处的。”   江绡琅收下道:“谢谢你,真希望什么时候你也能去凡间看看,到时候请你吃好吃的。”   子苍道:“我大概是没什么机会下去了,不过,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那我们说好了!”江绡琅与三人一一拥抱过,才朝他们挥手道:“我走了,再见!”   穹微撇着嘴,眼看要哭出来,莲孤子怕他一冲动跑去把江绡琅拉回来,忙开始念咒,一片白光顿时把江绡琅包围。   江绡琅似乎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没来得及,整个人便消失在白光中。   莲孤子松了口气,拍着徒弟的背道:“好了,总算是安全离开了。你也别哭,过些时日师父再带你下去。”   穹微失落地点点头,三个人便转身往回走。直走了好一截路,莲孤子突然一拍大腿叫道:“糟了糟了,你们看我这记性!”   “怎么啦?”子苍和穹微都紧张起来。   莲孤子跺脚道:“嗨!我忘了告诉小莨,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她此次回凡间,恐怕就是1963年了!”   “啊?”穹微大惊。   子苍没去过凡间,自然是不知道凡间五十年会可能发生多么大的变化,但穹微却是知道的。   当初只向裘老板请了两个月的假,这样一来,等小莨回去,裘老板还是否在世都是个问题。   子苍却在一边有些无语,这个莲华道君可以再不靠谱一点吗?   但莲孤子很快又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封先生是知道的,肯定会安排好,阿景那个实心眼,也一定会等到小莨回去,放心吧,没事的。”   穹微一脸无奈,有这么个师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子苍依旧回了长华殿,莲孤子带着穹微刚到莲华殿门口,却见门外站着一排仙女,阵仗十分大。   莲华殿的童子在门口张望着,远远看见自家道君回来了,赶紧跑过来躬身道:“道尊,陛下来了。”   “这个托塔天王,果然还是看出来了。”莲孤子嘟囔着。   “师父,您说什么?”穹微在一旁问道。   “没什么,走吧,今儿你有眼福了,带你去见玉皇大帝!”莲孤子气呼呼地往里走。   穹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玉……玉皇大帝!”   穹微只觉得双腿紧张地打颤,走到门口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莲孤子先进去,玉帝正在正厅等他。   他大喇喇地走进去,谄笑道:“参见陛下!陛下怎么有空来我这莲华殿?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微臣也好扫阶相迎啊!”   玉帝哼了一声道:“扫阶相迎?南天门守将回报,你回天庭已一月有余,都未曾来见朕,朕可不敢指望你扫阶相迎。”   莲孤子嘿嘿笑道:“这不是回来有事,一直在闭关,昨日刚出来嘛!”   玉帝道:“你一走就在凡间呆一千年,期间只匆匆回来那么一两趟,如今回来又忙着闭关,你忙什么呢?”   “额……这个,老道去凡间打探了上千年,确实没有寻到江绡琅的一点蛛丝马迹,这不是不好意思回来嘛!”   玉帝嗤笑道:“你还知道不好意思?罢了,朕今日不过来看看你。听说你新收了个徒弟,我倒想瞧瞧,素来不收徒弟的莲华道君收的徒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莲孤子在心里大骂托塔天王,脸上却依旧笑着,道:“我那徒儿不成器,怎么敢来污了陛下的眼?”   玉帝道:“道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   莲孤子一阵无语,道:“陛下也不用骂我,我这就叫他进来。”   穹微在外面被侍卫拦住,不敢贸然进去,只觉得手心一阵阵出汗,正紧张着,却看见师父在门口冲自己招手:“阿微,你来。”   穹微愣了一下,见侍卫没有拦着,忙小跑过去。   走到门口,莲孤子咬着他的耳朵嘱咐道:“不许说小莨的事,待会儿玉帝问你,就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徒弟。”   穹微不知师父的意图,只好呆呆点头。   走到正厅,见主位上端坐着一个人,长眉长须,面目清秀,目光正紧紧地盯着他,一身龙袍衬得他十分威严。   穹微一时手足无措,转头看师父,莲孤子眼睛往地上一扫,穹微便赶紧跪下道:“参见陛下。”   玉帝打量了他一会儿,觉得怎么瞧都是个男孩,只好道:“抬起头来。”   穹微忐忑地抬起脑袋,看了一眼玉帝又赶紧把眼睛垂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玉帝问道。   “呃……我……我叫穹微。”穹微结巴道。   玉帝见他不懂什么规矩,也不在意,道:“你是莲华道君的徒弟?”   “是!”穹微恭恭敬敬答道。   玉帝又问:“你师父就你一个徒弟吗?”   穹微犹豫了一下道:“是!”   玉帝心中大惑,这名字也对不上,便问莲孤子道:“守将说你带了两个人回来,怎么就他一个?”   莲孤子摆手道:“那个不是我带回来的,只是在南天门遇见的一个小仙童,顺道一起进来而已。”   “是吗?”玉帝怀疑地看着莲孤子。   “我还能说假话不成?”莲孤子信誓旦旦道。   师父您还真真说谎话不打草稿,穹微在心中腹诽。   玉帝又道:“那你可知他是哪里的仙童?”   莲孤子道:“我这么久没回来,这天宫里的仙童哪能都认识?不过,陛下怎的对这个仙童如此感兴趣啊?”   玉帝咳嗽了两声,尴尬道:“不过是随口问问,那什么,朕这就回去了。道君在凡间辛苦,多休息几日吧!”   莲孤子装模作样道:“谢陛下关心,微臣恭送陛下。”   玉帝这次来是听了托塔天王的话,莲孤子料到自己只要死不承认,玉帝也总不好没有缘由地揪着这件事不放,更不可能找托塔天王来对质。即便是查到小莨,她身上带着压制妖气的项链,玉帝大概也查不出什么。只要小莨和封元会合,封元就一定不会让玉帝的人接近小莨了。   玉帝走了老远,莲孤子见穹微还跪在地上,道:“还跪着做什么?不嫌膝盖疼啊!”   穹微尴尬道:“师父,我腿软了。”   莲孤子骂道:“没出息,不过是见个天上的皇帝而已。”   穹微道:“别说是天上的皇帝了,就是见地上的皇帝,我也紧张。”   莲孤子见穹微的囧样,也忍不住笑了,道:“好了,以后不管谁跟你打听,都只说我就你这一个徒弟,不许说见过小莨。而且,从明天起,你要更加刻苦修炼。你虽然修成了仙身,但本身的修为并不高,还得从基础打起,不能偷懒。等过些时日,还需下凡历练,才能正式归入仙籍。”   穹微从地上爬起来,抱怨道:“怎么这么麻烦?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莨……”   “闭嘴!说了在天庭,能不提小莨就别提。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路,你以为要变强大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你已是长生不老之身,还怕没时间怎么的。有空去找子苍多讨些仙果吃吃,保准事半功倍!”   穹微听了,这才笑道:“好!”   可怜的江绡琅兴奋地一路下来,想着见到阿景或是裘老板应该说些什么,还要送给他们从天庭带下来的果子和点心,顺便回家时在路上买点想念已久的桂花糕。   可怜的小狼此时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那个健忘的师父坑了个彻彻底底。   当她双脚终于踏上凡间的土地,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她……懵了。 第97章 (鹊桥仙单元)   此时正是早春时节,身后的山坡上,树木刚刚抽芽,但只是嫩绿的一小片,山腰上一大片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曾经人烟稀少的城郊如今来来往往全是行人,平坦的泥路上布满了车辙印。   那些人穿着灰扑扑、皱巴巴的衣服,挽着袖子,扛着农具。   远处有一栋大房子,房顶上一根大烟囱正往天上直冒黑烟。再看那房子外挂着一个牌子,江绡琅隐约看见工厂两个字。   一大波人骑着自行车往里面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起初她以为是南里城又遭到了圆国人的攻打,但看这些人,显然并不是逃难的样子,虽然行色匆匆,但脸上是安然的表情。   江绡琅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景象,一直站了有十来分钟,直到有人终于注意到还是仙童打扮的她。那洁白的衣服在灰暗的行人里显得格外扎眼。   “你看那个人,怎么穿这样的衣服?”   “会不会是演戏的?以前也有穿古时候的衣服演戏的。”   “可现在少了啊,真奇怪……”   江绡琅顿时察觉到自己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只想快点逃离众人怪异的目光,于是撒开腿快速奔跑起来。   一路上,人们只看到一道白影一晃而过。   不多时,江绡琅便满头大汗地站在了南里城的城门外。城墙还是那个记忆中的城墙,但人们却不再是当初的人,城墙上还贴着些已经脱落的标语,上面写着“解放”两个字。   江绡琅快步走进城门,却大吃一惊。   当初圆国人轰炸过后留下的废墟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事一栋栋楼房和一些在建的工地。一些大卡车装着许多人来来往往,空气里满是尘土的味道。   “难道是走错地方了?”江绡琅疑惑道,但随即又想起城墙上的字确实是“南里城”三个字没错。   而且她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南里城的城门处,保护结界没有了!这是否意味着这座城市已经不再危险,要么,就是设下这个结界的人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江绡琅快速跑向城南。一路上,没有身穿旗袍和西服的人,也没有穿长衫的人,所有人穿的衣服大同小异。   看到“布德书店”几个字的时候,江绡琅总算松了口气,还好,书店还在。   “裘叔叔!”江绡琅激动地推开门,门上的铃铛叮铃铃一阵响。   “这位……同志,你有什么事吗?”一个瘦高的身穿军服的中年人注意到她,微笑着问道。   江绡琅环顾四周,发现书店里也是大变样,里面的书大多都从架子上拿了下来,在地上堆成一堆,书堆旁有几个戴着眼镜的人正低头记录着什么。   “额……书店的裘布德裘老板在吗?”江绡琅见眼前的人面容和善,便问道。   那人一愣,道:“裘老板?哦,我想起来了,是原先这家书店的老板吧?他呀,几年前就把书店转让了,怎么?你找他有事吗?”   江绡琅一听,急道:“怎么可能,我两个月前还在这里工作呢。”   那人笑道:“两个月?我接手这个书店也有大半年了,怎么可能没见过你呢。”   江绡琅彻底被吓到了,只好道:“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那人摇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你若是想找他,可以去问问一些老人,他们或许知道。”   “老人?”江绡琅没明白那人的意思,只好说道:“我知道了,谢谢!”   说完转身出了门,后面传来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   “那是谁呀,穿得奇奇怪怪的。”   “演戏的吧?”   江绡琅又冲向停仙巷,走到巷子口,看见熟悉的巷子时,她心里总算安定了几分。不过,比起离开的时候,巷子显得十分的陈旧,像是经历了十分悠长的岁月打磨似的,地上凸起的那块青石板比之前薄了几分。   她走到停仙巷二十号门前,却见门上挂了一把大锁,看来封先生不在。于是走到十八号门前,门关着,江绡琅伸手推了推,推不动。   她这才有些着急了,伸手敲了敲门,喊道:“阿景哥哥?”   没有人回答,江绡琅便大力地捶打着门,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应门。   原本熟悉的地方再次变得陌生起来,江绡琅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转身颓丧地往外走,是不是应该去城南医院看看呢?如果封先生也不在该怎么办?   身后突然传来吱呀门打开的声音。   “小……小莨?”一个熟悉的满含惊喜的声音喊道。   江绡琅猛地转身,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的不是阿景是谁。   她冲过去扑在阿景怀里,哽咽道:“阿景哥哥,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   阿景没料到江绡琅会这么激动,手足无措地不知该怎么应对这个突然的拥抱,好一会儿才终于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道:“刚刚我在后院,没听见你敲门。”   江绡琅松开阿景,红着眼眶道:“阿景哥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里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裘叔叔也不在……”   阿景一听,瞪大眼睛道:“道长没跟你说吗?”   江绡琅道:“说什么?”   “现在,是1963年啊!”阿景不敢相信,这么重要的事情,道长竟然忘了说。   “19……63年?”江绡琅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阿景无奈地笑道:“道长真不靠谱,你不知道吗?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离开了整整有五十年啊!”   “怎……怎么可能?五十年!”江绡琅脑子一片空白。   “你进来,我慢慢跟你说。”阿景把江绡琅拉进屋,给她倒了杯水。   江绡琅正在努力接受这个事实,阿景忙道:“我和封先生都以为道长跟你说过了呢?”   江绡琅也有些无语了,她是摊上了个什么师父啊!   “那我走了之后,裘叔叔那里……”江绡琅几乎想象得到自己和阿微没能如期回到书店,裘叔叔气得直跳脚的样子。 第98章   阿景叹了口气道:“两个月之后,你们没回来,什么消息也没有,裘老板每天追着我问。后来我告诉他,阿微找到了亲人,一时回不来了,你也在那边陪他。裘老板刚开始很难过,说如果你们回来,可以给你们涨工资的。   “后来,他又问我能不能联系上你们,我怕他失望,只好说能,就让封先生帮忙写了一封模仿你笔迹的书信,说阿微在别的地方定居下来了,因为他家里人生病了。连同信一起给他的,还有一些地方特产。   “那天裘老板还抹着眼泪骂你们呢,说就算定下来,也不说回来看看。过了几年,裘老板还常念叨你们,怎么还不回来看看。没多久我也得辞职了,因为我是不会老的,要是再呆久了,裘老板就该起疑了。   “不过,我时常偷偷回去看他,他后来招了新的员工,前几年就把书店转手出去,离开南里城了,听周围的人说,可能是回老家去了。”   “可是,外面安全吗?”毕竟外面的城市没有结界的保护。   阿景一拍额头,道:“最重要的忘记跟你说了,你走后二十多年,大炎就正式爆发了对抗圆国的战争,那个时候全国都在打仗,涌入南里城的难民难以计数。又过了七八年,战争结束了,圆国人输了!”   江绡琅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阿景笑道:“后来,大炎统一,建立了新的国家,现在应该叫大炎共和国了。如今,也算是和平年代了,至少,暂时不会再有战争了。”   “那结界……”   “战争结束,新的国家建立之后,封先生就把结界撤了,说已经没必要了。”阿景忙道。   “对了,封先生呢!”江绡琅拍着桌子大喊。   阿景却起身道:“别着急,你跟我来。”   江绡琅跟着他去了另一个房间,只见阿景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和一块厚厚的铁牌交给他道:“封先生前几年有事离开南里城了,他也不能在城南医院一直呆下去,临走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这是地图和令牌,说如果你不准备在南里城住下去,或者不准备北上找江首领,可以借着这张地图和令牌去找他,那个地方他告诉过你。”   “浮石岛。”江绡琅念叨了一句,打量着那块令牌,上面用古文字写了几个字,她不认识。   打开地图一看,上面用红色的笔标记了线路图,箭头指向的终点,在东边海上的一个小岛上。   “难怪封先生让我去那里找他,我还说不过两个月时间,他会去哪儿呢?”江绡琅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了当时封先生嘱咐她那句话的用意。   此时,江绡琅才注意道阿景穿着和外面的人一样的衣服,感动道:“谢谢你,阿景哥哥,一直等着我回来。”   阿景傻傻地笑了笑道:“首领让我陪在你身边,我不能上天庭,当然要等你回来。”   “那你辞了书店的工作,怎么谋生呢?”江绡琅担心道。   阿景道:“我辞职的时候裘老板给我多结了工资,封先生替我在医院找了份工作,后来他离开之后,我也攒了不少钱,到现在还有富余呢。而且,现在买东西都很便宜,我也常常出去找些杂活儿干。只是我估摸着你快回来了,这两天就没出去。”   “这五十年变化真大啊!”江绡琅忍不住感慨。   “是啊,封先生还说了,现在国家刚成立不久,条件大概不是很好,让你尽可能还是去他那里,如果愿意,也可以通知江首领一起去的。”阿景补充道。   “哦,对了,你有跟舅舅他们联系吗?”江绡琅忙问。   阿景点点头:“我去找过他们一趟,他们很好,让你不要担心。我说了你去天庭的事,首领起初也很担心,但是也没办法,只是嘱咐我一定要等到你回来。后来我告诉了他们封先生的话,首领说让你最好去找封先生,有时间,他们会去找你的。”   江绡琅点头道:“那……我们便去浮石岛吧,不过,我得回龙道山看一看爷爷,我这都几十年没回去了。”   阿景听了,笑道:“封先生早知道你肯定会回去,说让你先去浮石岛,他陪你一起去。”   江绡琅想起来封先生确实这么提过一句,便道:“那好,我们便去浮石岛看看他,等看完爷爷,有机会咱们再去找舅舅。说起来绒绒也该长大不少了。”   阿景自然遵从,道:“那我这几天收拾收拾行李,咱们尽早出发吧。”   “诶,阿微什么时候回来?”阿景忙着给江绡琅解释这五十年的经过,现在才想起来。   江绡琅略有些失落道:“他还得再呆些日子,我告诉过他们浮石岛的事,师父说会带阿微来找我的。”   “那就好。”阿景准备合上抽屉。   江绡琅瞥见里面有一沓信封,问道:“这是什么?”   阿景又一拍额头道:“你看我这脑子,这是好些年前寄给你的信,寄信人叫姜永和。”   “咦?”江绡琅奇道:“我并不认识这样的人啊。”   她看见早些年寄过来的信上,还有的贴着国外的邮票。   拆开最早的一封信,上面写道:   “亲爱的小莨:   最近还好吗?抱歉现在才写信回来,我和文洲已经顺利抵达里德叔叔家,因为事务繁忙,现在才闲下来。”   江绡琅激动地手都颤抖起来,叫道:“是邵哥哥!可是,他为什么叫姜永和呢?”   江绡琅迫不及待往下看去,果然后面有解释。   “我决定在这边学习几年,等文洲再大些,就回国内去。因我父亲身份敏感,所以我在写信的时候用了假名字,姜字取姓于你,我们是兄妹,你不会介意吧?不知道国内如今的状况如何,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阿微和道长,替我向他们问好。我回来之后有机会就去看望你们。   “文洲在叫我了,先写到这里,信很短,你不会怪哥哥偷懒吧?下次一定会写长一点的。   兄邵文渊” 第99章   看到这里,江绡琅赶紧拆开了第二封信,还未等读第一句,阿景就在旁边叫道:“对了,前两天有个人来找你,说他姓邵,让你回来了就去城南医院找他,说找邵院长。”   江绡琅一听,把信往桌子上一拍,急道:“阿景哥哥你怎么不早说,一定是邵哥哥!我先去见他,回来再看信。”   说完匆匆往门外跑,阿景一把拉住她道:“要去也先换身衣裳!”   江绡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那身白衣裳。   阿景翻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蓝灰蓝灰的衣裳递给她道:“如今条件有限,衣服不大好看,你先将就穿着。”   江绡琅接过来道:“没关系,能穿就行。”   换好了衣裳,阿景也跟着她出门。两人一路来到城南医院,只见医院比起五十年前老旧了许多,大概还没来得及翻修,不过有些地方还是修缮过了,比起以前来有好多变化。   两个人在医院里转悠了一大圈,才拉住一个护士问道:“请问,邵院长的办公室在哪儿?”   那护士一听找院长,道:“你们找院长干嘛?”   “是他让我来找他的,我是他妹妹!”江绡琅忙道。   那护士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我们院长都六十了,哪儿来你这么个年轻的妹妹?”   “是认的妹妹,总之,是他让我们来的,还请你告诉我,我有急事。”江绡琅着急道。   护士有些不耐烦,道:“院长忙着开会呢,每天找他的多了去了。你先去接待处登个记,等着吧。”   说完转身走了。   江绡琅心里着急,拉着阿景风风火火往接待处跑。   到了接待处,却见只有一个护士,周围围满了人,那护士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见江绡琅等不了,阿景忙道:“你别着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医院里一层楼一层楼找。我在这里工作过,还算熟悉的。”   江绡琅道:“那我跟你一起。”   阿景摇头:“你在这儿等着登记,或许能比我先到办公室呢,我很快回来!”   说完飞身跑上楼去。   江绡琅见接待处依旧乱哄哄地挤着一堆人,急得走来走去,好容易人少些了,忙上前道:“我找邵院长!请问他办公室在哪儿。”   那护士头也不抬,扔上来一个本子道:“找邵院长的人多了,先登记吧!”   江绡琅无法,只得在上面写下姜莨两个字,道:“我有急事,麻烦你告诉我吧。”   护士抬起头来,道:“你看我们医院每天这么多人,邵院长忙得很。你耐心等等吧。”   不多时,阿景站在楼梯口冲江绡琅招手:“小莨快来!”   江绡琅走过去,阿景拉着她就往楼上跑,一边道:“我找着了,在三楼。”   两个人走到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前,之间上面一块简陋的铁牌子上印着“院长办公室”几个字。   想到即将看见分别多年的故人,江绡琅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她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答道。   江绡琅推开门,兴奋地喊了一声:“邵哥哥!”   屋子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头发花白的人正背对着门坐着,听到声音便回头一看,在看见江绡琅的那一刻彻底呆住了。   呆住的不止他,还有江绡琅。眼前这个人与邵文渊有六七分相似,但即便他上了年纪,江绡琅还是能分辨出来,他不是自己的邵哥哥。   那人仔细打量着江绡琅,好久才近乎惊恐地喊道:“小莨姐姐?”   江绡琅吓了一跳,也道:“文……文洲,你是……文洲!”   再一转头,果然看见办公桌上立着一个牌子,写着:院长邵文洲。   “这……怎么可能呢?都已经五十年了,你一点变化也没有……”邵文洲站起来,想走近却又有些害怕似的。   江绡琅也顿时无措起来,不知怎么解释。   但过了一会儿,邵文洲却释然地笑了,道:“也不奇怪,大哥把娘的事都告诉我了,既然我娘的鬼魂能存在在这世上,那么,你能数十年不老,大概也可以解释了。小莨姐姐,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   江绡琅松了口气,许久才道:“你现在……不用再叫我姐姐了。”   邵文洲大概也觉得不合适了,便道:“那我叫你小莨吧,跟大哥一样。你们快进来坐。”   邵文渊显然注意到了站在江绡琅身后的阿景。   三个人落座,叙礼过后,江绡琅忙问出了心中最急切的问题:“邵哥哥呢?他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与旧人相见的兴奋顿时从邵文洲脸上退去,他神色黯然道:“大哥他……已经过世快二十年了。”   “什么?”江绡琅喉头发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鼻子一酸,眼眶微热,只好低下头去,闭上眼睛,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反倒是邵文洲大概已经接受了兄长离世的事实,道:“小莨你别难过,大哥他走的时候,也是个英雄。”   邵文洲仔细讲述邵文渊逝世的经过。原来,邵文渊在国外读了三年书之后就回到了大炎。一直在进行一些地下活动,为对抗圆国侵略四处奔走,常常徘徊在生死边缘。他一直想回南里城看看,却始终没有机会。   直到后来和圆国的战争全面爆发,邵文渊上了前线,在1943年牺牲在了战场上。   邵文洲彼时从国外一所医学院毕业,回到大炎之后成为了一名军医,也是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当重伤的邵文渊被送进救护棚的时候,还是邵文洲抢救的他。   “我从大哥身上取出了十来颗子弹,最后还是没能把他拉回来……”邵文渊抹了抹湿润的眼睛,继续道:“不过我很庆幸我陪大哥走过了最后一程。他当时拉着我的手说‘等战争结束了,你一定要回南里城,替我向你小莨姐姐道歉,我没能履行诺言……’战争结束之后,我就申请回这里当医生,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一直不在。”   “我有事离开了,今天才刚回来的。”江绡琅哽咽道。 第100章   邵文渊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小莨,你别难过。大哥他这一生,过得很有价值。他实现了自己所追求的理想,对了,大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邵文洲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包裹交给江绡琅。   江绡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书和一个音乐盒。打开盒子,一个少女便随着音乐慢慢旋转,仔细一看,那个少女是比着江绡琅的模样做的。   江绡琅翻开书,书名是《南里记》,扉页上赫然几个大字:谨以此书献给我亲爱的妹妹,我很想念她们作者邵文渊   书页里还夹着一张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是邵文渊拉着邵文洲的手,两个人笑得很开心,管家局促地站在他们身后,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看到邵文渊那张熟悉的脸,江绡琅再也忍不住,失声哭道:“邵哥哥……还是那么好看……”   邵文洲笑道:“是啊,大哥比我帅多了,知识也广博,在国外的时候,有好几个女孩子追他。不过,他知道自己的使命,都拒绝了……”   江绡琅抬起头,温声道:“文洲也好看,小时候就是个美男子。”   邵文洲等江绡琅平静下来,道:“小莨,我带你去看看大哥吧。我带他回来了。”   江绡琅知道他的意思,将音乐盒和书仔细包好,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当邵文洲带着两个人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接待处的护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们走出老远。   虽然城市变了模样,但邵家的墓地被保留了下来,在长长的一排墓碑尽头,是一块新立的墓碑,上面刻着:抗圆烈士邵文渊之墓   刻字上面有一张邵文渊的照片,他穿着军装,带着军帽,身后是光秃秃的山包,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尽管看起来风尘仆仆,但眼中却充满了希望。   “邵哥哥,欢迎回家。”江绡琅轻轻抚摸着墓碑,道:“阿微暂时没办法回来,等他回来了,我一定带他来看你。哥哥,我们……都很想你。”   “大哥以前说,你是我的姐姐,阿微哥哥是二哥,可如今看来,小莨你要当我的妹妹了。”邵文洲轻轻拂去了墓碑上的一片落叶。   江绡琅转头看他,道:“那就当妹妹。”   一阵清风拂过,送来迎春花的香味,邵文洲沉醉地闻了一会儿,道:“小莨,大哥说,他也很想你呢。”   在墓地呆了好一会儿,三个人往回走。路过一个小摊,摊子上立着块牌子,用粗糙的笔法写着“桂花糕”几个字。   邵文洲和江绡琅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停下来,由邵文洲出钱,买了一包桂花糕。   桂花糕的味道有些不同,却同时勾起了邵文洲和江绡琅的回忆。   “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的,邵哥哥为了你的身体,还常常拦着。”江绡琅咬下一口细细品尝着。   “是啊!”邵文洲感慨道:“转眼已经五十年了,五十年都没吃到过了。”   江绡琅望着他花白的头发和脸上数不清的皱纹,笑意慢慢褪去。   邵文洲看出她的心事,道:“小莨,我终有一天也会离开这个世界,这是我作为人逃不开的宿命。但是你大概是不会的,你会活下去,我也希望你终有一天能见证这个世界变得和大哥心中所想的那样美好。没有战争,不会有人饿肚子,每个人,都能幸福而自由地活着。”   想到即将前往浮石岛,江绡琅失落道:“我不久还得离开南里城,到时候,就不能陪着你了。”   邵文洲笑道:“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无论你在哪里,我们永远都是亲人,小莨……妹妹。”   三个人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了一顿饭,邵文洲特意点了饺子,在桌子上给邵家一家人都摆上了碗筷。   “若有来生,但愿我们还能遇见。”邵文洲轻声说道,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江绡琅也喝下了妖生中的第一杯酒,苦辣辣的感觉一直顺着喉咙流到胃里,她被刺得流出了眼泪,却还是强忍着又喝下一杯。   阿景为了照顾江绡琅,倒是没有喝酒。走出饭馆的时候,江绡琅和邵文洲都微微有些醉意了。   江绡琅脸蛋红扑扑地对邵文洲说道:“我会在南里城多呆两个月的,文洲哥哥,你有空来家里吃饭。”   “好。”邵文洲轻轻拥住她,过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夕阳在他身后拉出老长的影子,对于邵文洲来说,他已经走进了人生的黄昏。但江绡琅却相信,黑夜降临之后,文洲会再次与家人团聚,那个地方,银河流转,星光灿烂。   回到家里,江绡琅仔仔细细读完了邵文渊寄来的每一封信,有的信里还夹着些野花做成的标本。信里讲述了他在国外读书的经历,记录了文洲渐渐成长的过程,还有他回国后,闲暇中写下这些信的匆忙。   信在三九年就没再寄来了,那个时候邵文渊大概忙着打仗,再也没有时间写信了。   读完信,江绡琅脸上布满泪水,她想象着邵哥哥在难得恬静的学校里读书,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回国后,一次次在黑夜里行走,脸上带着坚毅的神情;他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冲向子弹飞来的方向,毫无畏惧。   他的一生,短暂却足够精彩。江绡琅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的生命时足够漫长的,几十年的光阴于她,只是眨眼,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是否,能过得像邵哥哥一样精彩呢?   后来的两个月,邵文洲常常来停仙巷,讲述那些邵文渊没有在信里提到过的事情。江绡琅和阿景还去邵文洲的家里见到了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妻子温婉大方,儿女活泼可爱。   江绡琅终于放下心来,在此后的人生里,至少还有人陪着文洲一起走,他们会通过孩子将生命一代代传承下去。   两个月后,江绡琅和阿景踏上了前往浮石岛的路,邵文洲在一片晚霞中送走了他们。   “小莨,再叫我一声哥哥吧,从小我是家里最小的,一直希望能有个更小的人叫我哥哥呢。”邵文洲最后说道。   第101章   江绡琅想起那日邵文渊在瓢泼大雨中站在门口,让自己叫他哥哥,便轻声道:“哥哥,好好保重。”   和阿景走到城郊,两人蹿入了山林。南里城离浮石岛十分遥远,若这样走下去,恐怕要费好些时日。而大炎如今刚建立不久,百废待兴,交通工具也不甚发达,于是阿景提出,自己化为狼形,驮着江绡琅去,两个人还可以走山路,路途更短一些。   江绡琅却不敢轻易答应,道:“狼不比狮子老虎,体型不够大,怎么承受得住我的重量。”   阿景自信一笑道:“放心,我家这一脉在雪狼族里以体型巨大著称,我们在迁徙的时候常常担负着搬运东西或者帮助老弱的任务。即便是个壮年男子,我们也可以毫不费力地背着他日行千里,可不比千里马差。”   听到这儿,江绡琅也十分好奇,便点头答应了。   阿景怕撑坏衣服,走到一边的草丛将衣服脱下,仔细叠好之后,伏身没入草丛,不一会儿,江绡琅便见草丛里走出来一头超过半人高的巨型雪狼,他的额间竖着一条棕色线条,四肢粗壮,果然阿景的话不假。   江绡琅将他的衣服塞进包袱里装好,阿景便趴下身子,示意江绡琅上去。   江绡琅骑到他背上,环住他的脖子,阿景微微侧头,见江绡琅准备好了,便微微屈了屈腿,瞬间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江绡琅伏低身子,只觉得四周的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飞快地向后退去。   阿景在山林间快速奔跑,灵敏地躲过障碍物,上山的时候也毫不费力。   为了行走方便,阿景和江绡琅白天休息,吃东西补充体力,夜间便抓紧时间赶路。   不过七八天的功夫,两个人就来到了临海的一个小镇。这里已经离浮石岛不远了,只是两人还需租船出海,便在镇上住了下来,好好休息两日过后再出发。   阿景过去几十年一直以人形示人,这一次好好作为一只狼奔跑了数日,非但不觉辛苦,反倒十分兴奋和惬意,甚至在不得不恢复人形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和恋恋不舍。   江绡琅只好笑道:“等上了岛,如果没有凡人在那儿,阿景哥哥你就不用维持人形了,到时候四处好好跑一跑。”   阿景听了激动不已,东西都吃得比平日多了。   两天之后,两人来到临海的地方,原以为应该不难租到船,没想到却在茫茫地一片海滩上傻了眼。   别说船了,连个简陋的码头都没有。两人绕着沙滩走了一大圈,终于在一片礁石后面看见了几艘渔船。   上前一打听,打渔的老人却笑道:“什么浮石岛?我们从未听过。老头子在海上打渔数十年了,远海近海都溜了个遍,也遇到过一些岛屿,但都是荒岛,甚少有人踏足,更别提有人居住了。你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江绡琅忙掏出地图来看,上面的箭头明明白白指明是从这里出海。   “这里标注了,绿海镇,没错啊。”江绡琅将地图铺在地上。   老人凑过来一看,直摇头道:“你这个地图怕是几百年前的吧,你看这周边几个镇子的名字,还是几百年前用的。即便那个时候有叫浮石岛的地方,也极有可能被海水淹没了。”   江绡琅和阿景大失所望,回到旅馆,草草吃了晚饭。但两人思索良久,觉得封先生不应该会给他们错误的地图,于是商议好明天一早,再去海边看看。   清晨,镇上行人稀少,江绡琅和阿景带着包袱再次来到海边。然而清晨的浓雾将海滩完全笼罩,俩人为免走散,只好手拉着手在浓雾里缓慢前行。   潮水拍打礁石的声音清晰地从耳边传来,然而江绡琅却几乎看不见阿景的脸。   “阿景哥哥,这里的雾气也太浓了吧?我们这样,怎么能找到去浮石岛的路呢?”江绡琅看着眼前化不开的浓雾,叹了口气。   阿景也有些失望,道:“当时封先生只交代让我们跟着地图走,却没有说到了这里应该怎么出海。或许,他交给我地图的时候,是有办法的吧。”   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在沙滩上转了许久,头发和衣裳都被雾气浸湿,海风一吹,身上竟然感到一阵寒意。   “阿景哥哥,你看那是什么?”江绡琅指着不远处白雾里一团黑黢黢的影子。   阿景睁着眼睛看了许久,道:“大概是礁石吧。”   “我们过去吧,在那儿歇歇也好。”江绡琅拉着阿景走过去。   然而刚刚靠近的时候,两个人惊奇地发现礁石周围有一圈的空间是完全将雾气隔绝出去的,就像有一个无形的罩子将它笼罩在里面。   两个人踏了进去,立即看清楚了对方的脸。浓雾被隔绝在外面,丝毫也透不进来。   “这石头有些古怪。”阿景伸手打量着石头,绕着它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   江绡琅踮起脚往顶上一看,叫道:“这上面有个槽子!”   阿景忙凑上来一看,道:“还真是,不过,这个形状看起来很眼熟。”   “我也觉得眼熟。”江绡琅把食指放在嘴里轻轻咬着,歪着头想了半天,突然大叫道:“令牌!阿景哥哥,封先生给我们的令牌!”   阿景恍然大悟,忙从包裹里拿出来,放进那个槽子里。   令牌和石槽严丝合缝地合在一起,不一会儿,只听咔嚓一声,那令牌被弹了出来。   “诶?还是不对吗?”江绡琅把令牌拿在手里反复端详。   阿景抬头向四周看去,急忙拍江绡琅的肩膀:“小莨,你看!”   只见礁石对准海面的方向,浓雾迅速往两边收缩,很快就出现一条长长的宽阔的通道,过了一会儿,只见通道对面一个庞然大物缓缓靠近,快要接近沙滩的时候,阿景和江绡琅都忍不住仰望着它。   那是一艘巨大的船,桅杆长得刺进了浓雾之中,船身通体黑色,看起来十分坚固。   不一会儿,从一边的船舷上搭下来一条木梯子,几个身穿玄色长袍的人缓慢走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真的不是十八线男配)终于要出现了,鼓掌欢迎!!!   封元:滚!   作者滚了…… 第102章   这几个人长发披肩,只在脑后略微束起几束,一副江湖侠客的打扮。领头的一个长相俊美,身上的衣服也有精致的绣花。   后面四个人排成两列整齐地跟着他。   那人走到江绡琅和阿景面前,打量了他们一番,伸出手道:“令牌。”   江绡琅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来,忙将令牌递了出去。   那人用两根手指在令牌的几个字上面扫过,令牌便发出一道金光。那人缓和了脸色,在嘴边勾起一个十分礼貌却也疏离的微笑,伸手道:“请!”   “去哪儿?”江绡琅牢记着爷爷对她说过的,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的教诲,因此小心翼翼问道。   那人又笑了笑道:“二位手持令牌,便是浮石岛的贵客,我们是来接二位上岛的,请吧。”   那人在前面带路,后面的人跟在江绡琅和阿景的身后,再次顺着木梯爬山了船。   在底下看时,这艘船已经是蔚为壮观,上了甲板,阿景的下巴都快掉了。   上面空间巨大,两头的甲板加起来的面积比整个沙滩还大。   领头的人带着他们走到船舱舱门前,伸出手掌在上面一挥,门应声而开。   不得不说,这艘船无时无刻不在给人惊喜,如果宽阔的甲板足以让阿景惊掉下巴的话,那么船舱里那条几乎望不到头的走廊便足以让他惊掉整颗脑袋了。   依旧在前面领路,江绡琅和阿景默默跟在后面,不停扫视着走廊两边。只见两边都是关着门的一个个房间,上面编写着号码。   见江绡琅和阿景十分好奇的样子,领路的人道:“这些都是为我们的船员和客人准备的房间,不过,二位的房间还在前面。”   不知走了多久,那人终于停了下来,指着一间编号“一”的房间对江绡琅道:“这是姑娘的,对面那间是这位公子的。请不要拘束,我会让人送热水过来给二位沐浴,稍后会有早饭送来。二位先好好休息,到浮石岛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二位可以小憩片刻。若有什么吩咐,拉动房间的小铃即可。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我就在甲板上。”   说完留下他们就要走。   江绡琅忙喊住他:“不知您怎么称呼?”   那人恭敬道:“鄙人金亭,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告退。”   说完转身便走,眨眼的功夫便走出老远,似乎是用了法术。   江绡琅和阿景对视一眼,同时推开了房门。   “哇!”不约而同发出惊叹声。   房间分成三个小房间,分别是卧室、客厅和浴室。里面家具齐全,甚至不缺古董字画、鲜花书籍的点缀,浴室里有个大浴桶,可以容好几个人同时洗澡,在里面游泳都成了。浴室布置得十分雅致,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花香。江绡琅摸了摸被子,手感丝滑,床铺也十分柔软。   她一头栽倒在床上,只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起来了。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江绡琅走出去,便见好几个人抬着几大桶热水等在门口。   “进来吧进来吧。”江绡琅忙招呼着。   等那些人在浴桶里灌满水,后面便有丫鬟打扮的人在桶里倒入牛奶,撒上花瓣,再后面的人紧跟着拿着毛巾、衣服,一盘盘全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都默默退了出去。   江绡琅一直送到门口,连声称谢,再看阿景,也是同样的反应。   和阿景交换了几个鬼脸之后,江绡琅跑进浴室,脱了衣服一头扎进热水里,牛奶混着花瓣的香味让她觉得一股倦意迎面袭来,热水淹没了身子,通体都舒畅了。   金亭让人送来的全是古人的衣服,江绡琅揪扯了半天,才总算是穿戴整齐了,只有一头长发不好弄,那些复杂的发髻她也不会梳,只好将头发半挽,用翠玉簪子固定住。   洗漱完毕,出门一看,阿景也早已等在门口了。只见他穿一身深蓝长衫,头发用发带束在头顶,加上眉目清秀,江绡琅便忍不住赞叹道:“阿景哥哥这样打扮,当真像个儒雅的小秀才。”   阿景不好意思地笑笑,再仔细一看江绡琅,十分素雅爽目,便道:“我虽未见过,却觉得小莨倒像个仙女似的。”   两个人在走廊里说说笑笑,一路打闹着就出了船舱,正巧遇见送早饭的人要进来。   “二位既然来了,不如就在这里一起用饭吧。”金亭命人在甲板上摆了一张大桌子,将各式小菜汤粥摆了个满满当当。   此时海面上风平浪静,船行驶得非常平稳。   江绡琅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一小包点心放在桌子上,推给金亭道:“这个是我出门带回来的,味道很不错,尝尝吧。”   金亭原本想客气地推辞,但看见江绡琅热切的目光,只好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吃完饭,江绡琅和阿景站在船头。   此时雾气已经完全消散了,太阳的金光洒满了整个海面,微风吹起浅浅的波浪,天空碧蓝如洗,在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便融为一色,再也分不出来了。   海里,一些鱼类在浅水处跟随船只游动。江绡琅没见过,只觉得神奇,在一些鱼儿越出海面的时候几乎兴奋得大叫。   “你应该认识封先生吧?”等一只据金亭说叫海豚的东西游得远了的时候,江绡琅问金亭。   “封先生?”金亭有点疑惑。   江绡琅点头道:“嗯,封元,封先生。”   “咳咳!”金亭咳嗽了两声,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算是……认识吧。”   “那他好吗?是他让你来接我们的吗?你说我们是贵客,这个令牌就是封先生给我们的,他是不是和这浮石岛上的主人关系很好啊?”江绡琅神神秘秘地低声说道。   有了此前自己师父声称在天庭有关系的前例,江绡琅自然而然联想到这一点。不过虽说师父隐瞒了自己神仙的身份,但是像封先生那样的人,肯定不会像师父一样说谎的吧。   莲孤子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儿已经在心里将自己归为了装模作样、满口假话的一类,虽然江绡琅心里是很爱师父的。 第103章   金亭一愣,脸上几乎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只好道:“嗯,倒是很相熟。”   “我就说嘛!”江绡琅得意道,十分骄傲地望着宽广的海面,感叹道:“没想到啊,封先生看起来就像个大人物的样子。”   “不过,你不是凡人吧?能不能问问你,你是什么妖?”眼前的美景让江绡琅心情也跟着开阔起来,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以前有个穹微在身边,很多时候都轮不到她说话。   金亭神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是……魔。”   “魔?”没有害怕或轻视的表情,江绡琅反倒十分兴奋,道:“哇!真了不起,我现在见过了神仙、妖怪,还有魔,对了,鬼也见过了。阿景哥哥,你说我算不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   阿景在旁边听了半天,只好附和地点点头,但是感觉这个对话总有那么一丝诡异怎么办?   金亭倒是对江绡琅的反应感到意外。   江绡琅紧接着道:“我以前都只看过一些关于魔的书,感觉你比我想象中的魔好看多了。看来,我对魔的认识也应该改变一下了。”   金亭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江绡琅这是在夸他好看,只好道:“那些书中所描述的,不过为了情节的关系,喜欢把我们描写得很恐怖,但是实际上,我们跟妖和仙差不多,有长得好看的,也有不好看的。”   “嗯——”江绡琅在旁边拖着长长地鼻音点头,收益匪浅的样子。   这个人,大概真的是特别的吧。金亭在心里说道。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们快要到了。”   江绡琅一听,兴奋起来,但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海面,丝毫没有岛屿的影子,又忍不住好奇道:“可是,我完全看不见哪里有岛屿啊?”   金亭却不说话,冲上面负责开船的人点了点头,那人朝后面大喊道:“起!”   话音刚落,江绡琅只觉得脚下一阵晃动,紧接着便发现自己离海面越来越远。   她将头探出船舷,才发现整只船已经悬在了半空中。   江绡琅张大嘴巴,道:“浮石岛,不会是……是在天上吧?”   金亭道:“算是吧。”   “那,你们岂不是和神仙住在一起?”江绡琅突然激动起来,设想着其实浮石岛或许离莲华殿不远。   但金亭摇摇头道:“浮石岛虽在天上,但那里是一个独立的空间,独立于整个六界之外。”   江绡琅恍然大悟,虽然略有些失落,但还是忍不住惊叹道:“难怪镇上的人都没听说过,这样看来,浮石岛的主人一定是个特别厉害的人物!”   金亭脸上竟浮现了骄傲地神色道:“当然,非常厉害。”   一听金亭这样说,江绡琅对这位神秘的岛主更加好奇。   果然,船行到半空,船头处与船体垂直的方向出现一圈圈涟漪似的东西,从船上看,就好像是一道透明的屏障。   “这是浮石岛周围的结界,现在我们正是进入浮石岛的范围了。”金亭在旁边解释道。   船身只进了一半,江绡琅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身在船上,如果不是金亭在旁边说:“欢迎来到浮石岛。”江绡琅一定会以为自己再次回到了天宫。   只见空中悬浮这大大小小数以千计的小岛,远远望去,不过巴掌大。岛上建有简易的房屋,不同天宫的琼楼玉宇,这里的房屋更像是凡间的民居,简单朴实,大多是古风建筑,但也有那么几个小岛上是现代风格的建筑。   岛上的居民们飞来飞去,大概是回家的,有的孩子跟着父母一起,甚至还有牵着牛羊来去的。   “金亭大哥,又去接了谁回来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停在半空脆生生喊道。   江绡琅定睛一看,那小姑娘额头上长了两只短短的犄角,看起来格外可爱。   “两个客人,你赶集回来吗?”金亭在船上大声答道。   船身从小姑娘身前飞过,她笑着点头道:“是呀,今天集市上来了新鲜的仙果,金亭大哥,接着!”   那小姑娘一挥手,一只红彤彤的果子就飞了过来,金亭伸手接住了,道:“多谢你,快回家去吧,我有时间再去看你。”   小姑娘好奇地看了江绡琅一眼,没来得及说什么,船就飞远了。   另一边,半空中聚集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江绡琅只隐约听见几句。   “快!……套住它的嘴……别……”   “它要喷火……躲……”   “哎哟……”   众人四散逃开,中间吸引人群的东西便暴露出来。只见一个像马一样的庞然大物,长着龙头虎尾、鹰爪鱼鳍的东西张开大嘴朝四周一扫,炙热的火焰便环成了一圈,周围的人纷纷躲避,那东西高抬起前半个身子,朝天空一吼,竟然发出小狗一样的叫声。   江绡琅忍不住笑起来。一个人觑着空儿,朝它嘴里扔了一块肉,它便噗的一声变成一只小狗,只有身上的鳍还在,正欢快地摇着尾巴嚼着肉。   金亭见江绡琅十分感兴趣,便解释道:“这个叫幻形犬,岛上的人常买来当宠物,听话的时候就跟小狗一样,一旦狂躁起来就会变成那么一个四不像。但是对主人很忠心,喂养好了,是很忠诚的伙伴。”   “哇!”江绡琅简直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了,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各种奇异汇聚的地方,处处都是惊喜。   船继续往前行,路上有不少人和金亭打招呼,金亭都一一回应了。不一会儿,一座巨大的岛屿赫然出现在江绡琅眼前。   “那就是浮石岛的主体了,是我们岛主居住的地方,也是集市。”金亭带着归家的眷恋之情,说道。   若说之前和旁边的小岛屿比起来,这艘船是一个庞然大物的话,那么和眼前这个岛屿比起来,这艘船只能是一个城市中最小的一间房屋了。   高耸的山峰隐没在云层里,如仙境一般,从山顶上泻下来几条高高的瀑布,如同白色的绸缎一般,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巨大的河流奔腾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的地图了,我把它叫做第七界(奸笑) 第104章   山脚下是广袤的平原,农田、房屋鳞次栉比,随着船越靠越近,江绡琅清晰地看见岛的左边汇聚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集市的形状形成了缓缓流动的长龙。   右边则是宽阔的野地,中间点缀着大小不一的屋群,屋子中间生长着各式植物,如今百花盛放,空气中满是香味儿。   半山腰上,沿着山势,有数十栋高高低低的殿宇,红墙绿瓦、石台折廊,像是被镶嵌进山里似的。   江绡琅兴奋地拉着阿景道:“阿景哥哥,你快看那儿!这里简直比天宫还美!难怪封先生让我来这儿,果真是不虚此行!”   “你们喜欢这里,就最好了。”金亭听见江绡琅的赞叹,心情也更加愉悦,道:“我们要登岛了。”   金亭话音刚落,船就缓缓地下降,不一会儿便浮在了水流平缓的一截水面上,顺着水流往下走了几百米,就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湖泊。   岸边一群小孩子跟着船飞快地奔跑,嘴里发出兴奋的欢呼声。   湖泊对面是一个巨大的码头,一些小型的船只正停泊在码头边,还有一些在湖泊上穿梭,看见大船来了,就赶紧避开。   江绡琅身子往前一倾,船稳稳当当停在了码头边。   水手在船舷上搭起一条木梯,金亭带着江绡琅和阿景率先走了下去。小孩子们聚集在道路两边,等金亭一行人走过去的时候,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你们好!”江绡琅朝他们挥手。   小孩子们咯咯笑了,一个小姑娘往江绡琅手里塞了一束野花。   “呀!谢谢你!”江绡琅把花凑在鼻子前面,闻了闻道:“真香。”   一个小孩子拉了拉阿景的衣服,阿景便摸了摸他的头。   在孩子们的簇拥下,金亭带着他们走出码头,来到大路上,江绡琅正把一朵花别在一个小姑娘的头上,感觉到金亭停了下来,于是抬头一看,便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封先生!”江绡琅兴奋地大喊着,朝他跑了过去。   封元本来是静静地站着,见江绡琅跑得十分近了还没有停下,赶紧张开双臂。   下一秒,江绡琅就扑进封元怀里,但又很快放开他,开心道:“封先生,您是特意来接我们的吗?”   “嗯。”封元点点头,道:“怎么样,还好吗?”   江绡琅道:“好的不得了,这个地方比天宫好玩多了!”   “你喜欢就好,我们先回去,你们走了这大半日,也累了吧。”封元理了理江绡琅已经有些散乱的头发。   江绡琅却只沉浸在兴奋之中道:“一点也不累,我现在精神着呢。”   “封先生。”阿景被几个孩子缠住,衣服扯得乱糟糟的,好不容易才走过来,向封元打招呼。   封元冲他点点头,又左右打量了江绡琅一眼,突然道:“转身。”   “啊?转身?”江绡琅愣愣道。   封元又点头,道:“转身。”   江绡琅乖乖转过身去,便听到封元在身后道:“头发都散了。”   江绡琅一听,伸手去摸,却被封元拍开了。紧接着,江绡琅便感觉自己耳边的一些乱发被一双手拢起来,在头顶上拨弄了一会儿,原本有些松散的头发就被簪子牢牢地固定在脑后。   随着头发被梳理的过程,前面的一些人群接连发出惊叹声,用难以置信甚至是羡慕的目光看着江绡琅,时不时与身边的人交头接耳。   习惯了封元平时有意无意的照顾的江绡琅,并不知道封元的这个行为在岛上的人看来多么惊世骇俗,为女孩子挽发这种事让封元来做,简直比让神仙吃人还难得。虽然封元性格算得上和善,却总是有意识地和别的人拉开距离,不愿让人过分亲近。   封元又从后面伸手,从江绡琅手中的野花里选了两朵白色的,轻轻插在她的发间。   “好了。”封元淡淡的声音传来。   江绡琅又转过身去,之前因为兴奋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封元不再是像南里城那样的短发,而是一头几乎快要及腰的长发,一半头发被束在头顶,用发冠固定了,中间插着一支墨色玉簪。身上则是黑色长袍、镶金的腰带和宽大的外衣。   “封先生今天,真不一样。”江绡琅看着那精致的脸,比起在南里城时的恬淡温润,这样的衣服倒衬得封元有几分狂放不羁。   “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走吧。”封元伸出手。   江绡琅习惯性地把手放上去,封元便拉着她在身后人群的一片惊叹声中慢慢朝山腰走去。   阿景跟在后面,封元走了一会儿,又回身道:“金亭,你不必跟着,回去休息吧。”   “是!”金亭躬身答道,转身回了船上。   看见金亭对封元毕恭毕敬的态度,江绡琅大为惊异,低声道:“封先生您和这里的岛主关系是不是特别好啊,他们好像都很尊敬您的样子。”   封元几乎是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江绡琅了,他大概猜得到这只小狼崽的观念是从哪里继承来的了,果然,就知道神仙不是什么好师父,尤其是莲孤子。   “应该说,非常好吧。”封元看江绡琅迷迷糊糊的,有点忍俊不禁。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拜会他?”江绡琅有些紧张道。   封元有意逗她,严肃道:“嗯,他是个很神秘的人,所以我们去见他的时候,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否则一旦惹他生气了,恐怕会赶你出去。”   “啊?”江绡琅大惊,急忙道:“就算是我和封先生关系也好,他也会赶我走吗?”   封元转过头去,憋了一会儿笑道:“嗯,他脾气怪得很,大概不会太看我的面子。”   江绡琅拍拍胸脯,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得好好表现,封先生您放心吧,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一行人不多时便来到山腰上,回头望去,数百级青石梯一路上来,像是直入仙境。   前面是一个大门,门上匾额楷书题着三个字:落神宫   “落神宫?”江绡琅念着着三个字,问道:“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 第105章   封元望着匾额,轻笑了一声,道:“因为,这是一切的起点。”   江绡琅不明白,茫然地望着他。   封元便笑道:“名字而已,我们先进去吧。”   说完拉着她进了大门,两边的守卫见了,正要行礼,被封元举手制止了。   江绡琅心中更加忐忑,封先生在这里似乎身份不低,许多人都对他恭敬有加,那那个神秘的岛主,还不知有多大的架子。   众人左行穿过长长地回廊,最后终于站在一个高大的殿门外道:“我们马上要去见他了,你怕不怕?”   江绡琅紧紧抓住封元的手,盯着殿门上“天宝阁”几个大字道:“不怕。”   “那,我必须先放开你的手了。”封元松开江绡琅。   江绡琅依旧抓着他,听了这话,有些失落道:“好吧。”   封元在前面带路,江绡琅和阿景在后面跟着,恭恭敬敬地走了进去。   进了大殿里,江绡琅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着,跟着封元在大殿中央停了下来。她从封元身后探出头,往前面望去,只见前面一个三级台阶上面,有一张巨大的黑色的椅子,想必这就是岛主常坐的位置了。然而椅子上空空荡荡,连大殿里也一个人都没有。   “岛主呢?”江绡琅低声问道。   封元转过身来,微微俯身,道:“你已经见过他了。”   “哪儿呢?”江绡琅大吃一惊,四处张望。   封元叹了口气,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道:“就在你眼前。”   江绡琅盯着封元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您……您就是……”   后面的阿景倒是没有太意外,只是平静地看着封元。   封元微微向上挑眉。   江绡琅却有些不相信似的,但很快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冲封元施礼道:“岛主,房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退下吧。”封元放开江绡琅,答道。   岛——主——,这两个字在江绡琅脑子里回荡许久,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道:“封先生也太坏了,故意吓唬我!”   封元一勾嘴角道:“谁叫你傻乎乎的,跟着你师父净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绡琅一哼道:“封先生才是跟师父学的呢。在天宫的时候,要不是那个什么托塔天王和沐灵上仙打进门来,我都不知道师父竟然是天上的神仙。”   “什么!”封元脸色陡变。   “封先生也很吃惊吧,师父还说自己在天上认识什么仙君,哼!把我和阿微骗得团团转。”江绡琅叉着腰道。   然而封元却一把抓住江绡琅的胳膊道:“你说托塔天王和那个什么上仙打进门是怎么回事?是冲着你去的吗?你受伤了?”   江绡琅发现封元的声音竟有些微微的颤抖,忙道:“我很好,一点也没受伤。虽然算是冲着我去的,但是幸好师父及时出来,狠狠教训了沐灵上仙的仙童,又把他们赶了出去。说起来,当时师父真是威风,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子苍了。”   “子苍?哪个子苍?”封元刚松了口气,听到这个名字,又有些紧张起来。   江绡琅见封元像是很感兴趣,便干脆滔滔不绝讲起来:“他是长华殿的仙童,阿微成仙需要许多仙草,我拔完了师父的,就去长华殿拔,子苍送了我很多呢。只是自从长华殿的林泉上仙走了以后,别的仙童就常常去找子苍的麻烦……”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关于那个……林泉上仙?”封元打断了江绡琅,急忙问道。   江绡琅摇摇头道:“没有说很多,只说是一千年前为了救谁,被玉帝贬下凡去,从此没了消息。不过,那个林泉上仙是个很好的人,就是他教子苍要有济世救人的心肠。所以,他虽然被贬,却是被冤枉的。我相信,他以后一定能再次成仙的。”   听到江绡琅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封元终于放下心,却又百感交集,即便如今已经不再稀罕什么神仙身份,却没料想一千年后,会和这只小雪狼就如此多的纠缠。而她的话也让封元十分宽慰,至少当初自己没有救错人。   他脸色缓和了许多,道:“那,如果他不会再成仙,而是选择成为妖魔呢?”   江绡琅一歪头道:“那也无所谓啊,不一定只有神仙才能济世救人嘛!封先生您就帮了很多人啊!”   封元一笑,道:“听起来,你在天宫有不少奇遇,我先让人带你们去房间,待会儿一起吃饭,你再讲给我听。”   “好!”江绡琅高兴地答应了。   封元将他们安排在了霜清苑,院子由十来间厢房组成,里面陈设精致,还自带厨房和书房。书房是封元特地为江绡琅准备的,里面都是从外面搜罗进来的新奇书本。江绡琅看着里面一屋子的书,兴奋得顾不上旅途疲惫,立刻坐下来一头掉进书的世界里去了。   阿景倒是在里面逛了逛,发现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假山亭台、小桥流水,应有尽有,十分雅致。   包袱已经被人送进院子了,一起放在这里的还有许多衣服首饰。在屋子里呆了片刻,就有人来带江绡琅和阿景出去吃饭。   吃饭的地方在和大殿相反方向的饭厅里,江绡琅和阿景到的时候,封元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此时已经换上窄袖口的常服,看起来十分利落。   大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香气很远就闻得到,江绡琅只觉得肚子空空,赶忙坐了下来,把手里的一个小包打开放在桌上道:“这个,是我从师父那里带来的点心,里面加了仙草和仙果,好吃又营养。”   封元见江绡琅跟打广告似的,忍不住道:“好吃就留着吃,这么远的路,还巴巴地带过来。”   江绡琅一笑,道:“想让封先生也尝尝嘛,师父说,这个有吃了对身体有好处的。本来子苍还送了我许多仙果,但是在南里城的时候送给了文洲。封先生您还记得文洲吧?他现在在南里城的医院当院长呢。他都已经五十多岁了。说起来我回到南里城的时候,发现已经过了五十年,真是吓了一跳……” 第106章   江绡琅迫不及待要把自己的经历一件件讲给封元听,封元也是静静听着,等江绡琅歇口气的功夫,才道:“边吃边说吧。”   于是这顿饭一吃就是一个时辰,江绡琅把在天宫的事和南里城的奇遇全都仔仔细细讲了一遍,有的记忆模糊的或者自己错过的,由旁边的阿景补充。   “那天上的神仙果然没一个好的。”封元听完沐灵上仙上门闹事的事,有些生气道。   江绡琅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只好弱弱道:“其实,师父还是挺好的,子苍也很好。”   封元无奈地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道:“擦擦嘴吧,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还是吃得满嘴都是。”   江绡琅不好意思地接过来,道:“谢谢。不过,封先生,您是怎么成为这里的岛主的?竟然是在天上,我看应该叫飞石岛才是。”   封元道:“这个说来话长,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至于名字,你若是觉得不好,改了便是。”   江绡琅摇头道:“我就是说说而已,现在的名字挺好的。”   封元点头道:“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   江绡琅犹豫道:“我们可不可以先去看望一下爷爷,再回来。”   封元微微一笑,道:“随你,你若是喜欢这里,把你爷爷接过来也无妨,还有你的舅舅,他们愿意来的话,也一起来。”   “真的可以吗?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江绡琅激动不已,“不过,这里都住了些什么人啊?我问过金亭,他竟然是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魔呢。”   “有妖、魔,也有一些想避世隐居的神仙。”封元答道。   “连神仙都有!”江绡琅赞叹不已,道:“真想永远住在这里。”   封元道:“你若是想,住多久都行。不过,你……不讨厌魔吗?”   江绡琅奇道:“为什么要讨厌他们?虽然书里面的魔被写得特别可怕,但不代表现实里也是这样啊,我看金亭就很好。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还是神仙,只要他们人好,那就行了。”   封元笑意更深,摸了摸江绡琅的脸颊,道:“说得好!”   三个人吃完饭,封元亲自带着江绡琅和阿景去了山下的集市。   集市沿着马路排成两排,里面的行人摩肩接踵,足可见这里的居民数量巨大。   集市上大多是小摊,连饭馆也都是些小门面。小摊上什么商品都有,衣食住行、消遣娱乐全都囊括其中,还有卖丹药、宠物的,里面的宠物大多是江绡琅从未见过的品种。   江绡琅看得眼睛都花了,三人所过之处,人人都向封元点头致意。江绡琅顿时觉得十分骄傲起来,秉承自家师父的精神,决定一定要抱好封先生这棵大树。   空气中一股熟悉的香味儿传来,江绡琅眼睛一亮:“桂花糕!”   逛了这会儿,原先吃的东西也消化了一半,江绡琅顿时嘴馋起来,她努力拨开人群往前面挤,然而行人实在太多,眼见着桂花糕的香味儿越飘越远,江绡琅急得直跺脚。   封元在后面,和江绡琅有一段距离,此时想帮忙也不好出手。   阿景见了,灵光一闪,顾不得许多,一俯身,身上的衣服顿时刺啦一声碎成无数片。   “啊——”阿景身边的行人有的尖叫起来。   只见拥挤的集市里,一头巨大的雪狼正仰头嚎叫,长长的狼嚎声响彻了整个集市。   江绡琅听见动静,回头看时也吓了一跳,喊道:“阿景哥哥,这里可不是变身的好地方。”   然而阿景却朝她眨了眨眼睛,在人们纷纷往路两边避让的时候,迅速越过江绡琅向叫卖桂花糕的的小贩飞奔过去。   不一会儿,阿景志得意满地回来了,嘴里叼着还在哭喊着求饶的小贩。   “阿景哥哥,你快放他下来,你吓着他了。”江绡琅哭笑不得。   阿景将他放下,坐在原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江绡琅上前安抚道:“你别害怕,他只是想帮我向你买些桂花糕……”   小贩大概只是个平凡的小妖,此刻带着哭声道:“我又不是不卖给你们,我还以为你们要吃田鼠肉呢……”   “你还卖田鼠肉?”江绡琅奇怪道。   小贩无语了一下道:“我就是田鼠。”   江绡琅愣了愣才恍然道:“哦——原来你是田鼠精。这样吧,为了向你表示歉意,我多给你一倍的钱!”   她从口袋里掏出大炎国通行的纸币,递上去厚厚一叠道:“这些够了吗?”   小贩瞪大了眼睛没敢接,问道:“这是什么?”   江绡琅道:“钱啊!”   小贩又快哭了,说道:“你们要真想吃我就直说,可别这么捉弄我……”   封元在后面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去递给小贩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说道:“这些应该够了,给我们一份桂花糕。”   小贩欢喜地接过,抬头一看,急忙又还回去道:“原来是岛主,您要吃桂花糕,我哪能收您的钱?”   封元推回去道:“你也是靠这个维持生计,拿着吧。”   小贩这才收下了,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货担子还在原地,转身要回去拿,就看见阿景已经叼着担子在原地等着了。   小贩退后两步,战战兢兢道:“要不……这整个担子都卖给您吧?”   江绡琅忙跑过去拿下担子交给小贩,嘱咐道:“给我一份就好,你还得接着做生意呢。”   等小贩走了,封元才向江绡琅解释:“浮石岛建立已有数百年,这里的生活习惯还与古时一样,所以如今大炎通行的货币在这里也用不了的。”   江绡琅这才点点头,把纸币小心翼翼装好,道:“那这些留着我们以后出去了用。”   不多一会儿,集市恢复了平静,阿景觉得集市拥挤,便干脆背着手拿两份桂花糕的江绡琅,在集市里慢悠悠地走着,后面跟着一大群面露羡慕眼光的孩子。   江绡琅转身招呼孩子们来到前面,把桂花糕一一分给他们了,但天知道,这群孩子羡慕的,是江绡琅这只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坐骑。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田鼠三秒钟 第107章   日暮时分,集市渐渐散去,摊贩和居民们各自回家去了。江绡琅肚子吃得鼓鼓的,惬意道:“吃得好撑啊。”   封元见了,便道:“看你的样子,大概是吃不下晚饭了。今日天气好,我们去山上散散步,如何?”   在江绡琅的带动下,封元和阿景这一下午也都吃了不少东西,江绡琅便拍手欢呼道:“好啊!正好去山上看看星星,之前在南里城呆了两个月,都没怎么看见过呢。”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封元朝她伸出手,想接她下来。   江绡琅想到阿景一直想在这里跑一跑,便俯身在阿景耳边道:“阿景哥哥,两个人你驮得动吗?”   “吼——”(完全没问题!)   “封先生,上来吧!”江绡琅冲封元伸出手,豪气干云道。   封元微微一笑,抓住江绡琅的手,一个飞身便坐在了江绡琅身后。   “封先生,您可抓稳了!”江绡琅伸手拍了拍阿景的脖子,道:“阿景哥哥,我们走吧!”   阿景仰起脖子长嚎一声,快速奔跑起来。   封元搂着江绡琅的腰,感觉着风在耳边呼呼地响。   阿景很快朝山上冲去,随着他越爬越高,四周的温度也渐渐降下来。江绡琅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紧接着她便感觉到自己被一件宽大的衣服拢住,又被封元紧紧抱在怀里。   山风呼啸,银色的月光照亮了山路,黢黑的山体上,一头雪狼背着两个人在月光下飞速地朝山上跑去。江绡琅感觉到封元嘴里呼出的热气在耳边缠绕,突然,就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阿景在山顶上停了下来,江绡琅想要下去,却还被封元抱在怀里,只好小声道:“封先生,我们到了。”   封元没有应声,依旧抱着她。   “封先生,您睡着了吗?”江绡琅扭过头去,却发现封元正定定地望着自己,自己的脸和远处的星空全映在了封元眼里。   心跳,好像更快了。   江绡琅急忙回头,直接先跳到了松软的草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江绡琅好像听见封元轻轻笑了一声。   等到封元也跳下来,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江绡琅决定率先打破这个正在变得有点尴尬的氛围,便道:“封先生您看,阿景哥哥很厉害吧。我们来的时候,就是阿景哥哥这样带我到绿海镇的。”   封元道:“是吗?阿景还真是辛苦了。”   “不过,阿景哥哥觉得这样跑起来很舒服,我还答应他到了这里,有机会让他好好到处跑一跑呢!”江绡琅大声说道,试图掩盖自己依旧强烈的心跳声。   封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这里地方大,阿景现在就可以四处跑跑,没什么危险的。阿景,小莨和我在一起,你放心吧。”   完全没征求过阿景的同意,封元婉转又直接地支开阿景。   心里很清楚封元的实力,阿景看向江绡琅,征求她的意见。   “额……”江绡琅一紧张,脑子就不好使,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拒绝的理由,只好道:“那阿景哥哥,你自己去玩儿吧。”   阿景其实直觉自家少主是不大愿意自己离开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的衣服也破了,现在无法变回人身据理力争,只好低低吼了一声,转身蹿进了黑黢黢的灌木林。   “我不走远了,就在后面等着。”阿景在心里默默念道。   见阿景走了,封元慢慢向江绡琅靠过去,江绡琅忙转身,抬头望着满天星辰,伸出一只手在空中一抓,道:“这里离天空好近,感觉一伸手就能抓到星星。”   封元摊开手掌,不一会儿他的手掌上便漂浮这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小点。   “这是什么?”江绡琅惊讶道。   “星星。”   江绡琅呆住了。虽然自己很喜欢星星没错,但这种“我开口要星星,你就替我摘下来”的事,不应该是恋人之间才会做的吗?而且,她从来不觉得,星星是真的可以摘下来的。   想到这儿,江绡琅一时觉得脸颊烫起来,便低头伸手拨弄着那些“星星”,道:“封先生……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封元却将手一挥,四周顿时出现无数光点,将两人围绕在中间。   “小莨,你觉得,浮石岛怎么样?”   看着山脚下民居里灯火闪烁和远处在月光下浮动着的岛屿,江绡琅忍不住赞叹道:“很好啊!比仙境还好。”   “是吗?哪里比仙境好?”   “嗯……天宫里住的虽然都是神仙,但我认识的神仙里,除了师父和子苍,其他的总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且有的还恃强凌弱,白白辜负了神仙的身份。”再次想起在天宫的经历,江绡琅依旧觉得大失所望。   “那么,如果我想让外面的世界跟浮石岛一样,无论神仙还是妖魔,能够不□□份地生活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封元很认真地看着江绡琅。   江绡琅避开了封元的目光,道:“那,凡人呢?”   封元道:“凡人毕竟和我们有所不同,如果让他们也都知道我们的世界,恐怕会很混乱。所以,他们的世界需要他们自己去创造。”   江绡琅理解地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不过,如果所有的神仙和妖魔都能够像浮石岛这样,确实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封元一只手抚住江绡琅的脸颊,迫使她看着自己,问道:“那你,愿意帮我吗?”   江绡琅避不开,只好望着封元的眼睛,她忽然就发现,自己完全理解了封元在南里城所做的一切,以及建立浮石岛的目的。   原来,他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他要建立的,是一个完全平等的、没有偏见和歧视的世界。   她突然想到了邵文渊和邵文洲,他们两兄弟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为改变这个世界而努力。   “我愿意!”江绡琅认真答道。   封元的眼里一下子填满笑意,他抬起下巴,在江绡琅额头上轻轻一吻,道:“谢谢你,琅儿。”   作者有话要说:谈恋爱什么的才是正经事嘛(单身狗作者咬牙说道) 第108章   江绡琅脑子一白,许久才觉得这个称呼似乎太过于亲密,毕竟,只有爷爷和梦中的爹娘这样叫过她。虽然当初封元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她便坦白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但封元还是一直叫她小莨,直到今晚。   江绡琅抬头,看着封元,她觉得今天晚上,她和封先生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我应该,怎么帮您?”两人并排坐在草地上时,江绡琅忍不住问道。   封元抓住一颗“星星”,放在江绡琅眼前,道:“很简单,你只需要,一直做简单、快乐的江绡琅就好,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可能会经历什么,都永远不要忘了,今晚你在这里看见满天星辰时,跳动的那颗心。”   江绡琅伸手抚住心脏的位置,转头呆呆地望着封元,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个声音响起: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   眼睛被一阵强光刺激,江绡琅睁开眼,便看见一轮红日正从远处的地平线上露出半个头,万道红光洒遍整个天空,由远及近,像是晕染开来的油画似的,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再一低头,有一只胳膊环着自己的腰身,自己的脑袋好像枕在两条腿上。   江绡琅想了想,才意识到这是谁的腿,急忙坐起来,便看见封元淡淡地笑着,道:“醒了?正想叫你起来看日出呢,这可是难得的美景。”   江绡琅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心里松了口气,幸亏没流口水。   “怎么一不小心睡着了,封先生您就这样坐了一晚上吗?”江绡琅有些过意不去。   封元转头抬了抬下巴,江绡琅扭头一看,便看见一只巨大的雪狼横躺在封元身后,睡得正香。   “这大概是我睡过的最软和的枕头了。”封元对阿景这个枕头作出了高度评价。   江绡琅忍不住笑了,见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道:“我们,是不是该下山了?”   说完要叫阿景起来。   “等一会儿。”封元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   “腿麻了。”   “……”   下山的时候,封元依旧拉着江绡琅的手在前面慢慢走着,阿景刚睡醒,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这情景像极了那晚在南里城山上的时候。不过那天,封元是上山赏月,今天早上,却是看日出。   江绡琅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逐渐习惯了封元拉着她的手。放佛这样,心中就会无比安宁。   前方,蜿蜒的山路直通山下,江绡琅也终于明了,自己前行的方向。   在浮石岛住了几天,江绡琅觉得自己都胖了一圈,此时,封元终于提出,他们可以出发去龙道山了。   临行前,封元召来下属镜阳,嘱托岛上的事务:“我要出门一段时间,岛上的事你和镜月一起打理,有什么事用灵符通知我就行。”   江绡琅没什么事做,便坐在一边的客位上,目光无聊地在封元和镜阳之间来回扫视。   “是!”一身黑衣的镜阳恭敬答道,像个利落的江湖杀手似的。   “岛主。”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江绡琅觉得这声音像爪子挠着心脏似的,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进来。”封元的神情十分平静。   “禀岛主,镜月备了点薄礼,已交给那位阿景公子拿着了,算是此次拜访龙道山的见面礼。”镜月走进来的时候,江绡琅眼睛都直了。   只见她一身紫色长裙,精细的裁剪完全衬出了她曼妙的身姿,娉娉婷婷地走进来,步摇轻晃,环佩叮当。走近了细看时,精致的五官像是画出来的,一双凤眼平添了三分妩媚。   “这位姐姐,长得真漂亮。”江绡琅忍不住道。   封元转头看她呆愣愣的样子,微微勾了勾嘴角。   “岛主,此次出岛,镜月可否跟着?”镜月的话将封元的目光从江绡琅身上拉了回来。   “怎么?”封元收敛笑意,以往除非自己开口,手下的人极少有主动提出去做自己吩咐以外的事。   镜月大约察觉到封元似乎有些不快,忙笑着道:“属下是看江姑娘一个女儿家,长途跋涉没有人照顾,怕会辛苦。”   说完,几乎是带着宠爱的眼神看着江绡琅。嘴角勾起的幅度恰到好处,让她的笑容既显得真诚又完美地凸显了她五官的美。   但江绡琅却总觉得有些别扭,总觉得镜月的笑容就好像是在镜子前练习了无数次似的,美则美矣,却总有些刻意为之。   “没关系的,路上有封先生和阿景哥哥呢。我以前也出过远门,不敢劳烦姐姐。”江绡琅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了。   封元也道:“我们不过是看望故人,人多了反而麻烦,你留在岛上帮镜阳的忙。”   镜月眼中浮现失落的神色,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镜阳却先说道:“小月,今日岛上事务繁多,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岛主既然说了,你只管听命就是。”   镜月只好闭嘴,低声道:“谨遵岛主之命。”   声音再没了之前的勾人心魄。   第二天一早,江绡琅收拾好行装,来到大门外,封元已等在那里了。   “我们还是坐船出去吗?正好去看看金亭。”江绡琅熟门熟路地要往山下走。   封元一把拉住她,道:“有我在,哪用这么麻烦。”   “诶?那我们怎么走?”   封元握住她的手道:“抓紧了。”   话音刚落,江绡琅下意识紧紧握住他的手,下一秒,三个人就站在了一个小镇外的山上。   “哇!”江绡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道:“跟师父一样厉害诶!”   封元突然有点后悔没有直接带她到龙道山里,否则自己怎么会沦落为何莲孤子一样的水平。   阿景背着个大包裹道:“不过,这里是哪儿?”   “龙道山外的一个小镇,龙道山里设了结界,我要是贸然闯进去,于礼数不合。待会儿到了山脚下,琅儿你带我们进山吧。”封元对于养大了江绡琅的杨怀絮还是怀有敬意的。他既然能用结界瞒过天庭一千年,想必修为深厚,若是直接闯进去,反倒唐突。   作者有话要说:再开新地图!   ps:掉收了,作者心里苦,但作者不说(微笑) 第109章   更重要的是,龙道山的结界保此地千年太平,以他的身份,恐怕轻易也不能闯进去。   江绡琅点点头道:“还是封先生想得周全。”   她打量了一会儿山下的小镇,突然道:“这个小镇是爷爷带我出山时路过的,当时,我们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邵哥哥……”   说到这儿,江绡琅眼眶又红了。   封元道:“你若是想下去看看,我们也不着急。”   江绡琅看着山脚下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当初大不相同,摇摇头道:“不用了,这个镇子,早就不一样了。”   “那我们走吧。”封元伸出手。   江绡琅伸手握住,一路都没有分开。   三个人沿着山路走了小半天,便来到一片连绵的山峦脚下。   因为工业的发展,有很多山上的林木都已经被砍掉了许多,但这片大山,却依旧郁郁葱葱,抬眼望去,与外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龙道山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江绡琅眷恋地沉醉在熟悉的花香里。   “走吧!带你们看看我的故乡!”江绡琅兴奋地一招手,迈步往前。   突然,一只兔子从草丛里蹿出来,正撞在封元脚上。   兔子被撞得仰头摔了一跤,抬头望见封元,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浑身打了个激灵,趴在原地吓得不敢动弹。   “小兔子?”江绡琅打量了他一会儿,惊讶地喊道。   小兔子转眼一看,红红的眼睛里顿时滚落两滴泪珠,叫道::“小狼,你快走,天兵打进龙道山了!”   “什么!”江绡琅和封元大惊。   小兔子举起两只前爪焦急地舞动:“那些天兵说是要抓你,杨爷爷让我出来去南里城找你,让你千万千万不要回来!”   “抓我?为什么要抓我?爷爷呢,他现在怎么样?”江绡琅急道。   “我也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一个叫什么拖拖天王的人正和爷爷打得不可开交!”小兔子话音刚落,只见整座山峰一阵晃动,紧接着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阿景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是结界。”封元皱眉道:“这结界是琅儿你的爷爷所设,一旦结界崩坏,他恐怕也会元气大伤。”   “那我们赶紧进去呀!”江绡琅说完要往里冲。   小兔子一口咬住她的裙角,死命拉住了她。   “小兔子,你放开我!”江绡琅想摆脱他,又怕不留神伤了他。   封元低头看着小兔子道:“有我在,不会让天兵伤到琅儿,你放开吧。”   小兔子呜呜地摇头。   阿景转头问道:“封先生,您当真保证,能保护好小莨?”   封元正色道:“用我的性命保证。”   阿景点头道:“那好,我相信您。小兔子,你要是不松口,我就把你吃掉!你也看出来了吧,我可是只狼。”   小兔子乍然被这么一吓,忙松了嘴跳到一边,喊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山体再次晃动了一下,江绡琅来不及与他争辩,扭头喊道:“阿景哥哥!”   阿景会意,俯身变为狼形,趴在了地上。江绡琅抱起小兔子,和封元骑上了阿景的背。阿景低吼一声,冲进了林子。   在江绡琅的指引下,阿景朝着树屋的方向狂奔,很快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热浪和炙热的火焰,正朝着林子外围迅速蔓延。   阿景速度太快,眼看来不及停下,就要冲进火里。封元把江绡琅紧紧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往前伸出,竟然挡住了大火的来势。他将手往上一挥,火墙上便被劈出一条通道。   阿景沿着通道继续往前,不一会儿,火焰消散,江绡琅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受伤的动物们躺了一地,树屋已经被烧成灰烬,爷爷正靠在只剩下半个树桩的大树上,一只手的小臂已经完全焦黑。   “爷爷!”江绡琅不等阿景停下,径直跳了下去,冲到杨怀絮身边。   封元跟着跑了过去,阿景冲过去,将杨怀絮三人护在身后,冲正飞在半空中的托塔天王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凶狠地望着他,随时会发起攻击。   “雪狼?”托塔天王一愣,等江绡琅抬起头来时,立刻认出了那张脸,大惊道:“竟然是你,果然……”   江绡琅认出他是那天莲华殿门口的那个神仙,他的旁边,赫然站着沐灵上仙,怒道:“又是你!你们欺负子苍不说,为什么还要来伤害我爷爷!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非要赶尽杀绝!”   托塔天王一时回想起千年前江晚笙便是这个样子,心中升起愧疚之情,道:“我不过是奉命拿你回去,你若乖乖跟着我们回天宫,我自然不会伤你,也不会伤你的爷爷。”   沐灵却想起当日在莲华殿所受的屈辱,冷言道:“天王何必同她啰嗦,将她捆了带回去,这些人都不过是些妖物,别说伤他们,便是杀了又何妨!”   “沐灵上仙好大的口气。”封元走到阿景面前,冷冷地望着托大天王,道:“天王,别来无恙。”   托塔天王此时才注意到他,一只手指着他,结结巴巴道:“林……林泉!”   沐灵也认出了他,咬牙道:“林泉,你竟然没死?难怪,你果然和这妖物狼狈为奸。”   “封先生,他们叫您什么?”江绡琅清清楚楚听见了“林泉”两个字。   封元扭头道:“我以后再和你解释。天王,现如今,世上早已没有林泉了。我现在,叫封元。”   “我管你叫什么,既然你与这妖物是一路的,我们也容不得你!”沐灵唤出长剑,径直朝封元刺过来。   “上仙别冲动!”托塔天王如今看不出封元的身份,但依照他的天分,从落神台上掉下来,还能活到现在,一定不简单。   然而为时已晚,封元只伸了一只手,便将沐灵的剑锋挡住,那剑尖离封元的掌心有好几寸,却无论如何也靠近不得。   沐灵毕竟是上仙,面对这种情形,便催动法力,长剑的周围顿时又生出数十把长剑,一齐朝封元飞过去。 第110章   封元微微皱了皱眉,再也不掩饰身份,一条半寸长的红色竖线开始在他眉心隐隐显现,身体周围也渐渐被黑色的雾气围绕,那些雾气沿着剑身缠绕上去,眼看就要侵蚀沐灵的仙身。   沐灵大惊,忙收回剑,退后了好几步,震惊道:“魔!你竟然成了魔!”   封元冷笑道:“怎么,很吃惊吗?你们以为我还稀罕当什么神仙?”   沐灵大怒道:“既然如此,我今日便除了你这魔头!”   说完举剑便刺,封元一挥长袖,沐灵的剑顿时从手里飞了出去。封元五指向中间一抓,便将沐灵扯到近前,扼住了他的脖子。   “林泉住手!”托塔天王大喊道。   封元手上微微用力,沐灵便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双脚被迫离地,挣扎不已。“天王若是不想你身后这数百天兵枉送了性命,那就马上离开龙道山。我看在我们往日交情的份上,可以放你们走。”   托塔天王见他如今已经堕落成魔,神情中满是杀气,也怒道:“若本天王拼死与你一战,你一个人,能护得了多少人?”   封元微微一笑,眼中是说不出的张狂,道:“我有说过我是一个人吗?”   话音刚落,只见空地上方,突然出现一团团的黑烟,多达数百个,这些黑烟很快变成人形,整齐地朝封元行礼道:“阁主。”   托塔天王大惊道:“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人?”   封元手上再一个用力,道:“天王撤是不撤?”   托塔天王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胜算,为今之计还需得回天庭向玉帝禀告,只好道:“我今日便暂且先放过你们,等来日玉帝再派天兵,可不会再是几百人这么简单了。请你先放了沐灵上仙,我们这就离开。”   封元眉毛一挑,道:“我和天王你有旧交情,和他可没有。听说他还打上莲华殿的门,找琅儿的麻烦,这笔账,我还需和他细细算清楚。”   “封元,你……你要想清楚,若你杀了天庭的上仙,天庭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托塔天王没料到封元竟没有要放沐灵走的意思。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沐灵辰封元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封元看着他,勾起嘴角道:“好啊!”   说完手上就要用力。   “封先生!”江绡琅喊住他:“放他走吧。”   托塔天王的话,江绡琅听得很明白,她不愿意封元为了她让手上沾染神仙的血,更不愿意让他从此与天庭结下不解的仇怨。   “这沐灵最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你可知放他走便是放虎归山,日后,他必定还回来寻你的麻烦。”封元知道江绡琅的心思,却不愿轻易放走沐灵。   “我知道,但他毕竟未曾伤及人命,就暂且放过他吧,反正他也不是您的对手,不是吗?”江绡琅赶紧拍马屁。   封元无奈一笑,道:“也罢,只不过,也不知这位自视甚高的神仙因你而得以偷生,以后还有没有脸再来找你麻烦。”   沐灵并不领情,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封元,反倒是托塔天王老脸一红,倒真有几分羞愧。这个江绡琅的大度,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只是演出来的。   封元把沐灵往地上一扔,道:“滚吧!”   沐灵站起来,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才不甘心地与托塔天王一起消失在半空。   “琅儿,你没遇见兔子吗?怎么还是回来了?”杨怀絮靠在江绡琅怀里,有些虚弱道。   江绡琅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道:“我遇见了,但是我怎么可能扔下爷爷不管呢。”   封元从怀里的药瓶里倒出一粒丹药,递在杨怀絮嘴边,道:“把这个吃了,我再替您疗伤。”   杨怀絮吃下丹药,道:“多谢。我当初在书店里遇见你时,便觉得你与他十分相像,如今看来,你们确实是同一个人。”   封元一边替杨怀絮治疗那条烧伤的手臂,一边道:“严格说起来,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我是魔,他是仙。”   “所以封先生,您就是当初的林泉上仙,是子苍的仙尊?”江绡琅万万没有料到,子苍一直惦念和维护的仙尊竟一直都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成了魔。   “你……怪我一直瞒着你吗?还是,你介意我的身份?”封元心里竟有些忐忑,原本只是回来看看,却没想到会遇见天兵。   江绡琅摇摇头道:“封先生隐瞒身份,大概是有自己的苦衷的,我也并不介意您是妖是魔,在我眼里,您自始至终都是封先生。我只是有些吃惊,也有些替子苍难过,他一直很想念您。”   封元道:“子苍原本就是个犟脾气,我不过是教了他一些炼丹制药的法子,他就一心把我当师父看,这些年他一个人在长华殿,想必也很辛苦。”   杨怀絮的手臂渐渐恢复,最后变成一截光秃秃的木头,他挥了挥手臂道:“嗯,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发了新芽,这只手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封元又让手下的人拿着丹药去替一些受了伤的小动物治疗,自己和江绡琅以及杨怀絮到旁边空旷的地方坐下。   江绡琅见爷爷没事了,这才道出心中的疑问:“我在天宫也未曾得罪那位托塔天王,他为什么要抓我回去?如果他是奉玉帝的命令来的,那师父和阿微不会有事吧!”   杨怀絮和封元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当初隐瞒封云山的真相就是希望江绡琅能够简简单单的活着,可是如今看来,想瞒也瞒不住了。若是一直不让她知道真相,日后天兵再来抓她,她反倒没有心理准备。   杨怀絮见封元的样子,也明白他们并没有告诉雪狼族当年的事,再看那只大雪狼正把一些小动物叼到一起集中治疗,便先问道:“你见过你的家人了?”   见杨怀絮的目光放在了阿景身上,江绡琅点头道:“是在南里城遇见的,只不过爹娘都不在了,只有舅舅在。”   杨怀絮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想要知道天庭抓你的原因,我想你要先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马甲暴露了…… 第111章   “什么地方?”   “封云山。”杨怀絮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了出来。   “封云山?那不是……”   杨怀絮道:“是,就是你的故乡。当初爷爷就是在封云山后面的断崖下面捡到你的。”   封元也道:“一切事情的原委,等到了封云山你就知道了。不过你放心,这次托塔天王只带了几百天兵,可见是临时接到消息,应该不会牵连到你师父和阿微。只不过,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你和龙道山的关系的。”   “事不宜迟,琅儿你们还是尽快去封云山吧。如今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天庭那边肯定很快就会有动作。封云山是曾雪狼族的地方,到了那儿,总会比现在的龙道山安全些。”杨怀絮看着四周破碎的结界,叹了口气。   “可爷爷你的伤……”   杨怀絮摆摆手道:“你放心,我没什么大碍了。若不是我不想出手伤人,那个托塔天王也轻易伤不了我。”   “这里的结界我会修复好,如果天兵再来,实在不行,就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离开了。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她的。”封元将目光锁在江绡琅身上。   杨怀絮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些别样的东西,疑惑道:“难道你……算了,这是你的事。”   当晚,封元沿着龙道山走了一圈,将碎裂的结界一一修复完整,整个结界像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将龙道山罩在里面。   第二天一早,封元和江绡琅准备动身去封云山。封元留下了十来个人守在龙道山周围,随时关注着天兵的动向。阿景也被留在了山里,江绡琅实在不放心爷爷的伤势,又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回来,便坚持让阿景留下来照顾爷爷。   临行前,爷爷拉着江绡琅的手嘱咐道:“琅儿,记得爷爷以前教你的那些话,不论发生什么事,这里,”他用一只手拍了拍心脏的位置,“一定要是亮堂堂的。昨晚听你跟我说起你在南里城和天庭的经历,我就知道,你远比你自己所知道的更坚强,明白吗?”   “嗯!”江绡琅双眼含泪,哽咽道:“等我回来,我就接爷爷去浮石岛,爷爷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好,光听你说着我就很喜欢了。一定记得,你是江绡琅,是爷爷的好孙女,不是别人。”   杨怀絮的这句话江绡琅有点听不明白,却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阿景把两个人送出山外,最后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封先生,昨天我听你手下的人叫你阁主?为什么不是叫岛主呢?”江绡琅到此时才想起来。   封元拉着她,道:“关于这件事,等我们回到浮石岛,我再慢慢告诉你。”   两个人一路北上,朝着封云山进发。   *   托塔天王一到南天门,就急吼吼地往凌霄殿去了,玉帝正在大殿上等得心焦,见托塔天王和一身狼狈的沐灵上仙一起走进来,忙问道:“怎么样,消息可属实。”   托塔天王一跺脚,道:“微臣无能,当年,江绡琅确实是被那龙道山里的杨树精带走的,不过他修为深厚,靠着一个结界瞒过了我们一千年。”   “那可查到江绡琅的行踪?”   托塔天王低下头,道:“我们不仅查到了她的行踪,还见到了她本人。”   “什么!”玉帝从位置上猛地起身,忙道:“那她人呢?”   “陛下稍安勿躁,此次下界,除了江绡琅,我们还遇见了另一个人。”托塔天王看了沐灵一眼,道:“和江绡琅在一起的,是林泉。”   “林泉!他……他不是被贬成凡人了吗?他还没死!”玉帝走到托塔天王面前,焦急的等待他的回答,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托塔天王叹了口气道:“那林泉想必对天庭心怀怨愤,如今,早已入了魔道!”   “魔……这……”玉帝震惊得几乎要站立不住。   之前莲孤子说有了一些关于林泉的线索,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儿,玉帝完全不知。   “我们正询问江绡琅的下落,没想到林泉就陪着那只雪狼回到了山里。林泉手下还有数百魔军,我们没有胜算,只好先回来向陛下禀告。臣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托塔天王心知天庭恐怕从此再无宁日,玉帝一旦震怒,他罪责难逃,只能先主动请罪。   “啪——”玉帝一掌拍在桌子上,道:“去把莲华给朕叫来,他下界整整一千年,难道连林泉已经入魔的事情都不知道吗?”   “是!”两个天兵领命往莲华殿去了。   “朕现在没心情罚你,你们把龙道山的情形给我仔细说清楚!”玉帝在大殿上来回地踱着步子。   沐灵忙道:“陛下,那林泉当初在封云山恐怕就已经给自己留了退路,被推下落神台后,就对天庭心怀不满。看他手下势力庞大,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聚成,怕是他已经处心积虑地要对付我们了。”   “从落神台上掉下去,无论是谁,修为都会散尽。你说得没错,他恐怕早就打算好了。哼!亏我一直替他留着长华殿,如今看来,要想抓住江绡琅,还需得先对付这个林泉。”玉帝觉得一阵头疼,这一千年,虽时刻为江绡琅的下落悬心,好歹六界算是风平浪静,没想到这一次,不仅江绡琅,连林泉也出来找麻烦。   两个天兵到莲华殿扣门的时候,莲孤子正在后院看子苍教穹微剑法。   “哎呀,你怎么那么笨!手抬高抬高!你今天中午那五碗饭是白吃了吗?”莲孤子一边喝茶,一边骂骂咧咧。   穹微冲子苍一吐舌头,道:“师父就是太闲了,又急着要带我回凡间。子苍大哥,我是不是真的没悟性。”   子苍道:“你做得挺好的,一般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达不到这样的程度。只要刻苦练习,一定会有更大的进步。”   “仙尊,天兵在门外求见,说陛下召您去凌霄殿。”一个童子走进来,说道。   莲孤子刚凑到嘴边的茶杯顿时停住了,他放下茶,沉吟了一会儿,道:“子苍,你和阿微去山洞里,我不回来,你们不许出来,我去去就来。” 第112章   见师父神情严肃,穹微忙道:“师父,我跟您一起去吧。”   莲孤子起身道:“你去了反而添乱,记住我的话,我不回来不许出来。”   莲孤子到凌霄殿门口的时候,玉帝正坐在座位上,脸色极其难看。见他进来,更难看了。   “莲华!你可知罪!”玉帝先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莲孤子一摊手,道:“罪?我最近一直呆在自己的宫里,好像没犯什么事吧?”   玉帝一掌打在桌子上,怒道:“你下界寻找林泉,整整一千年都没找到,这也罢了,你竟敢公然带江绡琅上天庭。”   “江绡琅!陛下是指那只雪狼?诶,陛下可别冤枉人啊,我什么时候带她上来了?”莲孤子一脸无辜。   “还装,还装!”玉帝指着他骂道:“朕看你辈分最老,脸皮也是最厚。你口口声声说,只带了一个徒弟上来。今天托塔天王也在这儿,他可是亲眼认出来,当初在你殿里的那个小仙童就是江绡琅,你还敢抵赖!”   “什么!”莲孤子大惊道:“怎么可能?她也就是我偶然遇到的一只雪狼,机缘巧合收作了徒弟而已,我怎么知道她是江绡琅。”   玉帝哼了一声道:“凭你的修为,还看不出她的身份?”   莲孤子又一摊手道:“我虽然能看出她是妖,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啊,她既然要躲避天庭的追捕,肯定会隐姓埋名啊。”   “好啊!”玉帝眯起眼睛冷笑道:“既然你死不承认,那我只好换个人问了。既然她也是你徒弟,想必她的师兄应该知道。”   莲孤子忙摆手道:“玉帝尽管去问,我那个傻徒弟脑子缺根弦,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玉帝道:“总得试试才知道。”   莲孤子正色道:“陛下,咱们是神仙,可不兴伤害无辜啊。”   沐灵早对莲孤子不满,冷哼道:“此事事关六界苍生,何况是否无辜,现在还不知道呢。”   莲孤子一瞪他,道:“你不就是记仇我把你从莲华殿赶出来嘛!至于这样公报私仇吗?不过,上仙你这是干嘛去了,跟滚了几百里山路似的。”   这一下可戳了沐灵的痛处,他恼羞成怒,指着莲孤子道:“道君休要倚老卖老,若是查出你与江绡琅勾结,到时候辈分再老也救不了你。我看见江绡琅和长华殿的那个仙童关系好像很好,他也一定知情,正好把他一起叫来问问。”   莲孤子一听,指着沐灵骂道:“沐灵,你这分明是疯狗急了乱咬人!”   “够了!莲华,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江绡琅的师父,你的话她一定会听。你若是能下去把她带上来,朕就免了你的欺瞒和包庇之罪。”玉帝此次是彻底撕破脸了。   莲孤子心知这一次事情难以善终,只好道:“我去也可以,只不过我那个徒弟向来不听话,恐怕我一个人劝不来她。她和她师兄关系最为要好,我得带他一起去。”   玉帝道:“别给朕耍小聪明,你一个人去。”   莲孤子顿时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那没办法了,我一个人去,她一个妖性大发把我吃了呢。与其这样,陛下还不如也把我推下落神台。”   “你!”玉帝气得浑身发抖,道:“那好,就让他跟你一起去,带不回来江绡琅,你也别回来了!”   莲孤子装模作样施了个礼道:“臣遵旨。”   正要离开,玉帝又叫住他道:“还有,林泉跟江绡琅在一起,他如今已堕入魔道,若是有可能,最好把他也带回来。”   “魔道?”莲孤子这次是真的惊讶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他果然入了魔道。“既然他入了魔道,我可不敢保证打得过他,带不回来陛下可别怪我,我先走了。”   莲孤子一路风驰电掣回到莲华殿,吩咐童子收拾行李,又径直冲进山洞里,看见穹微还搁那儿练剑呢,忙道:“阿微,走,我们现在就回凡间。”   “啊,这么快?”穹微又惊又喜。   “来不及细说了,走!”莲孤子拉着他往外跑,又吩咐子苍道:“子苍,你就呆在莲华殿里,哪儿也别去。”   “不行,我得守着长华殿!”   “别守着了,”莲孤子干脆道:“你家仙尊已入了魔,不会回来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子苍急道。   “应该是托塔天王亲眼看见的。”三个人已经来到前院,莲孤子一边接过童子递过来的包袱,一边道:“你一个人在长华殿怕会受欺负,还是呆在莲华殿安全。”   “我不相信!”子苍倔强道。   “你这个小子!”莲孤子气结,道:“不相信的话,干脆跟我一起下去,亲眼见了就知道了。快走,迟了的话你就走不了了。”   子苍很清楚莲华道君不会骗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他一直尊敬的仙尊会堕入魔道,想到这天宫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便道:“好,我跟您下去。”   三个人一路出了南天门。   “师父,我们去哪儿?”穹微一脸迷茫。   莲孤子想了一会儿,笃定道:“去封云山。”   *   托塔天王在天宫耽搁的这段时间,江绡琅已经和封元到了封云山脚下。   眼前两座山峰并列,山体完全被白雪覆盖,山峰中间露出一个峡口,峡口上方缭绕着厚厚的云层。山峰上方的天空阴沉沉的,站在山脚下就能清晰地听见半山腰上暴风雪肆虐的声音。   “这里,就是封云山?”江绡琅完全没料到这里的环境会如此恶劣。   封元想起千年前在阳光下闪耀的封云山,那个时候,湛蓝的天空映着雪白的山峰,峡口中间云雾缭绕,当真是人间仙境,却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看着山峰顶上隐隐发黑的的天空,封元摇头道:“以前这里是很美的,只不过雪狼族出事之后,这里充满了怨灵,他们停留在这里不愿离去,才让封云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第113章   “怨灵?”江绡琅觉得后背一阵凉意,道:“雪狼族不是被天灾所灭吗?怎么会有这样重的怨气。”   封元抿紧嘴唇,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先进去吧。”   两个人沿着山路慢慢往峡口爬去,山脚下覆盖着一些植被,却都是贫瘠之地才会生长的植物,而且通体泛着黑色,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动物的踪迹也没有。   越往前走,江绡琅觉得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头上越来越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停下来,捂着胸口,忍不住弯下腰去。   “琅儿,怎么了?”封元忙扶着她。   江绡琅皱着眉,头上不停冒出冷汗,道:“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封元伸手,朝前面打出一掌,很快,那股力量便弹了回来。   “是结界,利用这里的怨灵布下的阻止外人进去的结界。你现在没有法力,承受不了这样强大的力量。”封元说着,喂给江绡琅一粒丹药,道:“这个可以让你短时间拥有一些法力,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果然,丹药吞下去之后,江绡琅胸口的重压一下子消失了。   两个人的脚下已经是雪地,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完全进入了暴风雪的区域。   暴风雪完全遮挡住了视线,通往锁雪谷的路很多都是沿着山体的栈道,另一边就是断崖,这样冒着暴风雪进去,很容易坠崖。   这里的力量太过于强大,封元虽然勉力可以冲破结界,但是出于对这个地方的敬意,他并不愿意出手。   突然,包袱里有什么东西往外透着光,封元打开包袱一看,竟然是江绡琅随身带着的那个拨浪鼓。   拨浪鼓一被江绡琅拿起来,就迅速挣脱她的手,飞入了暴风雪之中。想到这是爹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江绡琅忙要往里冲。   封元一把拉住她,道:“先等等。”   不一会儿,暴风雪中,竟然露出一条小路来,将风雪完全隔绝在两边。   封元见了,微微一笑,道:“琅儿,他们在欢迎你回家呢。”   “爹,娘……”江绡琅轻轻喊道,和封元一起踏上那条小路。两边的风雪很快在他们身后再次融合在一起,封住了小路的入口。   沿着小路走了许久,两个人终于走出峡谷,穿过暴风雪之后,一片被雪山围绕的宽阔的谷底顿时呈现在眼前。   谷底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谷口上方的天空几乎蓝得发亮。沿着长条状的峡谷向远方延伸的山脉之上,参差不齐地分布着许多冰洞,有的冰洞已经倒塌了,只从积雪中露出高高低低的棱角。   山谷里十分安静,地上没有一点痕迹,说明这里常年没有人来。   在峡谷最北边的尽头,高于其他冰洞的地方,有连在一起的三个冰洞,洞口悬挂着用打磨过的冰块做成的风铃,此时峡谷里没有风,那风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挂在那儿。   江绡琅觉得眼前的景象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心头涌起一股没来由的巨大的悲伤和恐慌,若非知道封先生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后,她几乎以为在这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了自己孤身一人。   她不禁往前迈了一步,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咯的响声。突然,风铃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谷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的雪花漂浮在空中,那些雪花旋转起来,变成长条状,飞过来围着江绡琅飞舞了几圈之后,飘向了后面谷口的方向。   江绡琅转头一看,之间谷口上方的半空中,托塔天王带领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天兵,他凝视着山谷的方向,嘴里大声说着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而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一身白衣,被仙气散发出的光芒笼罩着,精致而清冷的五官那么熟悉,那双眼睛里没有夹杂丝毫感情,纯粹却又冰冷。   “封先生。”江绡琅嘴里念道。   不一会儿,托塔天王身边的林泉化作一道青光飞向山谷后面。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天王真要做这等赶尽杀绝之事吗?”   江绡琅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绝美的少妇站在谷口,冲托塔天王喊道。   她的身旁,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目光放在少妇身上,那样深情与温柔。他们的脸江绡琅从未见过,又觉得十分熟悉,眼眶一热,眼泪就掉下来,失声喊道:“爹……娘……”   托塔天王也终于发出了声音,道:“……江绡琅本是仙妖结合之物……”   话音刚落,突然那些雪花散落在峡谷两边的山上,零碎的画面再次出现。   这一次,是许多雪狼同天兵大战,有狼形,有人形,狼嚎声与兵器相交的声音四下响起,鲜血一道道洒在地上,染红了雪地,一路向着风铃所在的位置,山谷里和山腰上布满了雪狼的尸体。   江绡琅朝着风铃的方向快速地跑过去,封元在原地看着她。他原本打算到了这儿再把当初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却没料到这山谷里,雪狼族族人的怨气竟化成幻境,将当年的事情完全呈现在眼前。   半空中一阵强光,暮乾朝口吐鲜血躺在江晚笙怀里,江晚笙眼里充满了绝望与仇恨,她几近发狂地大笑着,咬牙道:“你永远也别想找到琅儿,永远……”   她扯下脖子上的白玉,厚重的雪花将她连同后面的冰洞包裹住,江绡琅却能透过雪花看到后面的情景,江晚笙吐出一口血,道:“琅儿,你一定……要活下去……阿朝,你等等我……”   说完,江晚笙与暮乾朝拥在一起,渐渐没了呼吸。   江绡琅下意识朝两个人的尸体走过去,但突然,幻境全都消失了,四下再次变得安静,好像这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叮铃铃——”   风铃又轻轻响起来,一股雪花幻化成一个女人的身形,漂浮在江绡琅面前。雪花构筑的五官是很难辨认的,但江绡琅却认得出,她哽咽地喊道:“娘亲……”   “琅儿,”雪人伸出一只手轻抚着江绡琅的脸颊,开口道:“我的孩子……” 第114章   “娘!”江绡琅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她,但她扑了个空,雪人再次消失了,风铃也安静下来。   “爹,娘!”江绡琅的哭声回荡在山谷里,但风铃再也没有响起,最后的那一刻就像是江晚笙等了千年,与江绡琅最后的告别。   江绡琅跪在雪地里,哭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爹,娘!你们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琅儿。”封元朝江绡琅走过去。   江绡琅扭头,想起当初自己在茶馆听到的那个故事,和师父、阿景还有舅舅告诉自己的,截然不同的故事,想起幻境出现时,封元分明就站在托塔天王旁边。   “我刚刚看到的,是假的对不对?”江绡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封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真的。”   江绡琅猛地站起来,眼眸隐隐泛红,大喊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师父,舅舅,还有你!你们一直都在骗我!只有我一个人,傻傻地相信你们的话。是那些神仙,是你!是你们杀了我的父母,我的族人!”   即便自己手上未曾沾染雪狼族的鲜血,但封元却并没有为自己辩白,坐视不管,袖手旁观,和亲手杀人有什么区别呢。   “你们这些骗子,伪君子!”江绡琅的瞳孔彻底变成红色,一股逐渐强大的力量充斥着她的身体,眉心泛着红光,竟是有要入魔的征象。   “琅儿,你快停下!”封元大喊。   然而此时的江绡琅神志早已混乱,在怨灵的影响下,欺骗、背叛和仇恨的情绪彻底将她身体里的力量激发了出来。   “啊——”她仰天大喊了一声,脖子上的封印项链蹦地一声碎裂了。   封元立即感受到一股力量充斥了整个山谷,狂风卷起了雪花,天地顿时昏暗下来。   “琅儿,控制你的心神,你不能入魔——”封元试图向江绡琅走过去。   江绡琅抬手朝他打出一掌,他本就毫无防备,硬生生挨了一掌,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一块大石上,嘴里鲜血喷涌而出。   毁天灭地,封元想起当初的预言,他终于明白这所谓的毁天灭地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碎尸被狂风卷起,擦伤了封元的脸颊,狂风的中心,江绡琅的四周环绕着红色的气息。整个锁雪谷都开始晃动起来,上空聚集起了厚重的乌云,白森森的闪电在乌云当中发出刺啦啦的声音。   这样下去,封云山的结界会被彻底摧毁,到时候一定会马上被天庭的人发现。   “琅儿,咳咳……”封元捂住胸口,一只手遮挡着狂风,喊道:“即便你恨我们,但你忘了阿微吗?你还要等他回来的呀!”   阿微,这个名字一下子闯进江绡琅的脑子里,那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正站在桃花树下,冲江绡琅挥手大喊:“小莨,小莨!”   “我说不行!”他挡在自己的身前。   “等我变厉害了,我也会好好保护小莨的。”他说。   “小莨不哭,阿微在哦,阿微在这儿。”他说。   “小莨,快走……”他满身鲜血。   “小莨,能看见你真好。”他脸色苍白。   零碎的画面迅速地在眼前闪过,最终定格。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可能会经历什么,都永远不要忘了,今晚,你在这里看见满天星辰时,跳动的那颗心。”璀璨的星空下,封元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脸。   扑通——扑通——   静谧的夜里,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狂风骤停,身体里的力量像潮水一般迅速褪去,胸口一阵阵闷痛。瞳孔变回了黑色,神志也终于恢复清明。江绡琅站在远处,满脸泪水。   封元松了口气,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跪在了雪地里。   他张嘴想要说话,却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向地上倒去。   江绡琅飞奔过去,接住了他。   封元的头无力地靠在江绡琅的肩膀上,“对不起。”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雪地里一条长长的拖行痕迹,江绡琅将封元安放在一个用兽皮铺成的床铺上,坐在一边喘气,胸口好像更疼了。   封元晕过去的那一刻,江绡琅以为他死了,心里骤然升起一阵恐慌。直到耳边感觉到他的呼吸,江绡琅才松了口气。那个时候,她所想的,只是想让封元活下去。   从雪地里一路把他拖进了洞,洞口的风铃轻轻的晃动着。   拿出手帕替封元擦去嘴角的血,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与雪地一般无二。他紧闭着眼睛,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这样虚弱的封元是江绡琅从未见过的,他一直很强大、很冷静,他可以设下结界保护一个城市,可以淡然地杀死一只黑熊怪,他是受万人敬仰的岛主,可以面不改色面对天兵。可现在,他安静地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江绡琅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是医生,没办法治病救人,封元当初给她的丹药已经让他吃了,但毫无反应。   抱着膝盖坐在一边,江绡琅开始思索出山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么,当年天庭是为了抓自己才会攻打封云山,因为在一个预言里,自己会成为毁天灭地的妖物。可自己的父母和族人为了保护自己全部战死。和托塔天王一起来的,正是当初威震六界的林泉上仙。是舅舅护着自己逃出去,最后被爷爷捡回龙道山。   难道是怕自己知道往事,会为了报仇而应验那个预言,所以才一直瞒着自己吗?可是,为什么舅舅也要说谎?自己当真是个为天地所不容的邪恶之物吗?   封先生的双手是否也沾满了雪狼一族的血,他是因为愧疚才对自己这么好的吧。那么,要不要救他呢?   不,我得救他,他曾经救过我和阿微的性命,我不能忘恩负义,哪怕他……   “咳咳——”封元猛烈地一阵咳嗽,把江绡琅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鲜血再次顺着嘴角流下来。   “怎么不管用呢?”江绡琅有点着急了,拿出丹药准备再喂给封元。   “你给他吃再多的药也没用的。”洞口传来一个声音。 第115章   “谁?”江绡琅戒备地望向洞口,却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白发老头背着手缓缓走进来,身上笼罩着仙气。   江绡琅皱着眉头,道:“你是神仙?”   老头呵呵笑了几声,道:“现在确实是。”   “你来干什么?”江绡琅把封元护在身后。   老头眯缝着眼睛,眼角一条条的皱纹更加明显。“我在这山里住了上千年,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我?”   老头点头道:“论辈分的话,你应该算是我的曾曾曾孙辈的了。”   “什么意思……你也是雪狼族的?”江绡琅惊讶道。   老头神色一阵黯然,道:“算是吧。这封云山的结界是我用自己的血布下的,只有雪狼族的族人才能进得来。”   “你到底是谁?”江绡琅好奇心大涨。   老头苦笑一声道:“不过一个散仙而已。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救他还是不救?”   两人说话间,封元又咳出了几口血。   “我……”原本下定的决心又退缩了,她的良知和情感告诉她,应该救他。可是此时,雪狼族人惨死的那个结,却梗在心头。   “唉,这个家伙,就是喜欢装样子。有的事情,说明白了就好了。”老头摇头叹气。   “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江绡琅忙道。   老头反问道:“你应该知道,他曾经的身份了吧。”   江绡琅默默点了点头。   老头抬起头,眼睛不知望着哪里。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说起来,那个时候林泉上仙当真是器宇不凡,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仙子啊。却没想到,封云山大战之后,就被推下了落神台,威名赫赫的林泉上仙从此消失在六界之中了。”   “大战之后?你的意思,他被贬下凡间,是和封云山的事有关。”江绡琅有些惊讶。   老头道:“所以,你以为他是为了救谁才被贬成凡人的?”   江绡琅摇摇头,道:“我只知道是为了救一只妖……”   见老头目光定在自己身上,江绡琅心跳一阵加快,道:“他救的那只妖……是我?”   老头一拍手掌,道:“当然了,否则你以为仅凭江诚,怎么可能护着你从数万天兵的包围中逃出去?你也看到了,大战一开始,他就去了别的地方。刚开始是为了去追准备带着你从后山逃走的江诚,却没料到,最后竟然把你放走了。”   “他……为什么要救我?”   老头一摊手手道:“这个,就得你自己问他了。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江绡琅现在对人彻底产生了信任危机。   老头子嘁了一声,道:“我没事编故事哄你作什么?信不信由你,不过,再耽搁下去,他可就死定了。”   江绡琅一想,还是选择了相信他道:“这么说来,我亲手打伤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老头挥挥手道:“先别纠结这个,那你还要不要救他。”   “当然要!”江绡琅忙道:“可我应该怎么救他?”   老头子捋着白胡子沉吟道:“他是被你身上的力量所伤,一般的丹药起不了作用,除了你,没有人能救他了。”   江绡琅想了想,感觉自己身上的封印已经被冲破,便试着催动法力,却只引来胸口的一阵剧痛。   “我用不了法力,怎么救他?”江绡琅捂着胸口道。   老头皱眉道:“你身上的力量一下子冲破封印,又被你强压下去,导致你元气大伤,现在确实没有足够的力量再去医治他。这样看来,我也没办法了。”   说了半天,就得出这么个结论,江绡琅顿时有点不想搭理他了。眼见封元还在不停咳血,她手忙脚乱地把血擦去,突然,她眼前一亮:“血,血!对了,就是血!我差点忘了!”   老头见了,担心道:“你这丫头,莫不是急疯了?”   江绡琅却不理他,走到洞外掰下一根冰棱子,用尖锐的那一头用力在掌心一划,立即划出一条大口子,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哎哟!要救他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你可别想不开啊!”老头吓了一跳。   江绡琅却一笑,冲到封元旁边,把手凑到他嘴边,手掌上的血便慢慢流进封元的嘴里。   “你这是……给他补血呢?”老头更加糊涂了。   江绡琅一边小心翼翼让血全都流进封元嘴里,一边道:“我的血有疗伤的作用,既然法力不管用,就只能用这个笨办法了。”   老头惊讶道:“这我倒不知道。”   手上的伤口恢复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结痂了。但封元的状况显然有所改善,他没有再继续咳血。   “还真有用!”老头眼中满是惊奇之色,走到封元旁边,搭了搭他的脉,道:“咳血的症状好了,不过,他受了极重的内伤,照你这个办法,想让他完全恢复,恐怕需要每日饮血三次,如此供养他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那没关系,反正我伤口愈合很快,半个月完全没问题。”江绡琅闻言,松了口气。   老头奇道:“你可想好了,这可是足足十五天,一般人,这么流十五天的血,那身上的血早就流干了。”   江绡琅望着封元,毅然道:“就是把血流干,也得把他救回来。”   老头定定地望着江绡琅,过了一会儿,突然仰头大笑道:“好啊!哈哈哈,我自认成了仙,便摆脱了妖的名号。可如今看来,做这个神仙有什么用。辨不清善恶,护不了儿孙。以为守在这里就能赎赎心中罪孽,却不想反倒不如他,能坚守心中所求,更是不如你。当初不敢出手救人,如今才后悔,赎罪有什么用?不过是求个心中安宁而已。真真是羞煞老夫!”   说完状若癫狂,出了山洞,大声道:“寻空啊寻空!你果然不负这个名号,寻了数千年,到头来,全是一场空!”   “老爷爷!”江绡琅追出山洞,却只见茫茫雪地,再没了老头的身影。   寻空,江绡琅细细咀嚼这这个名字,记忆中,从来未曾听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寻空——专业打酱油的(捂脸) 第116章   此后,老头再也没出现过,江绡琅每日给封元喂血,两只手掌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   她在四处探察了一番,只发现半山腰上长着一些冰树,上面竟然结了果子,像冰球一样,亮晶晶的,试着尝了一口,竟然十分甘甜,勉强算是能果腹了。   接下来的十多天,她便以冰果为食,同时为封元疗伤,盼望着他能早日醒转过来。   *   话说莲孤子在南天门霸气的大手一挥,三个人瞬间站在了封云山脚底下,却在看见山顶怒号的暴风雪时齐齐傻眼。   莲孤子伸出手送出一道白光,却在通往封云山的小路路口遭到阻挡,那束光猛地被弹回来,莲孤子往旁边一躲,差点闪了腰。   “又是结界!我最讨厌结界!”莲孤子气得跳脚大骂。   “师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穹微小心翼翼问道。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等着!”   “啊?”子苍和穹微僵在原地。   莲孤子搓了搓手道:“我们去山下的镇子等,这儿冷死了。”   莲孤子率先迈步在前面走,穹微追了上去:“可是师父,这里的结界连您也进不去吗?”   莲孤子摆摆手道:“这里的结界是血结界,除了雪狼族的,谁也进不去。”   “那您确定仙尊他们在里面?”子苍着急道。   莲孤子皱紧眉头道:“放心吧,一定在里面,只不过,希望他们两个能一起出来。”   子苍大惊,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莲孤子一顿,道:“没什么意思,且等等看吧。”   三个人沿着一条小路往镇子进发,穿过一片树林时,穹微猛地停下来,大声道:“有妖气!”   莲孤子吓了一跳,猛敲穹微的脑袋,骂道:“都成仙了还这么咋咋呼呼的!”   不过,林子深处确实有妖的气息,莲孤子感觉不到恶意,但为了磨练穹微,还是道:“过去看看吧。”   三人徒步穿过树林,很快被一道藤蔓缠绕而成的墙壁拦住,子苍唤出长剑在上面砍了一道口子,带头钻了进去。   等三个人都穿过去,被砍开的藤蔓又慢慢长合在了一起。   只见里面是一片很空旷的空地,远处的山崖下有一个岩洞,黑漆漆的望不见里面的情形,岩洞前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小路两边长满了大片的木莲花。小路弯弯曲曲通往岩洞的左边,在木莲花海深处有一个拱起来的土包,土包前立了块石碑。   妖气从岩洞里传出来,穹微急于实践自己学到的本事,便首先往岩洞冲去,路过石碑的时候瞥了一眼,顿时吓得跌倒在地。   子苍急忙走过去,看见石碑上的字,忍不住笑道:“阿微,你什么时候成的亲?我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只见石碑上俨然刻着一行字:亡夫穹微之墓妻绿萝   莲孤子也瞧见上面的字,捋着胡须道:“有趣。”   穹微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气道:“谁这么缺德啊,我还没死呢!”   “是谁这么大胆,敢擅闯我绿萝的洞府?”岩洞里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   莲孤子慢悠悠道:“原来是只狐妖。”   不多时,那岩洞里便款款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身着鲜艳的曳地长裙,及腰的青丝在头上挽成一个松散的发髻,珠翠不多,却恰到好处。脸上敷了一层粉黛,皮肤显得洁白如雪,更衬得朱红的嘴唇娇艳欲滴。她走路的时候微微扭着腰身,妩媚至极。   穹微见她有两分面熟,道:“这……这墓碑,是你立的?”   绿萝将目光转向他道:“是我立的又怎……”   然而话还没说完,那双顾盼生辉的眼里竟滑下两行眼泪,痴痴地望着穹微。   穹微见不得女孩子哭,忙道:“我不过问你句话,你……你哭什么……”   “微郎?”绿萝开口喊道,“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说着她便向穹微跑过来,穹微在狭窄的小路上让不开,绿萝便径直扑进了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前,哽咽道:“微郎,绿萝好想你!”   穹微的脸顿时红的像煮熟的虾,想把她推开,却又不敢碰她,只好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你……你先放开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绿萝只等在他怀里哭够了,这才放开他,微微肿着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道:“我怎么会认错呢,这五百年来,我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怎么可能忘记你的样子?”   穹微趁机往后退了几步,道:“可是,我并不认识你啊。”   绿萝一愣,道:“微郎可是喜欢上了别人?若当真如此,你只管直说,绿萝绝不缠着你,又何必编这样的谎话……”   说着又莺莺啭啭哭了起来。   穹微急忙摆手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真的不认识你。”   见绿萝不相信自己的话,穹微急忙摆手朝师父求助道:“师父,你替我解释解释啊!”   莲孤子在一边乐得不行,见徒弟真急了,这才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姑娘,我这徒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未曾离开过我身边片刻,与你确实是初识,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绿萝一拧秀眉,嗔道:“你不必拉着别人一起来哄我,你胸前的那块胎记我都还记得,你脱了衣服给我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就要上来扒穹微的衣服。   穹微大惊失色,惊恐地捂住胸口,狼狈地往后退去,退到一棵木莲树前,被迫停了下来,道:“我没骗你,真的!”   子苍却在一边道:“阿微,你胸前确实有块胎记,我和你一起洗澡的时候看见过啊。”   穹微急得满头大汗,道:“子苍大哥,你就别添乱了!”   绿萝看穹微确实不像说谎的样子,转头看了看那块墓碑,收了眼泪道:“若你不是微郎,那必定是微郎的转世,否则,这模样,这胎记,怎么可能和我的微郎一模一样。”   穹微突然想起在莲华殿山洞里做的那个梦,梦里那女孩的声音竟然和这绿萝的声音有七八分相像,一时语塞,竟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莲孤子听了,在一旁道:“这个确实有可能!阿微呀,之前你不是还梦见过吗?说不定就是你前世的媳妇太想你的缘故,哈哈哈!”   穹微一阵无语,道:“就……就算我是你丈夫的转世,可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我……”   绿萝脸色一变,道:“上辈子又如何?当年你同我许下海誓山盟,说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怎的,果真到了下一世,便全都忘了么?”   “我……”   “对你来说,这是下一世,可对我来说,我依旧是你的妻子!你离开我的那个情景,还恍如昨日。我守了你五百年,想了你五百年,你怎么可以忘了我!”绿萝眼眶通红,看着穹微跟看着负心汉似的。   “这……可是……如果,如果我不是你丈夫的转世呢?如果我只是和他长得像呢?”穹微可不敢轻易承认。   绿萝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已忘了我,我再缠着你也是没趣,只当我错付了人吧。你们走吧,这是我夫妻二人的居所,平日里若是别人进来,我早吃了他们了。”   穹微一听,吓了一跳道:“你怎么能吃人呢?”   和江绡琅相处久了,穹微渐渐形成了妖怪也不该轻易吃人的观念。   绿萝冷笑一声道:“你既已不是我夫君,我吃不吃人,关你何事?”   穹微站直了身子,鼓起勇气道:“我……我现在是个神仙,你要是吃人,我就得管!”   “神仙!”绿萝突然大怒道:“当初便是个神仙杀了我的微郎,那好,你不走,便留下你的尸首,祭奠我的夫君!”   “小妖,休得放肆!”见绿萝伸出手向穹微扑过去,莲孤子一甩拂尘,打在她手臂上。   绿萝吃痛,往后退了好几步,倚在一棵树上,望着穹微,眼里满是绝望道:“你既然不认得我,何苦偏偏要闯进来。我既然放你走,你便干脆的走,也断了我念想,何必又来管我吃不吃人?也好,你要做个斩妖除魔的神仙,今日便杀了我,微郎一人孤单,我也好去陪他。”   说完闭上了双眼,竟是要决然赴死的模样。   穹微心软了几分,道:“只要你不伤人命,我为什么要杀你?你只要保证以后不吃人,我们这就走。”   绿萝道:“哼!要杀便杀,我不会作这样的保证。要么,你承认你是微郎,要么,你杀了我。”   莲孤子见了,一摊手道:“阿微,这是你的烂摊子,师父可管不了了。”   穹微急了,忙道:“我既然不认得你,如果承认你是我妻子,岂不是白占你便宜。你丈夫要是知道,还不得半夜来找我索命!”   绿萝见他傻得可爱,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你这傻乎乎的模样,也同微郎一样。你放心,他既然未曾回来找我,想必已入了轮回,不会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官方cp出来了! 第117章   莲孤子也道:“对的对的,你放心,她丈夫一定不会来找你的。我看啊,你们相遇也是缘分,阿微,白捡个媳妇你还不要,你是不是真傻?”   莲孤子一说完就后悔了,他这徒弟,可不就是真傻么。   穹微想了想道:“我还是不能占你便宜,要么,你答应不吃人了,要么,我就在这里看着你,除非你杀了我。”   绿萝看他死不松口,又铁了心要管着自己,只好叹了口气道:“算了,看你呆呆傻傻的,我再强求你,倒显得是我欺负你似的,我答应你不吃人便是了。”   穹微松了口气,道:“谢谢你,额……”   “就叫我的名字吧,傻子!”绿萝道,“你们背着个包袱,是要往哪里去?怎么会闯进这里来?”   穹微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忙道:“我们要去封云山找个朋友,但是闯不进去结界,准备去山下镇子等着他们出来。”   绿萝眉头微皱道:“这封云山被暴风雪淹没已有千年,从来没人进去过。你们的朋友是什么人,竟有这样的本事?”   “这个,请恕我们暂时不便相告。”莲孤子怕徒儿一股脑儿说出来,急忙道。   绿萝哼道:“爱说不说。我看你们这身打扮,去了镇子里太招摇,就在我这儿住下吧,离封云山也近。”   穹微一听,吓得忙摆手道:“不……不用了……我们还是……”   绿萝双手叉腰,嗔道:“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莲孤子笑嘻嘻道:“怎么会呢,姑娘如此好意,我们就不客气了,嘿嘿嘿!”   绿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在前面带路道:“跟我来吧。”   说完扭着腰身往洞里走去,穹微不愿去,最后愣是被子苍连拖带拽进了洞。   从洞外看里面黑漆漆的,没想到穿过甬道,洞里竟别有一番天地,洞顶一个大豁口子泻下来许多光亮,照得山洞亮堂堂的。里面陈设精致齐全,花瓶里插着新鲜的花束,旁边的一个小洞里还有单独的客房和厨房。   绿萝为他们安排好了房间,穹微的屋子就在她房间旁边。之后几个人便坐在小凳上喝茶,穹微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绿萝掩嘴笑了笑道:“等着,我去做点吃的。”   穹微红着脸,小声道:“我们……吃不惯人肉的……”   绿萝将手中的帕子往穹微脸上一拂,道:“傻子,我既然答应了你不吃人,就一定会做到。何况我不过说来吓唬你,你还当真了。放心吧,我都是去山下镇子里买吃的,或是自己打点小动物的。”   穹微的脸顿时更红了,恨不得把脖子缩进肚子里。   绿萝朝他抛了个媚眼,哼着歌儿往厨房去了。   莲孤子怡然自得地啜着茶,用手指捅了捅子苍,道:“我这徒弟捡了个媳妇,你这次下来,也带个媳妇回天宫怎么样?”   子苍无语,道:“道君说笑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的。”   莲孤子白了他一眼道:“楞木头。”   转而又去捅穹微:“傻徒儿,我若是你,巴不得有这么个漂亮贤惠的媳妇呢,你还不答应,真是!我还等着抱徒孙呢!”   穹微把一根指头放在嘴边,低声道:“嘘!师父您小点声,别再叫她听见。”   绿萝在厨房大声道:“什么别叫我听见?我可都听见了!”   穹微急得快哭出来,道:“要不,我还是走吧。”   绿萝端出一盘洗好的果子走出来,威胁道:“你要是敢走,我现在就去镇子里捉个人吃,好好给我坐着。”   穹微不情不愿的挪到凳子边,乖乖坐下了。   此后,三人就一直住在绿萝的洞府里。绿萝虽说过不强求穹微,却还是不曾完全死心,把穹微照顾得无微不至,短短几天,穹微都胖了一圈。   “再这么吃下去,衣服都穿不上了。”穹微使劲系好腰带,喘着气道。   绿萝笑道:“怕什么?你看你之前都瘦成什么样了?尽管吃,衣服不合适了,我给你做新的。”   穹微一听,更不肯吃饭了。   转眼过了十多天,封云山里,江绡琅把伤痕累累的手凑到封元嘴边,将血喂进他嘴里。   因为大量失血,手上的伤口愈合得越来越慢,江绡琅只能撕下布条缠住伤口。这几天出门采果子的时候都晕晕乎乎的,面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如此到了第十五天,江绡琅正喂完血,封元猛地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江绡琅虚弱道:“封先生,您终于醒了!”   封元只觉得嘴里一阵血腥味儿,见江绡琅脸色苍白得吓人,忙坐起来,一眼就看见她手掌上新的伤口还在涓涓往外冒血。   他急忙掏出一块帕子按住伤口,看见她双手全是还没愈合好的伤口,惊道:“你的手怎么了?谁伤了你?”   江绡琅摇摇头,道:“没人伤我,我是……”   封元抹了抹嘴角,发现全是血,但自己的身体除了元气还没完全恢复外,感受不到任何的伤痛。他顿时明白过来,吼道:“你是在用你自己的血替我疗伤?”   江绡琅微微笑了笑,没有力气多说话。   “你这样喂了多久?”封元心里满是担忧,更是气江绡琅竟然做这样的傻事,语气就变得不好起来。   江绡琅道:“没多久的,也就半个月而已。”   “半个月!”封元怒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可能会死的!”   江绡琅独自照顾了他半月,加之心中还有打伤他的愧疚,不知怎么就委屈起来,眼泪啪嗒一声滴在手上,哭道:“我只是……只是不能让封先生死掉……如果您死了,我以后该怎么办?”   对于江绡琅来说,若封元死在她手上,那么她很可能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但这话在封元听来却十分暧昧。   “你……”封元见她哭得委屈极了,心里就涌出一股冲动,双手捧着江绡琅的脸,嘴就凑了上去。   直到血腥味儿传进自己嘴里,江绡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子顿时变得一片空白,唇边的温热在辗转流连,她却好久才呆呆想道:封先生,是在亲我?   封先生,亲了我!   江绡琅吓了一跳,伸手要推开封元,但身体因为失血没什么力气,这点力道封元几乎感觉不到。   她试图唔唔地发出声音,却被封元搂得更紧。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便剧烈挣扎起来。封元终于察觉到江绡琅的挣扎,赶紧放开了她。   看到江绡琅绯红的脸颊,封元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声音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想伸手去拉她:“琅儿……”   江绡琅却猛地用一只手捂住嘴,身子往后挪了挪。   “我……”一向冷静的封元这下彻底乱了手脚,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江绡琅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冲出了冰洞。   “琅儿!”封元站起来追了出去,却看见江绡琅正趴在地上,把脸埋在雪里。   封元吓得赶紧把她拉起来,一边替她拂去脸上的雪,一边问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江绡琅下意识躲开封元,转身背对着他道:“封先生……您大概是病糊涂了……我、我去采些果子来吧。”   说着要往山上走,却没料想双腿一软,就往地上扑去。   封元一个箭步上去将她横抱在了怀里。   江绡琅自己也吓了一跳,双手紧紧环住封元的脖子,仰头呆呆地望着封元,刚被冰冷的雪褪下去的温度又在脸上烧起来。   封元也低头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手上用了力,生怕再摔了她。   咕噜咕噜——   江绡琅的肚子及时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封元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饿了。”   江绡琅羞得只好把头埋进封元胸膛。   把江绡琅放在冰洞的褥子上,两个人都沉默着,还是封元最终打破沉默,道:“你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去找吃的。”   等封元走了,江绡琅长松了口气,双手捂住脸颊,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洞壁上。   封先生,为什么要亲我?难道只是因为我救了他?还是……   脑子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封元闭着眼睛亲吻自己的画面,脸好像更烫了。   江绡琅甩了甩脑袋,想把那个画面甩出去,却觉得一阵头晕,只好把头埋进膝盖,嘴里念念有词:“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   封元出去转了大半圈,也只找到一些冰果,害怕江绡琅饿着,就用衣服装了满满一兜带回去,刚进洞就看见江绡琅缩成一团,嘴里念叨个不停,突然觉得可爱极了,嘴角也不受控制往上勾起,然后,便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感受到心跳的加速,想起在浮石岛的那晚,看着这个女孩在星空下安静的睡颜,自己的心脏也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快速跳动起来。   原来,是这样么?封元在心里叹道,原来,这颗心,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发糖,啦啦啦~~~ 第118章   想通了,便释然了。封元走过去,把果子放在一边,拉开江绡琅环住脑袋的手,对脸颊通红的江绡琅笑道:“吃点东西吧。我只找到些果子,等我们出去了,再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冰凉的果子降低了手心的温度,江绡琅垂着头,一点点啃着冰果,另一只手正被封元握着,用法术替她治疗伤口。   “你……不恨了我了吗?”封元一边替她疗伤,一边问道。   啃果子的声音一停,江绡琅嘴里含着果肉,道:“我都知道了,是封先生救了我,对吗?”   封元吃惊道:“你怎么会知道?”   江绡琅咽下果肉,道:“是一个叫寻空的老爷爷告诉我的。”   “寻空?”封元一笑,道:“他果然在这儿。”   江绡琅好奇道:“封先生认识他?”   封元见江绡琅暂时忘记了尴尬,便干脆都告诉她,道:“我还在天宫的时候,他,也算是我的朋友吧。”   “难怪。”江绡琅道:“是他告诉我怎么治好您的。”   封元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他曾经也是雪狼族里的,不过后来靠自己努力修炼成仙,就一直生活在天宫里,直到一千年前……”   说到这儿,封元猛地停住了,他不想再影响到江绡琅的情绪。   江绡琅也明显不想再去回忆当时的事,便问道:“他说您是因为放了我,才被贬成凡人。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要救我?”   封元拉着江绡琅另一只手,一边替她疗伤,一边道:“那个时候,我猜测你母亲将你交给了别人,便独自去封云山后面,想追你回来。你的舅舅江诚为了保护你,拼死与我一战。我不想伤他,被他抓伤了手。后来我将他打伤,把只有巴掌大的你捧在手里的时候,你却做了一件让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事。”   “什么事?”江绡琅忘记了吃东西,急忙问道。   “你舔了我的伤口,”封元看着江绡琅,那目光让江绡琅心脏又咚咚咚地跳起来,“为了给我治伤。”   “就因为……这样?”江绡琅避开封元的目光。   封元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认真道:“你那时出生不过月余,就愿意为一个陌生人,甚至是要杀你的人疗伤,不管你是出于本能或是无心,我在你身上都看不到一点恶念。若我将这样的你置于死地,我岂不是枉做了神仙。”   江绡琅推开他的手,下巴抵着膝盖,失落道:“可我还是失去了控制,甚至打伤了您……”   “可你却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不是吗?”封元捧着她的脸。   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江绡琅哭道:“可是,爹娘,还有我的族人是因为我而死,是我害死了他们。您也是因为我才被贬下凡间。也许,我就是个不祥之物,也许,我当真是该死……”   “琅儿,”封元轻声唤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宁愿堕入魔道,为什么要建立浮石岛那样的地方。我就是为了证明,善恶无关身份,而在于内心。只要你守住本心,哪怕你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你也比那些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而屠戮无辜的人好得多。   “我不后悔当初救了你,你的父母也不会后悔当初拼死护你性命。因为我们都相信你心底的善良,所以,你就更不应该辜负你父母的期望,更应该好好活着。”   “可是……”   “琅儿,”封元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信不信我?”   江绡琅不再躲避他的目光,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心中突然安宁下来,笃定道:“我信。”   封元认真的脸上浮现笑容,道:“那就记住你说的话,你是江绡琅,不是别人口中的怪物。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   即使看了那么多关于爱情的书,江绡琅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封元之间的感情,早已同自己与阿微的感情不一样了。但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毫无保留地去信任封元。   见封元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江绡琅递给他一个冰果道:“封先生,吃点东西吧,也去去嘴里的腥味儿。”   说完这句话,不知怎的,江绡琅的脸又红了。   封元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胳膊,笑道:“这么久了,你还总是喊我封先生,听起来生分得很。你也唤我一声哥哥可好。”   江绡琅想起来,却被封元环住,动弹不得,脑子里想了几个称呼,封哥哥?元哥哥?封元哥哥?越想脸就越烫,眼神便四处乱晃,结结巴巴道:“我……我不习惯……”   这害羞的样子让封元忍俊不禁,他只好退让一步道:“不叫哥哥也行,好歹把敬语去掉,老是‘您’啊‘您’的,弄得我跟你师父一样,像个糟老头子。”   江绡琅也笑出声来,道:“您……你这话叫师父听见,他老人家又要气得跳脚了。”   见江绡琅换了称呼,封元也不再逗她,拍了拍她的背,道:“这些日子你累坏了吧,好好休息一下。”   感觉到封元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江绡琅只好乖乖躺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睡梦里,江绡琅翻了个身,双手环住封元的腰,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又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江绡琅躺在褥子上醒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觉得身体恢复了许多。坐起来一看,枕头旁放着一些用冰树上的叶子装的水。   封元从外面走进来,大约是出去清洗了一番,此时的封元即使穿着黑衣,在冰洞的白色映衬下,依旧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仙。江绡琅现在完全明白,为什么堕入魔道的封元还是依旧像被万丈光芒包围,因为即便他修成的是魔身,那胸腔里跳动的,却依旧是比神仙还仁慈的心。   他守住了自己的本心,江绡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你醒了,身体好些了吗?”以前大概没发现,江绡琅突然觉得封元的声音,异常的温柔。   抑制住自己的心跳,江绡琅微微点头道:“好多了。”   封元捧着几个果子走过来,还是为江绡琅把了把脉,道:“果然恢复得不错,看来你法力恢复之后,身体的愈合速度也加快了。”   说完轻轻摩挲着江绡琅的掌心,低声道:“还好没有留下伤疤。”   说着将她的手送到嘴边,在手心里落下一个吻。   江绡琅像触电一样迅速收回手,一下子蹦到角落里,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封先生……您、你别老这样……”   封元勾起嘴角,递过去一个果子道:“好,那你吃点东西吧。”   江绡琅盯着封元的手,却踟蹰着不敢过去。   封元笑道:“好,我不碰你了。”   然而江绡琅还是有些犹豫,她害怕那种封元一靠近自己的心脏就不受控制的感觉。   封元见了,干脆朝她走过去,直到距离她只有几寸远才停下来,把果子塞在她手里,低头朝她凑过去,江绡琅吓得一个箭步跳出去一丈远,手忙脚乱地往洞外跑去,还差点在平地上绊了一跤。   封元忍不住笑出声,跟着出去,和江绡琅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并排而坐。   “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生活,还是回浮石岛?”封元问道。   江绡琅把一块捏紧的雪块又一点一点掰碎,道:“我……我还没想过。”   “琅儿,”封元喊了一声,等江绡琅转头看着他时,才道:“我知道,封云山是你曾经的家,不过,浮石岛会是你现在和以后永远的家。所以,如果你想留在这儿,我就陪你留在这儿,如果你想离开,我也陪你离开。”   江绡琅看着空旷宁静的山谷,把最后一团雪紧紧捏在手里,直到它融化成水,浸湿手掌,才道:“我还是留在这儿吧,但是封先生,你得回浮石岛。”   “我说过要陪着你,你不想吗?”封元语气里显然有些失落。   江绡琅很想回答“想”,但她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让封先生离家太远,等到封先生心里的那个世界变成现实之后,我再去找封先生。”   封元叹了口气,道:“你心里有顾忌对不对?你害怕你跟着我去了浮石岛,会连累浮石岛的人,对不对?”   江绡琅沉默着没有说话。   封元握住她的手,道:“你不是说过相信我吗?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到浮石岛的一草一木。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儿的。”   江绡琅想要挣脱,封元却不肯放开。   江绡琅最终不得不妥协,道:“我想再多呆几天,过几天,我跟你回去。”   封元将她拥入怀里,道:“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再回来,光明正大地回来。” 第119章   此后的几天,封元没有丝毫要催促江绡琅的样子,只是每天照顾着她,陪着她走遍封云山的每一个角落。这天黄昏,当清风拂过冰洞时,江绡琅在一片风铃的清脆声中对封元道:“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封元微微笑着答道:“好。”   清晨,穹微站在封云山峡口,突然发现远处小路上走来一个人,他兴奋地招手大喊道:“小莨,小莨!”   江绡琅也看见了他,兴奋地朝他飞奔过来。他展开双臂,等着给江绡琅一个拥抱,却听见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微郎,醒醒,起来吃饭了。”   穹微下意识说道:“阿萝,你再让我睡会儿。”   “你、你刚刚叫我什么?”那个声音由温柔变为惊讶。   “嗯?”穹微发现江绡琅突然不见了,那个飞奔过来的人变成了绿萝,一下子就吓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却见绿萝正站在他床边,眼睛通红。   穹微急忙把被子裹在身上,缩到床角,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绿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激动地又问了一句:“你刚刚叫我什么。”   穹微挠挠头道:“我有叫你吗?”   “你叫我阿萝!微郎,你一直叫我阿萝的!”绿萝走过来坐在床边,眼泪又下来了。   穹微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伸出两个手掌急急摆动,道:“我哪有,你一定听错了。我睡觉的时候,很容易胡言乱语的。”   绿萝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我听得清清楚楚,连语气都和微郎一样。”   穹微用力缩回手,沿着床边下去穿上鞋,又匆忙披上衣服道:“今天说不定小莨他们就出来了,我和师父他们一起去看看。”   等绿萝从穹微房间里出来时,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对躲在莲孤子背后的穹微道:“你们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和你们一起出去。”   莲孤子正好也准备去看一趟,几个人迅速吃完早饭,就往封云山进发。   江绡琅站在冰洞外面,抬手晃了晃上面的风铃,道:“爹、娘,女儿要走了。你们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会尽快回来看你们的。”   封元在旁边,朝她伸出手道:“琅儿,走吧。”   江绡琅脸红红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那只手,两个人穿过山谷,走到结界边缘,结界自动打开一个通道,通道里,拨浪鼓正悬在半空。   “我的拨浪鼓!”江绡琅兴奋地喊道。   “看来它一直在等你。”封元道。   江绡琅走过去将它握在手里,道:“这个坠子,还是我咬掉的。”   “看来,那时候你不大喜欢它。”封元笑道。   江绡琅却摇头,道:“不,我喜欢,很喜欢。”   两个人沿着通道往外走,结界自动在他们身后闭合。   远处的山顶上,寻空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转眼化成一只雪狼,冲着天空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   莲孤子一行人刚走到封云山脚下,就遇见江绡琅和封元一起穿过结界。   穹微激动地挥舞双手大喊:“小莨!”   江绡琅闻声望去,果然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在桃花树下的情景。她飞奔过去,扑进穹微怀里,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如今的穹微比江绡琅高了不少,也壮了不少,他把江绡琅紧紧抱在怀里,道:“小莨,我好想你。”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分开,莲孤子早已感受到江绡琅身上强大的妖气,心里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急忙上去从怀里掏出一条项链道:“哎哟我的祖宗,快把这个戴上。”   项链戴上之后,江绡琅顿时觉得身体里的力量再次被压制下去,恍然道:“原来是这个项链封印了我的法力。师父,你为什么给我戴这个?”   莲孤子知道她大概早已明白了真相,便不瞒她,道:“这个能压制你的妖气,掩盖你的身份,这样你在凡间走动就方便多了。”   江绡琅立即明白了师父的意思,道:“师父……是在保护我?”   莲孤子道:“怎么,很奇怪么?”   江绡琅正要说话,却听旁边一个人颤抖着声音喊道:“仙尊?”   扭头一看,不是子苍是谁。封元也有些惊讶,道:“你竟然也来了。”   自从在托塔天王面前暴露了身份之后,封元便也没有再隐藏下去,因而子苍切切实实感受到他身上魔的气息,道:“您果然……成了魔……”   穹微也感觉到了,问江绡琅道:“魔?他不是妖吗?”   莲孤子把他拉到一边,道:“这个为师以后慢慢跟你说。”   封元对子苍道:“我早已不是你的仙尊,你还守着长华殿做什么?”   子苍显然还无法接受自己一直仰望尊敬的仙尊入了魔道,江绡琅忙跟他解释道:“子苍,封先生虽是魔,却从未伤人性命,更是救了许多人,你不要、不要怪他。”   “他就是……你说的封先生?”子苍更没料到自家仙尊与江绡琅认识。   江绡琅低着头道:“你仙尊放走的那只妖,是我。”   “什么?”子苍觉得自己脑子几乎快要炸开,眼前这一团乱糟糟的关系让他无法思考。   封元道:“林泉上仙早在千年前就死了,长华殿我也不会再回去。你回了天宫以后,自己寻个出路吧。”   子苍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虽然是魔,却依旧和当初的仙尊一样,可仔细看来,又有很多不一样,想起这一千年在天宫的生活,他深吸了口气,道:“仙尊,我只问您一句话,当年您教导我们,要常有济世救人之心的话,还作不作数?”   封元微微一笑道:“自然作数。”   子苍松了口气道:“那好,我不回去了,不管您是仙是魔,我都跟着您,那个天宫,实在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小莨是妖的事,反正我早就知道,她是不是当初您救的那只妖又怎么样呢?当初在天宫的时候,是她一直护着我。”   封元点头道:“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勉强让你去做什么。你也不要再叫我仙尊了。”   子苍想了想,忐忑道:“那我、能叫您师父吗?”   封元点头。   子苍激动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莲孤子见了,在一边不满道:“我这个正牌神仙要收你做弟子你不肯,偏偏要拜一个魔当师父,切,没眼光。”   子苍一时尴尬不已。   封元却道:“听道长的意思,是要和我切磋,争这个徒弟了?”   莲孤子见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跳脚道:“来呀来呀,我还怕你了,我在天宫,那也是辈分最大的!”   子苍见了,顿时有些着急,江绡琅却安慰莲孤子道:“师父,子苍在天宫的时候就受教于封先生,拜他作师父也在情理之中嘛!”   莲孤子道:“我不管,那他也要叫我师父!”   封元摇摇头,给了子苍一个肯定的眼神。   子苍只好冲莲孤子施了一个礼,恭恭敬敬喊道:“师父!”   莲孤子这才满意道:“好好好,以后我是你大师父,他呢,是你二师父。”   穹微在一边听得稀里糊涂的,拉着江绡琅道:“小莨,到底怎么回事儿?我都糊涂了。”   绿萝见他们两个关系十分亲密,一把拉开穹微道:“她是你什么人?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   江绡琅循声看去,惊叹道:“阿微,这个姐姐是谁,真好看。”   绿萝扬起下巴道:“我是他妻……”   穹微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忙道:“我们在这里认识的一个朋友,叫绿萝。”   江绡琅冲她招手道:“你好。”   绿萝趁机整个人靠在穹微身上,戒备地望着她道:“你好。”   封元走过来拉着江绡琅道:“我们先回龙道山吧,趁天兵来之前,把你爷爷一起接到浮石岛去。”   “哦,对!师父你们要一起去吗?”江绡琅如今,没办法像当初一样,理所当然地要求师父和阿微与自己呆在一起了。   莲孤子忙道:“当然要去,六界之中,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正好去玩玩儿。”   “我也要去!”绿萝紧紧拉住穹微的手。   穹微一边挣扎,一边道:“你的家在这里,跟着我们走了,你丈夫怎么办?”   经过早上穹微在睡梦中无意喊出的那句话,绿萝一心认定他就是自己丈夫,无论是不是转世,她都跟定他了,便道:“你不是说要看着我吗?你不让我跟着,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忍不住吃人。”   穹微气结道:“你愿意跟着便跟着吧,但是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在穹微和绿萝的吵闹中,一行人很快到了龙道山。   迫不及待地冲进树林,在看到杨怀絮的那一刻,江绡琅终于忍不住,扑在杨怀絮怀里,失声痛哭。   杨怀絮轻声安慰着她,等到她终于平静下来,才替她擦去眼泪,道:“你瞧,除了眼睛肿一点,这不还是我的漂亮孙女吗?琅儿,爷爷就知道,当初带你回来是正确的,不管别人眼中的你是什么,在爷爷眼里,你就是我的孙女。”   江绡琅点头道:“爷爷,我永远都是您孙女。” 第120章   阿景见此情景,心下明了,走到江绡琅身边,喊道:“少主。”   江绡琅冲他笑了笑,道:“阿景哥哥,不要叫我少主,你们是我的家人,不是下属,还是叫我小莨吧。”   阿景纠结了一阵,微微笑道:“好。”   向爷爷介绍过师父和阿微之后,江绡琅立即提出带他和龙道山的动物们一起前往浮石岛。   杨怀絮倒是爽快答应了,但有的动物在龙道山里生活了上千年,早已舍不得这里,便坚持留下了。   江绡琅自然不会勉强,封元为了让她放心,告诉她自己会安排人守在这里,有什么事就让他们立即带动物们去浮石岛。   “我们恐怕需要通知舅舅,他们现在在外面,怕是也不安全。”江绡琅担心天庭的人会找上他们。   “那我怕派人通知他们,我们在绿海镇会合。”封元道。   江绡琅笑道:“我突然想起来,这个拨浪鼓还一直没用过,也许不用专门派人去了。”   说完她摇动拨浪鼓,随着一阵鼓声响起,那鼓面变成一面镜子,江诚的脸很快出现在上面。   “舅舅!”江绡琅高兴道。   “琅儿?你还好吧?什么时候回来的?”江诚一直担心江绡琅会在天宫暴露身份,估摸着她该回来了,却一直没收到消息。   “我很好,刚回来不久。舅舅,我要和封先生一起去浮石岛了,你带着雪狼们和我们一起去吧。”江绡琅抓紧时间道。   江诚道:“怎么这么突然?”   江绡琅直接道:“天庭的人已经发现我了,你们在外面我不放心。”   江诚惊道:“你都……”   江绡琅红着眼眶道:“我都知道了。”   江诚见她似乎已经接受了当年的事,便点头道:“也好,到时候,我仔细跟你说说当年的事。”   “嗯。那我们在绿海镇会合,你们尽快。”   江诚干脆道:“好,我去做准备,很快就过去,你们一路小心。”   通知过江诚,江绡琅一行人带着愿意一起离开的动物们浩浩荡荡往绿海镇出发了。   由于人多,大家就挑山路走,动物们为了方便甚至保持原形,以至于他们离开不久,当地就有新闻报道,最近附近山林有大量野生动物活动的踪迹,据专家考察,其中极有可能还有一些已消失多年的珍稀动物。   到了绿海镇的海滩上,金亭的船已经等在那里了。雪狼们如约而至,除了一些成年雪狼都是以人形出现外,小狼崽们依旧是雪白地一团团滚过来。   “绒绒!”江绡琅抱着长大了一圈的绒绒和其他狼崽们好一番亲热。当初在穹微脚上撒过一泡尿的狼崽此时正心安理得地躺在穹微怀里。   众人呼啦啦往船上走,穹微走在前面,上了甲板转身来拉跟在后面的江绡琅,绿萝却一把挤开她,先把手搭了上去,道:“她自有别人照顾,你瞎操什么心?”   江绡琅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漂亮姐姐始终对自己抱有敌意,封元在后面护着她上了船,对绿萝冷冷道:“你不想来,现在就可以走,浮石岛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封元强大的威慑力让绿萝有些畏惧,碍于他是主人,绿萝只好低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行了吧”,说完走到一边坐下。   穹微尴尬地笑了笑道:“对不起呀,小莨,她和我之间有点误会。”   江绡琅还没说话,封元却先道:“她和你的误会,为什么要针对琅儿?不如你们下船把误会解开了再说。”   “封先生,我不介意的。”江绡琅忙道。   封元挑了挑眉毛道:“我介意。”   不过,封元嘴上这么说,倒也没有真的要赶他们下去。   金亭忙着为众人安排房间,一切妥当之后,船开始向浮石岛行进。   与此同时,玉帝终究不放心把找到江绡琅的事全权交给莲孤子一个人,便一边安排托塔天王带着更多的天兵降临龙道山。   封元留下来的人站在山口,平静地望着眼前的数万天兵。   “江绡琅呢?”托塔天王见这里的结界已然被修复,担心江绡琅或许躲在里面。   山口前面一个人道:“走了。”   托塔天王不信,道:“她走了,你们还守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道:“这里自有我们要守的人,毕竟,滥杀无辜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做过。”   “你!”托塔天王最忌别人提起当初与雪狼族的一战,涨红了脸道:“你们不想死的话就让开。”   那人道:“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还有,阁主让我转告天王一句话,江绡琅身上的力量确实足以在瞬息之间毁灭六界,你们逼得紧了,他难保江绡琅不会为了复仇而利用这份力量。若天庭还把六界当回事,最好不要步步紧逼。”   托塔天王一愣,他没料到封元竟然把江绡琅当成了一个威胁他们的筹码,更可恶的是,这个筹码确实是他们赌不起的。   知道这次又是无功而返,托塔天王愁得都想摔塔了。带着数万天兵悻悻而归,并一字不漏地把这些话转述给了玉帝。   玉帝气得一甩袖子,怒道:“这个林泉几次三番不把朕放在眼里,他真以为朕拿他没办法吗?”   托塔天王小心道:“陛下息怒,当务之急,还是先得找到江绡琅才是啊。”   玉帝一拍桌子道:“那个莲华性情难测,怕是靠不住,你带一些人去凡间暗中查访,务必要找到江绡琅。”   “是!”托塔天王答应道,心里暗暗叫苦。如今有个封元和莲华守在江绡琅身边,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儿,找到了之后,怎么才能把她抓回来又是另一回事儿。用人间的一个词来讲,托塔天王觉得未来不远的某一天,自己即将“失业”了。   船舱里,江诚、江绡琅、封元、杨怀絮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莲孤子、阿微和子苍坐在屋子的一角,静静地等待着江诚讲述千年前的往事。   经历了一千年冰封的往事,终于在今日再次被提了出来。   莲孤子讲完自己受玉帝之托下凡寻找封元的事,继续说道:“我下来一千年,一直没有找到你的踪迹。你在龙道山里时,有你爷爷的结界保护。出来之后,也是他替你掩盖了你身上的妖气。等你一进南里城,恐怕封元就察觉到了。在我遇到小莨之前,应该是你在暗中帮她掩盖身份吧。”   莲孤子问封元。   封元微微点了点头。   江绡琅听完后,久久沉默着,她万没料到,除了自己在封云山看到的那些幻象碎片,这其中竟还有如此多的曲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问道:“我的爹爹,也是个神仙?”   莲孤子道:“是啊,想当年你爹爹在天宫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平日里那些个仙子们最喜欢围着他打转。”   江绡琅忍不住笑了,封元也微笑道:“我在天宫时,与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确实英姿不凡。不过没多久,他就离开了。”   莲孤子在一边酸道:“啧啧,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有夸神仙的时候。”   封元道:“值得夸的神仙,我自然会夸。”   “合着我就是那种活该被冷嘲热讽的是吧?”莲孤子一个劲儿朝封元甩白眼。   师父的打岔也让江绡琅心中的悲戚稍减,谁知莲孤子又阴阳怪气来了一句道:“我看呐,你是想让她爹当你的老丈人吧。”   江绡琅一听,脸顿时变得通红,反倒是封元没有开口否认,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江绡琅,嘴角微微往上挑着。   忍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江绡琅急忙转换话题,又问爷爷:“爷爷,那个时候,您为什么要去救我呢?”   众人也很好奇,龙道山距离封云山并不近,加上当时江绡琅的事几乎闹得人尽皆知,再则,以杨怀絮的修为,不可能不知道江绡琅的身份。那么他当时带走江绡琅,绝不仅仅是一时善心顺手捡走,这其中恐怕还有关节。   杨怀絮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道:“我当时听说天兵降临封云山,确实是想过去看看,后来发现琅儿的时候,就决定带她走,也算是还一个故人的人情吧。”   “故人?”众人又来了听故事的兴趣。   杨怀絮摇摇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之,我带走琅儿,的确是故意为之就是了。”   以往话最多的穹微一直到现在都沉默着,他并不在乎小莨的身份,只为她感到心疼。他知道她有多努力地去帮助别人,看到那双往日里充满灿烂与欢笑的眼睛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哀伤。   他只想让小莨再次快乐起来,便道:“你们看我,辛辛苦苦、想尽办法地去成仙,结果这一屋子坐着的都是些深藏不露的人物,到头来,还是我最没用。”   大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江绡琅想起在封云山时,是阿微把差点成魔的自己拉了回来,便认真道:“阿微,不要小看你自己,你的用处大着呢。”   穹微羞赧地笑了。 第121章   “琅儿,事情的真相你都已经知道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杨怀絮问道。   “我……”   江绡琅还没开口,莲孤子怕她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忙道:“这有什么好打算的,玉帝不是怕你威胁到六界的安危吗?那咱们偏要做好事,臊臊他,叫他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没脸见人。”   江绡琅苦笑道:“师父,您是怕我为了报仇而大开杀戒吧。”   莲孤子老脸一红,尴尬道:“以前,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担心,但是我既然收你做徒弟,那就说明师父我相信你。放心吧,师父一定好好教你,让你以后跟着阿微一起出去惩恶扬善!”   “嗯!”江绡琅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您放心吧,我会复仇,但不会以杀戮的方式。”   江绡琅说完,看着封元。   这一屋人里,只有江诚、江绡琅和封元自己知道他的计划,关于建立一个全新世界的计划。   但莲孤子既然得到了江绡琅的保证,便也没有多问,只道:“这个世界,变一变也好。”说完又立即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小莨,你也别难过,想当年在天宫的时候,封元在凌霄殿里对玉帝一通臭骂,我在旁边看着,觉得过瘾极了。”   江绡琅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对了师父,我还没问你,那个时候你刚遇见我时应该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那你为什么没有告诉玉帝我的下落呢。”   莲孤子咳了两声,正色道:“最开始呢,我看你心性纯良,便想着把你留在身边,就当给阿微讨个媳妇……”   话还没说完,莲孤子就察觉到封元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穹微在一边臊了个大红脸。   江绡琅忍不住道:“师父向来最会胡说八道。”   莲孤子嘿嘿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这个人呢,从来是看心情做事,那个时候你傻乎乎的,如果能好好加以引导,或许能改变未书上对你的预言呢。”   “谈了这么久,什么话也该谈完了吧?”绿萝原本就因为被穹微留在外面不满意,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出来,便忍不住自己推门进来,看见穹微脸红红的,警惕道:“刚刚谁说要给微郎讨媳妇的?”   穹微顿时脸更红了,莲孤子叫道:“你怎么能偷听人谈话呢?”   绿萝叉着腰,理直气壮道:“我没有偷听,只不过正好路过,谁叫你们说得那么大声。”   莲孤子一摊手道:“阿微你瞧瞧,还说自己没用呢,这一屋子的人里,就属你最先找到媳妇,还是人家巴巴上赶着来的。”   穹微一听,急得在一边连连摆手,但这些话显然取悦了绿萝,她得意道:“我和微郎是上辈子约定好的缘分,微郎,我饿了,你陪我去吃饭。”   说完拽着穹微就往外走。   穹微挣脱不了,一脸哀怨地被拉走了,莲孤子在一边起哄道:“那个,小莨,要不你和封元也去吃饭?”   江绡琅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问道:“师父你们不一起吗?”   莲孤子冲她挤眉弄眼,道:“我们去干嘛,你们两个,单独去就好了。”   莲孤子加重了单独两个字,江绡琅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道:“师父越来越不正经了。”   说完起身出去了。   莲孤子转头对封元坏笑道:“你们在封云山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一说起你她就脸红。”   封元淡淡道:“与你无关。”   说完也径直出去了。   莲孤子冲到门口,大喊道:“我告诉你,我是她师父,你要想娶她,可得经过我的同意,哼!”   江诚在后面一脸吃惊,道:“封先生和琅儿,他们……”   莲孤子神神秘秘地走到桌边坐下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早就看出来了……”   杨怀絮早前就对这位莲华道君的性子有所耳闻,在一边笑而不语,看着他拉着江诚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不久,船正式进入了浮石岛的结界,莲孤子此刻已经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的盛景,摇头晃脑道:“嗯,比天宫热闹多了,住在这里也不错的,只是恐怕没有莲华殿那么宽敞了。”   说完侧身替穹微合上了下巴道:“好歹也是上过天庭的人,至于这么惊讶吗?”   穹微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那是因为以前早就知道天庭的存在,但是这里却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竟然这样繁华。听说还是独立于六界之外的地方,太厉害了。”   莲孤子不屑道:“这有什么,等为师得空了,也建一个比这个大三倍的地方。”   船依旧停靠在码头,镜阳和镜月早早带着人等在那里,等封元下了船,躬身道:“岛主。”   封元点点头,道:“岛上来了不少新的客人,你吩咐下去,好好安顿他们,不能怠慢。”   “是。”镜阳退到一边,等封元过去。   封元却等在下面,直到江绡琅下来,才拉着她一起往前走。   镜月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封元,她身着一身红衣,眉心点着花钿,一看就精心打扮过了。   看着封元拉着江绡琅,脸色一变,垂下了头。   以前不曾觉得,自从发生了封云山的那些事情之后,江绡琅对于封元的亲近就有些敏感,她挣脱了封元的手,道:“封先生你先走吧,我等师父他们下来。”   莲孤子在船上听见了,大声道:“你们先走,不用管我们。”   封元凑到江绡琅耳边,道:“你不让我拉着你,我就抱着你上去。”   江绡琅往旁边躲了一下,红着脸道:“封先生也越来越不正经了。”   说完谁也不等,一个人飞快地往山上跑去。   封元一挑嘴角,眨眼便出现在江绡琅前面,一把将她抱起,边走边说道:“没有我带着,他们不会让你进门的。”   江绡琅推了推他,道:“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封元反而将她抱得更紧道:“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一直到住处,封元才将她放下来。江绡琅退到一边,道:“封先生,为什么要这样?”   封元反问道:“你很不喜欢?”   江绡琅想了想,才老实答道:“也不是,只是你这样,让我有点糊涂。”   “糊涂?所以,你需要我告诉你原因吗?”封元紧紧盯着她,问道。   江绡琅想了一会儿,刚要点头又猛地摇头道:“不用了,让我自己再想想。”   对于这个原因,江绡琅大略也感受得到,但她害怕,如果这个原因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样怎么办,那岂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如果是一样的,那她会更加担忧,自己应该怎样去面对这份感情,这是一个她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现在的她,还无法清楚地知道,在自己心里,封元到底是什么位置。   封元靠近了她,低声道:“没关系,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我等你想明白。”   江绡琅觉得这样的声音又让自己心跳加快起来,一抬头,便跌进封元的眼里,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我……我出去接师父他们去。”   封元笑道:“我陪你一起。”   说着朝她伸出手,江绡琅脑子里一团浆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把手放进封元手里,跟着他出了门。   “嚯,真气派!”莲孤子把拂尘插在腰间,背着手在镜阳的带领下参观这栋山腰上的建筑。   “嗯,也很精致。”杨怀絮抚着胡须点头赞同。   小雪狼们绕着江绡琅四处蹦跶,进了花园之后就迫不及待去草地里翻滚了。   莲孤子偷个空冲封元道:“落神宫?你这是为了铭记还是要达成啊?”   封元道:“或许二者皆有呢。”   镜月冲众人施了个礼之后嫣然笑道:“各位,客房已经准备好了,路途辛苦,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说完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封元,见他的目光只盯着在一边逗弄着一只雪狼的江绡琅,便用笑容掩饰着微微的失落。   穹微对所有的食物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浮石岛的一切都吸引着他,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镜月,心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一颦一笑都十分勾人,只不过光彩太盛。   绿萝以为他是被镜月勾去了魂,悄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道:“很好看吗?”   穹微吃痛,回过神来,傻傻道:“确实好看,不过……”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绿萝就冷哼道:“一看就是个只会勾引人的妖精,把你吃了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后面这句话成功吓到了穹微,他下意识往绿萝的方向靠了靠。绿萝这才满意地笑了,冲镜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抬头挺胸地走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进入新的单元啦! 第122章 (青狐恨单元)   最后,绿萝被安排进江绡琅院子的另一间房间,穹微和子苍同住在带水阁,莲孤子难得找到一个性情和善又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乐呵呵地和杨怀絮搬进了寒蝉院。   雪狼们也被分别安排在其它客房,同时镜阳还告诉他们,只要雪狼们愿意,后山随时可以去,还有另一个小岛上有一座雪山,也很欢迎他们。   小雪狼们嗷嗷呜呜地散落在院子各处嬉戏打闹,江诚受不了他们的吵闹,不知道去哪儿躲清静去了。   封元需要去处理一下紧急的文件,临走前问江绡琅:“明天闻风茶楼的说书先生要讲新故事,琅儿你们要去的话就让镜阳带你们去,账都记在我的名下。”   “好!”一听有故事可听,江绡琅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晚上,镜月带人给江绡琅送来了新做的衣服和首饰,江绡琅留她喝茶,镜月道:“多谢姑娘好意,下面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呢。不过等有时间了,姑娘能不能跟我讲讲你和岛主是怎么认识的?岛主以前不怎么亲近人,所以我很好奇,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带人上岛。”   江绡琅一口答应了,道:“正好,我也想知道封先生是怎么建成这个浮石岛的。”   镜月笑意更深,道:“姑娘可算问对人了,浮石岛建成之前我就跟着岛主了,这其中的过程我最清楚不过,姑娘想听,我慢慢给你讲。”   第二天一早,江绡琅和阿景准备带着穹微、莲孤子等人一起去山下逛逛集市,再去茶楼听故事。封元抽空出来送他们,一大群人站在门口,镜月依旧穿了身红衣裳跟在封元身后。   绿萝看着江绡琅一身白色的衣裙,道:“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穿这么素净干什么?”   江绡琅低头看了看裙子,这还是昨日镜月新送来的,道:“是不好看吗?”   绿萝咳了一声道:“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够扎眼啊!”   镜月在后面笑道:“江姑娘漂亮可爱,穿什么衣服都很显眼的。”   江绡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有吗?姐姐过奖了。”   倒是穹微在一边傻傻地努力点头,气得绿萝甩过去一个白眼,道:“两个傻子。”   封元打量了江绡琅一会儿道:“确实未曾见你穿过鲜艳的衣服,改天给你做套红裙子试试。”   在这些问题上,江绡琅并不十分在意,乖乖答道:“好。”   最后一大群人涌向集市,每个人都特意空着肚子下山,进茶楼的时候都是带着圆滚滚的肚子进去的。   镜阳给他们安排了两个楼上的包厢,环境十分雅致。   知道自己不用花钱,莲孤子点了许多的东西,霸气地指使店里的伙计:什么贵上什么。   镜阳很实在地让伙计满足莲孤子的一切要求,结果要不是江绡琅拦着,他点的东西怕是够他们吃三天。   莲孤子还十分不满道:“这就开始替心上人省钱了,真是有了情人忘了师父。”   不一会儿,吵吵嚷嚷的茶楼安静下来,对面的台子里传出来一阵舒缓的琴声,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年轻书生缓缓走到台前,冲四周施礼。   “呀,没想到这个说书先生这么年轻!”江绡琅见那书生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眉目清秀,不禁有些惊讶。   镜阳在后面解释道:“他虽说看起来年轻,也已经有八百岁了。”   江绡琅笑道:“那也很年轻了,比我还小呢。”   莲孤子在一边小声解释道:“雪狼是传承上万年的族群了,寿命比一般的妖都要长,你们一般千年成年,但他们大多是五六百岁就成年了,没法儿比的。”   楼下,书生手中折扇一展,缓缓开口道:“今日这故事,是苏某偶然听闻,今日讲给诸位听听,聊供清赏。”   醒木轻轻一拍,书生步入正题:“话说一千年前,赤眉山下碧烟洞里住着一只小狐狸,这狐狸修行千年,法力深厚,在六百岁上就修成人形。生得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走起路来似杨柳拂风、环佩儿轻响,说起话来像小莺儿鸣唱,叫人心醉神迷啊!”   “喔——”那书生脸上一副向往的表情,引得楼下一群人开始喝彩,嘻嘻笑起来。   “可见又是胡说八道!”绿萝在一旁不屑道,盯着书生的眼神里像是藏着尖刀,眉头紧紧皱着。   “这狐狸独居深山上千年,每日里只有山里动物作伴,甚是孤单寂寞。当时正值三月,春意盎然、百花齐放,小狐狸便一个人出了山,去往梁国国都樊川郊外的桃花林踏春赏花。   “那个时候,离朝廷殿试只有一年时间,有的考生早早就去往樊川,一来能够打听些考试的消息,早作准备,二来也是希望能遇见识人的伯乐,为自己以后的仕途铺垫些路子。   “所以那桃花林里是熙熙攘攘,当朝的上下官员、权贵家的公子小姐、平民百姓里的少男少女、加上住在京城里的书生们,全都去桃林里饮酒作诗、踏春游玩,那叫一个热闹!   “这小狐狸呀,就在那人群里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多数人都是些凡夫俗子,真真是败了这大好桃林的景致。正在此时!”书生猛地一拍醒木,听得入神的人们被吓了一跳,都伸长脖子等着下文。   书生神秘一笑,道:“啧啧,有一株开得极盛的桃树下站着一个青年,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看起来十分朴素。只是那张脸生得比女孩儿还漂亮,眼角眉梢自带风流,举手投足都是文章啊!灼灼桃花映佳人,小狐狸这眼睛就挪不开了,只觉得那青年如一朵莲花出世,与这尘世的脏污泥垢没有丝毫沾染。小狐狸心思一转,正想上前搭话。   “谁料想,却被一个穿着绣金绸衣的贵公子拦住了去路。那公子将那小狐狸上下打量,贼兮兮笑道:‘小娘子怎的一个人在此,多孤单无趣,正好本公子也是一人,不如同行啊!’,你们猜,接下来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自然是青年英雄救美,要么成功救下狐狸,两个人一见倾心,要么是被贵公子打个半死,拼死相护,两个人一见倾心,都是这个套路!”绿萝给穹微剥了颗葡萄,不满地嘟囔道。   没想到书生却道:“小狐狸正要答话,那青年却走过来,径直拉着狐狸的手,说道:‘娘子,怎么去了这么久,叫我好等。’   “小狐狸何等聪明,听了这话,也附和道:‘路上遇见一只恶狗,拦住了去路,这才耽误了,相公勿要怪罪。’   “那贵公子听了,舍不得小狐狸的美貌,道:‘二位,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去我府上坐坐?’   “那青年自然知道贵公子的歹心,指着山上一处凉亭道:‘公子恕罪,今日与我内人还要去拜访洛丞相,他已在亭子里等候,不敢延误。’   “贵公子一听竟是洛长河洛丞相大名,当下也吃了一惊,再看小狐狸容貌,心下明白了几分。话说这洛长河时年二十八,就已身居丞相之位,正是年轻有为。每日里往洛府拜见的人那是络绎不绝呀!   “不过这洛长河生性高傲,一般人都被拒之门外。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个人别的都好,唯独好色,所以许多人都投其所好,往府里送了不少美人,不过,也甚少有入得了洛长河的眼的。   “看小狐狸生得极美,恐怕这个穷书生怕是要将她娘子送入洛府,给自己换功名。贵公子心里想着,虽有不甘,却也不敢伸手沾染送给洛丞相的人,只好忿忿地去了。   “小狐狸本就青睐书生的相貌,见他又很有几分头脑,心中好感更增,当下盈盈施了一礼,道:‘奴家孤烟,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书生尖着嗓子模仿孤烟的声音,引来众人一阵哄笑。   “青年还了礼,也自报姓名说:‘在下宋文清,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不知姑娘怎么一个人在此?’   孤烟眼珠一转,眼角就要淌下泪来,轻轻叹了一声,说:‘奴家父母双亡,孤身一人苟活于世。年幼时父母常带奴家来此。今日思念父母,便来这里看看,聊尽哀思。’   宋文清见她那般惹人怜爱的孤苦模样,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说:‘姑娘节哀,逝者已逝,姑娘要好好活着才是。’   两个人边走边聊,越发投机。加之宋文清见孤烟很有几分才华,更是赞赏不已。聊到天晚,孤烟只说无处可去,宋文清早已对她萌生爱意,便干脆邀她去自己家中暂住。”   “喔——”众人听到这里,开始起哄。   书生端起桌案上的茶喝了一口,正要继续,却见下面一个小丫头跑上台去,在书生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两句,书生脸色微变,冲众人作揖道:“今日故事就讲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3章   楼下众人不满,一人站起来道:“哎,今天就讲了这么点,我的钱不是白付了吗?”   书生赔笑道:“家中妻子身体不适,苏某要回去照料,还望诸位恕罪!这样吧,明日你们再来,就不用付钱了,权当陪今日之罪,如何?”   那人听了,叫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唬我们啊!”   “不敢不敢。”书生说着,匆匆往后台跑去。   前面的人见他急匆匆的样子,大叫道:“恐怕不是身体不适,是借着由头,催丈夫早点回去呢吧!所谓新婚燕尔,正是如此啊,哈哈哈!”   这话引得其他人一阵哄笑,镜阳又在一边解释道:“这个说书先生与妻子新婚不足一月。”   其他人恍然大悟,江绡琅依依不舍道:“这个故事倒是不错的,师父,我们明日再来,怎么样?”   莲孤子还未答话,绿萝先开口了:“这样的故事,我听得多了,都是那些说书的杜撰,哼!”   众人有些尴尬,莲孤子嘻嘻笑道:“自古说书的故事,大多都是自己编写的,那书生也说了,是他听来的,便是杜撰也不足为奇。不过是听来打发时间而已,绿萝姑娘何苦置气。”   穹微在一边直点头。   绿萝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又闭了嘴,只有些气呼呼道:“杜撰别的没什么,只是这个故事,我不爱听。”   穹微小心翼翼道:“不过是个故事,你不爱听,明天不来就是。等换了故事再来也行啊。”   绿萝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那等换了故事,微郎你陪我来好不好?”   穹微看向江绡琅,江绡琅笑道:“绿萝姐姐不爱听,明天咱们就去逛逛集市也行。不过,我倒有些好奇结局,不知道一个凡人和一只狐狸最后能不能在一起。”   镜阳立即道:“江姑娘安心出去逛,我叫人在这里守着,讲到结局的时候,我便通知姑娘,如何?”   “那就麻烦镜阳大哥了。”江绡琅道:“绿萝姐姐,等我听完结局就告诉你,你第二天来就刚好听新的了。”   绿萝满不在乎道:“随便你。”   一行人走出茶楼,穹微突然道:“小莨,现在有浮石岛的结界护着,你是不是可以不用戴那个项链了?”   江绡琅想起在封云山时,自己无法控制的那股力量,摇摇头道:“没事儿,戴着保险一点,反正我也习惯了。”   莲孤子说道:“小莨,这浮石岛的结界足以掩盖你的气息。这个项链你想取下来,随时都可以的。”   心知这是师父对自己的信任,江绡琅感激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了,师父。”   第二天,封元闲了下来,见江绡琅不准备去茶楼,便带着她和穹微去其它小岛上参观,绿萝自然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穹微了。   “浮石岛上分岛众多,所以每个小岛上都选出了副岛主进行管理,就好像一个国家的不同省份一样。”封元拉着江绡琅走上一座藤蔓编织而成的吊桥,边走边为她介绍。   吊桥随着他们前行左右摇晃,桥下深不见底,被一层云雾所笼罩,江绡琅有些害怕,紧紧抓着封元的手。   封元似乎心情大好,话也比平时多了些:“这里面一般都是某一个族群一起生活在一个岛上,有植物、鸟类、爬行动物、水下动物,还有昆虫类。”   江绡琅第一次来浮石岛时,因为没住多久,封元现在才慢慢给江绡琅介绍浮石岛的状况。   刚刚说完,几个人就穿过了吊桥,封元还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这座岛上被茂密的植物所覆盖,小岛中间高耸着一座山峰,山上各种不同地域和不同季节生长的植物全都汇聚在此,花、草、树,应有尽有,像一座包罗万象的植物园。   小岛左边是一个由山泉汇合而成的绿潭,绿潭底下水草随着水流浮动,水面也绿油油的,和周围的植物一般颜色。   正对吊桥的地方有两棵参天大树,三人合抱的树干被深棕色的树皮包裹,繁茂的树冠在地上投下一大片荫凉。两棵树的中间是用藤蔓缠绕成的一块匾,上面白色的花生长成三个字的形状:千林岛。   几个人刚走过匾额下面,就听见对面幽深的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精瘦的小老头从里面匆匆跑出来。   好玩的是,这老头的双脚还是树根模样,可见是发现有客到访,急匆匆变身而来的。   “岛主大驾光临,小老儿有失远迎,还望岛主恕罪。”老头走到前面,双脚正好变成两只沾着泥巴的光脚丫,他朝封元一躬身,脸上因笑容挤出来的皱纹跟树皮似的。   “我们就是随便逛逛,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封元说道。   老头道:“最近没什么事,今日既然江姑娘和二位客人来了,就由属下带诸位走走吧。”   江绡琅没料到老头认识自己,有点受宠若惊,礼貌地点点头道:“如此,多谢您了。”   老头一伸手道:“请。”   老头在前面引路,封元和江绡琅跟在后面,穹微被绿萝缠住,落在了最后。   “这是吴桐吴副岛主,浮石岛建立之初他就来了,这座千林岛也几乎是由他一手建成的。”封元凑在江绡琅耳边低声解释道。   江绡琅觉得他凑得有点太近了,便四周张望掩饰自己的心慌。   风吹过树梢,带起沙沙的响声,但江绡琅觉得更像是树木之间的低语,就连脚边的花草似乎也在说话。   为了转移注意力,江绡琅便专注于植物之间的对话。   “你看,那个就是岛主带回来的姑娘,听说是只狼妖。”   “嘻嘻嘻,他们还牵着手呐,关系这么亲密。”   “你们说,这位江姑娘会不会是未来的岛主夫人?”   “我看十有八、九,只是看她那呆呆的样子,好像傻乎乎的。”   “是啊是啊,不过我看后面的那个小子好像更傻。”   “哈哈哈!”   植物们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江绡琅听到后面有声响,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一株调皮的藤蔓将穹微绊了一跤,摔得满脸满身都是泥,穹微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正呸呸呸吐出嘴里的枯草。   绿萝心疼地替他擦去泥巴,弄得穹微脸红红地往前跑,一边喊着:“小莨,等等我们。”   “我们这千林岛上有数千种植物,大家平日里都是以原形生活,只有离岛的时候会化为人形。岛上事务少,我也清闲得很,只有有客人来的时候,岛上才会热闹点。”   原本茂密的林子自动在吴桐前面分出一条路来,一行人往山上走去,一路上,吴桐耐心地为江绡琅和穹微解释植物的名称和种类。   不一会儿,吴桐便带着几个人来到半山腰的一片梧桐林,他冲天空发出一声呼啸。不一会儿,一个清丽而强劲的声音穿透树林,响彻天空。   江绡琅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火红的大鸟在天空盘旋,像一团烈火,不一会儿便俯冲而下,极为优雅地站在了吴桐的肩上。   江绡琅看着它修长的尾羽,很快认了出来。穹微在后面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凤……凤凰!”   吴桐微微一笑,道:“确切地说,它是凰,比起凤来,凰更粘人一些。”   江绡琅惊叹道:“您真厉害,传说凤凰是上古神鸟,世间可不多见。”   吴桐谦虚地摇摇头道:“江姑娘过奖,这也仰仗岛主建了这么个福地。凤凰会在他们觉得祥瑞的地方栖息,他们愿意留在这里,说明浮石岛是个好地方。”   吴桐话音刚落,天空中传来一声鸣叫,凰伸长脖子应了一声,直冲入天际。   “这是凤在唤她了。”吴桐仰着头道:“这凤凰从上古时期一直相守至今,这份坚贞,实属难得呀!”   江绡琅抬头见凤凰齐飞,心中涌动起一股情绪,于是转头看封元,却见他并没有被凤凰吸引,反而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吓得她赶紧收回了目光。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封元的拇指在江绡琅指背上摩挲了几下,引得江绡琅又心慌起来。   最后,吴桐热心地用新鲜的野果招待了他们,众人站在山顶上欣赏远处的落日,凤凰在一片灿烂的晚霞里飞翔,这景象美得像一场梦。   “真美!”穹微嘴里喃喃道。   江绡琅又转头看了看封元,他嘴角含笑,意外地没有扭头看江绡琅。   但江绡琅见他眼中映着落日晚霞,霞光与夕阳映在他的脸上,也痴痴轻声道:“是啊,真美。”   随后的几天,江绡琅要么逛集市,要么逛别的小岛,要么与小雪狼们一起嬉戏。   封元有些疑惑,问她怎么不去茶楼了。江绡琅抱着一只熟睡的小雪狼坐在花园的一块石头,仰头答道:“绿萝姐姐不爱听那个故事,如果我带着阿微他们去茶楼了,就没人陪她了。可是如果我不带阿微去,阿微肯定会难过,他很喜欢听故事的。所以我们干脆在家里呆几天,等茶楼换了故事我们再过去。” 第124章   江绡琅这么自然地说出“家里”两个字,让封元十分满意,也在石头上坐下,问道:“绿萝每天缠着阿微陪她,你不会难过吗?”   穹微与江绡琅之间的关系让封元不得不怀疑,江绡琅心中的那个人会不会是穹微,也许,穹微正是她迟迟没有明确回应自己的原因。而且,当初在封云山,也是穹微的名字唤醒了她的神智。   然而江绡琅却疑惑道:“我为什么要难过呢?绿萝姐姐虽然对我不亲近,但我能感觉到她是个很好的人。她好像很喜欢阿微,很关心他。多一个人关心阿微,我应该高兴才是啊。”   封元觉得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落了下去,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不需要再问,于是道:“我今天难得有空,想去茶楼坐坐,你陪我去如何?阿微知道是我让你去,他不会难过的。”   江绡琅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道:“好吧,封先生让我们白吃白住,这点要求,我还是能满足的!”   封元失笑道:“这么说,要是我不让你们白吃白住,今天我岂不是要一个人去了?”   江绡琅冲他眨眨眼睛道:“我也会陪你去的,但是我得找一个让阿微能接受的理由,哈哈哈!”   封元屈起食指一刮江绡琅的鼻子,道:“你呀!”   没有叫上别的人,只有封元和江绡琅单独到了茶楼。封元换了便服,但茶楼伙计自然还是认识他的,诚惶诚恐地把两人引到上次的包厢,上了许多瓜果点心,恭敬地退出去了。   楼下,依旧是那个书生,此时已经准备开始了。   “书接上回,话说宋文清在孤烟的帮助下一举中了殿试第二名。原本,有孤烟从旁协助,宋文清要夺魁也不无可能,只不过考得第一名的那位实在才华出众,加之出身名门,其父乃是朝廷一品大员,又是世代忠良,皇帝有意给些恩惠,便让宋文清做了第二名。宋文清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暗暗下定决心,定要在官场上拼出一番天地来。   “另一边,这孤烟悉心照料宋文清的起居,在殿试结果公布之前,两人过着清贫的生活,所以上街采买生活用品的事都需孤烟亲自操持。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天孤烟正在街边挑选布匹,正遇上洛长河便服出巡,洛长河一眼就注意到了孤烟,那简直是惊鸿一瞥啊!   “洛长河年轻有为,相貌也是英俊不凡,在京城那是有名的风流人物,多少世家小姐和平民姑娘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偏偏孤烟看见他时,却只是冲他轻轻行了个礼,就自顾自地走了。更别提孤烟只是看出他身份不凡,为了宋文清的仕途着想,而不愿轻易得罪权贵才施了这个礼。   “但是自此以后,这洛长河对孤烟那是念念不忘,一直到皇帝设宴招待殿试前三名,宋文清第一次带着孤烟出席宫宴,洛长河才再一次遇见孤烟……”   江绡琅全神贯注地听着,十分好奇接下来的发展,不想那书生却停了下来,慢悠悠端起茶杯喝茶。江绡琅趁着这功夫扭头看封元的反应,想问问他对这个故事的意见,却见他的目光全然不在台子上,而是紧紧盯着台子旁边一位少妇。   江绡琅仔细打量了那少妇一番,发现她长相倒是不错,不过比起镜月和绿萝来,显得过于有些平凡了,心下忍不住好奇道:“封先生觉得那个姐姐很好看?”   封元猛地回过神来,在反应过来江绡琅的问题之后,没有回答她,反而笑道:“你觉得呢?”   江绡琅认真答道:“其实长得算是很漂亮了,不过,比不上镜月姐姐。”   封元见江绡琅会这么认真而平静地回答这个问题,一时有些失落,道:“这关镜月什么事?要我说,是完完全全比不上你。不过你说得也对,她连镜月都比不上,更别说你了。”   江绡琅脸一红,小声道:“我怎么能和镜月姐姐相比。”   封元凑近了她,勾着她的下巴认真道:“还是你最好看。”   江绡琅几乎陷在这样的目光里,两个人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江绡琅才反应过来,扭头道:“故……故事又开始了,我们好好听故事吧。”   书生一直讲了近一个时辰,最后一拍醒木,道:“今天的故事到此结束,明日揭晓结局,诸位多多捧场啊!”   江绡琅撑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道:“故事可真够长的。”   “要回去吗?”封元站了起来。   “嗯。”江绡琅也站起来,眼角余光却瞥见刚才的少妇与书生站在一处说着话,“原来他们是夫妻呀。”江绡琅清楚地听见少妇称呼书生为夫君。   封元没有应声,只是皱了皱眉,道:“走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江绡琅去找封元,但被告知他有事要办,只好自己带着阿景去茶楼,在门口遇见镜阳。   “江姑娘去茶楼?”镜阳问道。   “是呀,今天就是结局了。”江绡琅一脸期待。   镜阳道:“我随姑娘一起去吧。”   “好啊!”江绡琅答应道。三人一同出了门。   刚走进茶楼,昨日的伙计就迎了上来:“姑娘又来听故事?”   江绡琅有些迫不及待,说道:“是啊,麻烦带我们上去吧。”   那伙计赔笑道:“真不巧,今日先生生病,不能来了,小的正要去门口贴告示呢。”说完扬了扬手中一张纸。   “那太可惜了,”江绡琅的脸色顿时一阵黯然,道:“希望他能早日好起来。”   “小的估摸着不是什么大病,等他好了,我给姑娘捎个信儿如何?”伙计对江绡琅已经熟识,立即热情道。   “那好吧,麻烦你了。”江绡琅悻悻地要往回走,突然看见书生的妻子匆匆经过茶楼。   江绡琅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那少妇的脸上是冷漠甚至带着几分仇恨的表情,与昨日在书生面前的深情和温柔全然不同。   正疑惑间,伙计已经叫住了她:“哎,张夫人,张先生还好吧?什么时候能回来呀?你瞧,客人们着急听故事呢。”   张夫人回头,脸上的表情立即换了,微笑道:“就是受了点风寒,很快回来。”   “那就好,替我向先生带个好。”伙计松了口气,忙自己的事去了。   张夫人点了点头,一扭头又恢复了先前的神色,急匆匆走了。   镜阳对江绡琅道:“姑娘先回吧,我有点事要办。”   “哦。”江绡琅刚说了一个字,镜阳闪身就不见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江绡琅自言自语道。   阿景望着张夫人离开的方向,说道:“那个张夫人,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阿景的话印证了江绡琅刚才的感觉,她急忙问道。   阿景摇摇头道:“说不好,就是感觉她身上有一股气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江绡琅道:“阿景哥哥,不如我们去看看这个书生吧,我总有点不放心。”   “好。”阿景几乎不反对江绡琅的任何提议。   两个人一路跟着张夫人在人群里穿梭,不一会儿就见她进了一片居民区边缘的一个小院子。   江绡琅和阿景站在门口正要敲门,里面却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随后,里面一个房间里飘出一股青烟,转瞬间便没入了旁边的山林里。   紧接着,镜阳破门而出,四处张望着,见四周没了什么动静,失望地一跺脚。   “镜阳大哥!”江绡琅招手喊道。   镜阳闻声望过来,大惊道:“江姑娘,你怎么来了?就你们两个人吗?”   “是啊,刚刚那个是……”江绡琅指着窗户的方向。   “你看见了?她去哪儿了?”镜阳急道。   “飞进林子里去了。”江绡琅指着远处的林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镜阳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干脆道:“你们随我进来。”   三个人进了刚才的房间,江绡琅立即闻见一股血腥味,循着气味望过去,只见张书生正脸色发白躺在床铺上,左胸口被撕烂的衣服上带着血迹。   江绡琅指着书生,大惊道:“他……”   镜阳忙道:“没什么大事,幸亏我及时赶过来,只是受了点伤。”   江绡琅松了口气,目光扫视了一圈屋子,发现这里一片狼藉,右边的一个书架前,张夫人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江姑娘一时半会儿怕是听不了故事了。”镜阳说着,突然走到床边,捡起了地上的一本书,又道:“也看不了了。”   “看不了?”江绡琅疑惑不解。   镜阳挥了挥手里的书,道:“这里面写的就是张书生这几天讲的故事,后面的结局被人扯烂了。”   江绡琅拿过书来翻了翻,发现最后的几页果然被撕得七零八落,看起来像是动物所为。   “怎么会这样?”江绡琅看了看床上的书生,道:“他们怎么办?” 第125章   镜阳道:“我已经着人去叫大夫了,张夫人是被上了身,伤了元气。具体的事情还容我先向岛主禀告过后再说。”   “我和你一起回去。”江绡琅急于知道事情的原委。   等大夫气喘吁吁地进了门,镜阳又安排手下守着院子之后,便与江绡琅一起回了落神宫。   镜阳径直去了封元的书房,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封元的声音。   镜阳推门进去,江绡琅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此时进去合不合适。   封元立即注意到了她,笑道:“琅儿,你也进来吧。”   江绡琅一听,立即蹦了进去,阿景留在了门外。   “坐吧。”封元示意江绡琅坐在旁边的客座上,等她入了座,才问镜阳:“有结果了?”   镜阳点点头道:“那个张夫人被一个精魄上了身,我到的时候,她正要挖那书生的心,被我阻止了。那个精魄的力量不凡,我与她打斗了一阵,她化烟逃走了。”   “原来封先生早就知道了。”江绡琅恍然大悟,在心里默念道:“昨日封先生盯着张夫人看,原来是察觉到她有问题。”   “知道是什么的精魄吗?”封元没有丝毫意外,平静道。   “不清楚,她逃得太快。只是能感觉到是妖,带着极强的怨念。”镜阳说道,“现场发现了这个。”   他把那本书放在了封元桌子上。   封元拿起来略微翻了翻,道:“看来与这个故事有关。琅儿,好像有人不是很喜欢这个故事。”   江绡琅胳膊撑在椅子上,正晃悠着两条腿凝神听两人谈话,没料到封元突然跟自己说话,愣了一下,立即瞪大了眼睛道:“可是,只是一个故事而已,至于杀人吗?”   江绡琅呆愣愣的样子让封元忍不住笑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善良。”   说完吩咐镜阳道:“仔细调查一下,尽快抓住那个精魄。另外,等那个书生醒了,看他自己知不知道些什么。”   “是。”镜阳答应道,随即退了出去。   看着镜阳出去了,江绡琅扭头一看,发现封元正望着自己。意识到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诡异地安静着,江绡琅只好在脑子里搜寻着合适的话题。   “封先生昨天就发现了张夫人的问题了吧?”江绡琅决定还是继续关于书生的事。   封元笑道:“是啊。”   江绡琅埋怨道:“那封先生怎么不告诉我,害得我误会。”   “误会?”封元饶有兴致地问道:“误会什么?”   江绡琅直觉话题即将转入另一个方向,忙道:“没什么。”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江绡琅正尴尬着,忽然见师父跨进门来,道:“怎么突然不聊了,我还等着听呢。”   封元斜睨着莲孤子道:“道长还有听墙根的爱好?”   莲孤子脸不红心不跳道:“我是恰好路过,发现你书房前的景致不错,正想好好欣赏一番,然后就不小心听见你们说话了,嘿嘿嘿。”   封元也懒得戳穿他,道:“道长还有事?”   莲孤子一手捋着胡须,笑道:“我听见你们在谈关于什么精魄的事,降妖除魔什么的我最在行了。这样吧,作为在这里吃住的报酬,我负责替你抓住那个精魄。”   封元淡淡道:“道长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了?”   莲孤子白了他一眼,义正辞严道:“我是那种在别人家白吃白住的人吗?”   江绡琅立马想起当初师父一脸兴奋地说要去邵府蹭饭的情景。   封元挑了挑眉不说话,莲孤子一阵心虚,立即转移话题,朝门外喊了一声:“阿微,进来。”   不一会儿,阿微红着脸,磨磨蹭蹭走进门来,看见封元的脸色,又看了看江绡琅,急忙摆手解释道:“小莨,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说话的!”   江绡琅笑道:“我知道,你们是路过。”   莲孤子满意地点点头道:“阿微呀,刚才封先生他们谈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好歹你也算是半个神仙了,这一次就当历练,去抓住那个精魄,怎么样?”   “啊?我?”穹微大惊。   莲孤子道:“怎么?都当了神仙了,还这么胆小?”   穹微立即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不是,我……”   莲孤子道:“哎呀,你放心,我会在旁边帮你的,就这么说定了!”   没有丝毫经验的穹微显然还有些犹豫。   江绡琅知道师父这是在有意锻炼阿微,便鼓励他道:“阿微,你一定能行的,有师父帮你呢。”   穹微这才略有了些自信,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江绡琅点点头,往门外看了看,问道:“怎么不见绿萝姐姐?”   穹微的脸又红了,嘟囔道:“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莲孤子道:“她不是整天缠着你吗?一天不跟在你屁股后面,我也有点不习惯了。”   穹微转身看了看空落落的身后,对莲孤子道:“师父,我们要抓住那个精魄,第一步要怎么办?”   莲孤子摇头晃脑道:“看它撕烂了书生的书,看起来像是对书生有什么怨恨。既然它是冲着书生去的,我们这几天就守着那个书生,我想它一定会再去的。还有,封元,让你的人从书生那里撤出来,守卫太严密,那精魄恐怕轻易不会出来。我和阿微负责屋里,你们可以在外围设下陷阱,以防万一。”   “我和师父您一起去!”江绡琅兴奋道。   莲孤子一摆手:“你跟着封元等在家里,让阿微这次显显身手,给你抓个妖怪回来玩玩儿,下次有机会再带你。”   封元原本冷冷地看着莲孤子在那里颐气指使地安排一切,听到这句话,慵懒地往椅子上一靠,欣然接受了。   穹微也在一边说道:“是啊,小莨,这一次你就看我的吧!”   下午的时候,莲孤子果然让穹微背着个箱子一起去了书生的家。   大夫已经先离开了,院子周围静悄悄的,看不出来丝毫有人在这里的迹象。   穹微按照莲孤子的吩咐在屋内摆好了阵法,打起精神紧张地戒备着。   莲孤子嗑着瓜子道:“别紧张,我们不是它的目标,我这阵法管保它进得来、出不去,到时候你按照我教你的把它收了就行了。”   两个人一直守到半夜,书生还没有醒来。莲孤子在另一边地木榻上舒服地打着呼噜,穹微坐在桌子边,强撑着不敢睡觉,又抵不过困意,眼皮一耷拉下去又强行睁开,在油灯燃了一半的时候,终于还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穹微一下子惊醒,跳了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莲孤子揉揉眼睛翻了个身,不满道:“慌什么,哪有精魄敲门进屋的?”   穹微这才安下心来,但还是小心翼翼问道:“谁?”   “我。”一个熟悉的声音。   穹微过去开了门,就见绿萝一身狼狈地站在门口。   “怎么是你?你这是怎么了?”穹微把她让进屋。   绿萝警惕地环顾四周,皱着眉道:“你们设了阵法?”   穹微示意她小点声:“嘘!我们在等着抓妖怪呢。”   绿萝坐在桌边,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才道:“我知道你们要抓谁。”   穹微见她头发湿湿的,裙摆也湿了,身上沾着些青草,头发上还粘着一片花瓣,脸上也有几点泥浆,便走过去替她把花瓣拈下来,又递给她一块手帕,说道:“擦擦吧。”   绿萝一时受宠若惊,很快笑着紧紧挽住穹微的胳膊,柔声道:“微郎,你对我真好。”   穹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顿时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挣脱了她,走到对面坐下,问道:“你还没说你去哪儿了,弄得这么狼狈。”   绿萝道:“就去附近的林子逛了逛。”   “林子!”穹微差点跳起来:“我们要抓的妖怪就躲在林子里,你一个人去多危险呀!”   绿萝立刻开心道:“微郎,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穹微红着脸,声音又低了下去:“谁关心你了。”   绿萝也不在意,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   莲孤子此时坐起身来,撑了个懒腰,问绿萝道:“你去林子里,有什么发现没有?”   “没什么……我不过是随处逛逛,能发现什么?”绿萝有点戒备地看着在旁边坐下来的莲孤子。   莲孤子只是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唉,真饿呀!”   话音刚落,江绡琅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师父,我来给你们送早饭啦!”   莲孤子喜笑颜开道:“还是我这小徒儿贴心!”   江绡琅进门,一眼看见了绿萝,道:“呀,绿萝姐姐也在?还好我多带了些,一起吃吧!”   绿萝原本想拒绝,但看穹微递给自己一双筷子,只好接了过来,对江绡琅说了句谢谢。   几个人用过早饭,江绡琅坐在穹微旁边准备和他说话,莲孤子却道:“送完饭赶紧回去,你的封先生吃饭了吗?”   “他早就吃过了。”见师父着急赶自己走,江绡琅有点不满。 第126章   “那你就陪他散散步啊,看看花,别在这呆着,快走快走!”莲孤子催促道。   江绡琅以送饭为名留下来的打算破灭了,只好端着空碗盘悻悻地走了,临出门前回身对穹微道:“阿微,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绿萝,你也跟小莨回去吧。”见绿萝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穹微忙道。   绿萝道:“不,我留下来陪你,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穹微向莲孤子求助,谁想莲孤子竟然道:“她愿留就留下,放心吧,有你师父在,不会让你媳妇有危险的。”   “师父!”穹微最近对“媳妇”这两个字尤为敏感。   绿萝抿嘴偷偷笑了笑,心里却有点不安。   三个人一直等到黄昏时分,太阳完全没入了地平线,青色的天空笼罩着整座岛屿。   绿萝挨着穹微,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莲孤子正躺在榻上打盹。   屋子里的油灯晃了两下,莲孤子一下坐起来,低声道:“安静,到我这边来。”   穹微此时才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凉意,脊背一阵发麻,下意识拉起绿萝就往莲孤子身边躲。   三个人凝神望着书生的床。   不一会儿,外面夜幕降临。屋内,在门窗都紧闭的情况下,油灯突然灭了,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   穹微紧张得手心出汗,想要喊师父,声音却哽在喉头发不出来。   一阵异样的气息突然充斥了整间屋子,莲孤子喊道:“亮!”   油灯再次燃起来,屋子里一时大亮,穹微眯了眯眼,很快注意到一团青烟正飘向书生,却被床边的阵法挡了回来。   “我们等你好久了。”莲孤子不慌不忙道。   那股青烟立刻逃向窗户,同样被弹了回来。青烟立即发出一声凄厉而尖锐的叫声,朝三个人冲了过来。   穹微几乎看得见青烟化作两只带着利爪的手。   “镜子!”莲孤子大喊。   穹微慌忙从身上的袋子里往外掏镜子,没想到慌乱之中,镜子卡在口袋里怎么也拿不出来。   莲孤子摇摇头,翻了个白眼,立刻出手一掌逼退青烟,并收拢阵法。   莲孤子出手的同时,绿萝在后面大喊:“道长,别伤她!”   青烟被困在一圈金色的符文里,左突右撞,怎么也逃不出去。   “这东西的力量非比寻常,阿微,你是准备掏到明天早上吗?”莲孤子大声道。   此时,那股青烟一阵紧缩,随后迅速膨胀,砰地一声巨响,阵法被突破了。   说时迟那时快,穹微迅速拿出镜子朝空中一扔,嘴里念了声咒语,右手食指和中指闭拢,朝镜子一指,道:“收!”   几乎弥漫了半间屋子的青烟立刻被吸进了镜子里。随后,镜子自动飞回了穹微的手里,在青烟的挣扎下微微颤抖着。   莲孤子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穹微道:“你小子,掏个镜子都那么慢,你师父这把老骨头差点折在里面。”   虽然知道师父是在夸张,穹微还是歉疚地望着他道:“师父,辛苦了,我就是有点紧张。”   莲孤子从袋子里拿出个底座,把镜子往上一插,道:“小东西,现原形吧!”   说完,镜子里的青烟立刻变成一张惨白的脸,愤怒地望着镜子外的三个人。   穹微吓得退后一步,仔细一瞧,发现竟是个女人。   莲孤子转头对绿萝道:“说说吧,你和她什么关系。”   穹微见师父是在问绿萝,吃惊道:“师父,您……”   莲孤子竖起手掌示意他保持安静,紧接着就见绿萝红着眼眶,对着镜子里的女人喊道:“姑姑。”   “姑……姑姑?”穹微看看绿萝,又看看镜子,彻底愣住了。   镜子里的女人稍稍平静下来,通红的眼睛打量了绿萝许久,才幽幽道:“小绿萝?”   绿萝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哭道:“姑姑,是我呀!我以为你早已不在这世上,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竟然没能投胎转世。”   镜子里的女人闭上了眼睛,脸颊上竟然滑过两行血泪。穹微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一抖,连忙躲到了师父身边。   莲孤子见绿萝坦白承认了自己与这精魄的关系,便干脆问她:“你知道你姑姑为什么要杀这书生吗?”   绿萝做了个深呼吸,突然跪在了莲孤子面前,道:“道长,若我说明缘由,还请你放我姑姑一马。”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贫道又不是嗜杀之人,你放心,只要你姑姑愿意,我便送她入轮回,重新开始。”   绿萝俯身向莲孤子磕了个头,道:“道长大恩,绿萝铭记在心。”   莲孤子忙把她扶了起来,穹微从未见过这样的绿萝,站在一边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莲孤子猜到来人,道:“进来吧。”   江绡琅先推门进来,封元和镜阳跟在后面,镜阳感觉到屋子里的氛围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转身关上了门。   莲孤子对绿萝道:“不介意他们知道吧,毕竟,这是他们的地方。”   绿萝摇摇头,对镜子道:“姑姑,当年京城一别,竟成诀别。我在家中听闻你的死讯,赶到京城的时候,听别人说你是被洛长河那个奸贼害死,我欲找他报仇,可他竟然病死了。等我再去找那个书生的时候,发现他也暴病而亡。我虽知事有蹊跷,却再也无法知道你惨死的真相。没想到,你竟然滞留人世上千年。”   “洛……长河?”穹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绿萝点点头道:“是,那个书生故事里的孤烟,就是我的姑姑,我们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是我长辈,儿时与她生活过一段时间。”   “难怪你不想听这个故事。”穹微轻声道。   绿萝道:“当年发生的事,我并不完全了解。但前面的事基本和故事里说的一样。我姑姑在京城与宋文清相恋,姑姑助他金榜题名。我原以为他们从此能携手一生,却没料到最后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其中的缘由我并不了解,恐怕还需要姑姑自己解释。”   镜子里,孤烟在听到宋文清的名字时眼神一冷,立刻充满了杀气,见绿萝要让自己解释缘由,便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他们?”   绿萝道:“姑姑,道长和微郎都是好人,即便你不相信他们,至少也告诉我真相,否则我难以心安啊。”   然而孤烟却转脸瞪着穹微道:“这个小子,是你心上人?”   穹微立时局促起来,绿萝看了看他,点头道:“是。”   孤烟冷哼一声道:“那好,只要你离开他,我就告诉你真相。”   绿萝立时急道:“为什么?”   孤烟冷冷道:“因为世间男子,都是薄情寡义,你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若不离开他,我宁愿灰飞烟灭。”   绿萝还未开口说话,封元却冷声道:“你又未曾见过世间所有男子,怎么知道他们都是薄情寡义的?”   孤烟怒道:“我说他们是他们就是!你是男人,自然替自己说话!”   封元神色一冷,江绡琅见了,急忙拉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封先生,这位孤烟姑姑大概是因为自身经历,才说了这样的话。你不要生气,我知道你不是她说的那种人。”   封元温柔地看着她,道:“好,我不生气。”   孤烟听了,道:“哼,又是个相信男人的傻子。绿萝,别的人我不管,你必须答应我,离开这个小子。”   绿萝忙道:“姑姑,微郎曾经为了救我而死,你还认为他薄情寡义吗?”   孤烟倒是没有料到,怀疑地看着呆头呆脑的穹微,道:“就这小子?他既然死了,怎么还在这儿?难道他也是个鬼魂?”   穹微不敢相信绿萝的话,指着自己惊讶道:“我什么时候……”   绿萝打断他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姑姑,绿萝不敢骗你。”   孤烟大概很相信自己这位晚辈,只好道:“那好,我便告诉你当年的事,也好叫你长个心眼,别被男人骗了去。”   屋子里的人都默契地安静下来,分散在四周坐下,急于知道真相。   孤烟缓缓开口道:“当年,我与宋文清在桃林一见钟情。我心里喜欢他,便干脆同他住在了一处。因为出身贫寒,他在京城只租了一间小屋子。我看统共只有一张床,也不介意他与我同睡。但他很讲礼数,丝毫不敢逾矩,自己在地上铺了张草席。晚上天冷,他在地上冻得牙齿咯咯直响,我让他上床来,他也拒绝了。   “我觉得这个人傻得可爱,越发喜欢他。后来,他每天用功读书,准备第二年的殿试,我便照顾他的日常起居。那些日子,我们过得多么快乐呀。夏天,他陪我游湖赏荷,为我作诗。秋天他陪我爬山,一个文弱秀才,亲自爬树给我摘果子。他还去街上卖字画,维持生计。我也是为了考验他的心,又不愿暴露身份,一直没有用法术。到了冬天,他还坚持睡在地上,我不忍心,于是提出要和他成亲。 第127章   “那天,他真是欢喜极了,穿着双破鞋,在雪地里抱着我转圈。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心想,黄金易得,真心难求,或许与他这样共度一生也是好的。第二天,我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买了凤冠霞帔。我说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但他坚持要风风光光地娶我,即使没有八抬大轿,至少要让我穿上嫁衣。   “只是没想到,成亲的第二天,我出门买东西,却遇见一个道士。那道士发现了我的身份,来与我缠斗,我好不容易甩掉了他。谁知道那道士怕我害人,寻到我的住处,告诉周围的人我是只狐妖。那些人心里害怕,不由分说就让那个道士杀了我。是他护在我面前,说不管我是人是妖,都是他的妻子,要杀我,除非踩着他的尸体。   “那道士骂他被迷了心窍,冲了上来。他在前面,生生替我挡了一掌。我大怒,同道士拼起命来。道士被我重伤,慌忙逃命去了。但我的身份也彻底暴露,周围的人既害怕我,又厌恶我。当初和善热情的邻居全变了脸,一心要我死。   “我只好带着他去了城外,建了几间小屋,替他疗伤。正月的时候,他伤势好转,忙着准备殿试。他说,只要他得了功名,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了。只是他天资有限,加上身体不好,到时候即便去考试,虽然不至于名落孙山,却也无法名列前茅。   “我便用我的血一边替他治伤,同时还助他在学业上进步神速。到了三月,他终于不负所望,中了第二名。”   孤烟讲到这,暂时停了下来,镜子里一阵白烟翻滚,不一会儿竟然出现了当年的情景。众人凝神看着,一边听孤烟继续讲述:“不久,他带我参加宫宴,在那次宴会上,我第一次,遇见了洛长河。洛长河风流成性,宋文清不会注意不到洛长河看我的眼神。但是洛长河位高权重,为了宋文清的前途,我也只好忍下这口气,只装作没看见。”   众人注意到孤烟提到宋文清这个名字时,没有丝毫的爱意,反而带着愤怒和仇恨。但是没有人打断她,任凭孤烟沉浸在悲伤的往事里。   镜子里的画面随着孤烟的回忆不停变换,众人清楚地看到宫宴上的三个人。那个时候的孤烟当真是倾国倾城,举手投足尽显风华,宴会上的其他女子无论穿得多么华贵,都无法遮掩她的光芒。宋文清也当真是一表人才,举止儒雅,对妻子爱护有加。   而洛长河也确实名副其实,论相貌,宋文清只及得上他的五六分。   不过,都没有封先生好看。江绡琅心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来,转头看了看封元。   封元似乎领会到她的想法,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得意的笑。   “宋文清一心以为自己从此能飞黄腾达、大展宏图,但是朝堂和官场哪有那么简单,他一个寒门子弟,即便中了第二名,却无权无势,空有才华。如果不依附权贵,谁会看得上他?   “起初,宋文清不愿去巴结别人,但最后却被数次打压,皇上赐了他一个低阶官职。他辛苦了两年,晋升的时候,名额却被一个权贵子弟抢了去。他心有不甘,终日闷闷不乐。   “我心里着急,也不知道如何帮他。直到有一天,我在家门口等他回家,却看见洛长河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正和他说着什么。不一会儿,洛长河就走了。他回到家,面有喜色,跟我说洛丞相欣赏他的才华,有意结交。   “我心里有些不安,若要结交,以前怎么不结交。他却说一定是看到他做出了一些成绩,所以才等到现在。   “我想着这也是好事,也十分替他高兴。他说明日洛长河要来府里做客,让我好好准备一下。第二天,洛长河还没到,他便说家里没了好酒,得赶紧去打两壶好酒回来。我让他快去快回,谁成想一直到洛长河到了家里,他也一直没回来。   “我只当他有事耽误了,便也尽心招待洛长河。但是洛长河却抓住机会,想要轻薄于我,还说只要我答应,他可以许我、许宋文清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哪里忍得,狠狠给了他一耳光。洛长河气愤地走了。我又气又悔,心中只想杀了洛长河,又担心宋文清的仕途被我毁了。   “过了半个时辰,宋文清提着两壶酒回来了。我见他满身泥泞,心想他肯定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洛丞相呢?’他问我。   “‘走了。’我说。   “‘你看我,路上遇见一起事故,耽搁到现在。看来,改天还得请洛丞相来府上,向他赔罪。’   “我听到这儿,怒火中烧,想起刚刚受的委屈,便向他哭诉:‘你还要请他到府?你明知他是个好色之徒,却留我一个人在家。今日若不是我将他赶走,只怕……’   “他是被你赶走的?”孤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有画面里宋文清的声音传出来。   “当然,他轻薄于我,难道我还要以礼相待吗?”孤烟脸上布满泪水。   “那他……”宋文清欲言又止。   “就凭他能把我怎样?如果不是我不愿暴露身份,毁了你的前途,我早就把他的心给挖出来了!”   宋文清见妻子哭得伤心,赶紧抱住她,安慰道:“都是为夫的错,以为能很快赶回来的。我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大胆,在家中也敢欺负你,明日我就上门去找他讨个说法!”   宋文清看起来气愤不已。   孤烟劝住了他:“算了,如今你在朝为官,不能与他撕破脸皮。这一次就暂且忍下来,咱们以后不与他来往过密便是了。虽说他权大势大,但毕竟不能一手遮天,你且看看是否还有别的门路?”   宋文清拍了拍妻子的背,道:“你就别担心了,我毕竟是皇上任命的。洛长河虽说如今身份显赫,免不了也有对他不满的,我再去打听打听,一定会有办法的。”   “那个时候,我一心相信了他。可我万万没料到,没过几天,宋文清竟然亲手将我送入虎口!”孤烟的声音充满了愤怒,连同镜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画面里,宋文清叫人摆了家宴,亲手替孤烟斟了一杯酒道:“夫人,今日下了朝,吏部的尚书大人找到我,看他的意思,是有心拉拢我。他说了,等过一段时间我再做出一些成绩来,他便向皇上禀明,提拔我上去。”   “那太好了!”这个好消息让孤烟扫去了过去几日脸上的阴霾。   “要不是夫人这么些年不离不弃陪在我身边跟着我受苦,我宋文清岂能有今日。这一杯酒,是我敬夫人的,来!”宋文清满眼爱意望着孤烟,两人对酒谈心,喝了将近一个时辰。   孤烟明显有些醉了,宋文清将她抱回了房间。   然而画面一转,当孤烟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却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夫君?”孤烟嗓子发疼,全身无力,只好喊道。   “姑娘可是在叫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孤烟立刻警觉地转过头去,那一刻,她的心脏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她不敢相信,随即便感到深深的绝望。   洛长河一身白衣,正坐在一边浅笑着望着她。   镜子外,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也几乎不敢相信。   “洛长河?”孤烟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身子完全动不了,甚至连法力也被压制住,如今的她几乎是个废人,任人宰割。   “这话,姑娘应该去问宋文清。我都吃了一惊呢,原以为今生或许就这样与姑娘错过了,没想到昨天夜里,你的夫君,亲手,将你送到了我的床榻之上。”洛长河语调缓慢地说出这句话。   孤烟终于明白,昨晚家宴上的酒里,被人动了手脚。   “我不相信!一定是你使了阴谋诡计!别以为你是丞相就能为非作歹。夫君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彼时的孤烟怎么可能相信,昨晚还对她温情脉脉的丈夫,今日会将她出卖给自己最痛恨的人。   洛长河笑了笑,嘲讽着孤烟的单纯,他从怀里拿出一本折子,翻开之后凑到孤烟面前,说道:“你不知道吧?今天早上我已经上奏皇上,要给宋文清升迁,皇上当场就批了。这是皇上的亲笔,你仔细瞧一瞧。”   孤烟没有去看,她仍旧不相信:“折子也能作假,谁知道这是不是伪造的。”   洛长河叹了口气道:“唉!你也不想想,我洛长河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去宋府把你带出来。而且,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你的夫君还没有来找你,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一行清泪从孤烟眼角滑落,她闭着眼睛,嘴里只念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洛长河有点不耐烦道:“没想到你对你的夫君还当真是痴心。只是这么个风华绝代又坚贞不渝的姑娘,却落到那么个卑鄙小人手里,啧啧,当真是可惜了。” 第128章   “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卑鄙?”孤烟咬牙道。   洛长河冷笑一声,道:“我洛长河是好色,不过,却没干过出卖至亲之人的事。你是宋文清送上门来的,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反正宋文清这样对你,你不如就此跟了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孤烟双目含恨,一字一顿道:“除、非、我、死!”   洛长河不屑道:“你这又是何必。论相貌、论能力,论财富和地位,宋文清及不上我半分,何况,他还出卖了你。你又为何非要这么委屈自己呢。”   “哼!财富、地位?我若是在乎这些,当初就不会跟宋文清在一起。你的东西,跟你这整个人,都一样恶心!”孤烟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运转体内的法力,却只会带来胸口的剧痛。   她渐渐绝望了,也开始相信,那个背叛她的人,正是自己深爱的丈夫。   洛长河倒是有点吃惊,但他很快笑道:“看来姑娘确实与一般女子不同。也罢,无论你在不在乎,反正,我是要定你了。咱们,可不要辜负了这大好韶光啊!”   “洛长河!你知不知道,我是只狐妖,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孤烟只能亮明身份,希望洛长河能有所畏惧。   果然,洛长河停下来向她腰间伸过去的手,道:“难怪宋文清送你来的时候提到了什么道长,我还没放在心上,原来是因为你的身份。”   听到这里,孤烟彻底绝望了。洛长河能说出道长的事,看来,宋文清背叛她的事,确实是真的了。   洛长河看得见孤烟眼中的绝望,便道:“你也别难过。你瞧,你若是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放心,我只认美人,管他什么人啊妖啊,我不挑的,快活一时是一时。”   说完,伸手开始解孤烟的腰带。   孤烟倒像是完全平静下来了似的,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修行千年,原以为得了颗真心,却没想到,所谓的爱情终究是敌不过荣华富贵。呵,宋文清,我死后定要化成厉鬼,生生死死纠缠着你,叫你不得好死!”   洛长河听到后半句,忙站起来道:“你可别做傻事……”   话音刚落,只见床上一片青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洛长河撞了出去,摔倒在几米开外的地上。   等到光芒散去,洛长河爬起来再看时,床上只剩下一只满身鲜血的青狐,细长的眼睛大睁着,直直地瞪着他,像是要冲过来将他吃掉似的。但是洛长河并没有丝毫恐惧,因为他看得见,这只狐狸,已经死了。   孤烟为了坚守最后的清白,竟然不惜自爆金丹而亡。   “姑姑……”绿萝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穹微看着她伤心的模样,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她。   画面里,一缕黑烟在洛长河看不见的地方渐渐聚拢,化成人形,那是孤烟的怨气。   黑烟伸出两只利爪,眼看要掐住洛长河的脖子,却见洛长河呆呆地望着那只狐狸好一会儿,突然,脸颊滑落两行泪水。   黑烟顿住了,从那有些模糊的五官上,依稀能辨别出孤烟的惊讶。   “哈哈哈!”洛长河仰天大笑,但所有人都能听出来,他的笑声远比哭泣更让人觉得悲凉。   “我洛长河阅人无数,见惯了朝堂的追名逐利,人心的尔虞我诈,却独独未曾见过一颗真心!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了,却是一颗错付的真心。孤烟,若当初是我与你初遇,我一定叫你快快乐乐地活着一世,不受半分委屈。可惜!可怜啊!”   洛长河颓废地在床边坐下,为青狐闭上了眼睛,轻声道:“终究是我害了你,宋文清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你留在这世上。你好好地走吧,下一世,找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说完,在青狐头上抚摸了许久。   直至夜深时刻,洛长河终于起身,却没想到他突然捂着胸口,不知是被刚才的力量震伤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嘴里竟然咳出一大口鲜血。他抬起头来,望着黑烟所在的地方,眼中全没了之前的狂妄张扬。   “洛长河,你真是白活了。”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黑烟在原地盘旋了许久,最终离开了房间。   孤烟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悲伤:“我最爱的人背叛了我,我最厌恶的人,却是在我死后唯一为我落下眼泪的人。我原本想杀了他,但还是一时心软留了他一条性命。”   孤烟说完,画面再次转到宋府。   宋文清手里拿着擢升的文书,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自言自语道:“孤烟,你别怪我。我出身寒门,十年苦读,好不容易能够参加殿试,怎么能一事无成地回去。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不可能不利用好这个机会。想想吧,有一只狐妖相助,我要金榜题名,岂不是轻而易举!”   宋文清身后,一团黑烟微微颤抖着。   镜子外的众人更是没有料到,原来这个宋文清早就看出了孤烟的身份,自始至终,他都在利用她。   “这个无耻小人!”绿萝咬牙切齿道。   宋文清全然没有注意到含恨而死的孤烟此时就在他身后,反而带着不甘说道:“可是等到我真的得偿所愿,我才发现,不靠自己亲手得到的东西,根本不属于自己。我一个男人,要靠一个女人得到地位,要是被别人知道,我岂不是终身被人瞧不起。   “何况,你还是只妖,要是有朝一日,你的身份被更多人知晓,恐怕我的仕途也会毁于一旦。既然洛长河喜欢你,我不如顺水推舟。我得到我想要的,你也能够得到更好的生活,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   后面,黑烟渐渐靠近宋文清头顶,突然门外一道白光直直打在黑烟上,黑烟顿时消散成一缕缕细丝。   “妖孽,死后还不安宁!”此前被孤烟打伤的那个道长冲进屋来,向那一缕缕黑烟散出几道黄符,喊道:“今日,本道定要叫你灰飞烟灭!”   宋文清不明就里,听见道长口中的话,赶紧躲在了他身后。   黑烟见复仇失败,只好向窗外逃窜,却被道长的黄符困住。黑烟在里面挣扎,眼看即将消散,又一道白光从窗外飞了进来,将道长的黄符悉数烧成灰烬,随后裹着黑烟穿透窗户,远远地飞走了,只剩下道长在屋内跳脚大骂。   因为镜子里的画面都是孤烟的回忆,在某些地方还时常模糊不清。因此,孤烟在这里被神秘力量救走之后,画面便消失了。   不多一会儿,孤烟的声音再次从里面传来:“我被那道士重伤,将养了许多时日才恢复。等我再次回到樊川的时候已经过去数月。   “我原以为如今的宋文清有了洛长河的提携,如今必定已是飞黄腾达了,却没料想他反而被贬去樊川附近的县城做了个芝麻县令,我想这大概是因果报应吧。我正要往那县城去索宋文清的命,却在一个茶楼里听见一个说书先生在说关于洛长河的故事。   “我一时好奇留下来听了许久,结果发现说书先生讲的正是我与宋文清还有洛长河三人之间的故事,只是这故事却并不是事实,里面把宋文清讲成个满腹经纶、爱妻如命的人,洛长河觊觎我的美色,强夺不成,盛怒之下杀了我。而且还因此记恨上宋文清,在朝堂里处处打压他。   “更无耻的是,写下这个故事的人正是宋文清。当时樊川城里议论纷纷,说洛长河如今年纪轻轻就抱病在家,已经足足一月没有上朝,可见是杀了人之后遭了报应。   “但其中缘由如何我最清楚,洛长河确实逼迫了我,但我却不是他所杀。而那个宋文清才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做下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却还自诩为受害者。   “我心中更恨,便要去找宋文清。结果刚出城门,城里却传来消息,说当朝丞相病逝。我一路赶往县城,进了县令府衙。但大概是因为我上次杀宋文清不成,他有了戒心,在屋子里贴满符咒,还摆下了阵法。我进了另一间屋子,竟发现宋文清假惺惺的在里面摆了我的牌位。   “我真是觉得恶心极了。到了下午,县衙里的师爷敲响了宋文清房间的门,告诉了他洛长河病逝的消息。宋文清一时得意,终于走出屋子。”   画面里,果然见宋文清站在屋外,仰天大笑道:“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孤烟,你听见了吗?洛长河那奸贼死了,你也大仇得报了!”   说完,还转头假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此时,一团青烟从房间里飘出来,显现在宋文清眼前。登时,县衙里面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孤烟怨怒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宋文清,你这个伪君子。我一心为你,却遭你背叛。不杀了你,我的仇永远报不了!拿命来吧!” 第129章   宋文清大惊失色,踉跄着要往屋里跑。孤烟哪里能让他再度逃脱,用法术将屋门紧闭。师爷早就吓得逃出了院子,只见那团青烟将宋文清裹在中间,隐约间,宋文清因恐惧瞪大了眼睛,面部开始发青,口吐白沫,剧烈地抽搐起来。不一会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食他的血肉似的,整个人塌陷下去。当青烟离开他时,除了胸口处鼓出来的心脏之外,就只剩下一张人皮包裹着一架骨头了。   江绡琅转头闭上了眼睛,穹微也吓得往莲孤子身后一缩。   青烟在原地逗留了一会儿,最终飞向了远处。   画面到此为止了。   封元轻轻拍了拍江绡琅的肩膀,道:“好了。”   江绡琅睁眼一看,果然见镜子里只剩下孤烟那张惨白的脸。   “唉,造孽呀!”莲孤子叹了口气,道:“关于孤烟姑娘的经历我们大概也了解了。只是这宋文清和洛长河已死,姑娘为什么还不离开呢?难道只是因为张书生讲了那个宋文清编写的故事吗?”   孤烟眼里浮现出怨恨,咬牙道:“我说过,我要叫宋文清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我缠住每一个宋文清的转世,每一次都将他们吸食干净,哈哈哈哈!”   孤烟发出阴惨惨的笑声。   “又是个沉陷于执念的人。”莲孤子摇了摇头。   封元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地听完了这个故事,等到孤烟终于安静下来,才道:“你一个靠怨气滞留人世的精魄,即便怨气再强大,也不可能逗留阳间上千年。而且,你杀了宋文清却唯独留下他的心脏。这一次,你杀张书生,又是冲着他的心脏去的,为什么?”   孤烟沉默了一会儿,才恶狠狠道:“我只想杀了他们,爱怎么杀怎么杀,关你什么事?”   封元神色更冷,道:“那我问你,当初救你的是谁?你能留在人间,恐怕是受了他的帮助吧?还有,你是怎么进来这浮石岛的?就凭你一个精魄,不可能冲破浮石岛的结界,即便是附身也不行。”   孤烟竟一时答不上来,过了会儿才不耐烦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不过是误打误撞进来的。现在我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封元冷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莲孤子忙拦住他,绿萝也闪身挡在镜子前面,道:“要伤我姑姑,先杀了我!”   封元道:“那天在我书房外,你也听见我们的谈话了吧?听说你独自去山林里转了许久,应该就是为了寻你这位姑姑了。她伤了我浮石岛的人,你想找到她,助她逃走。正好,我同你算算这笔账。”   “封先生,你冷静一点。你要是杀了绿萝姐姐,阿微可怎么办?”江绡琅忙拉住封元。   穹微在一边见了这阵势,一面为绿萝担心,一面听见江绡琅的话急于解释,嘴里只结结巴巴道:“我我我……”   “哎呀,都给我冷静一点!”莲孤子气道。   封元问孤烟那些问题的时候,莲孤子一直皱着眉头,很显然他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他先示意封元等一等,又转身对绿萝道:“你让开。”   绿萝执拗地挡在前面。   “我不伤她,你让开!”莲孤子又道。   但绿萝依旧不大相信莲孤子的话。莲孤子只好冲穹微使了个眼色。穹微忙对绿萝道:“你放心,我师父说话算话的。”   绿萝这才极不情愿地往旁边让了两步。   莲孤子背着手往镜子前面一站,道:“我说你这个小狐狸啊,就是仗着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是不是?我问你,你留下宋文清的心脏,还想要取走张书生的心脏,是不是就是为了送给那个救你的人?”   孤烟沉默着没有说话。   莲孤子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道:“我猜呀,这过去的千年里,宋文清每一个转世的心脏你都给了那个人吧?他当初帮你的条件就是要这些人的心脏,是不是?”   孤烟见他猜得分毫不差,干脆道:“是又怎样?”   “怎样?哼!”莲孤子指着孤烟,以长辈的口吻教训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为虎作伥?这一个人多次转世,身上便会汇集一股力量,只要用这些人的心脏炼制,便可修炼成强大的魔力。那个人的目的就是这些心脏。”   “我只管报我的仇,他要做什么,与我无关。”孤烟不屑道。   “无关?”莲孤子有些生气了,道:“你知道一个人修炼这种邪恶的魔力上千年是为了什么吗?肯定不是为了强身健体吧。一旦这股力量足够强大,便可以毁灭六界,到时候你反正死了,不怕了。你这个小侄女呢?你也不顾她的性命吗?”   孤烟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莲孤子双手背在背上,道:“你是不知道。不过呢,要是你不告诉我救你的的人是谁,我就把那个张书生给治好,还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   “还有啊,你看见她没有?”莲孤子指着江绡琅道:“我这个小徒弟呀,最喜欢编故事。到时候我把宋文清的那个故事叫我这小徒弟补充完,就用那个宋文清的结局。然后再带出浮石岛,让六界的说书先生每天讲这个故事。我呢,也不杀你,就把你困在这个镜子里,带在身上,每天去听这个故事,注意了啊,是每、天!我叫你死不了,但天天恶心你。”   江绡琅在一边看得哭笑不得,连封元都有点忍俊不禁。穹微在已经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大概是重新认识了他师父的无赖程度。   绿萝虽然着急,却也无法为孤烟辩白,毕竟莲孤子已经说了不杀她。   “你……”孤烟气得不行,镜子不停地颤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孤烟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为我疗伤的时候,每天都是以不同的相貌出现的。我也看不出他的身份,他身上的力量非人、非妖、非魔、非仙,而是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更强大的力量。”莲孤子抚着胡须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眼神一闪道:“比妖魔更强大的,就只有……”   “神。”封元比莲孤子先说道。   “神?”屋子里的几个小辈都有些疑惑。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你们只知道这世上有天庭,有神仙。其实所谓的神仙,更确切的说,是仙。而比仙更强大的是神。只是,神早已不存在在这世上了,至少据我所知是不存在的。”   封元神色严肃道:“他拥有神的力量并不代表他就是神,或者说不是天生的神。”   莲孤子惊道:“难道你是说……他夺取了神的力量?”   “只有这种可能了。”封元说道。   莲孤子一拍手掌道:“那这就糟了,他能够夺取神的力量,说明他修为深厚,恐怕不亚于我。如今他又修炼魔法,只怕这六界之中,无人能与他匹敌,除了……”   “除了琅儿。”封元第一次皱紧眉头看着江绡琅。   “我?”江绡琅没料到这件事会牵扯到自己。   “是啊!”莲孤子忙道:“预言上说你的力量足以毁灭六界,所以只有你能和他抗衡了。而且,我担心的是他或许早已知道了你的存在,怕是一直觊觎着你身上的力量。”   “那……那我该怎么办?”江绡琅无措地仰头看封元。   莲孤子见了,清了清嗓子道:“你呢,就好好跟着封元,寸步不离地跟着!封元的修为不浅,加上有浮石岛的屏障,他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你。等我想到对付那个人的办法了再说。还有,封元你也让你的人注意打听打听,最好是能找到那个人的踪迹,查清楚他的身份。”   莲孤子让江绡琅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提议让封元十分满意,便点了点头,同意了莲孤子的安排。   “好了!”莲孤子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个大坏蛋的事情暂时解决了,现在就该解决你这个小狐狸的事了。”   江绡琅着实同情孤烟的经历,又有点担心自己师父的不靠谱,忙道:“师父,我看她本心并不坏,即便是杀人也是被人利用。她在这世上游荡了上千年,不如您送她入轮回吧,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莲孤子敲了敲她的脑袋,道:“你呀,就会给你师父找事做。她滞留在人间上千年,阎王还收不收她都不好说,还敢奢望入轮回?”   “哼,”孤烟苦笑道:“自从我决定答应那个人的条件,一心复仇之后,就从来没想过会轮回转世。我如今被你们抓住,也无心再杀谁了,便留我在人世,自生自灭吧。”   莲孤子不满道:“你瞧你这姑娘,我说过你一定不能轮回了吗?那一般人确实是做不到,可不是有我吗?只要你愿意,我一定想办法帮你。”   绿萝感激地看着莲孤子。   孤烟淡淡道:“也罢,我复仇了千年,也痛苦了千年,对这人世,我也没什么留恋了。小绿萝想让我活,我便活。轮回也好,忘了这些事,便是我的解脱了。” 第130章   “这就对了嘛!”莲孤子道:“再说了,我瞧着这张书生倒是个好人,宋文清再坏,那也只是宋文清,你也不必执着于复仇了。只不过,阎王那边轻易肯定是不让你过的,我恐怕得亲自送你去冥界,到时候卖卖我这老脸,贿赂贿赂几个小鬼,还是有可能的。”   绿萝听了,朝她躬身道:“道长的大恩,绿萝铭记在心。”   说完,看了看江绡琅,有点别扭道:“也谢谢你了。”   江绡琅摆摆手道:“不用谢我,都是我师父的功劳。”   莲孤子也道:“我就是个闲道士,生平最爱管闲事,渡渡人什么的,就当是积德了,不必言谢。只要你好好照顾我这个小徒弟,什么时候,再给我添两个小徒孙,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一向大方的绿萝此时也有些脸红,穹微早已涨红了脸道:“师父,您又胡说。”   “哈哈哈哈!”莲孤子大笑,对绿萝道:“跟你姑姑好好道个别吧,我们这就该走了。”   绿萝一听,神色随即黯然,喊道:“姑姑……”   然而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不知如何表达。   “小绿萝,姑姑在这世上近两千年,早已看透了人情冷暖。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不要再重蹈姑姑的覆辙。你好好保重,姑姑走了。”   “姑姑,你放心。”绿萝最终只说出这句话。   莲孤子说道:“不必难过,有缘自会再见,你姑姑是去投胎,又不是灰飞烟灭。事不宜迟,我先去冥界了,你们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阿微,好好照顾你媳妇!”   说完化作一道白光飞了出去。   穹微转头见绿萝依旧痴痴地望着师父离开的方向,眼眶通红,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道:“你……你别哭了。”   绿萝听了,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喜欢我,不愿做的事就不用勉强去做了。”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阿微呆呆地望着,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没有不喜欢你呀。”   孤烟的事情解决了,众人回到落神宫,刚拐进花园,便见子苍正在一边料理一些仙草。   “子苍!”江绡琅对仙草有一种独有的亲切感,她飞跑过去,看着地上一片片五颜六色的叶子,顿时有种将他们□□的冲动。   子苍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连忙将身子挡在前面,道:“你现在用不着这些,拔了也没用的。”   封元在后面道:“她喜欢就让她拔,拔完了再种便是。”   师父发了话,子苍不好违抗,只好一脸心疼地让开了。   江绡琅知道他对这些仙草很上心,便指着中间一株七彩叶子的仙草问道:“这个是什么?以前没有见过。”   子苍有些得意道:“这个,是凝神草。是以前师父带回来的一颗种子,我种在地里,五百年都没有发芽。原以为已经死了,没想到后来竟长出来了。这次下凡,我舍不得把它留在天上,就设法带下来了。这种草极为难得,六百年才结一颗果,果子里只带一粒种子。它能凝结修复元神,在天上的时候我自然不能让你瞧见,否则一定会被你拔去给阿微了。”   江绡琅嘿嘿笑道:“那个时候不是有急用嘛!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它的。”   子苍松了口气道:“也不是我舍不得,一来你拿去也没用,二来它还没长熟,真正有用的是它的果子。对了,阿微不是去给你抓妖怪了吗?抓得怎么样了。”   江绡琅转头见穹微低着头,满腹心事的样子,便大声道:“阿微,子苍想听你是怎么捉住孤烟姑姑的,你讲给他听好不好?”   穹微听了,立时来了兴趣,拉着子苍到一边坐下。   子苍好奇地问道:“姑姑?那个妖怪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姑姑了……”   见穹微兴致勃勃给子苍讲故事,江绡琅终于放下心来。再扭头一看,封元正静静地立在一边望着他。江绡琅如今对和封元独处有些紧张,便道:“封先生,我该去看看爷爷了,你忙你的,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也不等封元答话,一溜烟儿绕过小路跑远了。   封元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对镜阳道:“通知阁里的人,暗中打听一下那个用心修炼魔力的人。”   “是。”   *   这边,莲孤子带着孤烟径直往地府去了。进了门,一个喽啰点头哈腰地带着莲孤子去见阎王。   阎王殿门口站岗的一个小鬼远远地就看见了莲孤子,忙飞跑进去,对正在案桌边翻簿子的阎王通报:“大人,有客到访。”   阎王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不见不见,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那小鬼小心翼翼道:“是……是莲华道君。”   “莲草道君也不见!”阎王忙着看簿子,下意识说道。   “哟,阎王最近忙得很啊!”莲孤子踱着步子慢慢悠悠走了过来。   阎王这才抬头一看,忙放下簿子,起身迎道:“原来是莲华道君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莲孤子道:“我看大人事务繁忙,贫道不请自来,大人不会怪罪吧?”   阎王忙道:“道君言重了。道君有所不知,最近离奇死亡的人太多,我们地府都快接待不过来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莲孤子好奇道:“离奇死亡?”   阎王一边将莲孤子让到屋里坐下,一边低声道:“是啊,都是被挖心而死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接连几世投生为人的。事关重大,我又不敢瞒着陛下,上报之后,陛下着我尽快查清楚。可我这查了几个月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莲孤子眉头紧皱,点点头道:“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没想到凡间更加严重。你放心,我有个朋友此时也应该在调查此事了,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阎王大喜,作揖不止道:“如此便多谢道君了,道君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啊!”   莲孤子听了,满脸堆笑道:“你看,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不知道阎王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啊?”   阎王心里咯噔一下,道:“嘿嘿,您堂堂莲华道君,有什么事竟然还需要我一个小小阎王帮忙。”   莲孤子道:“诶——你好歹也掌管地府,比起我这个管文书的来说,可能干多了。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呢,捉了只精魄,想助她轮回。”   阎王惊讶道:“这点小事,竟然还需要道君亲自来一趟?”   莲孤子嘿嘿笑道:“这个情况有点特殊,她自从死后,留在这世上已有千年,所以我怕她来的时候不方便,所以只好亲自送一趟了。”   阎王差点摔在地上,惊道:“一……一千年!道君啊,一般来说,这样的精魄怨气深重,按规矩是会让他们灰飞烟灭的。这个精魄,和道君可是有什么渊源?”   莲孤子摆摆手道:“渊源谈不上,你知道,我最喜欢管闲事了。就是觉得她本心不坏而已,怎么样,能帮忙不?”   阎王有些为难,道:“这个……”   莲孤子见了,站起身来,说道:“我看阎王很是为难啊!我也不想坏了地府的规矩,就不敢劳烦大人了,你忙你的,我就带她回去了。”   “别别别呀!”阎王听这话的意思,是刚才允诺给他送消息的事要黄,忙拦住莲孤子,道:“您看,我也没说不帮不是?不过一只精魄而已,这个忙我帮了!来人!”   两只小鬼飘了过来,应道:“在!”   “带道君去轮回司,告诉他们是我吩咐的,不许怠慢!”阎王大声说道。   “是!”两只小鬼答道。   莲孤子笑眯眯道:“那就多谢你啦!你放心,有什么消息我一定及时送过来,你先忙,我就先走啦!”   阎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道:“那道君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不用送,不用送。”莲孤子一边摆手,一边跟着两只小鬼出了殿门。   两只小鬼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飘进了轮回司,在司长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司长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莲孤子走了过去,见轮回司外边建着一排柜台,柜台上开了十来个窗口,每个窗口外都飘着几十个鬼魂,等着领了轮回牌,去奈何桥上喝了孟婆汤就该投胎了。   其中一个窗口外面的几十个鬼魂一溜全是被挖心而死的,胸口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这边,司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看见莲孤子,忙引着他到了柜台旁边一个放有沙发的地方坐下。   旁边的一块牌子上写着:贵宾休息区   “哟!地府这些年变化挺大呀!”莲孤子四处打量了一番。   司长笑道:“与时俱进嘛!这些年凡间人口暴涨,前些年战争又刚结束,手里积压的鬼魂太多,只好想办法提高工作效率了。”   莲孤子伸长脖子盯着队伍里的一个鬼魂道:“还有外国的呢?”   司长道:“他们本来不归我们管,但是死在我们的地界上,他们那边的好像也忙,没时间过来接收,我们也就帮忙料理了。” 第131章   莲孤子忙拱手道:“辛苦辛苦!”   司长摆手道:“习惯就好了。听说道君是送一个精魄过来,还是个滞留了上千年的?”   莲孤子道::“是啊,要劳烦司长放她去轮回了。”   司长一摆手,倒是十分平静道:“嗨,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儿还有个上千年也不肯走的呢?”   “哦?”莲孤子顿时来了兴趣。   司长神秘地一伸手道:“道君随我来。”   两人一路来到奈何桥边,桥下,血黄色的忘川河水正缓缓流淌。桥头上,一株黑兰静静生长着。   司长指着那株黑兰道:“瞧见没有,那本来也是个鬼魂。死的时候年纪轻轻,听说生前还是个丞相呢。一来这地府便向我们打听一个人。”   “丞相?”莲孤子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是啊!”司长大概被这株黑兰弄得十分心烦,迫不及待倾诉道:“下来之后,一脸的丧气,非要打听一个叫孤烟的狐狸。你说我每天管那么多的鬼魂,哪里知道一只狐狸有没有来。但他死活不愿就这么去轮回,打也打不走,扒拉这奈何桥的桥头愣是不放手。嘿,后来还把我这桥头的石头给掰坏一块呢。”   莲孤子忍不住笑道:“没想到还有这么倔的鬼魂呢。司长可知道他的名字?”   司长歪着头道:“这么多年了,我都有点记不清了,好像是叫……叫什么长河。您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为了留下来打听消息,许了我们多少的金银珠宝,说要把给他陪葬的那些钱财都送给地府。我后来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帮他查了查,没想到那只狐狸确实死了,但是一直没接到她的魂魄。   “这人一听,更不肯走了,非要等到那只狐狸来。他就每天坐在桥头等啊,望啊,坐了整整两百年,后来慢慢变成一株黑兰长在那儿。我索性也懒得管他了,就让他等着吧。”   莲孤子听了,走过去抚着黑兰的叶子道:“没想到,你也是个痴心人。这次,我把你要等的人带来了,你也该走了吧。”   司长一听,大喜道:“道君这次带来的精魄莫不是就是那只狐狸?”   莲孤子笑道:“正是。”   司长忙道:“那太好了!”   说完又对那株黑兰道:“听见没有,你等的人来了,这次该走了吧?”   那株黑兰的叶子摇动了两下,不一会儿便变成一团黑烟。在这呆了上千年,魂魄早已不成形了。   司长见了,大喜过望,急急忙忙在前面领路,在孟婆那里领了两碗汤,带着莲孤子来到轮回道,指着其中一条说道:“我安排他们投个好人家,也算是不让他白等这一千年。”   莲孤子道:“司长心善。”   说完拿出镜子,将孤烟放了出来。   孤烟看见那团黑烟,问道:“这是谁?”   莲孤子道:“不过也是个痴心人。”   孤烟如今放下了过去的事,心境已经大不同,便冲那团黑烟笑了笑道:“没想到你同我一样。今日我们转世轮回,希望你来世能遇着一个与你同心的人。”   说完接过司长递过来的汤,仰头一口喝下,头也不回地进了轮回道。   那团黑烟微微颤抖着,不一会儿化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莲孤子细细一看,果然是在镜中见过的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如今面色苍白,脸上竟然依稀残留着泪痕。   司长将孟婆汤递过去,洛长河却有些犹豫,要不要接过来。   莲孤子见了,说道:“喝了吧,忘了过去,才能重新开始。”   洛长河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接过汤喝下,跟着进去了。   莲孤子捋着胡子,摇头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这句话当真说得不错啊。”   司长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情也更好了,道:“我那里有点好茶,道君过去喝一杯?”   莲孤子摆摆手道:“不去了,我还有别的事,也不耽误你了。先走了。”   说完,又化作白光远远地飞走了。   司长转身看了看排着队进入轮回道的鬼魂,背着手走上奈何桥,摇头晃脑喃喃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莲孤子一路回了浮石岛,江绡琅和绿萝缠着他告诉他们结果。等莲孤子说清楚来龙去脉,众人又是一阵唏嘘,为孤烟和洛长河感到可惜。   莲孤子道:“也不必可惜,这都是命定之缘,上一世经历过劫难,下一世更能长相厮守。”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江绡琅。   绿萝却疑惑道:“道长的意思,我姑姑和那个洛长河下一世会在一起?”   莲孤子摇头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他们在不在一起还要看月老的意思。”   “要是能在一起就好了。”江绡琅长出了一口气道。   莲孤子一敲她脑袋,说道:“别人有别人的缘分,你管得过来吗?先把你的事情解决了。”   江绡琅扑闪着大眼睛道:“我什么事情?”   莲孤子道:“哼!鬼灵精的丫头,该傻的时候不傻,不该傻的时候傻到家。”   没几日,张书生夫妇终于完全康复,两人亲自登门,向封元致谢。   “你们是我浮石岛的人,我自然要对你们负责。”封元坐在位置上说道。   张书生躬身道:“虽说如此,还是该来道谢。”   江绡琅在一边听了,心里有了个主意,噔噔噔几步跑到封元旁边,凑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封元听完,笑道:“你喜欢便去做吧,有什么需要告诉镜阳就好。”   江绡琅一阵欢喜,跑到张书生面前说道:“封先生说,你若是想感谢他,就帮我办一件事。”   张书生早已听说面前这位姑娘和岛主的关系,恭恭敬敬道:“姑娘但说无妨。”   江绡琅道:“我想让你帮我写一个故事。”   就这样,张书生应了江绡琅的要求,关在屋里写了一个月的故事。等他出来,茶楼旁边已经新建起一座戏院,大门上,挂着一块金灿灿的牌匾,匾上雕着几个大字:三叠戏院。   门口两个童子怀抱两叠印有文字的彩纸大声吆喝着:“来看一看瞧一瞧啦!新开的三叠戏院!狐狸与书生的故事全新版本啦,真人现场表演,比说书更好看嘞!公子,看一看吧……”   江绡琅站在门口,抱着手臂志得意满。   这一个月,张书生按照要求将孤烟的真实故事写了出来,江绡琅又海选了几个长得好看的少男少女,一边将这个故事排演了出来。不过,为了满足众人的希望,故事里加入了孤烟与洛长河在来世终成眷属的结局。   更重要的是,张书生此后专门为江绡琅写故事。为了不让茶楼的人失去一项重要的经济来源,从此以后,戏院的瓜果点心和茶水一律由茶楼提供。   如今,戏院红红火火地开张了,背后最大也是唯一的投资人当然是岛主大人啦!   一群人将戏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门童见来人众多,又喊道:“三叠戏院新开张,优惠大酬宾,门票半价,茶水全免啦!”   人群里一人听了,道:“我看着很新鲜,不如进去看看,票价也不高。”   “是啊是啊,我也去。”另一个人附和道。   有了两个人带头,众人纷纷涌进戏院。   早就招募来的伙计们急忙招呼客人。   江绡琅见里面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便跑到二楼包厢里,招呼他们的贵客:浮石岛岛主。   江绡琅兴奋得满脸通红,殷勤地给封元端茶倒水,道:“封先生,这次全靠你帮忙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戏院多多赚钱的。”   封元道:“就是不赚钱也没关系。”   江绡琅道:“那怎么行,这样你岂不是亏了。”   封元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道:“我不亏,我可赚了个大人情。”   江绡琅嘿嘿笑道:“是是,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一定办到。”   封元勾起嘴角,道:“什么需要都可以吗?”   江绡琅如今也学聪明了,不敢轻易答应,迟疑道:“额……这个……”   穹微突然在后面大喊:“快,快,表演开始了。”   对话被适时地打断,江绡琅松了口气。   封元微微扭头看了穹微一眼,穹微顿时觉得背上一阵发凉,默默地移到莲孤子背后去了。   上半场表演很快结束,这种表演形式十分新奇,竟获得观众满堂喝彩。   趁着中场休息的功夫,江绡琅忍不住感叹道:“以前只在书上看过这些阴谋、利用和背叛,没想到,当真会在现实中发生。”   封元伸手握住江绡琅放在膝盖上的手,道:“你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至少,它绝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江绡琅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想到当时孤烟死后洛长河伤心欲绝的模样和他们没能在一起的遗憾,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如果有一天,封先生再也不能在自己身边,那自己会是个什么光景呢。   她无法想象,也不愿去想象,只觉得心脏咚咚地跳着,于是用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答了一句:“嗯。” 第132章   表演结束了,观众们意犹未尽地往外走,江绡琅清晰地听见他们的议论声。   “这样的表演,还真是新鲜。”   “是啊,我以前出去过几回,人类的世界好像很时兴这种表演。”   “是吗?那我以后得常来。”   “是啊是啊,记得叫上我……”   江绡琅站起来,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眼里放着光道:“感觉以后我们会挣很多很多钱啦,哈哈哈!”   镜阳偷偷瞄了封元一眼,发现他正弯着嘴角,一脸温柔地看着江绡琅,在心里默默想道:原来岛主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唉!   众人走出戏院时已经将近黄昏,红彤彤的一轮夕阳悬在天边,天空布满了绚烂的彩霞。   江绡琅想起来今天早上舅舅告诉她会带小狼崽们去山上放放性子,便对阿景道:“阿景哥哥,你带我去山上看看吧。”   阿景点点头,走到大街上,转眼就化成一只雪狼。   江绡琅一个飞身骑到阿景背上,冲门口的其他人道:“我去山上看看舅舅他们,你们先回去吧。”   穹微倒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等到阿景背着江绡琅奔出去很远之后,才慢慢说道:“阿景哥太帅了!”   沿着熟悉的山路一路往上,江绡琅很快就看见在草丛里拱来拱去的雪白团子。距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江绡琅便下来步行。   江诚正在一处平地上教一些略大的狼崽们捕猎的技巧,几只狼崽欢脱地追着一只野兔四处跑。   江绡琅走到江诚身边坐下,大了几圈的绒绒拱进她怀里打瞌睡。   “舅舅,改天有时间,你也教教我吧。”江绡琅看着狼崽们沉浸在追逐猎物的兴奋之中,也有些好奇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自己小的时候也曾经这样过,不过那个时候只是一味地胡跑,加之山里的动物都算是儿时的伙伴,未曾将他们当做过猎物。更重要的是,江绡琅更喜欢的,是有长辈能够教导自己的感觉。   江诚点了点头,见江绡琅带着艳羡的目光看着狼崽们,便伸出一只爪子拍了拍江绡琅肩膀。   “对了,今天我们戏院开张,大家可喜欢我们的表演啦!等小狼们的训练结束,舅舅你一定要带他们去看看,我给你们留着好位置呢。”江绡琅觉得小狼们的训练比看戏更重要,因此今天便没有让舅舅带着他们去戏院。   江诚又点了点头,脸上似乎带着笑意。   太阳渐渐沉了下去,江绡琅抬头,看见青色的天空中,几颗疏落的星星正渐渐发出光芒,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这山上看星星的情景,便对江诚道:“舅舅,我去山顶上待一会儿,阿景哥哥就留在这里陪你们吧。”   自从和江绡琅相认之后,江诚对她便处于放养的状态。那天在船上,听莲孤子说了江绡琅和封元之间的事情后,虽然有些吃惊,但却并没有要多加干涉的意思。现如今,大概也只有封元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江绡琅了。   他依旧点了点头,不过眼神里却有些江绡琅读不懂的东西。江绡琅哪里知道,这完全是父母眼看着女儿就要嫁出去的那种矛盾心情。   等江绡琅起身往山顶走去的时候,江诚立即把阿景叫到旁边,嗷嗷呜呜地嘱咐了一番。阿景便立即窜入草丛,悄悄往山上去了。   到了山顶,江绡琅躺在地上,静静地望着在渐渐变黑的天空中越来越亮、越来越多的星星,那颗在戏院里就一直躁动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也得以能够好好思考那个在她心中缠绕纠结了许久的问题:自己对封元,到底是何种感情?   她明白自己并不抵触封先生的亲近,甚至越来越依赖他,在看不见他的时候,时不时竟会有些想念。但是一直以来,她都是把封先生当做亲人看待的,就像阿微和师父一样。但是她也隐约觉得,封先生和自己的关系又有些不一样。   阿微从未没有像封先生那样吻过自己,因此她无法清楚地辨别她与阿微和她与封元之间的感情是不是截然不同的。   面对封元的亲近,江绡琅急于想要知道答案,却也因此越来越焦虑,应该对此作出怎样的回应呢?   “唉——”江绡琅长长地叹了口气,独自念叨着:“要是能看见月老有没有牵线就好了,也就没有这么麻烦了。”   “你是想把我们的事交给月老来管?”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江绡琅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有点心慌道:“封先生怎么也学会偷听人说话了。”   封元倒是理直气壮道:“也许是受你师父影响吧。”   江绡琅也不准备纠结这个问题,道:“封先生怎么来了?”   封元道:“闲来无事,上来看看风景。”   想起之前那个赏月的借口,江绡琅忍不住笑了。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封元突然问道。   “想什么?”江绡琅决定装傻。   封元道:“傻丫头,虽然这件事不急,但是你也别想个千八百年的,到时候我成了糟老头子,你就算想清楚也来不及了。”   江绡琅笑道:“真想知道封先生老了之后是什么样子?”   “你真想知道?”封元定定地望着她。   “嗯!”江绡琅点头。   封元突然搂住她的腰,一把拉到近前,低声道:“有一个办法。”   江绡琅立时紧张起来,道:“什……什么办法?”   封元笑道:“你早点把事情想清楚,然后待在我身边,等过个几万年,你就知道了。”   “可是……”还处于迷糊状态的江绡琅自然不能轻易地回应封元的感情。   “琅儿,”封元低声制止了她,继续说道:“我喜欢你。”   封云山的事情过后,封元便看清了自己的心,最初只把她当做一只傻乎乎的狼崽子照顾,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心就渐渐不受控制。   眼前这个人模糊的态度让他一直处于忐忑不安的状态中,因此,与其一直等下去,不如干干脆脆表明自己的心迹。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在江绡琅耳边不停地回响。   这个喜欢,是不一样的吧,江绡琅呆呆地望着封元,在心里想道。   封元渐渐凑近江绡琅,等江绡琅回过神来时,几乎看得清封元脸上细微的汗毛。   她脑子一白,不知道该不该推开封元。   嗷呜——   林子里传来一声狼嚎。   江绡琅像是被惊醒似的,一把推开封元。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还没想清楚,就会向封元妥协。那一声狼嚎让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就在封元为江绡琅推开自己而无奈的时候,江绡琅突然解下脖子上的项链塞在封元手里,道:“我有点事找舅舅,先走了。”   说完跑向林子,在半路就变成一只雪狼,转瞬间便没入黑暗里不见了。   封元看了看手里还留有余热的项链,苦笑着自语道:“封元啊封元,你如今才是真正入了魔了。”   当江绡琅以真身出现在江诚面前时,江诚还吓了一跳。不过仔细看来,他这个外甥女还当真有她母亲的风采,顺滑的皮毛和优美的身形,与其他的雪狼大有不同。   小狼崽们倒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江绡琅,一窝蜂地围上来,左看看,右看看,十分好奇。   江绡琅伸长脖子,冲着圆圆的一轮皓月长嚎一声,小狼崽们立刻嗷嗷呜呜地附和。江诚、阿景等一干成年雪狼也跟着应和起来。一时间,浮石岛上,狼嚎之声回响不绝。   莲孤子端着茶杯站在屋檐下,嘴角含笑,自言自语道:“已经千年未曾听到雪狼族群的嚎叫了,这一次,你们一定要走得更长久啊。”   江绡琅只觉得畅快淋漓,带头在山路上狂奔起来。两边的景物迅速向后退去,风从身上的每一根毛发上拂过,好像挣脱了一种枷锁,整颗心都自由起来。   怪不得阿景哥哥这么喜欢奔跑,原来,奔跑起来的感觉是这么舒服。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尽情奔跑的江绡琅渐渐回忆起小时候的感觉,于是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后面,一大群雪狼跟随着江绡琅的脚步。   星光之下,雪狼的身影在山林中闪过,这个销声匿迹了千年的族群,终于再一次,得以自由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由封元为他们建造的世界。   大概是太留恋这样的感觉,江绡琅就这么一大清早跑下了山。落神宫里的人早就习惯了雪狼在自己眼前到处乱蹿。   江绡琅决心吓唬吓唬穹微,于是拱开穹微没有栓好的窗户,径直跳进他房间,把大脑袋凑近了穹微的脸。   穹微只觉得脸上痒痒的,微微睁开眼睛一看,就看见一双狼的眼睛正幽幽地望着自己。   “啊——”   这天清晨,穹微的尖叫响彻了整个山腰。   正在厨房准备亲自下厨给穹微的绿萝听见声音后,提着菜刀冲进了穹微的房间。   却看见穹微缩在床角心有余悸得看着在地上笑得打滚的一只大雪狼。   作者有话要说:齁死我了……这个单元比较短,下一章进入新的单元,也是新的一卷哟~ 第133章 (长相思单元)   绿萝一拍桌子,指着大雪狼怒道:“敢吓唬我家微郎,信不信我把你剁了煮来吃!”   绿萝以为是哪只雪狼故意恶作剧,却听见地上的雪狼忍着笑道:“绿萝姐姐饶命,我是江绡琅啊。”   绿萝一愣:“你怎么……”   穹微黑着脸问:“你们在说什么?”   绿萝把菜刀往桌子上一剁,道:“她说,她是江绡琅。”   “小……小莨?”穹微一脸不相信,但见雪狼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叹了口气道:“小莨,你也太坏了。”   江绡琅跳上床,用头拱了拱穹微的肩膀示好。   绿萝见了,赶紧上前把江绡琅赶了下去,道:“孤男寡女的,怎么能待在一张床上。”   江绡琅嗷呜叫了一声,摇头摆尾地出去了。   餐桌上,众人围成一圈,江绡琅蹲坐在封元旁边的位置上,看着桌上的筷子思考。   莲孤子没仔细看,把她一把推下去道:“这是哪家的狼崽子?小莨呢?”   江绡琅跌在地上,一脸委屈。封元忙把她抱起来放在怀里,对莲孤子道:“你这个师父真是白当了。”   莲孤子见封元与这只雪狼十分亲昵,仔细一瞧,惊道:“小莨,你没事儿变成狼干嘛?”   江绡琅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样的话,封先生就不会动不动亲自己了。于是跳下封元的腿,再次坐在座位上。   杨怀絮在一边笑眯眯地说:“琅儿自从能化人形之后,便没有再以真身生活过。如今和族人重逢,大概是想融入他们吧。”   莲孤子指着屋外训练归来,正排成整齐的一排,对着自己面前的肉大快朵颐的狼群道:“那你上那儿吃去。”   “呜——”(可是我想吃其他的菜。)   “那你就变回来。”莲孤子受不了一只狼在自己旁边坐着吃饭的诡异画风。   “呜——”江绡琅偷偷瞄了一眼封元。   封元轻轻叹了口气道:“她喜欢就由着她吧。”   不知内情的莲孤子只好对封元道:“都是你惯的。”   封元往江绡琅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我乐意。”   “嘁,我看你是上一次死活不愿意承认喜欢人家,如今觉得愧疚了,又来死缠烂打。”莲孤子嘟囔道。   “什么?”封元听得清楚,却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莲孤子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吃饭吃饭。”   于是一桌人加一只狼的早餐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封元去书房处理文书,江绡琅则在地上伸展着四肢,然后慢悠悠地在花园里踱着步子。   “喂!”绿萝叫住了江绡琅,”你不会打算一直以这样的方式生活吧?怎么突然想起来变回真身了。”   “额……”真实原因江绡琅自然不能告诉绿萝,只好道:“就是觉得好玩儿而已。”   “嘁!真不知道微郎怎么会喜欢你这么个傻子?”绿萝赶在江绡琅前面,坐在新搭的秋千上晃悠。   刚吃完饭,同样过来准备好好看看江绡琅真身的穹微听到绿萝的话赶紧躲在了假山后面。   “你说阿微喜欢我,呃……你说的喜欢是指……”江绡琅最近对“喜欢”这两个字着实有点敏感。   “明知故问是不是?”绿萝气鼓鼓地看着她,道:“别一脸无辜的样子,哼!我知道微郎喜欢你,但是我和微郎是上辈子的夫妻,我很喜欢他,以后,他是要跟我在一起的,我绝不会把他让给你。”   “诶?”江绡琅有点糊涂了,她虽然大致听师父说起过绿萝的来路,但是把阿微让给自己是什么意思?她不由问道:“我知道姐姐你喜欢阿微呀,你也不用把他让给我,他是我的亲人,如果姐姐和他成了亲,那姐姐也是我的亲人了。”   穹微听不懂江绡琅咕噜咕噜的狼语,在后面干着急。   绿萝听了这话,吃了一惊,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微郎?”   穹微听了,心里一紧,小莨原来,不喜欢自己吗?   江绡琅摇摇头道:“我很喜欢阿微呀!不过,感觉绿萝姐姐你说的喜欢好像有点不一样。”   绿萝想了想,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   江绡琅忙道:“当然,我从……额,很少撒谎的。”   绿萝勾起嘴角,笑道:“我就暂时相信你吧。不过,你既然没有那样喜欢微郎,那你喜欢的是谁?难道是那个封元?”   穹微听到后面这句话,心里涌起巨大的失落,他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对小莨究竟是哪种感情,他也确实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可能会和小莨成亲。   但他却又希望听到小莨是喜欢自己的,他把小莨当亲人,但除此之外,似乎确实还有些其他的情感在里面。这是直到封元出现以后才发现的,不过,这份感情,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么强烈。   他甚至告诉过自己,或许只是因为一旦小莨真的和封元在一起了,对自己可能就不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呢?他同样陷在这份感情的迷茫里,许多时候,也不过是遂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幸亏有毛发的阻挡,绿萝看不见江绡琅的脸红。   对于从来未向任何一个人讨论过这个问题的江绡琅,面对能如此确认自己感情的绿萝,她有些犹豫,或许和她谈谈,就能够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哪一种感觉。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可能对封先生和对阿微是一样的,不同的,可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封先生多一点的依赖而已。”江绡琅仔细斟酌着字词。   绿萝想了想道:“看来,你还真是个傻丫头。那他呢?他有没有说过喜欢你?反正这一路上,我是看得出来他对你不一般的。”   “这个……”江绡琅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天在山顶,封先生对自己说过的话。那个情景,想起来都还令自己心跳。   “他确实是说过喜欢我……”江绡琅还是决定说出来,“可是……”   “当真?”绿萝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那你还在纠结什么?”   “可是,我并不确定他说的喜欢是否和你对阿微的那种喜欢是一样的。他一直对我很好,就像对亲人一样。”   “唉!”绿萝轻轻敲了敲江绡琅的脑袋,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什么都不懂。那位封先生,一看就经历过许多人情世故。他绝对是那种很清楚自己心里所想的人。一般的男人,会对亲人一样的女孩子说喜欢吗?”   “是吗?”江绡琅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绿萝哼了一声,道:“算了,我看你什么也搞不清楚。那我问你,他当时说喜欢你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谁呀?”   “封元呀!”绿萝又伸过手来。   江绡琅缩头一躲,绿萝被她的呆样逗笑了,道:“快说。”   假山后面,听到这句话的穹微颓然地靠在了山石上。   封先生喜欢小莨,穹微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手掌按在有些隐隐作痛的胸口。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是,封先生那么厉害,只有他能保护好小莨。”   接下来的对话,他没有兴趣再听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当初在南里城和封先生认识之后,小莨似乎总是挂念着封先生。   虽然那个时候,她对每个人都很好,可是,她面对封先生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穹微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但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而且,他们才是同类。穹微喃喃道,转身离开了花园。   江绡琅实在不好描述当时的情景,于是略去了一些细节,大致说了一番。   “呐,你看。”绿萝一副“我早就料到”的表情,道:“虽然我觉得你可能省略了一些东西,但是一般在这样的情况下呢,他对你的喜欢就绝对是那种想和你成为恋人的喜欢了。”   江绡琅心脏又咚咚咚跳起来,说不清楚是兴奋还是紧张,当这个自己设想了无数次的结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时,总比自己想明白更让人难以平静,因为似乎很多时候,自己不确定的东西,别人一旦说了,就是很笃定的。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江绡琅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于是,她小心翼翼问道:“那,绿萝姐姐,恋人的那种喜欢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绿萝摇了摇头,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这么跟你说吧,你要是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整天想着他,见不到的时候会很思念。想要和他亲近,想让他成为你一个人的。看见别的女人和他在一起,你就会生气,会难过。就好像我不希望你和微郎在一起一样。”   “别的女人?”江绡琅歪着头想了想,道:“封先生身边,好像没有别的女人。”   绿萝一脸鄙视,道:“不是没有,是你太笨了,没有发现而已。像你这样,等你的封先生被别人抢去了,你哭都来不及了。”   “呼——”江绡琅叹了口气,烦躁道:“喜欢一个人真麻烦!”   “是啊,你会觉得麻烦,因为你会时时刻刻想着他,担心他。可是,你又会觉得很甜蜜,因为,至少有一个人能让你去喜欢。”绿萝晃悠着秋千,脸上确实是幸福的表情。 第134章   江绡琅心里矛盾起来,绿萝说的那些感受,其中某些她确实有过,只是,这就是喜欢了吗?   绿萝见她安静下来,便道:“这种事情,别人说再多也不管用。你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蹦跶着走了。   江绡琅想了会儿,只觉得烦闷不已,冲天空长长地嚎叫了一声,便一头栽倒在草丛里,晒着太阳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江绡琅晃进霜清苑,便见绿萝抱着手倚在自家房门边上,自顾自地四处张望,并不理会正坐在院子里石凳上的镜月。   江绡琅一路小跑到镜月旁边,冲她低声叫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了。   镜月愣了一下,才笑道:“你是江姑娘吧?哎哟,虽说岛主说过了,不过家里雪狼太多,我是认不过来了。”   “家里?”绿萝撇了撇嘴,道:“这么大的房子,应该称得上是宫殿了吧?”   镜月微微笑道:“地方再大,对镜月来说都是家。当然了,这里也是江姑娘和绿萝姑娘的家嘛!”   江绡琅完全不明白两个人为什么开始讨论起这个来,她歪着头望着镜月。   镜月见了,忙道:“你瞧,正经事都差点忘了。今晚岛主在浮光殿举办宴会,特意让我给江姑娘送衣服过来,还叮嘱说,让江姑娘你一定好好打扮一番。”   打扮?打扮做什么?江绡琅在心里默默想道,莫名地就有种不安的感觉,也不知道封先生又想干什么。   “衣服我已经放在姑娘屋里了,姑娘去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叫人来换。”镜月继续道,“岛主还让我帮姑娘梳洗,江姑娘不如额……先变回来如何?”   江绡琅还没答话,绿萝先挥手道:“不用了,我帮她梳洗打扮,镜月姑娘事务繁忙,不敢劳你大驾。”   镜月依旧微笑着,但江绡琅却觉得那个微笑过于完美了。   “绿萝姑娘见外了,岛主吩咐的事,镜月自然要尽心去办。江姑娘,你的意思呢?”镜月直直地看着她。   江绡琅发现自己陷入了必然得罪一个人的境地,抬头看看绿萝,见她不满地看着自己,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到了绿萝旁边。   毕竟是每天住在一起的同伴,又和穹微关系匪浅,相比起来,江绡琅确实不愿麻烦镜月。   绿萝一脸得意地望着镜月。   镜月见了,毫不介意道:“既然如此,那镜月就先告退了,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就行。”   等镜月走出了院子,绿萝才拍了拍江绡琅的头,道:“算你还有点良心,跟我来吧,我一定把你打扮的美美的,叫你惊艳四座。”   江绡琅一路跑进卧室,先蹿到床上,随后裹着两件衣裳出来了。   看见她乱糟糟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脸,绿萝嫌弃道:“啧,怎么弄成这样,快去洗洗。洗澡水里我放了花瓣,好好泡一会儿。”   趁江绡琅进去沐浴的功夫,绿萝打量起桌上摆的一排衣裳来。料子倒都是好的,红的、绿的、紫的、黄的,各种颜色都有,跟彩虹似的。做工也十分精细。   “还说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这不很明显嘛!”绿萝嘟囔着把衣服一件件打开来看。   江绡琅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洗了一遍,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这才穿着贴身的衣服出来了,却见绿萝抱着一件大红色的衣服坐在桌子边气鼓鼓的。   “绿萝姐姐,怎么啦?”江绡琅坐到她旁边。   绿萝刷地站起来,把那件衣服一抖,道:“你自己看。”   江绡琅上看看,下看看,疑惑道:“挺好看的呀。”   绿萝白了她一眼,指着衣服的前襟道:“你瞧这儿,都破了。”   江绡琅凑上去一看,果然看见上面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道:“真的哎,不过也没什么,咱们换一件衣服就行了。”   “不行,你今天必须穿这件。”绿萝拉住她。   “为什么呀?”   绿萝急道:“也就是你没心眼,你还不明白吗?镜月算不算是封岛主的得力部下。”   江绡琅点头道:“当然啦,她跟着封先生很多年了。”   绿萝道:“那么,她的办事能力肯定是很强的对吧?”   江绡琅又点头道:“那当然。”   绿萝努力耐心解释道:“既然这样,那你觉得凭她的能力,会出现送给你的衣服被划破的情况吗?”   江绡琅挠挠头道:“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也有可能她事情太多顾不过来嘛!而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绿萝伸出食指点着她的额头,骂道:“就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她既然是受意专门负责这件事,再把衣服送过来之前难道不会仔细检查确认?哼!她那点小心思,瞒得过我?”   “什么小心思呀?”江绡琅见绿萝一脸愤愤不平,小心翼翼问道。   绿萝叹了口气道:“你瞧,红色最是扎眼了,上次封岛主还说想让你穿红色衣裳给他看看。可镜月呢,送是送过来了,可偏偏就这件破了,目的就是要让你穿不了红色。”   “额……”江绡琅很想努力理解绿萝话里的意思,但还是不明白。   绿萝叉着腰道:“我说你是怎么长的?傻成这样还能长这么大?反正我怎么说你就是不明白对吧?那待会儿到了宴会上你自己看,要是还不明白,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那……这个衣服……”   绿萝自信地扬起下巴,道:“这么个口子,难得倒我?等着,看姐姐给你做件漂亮衣裳!”   说完便从梳妆台里翻出针线包,手法熟练地穿针引线。江绡琅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却只见绿萝运针如飞,不一会儿,沿着那条口子便出现了一枝红蕊白瓣的梅花,远远看去,倒像是朵真花似的。   江绡琅伸手抚摸着上面的花瓣,低声道:“以前,爷爷都是买衣服给我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缝衣裳呢。以前在书里看到母亲给孩子缝衣裳我就很羡慕。绿萝姐姐,你真厉害。”   江绡琅的感动一时让绿萝有些不适应,道:“我以前常给人缝衣裳,这没什么。以后你衣裳破了,尽管来找我就是。”   “真的吗?”江绡琅十分爱惜地抱着衣裳,当个宝贝似的,兴奋道:“谢谢你!”   绿萝弯了弯嘴角,道:“好了,快试试合不合身!”   等江绡琅穿着红色的曳地长裙慢慢走出来时,绿萝眼睛一亮,拍手道:“这就对了,今天晚上,看谁还能抢走你的风头。”   说完又把江绡琅按在梳妆台前,又是扑粉又是画眉,折腾了好一会儿,最后用笔在她眉心点了几下,便侧身让开了。   江绡琅瞪着镜子里睁着一双妖娆的眼睛回瞪着自己的人,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是……我?”镜子里的人跟着江绡琅说出同样的话。   镜子里的五官在不显得过分浓重的红妆的勾勒下更加精致,微微上挑的眼睛让整张脸变得妩媚起来,眉心的三点花瓣状花钿和衣服领口上的梅花正好相得益彰。头上挽着发髻,发间两支镂空雕花白玉簪子,好看又不繁重。   “怎么样?”绿萝得意道:“我的手法不错吧?”   看着那张与平日里的清淡完全不一样的脸,江绡琅有些不太适应,但她不得不承认,确实好看不少,于是有些害羞道:“是好看多了,就是不太习惯。”   绿萝道:“你多这样打扮几次就习惯了。”   江绡琅只好点点头,但见绿萝还未梳洗,忙道:“姐姐你只顾帮我了,你呢?”   绿萝摆摆手道:“今晚的主人公是你,我无所谓。我倒是有几件裙子,不过,作为对我帮你的答谢,把你那件绿裙子送我怎么样?反正我们两个身形倒是差不多。”   经过今晚的事,绿萝与江绡琅熟络不少,于是也毫不客气地开口了。   江绡琅忙道:“当然,姐姐喜欢哪件只管拿。不过,绿色的裙子也很衬姐姐的名字。”   等绿萝收拾妥当,天已经全黑了。江绡琅拉着绿萝往外走道:“我们赶紧走吧,宴会恐怕就要开始了。”   绿萝却拉住她道:“急什么?这会儿那些人估计正进场呢,你打扮地这么好看,去跟他们挤什么,我们等会儿再去,作为压台登场。”   两个人于是坐在院子里仰头数星星。   “哈哈哈!”绿萝突然大笑道:“我现在简直能想象那个人气得脸绿的样子了。”   “谁呀?”江绡琅活动了一下脖子。   绿萝神秘地笑了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这个人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只会耍心机的人。要什么东西,光明正大地去争取便是了,暗地里使手段算什么,哼!”   江绡琅笑道:“虽然我不是很懂别人的心思,但是绿萝姐姐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也喜欢绿萝姐姐你这么直爽的人,相处起来轻松多了。”   “江姑娘,宴会快开始了。”门外一个小丫鬟提醒道。 第135章   绿萝回道:“急什么?江姑娘有点累了,歇会儿再去。”   “是!”那小丫鬟也不敢催,只好继续等着。   两个人又坐了会儿,绿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好了,可以走了。”   两人在小丫鬟的指引下一路来到浮光殿,刚走到殿外,便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江绡琅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绿萝见了,拉着她的手道:“跟着我走。”   两人踏上白玉台阶,当殿里的烛光照在两个人脸上时,便听见守在殿旁的一个小厮高喊道:“江姑娘和绿萝姑娘到!”   大殿里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全都扭头看过来。   绿萝拉着江绡琅慢慢走近殿里去,刚跨进大门,便听见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快传来。   “这是江姑娘?”   “完全看不出来啊,以前只觉得清秀,没想到是个大美人!”   “是啊是啊,我们岛主的眼光还真不错。”   两排长长的座位上,全是江绡琅不认得的人,除了那个千林岛的岛主。   看来,这些都是各个分岛的岛主了,江绡琅在心里猜测。   靠前的位置上,莲孤子和杨怀絮正笑眯眯地望着她,不时微微点头以示鼓励。江诚坐在对面,一脸的欣慰。   子苍和阿景的目光一路跟随着江绡琅,他们的旁边,是已经看直了的穹微。   绿萝见了,径直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满道:“有这么好看吗?”   穹微立刻回过神来,红着脸微微低下了头。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全聚焦在了江绡琅身上,她紧张得手都开始抖了。然而环顾四周,却没有空位置能让她坐下。   大殿最前面,一身月白长袍的封元正微微斜靠在椅子上,满眼温柔地望着他。   江绡琅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她冲他笑了笑。   “琅儿,来。”封元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他冲她伸出了手。   江绡琅果然见他旁边空着个椅子,这才恍然道:这个封先生,早就打算好了。   她走过去,把手放在他手心里。   等江绡琅坐下了,封元却从怀里掏出一条项链,道:“项链还在我这儿,要戴上吗?”   远看不觉得,走进了江绡琅才发现,穿着白色衣服的封元如同九重天上的神仙,似乎完全与尘世隔绝,不沾染一丝尘埃。但同时,又比那些神仙多了些洒脱与不羁。就好像在书店初见时的样子,江绡琅突然想起来。   她点了点头,封元便解开项链,手臂环绕着江绡琅,侧身替她戴上了项链,趁机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穿红色果然好看。”   江绡琅听得心脏加快速度跳了起来,脸也有些红了,忙转移话题道:“封先生怎么突然想起来办这个宴会了。”   封元有些惊讶道:“你不记得吗?”   “记得什么?”傻乎乎的表情再次浮现在江绡琅脸上。   封元一笑,道:“不记得也好,正好算个惊喜。”   说完,冲旁边站着的镜阳点了点头。   镜阳侧头冲旁边的人耳语的几句,那人便一溜小跑下去了。   不一会儿,大殿侧面响起欢快的音乐声,殿外,一群身穿水袖华服的年轻女子缓缓走进来,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曼妙的舞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都沉醉唉音乐和舞蹈里。   最后,少女们呈圆形聚拢在一起,在音乐即将结束的时候,向四周散开,顿时,粉色的花瓣从她们的水袖里飞出,在空中飘飞着,甚至还能闻到些许花的清香。   众人热情地鼓掌,少女们施了个礼,徐徐退了下去。   此时,千林岛岛主弓着背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大殿中央,向江绡琅拱手道:“小老儿代表千林岛恭贺江姑娘芳诞。”   芳诞?江绡琅心里疑惑,在脑子里搜寻了许久,才终于想起这个词的意思来。   她惊讶地望着封元,低声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封元凑近了她,低声道:“是你舅舅告诉我的。本来以前未书上记载着你的生日,但我想,还是问问你的亲戚或许更可靠一些。琅儿,你今天,就满十九岁了。”   千林岛老岛主等着江绡琅和封元说完话,又道:“我们也没什么贵重东西,特此献上金铃草一株,略表心意。”   “金玲草?”江绡琅未曾听说过这种植物。   老岛主笑着冲身后招了招手,一个满身长满绿色苔藓的年轻小伙子捧着一盆植物跑了上来。   只见那盆子里长着一株半米高的绿色植物,兰草一样的绿叶上竟然吊着一串串金色的铃铛。老岛主将手往铃铛上轻轻拂动,那些铃铛便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十分悦耳。   “这金铃草千年结一次金铃果,果子又可长存千年,摘下来便化作黄金,长在上面,其声可定心神,凝精魄,洗灵魂,是至纯之物。”   江绡琅早被这神奇的植物吸引了过去,听完老岛主的介绍,忙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呢?”   老岛主笑道:“江姑娘不必客气,这草虽说稀有,不过在我们岛上还剩余数十株的,就请收下吧。”   江绡琅扭头看封元,封元冲她点点头。   江绡琅几步跑下去,也用手碰了碰那果子,殿里立即又响起一阵铃声。   她把盆子接过来抱在怀里,道:“谢谢您,我很喜欢。不过,我也不能白收您的礼物,以后,您和您的岛民去三叠戏院看戏,一律免费好不好?”   老岛主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小老儿代千林岛多谢江姑娘慷慨了,哈哈哈。”   说完,便转身退了下去,他旁边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也跑了上来,冲江绡琅拱手道:“我们球儿岛也备了贺礼,不知姑娘喜不喜欢。”   话音刚落,两个身形同样圆润的年轻人捧着三个打开的箱子上来了,箱子里一片耀眼的白光。   阿景冲上来,接过江绡琅怀里的金铃草,江绡琅便得以跟着胖岛主走到箱子前。   胖岛主从箱子里拿出一颗白晃晃的半个手掌大小的珠子,道:“这个是我们球儿岛湖底的百年幻光珠,这珠子在黑夜里自动放出光芒,吊在屋子里既好看,又可照明,比蜡烛油灯什么的好多了。白天还可以随季节变换改变颜色呢。”   江绡琅看着满满三箱子的珠子至少有上百颗,忙道:“我哪里用的了这么多?”   胖岛主道:“江姑娘不是有个戏院,布置在屋顶,晚上在底下望上去,跟星星似的,敞亮又好看。”   “那,我就收下了,你们去看戏,也免费!”江绡琅有了经验,只好用免费看戏来答谢岛主的好意。   “好好好。”胖岛主答应着下去了。   然而这只是开头,接下来几乎每一个或是每几个分岛的岛主一起准备的礼物接二连三地送上来。江绡琅看得眼花缭乱,暗暗担心这些礼物恐怕一个屋子都装不下,大多都还是她未曾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然而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也没什么可答谢的,等所有人送完礼物之后,干脆说道:“那以后,你们去戏院看戏,都免费!”   “好!”众人一阵喝彩。   等各个分岛主都推下去之后,莲孤子突然站起来,在从不离身的布袋子里掏了半天,才终于从里面掏出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递给江绡琅道:“师父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个你拿着吧。”   江绡琅将盒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发现是个古朴的铜盒,放在手里沉甸甸的。盒子外表已经有些磨损了,只是却没找到打开的地方。   江绡琅使劲儿掰了几下,还是没掰开,道:“师父,打不开呀。”   莲孤子连忙一把抢过来,神神秘秘道:“这个可不能随便打开,到了关键时候再打开。算了,还是师父替你收着吧,免得你弄丢了。”   说完捧着个盒子乐呵呵地又下去了。   江绡琅哭笑不得,只听见杨怀絮在一边道:“你师父怕是喝醉了,他老早就说要把那个盒子送给你的。放在他那里也好,那个布袋子比别处都安全。”   果然,莲孤子把盒子往布袋子里一扔,便趴在桌子上打起呼噜来。   杨怀絮说着从身旁拿起几本书过来,道:“这是我托金亭公子从外面带的几本新的小说,你正好拿去让戏院的人照这个演。”   “谢谢爷爷!”江绡琅把书抱在怀里,又见穹微双手被在后面,慢吞吞走上来,低着头道:“小莨,我也没什么贵重东西送你,只好自己雕了个这个。”   说完伸出一只手来,江绡琅定睛一看,却是用浑白的玉石雕刻而成的她的小像,穿着打扮还是在布德书店时的样子,眉眼五官当真如真人一样。   “哇!”江绡琅拿过来细细摩挲着,笑道:“阿微,你什么时候学会雕这个的?做得真好。”   穹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以前没事儿的时候偶尔雕木头玩练的。”   随后,子苍、阿景甚至绿萝也送了些小玩意儿,有的是从浮石岛的市场上淘来的,有的是自己动手做的。   “少主。”江诚等其他人送完东西后,突然起身喊道。 第136章   江绡琅一时没反应过来,道:“舅舅,你是……在叫我?”   江诚点点头,手里捧着个小盒子走到江绡琅面前,突然单膝跪下了。   江绡琅吓得退后一步,忙要扶他:“舅舅这是做什么?”   然而江诚却不动,打开盒子道:“少主,这是我们雪狼族每一任新的族长在继任族长之位时,由上任族长从炎冰洞里取出的灵玉。而这块玉是在少主出生不久,族长就取出来的。属下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将玉交给少主。虽然雪狼族暂时还不能回到封云山重新开始,但属下希望少主能接了这个族长的位置。”   江绡琅忙把江诚拉起来,道:“舅舅,这块玉我还不能接。”   “可是……”   “您听我说,从封云山回来时,我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我也知道这个位置大概是我推不掉的。但是现在,我还没有资格去做雪狼族的族长,若真要论起来,反而是您更有资格。”   “属下不敢!”江诚惶恐道。   江绡琅道:“我之前说过,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敢不敢的。如果您一定要我当这个族长,那就等我有资格的时候再把玉交给我吧。因为现在的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才是一个族长该做的事。”   江诚见江绡琅坚持不肯受,只好道:“那好,等你以后准备好了,我再交给你。”   “嗯。”江绡琅松了口气。   江诚突然又道:“可是,我没有别的生日礼物送给你了。”   江绡琅吐了吐舌头道:“您现在不把族长的重担交给我,让我多清闲几年,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江诚无奈笑道:“原来你是想偷懒。”   众人都笑了起来。   礼物送过之后,江绡琅再次回到座位上,不知何时下去换了一身衣裳的镜月款款来到大殿中央,冲江绡琅和封元施礼道:“镜月在此献舞一支,也祝江姑娘青春永驻。”   说完随着缓缓响起的音乐舞动起雪白的胳膊,露脐装恰到好处地勾勒了镜月柔软的腰肢。男宾客们个个都看直了眼。   随着音乐和舞蹈渐入佳境,镜月开始用幻术为这支舞添彩。只见五彩缤纷的色彩在随着她的指引在周围流动,时而变幻出山河景致,时而化成灵巧的动物四下游走,最后,那些色彩汇聚成一只火红的凤凰,将镜月罩在中间,与她一同起舞。   精彩的幻术让人目不暇接,灵动的舞蹈叫人心醉神怡。   镜月嘴角含笑,眼波流转。每次镜月的眼神投向她的方向时,她便冲她甜甜一笑。然而镜月却只是回应了几次,渐渐的,江绡琅发现镜月的眼神似乎锁定的是另一个人。   她顺着镜月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斜靠在椅子上的封元。   突然,似乎有种莫名的东西冲撞着她的心,脑子里便想起了绿萝的话。   江绡琅看向绿萝,正好发现绿萝正撇着嘴,冲她使眼色。   脑子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啊,她早就该看出来了。也或许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以前未曾在这方面细想过。   她又看了看封元,却见他并没有其他人那样兴奋,只是平静地望着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镜月,甚至在某些时候,江绡琅觉得他什么也没有看。   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却被那苦涩的味道刺激得直皱眉头。   嘴里突然被塞进一颗葡萄,江绡琅看着那只淡定收回去的手,有点愣。   封元又拈起一颗葡萄放进自己嘴里,咽下去之后才道:“不会喝酒就少喝点,脸都皱成一团了。”   江绡琅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要是真的皱成一团,那就难看了。   封元伸手拉住了她,摇头道:“傻丫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镜月的舞蹈已经接近尾声。最后,火红的凤凰在大殿盘旋了一圈之后,舞蹈终于结束了。   大殿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声过后,江绡琅自己斟满一杯酒,站起身来,说道:“今天谢谢大家来为我庆祝生日,也谢谢……封先生举办了这个宴会。还是第一次这么多人替我过生日,大家的礼物都很贵重,我没有什么能答谢的,除了免费的戏院门票之外,我再敬大家一杯酒吧。”   众人呼啦啦都站了起来,一同举杯。   这一杯下去,江绡琅脸已经有些红了。封元没再让她喝。等众人吃饱喝足之后,封元轻声对江绡琅道:“轮到我的礼物了。”   江绡琅已经有了些醉意,眼神迷离地望着封元,呆呆道:“还有礼物?”   封元轻声笑了,拉着江绡琅往殿外走去。   出了大殿,清凉的山风顿时让江绡琅清醒了几分。宾客们陆续跟着走了出来,一起望向远处星星点点、错落分布的各个小岛。   突然,天空中想起一阵爆裂声,很远的地方隐约有什么东西升上了天空。紧接着,相似的声音接连响起,由远及近地,江绡琅终于看清了,是烟花!   每一个小岛上都升起烟花,渐渐地连成一片,在天空中绽放出绚烂的色彩。不同颜色和形状的烟花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江绡琅觉得几乎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这样的色彩。   烟花持续了整整小半个时辰,随即慢慢停了下来。   “封先生……”江绡琅想要道谢。   “嘘……”封元轻声阻止了她,道:“继续看。”   之间原本灯火通明的小岛突然全部陷入一片黑暗,随后,一点点的火光在小岛上闪烁,像是萤火虫即将起飞。不多时,那些火光果然慢慢升上天空。   “是天灯!”江绡琅兴奋道。   无数的天灯一起往上飞去,近处的一些天灯上还写有字。   “琅。”江绡琅把那个字念了出来。   “岛主为了江姑娘真是煞费苦心呀!”   “是啊,看来,我们很快就要有岛主夫人了。”   后面窃窃的议论声传入江绡琅的耳朵,她第一次觉得身为狼而拥有的灵敏听觉似乎并不是好事。   尽管山风已经有些冷了,但她却觉得脸上烫得厉害。   “喜欢吗?”封元低头问她。   在天灯的照耀下,江绡琅清晰地看见封元眸子里自己的倒影,那个倒影痴痴地望着他,开口道:“喜欢,所有的,都喜欢。”   “生日快乐。”封元凑在她耳边说道。   江绡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封先生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封元没料到她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眼睛望着远方,努力回忆着,过了许久,天灯都飞得远了,他才开口道:“时间太久,我也不记得了。”   江绡琅闻言,握住他的手,道:“那封先生和我一起过生日好不好,今天的礼物我可以分你一半。”   封元笑道:“好啊。”   江绡琅深吸了一口气,道:“生日快乐!”   说完踮起脚尖,在封元脸颊上轻轻一吻。   封元有些意外,很快道:“这个生日礼物,我最喜欢。”   “岛主。”金亭突然从人群里挤了上来。   他附耳跟封元说了几句,江绡琅没注意听,却察觉到封元的脸色有些变化。   “琅儿,我……”   封元刚刚开口,江绡琅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感觉到江绡琅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封元只好道:“好吧。”   “镜阳,让大家散了吧。”封元一边对镜阳说着,一边拉着江绡琅往山下走。   不知何时已经睡醒的莲孤子追了上来道:“什么热闹,我也去看看。”   穹微自然是追随着师父。   于是到了最后,包括江诚、子苍、绿萝和阿景在内的一大群人也都跟了上来。   一行人跟着金亭上了一艘小船,在天灯的照耀下,向着最远的小岛飞了过去。   众人站在船头,金亭正在向封元汇报:“是放天灯的时候发现的,岛上的人放天灯时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一个,四处去找的时候发现了那个口子。属下猜测失踪的人很可能消失在了那个口子里。”   “知道是什么口子吗?”封元微微蹙眉。   金亭摇头道:“悬在半空中,外面裹着一团黑烟,没有禀告岛主,属下也不敢贸然进去。已经派人守在那里了。”   封元点头道:“好,让岛上的人先撤去其它地方,小岛周围都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还有,岛民撤走的时候,你仔细调查一下。”   “是。”   “你是怕有人混了进来。”莲孤子端着杯茶,淡淡道。   “有了孤烟的例子,我们不得不小心了。”封元语气里似乎含着些许怒气。   莲孤子奸笑道:“你这个岛主是不是觉得很没面子啊?只要你真心求我,我一定帮你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封元哼了一声道:“那我宁愿让那个黑手在每个岛上开个口子。”   莲孤子捂着胸口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痛心啊!”   两人斗嘴的功夫,船已经靠在了岛边。   江绡琅虽然辨别不出是什么力量,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一阵不舒服,小岛附近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其他人显然也感知到了,封元紧紧握住她的手,叮嘱道:“跟紧我。” 第137章   一行人下船,由金亭带着往小岛中央走去。   这座岛面积很小,全由戈壁和沙漠构成,起伏的山丘在星光下呈现出轮廓的暗影。   随着众人深入小岛中央,耳边开始响起细微的如人的呢喃般的声音。   那些声音虽然小,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凄厉和尖锐。   江绡琅被这声音扰得一阵心烦,眉头紧紧皱起来。   “到了。”就在江绡琅以为这些声音永远不会消失的时候,金亭说话了。   众人穿过两边数十个守卫,靠近了那个口子。   说是口子,其实只是一团黑漆漆的烟雾。   封元竖起食指和中指往那团烟雾一指,一团火焰便飞了过去,将那团烟雾的轮廓照了出来,然而火焰未及在附近停留,就被烟雾吸了进去。   “这是……什么东西?”穹微趴在师父肩头,小声问道。   莲孤子道:“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通往魔界的通道。”   “魔……魔界?”穹微说话又开始磕巴了。   “里面充满了死去的魔的怨灵,他们常年游荡在通道里,一旦通道口打开,就会吸收任何靠近通道口的东西,以此吸收能量继续留在里面。”封元冷冷地开口道:“浮石岛隔绝六界,金亭的船是唯一的入口。谁有那么大能耐能在这里开辟魔界通道?”   “你能关了它吗?”莲孤子伸手在空中探了探,又赶紧收了回来。   封元朝通道口打出一掌,却被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掌力吸收了进去。   “这个通道口被结界保护着,我也关不了。”封元收回手,脸色更冷。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要对付的人不简单呐。你说他恶不恶心?他要是有什么不满,那就光明正大出来和我们斗一斗,可他就是躲在暗处,没几天就给我们找点麻烦事。而且每次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封元道:“你这个元老级的神仙难道也没发现,我们走到哪儿,麻烦就跟到哪儿。”   莲孤子道:“这我当然知道,那也就是说……”   封元冷冷一笑,道:“说明他的目的在于我们,或者说,至少是我们中的某一个人。”   莲孤子叉着腰道:“可是,许多事情串联不起来呀,我们也只能猜测这些事情是同一个人所为,究竟到底是不是,我们也不敢十分确定。”   封元沉吟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道:“或许,他还在做准备吧。”   “准备什么?”莲孤子耳尖,忙问道。   封元摇摇头道:“他开了这个口子,又不放什么东西出来,那就说明,是要让什么东西进去。”   “什么东西?”穹微凑了上来。   封元看了一眼江绡琅道:“我也不知道,进去试试便知。”   莲孤子急忙摆手:“那可不行,你都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要是掉进陷阱里怎么办?”   封元道:“这本来就是个陷阱,可如果不进去,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陷阱。”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一直没开口的江绡琅突然说道,她听得出来,封元是要亲自进去。   然而意料之中的,封元摇头道:“这个是魔道,异类进去太危险。他这个陷阱是专门为了我设的,我总不能让他白等。你放心,我本就是魔,里面那些东西,伤不了我。”   “岛主,让属下进去吧。如果那个人的目的就是调虎离山,一旦您进去了,属下担心浮石岛会不安宁。”镜阳也劝道。   封元摇头道:“他既然是为了引我进去,只要我不进,他就没办法继续下一步行动。你们进去了只是送死。镜阳,联系绛心城,问问他们的消息。”   “对了!”莲孤子一拍手掌,道:“绛心城是魔都,魔道通道被打开,魔尊不可能不知道啊。他们那边或许会有消息。”   封元和镜阳对视了一眼,道:“既然他能在浮石岛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这个通道,我猜魔尊或许也没有发现,不过联系一下保险一点。”   “那,你现在就要进去吗?”江绡琅忍不住担心,一只手紧紧攥住封元的衣袖。   封元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把浮石岛的事情安排好了就去。我多带几个人一起进去,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封元的话一出,其余的人都盯着江绡琅。   江绡琅立刻松开封元的袖子,小声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莲孤子道:“好了好了,悄悄话私下里再说,先把魔道的事情解决了。”   “镜阳,让南井带他的人过来,你跟我一起进去。浮石岛的事暂时交给镜月吧,让她一定小心。你先去安排,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封元说完拉着江绡琅走到一边。   “琅儿,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好好听。”封元捧着她的脸认真道。   江绡琅紧张地点了点头。   封元便道:“一旦我进去了,打开通道的人一定会有所动作,所以我是在冒一个险。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找到那个人。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尽量不要独处,最好是跟着你师父,我会尽快回来的。”   江绡琅觉得封元的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问道:“你是觉得,那个人会对付我?”   封元迟疑了一下,道:“我确实有这样的猜测,但我又不能带着你进魔道,所以只能让你留下,你明白吗?”   江绡琅眼神坚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等你回来。”   最后四个字让封元心情大好,屈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我可记住你的话了。”   一个时辰之后,镜阳准时回来了,身后跟着七个身穿黑袍的人,和江绡琅之前在龙道山见到的人很像。   镜阳道:“绛心城那边没发现什么异常,现在能确定通道是从岛内打开的。属下已经让他们加强戒备,等我们进去之后,有什么情况,他们会及时行动的。”   这话镜阳没有避讳别的人,莲孤子听了,突然道:“封岛主和魔尊也有交情?这么爽快就答应配合你们行动了?”   镜阳神色一时有些尴尬,封元倒是平静道:“当初初入魔道,与魔尊有过些往来。浮石岛上住了不少的魔,绛心城没以前那么拥挤了,算是魔尊欠了我一个人情。”   “哦——”莲孤子像是明了了似的点点头,但那语气却似乎不很相信封元的话。   封元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对手下的人道:“这条魔道里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大家进去之后保持警惕,不要分开行动。”   “是!”黑袍们齐声答应了。   临进魔道口之前,封元回过头来看了看江绡琅,又对莲孤子道:“保护好你徒弟。”   莲孤子意外地没有打趣,反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封元一行人就消失在那团黑烟里。   金亭见江绡琅面色沉重,道:“江姑娘放心,岛主修为深厚,而且我们会派人在周围把手巡视,不会出什么事的。”   江绡琅没有作声,只勉强对金亭笑了笑。   回到霜清苑,江绡琅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浮现的,全是封元的脸。   以前未曾觉得,直到今天封元走后,江绡琅才发现,之前自己习惯了封元的存在,无论自己走到哪里,心都是安的,因为知道封元一定在自己身边。可今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他分开,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想念所吞没。   也许是在初相见的那一刻,心就不属于自己了吧。   窗外,月亮渐渐隐没在黑色的云层里。   *   封元已经走了一整天,浮石岛却依旧风平浪静。   江绡琅想起封元临走时对自己说的话,开始怀疑那个人的目标也许就是封元,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莲孤子践行着自己对封元的承诺,让阿景时时刻刻跟着江绡琅。此时,阿景正站在院子外,看着江绡琅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盯着封元的书房发呆。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莲孤子摇头晃脑地走进来,冲江绡琅叹道:“女大不中留啦!”   江绡琅伸手摘下一朵桃花在手里捻着,道:“师父胡说些什么呢?”   莲孤子不满道:“你那个爷爷,什么事都纵着你,自己整天在院子里喝茶看书。也就只有我还操心你的事情,你还不领情。”   江绡琅嘻嘻笑道:“爷爷性子淡薄,不大理会这些杂事。我知道师父心热,我只是不想让师父劳心嘛!”   莲孤子道:“嘴上说得漂亮。你心里喜欢谁,师父很清楚。有的东西,是天命所定,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师父只是希望,这一次,你们两个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莲孤子这番话没头没脑的,江绡琅听得十分糊涂,道:“师父说这一次,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也别杵在这儿发呆。你那个戏院是不是该演新戏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这相思的味道也就没那么苦了,哈哈哈!”莲孤子背着手走出院子。 第138章   江绡琅冲他做了个鬼脸,对阿景喊道:“阿景哥哥,去戏院!”   在戏院里忙了一天,江绡琅回到霜清苑,让阿景先回去休息了。进了院门,却发现穹微等在院子里。   “阿微?你不是陪绿萝姐姐逛龙岛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啦。”江绡琅端起茶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   “逛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回来了。你找我,有事吗?”穹微有点紧张地望着她。   “诶?”江绡琅疑惑道:“我找你?我没有找你呀!”   “啊?那江麒说……”穹微顿了顿,立即气道:“哼!一定又是那些小狼崽们恶作剧,说你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我这才赶回来了。”   “是吗?”江绡琅一叉腰,道:“看来,我得让舅舅好好教育教育他们了。阿微你也别生气,他们这个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呢,我小的时候也很让爷爷头疼呢。”   穹微嘿嘿一笑道:“我不生气,最近绿萝总让我陪她出去逛,今天正好过来看看你。说起来,我们都好久没在一起说……小心!”   穹微抱着江绡琅往旁边一闪,却不想脚上绊了一下,两个人同时倒在了地上。   江绡琅趴在穹微身上,问道:“怎么啦?”   穹微一边揉着摔疼的胳膊,皱着眉头道:“刚刚有道暗箭射过来,幸亏正好被我看见。”   “箭?冲我来的吗?”江绡琅正要起身。   “你们干嘛呢!”绿萝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喊道。   江绡琅急忙爬起来道:“我们刚刚……”   “刚刚什么?”绿萝喊道:“孤男寡女的,大白天抱成一团,你们……”   “什么抱成一团?”穹微龇牙咧嘴地站起来道:“刚刚有人想暗算小莨,我想抱着她躲开,没想到摔倒了。”   “暗算?”绿萝显然不相信,道:“谁敢在这里暗算她?还有,你承认你抱她了?”   穹微也有些生气了,一边走到树下,一边道:“不相信你看,那支箭就在这……咦?”   穹微看着空荡荡、毫无痕迹的树干愣住了。   绿萝见他无话可说,冲过来道:“亏我还在你生日宴的时候帮你,原以为跟你说清楚了,你就该知道怎么做,没想到我是信错了人!”   说完竟朝江绡琅打出一掌。   江绡琅还带着封印的项链,这一掌实打实地击中胸口,身子顿时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穹微怒吼。   “我……你,你心虚了吧,我打你你都不躲?”见江绡琅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绿萝也有些慌了。   穹微忙把江绡琅抱在怀里,对绿萝吼道:“她带着封印法力的项链,你让她怎么躲?小莨,你怎么样?”   江绡琅脸色发白,只觉得胸口闷痛,但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我……你心疼她了是不是?你就是喜欢她是不是?”绿萝心知失手,嘴上却不愿服软。   穹微见她还不依不饶,气道:“是!我是心疼她,我为什么不能心疼她?还有,我喜不喜欢她和你有关系吗?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你丈夫。即使曾经是,现在也不是了!”   绿萝不敢相信,一向性情温和的穹微会用这样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她往后退了两步,哽咽道:“你……你要为了她,和我断绝关系吗?”   穹微不耐烦道:“什么断绝关系,我们有过什么关系吗?”   绿萝强忍着泪水道:“你就不怕我出去杀人。”   穹微头也不抬道:“你要杀便杀,与我何干?”   “这可是你说的!”绿萝失控大哭着,转身跑走了。   “绿萝姐姐!”江绡琅想起身拦住她,却引来胸口一阵剧痛,又倒了下去。   “少主!”阿景从手链上感应到江绡琅出事,赶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正看见绿萝跑远的背影:“是谁伤了你?我去抓她回来。”   “阿景哥哥,”江绡琅咳了两声,血腥味儿呛进了鼻子里,她眉头紧皱道:“别去了。阿微,你……你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什么时候了,你还操心我的事。”穹微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药瓶,给江绡琅喂下一丸药,对阿景道:“阿景哥,麻烦你去叫师父过来,快!”   “好!”阿景飞奔而去。   穹微一把抱起江绡琅,将她放在了卧室的床上,又赶紧给她倒了杯水漱口。   “阿微,你替我把项链取下来,我很快就能恢复了,你别担心。”江绡琅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   “哦!”穹微伸手从她脖子上取下项链,顿时,一股强大的妖气充斥了整间屋子。   “怎么回事?我一天不在,怎么就打起来了?”莲孤子一路说着,跨进屋子,感觉到江绡琅的妖气后,心放下了大半。   他走到床边把了把脉,随后松了口气道:“那丫头留着手呢,没用全力,放心吧,养两天就好。”   穹微此时气也消了大半,听见这话,开始有些为绿萝担心。   莲孤子没能从阿景那里得到有效的消息,便问穹微:“听说是绿萝伤的,怎么回事儿?”   穹微见江绡琅的情况稳定下来了,便一五一十将情况告诉了莲孤子。   “暗算?”杨怀絮刚进门就听见了对话,又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道:“我出去看看。”   “你确定是有人暗算?不是你小子趁机占便宜吧?”莲孤子开玩笑道。   穹微立即涨红了脸,辩解道:“怎么可能,我确定是暗算,我明显感觉得到,是妖的气息。但是我过后在树上什么也没发现。”   “确实什么都没有。”杨怀絮此时走了进来,说道:“应该是以法术聚成的短箭,射过来之后立即消失了,什么痕迹也没有。”   莲孤子扶着胡须道:“难道是那个人出手了?”   杨怀絮点头道:“很有可能。”   “江姑娘怎么样了?”门外传来镜月的声音。   “好多了,道长在里面,镜月姑娘请进去吧。”阿景应道。   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进房间,镜月边进来边道:“发生什么事了?我突然接到江姑娘受伤的消息。”   莲孤子忙道:“就是小孩子吵架,过了几招,没掂好力道,已经没什么事了。”   镜月道:“没事就好,要是江姑娘有什么好歹,等岛主回来,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杨怀絮看了一眼莲孤子,道:“有道长在,镜月姑娘就放心吧。”   镜月微微一笑道:“那好,江姑娘这里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对了,子苍不是种了好些仙草,道长如果需要,只管去采。”   莲孤子道:“好,劳烦镜月姑娘挂心。岛上事务繁忙,姑娘不用守在这里。”   “既然如此,镜月就先告辞了。”镜月施了个礼,转身要走。   “啊,对了,镜月姑娘,”莲孤子喊住她,等她转过身来,又道:“封岛主不在,这岛上还请镜月姑娘多多留意。”   镜月微微笑道:“岛主也吩咐过,镜月自然不敢懈怠。”   “好,那就有劳了。”莲孤子冲镜月点点头。   等镜月走后,莲孤子冲门外大喊:“阿景,守好门口,别随便让人进来。”   “是!”阿景答应道。   “道兄,”杨怀絮见江绡琅睡着了,问道:“你怎么不对镜月姑娘说实话?”   莲孤子冲他眨眨眼,道:“杨兄明知故问,这封元一走,小莨就出事了。按理说,镜月既然加强了戒备,这又是在封元的住所里,一般的人怎么可能进来突施暗算呢?”   杨怀絮一惊,道:“你是说,镜月有问题。”   莲孤子笑道:“嗨!她毕竟是封元的人,平白无故我怀疑她做什么?但是杨兄恐怕也看出来了,这个镜月心思重,对小莨那也就是表面上客气,至于原因我就不用明说了吧。所以呀,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杨怀絮认同道:“是啊,人心复杂呀。”   穹微听得糊涂,道:“镜月姑娘为什么是表面客气。”   莲孤子白了他一眼,道:“小孩子别问那么多,我可嘱咐你,别人问起小莨的事,你就照我说的说,明白吗?”   穹微只好点头答应。   不多一会儿,江城也得到消息,赶来院子里探望。   趁众人都在屋里的功夫,莲孤子道:“封元料想得不错,他一走,幕后黑手必然有所动作。如今看来,他的目标似乎是在小莨。只是我不明白,既然打定主意暗算,怎么可能轻易失手。照说凭那个人的本事,阿微这样的功夫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却还是让他们躲过了。”   “道兄的意思是……”杨怀絮知道这其中关窍并不简单。   莲孤子严肃道:“我担心的是,黑手的目的并不是杀害小莨,而是另有打算,而绿萝那丫头,怕是做了人家的棋子了。”   “棋子?”穹微心里一抖。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绿萝虽然脾气不好,但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情绪都表达在脸上,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成为这棋局上的关键一子。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这盘棋,到底会往哪种局面发展。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轮流守着小莨,另外再着人寻绿萝回来。” 第139章   江城立即道:“我让我的人去找吧。”   穹微紧张道:“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啊?”   莲孤子道:“你是关心则乱,你那脑子能装下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也不算做错,不过呀,等绿萝回来,你好好跟她解释。人家对你一往情深,别伤了她的心。”   穹微低头默然不语,也开始为白天说的话后悔。他宁愿挨那一掌的是自己,他既没保护好小莨,又叫另一个人伤心,只觉得自己当真是没用。   莲孤子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道:“你也别垂头丧气的,事发突然,你也想不了那么多。放心吧,绿萝那丫头,脾气发过了就好了,这会儿说不定也躲在哪儿后悔呢。”   *   封元等人刚进入魔道时,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气在四周环绕,许多黑色的怨灵在白色的烟雾中四处飘荡,却碍于封元的气息太过强大而不敢靠近。   “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这条魔道通往哪里。”镜阳让南井等人在封元身后围成一个半圆,警惕地注意四周的动静。   封元抬起手臂,召唤出悯生剑,剑身周围环绕着红色的气息,随后朝着虚空中一砍,怨灵们尖叫着四散溃逃,白雾里也出现了一条黑黢黢的看不见尽头的小路。   “往前走走看吧。”封元收起长剑,说道。   魔道里辨不清白天黑夜,自然也就没有时间观念,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色丝毫没有改变,这条小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阁主,这条魔道好像更像一个延伸的空间。”南井往前走了一段路,回来报告说。   封元长出了一口气,眉头微皱道:“你的感觉没有错,起初我们都以为是有人开了一条魔道,我们却没有发现。现在看来,我们发现不了的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不是一条魔道,而是一个与魔道相似的空间。”   “那那个人为什么要引我们进来,却又没有任何行动呢?”镜阳问出了压在心中许久的疑惑。   封元回头一看,白色的浓雾已经把来时的小路再次笼罩。   “也许,就是为了把我们困在这里。”封元冷冷道:“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他的目的,是浮石岛。”   “您是说,江姑娘?”镜阳愣了愣道。   封元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道:“我现在担心,把琅儿冒险留在浮石岛,是个错误的决定。”   镜阳见了,忙道:“岛主也不必太过担心,岛上有镜月看着,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什么事,我们尽快出去便是。”   封元直直地望着镜阳,直到镜阳觉得有些别扭,才道:“镜阳,这次回去之后,让镜月去绛心城吧,岛上的事,我让南井帮你。”   镜阳吃了一惊,握紧了拳头,问道:“镜月她,有什么问题吗?”   封元见他紧张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她可能更适合呆在绛心城。”   见岛主不愿说明,镜阳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知道岛主这样必然有自己的道理,甚至连理由他也能够猜到,只是自己这个妹妹,现在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吗?   “我现在用元神探查一下周围,你们守在我旁边,小心一点。”封元又道。   “是!”众人答应着,围着封元站成了一个圈。   封元盘腿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元神在这个空间上方四处游走,却并没能找到这个空间的边缘,而从这个空间的大小来看,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可能还只是在边上。   他朝着中心飞了一段距离,忽然发现前方隐隐泛着红光。   红光周围围绕着无数的怨灵,几乎将整个空间挤满了,而且,还有无数的怨灵不停地往那个地方飞去。红光的周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大道他再靠近一点就会难以承受。   如果他还是林泉,这股力量或许会让他低头,那是一种很久远的古老的力量,古老到或许如今的仙、妖、魔的力量全都来源于此。   究竟是谁,能将这股力量困在此地,那个人,强大到令人难以想象。   “琅儿……”封元嘴里轻声念道。   决定前往红光所在地探查一番,封元往肉身的方向飞了回去。   白色与黑色的剑气在空中四处飞舞,封元赶到的时候,镜阳等人正在被怨灵围攻。   南井的人在外围阻挡向中间涌过来的怨灵,镜阳和南井守在封元前后,保护着他的肉身。怨灵们被剑气打散,化成白雾融入周围的雾气之中。   “岛主!”镜阳察觉到封元元神的靠近,用双剑劈出一条通道,封元趁机飞了进去,回到肉身之中。   坐在地上的封元猛地睁开眼睛,召唤出悯生剑。长剑旋转着在周围飞了一圈,强大的魔气逼退了怨灵。   “阁主,这些怨灵比之前的强大许多,单靠我们压不住他们。”南井喘着气说道。   封元点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没事吧?”   南井摇头道:“没事儿,也多亏您回来得及时。”   封元道:“里面有东西,就连我也靠进不了。越往里,怨灵的力量月强大。我们靠近点看看,大家跟紧。”   “是!”   众人在封元后面围成一个半圆,紧紧跟着往前走。   然而越靠近,怨灵的密度越来越大,封元只能一边释放强大的气息,逼退怨灵,一边慢慢往前走,到了最后,只能靠悯生剑在四周打散一些想要袭击的怨灵。   渐渐的,浓雾越来越稀薄,从里面刮出来的风也越大。   不知走了多久,众人都有些筋疲力尽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红光的边缘。强劲的风力将长袍的袖子刮得猎猎作响,红光映在众人的脸上,空中飘飞着灰烬一样的东西。   封元伸手接住一片,灰烬顿时消散成烟,被吹往外围。   “这是……被吸收之后的力量残骸。”封元道。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鼎身上刻着一些发着金光的符文。鼎没有足,悬在半空,鼎口上的四只鼎耳上悬着粗壮的青铜锁链,四条锁链中间,缩着一团凝固的岩浆似的东西。   怨灵们在岩浆周围飞舞,岩浆之中,隐隐发出虚弱又愤怒地低吼。   再往前已经不能靠近了,封元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试图将他推出去,而镜阳和南井等人早已是勉力支撑。   “这……”镜阳身不由己地被这股力量压制着,感觉到这是从未感受过的陌生力量,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神。”封元语气冰冷,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确切地说,是神力。”   “神力?这个世上,还会有神力的存在吗?神不是,早就消亡了?”南井此时已经来不及吃惊,心中更多的是迷茫。   封元紧皱眉头,道:“神消亡了,他们的力量却不一定随之消亡。看来,是有人将神的力量困锁在此,成为了这里这些怨灵的力量来源,也是维持这个空间存在的基础。”   “可是,谁能够困住神呢?除了,神本身以外。”镜阳打散一个冲过来的怨灵之后,说道。   “这个神力已经如此虚弱,说明它被困在这里已有数十万年。而困住它的,如果是神本身,那么这个世上,就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神存在。如果不是,那也一定是比神还要强大的人。”封元说到最后,几乎自己也不敢相信。   “比神还要强大的人,有可能存在吗?”镜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封元看着青铜鼎,道:“这个世界,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不过现在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空间既然是以神力为支撑,那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绛心城也帮不了我们,我们必须马上出去。”   “再不出去,他们恐怕也支撑不住了。”南井说着,看着身后的手下。   封元转身,发现南井带来的人确实已经是在死撑。他朝空中飞舞的悯生剑一指,剑身顿时释放出更强大的气息,汹涌而来的怨灵暂时退却了。   “走!”封元大声喊道。   “哈哈哈,封岛主,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空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几乎要刺透耳膜。   声音带着强大的力量,回荡在整个空间。   镜阳等人有些承受不住,封元忙道:“守住心神,闭听觉。”   镜阳等人急忙照做。封元冲着虚空喊道:“阁下要说话,何不现身一见,我们当面谈。”   那个声音笑道:“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否则,你们只会死得更快。”   封元也根本没有期望那个人会现身,于是干脆道:“你苦心打开这个空间,不仅仅只是为了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吧。”   声音带着一丝得意,道:“封岛主果然是聪明人,把你们困在这里,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附赠。只是没想到,明知是陷阱,封岛主还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第140章   “你的目标,是琅儿?”封元在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几乎要颤抖起来,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十有□□是肯定的,却还是希望着能听到否定的回答。   “不,”那个声音说道,却在封元正意外而要松一口气时,继续说道:“确切地说,是她身上的东西。”   “她的元丹。”封元的声音冷得让人有些发寒。   声音笑道:“不错,确实是她的元丹。毕竟,那可是能毁天灭地的东西。”   封元问道:“你既然拥有能困住神力的能力,要取她的元丹岂不是轻而易举,何苦费这么多的功夫?”   声音道:“太轻易到手的东西,实在是没趣。你瞧,我只需要使那么点小小的计谋,天庭就和雪狼族结下血海深仇。自相残杀这种事可好玩多了。”   封元一惊,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那未书上的预言……”   声音哼了一声道:“我的阴谋?我不过是想让欠我的人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而已。至于未书,那可是集天地的力量而成的,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   “你为什么愿意把这些告诉我?”封元见这个声音有问必答,心里有了猜测。   声音笑道:“你应该很明白是为什么吧?猎物在知道真相之后的垂死挣扎,是最好看的,那种绝望,可比稀里糊涂的死要深得多。”   “你到底是谁?”封元问出了最想问出的问题。   但意料之中的,声音的回答不是封元想要的:“我,是比神还要强大的人。”   声音消失了,四周恢复寂静,紧接着,怨灵们像潮水一般涌过来。他们再也不惧怕封元的气息,而是像不怕死似的,想要将中间这一小团人吞没。   “阁主,我们怕是挡不住了!”镜阳被一个怨灵穿过身体,力量顿时被吸去大半,在喊出这句话之后,脸色顿时惨白。   封元冷声道:“想困住我,没那么容易。”   说完,眉心隐隐浮现一道红色的竖线,悯生剑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岛主,万万不可!”镜阳大惊,却又不得不应付不停冲过来的怨灵。   南井一剑逼退怨灵,朝封元冲了过来,一边喊道:“阁主,你这样有可能会灰飞烟灭的!”   封元眉心的竖线开始发出金色的光,但他依旧平举着双手,手掌上方,两团白色的光在聚集:“我们必须出去!”   说着,那两团白光飞向悯生剑,将它包围,不一会儿,悯生剑便化成成千上万柄剑,在空中迅速穿梭。   怨灵们一个个迅速消散,凄厉的惨叫声四处响起。   *   “琅儿,看爹爹!”拨浪鼓不停地摇晃着。   “琅儿很喜欢爹爹,对不对?”女人温柔的声音响起。   “爹,娘?”江绡琅走向白色光芒中模糊的两个身影,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他们。   然而手却抓了个空,收回来时,双手却沾满了鲜血。   耳边响起雪狼凄厉的长嚎,雪地里,一个身穿淡青长袍、手握长剑的人背对着江绡琅。   江绡琅只觉得这个背影十分熟悉,她犹豫了一会儿,张口喊道:“封……先生?”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熟悉的脸上神色冷漠,眼中泛着杀气,剑身上沾满鲜血。   江绡琅后退了一步,她没认错,这确实是封元,但他的长发用青玉发冠束在头上,江绡琅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林泉。   林泉抬剑指向江绡琅,冷冷道:“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妖孽……妖孽……”江绡琅嘴里念着这两个字,不敢相信那是从眼前这个人的嘴里发出的。   “我不是……我不是妖孽,封……封先生……”江绡琅心底冰凉,却还是试探着喊出了这三个字。   然而林泉飞身过来,长剑刺进了心脏。   胸口一阵钻心的疼,江绡琅低头看着殷红的血从自己胸口的衣服浸出来,顺着剑身滴落在雪地上。   “为什么……”眼泪滑落脸颊,江绡琅抬头,对上的却是林泉依旧冷漠的目光。   江绡琅受不了这样的冷漠,她将目光移向别处,却看见林泉身后,是同样神情的穹微与莲孤子,而他们的身后,遍布着雪狼的尸体。   “不……不!”江绡琅怒吼着。   林泉冷笑着,举起长剑朝江绡琅劈了下来……   “不要!”江绡琅猛地坐起来,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胸口一阵隐隐的痛。   她松了口气,幸好只是个梦。   屋子里灯光昏暗,蜡烛几乎燃到了底,穹微正靠在桌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江绡琅觉得有点口渴,便下床穿上鞋,先拿起床边的一件外衣轻轻披在了穹微身上,随后倒了一杯茶,刚喝了一口,窗外却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琅儿……”   “谁?”江绡琅不想吵醒穹微,轻声问道。   “琅儿……”那个声音继续喊着,与梦中娘亲的声音那么像。   吱呀一声,门轻轻地打开了一个缝。   “琅儿……”呼唤变得越来越远,江绡琅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跑了出去。   远处,一小团白光静静漂浮在黑夜里,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娘,是你吗?”院子里静悄悄的,江绡琅放低了声音问道。   然而白光却突然安静了,向着远处飘去。   “娘!”江绡琅喊了一声,追了过去。   在黑夜里跑了许久,也绊倒了无数次,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强烈,然而那团白光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就在江绡琅准备放弃的时候,白光停了下来。   突然,黑暗里浮现出许多灯光,灯光来自一些错落的房屋,房屋的大门都开着,从里面传来一阵阵烤肉的香气。   离江绡琅最近的一间屋子里,几个人正围着一团燃烧的柴火,火旁的架子上,串着一只烤熟的小狼。   那些人的脚边,堆满了被鲜血沾染的白色皮毛,另一边,还有几只奄奄一息的雪狼崽。   那些人从架子上撕下肉来,大嚼着说道:“这些畜生,就该杀来吃了。”   “不错,那个什么江姑娘,早就被预言过,是个毁天灭地的妖物,岛主就应该杀了她。”   “岛主早就被她迷了心智,要我说,咱们不如亲自动手。”   “还有那个整天围着她转的傻小子,一看就是和她同流合污的……”   “我不是……”江绡琅摇头辩解道,却没有勇气靠近屋子。   “你看,他们都想杀了你,他们已经杀了你的同族。”白光不知何时来到江绡琅耳边,轻声低语,声音充满了魅惑,“杀了他们,为你的同族报仇。”   “不要,我不能杀人……”江绡琅往后退着。   “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吃了你的同族?你怎么这么没用?”那声音变得狠厉起来,“别犹豫了,杀了他们!”   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嗜血的欲、望在江绡琅胸中翻腾,连带着头也疼起来。   “滚开!”江绡琅挥舞着双手,想要把那团白光驱赶开。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白光躲闪着在江绡琅四周飞舞,不停地喊出这几个字。   “啊——”江绡琅终于承受不住,朝远处的房子打出一掌。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   “阿微,我来接你的班。”莲孤子走进院子,却发现四周静悄悄的,嘴里嘟囔道:“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昏黄的烛光从开着的门里透了出来,莲孤子心里一紧,快步走进屋里,却只见趴在桌上熟睡的穹微和里面空荡荡的床。   “臭小子,就知道睡!”莲孤子走过去对穹微猛地一阵摇晃,问道:“小莨呢?”   穹微打了个呵欠,双手揉了揉眼睛,抬头道:“师父?”   “我问你,小莨呢?”莲孤子急道。   “她不是在床上睡着……”穹微指向床铺,上面却只有被掀开的被子,“咦?小莨呢?”   “唉!”莲孤子跺脚叹道,正要出门去寻,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糟糕!”莲孤子一把抓住穹微,化成一道白光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飞了过去。   此时,天空已经开始泛着青色,太阳快要升起来了。   “爹,娘……”   “哎哟我的儿啊……”   月兔岛上传来阵阵哭嚎。   岛边的一个村子里,一群人围成一个圈,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显然有人在阻拦他们进去。   “让一下,让一下!”莲孤子拉着穹微挤开人群,到了前面,猛地停下了。   “师父,怎么……”穹微好不容易整个挤进来,抬头往里面一看,刚说出口的话被生生吓了回去。   前面的空地上,躺满了十多具男女老幼的尸体,尸体身上布满了狰狞的抓痕和咬痕,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将地上的土染成了暗红色,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中。   莲孤子一眼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一个木屋外的镜月,他挥舞着一只手喊道:“镜月姑娘!”   镜月转过身来看见了他们,只神情凝重地朝手下的人点了点头。   师徒俩被放了进去,两人走到镜月身边,莲孤子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镜月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你们最好还是亲自问问她吧。”   说着她让身后的两个人往旁边让了让。 第141章   江绡琅正靠着柱子坐在木梯上,满脸泪痕,双眼呆滞地望着地面。但更令人心惊的,是她沾满鲜血的双手和嘴唇。   “小莨,你怎么会在这儿?”穹微蹲下去,想要碰碰江绡琅却又不知如何下手,因为江绡琅的衣服也早已被鲜血浸透。   江绡琅闻声,抬眼一看,却像是受了惊似的,双手撑着地,迅速退到一边,蜷缩在角落里,嘴里不住念道:“不是我,不是我……”   “镜月姑娘,还是你说吧。”莲孤子虽然担心,但还是先冷静下来说道。   镜月示意莲孤子走到一边,才道:“我碰巧在附近巡查,天刚亮就听见这里有人尖叫,过来一看,就发现……那个时候,江姑娘就坐在刚才的位置,昏迷不醒。等我们把她叫醒,她看见那些人之后,就坐在那儿不说话了。我问了两句,她就只哭着说不是她……”   莲孤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再问一句,镜月又压低了声音道:“可是……我们在她紧紧握着的手里,找出来一根手指头,是地上一名死者的,已经确认了。”   莲孤子神色越来越严肃,屋子边,江绡琅正抱着头,躲避着在一边手足无措的穹微。   “道长,”镜月正色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从目前来看,凶手只能是……但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也不敢轻易处置,不知道长可有什么想法。”   按照以往的性子,莲孤子自然是要自己的徒弟辩护,可如今是在别人的地界上,又证据确凿,只好道:“镜月姑娘和我这徒儿也相处过一段时日了,她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镜月姑娘心里应该有判断了。贫道没有亲眼看见,也不敢妄下定论,只是……我希望镜月姑娘能让我们把小莨带回去,等她缓过来之后,先问问她最好。”   镜月点头道:“我明白道长的顾虑,只是有人看见了江姑娘在这里,我只怕……死者的家人不肯答应。”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你容我再问问她试试。”   正说着,人群外面又挤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江诚。   “这是怎么回事?”江诚望着满地的尸体,惊道。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回事,就是你们雪狼族的人杀了他们!”人群里早已听说消息的人立即愤愤不平道。   “就是,就应该把他们抓起来!”   “对,抓起来!要他们偿命!”   人群越说越激动,旁边的人开始去拉扯江诚等人的衣服。   “这里还有人活着!”木屋后面传来声音。   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窃窃私语。   “还有活的?这下有了人证,他们可跑不了了。”   “也不知道是谁?”   莲孤子早就跑了过去,镜月的手下正探了探躺在地上的人的鼻息,见莲孤子过来,道:“昏迷了。”   莲孤子走近一看,立即愣住了,朝前面喊道:“阿微,你快过来!”   穹微正努力试图和江绡琅交流,听见师父声音很是急迫,只好暂时放下江绡琅的事,也跑了过去。   看清地上的人,穹微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绿萝!”。   绿萝躺在一丛半人高的草地里,胸前的衣服很明显被狼爪似的东西撕开了几条大口子,此时已经被鲜血浸染,就连草叶上沾满了半干的血。   “赶快送她回去,我去替她疗伤。有人通知小莨的爷爷了吗?”莲孤子快速说道。   穹微放心不下江绡琅,又不得不救绿萝,只好先将绿萝抱了起来,走到屋前的时候,杨怀絮已经坐在江绡琅旁边了。   他神色倒是没有那么紧张,对穹微道:“救人要紧,这里交给我。”   穹微点点头,直接腾云而去。   莲孤子跑过去,在杨怀絮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便去追赶穹微了。   杨怀絮对镜月说道:“镜月姑娘,我看还是麻烦你将死者妥善处置,至于琅儿,我想她还需要一点时间,不知是否能让她先回住处。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回去再问吧。”   镜月有些为难,看着依旧愤愤不平的人群,迟疑着。   杨怀絮立即正色道:“此事尚需要调查,若贵岛的人不愿放行,老夫也只好不讲礼数了。你放心,如若查出来,确是我孙女所为,我也绝不会包庇的。”   镜月见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只好道:“我想想办法,您稍等。”   说完走到人群前面,道:“诸位,此事我们还需要查明缘由,当务之急是好好安置死者。至于江姑娘,我们需要带她回去问话,希望各位……”   “还需要问什么话!”人群里一个人叫道:“她来了浮石岛,我们当贵客一样对待,还给她庆祝生辰,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难道她还想靠岛主的关系逃脱惩罚么?”   镜月听完,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岛主会不问是非,包庇杀人凶手了?”   那人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火,低下头默然不语。   另一个人接着道:“岛主我们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怎么能轻易放走他们,我看这些人十有□□也是帮凶。镜月姑娘若要我们放行,除非将他们看押起来。”   江诚闻言,怒道:“我们雪狼一族从来秉持正道,未曾伤过人性命!所谓的人证如今还昏迷不醒,到底事情如何还不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们杀了人还想赖账,当我们月兔岛的人好欺负吗!”人群听了江诚的话,怒火再次被点燃。   镜月只好大声道:“诸位,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太早,既然有了人证,边等她醒来询问一番便知,在此之前……”   “那也不能放走他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了人证灭口!”   江诚心知此事难以善了,只好道:“镜月姑娘,我们也不为难你,你可以让人看住我们,但是,还请你保证少主的安全。”   镜月点头道:“既然江首领发话了,那我只好失礼了。江姑娘那边你放心吧。诸位,江首领的话你们应该也听见了,现在我们必须带江姑娘回去,等事情调查清楚,禀明了岛主,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听了这话,只好往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路。镜月的人在前面带路,江诚让雪狼们跟在后面,先穿过了人群。   江绡琅此时已经稍微平静了些,杨怀絮便扶着她往人群的方向走过去。正走到一半,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杀人凶手!”   紧接着,一颗鸡蛋砸在了江绡琅额头上,蛋液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   但江绡琅只是闭了闭眼,依旧垂着眼睛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杨怀絮不知是谁砸了这颗鸡蛋,只好伸出袖子想替江绡琅擦脸,但江绡琅伸手阻止了他,嘴里轻声道:“不必了。”   月兔岛与浮石主岛中间有木桥连接,江绡琅示意杨怀絮放开自己,一个人缓缓穿过木桥,跟在镜月后面,回到了落神宫。   进了霜清苑,江绡琅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但没有关门,镜月安排了两个人在她房门守着,原本打算关上房门的她便松了手,随后便到一边的椅子上静静坐着不动了。   江诚放心不下江绡琅,干脆带着所有雪狼也进了院子,一群人就在院子里坐着。   镜月的人围着院子站了一圈。   “首领!”院子外,阿景急匆匆跑进来。   江诚站起来,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去哪儿了,不是让你看好少主吗?”   阿景往江绡琅的房间望了望,疑惑道:“怎么回事?我昨晚去子苍那里给少主取仙草,走到路上手链有了异动,我便循着手链指引的方向去了。可手链感应到的方位一直在变动,我一直找到现在,才在木桥上找到了这个,就急忙赶过来了。”   阿景说着摊出右手,手里便是原本应该戴在江绡琅手上的链子,此时已经断掉了。   江诚把手链收入衣袖,道:“这件事你先别声张,从现在起,就呆在这里好好保护少主。”   “是!”阿景还不知月兔岛的事情,只是认真地点头答应了。   不一会儿,莲孤子打开了绿萝的房门,对等在外面的镜月道:“她醒了。”   另一边,江绡琅听见这话,跑到门口,却被镜月的人拦住,她看向莲孤子,带着有些哀求的眼神,道:“我想……去看看她。”   镜月还没开口,莲孤子先道:“让她过来吧。”   镜月只好示意自己的人放行。   江绡琅冲到绿萝房门口,却又迟疑着不敢迈步进去。   莲孤子道:“进来吧,她受的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事。”   江绡琅闻言,才终于走了进去,却在离床最远的地方站着。   床上,绿萝缓缓睁开眼睛,见穹微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哭道:“微郎……”   穹微见她要起身,忙轻轻按住她道:“你受了伤,好好躺着吧。”   绿萝抓住穹微的手,好一会儿才道:“她……没事吧?” 第142章   穹微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站在房间那头的江绡琅,道:“你是说小莨?她……她的伤应该是没大碍了。”   绿萝还想要说什么,犹豫了好几次,最后默默放开了穹微的手,道:“你还愿意理我?”   穹微神色不自在道:“这件事,等你好了我们再说。我先问你,你可知道,是谁伤了你?”   绿萝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我当时跑到一个岛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岛。没多久,突然听见有人惨叫,我就跑过去看,还没靠近,就看见地上全是血。我躲在一栋木屋后面,只看见木屋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影子,长着长长的爪子……划破了……划破了一个人的喉咙……”   说到这儿,绿萝似乎沉浸在了当时的恐惧里,脸色更加苍白,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原本想上去救人,却被发现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遭到了袭击。失去意识之前,我……”   绿萝看着穹微,却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后面的话。   莲孤子忙道:“绿萝,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见穹微也点了点头,绿萝便接着道:“我隐隐约约听见一声狼嚎……”   “狼嚎……”穹微心里一抖。   莲孤子却问道:“你可知道是不是那个杀人的人发出的?”   绿萝摇了摇头,道:“我……我不确定,但似乎声音确实很近。”   “那你能分辨出,那声狼嚎是不是雪狼的声音吗?”莲孤子又问道。   穹微立刻反应过来,浮石岛上除了雪狼,确实还有其他狼族。   绿萝微微睁大了眼睛,道:“雪狼……你们的意思是……”   “真的……是我?”江绡琅听得清清楚楚,身体顿时像失去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   绿萝扭头见满身鲜血的江绡琅,顾不上自己与她之前的矛盾,几乎是难以相信似的,道:“难道,你们怀疑,伤我的是……是她?”   莲孤子倒是来了兴趣,道:“你的意思,是不相信伤你的人是小莨。”   绿萝微微撇了一下嘴,道:“我不确定,只是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我不喜欢她跟微郎亲近,但是……”   莲孤子点了点头,走过去把江绡琅扶起,问道:“小莨,师父问你,你要好好回答,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会一个人离开房间?”   江绡琅满脸泪痕,但还是努力平静下来,讲述了经过。   “那……月兔岛上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杨怀絮轻声问道。   江绡琅闭上眼想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想要裂开似的,痛苦道:“我……我不记得了,我跑到几栋屋子前面,后来我能记得的,就是我浑身是血,我面前的地上,都是……都是死人……”   “那这就有点棘手了。”莲孤子眉头紧锁道:“严格说起来,绿萝也无法确定在月兔岛上的是小莨。但是小莨一旦释放出身体里的力量,确实会出现记忆模糊的情况,当初在南里城的时候就是这样。”   江绡琅嘴角咧起一丝苦笑,眼里布满了绝望,道:“还有封云山。”   “封云山?”莲孤子想起当时自己这个徒弟和封元一起从封云山出来时,项链确实是坏的。   “在封云山,我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一怒之下,打伤了封先生。”江绡琅几乎已经认定杀人的是自己,于是干脆把封云山的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镜月大声道,当她发现其他人都望着自己时,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头了。   莲孤子却忙问道:“那你那个时候,还记得你是怎么打伤封元的吗?”   江绡琅点头道:“隐约是有些记得的。”   “可是,昨天晚上的事,你完全不记得,对不对?”莲孤子像是抓住了什么。   江绡琅看着莲孤子,道:“师父,你还相信我吗?”   莲孤子道:“我是你师父,当然相信你。而且我确定,这屋子里的大多数人都是相信你的。”   江绡琅却摇了摇头,道:“可是,我没办法相信我自己。”   莲孤子忙道:“你先别急着下定论,依我看,有问题的是那团光,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引你去那儿?”   “有没有可能,那团光和那个声音,只是江姑娘的幻觉?”镜月说道:“江姑娘不是说,在此之前做了个噩梦?虽然梦的内容我们不知道,但是或许是受这个梦的影响,加上身上又有伤,一时之间,神智有些不清醒?”   莲孤子双眼紧盯着镜月,道:“镜月姑娘的意思,是小莨受了自己心魔的影响。”   镜月忙道:“我也只是提出一种猜测。”   莲孤子收回目光,道:“这种猜测也有一定的道理。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小莨,我们又没有丝毫的证据证明不是她,这可难办了。”   江绡琅摇头道:“师父,谢谢你们相信我,既然我确实去了月兔岛,就不用再证明什么了。我自己犯下的罪,我自己承担。绿萝姐姐既然说看到的是一个影子,就说明这件事和舅舅他们无关,还请镜月姐姐放了他们。”   莲孤子有些生气了,道:“什么叫做不用再证明什么了,你就这么坚信自己是个……是个……”   江绡琅眼眶通红,道:“难道不是吗?预言里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莲孤子急道:“你这傻孩子,那一本破书上的话,能随便信吗?”   “不错,少主,何必去理会一个不清不楚的预言。如果你自己就这么放弃了,岂不正遂了天庭的意。而且,说不定这件事就是天庭的人陷害你的。”江诚在一边气道。   莲孤子急忙摆手道:“话可不能乱说,天庭的人虽然有些装模作样,但是这种无故滥杀的事还是做不出来的。”   江诚看了一眼莲孤子,冷笑道:“道长本就是天庭的人,自然为天庭说话。”   莲孤子不满道:“啧!你这个狼族的暴脾气能不能改改?我也是就事论事。”   江绡琅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忙道:“舅舅,师父,你们都不用说了。现在既然是镜月姐姐主理浮石岛的事,就请镜月姐姐按你们的规矩办吧,我累了。”   莲孤子见了,心里虽然着急,却只好先顺从江绡琅的意思,他冲江诚翻了白眼,把头扭到一边道:“哼!”   杨怀絮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既然这样,让琅儿先静静心也好。但这件事还不能就这么下定论,琅儿,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心吗?”   江绡琅一愣,突然又想起那夜,在星空下,那个人对自己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可能会经历什么,都永远不要忘了,今晚,你在这里看见满天星辰时,跳动的那颗心。”   杨怀絮见她被说动,继续道:“封岛主如今不在岛上,我们至少要等到他回来,再做决定。”   是啊,自己还没等到封先生安全回来呢,再怎么,也要见见他才好。江绡琅在心里说道,便点点头:“好,我等他回来。”   镜月见了,便道:“那这段时间就委屈江姑娘呆在院子里,等请示了岛主再说,这期间,我也会好好调查的。”   江绡琅冲她勉强笑了笑道:“多谢镜月姐姐了。”   等阿景送江绡琅回了房,才听说了整件事情的子苍便赶到寒蝉院。   穹微照顾绿萝睡下,此时正颓丧地靠在院子里的树上,道:“都怪我,昨天晚上没有照看好小莨。”   莲孤子见子苍进来了,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朝空中一指,一个透明的结界便将整个院子笼罩在里面。   “也幸好你只是睡着了。”莲孤子这才开口说话道:“而且,如果是有人让你故意睡着的,你想醒也醒不了。”   穹微猛地站直了身子,道:“师父,您这话什么意思?”   莲孤子微微一笑,道:“先不说这个,还是看看江诚首领有什么发现吧。”   江诚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条手链,一边道:“道长果然聪明。”   “诶?你们……”穹微见两人一团和气的氛围,彻底茫然了。   杨怀絮笑道:“两位都是好演技,等此事了了,一定要去琅儿的戏院里演演戏才是。”   穹微恍然大悟,又道:“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假装吵架啊?”   莲孤子嫌弃道:“要是每个问题都给你解释一遍,就该天黑了。这是小莨的手链?”   江诚点头道:“是阿景捡到的,他追踪这条手链跑了一个晚上,可是如果少主当时在月兔岛,阿景是不可能直到今天早上才找到手链。”   “这就说明,是有人故意引开阿景,而且,在小莨去月兔岛之前,这条手链就已经被人解下来了。”莲孤子说完,闭上眼探查手链上的气息,但很快摇了摇头,看来什么也没有发现。   “正好子苍来了,昨晚阿景确实是没能如约去找你拿仙草,对吧?”莲孤子又问子苍。 第143章   “是,我估摸着阿景快过来了,就准备去地里采一些,谁料想竟然发现有人偷仙草。起初我还以为是……是小莨和我闹着玩儿,没想到等我走近一看,所有的仙草都变成了这样。”子苍伸出手,手里的仙草果然残破不堪,“我生气极了,便追着那个人出去了。可是在岛上追了许久也没追到,到今天早上,就完全不见了踪影。”   莲孤子道:“这就对了,如果阿景没能来找你拿仙草,那么你一定会亲自送过去,为了不让你靠近小莨的住处,就只好把你也引开。你最是疼惜那些仙草,只要破坏了它们,你必定会紧追不放。”   子苍生气道:“哼!真是卑鄙!幸好凝神草被我用结界护住了,否则这几百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莲孤子站起身来,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道:“除了这些,还有一件事。我当时去小莨的院子里,发现一个人也没有。江首领的人一定是被引开了,可是,封元的人呢?”   “是啊!”穹微立刻道:“小莨受了伤,加上我们告诉过镜月姑娘,有人暗算小莨。那她就应该加强防备才是,可是那些人呢?”   莲孤子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你现在知道我和江首领为什么要演戏了吧?”   穹微瞪大了眼睛,道:“你们……怀疑镜月……”   莲孤子摆手道:“也不算是怀疑她,毕竟她是封元的心腹。只是这件事疑点颇多,最好由我们自己调查。而且,关于没有人守卫这件事,或许她的人同样被引开了。我只是很好奇,究竟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同时保证小莨出门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在附近。”   杨怀絮道:“从魔道口被打开的时候起,这整件事就完全是在这个人的计划之中了。你们看,封岛主已经走了这么多天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莲孤子皱着眉头,道:“是啊,虽说早已料到那是个陷阱,但我还是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穹微立刻急了,道:“师父的意思是说,封先生会有危险?那怎么行呢,封先生要是出了什么事,小莨怎么办?”   江诚叹道:“魔界的事我们不是很了解,现在我们也只能祈祷,封先生能够平安回来吧。”   “那,小莨的事……”穹微身子又颓败下去。   “小莨的事我们还需要暗中调查,尽量不要让人发现。至少必须保证她的安全,直到封元回来为止。”莲孤子眼睛望着远方,轻声说道。   穹微觉得,师父的话里似乎包含了许多他们不了解的东西。这是第一次,他发现师父的眼里,像是把整个天地都放进去了似的。   此后一连三天,江绡琅没有跨出过屋子一步。穹微去送了几次饭,她都避得远远的。三顿饭有两顿没吃,要么就坐在窗户边发呆。   尽管伤还没有痊愈,她却再次把项链戴上了。   眼见着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穹微心里着急,做了一桌好吃的,送进房间去,道:“小莨,我特意做了桂花糕,你今天多吃点好不好?”   原本躺在床上,背对着穹微的江绡琅身子微微动了动,随后坐了起来,道:“桂花糕?我都有一段时间没吃过了。”   听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穹微道:“那你就赶快来尝尝。”   江绡琅看着穹微忙活的身影,问道:“阿微,你不怕我吗?”   穹微身子一顿,抬起头来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江绡琅像是觉得这句话十分可笑似的,咧嘴笑道:“我可是……杀人凶手……”   “谁说你是杀人凶手?”穹微气道:“这件事还没有定论,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真相的。在这之前,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封先生回来才是。”   “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这么相信我呢?”江绡琅声音有些哽咽。   穹微叹了口气道:“因为我相信,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小莨也一定会无条件相信我。再说了,就算你现在会吃人,我也愿意让你吃。”   说完,又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道:“我现在可是一般的□□凡胎比不了的仙身,味道一定很不错。小莨要是没胃口,我给你咬两口怎么样?”   说完还真的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   江绡琅觉得鼻子有点酸,怎么也笑不出来。她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笑道:“阿微现在,也学会油腔滑调了。”   穹微一只手放在嘴边,轻声道:“这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江绡琅穿上鞋子,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一块桂花糕道:“你去照顾绿萝姐姐吧,我会好好吃饭的。”   穹微立刻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先去给绿萝送药,待会儿过来收盘子。我可要看到所有的盘子都变成空的!”   说着用胳膊夸张地划了一个大圈。   江绡琅一口把桂花糕塞进嘴里,泪眼模糊地点了点头。   穹微欢欢喜喜地出门去了,江绡琅一边嚼着桂花糕,一边伸手抹掉了眼泪。   穹微推开门的时候,绿萝正要下床,他忙道:“你躺着,要什么我给你拿。”   绿萝又将腿收了回去,道:“我有点口渴。”   穹微忙把手里的药碗放下,倒了杯茶走到床边递到绿萝嘴边道:“喏,喝吧。”   绿萝喝了两口,穹微又起身端着药碗过来道:“该喝药了,喝完药正好吃饭,我今天做了很多好吃的。”   绿萝静静地望着他,道:“你为什么,还愿意照顾我。”   穹微躲闪着绿萝的目光,道:“因为……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朋友就应该相互照顾嘛!”   绿萝苦笑了一声道:“是吗?”   穹微双手捧着药碗,拇指指甲在碗沿上轻轻刮着,见绿萝低着头不说话了,便道:“我那天说的确实是实话,而且当时你对小莨动手,我也是因为担心才说出那样的话的。你知道,小莨是我的……”   绿萝打断了他,道:“你不用解释,我明白。我当时也是气糊涂了,后来想想,就你那一根筋的脑袋,能编出什么谎话来。”   穹微顿时松了口气,但又不满地小声嘟囔道:“我还是……很聪明的。”   但这句话被绿萝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嘴角微微勾起,道:“药快凉了。”   “哦!”穹微立刻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勺,喂到绿萝嘴边,道:“来。”   绿萝张嘴喝下了,穹微又舀了一勺喂过去。   “自从夫君过世之后,这还是好几百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喂我喝药。”绿萝脸上带着笑,眼泪却滚了下来。   穹微立刻慌了,道:“你好好的哭什么?”   他四处寻摸不到帕子,只好伸手用袖子替绿萝擦去了眼泪。   绿萝轻轻握住穹微放在膝盖上的手,道:“微郎,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不要赶我走,好吗?”   穹微没有收回手,只是垂着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绿萝将手收了回去,穹微看着那只清瘦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   悯生剑的剑气穿梭在整个空间,怨灵们无处躲避,惨叫声彻耳不绝。   “阁主这样大量损耗修为,会撑不住的。而且,即便是灭尽这里面的怨灵,我们还是出不去呀。我们一进来,那个人肯定就关闭了通道口。”封元闭着眼睛控制着万千的剑气,四周被强大的力量包围,南井无法靠近,只能冲镜阳喊道。   镜阳也十分担心,但还是努力镇定道:“岛主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护他安全。”   南井着急地跺了跺脚,道:“也只能这样了。”   不多会儿,封元的额角渐渐渗出汗水,他猛地睁开眼睛,对镜阳和南井道:“你们负责拦住剩下的怨灵。”   说完控制着剑气齐刷刷地冲着一个方向。   剩下的怨灵数量已经不多,南井等人轻易就可以抵挡,然而看到剑气所指的方向时,南井不由得大惊,道:“岛主,那可是神力!”   镜阳倒是没有这么吃惊,道:“这个空间由神力支撑,只有攻击它,引起空间的不稳,才有可能打开通道出去,岛主早就想到了。”   南井急道:“可是这样的话,岛主必然元神受损,刚才剿杀怨灵已经损耗了不少修为,现在又与神力对抗,后果很可能是……”   镜阳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这样做,困在这里也是个死,实在不行,我们拼死助岛主一臂之力,也得把他送出去。”   南井身上顿时魔气大放,道:“好,今日我们便拼个痛快!那人不是说他比神还要强大吗?那我们就先与神斗一斗。”   镜阳脸上难得浮现出笑容道:“岛主这么些年维持着魔界的和平,很少有机会能像今天这样战斗了,也算不枉走这一遭。”   剑气一齐向青铜鼎刺去,但大多数都在外面被挡住了,反噬的力量弹了回来击中封元的胸口,但他只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让剩下的剑气持续向青铜鼎刺过去。 第144章   额头布满汗水,鲜血从嘴角流出,封元近乎执拗地紧盯着丝毫不为剑气所动的青铜鼎,心里默念着两个字。   不停地催动着体内的修为,封元双手开始颤抖起来,青铜鼎周围的结界咔擦一声,表面开始出现裂痕。   “结界快破了!”南井大喊道。   封元闭上眼睛,眼前忽然浮现出当年在锁雪谷的后山把江绡琅捧在手里的画面,那只小狼崽缩成一团,却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手上的疼痛消失了,他心中一动。   曾经,他信奉的是神,是以正义之名掌控六界的力量,即使做着扶危济困地事,却把自己放在高处,怜悯着众生。可那一刻,他开始相信初心,那颗曾经立下宏愿,守护六界苍生的心。   无论是谁,都不过是苍生中的一个,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只幼崽,也拥有帮助曾经叱咤六界的神仙的力量,而且,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神又如何,魔又如何,活着的是我,困守在此的是你;渡人的是我,助纣为虐的是你。我的初心还在,你却只剩下一团虚无。   砰——   结界彻底碎裂了,巨大的能量像洪水一样朝四面涌去,镜阳等人忙筑起结界自保,然而那些力量却丝毫撼动不了封元的身体。   比神还要强大又怎样,你杀得了神,却杀不死心。   悯生剑径直刺向锁链中央,然而封元的力量消耗殆尽,在距离神力一寸不到的地方,悯生剑再无力前行半分。   “岛主!”   “阁主!”   镜阳和南井同时大喊着撤去了结界,一手挥剑斩杀怨灵,一手催动修为送进封元体内。   当——   余音不绝,悯生剑刺中神力,却也在瞬间断成两截。   鲜血从封元口中喷涌而出,身体往后倒去,镜阳连忙扶住了他。   整个空间剧烈晃动起来,怨灵们慌乱地四处逃窜。不远处,露出了一个洞口,洞口外,似乎是璀璨的星空。   “走!”南井朝洞口一指。   镜阳率先扶着封元跑了过去,其余的人紧随其后,跨出了洞口。   南井前脚刚跳出来,洞口后脚就关闭了。   镜阳环顾四周,欣喜道:“是浮石岛,我们回到浮石岛了。”   漫天的星空下,一行人疲惫地站在浮石主岛的山顶上,山风中,带着一丝暖意。   “岛主回来了!”当手下的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喊时,许久得不到消息的镜月正和金亭打算设法去绛心城开辟魔道,进去寻找封元。   那天晚上,魔道口很快便关闭了。不知里面情况如何的金亭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让绛心城的人紧盯魔道的动静,却一直没有封元等人的消息。   没多久月兔岛就出事了,两人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打算。没想到,封元回来的消息竟在此时传来。   “岛主呢?”镜月冲到封元住的钟灵院的时候,镜阳正守在门外,大门紧闭着。   “在里面。”   见镜阳脸色不是很好,镜月便有了不详的预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镜阳往屋里看了一眼,道:“你先等等。”   说完,房门打开了,莲孤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道长?”镜月皱起了眉头。   莲孤子冲她点头示意,扭头对镜阳道:“元神受损,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元神受损?”镜月急道:“怎么会这样?我进去看看。”   “哎,”莲孤子伸手拦住了她,道:“他现在昏迷着,我给他吃了修补元神的丹药,他还需要静养,现在就不要进去打扰他了。”   “可是……”   “镜月!”镜阳说道:“听道长的话吧,让岛主好好休息。你先过来,我有话问你。”   镜阳说完,先走到旁边的回廊上。   镜月只好跟了过去。   “封先生回来了?”江绡琅的声音在院子外响起。   “江姑娘,您还是先回去吧,让您出来,已经是我们的失职了。”   “我进去看看他就回去,或者让他出来见见我,我不会乱跑的。”江绡琅哀求道。   南井暂时还不知道浮石岛上发生的事,刚刚和绛心城的人通了消息,此时走到院外,道:“江姑娘,岛主现在没办法出来见您,要不您先回去?”   江绡琅急道:“他受伤了对不对?我闻见血腥味了,是他的血。”   “这个……”南井有些为难,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位雪狼族少主竟然能辨别出阁主的血。   “你确定?事情都查清楚了?”镜阳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虽说证据很明显,但我也不敢断然下结论,所以想等岛主回来了,让他拿主意,但是现在……”镜月的声音传进江绡琅耳朵里。   “镜阳大哥!”江绡琅在门外大喊。   镜阳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便中断了与镜月的谈话,走到门口。   莲孤子也刚刚过来。   “封先生是不是受伤了?我可以救他的!”江绡琅急道。   镜阳有点意外地看向莲孤子。   江绡琅忙道:“师父可以证明的!对不对,师父?”   莲孤子自然知道江绡琅拥有疗愈的力量,但他却还不想让她现在见到封元。   “小莨啊,你现在法力被封印,怎么救他?”莲孤子寻找着借口。   “我的血呀,只要能救他,放多少血都行!”   莲孤子道:“你又不是血罐子,何况他这次是元神受损,你的血未必起作用的。”   “元神受损?”江绡琅没料到封元的伤竟然这么重,但还是坚持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镜阳见莲孤子有意阻拦,便也说道:“江姑娘,我看道长在医术方面也颇有造诣,若他说不管用,兴许确实是不管用。我们会想办法治疗岛主的,而且,若是岛主醒来,知道您用血帮他疗伤,恐怕也会怪罪我们的。”   江绡琅一把推开拦住她的两个人,道:“我会跟他解释的,你们不让我进,我就只好冲进去了。”   说完就要把项链取下来。   莲孤子忙拉住她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别闹了,还嫌事情不够大吗?”   说着又问镜阳道:“这丫头担心,不如先让她进去看一眼。”   镜阳看向镜月,见她眼里微微有些埋怨的意思,道:“道长既然如此说了,那就请江姑娘进去吧。”   江绡琅一听,就要往里冲。   莲孤子拉着她道:“进去可以,你得答应我,看一眼就罢了,什么也不许做。”   江绡琅只求能进去,犹豫了一会儿,只好点头答应了。   推开房门,里面还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个味道是她无比熟悉的,这个熟悉的印象不仅来自在封云山封元受伤那一次,还来自一千年前,那个遥远的记忆,那是她第一次为封元疗伤,也是因为那一次,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江绡琅走到床边,见封元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眉头微微皱着。   她坐在床沿上,轻轻喊了一声:“封先生?”   封元的头微微动了动,眉头皱得更紧了。   江绡琅见了,抬手就要往自己手掌上咬。   “咬不得咬不得!”莲孤子忙过去拉住她,责怪道:“不是说好只看看吗?你放心,现在子苍种了那么多仙草,我炼些修补元神的丹药不是难事。再加上有我和你爷爷在,不会让他有事的。”   “当真?”江绡琅实在担心师父是在安慰自己。   莲孤子道:“你还不相信你师父吗?我在大事上含糊过吗?”   江绡琅只好道:“我相信师父,您一定要治好封先生。”   莲孤子这才松了口气,道:“放心放心,那看也看过了,我们该走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先等等。”江绡琅说着,蹲在床边,凑到封元耳边轻声说道:“封先生,我很想你。”   说完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站起身来时,众人只见她眼眶通红。   出了门,穹微、子苍一干人已经等在霜清苑里了。当时江绡琅跑出来时太匆忙,还在照顾绿萝的穹微完全不知道。   众人已经从南井那里得知了大致的经过,见江绡琅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穹微忙迎了上去:“小莨……”   江绡琅抬起头来,道:“我没事,我先回去了。”   莲孤子关上房门,对镜阳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镜阳未及回答,莲孤子已经先往院子外走去了。   镜月对其他人道:“岛主现在正在休息,请诸位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通知诸位的。”   一群人只好又呼啦啦地往外走。   “道长这样做,可是为了月兔岛上的事?”镜阳听莲孤子说完,虽然不解缘由,但还是隐约猜中了一些关节。   莲孤子点头道:“我想你也知道,你们一走,浮石岛就出事了,这两件事肯定不会没有关联。既然有,就绝不会只是小莨突然失控杀人这么简单。她当初在南里城里生活那么久,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现在既然你们都回来了,恐怕已经打乱了那个人的计划,我们便看看接下来,他会有什么动作?”   “只是怕委屈了江姑娘。”镜阳在那个空间里时,很清楚岛主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也一定要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自然就是这位雪狼族少主了。 第145章   莲孤子笑道:“没关系,让她多经历些事情也好。我相信只要能查明真相,她也不会觉得委屈。”   第二天,封元受伤昏迷的事情就传遍了浮石群岛。各分岛岛主一股脑儿涌到山上来探望,都被镜阳和镜月拦住了。   “镜阳,就算你不让我们探望岛主,也至少告诉我们,他的情况怎么样啊?”   镜阳叹了口气,道:“岛主元神受损,又几乎耗尽修为,虽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不知道。这段时间,还望各位岛主多费些心,管理好岛上的事务。”   月兔岛岛主闻言,忙道:“可是,月兔岛的事还指望着岛主为我们决断呢。已经这么些日子了,死者的亲属来问了我好几次,若再拖下去,恐怕……”   “荀副岛主放心,月兔岛的事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给死者和他们的亲人一个交代,在此之前,还请荀副岛主费心帮我们安抚一下。”   荀副岛主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再让他们等等。”   三天过去了,即便是有镜阳和南井的帮忙,月兔岛的事还是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莲孤子这几日忙着炼制丹药,也没能顾得上调查这件事。   封元的伤势不见好转,江绡琅在屋子里等得心焦,抑制不住冲动想要去看他,刚打开门却看见门边蹲着一只雪白的半大兔子。   “小兔子,”江绡琅将它捧在手里,感觉到它不停地颤抖着,便抚摸着它的脑袋,道:“你怎么了?你也受伤了吗?你从哪儿来?”   兔子在江绡琅手指上嗅了嗅,突然张嘴猛地咬了下去。   江绡琅吃痛一松手,兔子跳到地上,钻入草丛里不见了。   江绡琅把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血腥味顿时冲入鼻腔。   江诚正和穹微说完话,回头见江绡琅站在门口,便道:“琅儿,有什么事吗?”   江绡琅摇摇头,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封先生。”   穹微听了,道:“师父这两天已经把修补元神的丹药炼出来了,里面加了凝神草的叶子,相信封先生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微郎,你替我打点水……”绿萝扶着肩膀开门喊道,却一眼看见了江绡琅。   江绡琅见她脸上没什么血色,忍不住问道:“绿萝姐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虽然穹微每天都会告诉她绿萝的恢复状况,但她不敢去看望,无法亲眼看见,始终还是有些担心。   “哦,”绿萝语气有些冷淡,但并没有回避她的问题,“好多了,谢谢。”   “对不起,我……”江绡琅也不明白自己是为何道歉,似乎该道歉的事情实在太多。   绿萝却道:“平白无故的,说什么对不起。”   说完接着对穹微道:“你替我打点热水来好不好,我想洗洗脸。”   “哦,好。”穹微答应着,立刻跑出了院子。   江绡琅只当绿萝还在责怪自己,但立即又想起来阿微曾说过,那天在院子里的误会已经解除,才反应过来绿萝这是不需要自己的道歉,心里泛起淡淡的暖意。   “江姑娘,”镜阳出现在院子门口,道:“月兔岛的人想见你。”   江绡琅心里一紧,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被兔子咬的手指头正隐隐作痛。   “琅儿,我可以替你去见他们的。”见江绡琅神色不大好,江诚忙道。   江绡琅闭上眼睛摇摇头,道:“我自己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向大门。   镜阳带她来到浮光殿门外,江绡琅看着大殿的匾额,想起那天晚上,那么多人送给她礼物,替她庆贺生日,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了封元。当时的她,还以为或许封元许诺过的那个世界应该很快就会实现,他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却没想到,所有的一切,突然就变了。   她跨进殿门,里面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两边的桌子变成了椅子,两排椅子上坐了二十来个人,见她来了,刷地一下都站了起来,面色不善地望着她。   江绡琅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刚走到大殿中央,一个老妇人冲了过来,一边哭喊道:“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镜阳忙让人拉住了她,江绡琅见那妇人神情悲痛,哭号不止,只能说道:“对不起……”   一个中年男人听了,愤愤道:“你道歉了?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了?”   “我……”江绡琅否认,却又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否认,只好又沉默了。   妇人见了,便恨恨道:“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你们还调查什么?就应该让她偿命!”   荀副岛主也对镜阳拱手失礼道:“镜阳公子,如今岛主重伤,我们前来打扰确有不便,只是已过了死者头七,事情也很明了了。你跟在岛主身边多年,这件事你也做不了主吗?”   镜阳道:“荀副岛主,不瞒你说。我们要调查的,不只是月兔岛一事,而是这背后是否有岛外的人牵涉进来。一旦贸然处置了江姑娘,只怕有的事情就……”   荀副岛主微微有些讶异,道:“你的意思,是月兔岛的事,牵连着更复杂的关节?”   虽然只是猜测,但为了平息民怨,镜阳也只能先说出来,道:“正是如此,岛主此次受伤,也是因为这背后的关系。所以,我们才想要等到岛主恢复之后再做决定。而且,江姑娘也一直在配合我们调查此事。所以希望诸位能够再耐心一点。”   荀副岛主点点头道:“既是如此……”   “哼!不管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总归人一定是她杀的。若镜阳公子不替我们主持公道,我们就只好自己讨回公道了!”人群里一个年轻人喊道。   荀副岛主忙道:“诸位不要冲动,岛主和镜阳公子的为人诸位都是了解的。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地答复,在此之前,我希望各位能够耐心一点。我还是月兔岛的岛主,难道我说的话,已经没人愿意听了吗?”   见荀副岛主有发怒的迹象,其余的人便沉默了。   江绡琅抬头直视着他道:“荀副岛主,您放心,如果查明是我杀了人,我不会逃避罪责的。”   “哼!”年轻人似乎有些不相信,但碍于荀副岛主的话,只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不满。   “您们最好尽快查出来,否则……”年轻人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话,却被荀副岛主一眼瞪了回去。   “咳咳……”江绡琅突然伏下身咳了起来。   “江姑娘没事吧?可是着了凉?”镜阳扶着她问道。   江绡琅摇了摇头,只觉得胸口刀割似的疼,正想要说话,喉间却一阵腥甜,又捂住嘴咳了两声,放下手的时候却发现掌心竟有一小团黑色的血。   “江姑娘!你……”镜阳大惊。   江绡琅赶紧把手一握拳,擦去嘴边的血渍,道:“我没事,许是旧伤复发,休息一下便好了。”   荀副岛主和众人见她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便不好再纠缠下去了。   镜阳道:“诸位,今天江姑娘亲口给大家许下承诺,大家便可放心了吧。她如今身子不适,我先送她回去,还请见谅。”   镜阳扶着脚步有些虚浮的江绡琅慢慢走出大殿。等他们走远了,荀副岛主扭头问道:“最近你们没有去偷生泉附近吧?”   一人忙道:“没有岛主的手令,怎敢有人擅自闯入,岛主放心吧。”   荀副岛主却只是皱紧了眉头,望着远处江绡琅和镜阳的背影,道:“这件事,当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夜半,一个人影踩着月色在林子里步履匆匆,不一会儿,便来到山顶上一个石池子前。石池子直径只有一尺,离地约一米高。池子里的水中央不停向外冒出,源源不断地补充着水源。   人影打亮了一个火折子,水池里便映出荀副岛主的脸来。他看着在映着一轮圆月的池水,松了口气。   随后,他绕着池子走了一圈,嘴里细数着围绕池子生长着的一圈黑色的短木。   “一,二……二六,二七……”荀副岛主的脚步停了下来,脸色有些惨然,立刻加快速度但更加细致的数了一遍。   依旧在二十七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蹲下身去,火折子便照亮了地上的一个小圆坑。他吓得顿时往后仰坐在地上,喃喃道:“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说着又像猛地惊醒,起身往山下猛冲,跑了一会儿,又折回来,用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酒壶灌了一壶的池水,这才急匆匆下山去了。   霜清苑的烛火一直亮到夜半,莲孤子急得满头大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江绡琅躺在床上,上半身探出床外,往地上的铜盆里又咳出一口黑血。   “小莨她这到底是怎么了?”穹微眼睛通红,替江绡琅轻轻拍着背。   镜阳也急道:“之前在浮光殿就开始咳,当时她只说可能是旧伤未愈,谁成想这一咳起来就再没停过。” 第146章   莲孤子摆手道:“她的伤早已好了七八成,这个样子,肯定是中了毒,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查不出她中的是什么毒,又谈何给她解毒呢?”   镜阳也道:“是啊,这些日子,江姑娘都一直待在霜清苑。吃的东西是穹微公子亲手送的,院里的其他人也都没事,怎么偏偏只有江姑娘中毒了呢?”   江城点头道:“我们这些天都待在霜清苑,阿景也一刻不离地守着,不可能有机会给她下毒。”   几个人正着急,江绡琅手捂着嘴又咳了好几口血,身体几近虚脱。   咳完之后,终于暂时停了下来。穹微便忙打水来替江绡琅擦手。   “咦?这个伤口是怎么弄的?”穹微盯着江绡琅手指上的一口小伤口道。   莲孤子忙冲过去,仔细看了好一会儿,问道:“小莨,怎么受伤的?”   江绡琅有气无力道:“是今天早上,被一只兔子咬了一口,没什么的。”   “兔子?”莲孤子惊道:“怎么无缘无故会被兔子咬?那只兔子哪儿来的?”   江绡琅觉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块儿,身子忍不住缩成一团,咬着牙颤声道:“门口,打开门的时候……就在门口了。”   莲孤子回头对镜阳道:“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江城忙道:“道长的意思,是那只兔子有问题?”   江麒在门口听见这话,喊道:“这不是很明显吗?一定是月兔岛的人为了报仇,暗中给少主下了毒!”   “江麒!”江城喝止了他。   镜阳想起白天那个年轻人说的话,忙冲门口喊道:“来人!”   “在!”   “去请荀副岛主过来一趟!要快!”   “是!”那人一阵烟似的跑出去了。   “当真是他们?”江城看出镜阳想到了什么。   镜阳道:“等荀副岛主来了便知。”   不一会儿,刚出去的人带着一个人冲进屋子,却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   “荀副岛主不在,只有他夫人在家。”那人向镜阳禀告。   镜阳道:“也是一样的,荀夫人,江姑娘中了毒,我们想请您看一下,能否认得这种毒?”   荀夫人面色慈祥,听了这话,忙走进床边,先往那铜盆里看了一眼,又瞧了瞧江绡琅的面色,立刻神色慌乱起来:“这……这……”   “您实话实说就是!”镜阳忙道。   荀夫人似乎有些为难,但看江绡琅虚弱的样子,只得道:“江姑娘中的,却是月兔岛上独有的扶津草之毒。”   “扶津草!”莲孤子大惊:“这可是至毒之草,这世间不是早已绝迹了吗?典籍中也只提到这种草的性状,连中毒之后的症状也没有过记载,怎么可能……”   荀夫人道:“我们也是偶然间发现月兔岛上有这种草的。”   “那你可知解毒之法?”莲孤子忙问。   荀夫人点头道:“知道,月兔岛上有一个石池子,里面的水是专解这种毒的。”   “那还等什么?还请荀夫人带我们去取水来。”江城躬身行礼道。   荀夫人却面有难色道:“这池子所在的地方是禁地,没有我夫君的手令,是不准人进去的。”   莲孤子急道:“人命关天,救人要紧,还管什么手令!”   荀夫人也急了,道:“本来要手令也不是难事,可是我夫君一个时辰之前出了门,到现在也没回来。即便是不用手令,也该通知他一声,没有他做主,我实在不敢……”   江麒又忍不住道:“现在哪儿管得了那么多,大不了先冲进去取来水救了人再说!”   荀夫人听了,也怒道:“你们杀了人,如今又要我们救她。救也便罢了,那个地方也是我们月兔族的圣地,岂容你说闯就闯!”   江城回头道:“江麒,不得无礼!荀夫人,如今少主这个模样,还请夫人暂行权宜,救了人再说。之后若追究起来,我江城愿领任何罪责!”   “首领!”江麒道:“本来就是他们下的毒,凭什么还要您受责罚!”   荀夫人一听,叫道:“什么叫做我们下的毒?你们有证据吗?即便是我们岛上的人做的,那也是她罪有应得,我告诉你们解毒的法子,已经是对不起岛上惨死的那些人了!”   “你!”江麒冲了上来。   江城一把把他拦住,吼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火上浇油,退下去!”   江麒恨恨咬牙道:“当初就不该来这个破岛,明明有血海深仇却不报,整日里缩在这里,还要受这种窝囊气……”   “住嘴!”江城紧盯着他,道:“你的意思,是怪我,还是怪少主没有带你们去向天庭复仇?”   江麒转而看向莲孤子道:“少主和您都是被那天上下来的臭道士给骗了!”   江城气得面色发紫,吼道:“你若是对我们不满,大可以滚出雪狼族!”   江麒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自己的首领竟说出这样的话,他沉默着,转身离开了门口。   莲孤子面带怒色,道:“吵完了吧?吵完了就先救人。荀夫人,即便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你们的人做的,但毒草却来自月兔岛,这件事你们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如果你们不救人,等封岛主醒了,你们要怎么向他交代。月兔岛的事我们容后再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荀夫人,慎行啊!”   荀夫人此时也冷静了下来,道:“也罢,你们随我去吧。”   镜阳道:“我去。”   莲孤子点头:“如此多谢了,快去快回。”   镜阳匆匆出了门,江城跟了上去道:“我也跟去,阿景,守好少主!”   “是!”   荀夫人知道镜阳等人着急,在前面也走得飞快。   天将破晓,晨风带着露水的寒气浸湿了衣裳。   “就是这儿了,你们……”荀夫人指着山顶的一片空地说着,却突然顿在原地。   “怎么了?”镜阳大步跨上去,抬头一看,只见山顶上只有一堆乱石。   “偷生泉……没有了……”荀夫人站在原地,愣愣地道。   江城冲上去,用手疯狂地刨开乱石,一边喊道:“不可能,也许还有剩下的呢……”   然而乱石堆下,只有一片被水浸湿的泥土,周围剩下的二十七根短木也渐渐干枯。   “作孽呀!这是要叫我们月兔一族从此灭绝呀!”荀夫人哭喊道。   镜阳拉住还要继续往下挖的江城,道:“没用了。”   “究竟是谁?是谁要这么对待我们……”荀夫人跪倒在地上。   镜阳走过去将她扶起,道:“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若叫我抓住他,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江城咬牙切齿道。   镜阳道:“我们先回落神宫,这件事必须让道长他们知道,也好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三人再次回到霜清苑,阿景先迎了过来:“怎么样,取到水了吗?”   镜阳摇摇头,道:“池子被毁了。”   “什么?”莲孤子站在门口,大惊失色。   见荀夫人在一边满脸绝望,雪狼族里一个人跳出来喊道:“说,是不是你们故意毁了池子,不救我们少主?”   江城也冷冷地望着荀夫人。   荀夫人见他们反而怀疑自己,嘶声力竭地喊道:“我们毁了池子?偷生泉是我们的圣地,我们怎么可能毁了它?”   “你说我们就相信吗?”那人道。   荀夫人一甩袖子,道:“随你们相不相信,这件事我们月兔族的绝不会做。若你们还要怪罪在我们身上,那也罢!反正她死了,只当是为我们死去的族人偿命!”   那人冲过来道:“若少主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叫你们全族为他们偿命!”   “住口!”江城斥道,“你当雪狼族是什么?滥杀无辜的恶魔吗?冤有头债有主,荀夫人,若你知道是谁做的,还请你将他交出来。”   荀夫人气得双手发抖,道:“我说过,我们月兔族绝不会做这种事,毁了偷生泉,我们所有的族人都没活路了!”   镜阳听她话里还有隐情,便道:“诸位先冷静一下,荀夫人,你说偷生泉有关你们族人性命,是否能够告知一二。如果这是个误会,我们也好澄清之后,寻找真正的凶手。”   荀夫人垂下眼睛,面有痛苦之色,许久才道:“也罢,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如今偷生泉已经毁了,我们月兔族也注定要亡了。”   她叹了口气,撩开衣袖,伸出左手臂,道:“你们看。”   众人望去,只见手臂上靠近手腕的地方有几条细小的黑线。   “这是?”镜阳直觉这不会是好事。   荀夫人叹了口气道:“我们月兔一族生来便有缺陷,族中无论男女,都活不过五百岁。然而我们要繁衍,也需要等到四百岁之后。所以月兔一族维持下来经历了极为艰难的过程。我们寻找了各种办法想要治好这种缺陷,却从未成功过。   “所以一直以来,我们的族人稀少,也因此常常受其他族类的欺负。后来,我们遇见了封岛主,是他把我们接到了浮石岛,安置在了月兔岛上。 第147章   “没想到的是,我们的一位族人误食了扶津草,又喝了偷生泉里的水,结果手臂上的黑线减少了,一直活到了七百岁。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两者结合可以治疗我们的缺陷。扶津草是至毒之草,但偷生泉的泉水却是至圣的药物,两者相生相克,互为供养。   “因为有它们的存在,我们月兔族才能够发展壮大至今。所以从那以后,偷生泉成了我们的圣地,只有新的生命诞生时,族长才会去圣地取来扶津草和泉水,为婴儿治疗。可如今……你说是我们毁了偷生泉,难道我们要自绝命脉吗?”   众人都沉默了,谁都没想到偷生泉对月兔族来说会是如此重要的东西。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先储存下一些泉水……”江麒突然站出来道。   荀夫人已心如死灰,道:“随便你们信不信,即便我们事先存下,但泉水有限,而且扶津草也已经枯萎,不管怎样都救我不了我的族人。更何况,我夫君至今下落不明……”   镜阳此前已经着人四处去寻荀副岛主,然而都没有什么发现。   “我们又怎么相信你们没有多余的扶津草,或许就是你夫君带着这草和泉水藏起来了……”江麒不肯相信道。   “看来,你是咬定月兔岛的人故意加害琅儿了。”院子外,封元缓缓走了进来。   “封岛主?”江诚和荀夫人同时惊道。   莲孤子忙问:“怎么样?有没有?”   封元闭上眼摇了摇头,冷声道:“我们去晚了,突破迷障找到荀副岛主的时候,他身上的泉水已经被人拿走了。”   说完,他侧身让到一边,两个人抬着个担架走了进来,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失去意识的荀副岛主。   “老荀!”荀夫人扑到荀副岛主旁边。   “受了重伤,但性命无碍。”封元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荀夫人哭着问道。   封元看向莲孤子道:“我先去看看琅儿。”   莲孤子点点头:“咳嗽暂时是止住了,只是若再无法解毒,只怕……”   封元已经快步走进屋子,坐到床边,俯身轻声唤着正皱着眉头昏睡的江绡琅。   江绡琅微微睁开眼睛,盯着封元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总算是……做了个好梦。”   封元抚着她的额角,轻笑道:“我看起来,很不真实吗?”   江绡琅立即瞪大了眼睛,想要坐起来。封元赶紧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江绡琅拉住封元的手,仔细捏了捏,才笑道:“不是梦……你……你真的好了?”   封元在她头发上落下一吻,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在我不在的时候,也能好好照顾自己。”   江绡琅笑出声来,眼泪便滚进嘴里:“所以说,我大概是离不开你了。”   “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封元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过去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江绡琅哽咽道:“我好像,再也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了。”   封元皱了皱眉:“说什么傻话!”   江绡琅挣扎着起身,推开了封元,道:“我……我杀了人……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或者,让我就此死了更好。”   封元凑近了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道:“我相信你不会杀人,我也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哪怕是翻遍六界!否则……我便陪着你死。”   江绡琅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哭道:“我有什么值得你……”   封元用一根手指抵着她的嘴道:“你值得,我说你值得,你便值得。”   “咳咳!”莲孤子在门口咳了两声,道:“可曾找到什么线索?”   封元重新把江绡琅抱在怀里,摇了摇头。   外面的人见莲孤子和封元说话,也都陆续进了屋,荀夫人在屋子对面照料已经挪到竹榻上的荀副岛主。   “少主的自愈能力不是很强吗?为什么不把封印法术的项链取下来?”江麒在后面问道。   封元和莲孤子对视了一眼,莲孤子点头道:“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值得一试了。”   封元点头,伸手要取项链,却被江绡琅一把抓住。   “我不想……不想再被这股力量所影响……”   江麒急道:“少主!这力量是天所赐,有了它,我们雪狼族才复仇有望,您为什么……”   江绡琅疑惑地望着他,问道:“你希望,我去向天庭复仇吗?”   江麒点头道:“难道不应该吗?我雪狼全族都几乎为天庭所灭,如今他们又紧跟您不放,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呵!”江绡琅冷笑一声,道:“是吗?那在此之前,我杀了月兔岛的人,他们是不是也应该向我复仇呢?”   “人不是您杀的,凭什么向您复仇!”江麒脱口而出。   封元挑眉问:“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我才……”江麒说到这儿,脸色大变。   封元冷冷地盯着他,莲孤子在一边直摇头。江诚见了,心中立时明了,冲过去一把揪住江诚的领子,怒道:“人是你杀的!”   “我……我……”江麒不敢面对江诚的责问的目光,他垂着头,双手紧攥成拳头,指节发白。过了一会儿,才终于道:“是!人是我杀的,可我都是为了……”   “混账!”江诚一巴掌打断了江麒后面的话。   江麒嘴角渗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荀夫人正在屋外让人打水,闻言立刻冲了过来,满眼愤怒指着江麒道:“是你杀了我的族人!”   江麒对她说道:“等此事了结,我自会为他们偿命,但在此之前……”他扭过头,目光执拗地望着气得浑身发抖的江诚道:“我这样做,都是为了雪狼族……”   “你还敢说是为了雪狼族!我杀了你这个……”江诚抬手就要一掌打下去。   杨怀絮伸手抓住了江诚的胳膊,对江麒道:“就因为这样,你宁愿赌上你们少主的性命?”   “我当然不会让少主死的。”江麒急忙道。   杨怀絮点头道:“那就把荀副岛主的那壶偷生泉拿出来吧。”   众人闻言,也都不再惊讶,既然这一切是江麒策划,那么偷生泉必然也是他袭击了荀副岛主之后拿走的。   然而江麒挺直了身子,道:“取下项链,不是也能救少主性命吗?”   江绡琅痛苦地闭上眼睛,道:“我不会取下项链的。”   莲孤子深知自己这个徒弟犟起来谁也没法子,便道:“你们少主是个倔性子,她说不会取下来,就没有人能让她取下项链。”   江麒不愿自己的计划就这么失败,跪在地上与江绡琅僵持,江诚要上前把泉水抢来,被莲孤子拉住了。   江绡琅此刻也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江麒,沉默不言。   然而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终于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江麒焦急不已,最终苦笑一阵,道:“我早就该料到的。”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酒壶。   穹微忙冲上来,夺过酒壶,拧开盖子,就要给江绡琅喝。   莲孤子急忙拿着一个被子,抢来酒壶倒出一杯道:“一杯就够了,剩下的,还有大用处。”   说完,将那一杯递给封元。   封元喂到江绡琅嘴边,示意她喝下去。   然而江绡琅推开杯子,一手撑在床上,对江麒道:“我要听你说,整个经过。”   “先解了毒再说。”封元抓住她的肩膀,想让她靠回自己身上。   然而江绡琅扭头看着他,目光坚定:“我要先听完。”   封元捏紧了杯子,无奈道:“我现在才有点后悔之前一直纵着你了。”   说完,还是把杯子放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江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睁开,才道:“当初,首领提出与封岛主合作,以建立一个不受天庭管束的世界的方式向天庭复仇,许多人都同意了。那个时候,我虽然犹豫,但一来不知道少主身上到底是否有能毁灭天地的力量,二来想着单凭我们去复仇,恐怕很难成功,借助封岛主的力量或许是一个好办法,于是便同意了。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少主果真有这样的能力。加之看到你们安于在浮石岛的生活,我便等不下去了。这次封岛主离岛,我见是个好机会,便想出这样一个办法。”   “通过挑起月兔岛和雪狼族的矛盾,让琅儿误以为自己杀了人,再没有退路。在月兔族的逼迫下,动用这股力量。最好是能够离开浮石岛,然后,你便有了说服她向天庭复仇的机会。”封元道出了心中的推测。   “是!”江麒道:“我利用绿萝姑娘,先打伤了少主,逼迫她取下项链疗伤……”   “这件事都是你故意安排的?”穹微忍不住叫道:“难怪那天你骗我说小莨在找我,我还以为你是闹着玩。当时,暗中射冷箭的也是你了。”   “听他说完。”莲孤子忙打住气得跳脚的穹微。   “没错,等到轮到你值班的时候,我就想办法把周围的人全都支走,然后用迷药让你昏睡,最后用幻境引发少主的心魔,然后将她引到月兔岛。在那里,我用幻境让少主失去理智。原本我的计划是让她亲手杀人……” 第148章   “你……”江城气得捏碎了桌角。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即便是在几乎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少主还是不愿意杀人。甚至因此差点……差点自尽……”   “什么!”众人大惊。   “我赶紧阻止了她,最后没办法,只能设法让她晕过去,然后……”江麒说到这儿,没能再说下去。   “所以你才会一口咬定是月兔岛的人下毒,又说他们不肯提供解药?”镜阳问道。   江麒忙道:“下毒这件事确实和我无关,而且你们不是也怀疑是月兔岛的人干的吗?不过,也许他们并没有想过让少主中毒而亡。只不过,我看到既然矛盾已经激化,干脆利用这个机会。”   “所以你伏击了荀副岛主,拿走了剩下的泉水,又亲手毁了偷生泉。你的这一系列计划几乎算得上是天衣无缝,却没料到我还能活着回来,还有这么多人如此信任琅儿,即使是那个亲手将她打伤的人。”封元说着,看了一眼默默来到门口目睹眼前这一切的绿萝。   江麒点点头,再次抬头时却发现封元紧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江麒赶紧又低下头去,道:“这就是所有的经过,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   “哼!”莲孤子轻轻笑了一声,看向封元。   封元道:“如果你不说这句话,大概我们还会忽略掉。但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们就不得不问一问。凭你一个刚刚成年不久的雪狼修为,如何能轻易催动琅儿的心魔,如何能设下如此强大的幻境?如何能够轻易杀死数十人?如何能够伏击一个修为几乎两倍于你的人?又是如何能够一个人独自完成这一系列复杂的计划?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怎么就敢断定,我很可能没办法活着回来?”   封元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正是这样的平静让江麒开始慌乱起来,因为这样的平静只能说明,封元早已看透了很多事情。   江麒咽了咽口水,道:“总之,事情真相就是如此。人是我杀的,所有的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是吗?”封元的声音渐渐冷起来,“可是我猜,是有人在打开魔道之前就已经跟你有接触,他告诉你,他可以帮你尽快实现复仇。你被说服了,于是他设法困住我,之后你就开始实施你的计划。那天晚上,是他催动了心魔,是他设下了强大的幻境,也是他,帮你杀了人,甚至包括后来,伏击荀副岛主。我说得对不对?”   “这只是你的猜测……”江麒坚持道。   “那我还有最后一句话,那个人告诉你,他是比神,还要强大的人。”封元的口气十分笃定,江麒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如果前面的都是猜测的话,那么这句话,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话,封元怎么可能知道。   江麒颓然道:“是有这样一个人帮我,但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从来没有以真面目出现过。这是实话。”   “咳咳。”封元捂住嘴轻轻咳了两声,才道:“我早就想到了,他不过是个只敢躲在暗处的懦夫。”   江麒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突然笑道:“你大概,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我不管是谁帮了你,我也不管你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江绡琅的声音冷得让人脊背发寒,“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当年,天庭的人屠尽雪狼族,是滥杀无辜。那么现在,你为了一己之私,让月兔岛数十人惨死,难道不是滥杀无辜!”   江麒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道:“我没有……我没有想到……”   “你没有想到?”江绡琅尽管想要极力忍住,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当年,爹娘为了护我性命与天庭对抗,就是因为不相信我是会毁天灭地的妖物。可是如今,你为了复仇,却要亲手将我逼成那些人口中的妖物!想让我双手沾满鲜血,退无可退,让我的爹娘死都不瞑目吗?”   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完这句话,江绡琅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声音听得人心里发紧。   “琅儿,先把解药喝了。”封元急道。   江绡琅摇着头,却觉得一阵头晕,只好低着头缓了一会儿,说道:“当初,接你们来浮石岛是我做的决定,不向天庭复仇也是我做的决定。千年前的惨祸皆因我而起,而你只是为了替亲人报仇。更何况,你也唤我一声少主,所有的责罚,便该我来受,所有的命,也该我来偿!”   这句话说完,江绡琅再也忍不住,嘴里吐出一大口黑血,徐徐倒在了封元怀里。   “少主!”江麒跪着往前行了两步,眼中泪光闪烁。   江诚吓得面色发白,忙道:“当初接受封岛主的条件,帮助他发展浮石岛是我做的决定,那个时候少主你根本不知情。所以,要接受惩罚的人也应当是我。少主,求你喝了解药吧。”   “琅儿,难道你忘了你当初答应我的事吗?”封元声音发抖,一边为江绡琅控制毒性。   江绡琅无力道:“当年你是因为我才不得已堕入魔道,如今又因为我差点……或许我死了,才是对你真正的帮忙,六界从此能够太平,天庭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江绡琅!”封元眼神冰冷地望着她,道:“你的命,是我救的,让不让你死,只能我来决定。若你今天死了,我便屠尽你的族人,讨好了玉帝,再回天宫做个神仙去。”   这个眼神让江绡琅感到害怕,她知道屠尽雪狼族的话是气话,但她却害怕封元会因为这样,从此眼神里只有这种彻骨的寒冷。   她闭上了眼睛,任凭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   “我……”江绡琅决定妥协了,她不怕死,却害怕失去那个让人觉得温暖的封元。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嘴就被一片温软堵住,随后,冰凉的水流进嘴里。   江绡琅蓦地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封元近在咫尺的脸。   他是在用嘴,将泉水喂进她嘴里。   屋子里的人都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开,只有绿萝一脸得意地看向穹微,发现他脸色不好时,顿时收敛了笑意,低头勾起一丝苦笑。   解药已经都吞了下去,封元却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江绡琅,看着她脸蛋通红,微微笑道:“看来这解药果然有用,气色立马就好了。”   江绡琅从他怀里起身,假装镇定地看向江麒。   江麒松了口气,伏身磕了个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选择的路原本就不同,从今以后,我便不是雪狼族人,这件事与雪狼族无关,您也不再是我的少主了。要偿命,找我便是。”   江绡琅冷然道:“我是雪狼族少主,你想脱离雪狼族,也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我不让你走,你做鬼都是雪狼族一员。”   江麒颓然伏下身去,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你当真以为,那个人那么热心地想帮你复仇吗?”封元说道。   江麒起身,苦笑道:“我当然不会那么天真,只不过是借用这个机会,互相利用罢了。”   “那即使最后复仇成功,最后的代价却是琅儿必须付出她的生命,你也愿意吗?”   江麒一愣道:“什么意思?”   “那个帮你的人,他所要求的回报就在琅儿身上,你大概不知道吧。”   江麒望向江绡琅,见她脸上是早已了然或者说是对封元的说法全然信任的神色,终于忍不住以手捶地,道:“是我糊涂了。”   “荀夫人,既然真相已经大白,我想,你有权利决定,江麒该交给谁处置。”封元说着,扭头用眼神询问江绡琅的意见。   江绡琅微微点了点头。   荀夫人咬牙道:“我自然恨不得将他绑到死者墓前,用他的血祭奠他们的英灵。可是,即便这样,偷生泉已经毁了。他死了,又有什么用?”   莲孤子叹道:“事情真相已经大白,江麒如何处置我们或可暂缓,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修复偷生泉。”   荀夫人惊喜道:“偷生泉……还可以修复?”   莲孤子抚着胡须,道:“这也是我的一个推测,不过,也算有六七分把握吧。”   荀夫人忙朝他施礼道:“无论成与不成,道长肯试一试,那就是我们月兔一族的恩人。”   莲孤子摆摆手道:“恩人不敢当,我与雪狼一族关系颇深,就当我为江麒赎一些杀孽吧。另外,贫道也会尽快治好荀副岛主的伤,保管让他比受伤之前还健康。”   “那事不宜迟,偷生泉的事要紧,还请道长先去月兔岛了结此事。回来之后,咱们再商议如何处置江麒吧。”江诚听了莲孤子的话,急忙道。   莲孤子点头:“这是自然,荀夫人,烦请带路。”   穹微见师父要走,再看坐在床边正盯着江绡琅的封元,觉得自己似乎实在有些多余,便道:“师父,我也去,长长见识。”   莲孤子没有反对,三人走到门口,绿萝拉住穹微道:“我陪你。”   穹微问道:“你的伤可好全了?”   绿萝调皮一笑:“有你这么尽心照顾,早就好全了。”   “那好。”穹微冲她笑了笑。 第149章   三人径直来到偷生泉,地上,碎石还保留着江诚当时将它们刨开的模样,周围的扶津草几乎已经彻底枯萎,只剩下第二十七根顶上残存着一片绿叶。   “还好,来得及。”莲孤子嘴里说着,伸手念起咒法。   地上的碎石渐渐漂浮在空中,很快粘连在一起,不一会儿,竟然恢复了原来完整的样子。只是池子里干干的,再没有泉水涌上来。   “没有泉水,这个石池也没什么用处。”荀夫人失望道。   莲孤子神秘一笑,道:“荀夫人莫急。”   说完,拿出剩下的半壶泉水轻轻浇在那一片绿叶之上,嘴里念道:“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残存一线,便是生机。”   说完,半壶泉水已经倒完。   荀夫人和穹微、绿萝都下意识摈住了呼吸,等待着奇迹的降临。然而眼前一片寂静,并没有丝毫变化。   “这……”荀夫人忍不住有些绝望。   “嘘,”莲孤子轻声道:“耐心些。”   不一会儿,之间那片叶子轻轻摇晃着,紧接着,缠绕在短母上的藤蔓接连长出鲜绿的叶子。第二十七根、第二十六根一直到第一根。当所有的扶津草恢复生机之后,只听见一阵淙淙声,石池子里再次冒出清冽的泉水。   莲孤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哇!”穹微在后面惊叹。   荀夫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用力揉了揉眼睛,确认眼前的景象是真的之后,忙向莲孤子鞠躬致意,道:“多谢道长大恩,我们月兔一族,永不敢忘。”   莲孤子忙扶起她,道:“救人性命,也算是贫道的功德和造化了。”   虽说莲孤子说过是为江麒赎罪,但荀夫人自然知道此次月兔一族算是欠了莲孤子一个大人情,便道:“此次月兔族人之难,我也明白了是有人在幕后策划。再则江姑娘也平白身中剧毒,若你们想让江麒……”   莲孤子忙摇头道:“小莨中了毒,却也是用你们的泉水解了毒。贫道修复偷生泉也不是为了沽恩市惠,江麒如何处置还是回去和小莨他们商讨过后决定吧。”   荀夫人只好点点头,忽然想起当初月兔族走入绝境,最后被封元带到这里,逐渐繁衍壮大的过程,道:“封岛主建立浮石岛,实在是六界一大幸事。他虽是魔,却也能叫许多神仙羞惭。”   莲孤子道:“所以说,祸之福兮所依,福兮祸之所伏。这世上的事,当真是难以用简单的黑白来判定。天命,人力,到底哪一个,才更强大呢。”   穹微认真听完师父这番话,神色肃然,回想起过去种种,道:“依天命,尽人力,或许二者相合,才是最强大的。”   莲孤子略有些诧异道:“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   解药喝下去,江绡琅觉得浑身舒畅了许多,她对还跪在地上的江麒道:“你起来罢。”   江诚冲门口的两个守卫点了点头,两个人便走过来把江麒扶起,要带他出去。   “少主……”江麒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欲言又止。   江绡琅明白他的意思,道:“我不恨你,只希望,你也不要恨我。”   江麒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垂着头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镜阳、江诚和杨怀絮陪着他们,三个人默契地走到了门外。   江绡琅扭头见封元脸色还有些苍白,忙问:“你的伤……”   封元道:“已经没有大碍了。”   “什么时候醒的,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我?”   “昨天下午,但是为了调查月兔岛的事,你师父说先保密。”封元很乐意让莲孤子背锅。   江绡琅全然没有怪他们的意思,只是失落道:“你不怪我吗?是我的族人杀了人,我作为他们的少主,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们是否真的与我的想法一样。”   封元轻轻叹了口气,道:“若说以你的身份,这件事情你确实没有做好。”   江绡琅立刻低下头,乖乖听批评。   “不过,”封元又道:“没有谁从出生就可以成为一个合格领导者,你只是需要时间去学习。”   江绡琅眼中蓄满泪水,哽咽道:“但我却从没花时间去学过,以前总以为,有你和舅舅在,我便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可是……”   封元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道:“若要这么说,我大概也是有责任的。”   江绡琅仰起小脸,问道:“怎么能怪你呢。”   封元笑道:“你师父不是总说,我太纵着你吗?”   江绡琅想了想道:“那你以后就对我严厉些,打我骂我都可以的。”   封元忍不住笑道:“只怕你的师父啊舅舅什么的不许,我伤刚好,可打不过他们。”   江绡琅破涕为笑,坐直了身子,道:“我会保护你的。”   封元凑近了她,道:“这可是你说的。”   江绡琅觉得脸颊发烫,想往后躲,封元却搂住她的腰,轻声说道:“琅儿,我也想你。”   江绡琅一愣,脸色顿时大臊,道:“你听见了?”   封元挑挑眉毛,表示默认。   江绡琅却忙把他推远,转移话题道:“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封元拉住她道:“才好,又要往哪儿跑。”   “我有些事,想问问舅舅。”   “休息好了再去吧。”封元抓着她不放手。   江绡琅摇摇头,认真道:“我需要现在就知道答案。”   封元猜测到她心里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便站起来,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披风,替她系上,道:“那你们长话短说。”   江绡琅点点头,转身要走,封元又把她拉回来,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江绡琅忙捂着脸出去了。   “舅舅,”江绡琅站在门廊上,对正坐在院子里石凳上和镜阳说话的江诚道:“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江诚忙站起来,同江绡琅走到一边花园的假山下。   江诚让江绡琅站在一处背风的地方,才问道:“你心里,有点不确定了?”   “嗯。”江绡琅点头,“虽然我自己没有改变过想法,但是当初的那个决定,对整个雪狼族是否公平呢?江麒,应该不是唯一一个,依旧想要复仇的人吧。”   江诚道:“是,哪怕是我,也无法全然肯定我们现在所走的这条路到底能走多远,如果直接向天庭复仇是不是能更畅快些。但是,我想起当年族长不信预言,拼死也要保护你的情景,我便不再犹豫了。”   “为什么?”江绡琅茫然道。   江诚眼睛望着远处,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花瓣,道:“想当初,我们雪狼族在妖界也是强族。数千年来,六界安宁,我们便一直生活在封云山,与世无争,甚至还有通过修炼飞升成仙的。历任族长所受的教诲也是秉持正道,不得肆意杀戮。   “这也是为什么你的母亲不愿意相信那个预言的原因。我相信,她拼死护你,也是相信你能够和从前的族长一样正直、善良。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辜负她的期望,叫你为了复仇而迷失本性呢。   “在南里城初见你时,我其实是有些庆幸的,因为你的爷爷把你抚养得很好,或许比我亲手抚养你更好。我原本打算就这样让你简简单单地活下去,至于复仇的事,我们来做就好。可是,我们遇到了封元。他当初救了你的命,单凭这一点,我至少也要尝试着,走一走他所走的这条路。   “而且,若我们当真去向天庭复仇,也不过是平添杀戮。反而应验了当年的预言。可我偏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玉帝知道,他是错的。所谓的天命,所谓的预言,都不可能完全操控这六界的生灵。   “所以,你无需因为江麒的事而动摇。你想要一个安宁的天下,我们便为你创造一个安宁的天下。这是你母亲的心愿,也是封元的心愿。不要辜负了,当年封元救你时的初衷。”   江诚的这一番话,让江绡琅醍醐灌顶,她伸手将一片花瓣握在手心,道:“当初在封云山才知晓真相时,我一怒之下被心魔所控制。那个时候觉得,为什么老天对我这么不公平。我一夕之间失去父母,懵懵懂懂活了千年,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要遭受这一切。   “可现在我才发现,尽管爹娘不在,我也是幸运的。有这么多人,尽心尽力地保护我,想让我平安、快乐,我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就像舅舅说的,我们偏要叫玉帝知道,我们的命运,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江诚大为安慰,道:“你的父母,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江绡琅摇摇头道:“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比起母亲来,我还是个只顾贪玩的小孩子。许多事情,还要烦请舅舅劳心教我。”   江诚肃然道:“万死不辞!”   不过,他很快笑道:“你这声‘舅舅’叫得我实在难安。我与你母亲虽有亲戚关系,中间却隔了不知道多少层。当初也是为了隐瞒真相,才厚着脸皮当你的舅舅,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 第150章   江绡琅摇头打断了他道:“对我来说,您就是我亲舅舅,雪狼族的每一个成员,都是我的家人。”   江诚眼眶微微湿润,道:“当然,永远都是。”   “哎呀,总算是到家了。”莲孤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师父回来了!”江绡琅欣喜地立刻跑了出去。   “师父,成功了吗?”江绡琅冲过去拉住莲孤子的手。   莲孤子得意道:“有你师父出马,什么事情办不成?”   说完上下打量了江绡琅一番,道:“这泉水效果不错嘛,恢复得这么快。”   江绡琅冲他笑了笑,随后朝荀夫人深深躬身道:“荀夫人,江麒是我雪狼族的人,他此次犯下大错,我身为少主责无旁贷。有什么责罚,我都甘愿承受。”   荀夫人犹豫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他是被有心人利用,如今道长又为我们修复了偷生泉……”   江诚走过来道:“即便如此,我们也需要给您的族人一个交代。”   “这……”荀夫人有些为难,她心中自是恨不得杀了江麒为族人报仇,只是如今多造杀孽也无用,一时心里也没了主意。   “不如这样,您先征求一下族人们的意见,将真相告诉他们。到时候,他们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办到。”江绡琅提议道。   荀夫人立刻松了口气,道:“如此也好,此时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待我与夫君商量过后,再给你们答案。”   “如此甚好。”江绡琅又躬身道。   荀夫人道:“那事不宜迟,我就先带我夫君回去了。”   莲孤子忙道:“我随你一起去,顺便看看荀副岛主的伤情。”   荀夫人知道这也是在卖她的人情,便点头道:“多谢道长。”   众人帮着送了荀副岛主回去,穹微忙过来拉着小莨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没事就太好了。”   江绡琅看了一眼绿萝,想把手收回来。   绿萝大声道:“躲什么?我没这么小气。反正有个人都没意见。”   说完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的封元。   江绡琅听完这话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穹微略有些尴尬地放开了江绡琅,道:“师父去给荀副岛主治伤,你也需要调理,我去找子苍大哥拿些仙草来。”   说完转身匆匆出了院子,绿萝也紧跟着去了。   穹微刚走,已在外面等候多时的镜月便走了进来,径直在封元面前跪下,道:“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浮石岛,护江姑娘周全,还请岛主责罚。”   江绡琅刚想上去替镜月说话,却被江诚一把拉住,在她耳边轻声道:“她是封元的人,封元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江绡琅只好作罢。   只见封元看了一眼镜阳,道:“起来说话吧。”   镜月犹豫了一下,才站起来道:“谢岛主。”   封元紧接着道:“浮石岛的事,本是有人精心策划,凭你一己之力,也难以完全防范。不过,如今我们已经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对我们虎视眈眈,绛心城那边只有图宣一人我不放心,下个月你就去绛心城帮他吧。浮石岛这边,南井会负责的。”   “岛主?”镜月完全没有料到,封元会将她调离浮石岛,立刻跪下道:“岛主要惩罚镜月,镜月不敢有任何不满。只是南井以前从未接触过浮石岛事务,我怕……”   “有镜阳帮他,你不必担心,而且,你去绛心城我比较放心。”封元虽然这样说着,可语气里有不容反驳的强硬。   “岛主,镜月从浮石岛建立之初便在这里,直到今天,我……”镜月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若觉得对我的安排不满意,你可以离开,我不强求。”封元淡淡道。   镜月一愣,脸上是面对这意料之外安排的颓败和失望,只好伏身道:“属下,遵命。”   说完,她起身冲封元施了个礼,转身欲走。经过江绡琅面前时,扭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中,全没了往日的温柔笑意,却也没有怨恨,而像是什么都没有似的,没把任何东西装进去。   待镜月出了院子,镜阳冲封元拱手道:“属下……”   封元冲他点点头,道:“去吧,另外,让南井和她交接一些事务。”   “是。”镜阳说完,步履匆匆去追赶镜月去了。   封元朝江绡琅伸出手,江绡琅走过去,把手放进他手心。   封元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并不是在惩罚她,我只是,在给她一个机会而已。”   “机会?”江绡琅不明白。   封元淡淡一笑,道:“你以后就明白了。”   当晚,封元一直待到江绡琅睡下才离开。然而封元刚走,江绡琅便起身披上衣服,乘着月色扣响了寒蝉院里莲孤子的房门。   门里烛光跳动,莲孤子的影子映在窗户上,听见有人敲门,道:“进来。”   江绡琅推门进去,莲孤子全然没有惊讶之色,反而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了,是不是封元一直缠着你?”   江绡琅脸一红,道:“师父怎么知道我要来?”   莲孤子给她递过去一杯茶,道:“对你的伤有好处。今晚你要是不来,我反而会奇怪。”   江绡琅喝了一口,有些苦,她放下茶杯,道:“师父,知道我来的目的?”   莲孤子一脸得意道:“嘁,你师父我是什么人?你那点小心思,早被我看得透透的了。”   “那,师父可有什么办法?”江绡琅径直问道。   莲孤子走到床边,抬头仰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道:“当初你在龙道山里,杨兄并没有封印你的法力,对吧?”   “是啊。”江绡琅好奇师父怎么突然说到龙道山。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在解除封印的时候无意识伤人呢?”莲孤子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江绡琅想起当初在南里城大战黑熊精的时候,虽然自己也全然不记得过程,但那个时候却还是一心要护着阿微,真正心里有了愤怒与不甘,是在……封云山。   “封云山,对吧?”莲孤子替她说了出来,“因为那个时候你知道了真相。所以,你的心魔便是来源于你对天庭的仇恨。”   “可是我……”   “可是你却在努力压抑,并不打算用江麒希望的方式复仇。所以你就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慢慢放下了这段仇恨。”莲孤子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江绡琅低下了头。   莲孤子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道:“这不是你的错,这世上,没有谁能够坦然放下父母被害的血海深仇。但是,至少你在努力去做,去成为一个你的父母期望你成为的人,正直,勇敢。”   “可是,如果我做不到怎么办,如果我最终还是……”   “还是被心魔所控制?”莲孤子摇了摇头,道:“师父也不敢保证你能完全不受心魔影响,因为这股力量过于强大。要么,你将元丹从体内剥离出来,可一旦这样做,你极有可能会当场殒命。所以,要控制心魔,还需要你自己去放下,或许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我愿意相信,你可以做到。”   江绡琅攥紧了拳头,道:“可我,没办法相信我自己。”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即使你自己刻意去控制,可一旦再像这次一样,被人故意将心魔引发出来,也是无用。”   说完,他转身去床边的柜子了翻找了一通,然后拿着一本泛黄的小本子过来,交给江绡琅道:“这个是静心三诀。你每日诵读,若觉得心魔有引发的迹象,它可以助你压制几分。但最终的完全控制,还要靠你自己。”   江绡琅欣喜地接过来,道:“这样就够了,我会好好念的。”   “好孩子,”莲孤子道:“把药茶喝了,早点回去睡觉吧,啊——困死我了。”   第三天一早,封元亲自过来,带江绡琅去了天宝阁。两个人进去的时候,荀副岛主和江诚、江麒以及镜阳已经等在那里了。   众人落了座。   “荀副岛主伤势怎么样?”封元先问道。   荀副岛主忙躬身道:“劳岛主挂念,幸得道长悉心调理,已经好很多了。待此事了了,属下一定亲自登门致谢。”   封元点头道:“他向来以救人为己任,荀副岛主不必如此客气。这两天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荀副岛主看了看江绡琅和江诚,道:“不瞒岛主,虽然族人们已经知悉真相,不过,毕竟是数十条性命,大家怎么也不可能轻易将此事揭过。只是杀了江麒一人,也换不回月兔族十多条命……”   江绡琅听了,心知这位岛主痛惜族人之死,却又因承了莲孤子的情而再不好主动提出以命偿命的要求忙道:“荀副岛主不必勉强,既然我们说过,全凭你们处置,有什么要求请尽管说出来。”   荀副岛主忙道:“荀某先谢过江姑娘大义,只是即使取了这位的性命,已逝之人也活不过来。何况,当时给你下毒的确实是我们月兔岛的人。如今,我们只希望能够守好偷生泉,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也就足够了。” 第151章   江绡琅心中愧疚不已,正要说话,却听江城忽然道:“说起来,既然偷生泉对月兔族如此重要,荀副岛主难道未曾派人护卫?”   荀副岛主叹了口气,道:“怎么没有,不过月兔族自从来了浮石岛,只觉得生活从此安定,也没有想过会有人打它的主意。即便是有人守卫,遇上雪狼族,他们又如何敌得过?至于那天晚上,我原本是想取来泉水替江姑娘解毒,为了不让族人反对,我支开了守卫,这才……现在想来,支开他们,反倒是他们的幸运了。”   江麒闻言,脸色一变,低下了头。   江诚见了,道:“既是这样,江某倒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荀副岛主同不同意。”   荀副岛主伸手道:“但说无妨。”   江诚道:“实则此时有两个选择,要么,你们取了江麒性命。而虽然如今偷生泉已经修复,但难保当时利用江麒的人不会再拿偷生泉做文章。要么便让江麒替月兔一族守卫偷生泉,以保万全,如何?”   “这……”荀副岛主有些讶异,一时难以决断。   江麒本就被月兔一族视为仇人,如果再踏入月兔族禁地,岂不是更加激化矛盾。   江诚看出他的顾虑,道:“荀副岛主放心,既然是让他守卫偷生泉,那他此生,便不得离开偷生泉半步,不得使其受半点损毁,泉在人在!对雪狼族来说,就只当他,死了罢。”   江麒闻言,猛然抬头看向江诚,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他没有被逐出雪狼族,可从此在这世上,怕是众人都以为不会再有他这个人了。   荀副岛主沉吟了一会儿,道:“也罢,对族人们,我只说他为死者偿命了。”   荀副岛主既然已经表了态,江绡琅问江麒道:“你可愿意接受这个安排?”   江麒躬身道:“属下原本未曾妄想能够偷生于世,如今,既能以此赎还罪孽,江麒怎敢有任何怨言。”   江绡琅点点头,道:“从今以后,还请你好自为之。江麒,我不知未来如何,但父母族人之血仇我不会忘,却也坚信我走的这条路是对的。正如今日荀副岛主留你一条性命一样,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一条路。比起仇恨,我更愿铭记月兔一族对我们的宽恕。”   江麒一怔,肃然道:“江麒谨记!”   为了不让族人察觉,荀副岛主直到晚上才把江麒偷偷带去了月兔岛。   自此,月兔岛的事终于告一段落。   “少主以后,有什么打算?”回去的路上,江诚问道。   她称呼她为少主,便是在问她,作为雪狼族少主,有什么打算。   “我……”   “江姑娘!”江绡琅还未来得及说话,前殿的门人跑了进来,递给她一包东西,道:“张书生让我把这些交给您,让我替他问问您的伤势。他还问您,什么时候能回三叠戏院。”   江诚听了,笑道:“看来,已经有人给你找好事情做了。”   江绡琅接过包裹,道:“你替我谢谢他,说我明天去戏院找他。”   “是!”门人飞跑着去了。   江绡琅道:“最近耽搁了这么久,都快把戏院的事忘了,金亭又从外面带了好些故事,正好让张先生拿来改编。”   “也好,先把戏院的事安排好,再想别的也不迟。”江诚送江绡琅到了霜清苑,便先告辞了。   第二天,江绡琅陪着封元吃了早饭,就先去了戏院。   在戏院后台,张书生见江绡琅到了,忙迎过来道:“姑娘身子好了?”   江绡琅道:“劳你记挂,好得差不多了。正好,我又得了几本新书,你拿去多写几个好故事。听说如今外面叫‘电影’的东西渐渐流行起来了,我正想着是不是可以借鉴一下,调整我们的表演方式呢。”   张书生接过那几本书,却不像江绡琅那样兴奋。   江绡琅见他神情有些不自然,忙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张书生道:“我也不瞒你了,这段时间,由于月兔岛的事,许多人都听说了。戏院的生意就……虽然已经是免费了,但是来的人渐渐少了,演员们也就没什么热情。”   “我早该想到的。”江绡琅道:“那后来事情的调查结果,大家可都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了,”张书生有些焦虑,道:“可毕竟是件大事,大家心中还是有些惧怕。”   江绡琅长叹了口气,道:“这样吧,过段时间,你写两个新本子,我们做一些优惠活动,再宣传一下新的故事,看看效果如何。”   张书生点头道:“好,那我这就去准备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江绡琅忙得脚不沾地,大清早去了戏院,深夜才回落神宫。封元也似乎着重在调查月兔岛一事的幕后凶手,去霜清苑也去得少了。   这天一早,三叠戏院门口重新响起了鞭炮声。   集市上的人群渐渐围拢过来,张书生忙让几个年轻小伙子一边派发着印着新故事图画的宣传单,一边喊道:“三叠剧院出新故事了,大家来看一看!我们还有优惠活动,除免门票外,茶水点心也一律半价啦!”   茶水降的价,还是江绡琅自己补贴的钱。当初生日宴上,各分岛的副岛主送了许多稀奇玩意儿,也有简单粗暴送黄金的,主要是他们的岛就盛产黄金。所以贴这点钱对江绡琅来说毫无压力。   然而人群还是只围在外面,虽然接了单子,却没有几个人进来。多是聚在一堆交头接耳地议论。有的人看见江绡琅时,还依旧面带惧色。   忙到傍晚,看戏的人寥寥无几。   张书生见江绡琅心情低落,反而安慰道:“这才第一天,我们多坚持几天,或许效果就慢慢好起来了。”   江绡琅点头道:“也许吧,先让他们继续干着,我回去再想想办法。”   说是回来想办法,江绡琅却也只是趴在院子的石桌上长吁短叹。   穹微在一旁看得着急,偏生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绿萝见了,推开他,自己坐到江绡琅旁边,道:“像你这样,呆在这里空想,能有什么好办法?”   江绡琅问道:“绿萝姐姐可有什么好主意?”   绿萝哼道:“说你傻你还真是傻,我且问你,那些人为什么不敢来戏院?”   “是因为月兔岛的事对不对?”没等江绡琅说话,绿萝先答道:“我再问你,在这浮石岛上,大家最信任的人是谁?”   “是封元!”在江绡琅说话之前,绿萝再次抢答道:“所以,要消除众人的戒心和疑虑,封元是最好的人选。”   江绡琅歪着头想了想,急忙摇头道:“不行,不行,难不成让封先生跑到街上帮我们吆喝?”   绿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这么笨呢?虽然你要是去撒撒娇,说不定他还真会答应。但是凭他那个万众瞩目的身份,还需要去吆喝吗?你过来,我跟你说。”   江绡琅凑过身子去,绿萝在她耳边如此这般低声吩咐了一阵般。   江绡琅听完,红着脸道:“请他帮忙倒是可以,可是,有必要这样吗?”   绿萝白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相信我没错,你先回去,我待会儿过来帮你。”   江绡琅犹豫了好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好吧,反正,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说完,像是要慷慨就义似的,起身朝卧房去了,在门口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穹微在后面看得十分担心,道:“你这样,会不会带坏小莨啊?”   绿萝叉着腰,气道:“什么叫做带坏她?我这是好心帮忙,不仅帮她改善戏院的生意,顺便帮他们两个增进增进感情。”   “增进……感情……”穹微即使努力掩饰,依旧还是掩饰不住淡淡的失落。   绿萝见了,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不让她去就是了。”   穹微却忙道:“我没有什么不喜欢的,你只管帮她就是了。这样,也挺好的。”   绿萝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地去了江绡琅卧房。   偌大的院子里,穹微独自坐了许久,最后站起身来,凝望着江绡琅的房间,微微笑了笑,转身出了院子。   江绡琅两只手扒拉着钟灵院书房外的大门往里面探头探脑地张望着,镜阳一眼就瞧见了,走过去道:“江姑娘是来找岛主的?岛主在书房,请随我来。”   江绡琅正想借个由头回去,镜阳已在前面带路,她只好跟了上去。   到了门口,她思索再三,还是觉得不妥,道:“我看……封先生好像挺忙的,要不,我改天再来?”   说完就要走。房里却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镜阳推开门,伸手道:“请。”   江绡琅只好忐忑地跨过门槛,前脚刚进了屋子,镜阳后脚就贴心地关上了门。   封元低头在书案上写着什么,没有抬头,道:“这几日你不是忙着戏院的事,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额……”江绡琅一进门,就紧张得什么都忘了。   封元放下笔,抬头看她,却愣了愣。   江绡琅穿着一身月白绣花长裙,头上是白玉镂花簪子,眉间清淡,唇瓣粉红,恰似一朵杏花照月。   “今天是什么日子?”封元难得看到她这么打扮,笑问道。 第152章   江绡琅不自在地绞着十根手指头,道:“也……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就是……”   封元听了,勾了勾嘴角,有点不敢相信,试着问道:“莫是有事找我帮忙?”   江绡琅见他问了出来,便忙点头。   封元便笑出声来。   江绡琅立刻急了,道:“怎么了?我这样看起来,很可笑吗?”   封元摇头道:“没有,很好看,你过来。”   听了这话,江绡琅松了口气,见封元眼中仍是掩藏不住的笑意,自己也被感染,笑着走了过去。   封元站起来,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几根发丝理了理,道:“你知道,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答应,其实不必……”   江绡琅忙撇清关系道:“我是没打算的,是绿萝姐姐非要我……”   封元道:“这样说来,我反倒应该谢谢她。”   江绡琅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脸微微红了。   封元拉她到一边坐下,道:“找我有什么事?”   “啊!”江绡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忘了大事,便把戏院的事详细说了,最后道:“绿萝姐姐倒是说,只要你去戏院里走几趟就够了。”   封元道:“我倒是没想到戏院也会受到影响,绿萝说得对,明天我便陪你过去。”   见封元爽快答应了,从进门心跳速度就没慢下来过的江绡琅忙道:“那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哎,”封元一把拉住她,道:“这几天你一直在外面忙,都不曾来看我。好容易盛装打扮来了,就这么急着要走。好歹也是为了求我办事来的,总得让我看个够吧。”   江绡琅一想倒确实有理,便道:“那……那我再坐坐?”   等坐下之后,江绡琅看封元面色好了许多,问道:“你的伤可好全了?”   “这么久了才想起来问我?”封元有点埋怨道。   “那天张先生来找找得急,后来一直……算了,我确实该来看看你的。”江绡琅垂下脑袋。   封元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逗你呢,也值得这么当真。”   江绡琅忙道:“本来就是我的疏忽。不过,封先生好像也学坏了……”   封元捏着她的下巴,凑近了道:“这才几天不见,就开始嫌弃我了”   江绡琅脸色绯红:“我……我没有,谁叫你……”   “我怎么?”封元的脸越来越近。   江绡琅索性不解释了,一动不动,闭上了眼睛。   封元见了,反而停了下来,道:“怎么不躲了?”   江绡琅睁开眼睛,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都是自己的样子。   她抛开羞涩,认真道:“我……我好像有答案了。”   封元一愣,神色十分平静,退后了一点道:“好像?”   江绡琅看了他一会儿,道:“是确定。”   说完强力抑制着自己狂跳的心脏,探出身子去,在封元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还未来得及坐回去,封元伸手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拉过去坐在自己腿上。   江绡琅一声轻呼,却很快被堵在嘴里。   原来那么平静的样子,都是装的。江绡琅微微笑了一下,在心里道。   封元放开她时,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手却仍不肯松开,另一只手摩挲着江绡琅的脸颊,道:“总觉得……上辈子似乎就认识你了。”   “我也是。”江绡琅脑中闪现出两人在南里城初见的那一天。   “那为什么之前,犹豫了这么久,总不肯亲近我?”封元嘴里这么问着,心里也总觉得,自己对她的眷恋,似乎是沉淀了许久。在南里城看到她的时候,就没办法把心收回来了。   “我不知道,大概是有点害怕……”江绡琅想了想道。   “害怕什么?”封元很明白,这个害怕无关他的身份。   江绡琅茫然地摇了摇头。   “罢了,”封元笑道:“现在也无所谓了。”   江绡琅发现自己仍被封元抱在怀里,忙站了起来,慌道:“我……我先回去通知张先生,让他准备一下。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   封元也不再强留她,道:“好。”   江绡琅急匆匆便出去了。   封元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伸手抚上左胸口。本应该是开心的,可这里,为什么莫名地有些痛呢。   第二天一早,封元与江绡琅并排走进戏院。原本在门口已经没了宣传热情的伙计在看见岛主亲临之后,声音顿时响亮得惊起了岛对面林子里的飞鸟。   行人们立刻被这声音吸引过来,在看见岛主跨进戏院的时,都停下脚步张望。   然而表演开始时,戏院里的观众依旧寥寥无几。但张书生站在封元所在的包厢里,抑制住手舞足蹈的冲动,眼睛发亮,道:“江姑娘真是聪颖过人,如今有岛主亲自光临戏院,生意一定会红火起来。您瞧,昨天还只有五个观众,今天已经有六个了!”   江绡琅和封元:“……”   两人实在是不好打击张书生的热情,封元见台子上已经开演,随口问道:“今日是什么故事?”   “哦,故事叫《殉爱记》,讲的是罗云生和朱莺莺两个年轻男女相爱,却因为家族之间的世仇最后双双殉情的故事。不过我觉得结局过于悲伤,便添加了另一个他们被神仙救回,最后相守在一起的版本。我打算根据观众的反响上映两个不同的版本。”张生激动道。   “罗云生与朱莺莺?我有给你过这个故事吗?”江绡琅搜肠刮肚,并没有在记忆力找到这个名字。   张生得意道:“这个故事原名叫《罗密欧与朱丽叶》,是一个叫……莎士比亚的外国作家写的,听说在国外大火。我怕这外国人的名字,我们的观众记不住,就小小地改动了一下。不过这个故事真是写得极好,我都看哭了。不过你们放心,为了尊重作者,我在表演结束的时候会特地说明一下原著的名字和作者。”   这名字还真是接地气,江绡琅脑中突然闪现出《西厢记》来。   不过,张书生倒也不辜负他作为著名说书先生的名声,经他这么一改,故事确实既贴合观众的喜好与习惯,又没有丧失原著的精彩。到了最后,观众席上仅有的几个观众都低头抹眼睛,上茶水的伙计进包厢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红的。   江绡琅趁封元不注意的时候,转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封元凑到她耳边道:“在我面前,你不必觉得丢人,这是个好故事,只可惜了结局……”   江绡琅扭头看他,见他神情温柔,心里一阵悸动,伸出手与他十指交握,道:“我大概还是更喜欢他们在来世重逢的结局。”   封元凝视着她,道:“我也是。”   “呜呜呜——小莨,你还是让张先生演另一个版本吧……”穹微被绿萝拉到另一个包厢看戏,此时推门进来,哽咽着说道。   江绡琅忙放开封元,起身递给穹微一块手帕道:“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穹微在这么多人面前也觉得有些丢人了,擦干眼泪道:“我只是觉得,他们的父母也都不是多坏的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解决呢。最后害得有情人不能成眷属。”   莲孤子不屑道:“你还是涉世未深,为师我可见过更惨的。”   说完朝封元看了一眼。   封元不解其意,见他眼眶微红,道:“没想到道长也是感性的人。”   莲孤子抬头望天,道:“我是因为窗户开着,沙子迷了眼了。”   听闻明天张先生会安排上演另一个版本,穹微吵着要来看。   就这么连续几天,封元陪着江绡琅观看了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故事,有让人潸然泪下的,也有让人捧腹大笑的。   “原来不论是哪里的人,喜怒哀乐都是相似的。”江绡琅忍不住感慨。   “尤其是在动心之后,都会一样的疯狂。”封元伸手揽住她。   江绡琅想起过去经历的许多事,笑了笑道:“这样的疯狂,也是值得的。”   这几日,戏院的生意果然好起来,新颖的故事加上浮石岛岛主对戏院故事的“痴迷”,带来的宣传效果非同一般,戏院里甚至几乎火爆起来。   走在集市上,江绡琅常听见这样的谈论。   “岛主都这么喜欢看,表演肯定十分精彩。”   “依我看,当初月兔岛的事情确实与江姑娘无关。连月兔岛岛主都没追究,我们大可放心了。”   “是啊,有关江姑娘的流言或许就是有心人故意编造的呢……”   “说不定是哪些迷恋岛主的人因为嫉妒散播出去的……”   “痴念成狂,这种事情还少吗?”   渐渐的,路人谈论的话题就变成了三个人之间爱恨痴缠的故事,江绡琅听得脸红扑扑的,拉着封元加快了脚步离开集市。   戏院的生意恢复之后,江绡琅就再也不敢带着封元去戏院露面了。   “今天江叔叔要带小狼们去戏院,恐怕没有空位,封……你这几天一定累了,今天不用陪我去,就在家里休息吧。”江绡琅赶到书房拦住了要往戏院去的封元。   封元眯着眼睛看她,道:“我怎么有种,被过河拆桥的感觉?” 第153章   “哪……哪儿有,我是体谅你身体刚刚恢复。”江绡琅可不想流言愈演愈烈,话说自从戏院引进了世界各地的故事,虽然生意好了,人们的想象力也见涨啊。   前两天一个关于封元在凡间遇到她之后,拒绝了众多追求者,以至于伤了万千少女的心,甚至在几国之间引起一场战争的故事吓了她一跳。   她严重怀疑这和戏院里演的那场两国为了争夺一个叫海伦的绝世美女不惜相互攻伐十年的故事有关。   封元紧紧盯着她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   江绡琅慌忙竖起手掌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的真心,天地可表!”   封元一把把她拉入怀中,过了一会儿才意味深长道:“你的真心……似乎跳得有点快。”   江绡琅想推他推不开,一时玩心大起,伸手去挠他的痒。   谁知封元一动不动,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知道,我不怕痒吗?”   江绡琅一愣,突然腰间被人一挠,忍不住笑出声来,挣扎道:“好痒,哈哈哈,封先生,我错了……哈哈哈。”   封元追着她不放手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江绡琅终于意识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一边躲避着封元,一边讨好道:“封元哥哥,你放过我吧……哈哈哈……我再也不敢了。”   封元住了手,搂着她道:“你再叫一声。”   江绡琅眼珠一转,一把推开他,往门口跑去。   一打开门,却差点撞上人。   抬头一看,镜月一只手举着像是正要敲门,但显然已经听见了他们的打闹,神色间有些尴尬。   “镜月姐姐?”江绡琅也有些尴尬。   镜月冲她微微一笑,转而对封元施礼道:“岛主,镜月今日启程去绛心城,特来辞行。”   “镜阳跟我说过了,你路上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从这边带。”封元说着要跟着江绡琅出门。   “岛主。”镜月垂首道:“属下有一些事需要禀告。”   江绡琅意会,转头对封元道:“那我先去戏院啦。”说完冲封元做个了鬼脸,又对镜月道:“镜月姐姐,你一路顺风,到了之后一定报个平安。”   镜月没有看她,道:“多谢江姑娘。”   江绡琅冲封元挥了挥手,跑出了院子。   封元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道:“有什么事?”   “关于绛心城,还有一些事需要与岛主确认。”镜月垂着眼睛。   封元见她似乎是要长谈,便道:“进来说吧。”   “是。”   江绡琅到戏院的时候,小狼们已经占据了六七个包厢,两只最小的正窝在穹微怀里咬他的衣服。   江绡琅走过去抱起一只正在桌角扭来扭去蹭痒痒的,轻轻在他背上挠着。   小狼崽舒服得眯上了眼。   “还好赶上了。”江绡琅见一楼坐满了人,但台子上表演还没开始,松了口气道。   “封先生今天不来吗?”穹微问。   江绡琅想起刚才的厮闹,脸蛋微红道:“他和镜月姐姐有正事要谈。”   绿萝在一边哼道:“有什么正事?你也真是心大。”   江绡琅笑道:“镜月姐姐今天要启程去绛心城,可能是绛心城的事吧。”   绿萝脸色稍霁,道:“反正是你的人,我也懒得瞎操心。”   江绡琅正要哄她两句,便听得台子上琴声骤响,知道表演开始了,只好先安静下来。   为了表演效果,戏院各处的窗户都用黑幕遮住,只在屋顶上悬挂着数颗幻光珠,营造出星空的感觉。   台子上,厚重的幕布徐徐拉开,观众席响起一片掌声。   怀里的小狼崽不安地动了一下,江绡琅揉了揉鼻子。   “把窗户都遮住果然会影响空气的味道。”穹微闻到一股有些刺鼻的气味儿,低声说道。   “是啊。”江绡琅沉醉在表演里,敷衍地答了一声。   “呜——”小狼崽叫了一声。   “嘘!”江绡琅示意他安静。   舞台的一角,突然蹿起一股火苗,照亮了一个角落。   “那个一定是为了增强表演效果对不对?”连看了几天戏的穹微如今对戏院的表演方式已经有了更多的认识。   “可能是吧。”江绡琅瞥了一眼没有在意。   “咳咳……”观众席上有人咳了两声,靠近火苗的观众低声说了一句:“是不是着火了?”   话音刚落,火苗迅速升高,蔓延至二楼,整块幕布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着火啦——”   “啊——”   观众席上立刻一片混乱,大家尖叫着往门口涌去。   孩子惊恐地哭喊着。   “把幕布拉开!”江绡琅大声喊道。   然而戏院里的伙计被人群挤着往外走,根本没办法靠近窗户。   江诚冲已经能够化为人形的雪狼道:“去拉开幕布。”   二楼的人少,十来个人赶紧散开,把遮住窗户的幕布拉开了。   阳光一下子透进来,火势已经蔓延了整个戏院,呛人的浓烟阻挡了视线。   “小莨,快走!”穹微一手拉着绿萝,一手拉着江绡琅往楼下冲去。   然而楼梯上挤满了人,几只化为人形的成年雪狼怀里都抱着好几只雪狼崽,跟着人流缓缓向前。   哗啦——   一声巨响,门口的人尖叫了一阵,人群迅速往后退去。然而后面的人又想往前挤,没能及时跑出去的百来个人就这么挤作一团。   “垮塌的房梁把大门堵住了!”张书生看到挤在楼梯上的江绡琅,冲她挥舞着双手大喊。   “后门呢?”江绡琅喊道。   张书生焦急地摇摇头,道:“被火封住了,出不去!”   “微郎……”绿萝脸色苍白,喊了一声,身子突然倒下去。   “你怎么了?”穹微忙扶住她。   “这火……有问题……”绿萝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   江诚退回楼上,几掌打破了窗户,喊道:“这是天火,专门对付妖魔的。大门出不去,从窗户出去,快!”   人群一听,又被火势逼着,便都一个劲儿往二楼跑。   “张先生,阿景哥哥,你们注意小孩子,别让他们受伤了!”江绡琅一边喊着,一边帮着人从窗户逃生。   所幸二楼不高,加上大家都有些修为,从二楼下去不是难事。   江诚在一边用法力控制火势,不让火焰蔓延至几个仅供逃生的窗口。   楼下,过往的行人也帮忙照顾着刚刚逃生出去的人,但强烈的火势让他们靠近不得。   江诚闷声咳了一下,一丝黑血从他嘴角淌出。   “舅舅!”江绡琅帮着几个人逃出去后,看见江诚苦力支撑,大惊道。   “你先帮他们出去……我还能撑一会儿,快!”火焰逼近江诚背后,他一用力,再次将它们逼退了半寸。   “阿微,你快带绿萝姐姐出去!”见绿萝脸色越来越难看,江绡琅催促着在一边帮江诚控制火势的穹微。   “我是仙身,不怕这火,你带她走!”穹微吃力地喊道。   江绡琅知道他修为尚浅,根本撑不了多久。   “你先……”她正欲再说,忽然脚底一阵摇晃,紧接着二楼的房梁也坠落下来,彻底堵住了窗口。   眼看着二楼的地板也已经摇摇欲坠,江绡琅忙道:“回楼下,这里危险!”   众人又忙往楼下跑。   见江诚和穹微都脱身不得,楼下还有二十来个人困在屋里出去不得,江绡琅咬了咬牙,一把拽断了脖子上的项链。   一股巨大的力量顿时涌遍全身,因为释放得太突然,全身各处经脉都有些刺痛。   解开封印的那一刹那,江绡琅也感觉到了天火对元神的侵蚀,即便火焰并没有触碰到身体,身体却仍然承受着剧烈的痛楚。   “一定能管用的……”江绡琅嘴里喃喃着,催动着体内的元丹,将力量输送至双手。   她伸直胳膊,用力往两边一分,火焰果然退到两边,在中间留出了一条通道。   “舅舅、阿微,你们先下去!”脚下的木板往中央倾斜了一下,江绡琅忙喊道。   “少主!”江诚见火焰被逼退,收回手来,才察觉到江绡琅取下了封印的项链。   “这里快塌了,走!”江绡琅开始感觉到吃力,只能催促道。   江诚只好和穹微直接跳到一楼。   见他们暂时安全了,江绡琅退到楼边,觑着一个火焰烧过之后的缺口,也收回手,立刻跳了下去。   她还未落地,整个二楼便轰的一声塌了下去,扑面而来的热浪让江绡琅一个趔趄。   但她知道不断烧塌的房屋可能比大火更危险,呛人的浓烟已经让几个修为较浅的人昏了过去。   她再次催动元丹,在大门处分出一条通道来,喊道:“快走!”   江诚知道,困在这里的所有人里,只有江绡琅足够抵抗天火的侵蚀,当下也不多言,一掌劈开阻挡大门的木头,护着其他的人往外走。   “小莨……”穹微要护着绿萝,又被江诚一个劲儿地往外推,只来得及喊了一句,便出了大门。   江绡琅觉得脑袋也开始剧痛起来,额头的汗水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门口,送走了众人的江诚和阿景要往回走来救她,被她掂着力,一掌推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码字,我可怜的存稿君日渐消瘦,唉! 第154章   “少主!”江诚和阿景同时大喊。然而他们被推出去的一瞬间,更上面的房梁便都塌了下来。   耳边又响起尖叫声,江绡琅脑袋一阵晕眩,嘴里问道:“是谁?你在哪儿?”   然而那尖叫声却时近时远,让她分不清是否来自戏院里面。   “救我……”似乎有一个人女人哭喊着。   “你在哪儿?”江绡琅一边在身体周围筑起结界,一边问道。   没有人回答,江绡琅身体站立不住,往四周看去,却只见许多雪狼在大火里挣扎尖叫。   江绡琅打出一掌,想逼退他们周围的火焰,然而那些雪狼却又突然消失。   空中,托塔天王俯视着下面哭号不已的雪狼们,发出狰狞的笑声。   “放过他们……”江绡琅嘴里哀求着,却又抑制不住心中的恨意,朝托塔天王又拍出一掌。   托塔天王的身影消失了,笑声却一直回荡在耳边。江绡琅猛然意识到自己出现了幻觉,便忙闭上眼睛,念起师父交给她的静心三诀:“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妖物!哈哈哈哈……”   “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   “杀了他们……”   “天高地阔,流水行云,万变卟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   笑声渐渐消失,江绡琅再睁眼看时,便见自己已被大火包围,火焰劈里啪啦地烧着,像是争抢猎物似的,全都向她涌过来。   “我可以的……”她在心里念道,一边努力支撑着一次次被火焰冲击的结界。   镜阳猛地推开大门时,镜月正向封元告辞。   “戏院着火了……”镜阳看见镜月,愣了一下,才忙道。   封元猛地站了起来,立刻化作一阵红烟消失在原地。   “你……”镜阳用询问的眼神望着镜月。   “江姑娘是不是还在戏院?哥你先去……”镜月忙道。   镜阳点点头:“我没时间送你了,你先走吧。”   说完也化烟而去。   封元赶到戏院门口,只看见在火焰中几乎烧成一片废墟的戏院被火焰完全笼罩。   “琅儿呢?”他随手揪了一个人,却发现是阿景。   “少主她为了救我们,被困在里面了……”阿景话音刚落,封元转身便要往里冲。   “你疯了!”原本在集市逛街,看见戏院失火便赶过来的莲孤子一把拽住他道:“七离火阵你也敢闯?”   封元脸色一白,他很清楚七离火是什么,一般的妖魔但凡被七离火灼伤,立刻便会灰飞烟灭。这是天火,却因为威力巨大,也过于残忍,即便是神仙们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轻易使用。   “难道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封元一把甩开莲孤子。   莲孤子又揪住他衣服道:“我正在摆阵灭火,你要是相信我就等火灭了再进去。否则,你既救不出她,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她还没……”封元说到一半,不敢再说下去。   “暂时应该没事,江首领说小莨解了封印,暂时控制得了大火。”莲孤子嘴里说着,语气里也掩藏不住担忧。   与莲孤子一起赶过来的杨怀絮神色相比其他人平静许多,他见封元等不住,道:“有的坎,她得自己过。”   说完,目光便转向火海不动了。   莲孤子指挥着眼角挂着泪一声不吭帮师父摆阵的穹微把需要的东西放到指定的位置,不一会儿,阵便摆好了。   莲孤子坐于阵中,冲穹微伸手:“风雨符。”   穹微从袋子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递给他,随即咽了口口水,紧张地望着师父。   莲孤子把符纸往空中一扔,符纸便打着旋儿升到半空。莲孤子随即默念口诀,发动阵法:“三合七离,天衍地生,生即不灭,灭而不生……”   白色的光从阵的各个方向升起,直冲云霄。   不一会儿,天色渐暗,只听得一声雷响,一团巨大的乌云便覆盖了火海所在的位置。   “灭!”莲孤子朝黄符一指,符纸飞入乌云,瞬间降下大雨。火势果然渐渐地小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彻底熄灭。   莲孤子收回符纸,乌云散去,之间整个戏院烧得只剩下残破的黑黢黢的骨架。   “现在可以……”莲孤子刚刚张口,轰的一声,整间戏院便塌了下来,彻底变成一堆废墟,“进去了”三个字被生生地咽了回去。   封元正要往里冲,却见废墟中央隐隐显现一团白光,那光十分微弱,不一会儿便彻底灭了。   白光散尽,中间现出一个人形,众人仔细一看,便见江绡琅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却直直地站在中间。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遮住了眼睛,她抬手拨开头发,睁眼一看,便看见封元近在咫尺的脸。   “封……”江绡琅刚开口,嘴便被堵住了。   封元搂紧她的腰,一只手托着她的脖子,近乎疯狂地亲吻着她。   江绡琅觉得嘴唇被咬得有些疼,却只是皱了皱眉,尝试着去回应封元。   周围的人也都没反应过来,看见完好无损站在废墟中央的江绡琅时便呆住了,即便是眼前发生了着少儿不宜的一幕,也没想到挪开视线。   只有绿萝松了口气地笑了笑,遮住了怀里一只雪狼崽的眼睛,却被他不满地刨开了。   莲孤子瞪着江绡琅,却是因为他在江绡琅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仙气。   他略有些惊讶地看向杨怀絮,却见他像是全都预料到了似的朝自己微微一笑。   “看!是凤凰花!”人群原本十分安静,却突然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   黑漆漆的木头上,竟然慢慢绽开了一朵朵的凤凰花,火红的花瓣像火焰一样迅速铺满整片废墟,如同开满花朵的凤凰树未及花谢便倒在了一起,只剩下凤凰花还展现着勃勃的生机。   “所谓的依天命、尽人力,或许便是如此吧,谁说天命不可违、人力不可及呢?”莲孤子说着,看向穹微。   穹微被那盛放的凤凰花所震撼,再看那花海中的两人时,便多了一分理解。   绿萝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这一次,穹微没有脸红,也没有躲闪,而是反手握紧了绿萝的手。   花香充斥了鼻间,封元终于放开江绡琅。   江绡琅对着他一笑,封元便只好无奈道:“为什么每一次一不在你身边,你总是出事呢?”   江绡琅却道:“我做到了,我能够控制身体里的力量了。这一次,我清清楚楚的记得。”   “你是说……”封元神色一动。   “我可以用它去救人,可以压制心魔,而不是受它的影响。”江绡琅解释道。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只是不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封元脱下外衣,披在江绡琅身上。   “封先生,”江绡琅拉着他,神色坚定道:“以前,你让我帮你,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我总依赖着你和舅舅,觉得真的只要不走邪路、不做恶事便足够了。可今天我才知道,其实我可以做得更多,我也有能力去帮你更多。我已经失去太多亲人,所以我希望每个人,每个心存善念的人,都可以好好活着。   “以前你说想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我觉得留在这里可以帮你,可现在,我自己也希望去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之前我总介意他们说我是毁天灭地的妖物,是因为我无法放下父母同族惨死的事情。现在我才明白,与其终日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不如像你一样,做自己认定的事。我便偏要造一个世界出来,去改变这天地的不公!只有这样,我的爹娘和同族才不算枉死。”   封元认真听她说完,眼神极尽温柔,道:“好,无论你想做什么,改变天地也好,重立六界也好,我都陪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江绡琅眼角滑过一行清泪,道:“我大概是六界之中最幸运的人了,因为遇到你。”   封元一笑,低头又要吻她。   江绡琅微微闭上眼,却感觉大地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封元抱着她迅速转了一个圈,半空中发出叮的一声响。   睁眼看时,封元抬手控制着一把长剑,与浮在空中的一座巨塔对峙着。   “江绡琅,你让我好找,今日看你还往哪里逃?”托塔天王从远处飞来。   没想到他竟然在浮石岛的结界上开了个口子,想趁机偷袭江绡琅。不想封元反应迅速,拦了下来。   镜阳知道封元的悯生剑在与神力相斗时已毁,便及时把自己的剑扔了过去。   等到托塔天王飞近了,封元才冷冷道:“天王是当我不存在吗?”   托塔天王一愣,道:“你怎么……”   封元冷笑道:“你闯进我的浮石岛,却不知道这是我的地方?”   托塔天王脸色微变,很快掩饰下去,道:“今天就算是你也拦不住我!”   “那么,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抓走我。”江绡琅从封元身后走出来。   托塔天王收回塔,大惊:“你的法力……”   “被封印了?”莲孤子缓缓走上前来,道:“天王的消息很灵通嘛!”   作者有话要说:主持人作者君:恭喜莲华道君荣获最牛消防员称号!   莲孤子:(接过奖杯)谢谢!谢谢大家! 第155章   托塔天王大怒,骂道:“莲华!陛下命你带江绡琅回去,你竟然与她同流合污,背叛天庭!”   莲孤子一摊手道:“我可从没保证过一定会带她回去,也没说过不会和她同流合污啊。”   托塔天王气结,道:“如今我有十万天兵坐镇,便是你们一起上,我也叫你们有来无回。”   封元道:“托塔天王的帮手恐怕不止十万天兵吧?莫说十万,便是百万也打不破我这浮石岛的结界。”   托塔天王得意道:“我们天宫里当然多的是愿意助我斩妖除魔的仙人,区区一个结界有什么。”   “你确定帮你的,是天宫的神仙?”封元不屑道。   “你什么意思?”托塔天王神色有些慌乱。   “天王不是应该很清楚吗?”封元不急不缓道:“嘴上说着斩妖除魔,却为了抓一只从未伤过人的雪狼妖,不惜与魔为伍。天庭这些年真是长进不少。”   托塔天王恼羞成怒:“你休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封元冷道:“没有他,你如何破我结界,如何得知琅儿身上法力被封?还有,天王,几千年了,你依旧不擅长说谎。”   托塔天王却死要面子,辩解道:“我是得了高人相助,但他却不是魔,而是……”   “而是什么?”封元也怒道:“你还当真以为,你得到是上古神的帮助,所以敢倾十万天兵,还自以为自己是替天行道?神早就消亡了,残存的那么一点神力,也不过是沦为恶人的囚徒!”   “你怎么会……知道……”托塔天王倒是没有料到封元早已知晓。   那晚,他做了个梦,梦见的竟是上古战神。战神告诉他,江绡琅如今身在浮石岛,法力已被封印,只要他带领天兵前去,自己便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早知神已消亡,也曾问过,战神也告诉他,自己只是残存下来的一点神力。   “做了人家的棋子还不自知,真是蠢得可以。”江诚在后面讽刺道。   托塔天王干脆承认道:“那又如何,如今我只奉命捉拿江绡琅!”   江绡琅看向封元,见他眼中鼓励的目光,便道:“我到现在,未曾伤及一人性命。我可以告诉你,预言里所言不假,我确实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但六界与我无仇,我不打算毁了它。但现在天庭却一直在一点点消磨我对这六界的好感。若你们再苦苦相逼,我顷刻就毁掉它,也免得,白担了你们加在我身上的罪名。”   “妖孽竟敢如此狂妄!”托塔天王气得满脸通红。   封元淡淡道:“她有狂妄的资本,你有吗?”   “你……”托塔天王气结,却只怪那战神未曾告诉他江绡琅的法力已经解除封印,如今结界已破,天兵已发,打也不是,走也不是,真真是骑虎难下。   莲孤子见了,忙给他找台阶下:“我说天王啊,我在天宫这么多年,也能理解你为人臣子不得不奉命行事。但我这个徒儿性情难测,若她真是毁了六界,那也是你逼的。到时候天王恐怕担不起这个罪名吧?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呢,就此退兵,我们也不计较你破坏结界的事,怎么样?”   托塔天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嘴上却不肯放软道:“我念及六界苍生,今日暂且放你一马。你依仗身上的能力作恶,自有天谴,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哼!”   说完还傲娇地一仰下巴,转身撤了兵。   江绡琅等他走远了,忙拍着胸脯长出一口气道:“可紧张死我了。”   莲孤子摇头晃脑道:“我就知道你吓唬他呢,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众人:……怂恿徒弟说大话唬人真的好吗?   穹微此刻也走上来道:“但我听小莨说的时候,觉得过瘾极了,我差点就当真了。”   江绡琅得意道:“我看了那么多的戏,一点演技还是有的。”   众人正说笑,一个老者带着一群人冲江绡琅跪下道:“多谢江姑娘救命之恩!”   江绡琅忙将他扶起道:“你们去我的戏院看戏,我自然要对你们负责的。”   “话虽如此,江姑娘拼死相救,哦,还有这几位公子,”老者的目光在江诚和穹微等人身上扫了一遍道:“如此大恩,我们不敢忘怀。”   江绡琅摆手笑道:“不必客气,看到你们平安无事,我也很开心。”   “虽说没有伤及人命,但这大火源起何处、何人,恐怕还要调查。”莲孤子皱眉道。   “是啊,这七离火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杨怀絮添了一句。   封元点头道:“我先去修复结界,镜阳你让人先把伤者安顿好,调查的事也先交给你。”   “是!”镜阳应声,转身离了人群。   “结界的事,我能做什么吗?”江绡琅仰头问道。   封元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一个人足够了,你们先回落神宫等我。”   江绡琅乖乖点头,道:“那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回了霜清苑,莲孤子先帮绿萝疗伤去了,江绡琅回房沐浴更衣完毕,刚坐下喝了口茶,封元就到了。   见他神色有些疲惫,江绡琅忙拉着他坐下。   两人未及说上两句话,镜阳便匆匆赶过来,正好莲孤子留了穹微在屋里照顾绿萝,自己先过来了。   “找到纵火的人了。”镜阳一进门便道。   封元见他没带人来,问:“死了?”   镜阳脸色有些不好,点头道:“纵火的人虽是妖,但为了控制七离火,身上下了自保的咒语,没有灰飞烟灭,但还是烧得面目全非。看起来,他早就打算死在火海里。”   “知道是谁吗?”   镜阳看了一眼江绡琅,犹豫了一下,道:“是……月兔岛王品的儿子。”   江绡琅心里一紧,她之前看过名单,王品在月兔岛上被江麒所杀。   “能确定吗?”莲孤子问道。   “能,王品的儿子是铁匠铺的,好几天都没去,邻居和同伴找过几次,都没找到。这次听说我们找到了一具尸体,立刻就去辨认了。他以前打铁的时候不小心打碎过一根指头,我们看了,确实少了一根拇指,不是被烧掉的。”   江绡琅觉得呼吸都沉重起来,道:“他是……为了复仇……”   封元紧握住她的手道:“很可能是的,但是,他一个铁匠,怎么能拿到七离火种,又怎么能控制火种,才是我们应该调查的问题。”   莲孤子也点头道:“这件事,也许不仅是复仇那么简单。”   “岛主,有新的发现。”南井匆匆走进门来,说道。   “说。”   南井神情凝重道:“潭星仙君死了。”   封元眉头一皱道:“看来,七离火种是来自于他了。”   莲孤子认同道:“来源弄清楚了。只是一只月兔精怎么可能轻易杀死一个神仙。”   南井听了,道:“他的金丹被夺了。”   “潭星仙君不过一个散仙,他的金丹并不值什么,谁会去夺他的金丹?”莲孤子有些疑惑了。   镜阳道:“或许凶手的目的是火种,金丹,只是顺手拿的。”   莲孤子正喝着茶,被这话呛了一下,道:“若凶手和之前蛊惑江麒的是同一个人,那他或许确实有这个能力顺手取走一个神仙的金丹。”   莲孤子着重强调了“顺手”两个字,江绡琅突然有点同情起那个潭星仙君来。   “看来,又是冲着你来的。”莲孤子看着江绡琅,又道。   江绡琅突然有点烦躁,天庭的人没完没了缠着她也就罢了,现在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总是找她的麻烦。   “我也觉得这个人十分讨厌。”封元注意到江绡琅的表情,道:“但他行事十分隐秘,都是借刀杀人。”   “连托塔天王都被他利用,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麻烦事呢,”莲孤子叹了口气。   “但是现在有一个线索,”封元道:“他极有可能杀死过上古之神。”   莲孤子凝眉道:“你之前确实也说过,我想的是如果他果真有这个能力屠神,说明他是与神同时期的人,但是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未消亡,难道……”   “他夺了神力,又修魔道,通过不断地取心修炼或是别的方法存活,也就是从别人身上获取力量。”   莲孤子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为什么他总盯着小莨不放了,她体内的元丹可是好东西。”   江绡琅听得脊背发寒,一个足以屠神的魔,把她当成了猎物。   “可他为什么不直接抢走元丹,而是一直试图引少主入魔呢?”江诚在屋子里听了半天,忍不住问道。   “我们当时被困在魔道里时听那人说过,他似乎更喜欢操控别人,自己坐在后台看戏。”   所以自己是被当猴耍了吗?江绡琅一阵脸黑。   封元又道:“这个人十分自负,连天庭都不放在眼里,自以为可以掌控六界。莲华,你掌管未书这么多年,又是资历很老的神仙,难道对这个人完全没有一点了解吗?” 第156章   这是第一次封元称呼莲孤子的仙号,莲孤子不禁正色道:“没有,或许在我之前,他就已经隐藏起来了。不过,我确实总感觉有些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封元冷着脸看他:“看来你确实是老了。”   莲孤子:“……”   封元继续道:“记忆力退化了。”   莲孤子气结,许久才抑制着自己冲封元脸上来一拳的冲动,咬牙道:“你就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挤兑我的机会是吧?”   封元漠然道:“我以为这件事你早就意识到了。”   其余的人都暗自憋笑。两人的斗嘴总算是让屋子里的氛围放松了几分。   莲孤子严肃道:“我会继续调查这个人的身份的,现如今你们要做的,就是加强浮石岛的守备,不要再让他有机可乘。”   封元道:“不消你说,你只管查去,剩下的交给我。另外,戏院被焚一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江绡琅一愣,反应过来封元是在问自己的意见,急忙道:“那个人也只是为了给父亲报仇,而且是被人利用。如今他已经死了,我也不想再去追究什么,以免掀开各自的伤痛。还是将他好好安葬了吧。戏院,再建一间就是了。”   莲孤子老怀安慰道:“果然是长大了,师父很欣慰呀。”   “欣慰的话,就出钱帮她重建戏院啊。”封元冷不丁道。   莲孤子:“……”   封元又道:“你都白看了那么多场戏。”   莲孤子颤抖着胡子道:“火是我灭的。”   封元道:“但戏院已经被烧光了。”   莲孤子气道:“你是嫌我灭得太晚吗?可别忘了是我把你媳妇救出来的。”   江绡琅一阵脸红。   然而封元面不改色:“她是你徒弟,你救她也是应该的。”   莲孤子几乎要在地上蹬腿打滚起来:“我不住了,我要离开浮石岛!”   封元微笑道:“金亭送你出去之后,记得给船钱。”   其余的人都摇头,这两个人又开始了。   封元虽然嘴里说着让莲孤子帮忙重建戏院,实际上第二天便让镜阳寻来工匠着手修建。好在七离火的目标只是戏院,集市上别的房屋并没有受损失。   搭建房屋江绡琅不在行,因此每天除了去工地上晃一圈之外,江绡琅整个人便闲了下来,于是开始着重关注雪狼族的事。   江诚为了不让雪狼们沉于安逸的生活,提议去主岛的雪山上开凿冰洞,从此以后便在那里生活。   江绡琅也很想看看雪狼们在雪地里生活的场景,如同在封云山一样,于是便忙着去雪山上给雪狼们布置住处,或是带着狼崽们学习捕猎和战斗的技巧。阿景为此兴奋不已,要不是江诚拦着,他差点把雪山顶都给炸下来。   “吼——”阿景一声怒吼,震碎了头上的冰岩。   江绡琅满头冰碴子,拍掉了又有新的掉下来,于是干脆不理了。   见雪狼们流连雪地,便对江诚道:“我回落神宫看看,明天再来。”   江诚点头道:“不急着回来,你总往山上跑,我真担心封岛主哪天不高兴,冲我们征收租地费。”   “舅舅也跟着师父学坏了。”江绡琅嘴里埋怨着,心里却一阵甜蜜。   江绡琅走进钟灵院时,镜阳见她满身狼狈,还以为她受到了袭击。   江绡琅蹦跶着进了书房,跑到封元腿边蹲下。   封元正埋头看资料,扭头一看,不禁失笑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又去雪地里打滚了?”   说着一边替她一颗颗地将冰碴子和石子摘下来。   “阿景哥哥最近有点兴奋过头了。”江绡琅乖乖地蹲着不动,任由封元专注地给她清理头发。   “你在看什么?”等封元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江绡琅瞥了一眼桌上的册子,问道。   “你瞧瞧。”封元把册子递给她。   “我可以看吗?”江绡琅觉得有些不合适。   封元一把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道:“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建立一个新的世界吗?不了解一下这些东西,你怎么帮我?”   江绡琅脸红红地说:“那我坐到旁边去看。”   封元伸手揽住她道:“别动。”   江绡琅只好乖乖听话,打开册子一看,竟是浮石岛各分岛的一些情况概要。   里面囊括了各个分岛人口、经济、生产等情况的统计数据,由于浮石岛常和外面的人类世界接触,因此里面还包括了一些从人类世界引进来的新鲜东西和各个分岛主们对于发展这些新事物的构想。   “这些事情你都要管吗?”江绡琅终于明白为什么封元经常呆在书房了。   “大多数都不需要我操心,不过是把一些情况汇报上来,让我了解一下。分岛的副岛主们才是真正要去操心的人。”封元往椅背上靠了靠,道。   江绡琅看着前面的概要,才发现浮石岛内竟有一千三百多个分岛,有大有小,多是以族类聚居。小的岛上居民只有数十人,大的也有上千人的。   分岛主们有的建议普及电话,有的提出学习研发人类现代武器,还有的族群已经搭起了现代式的水泥房屋。   有的东西江绡琅不是很懂,对于和人类世界共通的一些东西的了解,仅限于她在南里城接触到的事物。   “没想到凡人世界发展得这么快,普通人也可以在天上飞行了。”江绡琅盯着册子上的一架飞机的草图。   “他们如今几乎不信修道,而且普通人想要得道确实十分辛苦,甚至许多人已经丧失了修道的基础。所以只能寻找一些别的方法来让自己更加强大。”封元解释道。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我们与他们的世界互不打扰,他们也可以生活得很好,甚至比我们更好。比如电话可以千里传音,这可比我们用别的东西传递消息方便多了。”江绡琅安然地靠在封元身上道。   封元见她看得认真,便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在她提出问题的时候,才开口解释几句。   江绡琅看了许久才把这本册子看完,把册子放回桌上时,目光瞥到另一本册子,便拿过来一瞧,上面写着三个字:归元阁。   “这个……我能看吗?”江绡琅一直对归元阁抱有好奇心,只是之前因为别的事情,未曾听封元仔细介绍。   封元便干脆道:“看也无妨,你既然感兴趣,我不如先把归元阁的情况跟你说一说,你再看,就更容易明白了。”   “好啊!”江绡琅立刻兴奋起来。   察觉到自己和封元靠得太近,江绡琅趁封元松手,忙站了起来道:“我怕你腿麻,我还是坐椅子吧。”   封元也不再勉强她,先让镜阳叫人送来茶水点心,才终于开始讲述这个神秘的归元阁的故事。   “当年我从落神台坠落凡间,一身修为尽失。但我在放你走时,存了一点法力。凭着那点法力,我又开始修炼。但那个时候我对天庭心灰意冷,于是干脆修了魔道。”   江绡琅听得心疼。   但封元早已放下,神色平静,继续道:“现在想来,修魔道也没什么不好。善于恶只在于内心罢了,如今比起在天庭,不知道自在多少。”   江绡琅这才展颜一笑,道:“我也觉得自在许多。”   “我初时潜心修炼,比起当初修仙道时快了很多。大约过了三百年,我便开始四处历练。不过那个时候我探听得你师父下了凡间正四处寻我,我就改名换姓,也是为了重新开始。当然,我那个时候也时常打探你的消息。”   江绡琅倒是有点吃惊。   封元便道:“我虽然放了你,但天庭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既然决意与他们对立,自然想着要保你性命。不过你被藏在了龙道山,我一直没有听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我甚至还去寻了一次你的舅舅,虽然没有和他见面,但却发现你不在他身边。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并没有找到你,但我听说天庭也没有找到你的时候,我猜想你或许是被别的人带走了。   “我正要去别的地方打探,却没想到这个时候,魔界出了事。”   江绡琅听得十分入迷,封元说到这儿的时候,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绛心城的魔尊不知为何脾气突然变得十分残暴,虽说他脾气一直不好,但当时,他不仅派部下四处杀人取心,甚至大肆屠戮不服从他的同族。当时魔界大乱,一些妖、魔联合起来想推翻魔尊,却遭他镇压。”   封元说到这儿,眼睛望着窗外,眸子里似乎闪现着当年魔都之中发生的刀光剑影。他叹了口气道:“当时加入反叛魔尊大军里的一共有数千人,最终幸存下来的,不足三百。魔都里血流成河,绛心城的护城河都被尸体填满,血腥味月余都不曾散去。”   江绡琅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下文。   “我当时在绛心城外救下了遭追杀的镜阳,他原本是没有打算加入叛军的,只是因为魔尊抓了他妹妹。”   “是镜月姐姐?”江绡琅未曾想到他们兄妹还有这样的经历。 第157章   “是。”封元冲她笑了笑,道:“我见魔都生灵涂炭,如果再继续下去,魔界很可能会就此毁灭,于是在镜阳的引见下集合了剩下的一些魔族。恰好这个时候天庭正派兵镇压魔尊,我便让镜阳出面和他们谈判,双方一起对付魔尊,我们这边提出的条件是五百年内不让魔族危害人间。”   “你们一定赢了!”江绡琅说道。   封元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道:“我们确实赢了,但却经历了一场苦战。幸得有镜月在魔都里面作内应,我们才顺利攻了进去。我和镜阳一行人与魔尊大战了三天三夜,加上天庭的帮忙,最后终于杀了他。但是,战争之后,魔都里面十室九空,场景实在凄凉。”   “那你们知道为什么魔尊会突然性情大变吗?”   “当时是不知道的,只是猜测或许他就是喜怒无常,也或许是为了修炼魔功。但是现在想来,极有可能和扰乱浮石岛的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他竟然,控制得了魔尊……”江绡琅心中暗叹。   “这个人自诩比神还强大,那么控制魔尊可能确实不是难事。”   “那魔界现在的魔尊呢?”   封元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过身来,嘴角含笑,看着江绡琅。   江绡琅顿时醒悟过来,瞪着眼睛迟迟说不出话来。但不一会儿她便释然了,道:“早该猜到的。”   “是我露出了马脚还是你对我有信心?”封元忍不住问道。   江绡琅嘿嘿笑道:“自然是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循,但是,最主要还是对你有信心!”   “你现在,也会说好话来哄人了。”封元的笑意更深。   “这绝对是真心话,连神都能打败,区区一个魔界自然不在话下。”江绡琅指天誓日。   封元却突然严肃起来,道:“如果我说,我当时接管魔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向天庭起兵呢?”   江绡琅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那你在此之前,救下镜阳,帮他们一起反叛魔尊,也是因为这个吗?”   这话问得封元一愣,很快道:“这个念头当时在脑中一闪而过,不过,当时见到魔都的惨象,主要的原因倒是为了救人。”   “所以呀,”江绡琅耸了耸肩,道:“即便当时你这么想了,甚至是后来为这个想法去准备了,但是今天你却建了浮石岛,一心只为救人,那么当时的想法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吧。重要的,是你的初衷啊。”   “你似乎通透了许多。”封元拉着她并排站在窗边。   江绡琅点头道:“那一场大火确实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当时也曾设想过,如果我就这么在大火里死了,是不是天庭能就此罢休,六界也没了威胁。可是,我又立刻想到了你。想到你当初和玉帝抗衡,又苦心建立浮石岛,给妖族和魔族一方安宁,我为什么连个心魔都控制不了呢?哪怕是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下去。”   江绡琅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封元不禁心头一颤,凑过去慢慢靠近了她。   江绡琅一紧张,忙转移话题道:“你还没说归元阁的事呢。”   封元不愿这么放过她,在她唇上点了一下,才道:“归元阁是我在魔都大战之前建立的,当时天庭派兵下来之前,我们已经做好了短时间不可能取胜的打算。所以成立了这么个组织,吸收一些愿意与魔尊抗衡或是志同道合的人。魔都大战之后,归元阁也在继续慢慢壮大。   “我虽接管了魔界,却不愿意一直待在那儿,就让归元阁一边管理魔都事务,一边替我在六界之中探听各方消息。后来我想,这天庭自恃统管六界,我偏要建立一个游离于六界之外的地方,一个让妖魔鬼怪甚至是神仙一起生活的地方,于是就以归元阁为基础,慢慢将浮石岛发展壮大。”   “原来如此。”江绡琅恍然道。   “现如今,浮石岛已近乎完备,归元阁便主要管理魔都,以及在六界之中收集信息和情报,你所看到的很多关于人界的情况也都是他们传送进来的。另外,归元阁也负责维护浮石岛的安全,除了镜阳在岛内守备外,外面还有归元阁的保护。某种意义上说起来,他们或许就算是浮石岛的军队吧。   “你还记得当年在南里城时,东井宏一一夜暴毙之事吗?”封元问道。   江绡琅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呆呆点了点头。   封元笑了笑。   江绡琅恍然大悟:“难道也是……”   封元点头道:“确实是出自归元阁之手。其实说起来,大炎和圆国之间的战争,我们不该插手,东井宏一死不死,对大炎最后的胜利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他手上染血太多,圆国人在大炎所做作为全然没了人性。归元阁里一些与凡人有牵连的人也是气愤不过,便干脆杀了他,反正不过是多救些人而已。”   “这件事,师父知道吗?”   封元点头道:“他大概也能猜到东井宏一的死有些蹊跷,他掌管未书,对于人界轨迹的发展也能窥得一二。既然他知道之后并没有要反对或去调查的意向,我便知道这件事应该影响不大。”   “幸好是这样,否则南里城恐怕会血流成河。”江绡琅感叹着,又忍不住有点心疼,想到自己那么些年都在龙道山里混过去了,不禁有些羞惭,道:“建立归元阁和浮石岛,还有统管魔界,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封元道:“自己选的路,也不觉有多苦,以后有你镇守浮石岛,一般的人可不敢轻易来犯了。”   “镇守”这个词让江绡琅觉得肩膀一沉,身上顿时担起了一份重任,但还是很开心能够对封元有所助益,便拍着胸脯道:“放心吧,以后有谁敢来挑衅,我一定把他打出去。你就只管在屋里看看资料数数钱就行了。”   封元忍不住失笑道:“听起来,我苦修这么多年,就为了如今找到你,然后安心在家数钱?”   江绡琅得意道:“当然啦!我可是拥有掌握六界存亡的力量,到时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哪里还需要你劳心劳力?”   “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封元挑眉看她,道:“你又是从哪儿搜罗来的书看多了?以后你还是好好呆在书房,多熟悉熟悉浮石岛的情况才行。否则怎么帮我?”   江绡琅一听,吓得要往门口蹿,道:“我还得去帮族人们修房子呢……”   封元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一只手开始挠她的痒,道:“修房子比和我呆在一起更有趣吗?”   江绡琅哈哈笑着,一边忍不住挣扎:“我是他们的少主……哈哈哈……我有空就来好不好……哈哈哈……痒死我了……”   镜阳抱着一沓册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笑声,不禁憋着笑赶忙退了出去。   江绡琅既然已向封元坦明心迹,两个人相处自然亲近了许多。穹微反倒不似从前那样长跟在江绡琅后面,反而渐渐习惯了绿萝在身边的日子。   或许是因为江绡琅已经能够控制心魔,浮石岛难得引来了数十年平静安宁的日子。   每日奔波于戏院、雪山和书房,江绡琅日子过得十分充实。眼见着雪狼崽们一个个都大了一圈,直到某天在书房的册子上看到人界纪年“2016”那几个数字时,江绡琅才恍然发现,竟已在浮石岛度过了五十余年的光阴。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进入新的单元鸟~~~撒花鼓掌~~ 第158章 (花神泪单元)   江绡琅坐在铺着毛毯的椅子上,翻看着新送来的关于人界的介绍,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窗外,半尺厚的积雪已经将整个浮石岛裹成了白色,积雪映得屋子里更加亮堂。   “不过五十年,人界竟然出了这么多新奇的东西?”江绡琅被温暖的炉火包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   封元走过来凑在她旁边看了看册子上的内容,突然问道:“在浮石岛呆了这么久,想不想去人界看看?”   “可以吗?”江绡琅忍住兴奋,道。   封元知道她的顾虑,道:“上次托塔天王来,就已经知道你在这儿。这么些年天庭没有动静,大概确实是顾忌到你当初说的那番话。所以即便是出去,他们一时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江绡琅立刻安了心,道:“这么久了,我也挺想看看南里城有什么变化没有。不过,浮石岛怎么办?”   封元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放心吧,我们随时跟这里保持联系。而且离得不远,常回来看一看便是了。等你在人界待腻了,我们再回来。”   江绡琅一把抱住他,惬意地叹了一声道:“好幸福呀!”   封元正要伸手回抱,江绡琅却又突然放开她,书一扔就往门外跑,一边喊着:“阿微,我们要出去玩啦!”   封元看着空荡荡的怀抱,无奈地笑了。   这五十年来,江绡琅几乎跑遍了浮石岛每一个分岛,她性子跳脱,于是一旦分岛上有什么新鲜事,她必然会亲自参与,也常常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但效果不错的主意。浮石岛也因此比以前更加繁盛,而三叠戏院在距离主岛较远的小岛上还开了分店,甚至每年会有一次“巡岛演出”。   若不是还时常关注着外界的情况,岛上的人都会觉得日子会这样一成不变地持续到永恒。   人界趋于和平,由于人类的发展壮大,对于鬼神之说已经不如以往那么深信,因此妖魔神仙们渐渐地在人界被淡忘,各自安于各自的生活,互不打扰。常在人界行走的异类们也已经融入进人类的生活,变得如同凡人一般。   对于这样的一个世界,江绡琅自然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封元也知道她的心思,于是干脆提出去人界生活一段时间。   莲孤子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和杨怀絮下着棋。他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扔,伸了个懒腰道:“早该出去看看了,这么些年,我和杨兄都快把所有的棋局研究了个遍。”   “爷爷呢,也一起去吧。”江绡琅期待道。   杨怀絮哈哈一笑道:“也好,正好去看个新鲜。”   江绡琅冲进屋子通知穹微,他正有些扭捏地试穿绿萝做给他的衣服,一听说要出去,便往门口边跑边道:“我去通知阿景大哥和子苍大哥,他们也一定愿意去的。”   绿萝见衣服没试完,只好戳着江绡琅的脑袋道:“真会挑时间进来。”   最后,子苍为了照顾如今已经在山脚下种植了一大片的仙草,决定有时间再出去找他们。江诚一心扑在雪狼族族内的事务上,他也知道江绡琅这些年把雪狼一族照顾得很好,便干脆放她出去玩一玩,自己留在岛上照顾族人。   于是在人界六月初的这一天,江绡琅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人界出发了。   船开往绿海镇的途中,金亭给每人分发了一套衣服,道:“如今人界的装扮与以往大不同了,换身衣服,行走方便些。”   江绡琅曾在封元的书房里大略看过这些衣服,比起古时的样式简单了许多,也开放了许多。   她换了件浅蓝碎花长裙,由于以前有在南里城生活的经历,这样的裙子她穿起来毫无压力。反倒是绿萝,把弄着一件湖绿色裙子,道:“就这么一件?怎么穿?”   江绡琅忙笑道:“我来帮你。”   等总算穿好了衣服,绿萝站在镜子前反复打量,嘟嘴道:“虽然简单了许多,不过还是没有我自己做的好看,这个一点风格都没有。”   江绡琅安慰道:“这个夏天穿起来可凉爽多了,现在的人类追求简洁,也没什么功夫像古人一样穿得那么繁复了。”   “好吧,”绿萝妥协道:“头发呢?”   “我替你梳吧。”江绡琅按照自己看过的发式给绿萝收拾停当了。   出门的时候,封元一干人已经等在了甲板上。   莲孤子和杨怀絮各自穿了短袖衬衫,穹微和阿景的打扮有些奇怪,衣服花花绿绿的,大概金亭也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过现代人类的衣着审美。封元穿了白衬衫和西装裤,站在众人中间,气度卓然。   几个人都变成了短发,莲孤子和穹微倒是已经习惯了,只有阿景还时不时摸摸只剩下几寸的头发,道:“突然换了,总感觉凉飕飕的。”   众人忍不住大笑。   封元拉过江绡琅的手道:“已经有五十多年没见你这样打扮了。”   “那你说,哪种好看?”江绡琅调皮道。   封元一笑:“自然是都好看。”   “你说呢?”绿萝碰了碰穹微。   今天的绿萝长发长裙,比平常多了几分恬静婉约,穹微觉得新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此时听绿萝问她,脸顿时大红,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   绿萝一戳他脑袋,娇斥道:“呆瓜。”   众人说笑打闹着,船便在浓雾环绕的海滩上停了下来。   等下了船,金亭站在船头冲他们拱手道:“金亭就送到这里了,岛主,诸位,保重。”   江绡琅和穹微、阿景冲他挥手,目送着船再次升入空中,消失不见。   封元见江绡琅脸上的兴奋之色黯淡下来,道:“舍不得了?”   江绡琅点头:“还记得第一次去浮石岛的时候,也是金亭来接的。在一起生活了五十年,自然有些不舍。”   封元道:“他偶尔会来人界逛逛,到时候自会相见。”   江绡琅这才重拾兴奋道:“那我们赶紧走吧,先去哪儿?”   封元拉着她带着众人缓缓走出浓雾,还未及看到这人间景色,耳边先传来了嬉笑之声。   “哎哟,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杨怀絮叫了一声,赶紧转过头去。   莲孤子指着他大声嘲笑。   穹微和阿景看着眼前的景象,都吓得已经不知如何反应,只知道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   封元和江绡琅以前在书上看见过,反而十分平静。   绿萝反应了一会儿,忙把一只手掌挡在穹微眼前。   只见面前一片宽阔的海滩,海岸线朝内弯成一道弧线绵延至远方。阳光下,只穿着内衣内裤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正在沙滩上玩耍。有的在海里游泳,有的躺在椅子上休息。   沙滩远处,现代化的大楼反射着阳光,金光闪闪。   “哇!”江绡琅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虽然在书上看到过许多有关现如今人界的资料,但真正踏足其中,却觉得像是来到了一个完全未曾接触过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他们脸上的平和与幸福,与五十年前的南里城完全不同,在他们的眼里,已经看不到对战争的恐惧和担忧。   “老哥哥,你得习惯才行啊。”莲孤子把杨怀絮的身子掰了过来。   绿萝蹙着眉头,道:“现在的男女,都时兴不穿衣服吗?”   “咳!”封元咳了一声,见江绡琅正看着远处戴着墨镜正与朋友谈笑的光膀子男人,忙把她的头往旁边一扭,道:“我们走吧,还有人等着呢。”   穹微和阿景跟在后边,觉得实在不好意思看,却又忍不住好奇不停往那边瞟,直到绿萝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很好看吗?”   吓得穹微赶紧抬头挺胸、目不斜视。   “帅哥,你们是外地来旅游的吗?”一个比基尼美少女眼睛紧紧盯着封元,笑问道。   这群衣着“正经”的人在沙滩上显得十分扎眼。   封元却只顾往前走,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江绡琅只好赶紧道:“我们是路过的……”   “我们绿海市的碧滩可是有名的景点,不着急的话,不如好好逛逛,我可以给你们免费当导游。”美少女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   封元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揽住江绡琅的腰,看了少女一眼。   这个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了,美少女一时脸上有些尴尬。   莲孤子凑了上去道:“他们年轻人忙,没时间。我倒是很有兴趣,姑娘给我介绍介绍,嘿嘿嘿。”   美少女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嘴里还嘟囔了两句什么。   莲孤子冲封元炫耀道:“看见没,这才是拒绝搭讪的最好方式!”   封元没有理他,径直带着众人往沙滩外走去。路上遇见两个少女过来找穹微说话,被绿萝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众人来到一处行人稀少的路边,只见路边上停着三辆黑色轿车,等到封元走近了,轿车旁站着的三个西装男人一齐冲他躬身道:“阁主。”   封元点点头,对众人道:“我们先去南里城,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说完打开后座的车门,先让江绡琅进去了。 第159章   莲孤子要往副驾驶上钻,被封元闪身一挡,喊道:“阿景。”   “哎!”阿景答应着,忙跑了过来。   “你坐副驾驶,”封元对他说完,又对莲孤子道:“你去后面的车。”   莲孤子一个白眼,又冲向后面的副驾驶,没想到穹微早已让绿萝坐上去了。最后,莲孤子只好拉着杨怀絮去了最后一辆车。   然而阿景很快又被支去与穹微同车,结果被绿萝赶去第三辆车,她从副驾驶下来与穹微坐在了后排。穹微顿时有点羡慕起阿景来。   江绡琅坐进车里,忍不住仔细打量道:“果然和以前的车大不相同了。”   很快,车辆驶进市区,江绡琅又被车外车水马龙的繁华喧嚣所吸引,趴在窗户上看了许久,才道:“以前从未想到过人界竟然能发展到这种程度,他们没有法术,但这些东西却像是用法术变出来的一样。”   “正是因为不会法术,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身更强大。所以即便是凡人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封元道。   “不过,我虽然喜欢热闹,但这里好像也有些过于喧闹了,也见不着青山绿水,”江绡琅探着鼻子仔细闻了闻道:“空气也不好闻。”   “这一切都是他们必然付出的代价,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世界能持续多久。”   “是啊,”江绡琅想起书上所描绘的现代人界所面临的诸多问题,也忍不住有些担忧道:“要是所有的人,包括凡人也能生活在浮石岛那样的地方就好了。”   封元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他窥见五十年来人界的巨大变化,深知浮石岛那样的地方,早已容不下凡人的野心,他们需要的,是更广阔无垠的空间。   车子开了有大半日,终于穿过了还保有古老城墙的南里城城门。   显然被修葺过的城墙上,刻着那三个依稀看得出岁月痕迹的大字:南里城。   封元低头对正靠在他膝上睡得正熟的江绡琅轻声道:“我们回来了。”   三辆车接连在一条街道口停了下来,封元把江绡琅唤醒。   江绡琅睡眼朦胧地撑起身子,抬头往车外望去,只见窗外一个高大的朱漆牌楼,上面写着三个字:停仙巷。   江绡琅一下子就清醒了,忙打开车门跑了下去,凝视着那块牌楼许久,多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便在眼前一一闪过,顿时禁不住眼眶有些湿润,喃喃道:“没想到,这里名字还没变。”   司机站在车旁道:“这是阁主特意叮嘱,一定要把名字保留下来的。”   江绡琅欣喜地看着封元,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虽说名字未变,但里面的景象已经大不相同。原本狭窄的青石小巷变成了宽阔的沥青马路,两旁的灰砖瓦房也变成了高低错落的水泥楼房,各式铺子林立,道路两边一排香樟树正散发着清香,行人们在树荫底下步履匆匆。   “随我来。”封元拉着江绡琅在前面带路,拐过几个路口之后,江绡琅却看见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多少次午夜梦回,自己还曾梦见当初在这里,大雨中拥着邵文渊唤了无数声哥哥。   独门的小院没有一点改变,门牌换成了崭新的,但上面的字依旧没变:停仙巷十八号。   吱呀——   江绡琅推门进去,只觉得鼻头一酸。里面陈设依旧,除了院子里的几棵树长得更加茂盛意外,以前被穹微不小心砸裂的那块青石板都还原样保存着。   江绡琅不禁动容道:“封先生……”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莲孤子和穹微便争抢着冲了进去:“我还要住原来的房间!”   “我要住一楼,谁也别跟我抢!”   只见莲孤子灵活地一把推开穹微,丝毫不像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江绡琅忍不住笑出声来,感动的话一时都收了回去。   “如今人多了起来,不如你跟我住?”封元指着旁边一样原封未动的停仙巷二十号。   江绡琅脸一红道:“不……不好吧。”   封元屈起食指敲了敲她的脑袋,道:“想什么呢?我这里房间多得是,再来两个人也住得下。”   江绡琅恍然,忙辩解道:“我……我可没有胡思乱想!”   “是吗?”封元显然不信,拉着她往里走,一边对身后的阿景道:“那边恐怕没有房间了,你住我这儿吧。”   “是。”阿景顿时松了口气。   “这两间房子也是你特意让人留下来的?”江绡琅其他的房屋大多已经改修,便问道。   “嗯,不过虽然外貌没变,里面还是简单布置了一下,怎么着也得体验一下现代生活。”封元推开大门。   “是归元阁的人负责把房子留下来的?”江绡琅低声问道。   封元见她神神秘秘地小声说话,不仅莞尔道:“自然是,他们当中很多人融入在凡界,否则我们过来可没这么方便。”   “你也从没跟我提起过。”   封元笑道:“就当,是个惊喜吧。”   江绡琅仰着下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得不错,这个惊喜本少主很喜欢!”   “是!”封元拱手道:“少主这样说,小人就放心了。”   众人在屋子里略微歇了歇,江绡琅立即提出要去城南医院看一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邵文洲已经不在人世。   莲孤子嫌累不去,穹微和绿萝图新鲜,也都跟着去了。   几个人来到城南医院,却发现医院已经改了名字,模样也大不相同。   不过进了医院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城南医院历代院长的肖像和简介。江绡琅一眼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比上一次见到苍老了许多,但仍然亲切。   肖像下面写道:邵文洲(1905-1995)城南中心医院第三任院长,于1961-1971年在任……   “文洲也算是长寿了。”江绡琅盯着那双与邵文渊一模一样的眼睛,说道:“邵哥哥老了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   穹微在一边道:“可惜后来没能再见文洲一面,他小的时候多可爱啊。”   “你们知道邵院长?”一位护士注意到他们,见他们显然是外地人,便问道。   江绡琅忙点头。   那护士带着些骄傲道:“知道也不足为奇,邵院长可是当初南里城大军阀邵弼臣的儿子,哥哥又是抗圆战争的烈士,自然是名人了。听说刚来医院的时候,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是一表人才呢。”   “是啊。”江绡琅脑中浮现出邵文渊的脸来。   “也就你还能对老院长犯花痴。”另一个护士闻声走过来,道:“说起邵院长,还有一桩你们不知道的奇事。”   “什么事?”众人都问。   那护士神秘一笑道:“邵院长临终前,在医院留下了一个盒子,说是以后如果一个叫姜莨的人来医院,一定把盒子交给她。那个时候邵院长和夫人感情十分要好,我们还猜测那个姜莨是不是他的初恋呢!”   “咳咳咳!”穹微被这话呛了一下,猛烈地咳起来。   江绡琅却不禁呆住了,说道:“我……我就是姜莨。”   “什么?”护士嗤笑道道:“你不会是听我说起,就说你是姜莨吧,这个玩笑可以点都不好笑……”   话音刚落,封元递过去一张像卡片似的东西,道:“她确实是姜莨,这是她的身份证。”   护士接过来仔细一瞧,大惊道:“你……你真的是……”   江绡琅知道再人界同行需要有身份证,却没料到封元连这个都早已备下。   “我能……看看那个盒子吗?”江绡琅忍住哽咽问道。   护士反应过来,忙道:“你先等一等,我去通知院长。”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快步走过来,颤声问道:“你……你果真是姜莨?”   “是。”江绡琅点头。   老者长松了口气,道:“你终于来了,邵院长的心愿也可以了了,请随我来。”   说着带着众人穿过走廊,来到院长办公室,从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一边递给江绡琅一边道:“这个盒子是历任院长传下来的,一直锁在柜子里未曾动过。”   盒子没有上锁,江绡琅有些惊讶地望着老者。老者误会了她的意思,忙摆手道:“放心,虽说盒子没上锁,我们从来没打开看过。”   江绡琅掂量着盒子很轻,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才打开了盒子。   里面只有一样东西:一只陈旧的小狼木雕。   眼泪于是一下子汹涌而出,江绡琅把木雕攥在手里,转头对封元哭道:“这还是我送给文洲的。”   封元替她拭去眼泪,道:“看来他很想你。”   老者在一边没能听懂他们的对话,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怎么可能见过一个逝世二十多年的人呢。   江绡琅收住眼泪,问道:“他葬在哪儿?”   老者道:“他们家族的墓地,就在……”   “我知道在哪儿了,谢谢您。”江绡琅把木雕放进盒子里,紧紧抱在怀里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邵家最后一次出场…… 第160章   一行人又坐车来到墓地,没想到墓地已经完全改变,以前简单的铁门已经改建成一个门楼,门楼上几个大字:邵文渊家族墓。   门楼前面有两个穿制服的门卫。   门楼左边是一个花店,有几个人在花店买了花,正往墓地里去。   几个人买了花,穿过门楼,正对面就是一个汉白玉雕像。邵文渊身穿军装,一手挟着一本书,腰间配着一把手、枪,眼睛直视着远方。那眼神十分坚毅与无畏,不过在江绡琅看来,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邵哥哥……”江绡琅仰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今天也哭够了,我们进去吧。”封元看得心疼,叹气道。   一行人这才穿过林木葱郁的小路,沿着路标一路往前,终于在一片幽静的空地上看见了并排的几块墓碑。   当中的一块墓碑比别的都大些,上面刻着几个显眼的大字:烈士邵文渊之墓   墓地非常干净,显然后来的人重新修缮和打扫过。   大墓碑两边分别是邵弼臣夫妇和邵文洲、邵文沚的墓碑,最旁边有一个更小一些的墓碑,是邵文沚母亲的。   江绡琅把花束放在邵文渊墓碑前,轻声道:“哥哥,我回来看你们了。”   “好在他们一家人能够团聚。”穹微走到旁边,按住江绡琅肩膀。   江绡琅点头,对穹微一笑道:“阿微,谢谢你。”   谢谢你如今好好活着,谢谢你还能在我身边。   穹微读懂了江绡琅眼中的意思,松了口气道:“幸好我当初决定成仙,否则现在即便还在,也是个老头子了。”   江绡琅还没说什么,绿萝低声先道:“就算你变成老头子,我也还是喜欢你。”   穹微顿时脸红道:“这可是在墓地,你严肃点!”   “如今天下太平,他的心愿也算是实现了。”封元虽然与邵文渊不如江绡琅和他那样亲近,但还是对这个执着而无畏的凡人抱有好感。   “是啊,”江绡琅释然道:“或许,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他们,虽然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不再记得我们了。”   一行人在墓地呆了半个小时,便启程回家。   晚上,等众人休息够了,封元提议去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   当初在南里城,曾有过一家电影院,但因为刚刚开张,加之战乱频繁,去看电影的人并不多。而且全是黑白片子,又没有声音,江绡琅还未去看过。   莲孤子和杨怀絮也来看个新鲜,一群人占了电影院几乎整整一排,除了封元和杨怀絮,每个人都抱着一桶爆米花吃得咔哧咔哧响,穹微和莲孤子的爆米花是超大号的……   电影名字叫《桃花劫》,是个古装武侠故事,女主角很漂亮,男主角很帅气。电影相比于舞台表演,有很多更美的背景,看起来画面更加精致。   江绡琅看得目不转睛,跟着剧情的发展,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电影结束之后,江绡琅一边擦眼泪,一边道:“这个和在浮石岛看的表演真是完全不一样,凡人虽然没有我们长寿,也没有法力,但是却会创造很多我们也会想不到的东西。”   “这里离家近,你可以常过来看。”封元拉着她走出放映厅。   四周的人都在讨论对电影的感受。   “你看过新闻了吗?这个电影在那片桃林取景的时候,发生灵异事件了,特别恐怖……”   “不会是炒作吧,为了电影宣传……”   “肯定是会利用这个炒作,但是记者采访过女主角,女主角也承认了。而且不光是娱乐记者,很多其他电视台还专门做过关于桃林灵异事件的节目呢。”   “对对对,我也看过那个节目。好多人进了桃林都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可是没过几天,人又突然出现。问他们去了哪儿,那些人都说不出来,就只觉得饿。”   “你说会不会是迷路了?毕竟那片桃林有好几百亩呢。”   “当时有个游客失踪的时候,当地警察派了上百个警察地毯式搜索,愣是没找着。就算是迷路,这么找也总能找到吧。”   “咦——别说了,太恐怖了。”   “灵异事件?不会是妖或者鬼魂吧?”江绡琅低声问封元。   莲孤子凑了过来,挤眉弄眼道:“我看八、九不离十,正好阿微需要历练历练,我们抽个时间去看看?”   “好啊好啊,去不去?”江绡琅期待地望着封元。   封元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桃林在南里城旁边一个市里,是当地有名的景点。只是江绡琅一行人去的时候,已经是阳历七月,桃花早已谢了,正是桃树结果的时候。   杨怀絮和绿萝留在了家里,其余的人来到桃林,买了门票进去,发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碧绿,中间点缀着一些青色的桃果。   里面行人稀少,大多数聚集在桃林旁边的荷塘赏荷。有的穿梭在桃林里观赏一些刚刚开放的石榴。   “没感觉到妖气啊。”江绡琅说了一句。   “也没有阴气。”莲孤子摇头道:“之前那些灵异事件发生的时候,也都是在白天。所以如果真的是妖或者鬼魂的话,我们应该是能察觉到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来的人都各自收敛了身上的气息。   “或许那些人真是只是迷路了吧。”江绡琅悻悻道。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黄褂子的工作人员冲林子里的一个人喊道:“哎!果子不能摘!给我下来!”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青年正站在树杈中间,伸手想摘下一个刚刚泛红的桃子。被工作人员这么一吓,那个青年手里没掂好力道,桃树的枝桠便咔嚓一声被他撅断。   “喂,你给我站那儿别动!”管理员见状大怒道。   “这……我……”青年见管理员怒气冲冲地冲上来,下意识拔腿便跑。   “站住!”管理员追了过去。   两人很快跑进了林子深处。   江绡琅顿时为那棵树感到心疼,再仔细看过去时,周边很多其他的桃树也都曾被掰断枝丫。   “那些人失踪是什么时候?”封元突然问了一句。   “三四月份,”莲孤子幽幽道:“正是桃花开得正盛的时候。”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封元扭头看他,两人交换了一个意会的眼神。   “什么想法?”穹微的脑袋凑了过来。   “我们等会儿。”莲孤子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等?等什么?”穹微挠着头发。   见封元也安然坐了下来,江绡琅干脆什么也不问,跟着坐在一边。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只见刚刚的管理员气喘吁吁地走出来,怒色未减,嘟囔道:“跑得还真他妈快!一会儿就没影了,等我去找保安过来,看你往哪儿走。”   “好戏要开始了。”莲孤子眯起眼睛。   不一会儿,管理员果然带了几个保安和同事,一共七八个人,分散去了桃林的各个方向。   期间众人无聊,去旁边的商店买了点吃的。   这还是江绡琅第一次吃冰淇淋,又凉又甜的口感,让整个人顿时清爽起来。   抬头看着炎炎的烈日,江绡琅开始怀念起浮石岛的雪山和冰洞来。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分散开的保安和管理员终于再次会合,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面色通红,然而没有一个人找到那个青年。   “现在该我们了。”莲孤子起身,招手示意其他人跟上。   一行人在青年攀爬的树底下发现了青年不小心掉落的一个打火机。   “啊哈!”莲孤子如获至宝,捡起来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阵。   “师父是要凭这个寻找那个青年人?”江绡琅猜测道。   “果然聪明!”   “师父的意思,”穹微瞪大了眼睛,“那个青年人已经跟之前的人一样,神秘失踪了?”   莲孤子点头道:“那是当然,刚刚进去的那群人,基本上把桃林翻了个遍,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找到呢。我有九成把握,那个人已经失踪了。”   “那剩下的一成呢?”穹微问道。   莲孤子翻了翻白眼道:“那就可能是那个人已经跑出桃林离开了。”   穹微:“……”   江绡琅伸手要去拿打火机,道:“找人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说完还抽了抽鼻子。   莲孤子往旁边一闪,道:“这一次就让阿微来吧。我教给你的追踪术还记得吗?”   穹微急忙点头,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接过打火机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   “你能行吧?”阿景见他紧张得厉害,担心道。   穹微深吸了一口气,道:“放心吧。”   说完摊开手掌,将打火机放上去,又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人之后,便闭眼念起咒语,另一只手掌在打火机上方抹了两圈,就见打火机四周隐隐出现一缕白色烟雾。   不一会儿,烟雾整个将打火机包围,渐渐升到半空,中间踉跄了一下,把穹微吓了一跳。最后总算是稳稳当当朝桃林深处飞过去。   众人急忙跟上。 第161章 守护者   桃林里四处都有石板小路和路标,江绡琅越深入越觉得之前那些人的失踪确实不可思议,在这样已经指明了出口和方向的地方,迷路的可能性太小。   打火机在林子里飞了很久,才在一片看起来十分疏落的桃林前面停了下来。然而几个人环顾四周,并没有青年人的踪影。   原因很明显了。莲孤子拍了拍穹微的肩膀道:“继续。”   穹微收回打火机,闭眼凝神,双臂一展,便唤出一把长剑。   剑身修长,比一般的剑还要窄一些,白玉造的剑柄上雕着莲花图案,下方刻着两个字,江绡琅没来得及看清楚,封元就先开口了:“起尘?”   莲孤子得意道:“怎么样?不错吧?”   封元意外地没有反驳他,反而点头道:“起尘剑入世已有近万年,但因为剑身过于秀气,加之比起一般的剑,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因此一直被嫌弃,废弃在天庭的剑阁里,没想到竟然被你得了。”   莲孤子道:“反正没人要,送我徒弟正好。”   穹微:“……”   这真的是亲师父会说的话吗?   莲孤子的话让早已握剑在手的穹微开始犹豫起来,这么一把没什么用处的剑,能打开面前的结界吗?   莲孤子见他有些退缩,敲了敲他的脑袋道:“这把剑被废弃,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主人。也就是封元还有点眼光,知道这把剑不同寻常。只不过当年他已有了悯生,这把剑也不适合他,要不然,还能轮到你?”   这话里虽然夸了封元,但主要还是为了夸这把剑,封元无所谓道:“就算没有悯生,这把剑送我我也不要。”   莲孤子被呛得差点一头栽下去,问道:“为什么?”   封元淡然地回了两个字:“没用。”   莲孤子气结,对穹微道:“人家瞧不起你这剑,你就使出来给他看看。他的剑在与神力大战之时就已毁了,等他看到这把剑的威力,到时候求你你也别给!”   “呵!”封元一声冷笑。   莲孤子:“……”   穹微心中也很想试试自己这么些年的修行到底程度如何,因此不再理会莲孤子和封元的斗嘴,一掌将起尘推了出去。   起尘剑身周围顿时光芒大作,径直朝结界刺去。   然而虽然起尘在穹微手中发挥了出人意料的威力,但却在结界外面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咦?”莲孤子有些意外,就连封元也没料到,只是紧盯着与结界对峙的长剑。   穹微有些着急了,再一次加力催动剑身往前,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与起尘剑同时飞了出去。   封元眼疾手快,闪身出去扶住了穹微,莲孤子则接住了起尘。   起尘没能打破结界,莲孤子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更多的是对眼前结界强大力量的意外。   “这个结界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莲孤子没时间找回之前的面子,皱眉道。   穹微向封元道了谢,但满脸的失望之色掩藏不住。   江绡琅忙拉着他道:“阿微你别难过,这个结界的力量确实比一般的强了不少。”   莲孤子也道:“不错,这种结界可不是一般的花妖或者花仙能够布下的。”   “花仙?”江绡琅知道这里面没有妖气,却没想到有可能会是花仙。   莲孤子点头道:“排除了妖和鬼,这里又没有魔气,只能是花仙了。”   “那现在怎么办?”阿景问。   “少不得我亲自出手了。”莲孤子从袋子里掏出拂尘。   “师父,不如……让我试试吧。”江绡琅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   莲孤子知道她是为了试着操控她身上的力量,便道:“让你练练手也好。”   封元嘱咐道:“小心点。”   “嗯。”江绡琅催动着身体里的力量,不一会儿周身便被一阵狂风包围,长发和裙角在风中翻飞。   莲孤子一时没有防备,眼睛被沙子迷住,吐出满嘴的沙子喊道:“力度过了!”   “哦哦哦——”江绡琅忙收敛气息,却不想风又完全停住。   这里面只有封元早料到可能会是这种情况,早已布下一个小结界将自己护住,此时正淡然地站在那儿,看着其他几个人不停揉眼睛。   江绡琅满脸歉疚道:“不好意思,我再试一次。”   “等等!”莲孤子忙把阿景和穹微拉到身边,先筑起结界将三人护在里面,才道:“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江绡琅再一次发力,这一次比刚刚好了很多,感觉到掌上的力量聚集得差不多之后,江绡琅便向结界推出一掌。   然而那一掌像是被结界吸收了似的,退出去之后毫无动静,只有不远处的桃树上的一只鸟儿喳喳叫了两声。   众人:……   “难道力度不够?”江绡琅挠着脑袋疑惑道。   话音刚落,只听沙沙一声轻响,一股轻烟在不远处散开,原本疏落的桃林比起之前更繁密了些,其中一株桃树下,正躺着之前的青年人。   “耶!”莲孤子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江绡琅也松了口气。   阿景先跑了过去,探了探那人的脉搏和鼻息道:“只是晕过去了。”   莲孤子也忙过去道:“早猜到了,先把人送出去。”   说着掏出一个小瓶子,揭开盖子在青年人鼻子底下晃了晃。   “咳咳!”青年人皱着眉头咳了两声,终于悠悠转醒。   见自己被好几个人围住,脑袋也有些发沉,青年人忙挣脱了阿景扶住他的手,退后几步惊慌道:“我真只是想摘个桃儿,那树枝不是我故意折断的,你们至于追我到现在吗?”   莲孤子:“……我们不是管理人员。”   青年人一脸信你才有鬼的表情,道:“那你们抓着我干嘛?”   “额……”莲孤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道:“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   “我不跟你们走。”青年人说着,觑着个空儿便往小路上跑,但很快只听得他惨叫一声,捂住鼻子往后倒去,原本应该有路的地方却赫然只剩下一株粗壮的桃树。   青年人捂住流血的鼻子爬起来,看着眼前一片一望无际的桃林,道:“见鬼了这是?”   众人见四周的石板路全都消失不见,顿时明白是那布置结界的人不放他们走。   “又是结界?我再破一次好了。”江绡琅挽起袖子准备动手。   封元一把拉住她,道:“不是结界,是阵法。”   青年人几次要跑都被突然出现的桃树挡了回来,忍不住冲江绡琅等人大喊道:“你们不是给我下迷、幻药了吧?”   这几个除了魔就是妖,除了妖就是仙的人,还真没法跟他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年人见他们不答话,以为是默认了,慌乱道:“我……我不玩了,我要出去。”   说完要往林子里钻,阿景怕他又跑丢了,忙拉住他道:“你别乱跑,到时候我们还得费功夫找你。”   青年人不停挣扎大喊:“你放开我!我要报警了!”   无奈阿景力气大,青年人始终挣脱不得,惊恐之下竟然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你们到底抓我要干嘛?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钱行不行?”   “我们不要钱。”穹微忙摆手道。   青年一听,捂住自己的肚子,颤声说道:“你们难道是倒卖器官的?我告诉你啊,这可是公共场所,你们就不怕警察?”   “我们对你的器官没兴趣!”莲孤子被他吵得头疼。   青年人一愣,又伸手护住胸口道:“不是吧?人贩子?我这身板做不了苦工的,还有我这相貌,就是去做……那啥,也没有人要吧。”   莲孤子见他五官平常,颇为认真道:“确实没人要。”   青年人以为他承认了自己是人贩子,更加想要挣脱阿景的手,一边大喊道:“救命啊……”   阿景见他不消停,干脆手起掌落,将他打晕了。   穹微弱弱地问道:“我们不是来救他的吗?”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我想起来昨天电影里的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众人齐齐点头赞同。   “好了,现在想想,该怎么破这个阵法吧。”莲孤子一拍手道。   “这里面对阵法最有研究的只有你了。”封元说道。   莲孤子面有得色:“所以想出去的话,就求我呀!”   封元沉吟了一下,道:“不如干脆把桃林毁了,一定能出去。”   莲孤子脸色发青道:“算你狠!”   说完飞身站在一株桃树树梢,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下来道:“这不是死阵,大概只想把我们困在这里一段时间。不过这阵法颇为复杂,要破起来也不容易呀。”   “那怎么办?”穹微忙问。   莲孤子想了想,冲四周喊道:“我们无意冒犯阁下,只为救人而已。不知是哪位高人,还请现身一见!”   说完便等着回应,然而四周十分寂静,连鸟叫声都没有。   ……   莲孤子有些尴尬道:“看来他不想和我们谈。现在还有一个最轻松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了定时的章节已经更完了,所以今天这会儿更新,加更一章以表歉意。 第162章 随手一打   众人期待地望着他,只有封元不理睬。   果然,莲孤子继续道:“我们就等在这里,等到布阵的人气消了,自然放我们出去了。”   果然是很轻松……   江绡琅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睡得死沉的青年人,道:“那个布阵的人之所以要困住他,是因为他破坏了这里的桃树,对吧?”   莲孤子点头道:“只有这种解释了。”   “所以之前的人失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江绡琅想起那些曾被折断过的树枝。   “应该是,”莲孤子叹了口气道:“所以,布下阵法和结界的,应该是这片桃林的守护者。”   眼看天色渐晚,封元催促道:“他既然不愿现身,我们还是先破了阵出去。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莲孤子傲娇道:“我不破阵又怎样?”   封元看向江绡琅,江绡琅会意,立即上去挽住莲孤子,撒娇道:“师父,我饿了。”   “饿了就忍着。”莲孤子不为所动。   江绡琅严肃道:“我饿了的话,会很难受,一难受,心魔就跳出来。到时候控制不住,可就糟了。”   莲孤子恨恨道:“你就只知道胳膊肘往外拐,等着!”   说完一边往林子里走,一边喊道:“阿微,过来帮忙!”   江绡琅冲封元调皮一笑,道:“我也来帮忙!”   莲孤子让两个徒弟在他指定的书上按照顺序绑上红色的丝线,渐渐地,丝线连成了一张密集的大网。   莲孤子在丝线交汇的一些点上系上铜铃,随后嘴里念念有词,铃铛便射出金色的光线连接在一起,构成各式不一样的形状。   江绡琅认出其中一个形状是北斗七星。   莲孤子又飞身上树,俯瞰着整个铜铃阵,不一会儿点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片桃林的阵法暗含了星辰的运动规律。”   说完又跳下来,从袋子里拿出几根小拇指粗的链子,往各个方向一甩,链子便缠绕在几根树干上。待最后一根链子甩出去之后,又将最开始的链子收回来,继续缠绕在其他的树干上。   就这么忙活到黄昏时分,莲孤子一一收回链子,最后将一根链子扔向一株极其粗壮的桃树树干,链子缠上去之后顿时光芒大盛,照得整片林子亮堂堂的。不一会儿,像是烟雾散开了似的,原本纵横在桃林里的小路渐渐显现出来。   莲孤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好了,我们快出去。”   阿景伸手一捞,把青年人扛在肩上,莲孤子在前面开路,封元断后,一行人快步出了桃林。   林子外,一脸警车正闪烁着警灯,两名警察正向之前追赶青年人的管理人员询问情况,还不时在本子上记上两笔。   莲孤子见了,忙招呼阿景把青年人放下道:“赶紧走,待会儿引来警察可真要把我们当人贩子了。”   几个人将青年放在不远处一个无人的凉亭里,随即便要离开。青年人此时慢慢醒了过来,看见他们几个,只来得及开口说了一个“你们……”,就见几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青年人呆呆地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绿萝已在家里做好了饭,一群人便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边吃边聊。   “这么说,有人在桃林失踪的原因已经查清楚了,是林子的守护者为了惩罚那些破坏桃林的人。”杨怀絮总结了他们的发现。   莲孤子点头道:“应该是了,只是还不知他的身份,我明天再去一趟,找一找那人的住所。”   “就那么一片林子,去哪里找?”穹微嘴里鼓鼓囊囊地问。   莲孤子嫌弃地看着他道:“你好歹也成仙了,不要总记着口腹之欲。”   穹微委屈地望着吃得一嘴油的莲孤子道:“师父你也吃了不少啊?”   莲孤子一时无语,狠狠地从鸡腿上咬下一块肉道:“既然是桃林的守护者,想必桃林也受他修为的滋养。到时候只看林子里哪里的桃树长得最旺盛就知道了,里面必然还有结界。”   封元却道:“既然那人无意伤人,只是略施惩戒,又何必麻烦去找他。”   莲孤子摆手道:“你也感觉到了,这个人非妖非魔,修为深厚。今日所设下的阵法十分古老,我有些好奇他的身份,就当是前去拜访一下了。”   封元点点头,在莲孤子觊觎着盘子里最后一块红烧肉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把肉夹给了江绡琅。   莲孤子不满地瞪着他,封元淡淡道:“她可是食肉动物。”   江绡琅正准备把红烧肉往嘴里送的手一顿,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像被当成一只小狗在养?   吃完晚饭,众人各自散去。   江绡琅趴在二楼阳台抬头望天。   “看什么呢?”封元走到她旁边。   江绡琅道:“在城里竟然看不见什么星星。”   封元见夜幕深沉,漆黑的天空里只有疏疏落落的几颗星子,便猛地伸手朝天空打出一掌。原本雾蒙蒙的天空顿时清晰起来,后面的繁星露了出来。   江绡琅:“……其实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封元一笑,道:“我也不过是随手一打,不费事。”   江绡琅:“……我今天是不是很厉害,破了桃林的结界。”   封元饶有意味地看着她,问:“你是想要奖励吗?”   江绡琅莫名有点心虚道:“也不是……”   嘴又被堵住了……   等到封元放开她,才接着说出后面的话:“其实你夸一句就可以了。”   封元舔了舔嘴唇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实际一点的奖励。”   江绡琅脸一红,道:“不早了,我先去睡了,晚安。”   说完落荒而逃。   第二天一早,莲孤子过来串门。江绡琅正坐在沙发上学习使用电视遥控器。   “停!”莲孤子大叫一声。   江绡琅吓得把遥控器一扔,电视画面就停了下来。   画面里,一个女人拿着话筒正说着话,下面打着一行字:著名桃林景点一夜之间离奇被毁,有关部门正在调查原因。   女人则在介绍详细的情况:“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昨天还正常生长的桃林,今天已经全部被连根拔起,倒地的桃树堆积成山。有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但其中缘由仍然令人费解。   “据调查,昨晚值班人员并没有发现异常,今天早上开园时才发现桃林已经全部被毁。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力量,足以无声无息地毁掉这么大一片桃林呢?XX电视台会继续跟踪报道……”   “师父,不会是您昨天破阵的时候不小心……”江绡琅愕然道。   莲孤子脸一白,道:“怎么可能,我昨天破阵,只是用锁链阻止阵法的变化,最后找到阵眼,阵自然就破了,这个很明显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那您今天还去吗?”   “当然要去,发生这种事更应该去了。”莲孤子说着就要往外走。   封元从楼上下来,显然也已经听见了新闻,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江绡琅急忙穿鞋,就这么会儿功夫,电视里突然传来尖叫。   几个人又凑到沙发跟前一看,只见画面里倒伏的桃林周围突然被黑气笼罩,渐渐形成一堵高达几十米的围墙将桃林围在当中。伴随着黑气的,是强劲的大风,裹挟着砂石飞向四周。原本准备播报这个情况的女记者在几次尝试说话都被大风堵了回去之后,连忙摆手招呼摄影师一起躲进了车里。   透过车窗,摄影师直播出来的画面里,黑墙里隐约还有闪电闪现。   “快走快走,怕是出了大事!”莲孤子招呼几个人赶快出门。   没来得及通知穹微,莲孤子、封元和江绡琅三人来到了桃林。   只见园子外面被一圈警车包围,似乎还有军人在内圈跑动,一群负责指挥的人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戒严的武警四处疏散围观的人群。   江绡琅三人走到一个无人的巷子里,眨眼间便到了黑墙外面。   封元一边用结界抵挡风沙,一边听着黑墙里传来的砰砰的撞击声,道:“我看这堵墙是用来阻止外面的人的。”   莲孤子认同道:“里面情况很可能不妙,我们得赶紧进去。”   “这墙不是结界,只要打开一个口子就可以了。”封元说着朝黑墙推出一掌,果然打出一个口子来,对莲孤子道:“你们两个先进去。”   莲孤子拉着江绡琅一闪身进去,江绡琅回头看时,封元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黑墙里面没有风,却有闪电四处乱闪,半空中只看见风云变色,撞击声便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厚重的云朵里面时不时闪出光来。   “小心!”封元挥手挡掉了一个朝他们打过来的闪电。   “是有人在打斗!”莲孤子伸长脖子朝云朵里面张望。   话音刚落,只见其中一朵云里掉下一个人来。   “哎哟!”莲孤子知道封元得护着江绡琅,便自己冲过去飞身将那个人接住。   莲孤子还未来得及打量怀中的人是谁,就见云层里飞下来一个人,强劲的掌力朝着他们压了下来。 第163章 怕老婆   “师父!”江绡琅大喊一声,和封元同时飞身过去。   封元一边把江绡琅护在身后,一边伸手接住那一掌。谁料那掌力竟然比预料的要强,封元被逼得倒退一步,感觉到和自己对峙的人身上带着魔的气息之后,封元身上魔气大放,再出一掌逼退了那个人。   “你休要伤他!”莲孤子怀里的人突然奋起,朝封元后背拍去。   江绡琅大惊,只来得及挡在封元前面,左肩便硬生生接住了那一掌。   封元被撞了一下,转过身来忙把江绡琅护在怀里,大怒之下朝那个人打去。   莲孤子忙大喊:“别打别打!”   说着拉着那人往旁边一闪,封元的那一掌便打在了远处堆积的桃树上,无数桃树顿时化飞灰。   莲孤子抬头张望,只见和封元对掌的人一个闪身跳出黑墙,显然是看见来了强劲的对手,便撤退了。   莲孤子放下心来,旁边的人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四周的黑墙渐渐散去了。   担心外面的人冲进来发现他们,莲孤子忙在周围布下结界。   封元把江绡琅搂在怀里,浑身杀气。   “你怎么样?”封元低头看见江绡琅嘴角流血,杀气更盛。   江绡琅忙安抚他:“我没什么大碍。那个人受了伤,力道没有很强,我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说完看向莲孤子身旁的人,顿时惊住了。   只见一个身穿古式长裙的女子正被莲孤子扶着,一席及地的长发散落在背后。女人微微一抬头,露出倾城的容貌,眉心一朵粉色花钿,在粉色裙子的映衬下,如一朵灼灼盛放的桃花。   即使嘴角还残留血迹,却一点不影响她的美艳。   江绡琅被这样的美貌震惊了,竟然连左肩的隐痛也忘记了。   莲孤子见自己扶的是个女人,哎哟一声忙放开了她。   女人身子一歪,伸手撑在一棵歪斜的桃树上,咳了两声,对三人怒目而视道:“你们是什么人?”   莲孤子探头打量了她几眼,顿时张大了嘴巴:“花神?你是……花神!”   花神也仔细瞧了瞧他,也微微讶异道:“莲华道君?你怎么也在凡界?”   说着看了封元和江绡琅一眼道:“竟然还和妖魔一路。”   封元眼中冷光一闪,莲孤子忙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如今受了伤,不如先跟我们回去疗伤。”   “一点小伤而已,不必了。”花神神色冷淡,道:“此地不是你们久留之所,还是赶快离开吧。”   莲孤子道:“我看你的结界已经被毁了,我们一走,你岂不是暴露了。还是跟我们走吧,至于他们两个,一个是我徒儿,一个是我朋友,你大可放心。”   花神大概也知道自己如今无力重设结界,只好道:“你们住哪儿?”   “南里城。”莲孤子忙道。   “带路吧。”花神勉强直起身子。   封元把江绡琅横抱起来,甩下他们两个先回了停仙巷。   莲孤子一脸尴尬道:“他这个人,脾气有点不大好。”   莲孤子带着花神回来时,江绡琅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见她恢复速度奇快,封元总算放了心,道:“你提醒我一声便是,为何傻乎乎地去挡这一掌。”   江绡琅嘿嘿笑道:“那个时候提醒你,你势必会被她伤了。你正和人对敌,怎么能再受一掌。”   封元叹了口气道:“从你出山以来,总是大伤小伤没好全过。”   江绡琅忙道:“我很扛打的,而且现在恢复起来也很快,你别担心了。”   “还是我没护好你。”封元攥紧了拳头。   江绡琅握住他的手道:“你当时无暇分、身,我也总不能全靠你护着我。再说了,你有护我之心,我自然也有护你之心。你不愿看到我受伤,我难道会愿意看到你受伤吗?”   封元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道:“如今话倒是说得更好听了。”   两人正说着,莲孤子就带着花神神色尴尬地站在门口道:“那边没有空房间……”   封元却扭头不理他,阿景正给江绡琅端水过来,见了只好道:“一楼还有一间空房间,道长请随我来吧。”   莲孤子见封元没有反对,便先带着花神去旁边的房间安顿,不一会儿走过来道:“她正在疗伤。小莨,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江绡琅为了缓和气氛,忙转移话题道:“师父,那个花神,是什么来头?她生得真美。”   “是吧是吧?”说起这个,莲孤子立刻兴奋起来,道:“我第一次见她,她还只有六百岁,不过是四五岁小女孩的模样,是个小花仙。没想到如今长成了个大美人,竟然还成了花神。”   “花神?您不是说,神早已从这世上消亡了吗?”江绡琅好奇道。   “这也不足为奇,”莲孤子道:“在浮石岛的时候,封元不也遇上了被困守在魔道里的神力吗?神虽然消亡了,但他们身上的力量还会残存下来,在六界之中游荡。想来无期便是因缘际会继承了神力,成了花神。严格说起来,她也只能算半神。”   “无期?”   “哦,她名叫花无期。我还记得她的名字是上一任花仙取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她能设下强大的结界的原因,是因为她是神?”江绡琅想到之前的事情总算说得通了。   “正是如此,她大小也算是神,当时我们也没料到,在那片桃林里住着的,竟会是花神。”莲孤子刚说完,穹微、绿萝和杨怀絮都过来看她。   听莲孤子说完整件事情,几个人都咋舌不已。听江绡琅说那花神长得倾国倾城,穹微好奇心大涨。   “既然师父都不知道她成了花神,那她来凡界应该很久了吧?”江绡琅问道。   莲孤子点头:“少说也有三千年了。原本她是玉帝选定的百花仙子,下凡统管百花。除了偶尔上天宫述职以外,很少露面。后来,甚至许多年不回天宫,只叫手下的仙子代她述职。当时天庭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玉帝看凡界安宁,只当她是懒得走动,也就不当回事了。”   “我看你们这个百花仙子早就有问题了,”封元冷冷道:“今日打伤她的人分明是魔族,她被重伤之下反而护着那个人,看来玉帝在天宫也没干什么正事。”   “咳咳!”莲孤子终觉得他诋毁玉帝不妥,咳了两声道:“等她伤势恢复些了,我会问个清楚的。”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琅儿需要休息了。”封元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   众人:……   莲孤子走到门口,气愤愤回头道:“我徒儿还没过门呢?等成了亲,你肯定是个怕老婆的!小莨,替我好好管着他!”   江绡琅正喝着水,被这话呛得连连咳嗽。   封元一记眼刀飞过去,莲孤子忙溜之大吉,没走多远却听见封元的声音:“总比有的人到老也找不到老婆好。”   莲孤子跺脚怒吼道:“我那是清心寡欲!!”   第二天一早,江绡琅已经变得活蹦乱跳,见她吃早餐吃得津津有味,封元总算放了心。莲孤子早早过来看望花无期,见桌子上还有吃的,伸手便要拿。   封元道:“你们那边不管饭吗?”   一句话说得莲孤子气呼呼地收回了手。   江绡琅忍俊不禁道:“师父这么早过来一定还没吃饭,封元哥哥你就别和师父开玩笑了。”   一声“哥哥”让封元十分受用,便默认了。   莲孤子一边大口吸溜着瘦肉粥,一边道:“无期吃过饭了吗?”   “她好歹是个神,难道谁都跟你一样惦记着吃喝。”封元对于昨天莲孤子拉开花神的举动仍然不满。   莲孤子也懒得计较了,道:“她受了伤,正好养一养。再说了,送送饭什么的,也算是我们的示好。”   “示好?”封元声音冷了几分,道:“我们救了她,她反而打伤了我的人,我们还要跟她示好?”   莲孤子道:“她那个人生性孤傲,但大是大非还是有判断的。昨天的事是个误会,但是我们要想知道其中的曲折,须得买个人情给她才好,知道吗?”   莲孤子低声说着,冲封元不住眨眼。   “哼!”封元表示不满。   江绡琅起身把多出来的一份早餐端起,道:“我给她送去吧。”   封元一把拉住她,道:“谁带过来的谁负责。”   莲孤子却道:“这份人情还就须得小莨去卖给她,昨天是她伤了小莨,以她的性子,必然不肯欠人人情,到时候小莨趁机提个要求什么的也不为过嘛!”   江绡琅听了,反而不愿意去了,道:“这样不好吧?”   莲孤子坦然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可是救了她的性命,你说是吧?”   莲孤子转头问封元,封元一副你也知道的表情,立时让莲孤子闭了嘴,低头继续喝粥。   江绡琅干脆道:“我先给她送去吧。”   轻轻敲响了一直紧闭的房门,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进。”   江绡琅打开门,见花无期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院子发呆,道:“花姐姐,吃点早饭吧。” 第164章 我和他之间的事   花无期没有看她,只道:“我不饿。”   见她还穿着昨天沾染了血迹的衣服,江绡琅便道:“你衣服脏了,我给你拿一套新的吧。你昨天受了伤,还是吃点东西补一补。”   说完转身要出门,却听见花无期道:“你伤好了?”   江绡琅笑道:“我恢复能力很强的,早就好了。”   花无期听了,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江绡琅看她不愿意被打扰,便默默退了出去。   “怎么样怎么样?”莲孤子在一边挤眉弄眼。   江绡琅便道:“我看花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性子清冷些。”   莲孤子一拍手道:“我就说嘛!你不知道,当年在天宫,她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可招人喜欢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性子却是有些急躁。”   江绡琅讶异道:“现在完全看不出来。”   莲孤子道:“看来这些年,她恐怕也经历了不少。”   江绡琅点头道:“三千年的时光,用‘不少’已经难以概括了。”   莲孤子笑眯眯道:“还是我徒儿贴心,你放心,等她伤好些了,咱们再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琅儿,你舅舅来信了。”封元站在不远处冲江绡琅伸手。   江诚虽然也接触了不少现代凡人创造的东西,但依然保持着以前的很多习惯。   江绡琅立刻跑过去,同封元进了书房。   这两天,花无期一直呆在房间里疗伤,江绡琅给她送过几次莲孤子炼制的丹药,她只是淡淡的“嗯”一声。   莲孤子和封元则时刻关注着新闻,自从知道能用这种方式了解到其他地方发生的大小事情之后,莲孤子便常常在电视机前面一坐就是半天。   穹微坐在他旁边,眼睛时不时瞟向另一个方向,期盼着能有机会一睹花神的真容。   “看来最近没什么大事,上次那个魔大概忌惮封元的实力,一直没有再采取行动。”莲孤子看完新闻,把电视调到了一个正在播放电视剧的频道。   “他不是魔。”花无期突然出现在客厅门口。   客厅里众人都抬头看她,江绡琅先站起来道:“花姐姐快请坐。”   花无期穿了条白色长裙,款款而立。穹微好奇地打量着她,在心里暗暗称奇。花无期走过来,一个淡淡的眼神便让穹微赶紧收回了目光。   “花姐姐的伤怎么样了?”封元不愿搭理花无期,江绡琅只好先打破尴尬。   “没什么大碍了。”花无期十分省字。   客厅再次陷入沉默,莲孤子嘿嘿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却听花无期道:“你这几天殷勤送药,不过是为了探听前几日桃林那场大战的事吧。”   莲孤子满脸尴尬,见她直言说明了,反而不知怎么开口。   江绡琅反而坦然道:“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但不全是。姐姐你是花神,千年来又一直尽心保护这凡界众花,这才让我们有机会一睹美景。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帮姐姐疗伤,也是应该的。”   花神低低笑了一声,竟带着几分无奈与落寞:“桃林一战,消息必然会传到天庭,到时候事情的原委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住。告诉你们也无妨,只当还你这个人情了。之后的事情,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插手。”   封元一副“我们还懒得管”的表情,莲孤子迟疑了一下,道:“只要之后的事不会牵累别人,我们自然也无权干涉。”   花无期道:“放心吧,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说着,眼睛望向窗外,脑子里的记忆穿越过千年的悠然岁月,停留在那让她永生难忘的时刻。   那天,花无期刚刚接手玉帝的任命,来到凡界接手百花仙子的职务。   不想前去上任的途中,却偶然遇上一个魔,想要夺取她的元丹。   一场大战过后,花无期趁机逃走,却因为身受重伤,不得不化作一株低矮残破的梅树藏在树林的偏僻角落。   那一天,漫天飞雪,林子里一片雪白,鸟兽绝迹,寂静无声。   一片深雪之中,稀疏的枝桠上,只有三两朵血红色的梅花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嘎吱、嘎吱,轻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花无期突然感觉到一股时有时无的热气,睁眼一看,便只看见那双如雪一样干净清澈的眼睛,充满了温柔和怜惜地看着她。   眼前的人衣衫单薄,脸颊冻得通红,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背上一个老旧的竹篓,里面一把三尺长的锄头。   “这梅花怎么长在这里,土这么薄,怕是活不了。”那人声音温柔得像春风,让花无期霎时间觉得自己身处的并非寒冬腊月。   那人从背篓里拿出锄头,小心翼翼刨开积雪,用力挖开了梅树周边的冻土。不多一会儿,他便累得气喘吁吁,热气扑在花瓣上。   花无期心知他是要将自己带走,却因为重伤未愈而无计可施。   但是即便又冷又累,那人手上的动作却无半分不小心,害怕伤到梅树的一根一须。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天色眼看着暗下来。那人握住梅树干,往上一提,终于把整棵树完整地拔了出来。   他脸上露出笑容,将梅树抱在怀里,安慰道:“你放心,我带你去个土壤好的地方,保管你没多久就长得粗粗壮壮的。”   见他面对梅树自言自语,一脸呆相,花无期突然觉得有点可笑,树身于是轻轻颤抖起来。   那人见了,竟立即脱下外衫,把梅树放在背篓里,用衣服挡住了寒风,自己却跺着脚、搓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大雪封了山,下山的路是一条极陡的石板路。那人小心翼翼踏着积雪寻路,不想一下子踩空,整个人立刻仰面摔了下去。在整个人快要着地的时候,那人往旁边一个侧身,脑袋顿时撞在树根上。   然而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是查看背篓里的梅树。   “还好,没有被压到。”他松了口气,不顾额边被、干硬的树皮划开的口子正往外淌血,只是捡了根木棍拄着,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一直走到天色全黑,那人的步子都变得不稳起来。   不远处,茫茫山谷中的一个村落终于出现在眼前。   空气里弥漫着晚饭的香味儿。然而,那人没有走向那片灯火,而是去了村落边上的几间带院子的茅屋。   “宗白,这么大的雪还去山里,现在才回来呀?”不远处一个猎户提着两只兔子冲他喊道。   花无期却听出那语气里带着些嘲讽和轻视。   原来他叫宗白,花无期又立刻想到。   “是啊,丁大哥今天打了多少猎物?”宗白颤抖着声音问。   那人扬了扬手中的兔子,道:“运气不好,只有两只瘦野兔。”   说完渐渐走远了。   宗白这才回身推开柴门,小跑进屋子。   屋子里黑漆漆的,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宗白吹燃火折子,抖得厉害的手许久才点燃油灯。灯罩一笼,屋子里立刻亮堂起来。   宗白掀开盖在背篓上的衣服,花无期这才得以打量这间屋子。却见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几张矮凳,一席陋床之外,便没什么东西了。最多的反而是锄头、木壶等一些侍弄花草的东西。   宗白往铜盆里放了几块小木炭,点燃了,蹲在旁边烤了烤手,对花无期道:“我实在冻得不行,你稍微等等,一会儿就把你种上。”   花无期不禁在心里叹息道: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我能不能等。   烤完火,宗白披上一件打满补丁的长棉袄,便提着灯笼又出了门。   他走到茅屋后边,沿着木栅栏走了一圈,总算寻着一块好地,便立刻弯腰开始挖树坑。   灯笼的光只照亮了宗白身边的一小块地方,花无期觉得有些无聊,昏昏沉沉地便睡去了。   大雪过后,山谷里难得迎来了晴天,再带着些许暖意的阳光里,花无期伸了个懒腰,这才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院子。   一睁眼,却被眼前密密麻麻分布的各种花草给吓到了。   除了几条纵横的供人行走的小路之外,院子里几乎再没有多余的地方让人踏足。   里面的花草种类怕有数十种,有常人喜欢种来观赏的,也有不知名的小野花。但花草虽多,大多数在冬天都不能开放,如今只剩下枯枝败叶,有的应该也是受了伤,枝干上缠着麻布。原本应该是一片盛景,现在看来却格外凄凉。   这个院子简直就是残兵败将的收容所,花无期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喂!新来的!”身后传来一声低语。   花无期回身一看,发现是一株海桐。   毕竟是即将上任的百花仙子,花无期并不想搭理他。   “你是昨天晚上来的吧?宗白那个家伙,自己都快没吃的了,还是整天去救死扶伤。你看看这一院子,全是歪瓜裂枣。”院子里的花草修炼成精的不多,海桐难得遇见一个能说话的,便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花无期道。   海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花无期是在讽刺他,赶紧道:“我倒也不是瞧不起它们,只是宗白只把心思放在我们身上,自己是饱一顿饿一顿的。他要是哪天饿死了,我们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避开敏感词作者已经心力交瘁,大家看文的时候发现突然冒出来的顿号就肯定是为了避免敏感词加的,忽视就好。 第165章 千金不卖   “我看你长得膘肥体壮的,还担心活不成?”   海桐兴奋道:“你也发现了对不对?说起来宗白还真是厉害,他带回来的这些草木,刚开始无论受伤多严重,经他的照料,最后一定会比大户人家的花草长得还要好!”   “你见过大户人家的花草?”花无期见他几乎有点得意忘形了。   海桐立刻有点底气不足,道:“我是没见过,不过以前有富贵人家路过,看见我们还称赞不已,想买回去。但是那户人家本不是爱惜草木的人,不管出多少银子,宗白都不肯卖。”   花无期看着正朝自己走过来的宗白,若有所思。   “怎么样?还喜欢这里吗?”宗白伸手碰了碰花瓣。   花无期瞥了一眼海桐,默默道:“要是没这个自来熟的呆瓜就好了。”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等你恢复了,你想回山里我便送你回去。”宗白捂嘴咳了两声,才道。   花无期见他脸色绯红,气息不稳,心里突然预感不妙。   海桐在一边喊道:“他一定是昨天去山里冻着了,发高烧呢。”   花无期立刻在心里骂他傻子,这么冷的天冒雪进山,还不多穿点。   然而宗白依旧在院子里仔细查看了每一株花草,这才摇摇晃晃回了茅屋。   花无期立刻凝神,分出一缕气息跟随着宗白进了屋。   花无期浮在半空,看着宗白缩在破旧的棉被里直打颤,心道:我帮你一次,只当谢你照料我之心。   那缕气息从宗白额头渗进去,不一会儿,宗气息平稳起来,渐渐陷入沉睡。   就这么睡了一夜,宗白醒来时,天刚破晓,坐起来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身子松快了许多。   海桐见宗白步履轻盈来到后院,对花无期道:“是你治好他的?”   花无期没有答话。   “我看你身上伤还未愈,便能治病救人了,你的修为不低呀。”作为一只小精怪,海桐没办法探查出花无期的身份。   花无期也不解释,算是默认了。   宗白身无长物,只靠着偶尔卖点字画和后院几只老母鸡下的蛋贴补家用。   “每年冬天,都是他最难熬的日子。”海桐幽幽长叹了一声。   花无期最后看了一眼脸颊瘦削的宗白,闭了五感,只专心疗伤。   再次睁眼看时,已是三月。   “你竟然睡了这么久,这漫漫冬日,也没人和我说说话。”海桐见她醒了,立刻抱怨起来。   花无期没搭理他,而是被这鲜艳夺目的院子给吸引了。冬天里活跃异常的海桐现在完全不显眼。   只见院子里百花齐放,颜色杂乱得像是被泼了许多颜料的画纸。鸟儿在花草丛中跳来跳去,寻找食物,蝴蝶和蜜蜂绕着花朵四下飞舞。   当初完全没有料想道,春日里的这院子竟会是这般光景。   春阳暖人,宗白换了薄衫,身子更显得瘦了,但脸色却比冬天好多了。他正拿着木壶,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往花无期身上浇水。   “我见你身上发了新芽,想来今年冬天或许能多开几朵花。我好生照料你几年,你就能长得更漂亮了。”宗白替她掸去了叶子上的一只小虫。   花无期觉得伤势恢复了不少,心想:不用几年,顶多今年一过,我就该走了,到时候一别,此生不会再见了。   然而这些话,宗白是听不见的,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好像眼前这株梅树开出了一树繁花似的。   “他为什么要照顾这些花草?”花无期第一次主动和海桐说话了。   原本无聊地打着呵欠的海桐立刻兴奋起来,滔滔不绝道:“说起这个来可就有趣了。我是宗白十四岁带回来的,他是个孤儿,从小四处乞讨为生。不过他爱读书识字,十四岁刚带我回来时,遇见了这乡里的一个教书先生。”   “后面的我知道!”一株蒲公英声音稚嫩,喊道:“我听海桐哥哥讲过好多次了!那个教书先生看宗白哥哥天资聪颖,就免费收他当学生了,还帮他修了这个茅屋。”   海桐不满地打断蒲公英,继续道:“不过那个先生却发现宗白平日里看的,圣贤文章少,有关花草种植的却多,于是骂他不学无术,把他从学堂里赶了出来。宗白也不恼,依旧每日去向先生问安。偶尔赚了点钱,还总买好吃的去送给先生。”   “可是后来,教书先生在有一年闹饥荒的时候病死了。”蒲公英声音低落,接着道:“先生死的那天早上,宗白还准备把自己在山上挖的野草送去给先生吃,却发现先生躺在床上,身体都僵了。”   “而且,”海桐声音也有些哽咽道:“先生屋里的桌上,放着一小袋子红薯,袋子旁边是厚厚一叠有关花草打理的书,书上留着纸条,上面只有‘宗白’两个字。”   “他想必很伤心。”花无期终于应了一句。   “可不是!”海桐激动道:“宗白抱着先生的尸体哭了一天一夜,才亲手安葬了先生。也是靠着那一袋子红薯,宗白才挺过了那个饥荒年。”   “后来宗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理我们。我们以为他因为愧对先生,不会再照顾我们了。可没想到过了三天,宗白出来,依旧像往常一样尽心照料我们。只是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直到现在也没恢复。   “过了几年,宗白院子里的花草越来越多,渐渐的乡里人都知道他了。大家都笑他是个傻子,笑他痴,说他不上进,不求功名不娶妻,每天只把心放在这些花草上。也有的说他被花妖勾去了魂才会这样。宗白不理会他们,他总说,这些花草都有灵性,他们懂得感恩,只要你悉心照料,就一定会盛放,为他带来芬芳和美景。他们融于山川万物,不像人一样只管追名逐利。”   花无期心里一动,想到:这不是个痴儿是什么?   “所以呀,”海桐喟叹一声,道:“宗白就照顾我们到现在。乡里的姑娘时常说,嫁夫勿要似宗白,就是提醒姑娘们一定不要嫁给宗白这样的男子。”   “凡人求的是七情六欲、富贵名声,最不济也是要温饱的,像他这样,只适合梅妻鹤子。当真娶个凡人做妻子,也是耽误人家。”旁边一株月季突然插话道。   “梅妻鹤子?”海桐的语调渐渐转高,道:“如今梅妻可是有了,只可惜宗白不爱养鹤,否则,岂不也算是两全?”   蒲公英在旁边凑热闹道:“要是梅花姐姐愿意给宗白哥哥当妻子,我就可以叫他爹爹,梅花姐姐就做我娘亲好不好?我从小飞了很远才到这儿,也未曾见过娘亲。”   花无期冷哼道:“你倒是会捡便宜,叫你海桐哥哥当你娘亲吧。我过了今年就要走了。”   “喂喂,我可是个男的!”海桐大叫道。   “反正也不必生孩子,眼前就有个现成的,怕什么?”月季在一边添油加醋。   原本有些失落的蒲公英的花朵开始兴奋地随风摇摆。   海桐一时气结,干脆掐着嗓子细声细气道:“奴家倒是喜欢他,只怕他不喜欢奴家。”   院子里一阵大笑,花无期也有些忍俊不禁。   一群花草在后面聊得欢畅,突然听见前面有人叫门:“开门开门!”   不一会儿,便听见宗白的声音:“不知钱公子驾临鄙舍,有何贵干?”   钱公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见满院的的花草都长得水嫩嫩的,便道:“过几天便是我祖父的六十大寿,家里要几盆好看的盆景做装饰。我听说这镇子方圆百里就数你最会照料花草,今日特意找你买几盆,你开个价吧。”   宗白躬身道:“望公子见谅,宗某家里的花草,不卖。”   钱公子身后的随从嗤了一声,讥讽道:“装什么清高?不就是想要个好价钱吗?我们钱府可是镇上的首富,还能短了你的银两?你只管开价就是。”   宗白摇头道:“多少银两也不卖。”   听到这儿,海桐急道:“这个钱公子是镇上有名的纨绔子弟,说是买去摆着好看,怕是等花谢了,便扔在一边不管了。”   话音刚落,果然听见钱公子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看看你住的这破屋子,我好心拿高价买你的花,那是接济你。有了钱,过上好日子,有什么不好?把一些花花草草当宝贝,自己活得跟只狗似的。”   说完,身后的仆人一阵哄笑。   宗白挺直了身子,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便是活得像狗,也总比恶狼要好。”   “你!”钱公子大怒道:“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宗白声音也冷起来道:“宗某的花草,千金也不卖,公子请回吧。”   钱公子双眼一眯,指着宗白道:“好,你不卖是吧?你们几个,给我砸!”   后面几个家仆闻言便四散开来,将木架子上的一排花盆砰砰乓乓砸了个稀烂,宗白想要冲上去阻拦,却被两个仆人扭住胳膊。 第166章 梦一场   “住手!你们这群土匪!”宗白一边挣扎一边怒骂道。   钱公子得意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卖不卖花?”   “不卖!你这种人只会污了这些花草……唔……”宗白话音刚落,钱公子便一拳捣在他肚子上。   “我叫你骂,哼!”钱公子一脚踢翻地上的花盆。   “少爷,后面还有!”两个跑到后院的仆人跑回前院报告。   钱公子看着宗白,一字一顿道:“继、续、砸!”   海桐心知宗白是个犟脾气,对这种人是不肯服软的,急道:“这样下去,宗白怕是要和他们拼命,我得去帮他。”   “等等!”花无期阻止了他。   “为什么?”海桐说着,那些恶仆已经冲到后院,对着那些花草抬脚就踩。   “我可不管了,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些家伙!”海桐说着便要施展妖法。   “你若是想以后还能好好继续呆在这儿,就听我的。”花无期冷道。   海桐心里着急,却不知为何无法违抗花无期的话,只好气鼓鼓地低声咒骂那些家仆。   宗白心急如焚,一脚踩在旁边家仆的脚上,家仆吃痛,一个松手,宗白便挣脱开来,举起茅屋边的竹扫帚冲了进来,朝着那些家仆劈头盖脸就打,钱公子一时没有防备,也没能逃过厄运,被扫帚上的枝条在脸上划出了交错纵横无数道红印。   前院被踩脚的家仆恶狠狠冲进来照着宗白背后就是一脚。   钱公子怒火中烧,一拳把宗白打了个趔趄,抬脚朝花无期踩了下来。   海桐大惊,正要施法,却见宗白将花无期整个护在身下,背上生生受了一脚。   钱公子见了,便招呼其他家仆乱脚往宗白身上踢,一边道:“我看你能抗多久。”   宗白咬着牙,脸色惨白,汗水不停滴落在树枝上,双臂却死死护住花无期。   “你是想要他死吗!”海桐大喊。   “吵死了。”花无期淡淡说了一句。   只见狂风骤起,黑云蔽日,大风裹着砂石全都扑打在钱公子等人脸上。   家仆们只好推开,一边护住脸,却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空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乃此间花仙,尔等强买不成,竟敢残害花草,谋害人命。”   “谁在那儿装神弄鬼,出来!”钱公子以袖遮面,只当是有人故意吓唬他。   然而一道红光突然射、入钱公子双脚,钱公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捂着双脚不停嚎叫。   “今日给尔等一个小教训,若敢再来,定取尔等性命!”充满怒气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四周。   钱公子大骇,忙哭求道:“仙子饶命,我们不敢了,我们这就走。”   几个家仆扶着钱公子跌跌撞撞狼狈而逃。   狂风渐止,宗白咳出一口血,瘫倒在一边,意识模糊之间,只见空中漂浮着一团白雾,院子里被毁坏的花草竟渐渐愈合,恢复如初。   白雾冲着宗白飘下来,宗白嘴角扯出一个笑,便不省人事了。   白雾托着宗白回到屋子里,将他安放在床上,才慢慢化成一个隐约的人形,正是花无期。   此前没有出手相救,是因为她伤势刚刚恢复大半,需要花些时间凝聚法力。不让海桐出手,是因为他是妖,若贸然相救,只怕会惹来收妖之人。   花无期拧了块帕子,替宗白擦干嘴边的血迹,伸出手掌凝出一颗仙丹,喂进宗白嘴里之后,才神色疲惫、踉踉跄跄出了屋子。   等花无期回归本体,海桐惊道:“你竟然是花仙?不会是装的吧?”   花无期损耗了元气,没有力气回答他。   蒲公英见她枝桠上的叶子都黯淡了几分,便轻声道:“嘘,让姐姐休息会儿吧。”   海桐这才闭了嘴。   宗白醒来之后,见自己躺在床上,想起模糊之中似乎有一个女子坐在自己床边,只以为是做了个梦。   然而想起之前钱公子来闹的那一场,却只觉得身上并无不适,赶紧出门一看,见院子里花草如初,钱公子的事仿若是梦一场。   再到后院一看,果然没有任何毁坏的迹象,疑惑间转身欲走,却发现梅树隐隐有枯败的迹象。   宗白忙仔仔细细把梅树检查了一番,见不是病虫危害,便去前面取来花肥,盖在梅树底下。   此后的整整两月,宗白几乎不眠不休守着花无期,用尽了各种方法细心照料,才终于挽救了枯败之势。   这期间,钱公子自那日回了府上,整日整夜只觉腿痛,像是有万千附骨之蛆在啃噬血肉一般。不过三天,整个人便只剩下了半条命。   钱府请了许多大夫,都查不出原因,加之钱公子觉得丢脸,吩咐那日同去的家仆不许把花仙的事说出来。过了两个月,眼见钱公子不堪病痛折磨,只剩下一口气,大夫便让钱府安排后事。   钱公子怕死,只好把花仙的事说了出来。   钱府老太爷听了,一边骂他胡闹,一边赶紧请来道士。   道士检查过后,道:“确实是法术所致,不过此法意在折磨而非索命,只要及时医治便可痊愈。”   老太爷花了重金,又捐了一座道观,那道士也倾尽全力,总算遏制住剧痛。后来用道士的方子足足养了将近一年才终于痊愈。   这一年,没有外人打扰,花无期总算能够静心养伤。到了冬月里,树身足足高了一米。   宗白正惊诧于她的生长速度,不想在腊月二十九那天早上,梅树竟然开了满树的繁花,在纯白的雪地里,如一团烈火。   宗白站在雪地里,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凝望着梅树许久,欣喜过后却黯然道:“看来你不是凡树,我本只为救你,你如今恢复了,我便不能将你占在这里。过了年,我就送你回山里。”   花无期心知宗白为自己耗费了许多心血,比起之前更是消瘦了许多,心里有意报答他,便悄悄变出一堆金子埋在前院里一个空花盆里。   那日宗白救回来一株兰花,正巧村里的猎户打猎回来,与宗白同行至门口,被繁茂的梅花所吸引。   宗白自顾移栽兰花,挖开花盆里的泥土一看,却是金灿灿的元宝。   这一幕被猎户瞧见,加之之前钱公子在此被花仙惩罚的事早已流传出去。猎户当即将此事说了出去。   此后村里的人竟将梅树奉为神树,大家都说宗白好心有好报,救了花仙,花仙为了报答送给他金子,以后或许还能替他求个一官半职,从此宗白便能飞黄腾达了。   然而宗白并不理会流言,把金子锁在屋子里分文不动。   他站在梅树下,清瘦的身影如一根青竹,内敛却带着独有的骨气,对梅树道:“我不知他们说的是否是真的,若这件事真的是你所为,还请你把金子收回去。宗某帮你,并不为来日的回报。”   然而花无期不愿欠他的人情,金子固然是不愿收回了。   宗白无奈,只好依旧照料着她,只等过了年,天气回暖便将她带回山里。   谁知钱公子腿好之后,设法把道士留在家里。思索着要找宗白报仇,便只说当日害他的一定是个假冒花仙的妖怪,请求道士为人间安定,斩妖除魔。   道士心知钱公子身上被施的是仙法,推脱不肯去。   钱公子便悄悄带人回到宗白住处周围,却被那灼灼开放的梅花给吸引了。想着这树或许果真是神树,心里便起了私占之心。   一日,趁着宗白进镇子里采买家用,钱公子带着人竟把梅树连根挖起,用车装了,要拖回家里去。   花无期对此人十分厌恶,便干脆任由他带走自己,等到了他家里再好好惩戒一番。   不想宗白没多久便回来,正好在路上撞见。   钱公子恶向胆边生,见不远是一百丈悬崖,便想斩草除根,指使家仆扭住宗白,将他推下了崖去。   眼见着宗白掉了下去不见踪影,钱公子准备继续出发,车上却不见了梅树。   众人大惊,再转身看时,只见一个倾国倾城的冷面美人怀里搂着宗白徐徐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家仆们大骇,纷纷跪地伏身大呼神仙,钱公子被美人一记眼刀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然而宗白刚刚从被推落悬崖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就只觉得满鼻的梅花香气,眼前一个绝色美人正将自己搂在怀里,心脏便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脸也红了,眼睛却又痴痴地望着她。   花无期扭头看宗白时,惊觉自己还搂着他,便赶忙松了手。   宗白正欲开口说话,花无期却先对钱公子等人怒道:“去年尔等来宗公子家里闹事,本仙曾说过什么,尔等可还记得?”   钱公子吓得一抖,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是……花仙?”宗白突然问道。   花无期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不像么?”   宗白忙道:“像,像极了!”   钱公子缓过劲来,觑着花无期不注意,朝她洒出一堆从道士那里讨来的黄符。   然而黄符只是在花无期面前纷纷扬扬落在了地上。 第167章 我叫花无期   花无期冷笑一声,把钱公子一甩,定在了悬崖上面。   钱公子看着脚下深不见底,当即尿了裤子,哭道:“仙子饶命,小人一时糊涂……”   花无期嫌恶不已,正要扔他下去,宗白却替他求情了:“仙子既为神仙,想必当以慈悲为怀。宗某如今安然无恙,还望仙子饶他一命。”   花无期无端觉得“仙子”这个称呼十分令人不快,把钱公子扔回家仆身上,对宗白道:“我叫花无期,不叫仙子,你记住了。”   宗白一愣,脸却又红了。   花无期伸手在虚空中一扭,只听咔吧一声,钱公子捂着左脚脚腕在地上打滚哀嚎。   “本仙今日废你一只脚,叫你长个教训,从今而后,尔等不许踏入这村里半步!滚吧。”   家仆们唯唯诺诺答应了,忙扶着钱公子跑了。   花无期便径直往宗白家里走,走了一截,见宗白还愣在原地,道:“愣着做什么?”   宗白呆呆应了一声,远远跟上了。   回到家,宗白见花无期大喇喇往屋子里一做,不禁问:“仙……你如今既已痊愈,为何还要留在我这破茅屋里?”   花无期眉头一皱道:“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宗白忙吞吞吐吐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花无期叹了一声道:“我从来不愿欠人人情,你既然不要我的金子,我就只好想别的法子报恩了。”   宗白忙道:“我救你并不是为了……”   花无期不耐烦道:“你求不求报答是你的事,要不要报答是我的事。”   宗白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道:“你请自便吧,我……我先去做饭了。”   花无期站起来一叉腰道:“我帮你。”   然而身为不食人间烟火的花仙,花无期成功糟蹋了宗白带回来的所有食材。   此后的日子,花无期便留在宗白家里,帮着他打扫屋子、照料花草。宗白不愿让她用仙力,因此常常是帮倒忙。   宗白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时常犯错的花无期多了一分人间的气息,比起高冷的花仙可爱多了。   两人除了未曾有过任何亲近的举动,倒是活得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村里人无意中发现花无期的存在,都传说她是花妖,为了报答宗白而嫁给了他。   花无期听了这话,在一天晚饭时分对宗白道:“我想到报答的法子了,干脆我嫁给你吧。”   宗白吓得碗都掉了,忙摆手道:“万万不可,宗白一介俗人,岂敢高攀仙子。”   花无期不满道:“你是怕别人误以为你和妖物混在一起?”   宗白道:“当然不是,你是仙是妖,我都不在意。而且,你本来就救了我的命,若说报答,也早就报答过了。”   花无期哼道:“我的命比你的值钱多了,所以只救你还远远抵不上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海桐在后面听了,骂道:“宗白这个傻子,人家是想方设法要留在他身边,他反倒一个劲把别人往外推。”   蒲公英好奇道:“难道梅花姐姐真要做宗白哥哥的妻子。”   海桐得意道:“我看这个花仙,早就动了凡心了。”   宗白起初不愿答应,但过了两年,终于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也拗不过花无期的坚持,与她成了亲。   洞房当晚,花无期道:“我是仙,有不老不死之身,因此我只能陪你一世。等你走后,我还需回归仙位。”   宗白眼神温柔,笑道:“一世便足矣。”   这一刻,花无期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两人成婚之后,情意只浓不淡,宗白更是处处贴心细致,为了养活花无期,便决心去镇上的一个富户里当花匠。他情知自己对妻子早已深陷,于是只愿把她当做凡人,尽心照顾她一生。   花无期为免日后招来天庭的责问,无意为宗白留下子嗣,宗白也不强求,夫妻俩过着清贫却又随心所欲的生活。   然而二十年过去,宗白步入中年,花无期却未有丝毫变化。她开始害怕起来,害怕有一天宗白最终将离开她。   辗转思索之后,她便想起西边神山里有一朵无根花,凡人用了便可长生不死。只是这神山设了结界,神仙妖魔都进不去,反倒是凡人能进。然而神山里地势险要、气候恶劣,凡人便是进了结界,也多半葬身于此。   花无期为此终日郁郁,宗白百般询问,才终于知道花无期的心事。   他脸上是惯常温柔的笑,云淡风轻道:“你既然想让我陪你永生永世,我便去走这一趟。”   其实那个时候宗白心中是欣喜的:我只道只有我害怕离开你,不满足于一世的相守,没想到你同我一样心思。   花无期送他到了神山脚下,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会在山外等他出来,叫他一定要平安归来。   宗白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转身踏入了结界,眨眼便没入了云雾之中。   “他既然回来,想必拿到了无根花。”莲孤子见花无期陷入沉默,便开口道。   花无期惨然一笑,道:“我在山外等了他三百年,都未曾等到他出来。那神山我进不去,便只当他没能闯过重重阻碍。可我又不甘心,害怕他或许只是被耽搁了,于是又在山外等了七百年。到最后终于死心了,便离开了神山。后来我阴差阳错得了遗落在人间的神力,便去闯了一次神山,结果还是被拦在了山外。”   “可是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过了这么久突然来找你?他身上分明是魔的气息。”莲孤子不解道。   花无期摇头,笃定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绝不是会堕入魔道的人。”   “那你们为什么会打起来?”封元一针见血问道。   花无期神情闪烁,突然不耐烦道:“此事与你们无关了,我自会解决。明日一早我便离开,还请你们不要插手。”   说完便起身离去。   众人愕然许久,莲孤子道:“这可就不好办了,她不肯说,这便只是人家的私事,我们确实也不好插手了。”   封元眉毛一挑,道:“此事涉及魔界,就不是她的私事。”   莲孤子点头道:“无期毕竟还是天庭任命的花仙,若有人想害她,便是和天庭作对,确实不算私事。”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两个人所找的理由逗笑了。   “花姐姐心里喜欢她夫君,自然不愿意让别人伤害他。”江绡琅道:“不如我们先调查出她夫君如今的身份,再见机行事。”   “小莨的提议不错。”莲孤子满意道。   封元点头:“我派人去查。”   花无期不止桃花林一处居所,因此第二天早上果然不辞而别。   过了两天,封元拿着镜阳送回来的消息召集了众人。   “魔都对现存的魔都有名册记载,但绛心城那边传来消息,名册上并没有宗白此人。”   “会不会是改了名字?”穹微问。   封元摇头道:“名字能变,身份却不会变。名册上的魔都有各自对应的人,不曾多出任何一个。”   莲孤子道:“看来,我们还需找到宗白才能确定他的身份。”   “他恐怕还会去找花姐姐吧。”   莲孤子一拍手道:“所以我们只需要去无期的住处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封元站起身来。   莲孤子叫道:“你知道她住哪儿吗?”   封元冷道:“你以为我真会让她一个人离开?”   江绡琅心知是归元阁在其中出力,默默地跟在封元身后。   莲孤子不愿服输,却只能在后面默默翻白眼。   自从之前穹微与绿萝恳谈过一次,告诉她自己需要随师父出去独自历练之后,绿萝便答应不再时时跟着他。于是这一次,依旧是师徒三人外加封元一行人出门,径直来到几省之外的一座深山。   “住的真够远的。”莲孤子说着,伸出手去探了探,惊讶道:“竟然没有结界。”   封元道:“要么她觉得此处僻静,不需要结界,要么,就是被人破了。”   话音刚落,对面密林里一阵强烈的魔气扑面而来。   “来得正是时候。”封元说着,拉住江绡琅,四个人化作几道光冲魔气最浓重的地方飞去。   四人落在一个山谷之中,山谷两边,是漫山遍野逆时而开的梅花。   梅花林深处,有一个山洞,想必便是花无期的居所。   此时,花无期正用阵法将宗白困在里面,宗白左冲右突总不得出,只能狂躁地怒吼。   花无期见四人前来,怒道:“不是说过不让你们插手!”   封元道:“我们不插手,我们就看看。”   正欲分辩的莲孤子听见这话震惊不已,大概是没料到封元也有这么耍无赖的时候。   花无期自然不信,一挥手在她与众人中间下起一道结界。封元似乎也没有要冲破结界进去的意思。   花无期望着一直试图突破阵法的宗白,神色黯然道:“你果真,不记得我了吗?”   宗白突然安静下来,望着花无期许久,突然咯咯咯发出一阵阴笑,道:“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我的好夫人。” 第168章 起死回生   花无期一惊,道:“那你为什么还……”   宗白怒道:“当初你许诺伴我一生,到头来却又想让我长生不死,你不过就是嫌弃我老了,不复年轻时的容貌罢了。”   花无期双颊垂泪道:“你是在怪我?”   宗白声音冰冷道:“若不是你让我入神山取无根花,我怎么会无辜丧命!”   “你……你已死了……”花无期大受打击,脸色惨白:“可你怎么还会……”   宗白冲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道:“你不是爱我吗?把你体内的神丹给我,这是你欠我的。”   结界外的四人恍然大悟,原来宗白竟是冲着花无期的神丹而来。   封元一副早料到的样子,道:“这下,不算私事了吧?”   穹微此时脑子转得飞快,道:“这个宗白,难道也是受那幕后黑手的指使?”   莲孤子叹了一声道:“你瞧宗白身形消瘦,双眼无神,分明是被人强行灌入魔气,成了傀儡。他既然说当初已在神山丧命,如今恐怕不过是一具活尸而已。”   莲孤子故意说得大声,让花无期听见。   谁知花无期突然抓住宗白的手,闭眼沉默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竟对莲孤子的话全然不在乎,神色温柔冲宗白道:“当初是我贪心不足害了你,我既然是你的妻子,本该随你而去。但你今日既然找我讨要补偿,我便把欠你的命还你吧。你拿了神丹,便好好活着,活着多久,便恨我多久,只是不要忘了我。”   “无期不可,他拿了神丹却不是给他自己用,你若把神丹交出,恐怕六界有难!”莲孤子急道。   花无期苦笑一声道:“六界于我何干,我此生在意的,不过他一人。”   封元冷道:“你若把神丹给他,我立刻叫他化为飞灰!你不在乎六界生灵,我在乎!”   花无期皱眉道:“你一个魔,扮什么救护苍生的善人?”   “你们这些神仙不愿救护苍生,总要有人救护,这与我是不是魔有何干系?”封元说着,却没注意到莲孤子满意的目光。   花无期似乎有些惭愧,但随即道:“你们不明白。他身体里,五脏六腑俱已蚀尽,独独只剩下一颗心脏,你们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江绡琅和穹微齐齐摇头。   花无期痛苦道:“是因为他当年本已采到了无根花,回来途中却不慎身死。那无根花浸入他的心脏,护他至今。只是,无根花虽能使人长生不死,却无法起死回生。”   四个人都有些惊讶,莲孤子忙道:“即便你把神丹给他,可让他长存于世,他躯体已无,也只能永世做个傀儡。”   花无期微微笑道:“我既是花神,便有法子叫他活过来。你们无需担忧。”   封元道:“他即便活了,若被他人夺取神丹,也是一死。”   花无期道:“神丹之中的神力异常强大,加之有无根花护体,谁也伤不了他。”   花无期刚说完,突然东边天空一阵阴云密布,翻滚着向这边过来了。   “是魔气。”封元下意识攥紧了江绡琅的手。   “看来是操纵宗白的人亲自来取神丹了。”莲孤子道。   花无期有些焦急道:“我活了这几千年,早就活够了,道君,请你替我保护好他。”   见她心意已定,江绡琅便道:“花姐姐既然能让他夫君活过来,我们不如全了她的心愿。”   说完面向逐渐临近的阴云,全无惧色。   封元低头看她,神色温柔。   莲孤子道:“也罢。小莨,我们四个人里,只有你和封元实力最强。我和阿微保护无期复活宗白,你们二人应付那团魔云,千万小心。”   “师父放心吧。”江绡琅平静道,但封元却能感觉到,她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湿透。   “你放心,有我在。”封元拉着她,升上半空,等待魔云的临近。   地面,莲孤子在四周布下又一层结界作为防护,花无期冲他说了一句“谢谢”。   说完,她双手平举,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圈,随手双手交叠,凝聚神力,只见漫山的梅花便全都脱离枝桠,浮在半空,渐渐朝花无期的手中聚拢。   魔云已然临近,太阳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漆黑的魔云之中,闪电乱舞,临近的树木立刻被烧焦了。   穹微突然在下面大喊道:“封先生,接剑!”   说着,将起尘剑扔了上来。   封元接住,剑身却不停颤动,似乎不愿接受封元身上的魔气。如此一来,起尘剑非但对封元没有助益,反而会在对战中因为抗拒魔气而造成反噬。   江绡琅见了,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道:“把剑给我试试。”   封元二话不说交给了她。   江绡琅接过,起尘剑立刻安静下来,剑身光芒也有增强之象。   封元酸道:“阿微与你最是亲近,连他的剑也愿意接受你。”   江绡琅笑道:“是我身上本来带有仙气,它才愿意接纳我,和阿微有什么关系。”   封元一笑,目视着前方,道:“来了。”   说话间,花无期已将所有花瓣悉数注入宗白体内,借此重塑他的肉身。这梅花开了千年,吸尽了天地精华,宗白体内的魔气便被挤出,全部升上半空,融入了魔云之中。   魔云中,两股闪电径直冲封元和江绡琅袭来,封元双臂一推,将闪电挡住。另两股闪电便绕过他们,从后面打过来,江绡琅一个转身,挥剑一斩,闪电便被半路截断。   不过叫他意外的是,被截断的闪电竟被起尘剑悉数吸进剑身。   “难怪叫起尘,原来它能吸收天地间一切的力量使自己强大,虽起于尘微,却能韬光养晦,最后一鸣惊人。”江绡琅不禁欣喜道:“果然同阿微很配。”   说完将起尘剑推了出去,原本四处乱打的闪电便被硬生生扭成一股,被迫进入剑身。   魔云大惊,急忙收回闪电,化为一个巨人,抬手冲江绡琅一掌压下来。   封元抬手一顶,却被这强大的力量压得往下屈膝,额头上冒出一阵汗来。   江绡琅见了,怒从心起,飞身而上,靠近巨人。   巨人感受到她身上强大的妖力,微微一阵退缩,却显得尤为兴奋。   江绡琅冲他脖子一剑劈下去,巨大的力量让魔云有些承受不住,顿时四下散开,却在不远的地方重新凝聚成形。   封元压力一去,在空中一个趔趄。江绡琅正欲过去察看他的伤势,却见魔云竟径直冲地面而去。   原来此时花无期正将神丹逼出体内,要送进宗白身体里,这正是抢夺神丹的最好时机。   穹微和莲孤子见了,忙冲到前面护住花无期和宗白。   江绡琅忙把起尘剑冲巨人心脏刺去,没想到巨人得了教训,立刻散开一个圆洞。起尘剑便从圆洞穿了过去,当地一声插进地面的一块石头里。   只见巨人躲过莲孤子的袭击,一掌挥开穹微,伸手要去拿神丹。花无期此刻神丹离体,全然没有了抵抗之力,封元又救护不及。   江绡琅身体里力量翻涌,大吼一声,化成一只雪狼,在地上如闪电一般飞奔过去,猛地一跃,咬在巨人手腕上。   巨人猝不及防,未来得及躲避,只好散开魔气,往后退了一步。江绡琅护在花无期前面,冲巨人怒吼一声,于是山摇地动,峡谷之中竟生生被震出一条裂缝,一股妖力充斥了整个山谷,将巨人包围其中并向中间压缩。   巨人抵挡不住,只好冲开一个口子,往东边溃逃。   一个不甘的声音远远传来:“江绡琅,你的元丹,迟早是我的!”   待魔云走远,江绡琅一个趔趄,往一边倒去。封元飞身下来,将她抱在怀里。   花无期已将神丹放入宗白体内。   不一会儿,宗白眼神恢复清明,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张了张嘴,许久才轻轻唤了一声:“无期?”   花无期满足地一笑,身体慢慢化成花瓣,随风而散。宗白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他呆呆地望着,没有悲伤,没有哭喊,就好像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样。   原本漫山遍野的红梅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宗白转头,看见还插在地上的起尘剑,便猛地冲过去,欲拔剑自刎。   穹微忙过去抓住他的手,怒道:“你夫人等了你几千年,如今又用自己的性命换你活着,你就这样糟蹋她的心意?”   宗白凄然道:“原本为了能厮守永生,却没想到换来的却是阴阳永隔。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穹微一把夺过剑,道:“是没什么意思,可她既然让你活下来了,你又怎么能轻易辜负她?不能厮守,那就好好活着,念着她,想着她,也是好的。”   宗白猛然清醒,道:“是啊,她等了我上千年,我便是等她一万年又如何。多谢公子,若非阁下提醒,宗白险些做下糊涂事。”   说完朝穹微深深一鞠躬。   穹微不过一时情急说出那些话来,见宗白如此客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道:“你不必这样客气。” 第169章 废人   此时,莲孤子正为江绡琅搭脉检查伤势,过了一会儿才道:“她这是强行催动妖力的结果,震伤了经脉,需好好静养些时日。等伤势恢复了,自然可以化为人形。”   封元松了口气,轻抚着她的头,道:“傻瓜,不管做什么,总是拼上性命去。”   江绡琅只觉得周身刺痛,又怕发出声来让封元担心,只好咬牙缩在封元怀里。   一行人正因魔云退去而有了喘息的时间,却听得远远传来一阵喊杀之声。   不一会儿,便见半空中,沐灵带着几千天兵靠近山头,剑指江绡琅,道:“大胆妖孽,竟敢杀我天庭花仙!如今你犯下杀孽,还有何话可说?”   莲孤子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嘲讽道:“沐灵,你来得还真是及时呀,救人的时候不见踪影,乘人之危倒是积极。”   沐灵冷笑道:“随你如何逞口舌之快,今日你们休想逃脱!”   众人都知道沐灵正是趁他们受伤之时赶来坐收渔翁之利,因此才敢说下大话。   封元眼泛杀气,道:“我就算是受了伤,收拾你也绰绰有余了。”   沐灵大怒,飞身便要过来厮杀。莲孤子同魔云对战时也受了伤,一时之间也无法同沐灵硬打。   穹微手握起尘,闪身挡在江绡琅和封元面前,随后举剑硬是接住了沐灵的一击。   沐灵微微讶异,但很快道:“小小散仙,也敢来找死!”   穹微毫无惧色,挺直了脊背道:“听说当初就是你伤了子苍大哥。今天只要有我在,你休想伤他们一根汗毛。”   沐灵看出穹微修为尚低,不屑道:“也好,我先收拾了你再说。”   穹微不甘示弱,飞身上去便同沐灵战在一处。起尘剑原本吸收了魔云不少的能量,加之与穹微心有灵犀,一时之间光芒大盛,穹微因此竟然得以与修为深厚的沐灵打成平手。   天空中传来长剑相交的声响,两道白色的身影不停上下翻飞。莲孤子知道自己这徒儿因为天资不高,一直以来比别人勤奋百倍。以前没有多少让他出手的机会,如今来看,除了缺乏一些打斗经验之外,竟不必沐灵落后多少。   沐灵一时拿穹微不下,对身后的天兵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天兵一听,呐喊着就要冲上来。   封元冷笑一声,淡定地把江绡琅护在怀里。突然周围魔气渐浓。不一会儿,成千的黑衣人便列在空中,将天兵围住,双方顷刻之间厮杀起来。   天空之中,遮云蔽日一场大战。一个身穿黑袍红铠的虬髯大汉走到封元身边,拱手道:“属下来迟,请阁主责罚。”   封元道:“你来得正好,纵使早来,你们也不是那魔云的对手。”   莲孤子见他身背玄铁重剑,忍不住啧啧道:“封元,这也是你的人?你什么时候招来这么多的兵马?”   封元道:“不过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大汉憨实一笑,道:“火翼岂敢与阁主并称朋友,不过钦佩阁主为人,愿效犬马之劳罢了。”   宗白无缘无故见证了一场仙魔之间突如其来的大战,愣了许久才道:“宗白性命乃是诸位所救,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   莲孤子摆摆手道:“你一个弱书生,纵使有了神力也不知如何使用。你且一边歇息,待我们退了天兵,再商议你的事情。”   宗白无奈一笑,果然站到一边不说话了。   不多时,归元阁的人渐渐占了上风。沐灵被穹微纠缠得十分不耐烦,于是故意卖了个破绽。   “糟了!”一直关注着两人战况的莲孤子急道,便要飞身上去。   穹微一时中计,沐灵的剑堪堪要刺中穹微胸口,突然天空一道青光,沐灵背后便中了一掌。   此时穹微的剑也已送到,但他不愿伤及沐灵性命,剑锋一转,划在沐灵右臂。   沐灵口中吐血,胳膊吃痛,剑从半空掉了下去,人也一时不稳,朝地面急坠下去。   眼见着要摔到地上,莲孤子早提着沐灵的后领子,道:“哼,终于捉住你了。”   沐灵回身要反击,莲孤子眼疾手快拿绳子把沐灵的双手反捆在了背后。   穹微心知有人助他,定睛一看,便见一个青色的身影扑到自己身上,道:“微郎,你没事吧?”   穹微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才道:“我没事儿,有事的是那个沐灵上仙。”   绿萝松开他,脸上仍有怒色,道:“什么上仙,那样的小人也配当神仙。”   两人说着一起落了地。   天兵此刻已经大败,被归元阁的人困在当中,战也战不得,逃又逃不了。   封元对火翼道:“放了他们吧,让他们给玉帝带个信,若再敢来,便一个活口也不留!”   “是!”火翼冲空中一挥手,道:“我们阁主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滚!”   天兵们见沐灵被捉,只好仓皇离开。   莲孤子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一脚踹在沐灵膝窝,道:“现在,你可猖狂不了了吧。”   刚说完,阿景也从山谷口奔来。   原来阿景感应到江绡琅出了事,便和绿萝一起赶来,正巧碰上沐灵与穹微大战,绿萝便及时出手。   沐灵恨恨咬牙道:“背地里下手,有什么好得意的!”   绿萝走上前去,啪地一声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怒道:“对付你这种小人,自然不需要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沐灵气极,无奈如今为人俘虏,只好对绿萝怒目而视。   “现在,我们拿他怎么办?”穹微虽然想为子苍报仇,但并未想过要取沐灵性命。   封元冷冷道:“今日不杀他,日后必生祸患。”   火翼闻言,举剑便要砍。莲孤子忙阻止道:“他毕竟是天庭仙官,今日你们若杀了他,恐怕天庭不会善罢甘休。”   绿萝道:“你们不好杀他,我来动手。若天庭要来报仇,找我一人便是。”   穹微忙拉住她道:“他并没有伤到我,何苦取他性命。”   绿萝突然眼眶一红,骂道:“傻子!当初他杀了你,你反倒为他求情!”   “诶?哎?”穹微大吃一惊,道:“我好好的,他何时杀了我?”   莲孤子叹道:“自然是小绿萝当初的夫君了。”   “啊?”   沐灵冷笑道:“我说你看着眼熟,不过一个小小妖孽,杀了又如何?”   绿萝一把夺过穹微的剑,抵着沐灵的喉咙道:“今日我便要你为他偿命!”   穹微拦住她道:“纵使他当初杀了……杀了你夫君,你也不要徒造杀孽。”   绿萝身子气得发抖,看着穹微眼里的纯净,把剑扔回给他,恨铁不成钢道:“你就只管心软,他又不会领你的情。”   沐灵听了,不屑地哼了一声。   绿萝道:“我可以不杀他。”   说完从脖子上解下一个小琉璃瓶,揭了盖子,捏住沐灵下巴,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进沐灵嘴里。   沐灵仰着头,不得已全咽了下去,只觉得胸口如火在灼烧,惊惧道:“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绿萝冷笑道:“你不是自视甚高,瞧不起妖魔鬼怪吗?这药,能散去你一身修为,叫你永远做个废人!”   “你撒谎!”沐灵大惧,然而很快,一缕缕白色的仙气便渐渐从他身体里散逸到空中,消失不见。   莲孤子感觉到他仙气尽散,便解开了绳子。   “不要,不要!”沐灵状若癫狂,伸手想把仙气都捞回来,但都抓了个空。   “你这个贱人!”沐灵捡起地上天兵掉落的长剑朝绿萝砍过来。穹微闪身,只轻轻一挡,便把沐灵的剑砍为两段,剑气震得沐灵头发皆散。   沐灵举着半截断剑,万念俱灰,最后把剑一扔,怒道:“你们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说完披头散发、跌跌撞撞跑出谷去了。   “解决了他,我们赶紧回去给小莨治伤。”莲孤子道。   封元抱起江绡琅,众人呼啦啦起身便走。   莲孤子走了小半截路,才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宗白来,又折回来,问他道:“我们在海上有个居身之所,南里城里也有住处,不如你同我们一起回去。”   宗白摇摇头道:“多谢阁下好意,我心已死,不想再去别处了,只想留在这里,等着她回来。”   莲孤子知道花无期早已元神尽散,不会再回来了,却也不忍辜负宗白的痴心,便道:“也好,我走时在这山中布下结界,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多谢!”宗白冲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缓缓走进了林子。   莲孤子默念咒决,一道巨大的结界便将整个山谷笼罩其中。望着光秃秃的一片梅林,忍不住叹道:“万花凋零处,不必问归期。不曾想,你的名字果真应了这句话,唉!”   回到停仙巷时,江绡琅已被安置妥当。   绿萝今日又被沐灵勾起伤心事,突然报了仇,只觉得过去的几百年恍然如梦,然而当初与丈夫恩爱情深的种种又历历在目,于是站在院子的树荫下发呆。   在房间里看过江绡琅后,穹微走出来,见一阵清风吹过,绿萝耳边的几缕青丝轻轻飘动,心里便突然有一种想帮她整理的冲动。 第17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莲孤子一进门,就撞见绿萝望着院墙发呆,穹微望着绿萝发呆的景象。   “咳咳。”莲孤子清了清嗓子,穹微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时,红晕便从脸颊延伸到耳根。   绿萝扭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今天有些累了,先回房了。”   “等等!”穹微紧走几步到她身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能不能问问你,你的夫君……是怎么……”   绿萝低头默然。   穹微忙道:“你要是不想说,不说就是了,我并不想让你伤心。”   绿萝苦笑道:“今天大仇得报,告诉你也无妨。”   说完拉着他在石凳上坐下,道:“当初我遇见你……不,是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刚修炼成人的木莲精。我上山采果子,就看见他身上围着草裙,在林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看见我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我觉得好玩极了,有心逗他,就假装摔在地上。他果然跑过来扶我,我便推说脚崴了,让他背我回家。他初涉人世,也不知道避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一路上,我絮絮叨叨问了他许多事情,问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告诉我,有一个道士路径那里,看他懵懵懂懂,就替他取名叫穹微。到了家里,我借口受伤,支使他做这做那,他一点也没察觉,反而觉得新鲜。   “我看他傻乎乎的,又找理由让他留下来,晚上还骗他和我同床睡觉,他也答应了。我想着他莫不是装傻,若他敢做什么逾矩的事,我就吃了他。没想到晚上他竟然真的就乖乖睡觉。到了半夜,我不甘心,嘴里喊冷。   “他被我吵醒,听见这话,便把自己的被子给我盖,我还是喊冷,他便把我抱在怀里,用体温为我取暖。我心想,总算露出马脚了吧。却没想到,他就这么抱着我睡了一夜。   “后来我干脆留他和我一同生活。过了些时日,我便带他出山去见世面,慢慢地他终于知道,像我们这样毫无关系的男女住在一起是不合适的,于是便跑来跟我说:‘我见外面都是夫妻住在一起,不如我们成亲吧。’   “我问他:‘那你喜欢我吗?’他红着脸说喜欢。我说:‘成了亲,我们便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你不许再喜欢别的女人。’他倒是学会了甜言蜜语,说:‘这世上,可没有再比阿萝更好的女人了。’   “我们一起在山里生活了两百年,日子过得平静,却又十分幸福。有一天,我出门买东西,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人全都被挖了心脏而死。我吓了一跳,正要离家,就撞见了沐灵。他只道是我杀了那些村民,不容我分辨就要来杀我。   “正好微郎出门来接我,就与沐灵打斗了起来,可他一个小精怪,哪里是沐灵的对手。没多久,微郎就……”   绿萝说到这儿,眼眶更红,平静了许久才道:“我见微郎已死,本想着与沐灵同归于尽,却没想到不远处的封云山突然有了异动,沐灵飞身便走了。我想追上去,却又不愿把微郎留在荒郊野岭。本想着随他而去,又恨大仇未报,因此带着他找了个地方隐居下来,潜心修炼,只盼望有一天能手刃仇人……”   穹微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塞到绿萝手里道:“你别难过了。”   绿萝一把拉住他正要收回去的手,道:“我知道你早已忘却前世之事,我也不会强求你一定要喜欢我,我只是想跟着你,哪怕,每天看看你也好。”   穹微身子有些僵硬地任她拉着手,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便赶紧转移话题,道:“当初给我起名字的道士,不会就是师父您吧?”   莲孤子点头道:“所以,算起来,我们师徒实足有两世的缘分。”   穹微真诚道:“徒儿很幸运,能两世遇见师父。”   三人在院子说着话,突然阿景从隔壁匆匆跑进来,面色难看,道:“封先生刚刚得到消息,浮石岛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莲孤子忙站起来。   阿景摇头道:“原因还不知道,但是好像是天兵率大军攻打,浮石岛快撑不住了。”   “天兵?”莲孤子大惊,最后叫道:“糟了!”   说完飞快跑到隔壁,正撞见封元出来,便一拍手道:“那个沐灵就是过来拖延时间的!”   封元眉头紧锁,道:“只是没料到天庭的人把消息封锁得这么紧。”   莲孤子想了想道:“恐怕单凭天庭的力量还不足以把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这其中恐怕还有别的人参与。”   封元哼了一声道:“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到底是谁参与其中难道不是很明了吗?玉帝长进不少啊,都学会和魔合作了。”   莲孤子无心辩解,只道:“若是合作,反倒好办些,只怕天庭也是为人利用,做了用来杀人被借的那把刀!”   封元微微点头,道:“你和我去浮石岛,其余的人和火翼留在这儿保护琅儿。”   “只怕那魔头去而复返,单凭他们抵挡不住。”   火翼在一边粗声道:“道长尽管放心,莫说阁主已经在这里布下迷障阻挡外界入侵,便是没有,火翼拼死也会护住阁主夫人的安全。”   “咳咳!”“阁主夫人”几个字让莲孤子差点被口水呛到。   “你们只管去,再不济还有我这个老头子在这儿。”杨怀絮不知何时出来,站在门边说道。   莲孤子点头道:“杨兄修为深厚,留在这儿再合适不过了。”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火翼,绛心城和这里有什么消息即刻通知我。”封元最后说道。   “是!”   穹微还未来得及和师父告别,就见他与封元一起消失在原地。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穹微说道。   杨怀絮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莲孤子和封元来到浮石岛外,果然见天兵把浮石岛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结界已经被破坏殆尽,毁坏的岛屿像暴雨似的簌簌地掉进海里。浮石岛上空阴云密布,岛内红光乱闪,托塔天王和一众神仙正站在云层之中指挥。   封元怒从心起,就要飞身上去直取托塔天王,莲孤子忙拉住他道:“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你且去岛内安排防御,我上去问个仔细。”   封元闻言,只好点点头,立刻消失在一片红烟之中。   “天王,别来无恙啊。”莲孤子飞上云层,冷声道。   托塔天王眼神阴冷道:“道君前来,有何贵干?”   莲孤子见他态度冷漠,有些生气道:“你们让沐灵去拖延时间,却带大军攻打浮石岛。这些年来,浮石岛众民未曾犯下丝毫过错,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无辜?”   “无辜?”托塔天王眯了眯眼道:“就凭他们包庇江绡琅一事,就称不上无辜?”   莲孤子道:“天王此次攻打浮石岛,恐怕不是为了江绡琅的事吧?”   托塔天王身后一仙站出来道:“道君何必装聋作哑,若不是那封元派人偷袭天庭,我们何必下来找他麻烦。”   莲孤子一愣,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新的单元啦 第171章 烧光胡子(苍生乱单元)   托塔天王冷道:“道君不是和他来往甚厚,怎么这种事也没有告诉你?”   莲孤子正色道:“莫说他会不会告诉我,我只相信,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托塔天王闻言怒骂道:“你与那魔头狼狈为奸,自然为他辩护。我们有证物在,看你们还如何狡辩!”   说完将一个铁牌子扔在莲孤子怀里,又道:“我们早查到他秘密组建军队,为的就是与天庭为敌。我们念在他未曾有所行动,期望他能迷途知返,没想到他竟然胆大包天,敢上天庭生事!”   莲孤子仔细一看,上面赫然三个大字:“归元阁”。   “这牌子是不是真的为归元阁人所佩还不知道,你们且先停手,待我去向他求证之后,再作区处。”   托塔天王却将牌子抢了回去道:“有什么好求证的,我们抓住了他的人,他早已承认自己是受封元所派。你不必再来充当好人,今日要么你回去向陛下请罪,要么你只管入岛,咱们决一死战!”   莲孤子见他竟然全然不念旧日同僚情谊,也怒道:“我看你们才真是被偏见迷了心!请什么罪?我何罪之有?既然你要战,我便去岛内等你,看我不烧光你满脸胡子!”   说完气呼呼飞身下去了。   岛内早已乱作一团,各分岛居民好正和天兵混战,孩子们哭声震天,镜阳正让人带孩子们去落神宫躲避。封元飞在半空,长臂一挥,便将一群正围攻岛民的天兵打得灰飞烟灭。   “封元!你归元阁人可有令牌?”莲孤子直飞到他身边,问道。   封元道:“有又如何?”   “拿来我看看。”莲孤子伸手道。   封元随手唤过一个人来,从他手里要过令牌交给莲孤子。   莲孤子仔细端详了许久,发现与托塔天王交给他的牌子一模一样,急道:“你这牌子除了你的人,可会有别人见过?”   封元一边往落神宫赶,一边道:“归元阁行事隐秘,也从不轻易出示令牌。”   莲孤子急得直拍手道:“只怕是有人窥见了这牌子,做了假的或是偷出一个来,叫人袭了天庭,反赖在你身上。”   封元早就得知天庭攻打浮石岛的原因,倒不曾知道天庭手中竟有令牌为证,道:“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我派人去的?”   莲孤子直翻白眼道:“都什么时候了,咱们斗嘴归斗嘴,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吗?”   封元笑道:“在其中挑拨离间的人,除了那幕后黑手还有谁。”   莲孤子叹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只怕他还有后招啊。还有,既然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不让人去解释。”   封元道:“你去解释了,有用吗?”   莲孤子:“……没用。”   封元冷笑道:“天庭早想歼灭我的势力,这一次不过刚好有了个由头,即便他们知道不是我做的,也不会就此罢休。”   莲孤子也想到了这一层,忍不住骂道:“这群糊涂蛋!”   封元道:“道君慎言啊!”   莲孤子也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反而放开了手脚,像个老流氓头子似的,道:“什么慎言不慎言的,他们本就不辨是非,我又何苦再维护他们。只是你有把握守住浮石岛吗?”   封元还未答话,镜阳上前来道:“孩子们已经安置好了,绛心城刚得到消息,援军即刻就到。”   莲孤子斜眼看着封元:“你和魔尊关系还真不错,这种事,说派兵就派兵。”   封元道:“道君早就心中明了,也不必打哑谜了。”   说完,远远看见托塔天王带领众仙也加入战斗,便飞身过去。   “又是岛主,又是阁主,还是魔尊,也不嫌麻烦。”莲孤子嘟囔着,跟了上去:“哎,等等我!”   封元径直飞到托塔天王面前,一掌逼退朝地面压下去的铁塔,二话不说夺过一个天兵的长剑便刺了过去。   托塔天王急忙收回铁塔迎敌。   然而封元伤势未愈,以往十分的功力只能使出五六分。托塔天王也早知道,更加奋力死战。   不一会儿,归元阁二十八门主中的十个也来助战,众仙和众魔混战至一处,莲孤子兴冲冲跑去帮忙,无奈对上的仙官多少在意他的身份,反而下意识留手。   莲孤子于是干脆升到高处,俯瞰着下面的战况,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便围着这大片战场四处游走。   这里站得正酣,忽听得四下里狼嚎不绝,雪狼们帮助镜阳安顿好老幼,便赶紧前来助战。   一场混战直打得山崩地裂、天昏地暗。   忽然,浮石岛周围压阵的天兵突然朝岛内溃退,不一会儿,就看见漫天的黑色身影一路冲杀进来。   莲孤子见了,奸笑一声道:“援兵到了嘿!”   托塔天王全然不顾外面的局势,只是招招下死手,竟是要趁今日封元受伤,置他于死地。   封元杀红了眼,魔气在周身围绕,一边应付托塔天王,一边还不时出手帮助身陷险境的门主。   托塔天王见此情景,冷笑道:“我看你能护得了几人?”   说完把铁塔一扔,重重压在一个门主背上,那位门主被沉重的铁塔压为肉泥。   封元怒气填胸,大喝一声,一剑直劈下去,托塔天王忙收塔抵挡,没想到封元这一剑竟然生生把铁塔劈为两半。托塔天王急速后退,才得以脱离险境。   莲孤子知道封元这么不要命地打下去,迟早耗尽体力,眼见天兵已全线败退,其他仙官已隐隐有撤退之意,便冲封元大喊道:“封元,让你的人都退到我身后来!”   封元一心要杀了托塔天王,哪里肯退。   莲孤子只好道:“今日你若杀了他,局面可能就再也无法扭转,岂不是趁了那黑手心意,你要三思!”   封元这才猛然惊醒,口中清啸一声,九位门主依令而退。众仙官见了,忙招呼托塔天王道:“天王,天兵已败,还是先撤退吧!”   莲孤子在空中笑道:“我叫他们退,可没让你们走。”   待到封元一剑逼退托塔天王,退了出来,莲孤子双臂往下一压,嘴里喊道:“收!”   只见一张拱形巨网将众仙全罩在了里面,任凭他们如何刀砍剑劈,巨网毫发无损。   “这是两仪金锁阵,你们冲不破的。”莲孤子得意洋洋道。   封元只觉得胸口闷痛,背过身去吐出一口血,擦干净了血迹,才转过身来道:“你们几次三番前来挑衅,这一次,谁也别想走。”   莲孤子一听,忙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吓唬吓唬他们,给一个教训就行了,可不能大开杀戒!”   封元不满道:“他们吃了多少个教训,可曾有半分用处。”   莲孤子道:“袭击天庭的事还没查清楚,你要是杀了他们,天庭以后可就跟你死磕了。咱们还是先查清楚来龙去脉再说。”   阵法里一个仙官见他们低声交谈,也不说如何处置他们,叫道:“如今既被你们捉住,要杀要剐只给个痛快,嘟嘟囔囔的,咬什么耳朵?”   莲孤子听了,气道:“你们跑来滥杀无辜,这会儿装什么义士,我就爱咬耳朵怎么样?至于你们嘛,哼,我不杀也不剐,我就把你困在里面,外面烧上大火,天天烤着你们,烤个十天半个月,烤到你们臭气哄哄,熏死你们。”   一个仙官大概想象力过于丰富,只听莲孤子这么一说,弯腰干呕了一声。   余数不多的天兵也已经被重重围困,放弃了抵抗。封元抬眼四顾,只见数千岛屿大多已经残破不堪,小的或是完全被毁,沉入了海底,或是零零散散剩几块石头,摇摇欲坠。   “今日我看在莲华面上不杀你们,你们派个天兵回去,告诉玉帝,若想救你们回去,叫他自己来接。”封元冷冷说完,转身同镜阳一起往落神宫去,一边吩咐道:“放一个天兵回去,另外尽快统计各岛伤亡和损毁情况。岛外结界已毁,让人十二个时辰在周围巡逻,不许懈怠。战死的,有尸首的,都好好安葬了。”   镜阳一一记下,和剩下九位门主各自去办了。   莲孤子知道这一战之后,封元伤势更重,忙跟了上去先给他疗伤。   将近傍晚的时候,镜阳回来了。   封元坐在上首,闭眼调息,下面各岛岛主分两排而坐,子苍正给他们分发疗伤的汤药。   “岛主。”镜阳走上前来。   “说吧。”封元睁开眼睛,道。   “这一次天兵来袭,事先把我们在外面哨探情报的人都暗杀了,并趁消息上报之前的时间袭击,我们措手不及,伤亡有些惨重。被毁的大小岛屿共计一百八十三座,分岛岛主战死六十一人。岛上居民死亡共计三千八百二十五人,伤者无数。归元阁和绛心城的人战死九百五十六人,其中包括一位门主。”镜阳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知道了,雪狼族呢?”封元问道。   “雪狼族战死三十九人。”镜阳表情有些沉痛。   封元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三十九,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多,但对于如今只有寥寥几百族人的雪狼一族来说,却是个重大的损失。 第172章 六界之主   “是四十个。”江诚站在殿外,神色肃穆。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荀副岛主带着两个抬着担架的岛民走了进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用白布盖着。   封元和莲孤子都猜到了是谁,镜阳走上前去,掀开白布,眉头猛地一皱。   只见江麒紧紧躺在担架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被剑所伤之处恐有上百,脸上也被划了两剑,失血的皮肉往外翻着,左耳没了。   荀副岛主冲封元一躬身道:“我们当时忙着抵御天兵,等战事结束之后,去偷生泉看时,他已经战死了。周围还有数十个天兵的尸体,战况惨烈,但偷生泉没有丝毫损伤。”   “当初江麒为赎杀孽,发誓守护偷生泉,泉在人在,他用性命践行了自己的誓言,没给雪狼族丢脸。”江诚眼眶微红,脸上的肌肉却因为要强忍住情绪而微微抽搐。   封元走下座位,一手搭在江诚肩膀上,道:“雪狼一族,名不虚传。”   江诚重重点了点头。   “天兵怎么可能知道偷生泉而专门奔着偷生泉去,知道偷生泉所在的除了月兔岛岛民,就只有当初利用江麒的那个人。所以,这件事很明显了,就是有人要挑起天庭和浮石岛只见的战争。”莲孤子说道。   封元点点头,侧身扫视了一圈殿里的副岛主们,道:“诸位,浮石岛几百年来安享太平,但今日一战过后,恐怕无法再有往日的宁静。虽然其中另有隐情,但天庭终究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举大军前来,因此,我建议你们暂时搬迁别处,等我与天庭的恩怨了了,你们若愿意回来,我封元会竭尽全力相护,若不愿回来,我也不勉强。”   岛主们面面相觑,倒没料到封元会说出这番话来,千林岛副岛主吴桐猛地站起来,道:“岛主说的什么话,难道只把我们当做忘恩负义之人吗?我们若要走,何必战到现在。浮石岛虽是岛主所建,但这么些年,我们早已把它当做栖身之所。如今外敌来犯,我们自当誓死守护浮石岛,又岂会在危难之时弃岛主于不顾。”   “是啊,我们必当誓死守护浮石岛!”众岛主齐声道。   封元一笑,道:“我自然知道诸位是重情重义之人。不过岛上还有老弱幼子,他们还需另找别的地方安置。等把他们安置妥当了,我在这里等诸位回来。”   吴桐闻言,道:“岛主所言有理,既是这样,我们便赶紧先安排老幼迁移,三日之后,落神宫再见!”   众岛主齐刷刷站了起来,拱手道:“三日后见!”   封元点点头,众人便匆匆出了殿门,各自安排去了。   且说被放回的天兵一路赶往天宫,却在半路撞上南天门守将。   守将见他狼狈而来,忙问:“天王何在?”   天兵哭告道:“天王兵败,被封元困在了浮石岛,此次放我回来,声称要让陛下亲自去接才放人!”   “什么!”守将大惊,道:“我正欲请天王回来相助,现下可怎么办,天宫恐怕难保啊!”   “天宫出了何事?”   守将跺脚道:“我路上同你解释,此时恐怕还需去找天王商议才行,你先带我过去。”   天兵闻言,道:“岛上有莲华道君在,他虽是封元同道,但似乎还念及与天宫的关系,将军不如去向他求情,先放了天王再说。”   守将喜道:“也好,我们赶快出发,晚了可就出大事了!”   两人忙不迭又往浮石岛而来。   封元歇了半日,又出宫门去各岛巡查,刚来到两仪金锁阵前,便见手下人押着守将和报信天兵过来。   莲孤子认出他是南天门守将,又见他面有急色,对封元道:“不好,天宫恐怕有难。”   果然,守将瞧见莲孤子,径直奔了过来,在他面前跪下,道:“还请道君救救天宫!”   莲孤子忙扶起他来道:“你起来,慢慢说。”   守将正欲开口,却戒备地看了封元一眼。   莲孤子道:“无需避嫌,若天宫果然有事,恐怕还需仰仗他,你快说!”   守将只好道:“天王出兵之后不久,天宫突然弥漫起奇怪的绿雾,我们还没来得及查明是什么原因,就见许多仙子仙童倒地七窍流血而亡。修为深厚些的仙君们还尚可抵抗,但法力却全然使不出来。如今陛下也未能幸免。小将当时正奉命外出,才得以幸免。因此陛下特派小将过来,请天王回兵,护天宫周全!”   托塔天王在阵内闻言大惊,随即怒骂道:“这件事无须查了,定是你这魔头施的诡计!”   莲孤子气不打一出来,道:“你别什么事都往封元身上推,我们一直呆在浮石岛,哪里有时间去天宫放毒!”   托塔天王冷笑道:“你们没去,不代表他没派人去。道君还不明白吗?这正是他的釜底抽薪之计,表面上装作重伤,实际上是要趁机攻下天庭,自己做六界之主。”   封元闻言,道:“天王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若想做六界之主,早倾起大军攻打天庭,何须和你们在此纠缠,还用那些阴谋诡计!若我想占了天庭,你们谁也守不住!”   托塔天王怒道:“你好大的口气!”   莲孤子气道:“你个蠢货,难道还不明白?先是有人袭击天庭,引你们前来攻打浮石岛,随后又去天庭暗害众仙,这不是釜底抽薪,而是调虎离山。等到我们两败俱伤,那幕后黑手才能坐收渔翁之利呀!”   “什么幕后黑手,这世上除了封元,还有谁敢觊觎天庭?”托塔天王全然不信莲孤子的话,只一味往封元身上泼脏水。   封元听了,反道:“你既然一口咬定是我所为,我也懒得和你费口舌了。就算是我干的,你此时被我所困,也奈何不了我。”   “你!”托塔天王气结,道:“你们听见了吧,他自己承认了。”   莲孤子以手扶额,道:“五十年没见,你真的是连脑子都丢了。封元,我们不用和他费口舌。此刻我们正改好好想想如何解天庭之危。天庭若不保,六界恐怕会大乱。”   封元自然知道其中利害,道:“我们回落神宫商议。镜阳,通知绛心城点兵,我们恐怕要去天宫逛一逛了。”   这话说出来实在会叫人误会,托塔天王闻言,大骂道:“魔头、妖孽,你放我出来,我今日必教你灰飞烟灭!”   莲孤子被吵得不耐烦,挥手往后一扔,骂声便立刻消失了。   周围守卫的人一看,却见托塔天王嘴上被一张黄符所封,上面写了两个字:禁言。   莲孤子耳朵终于清静下来,道:“这个托塔天王全然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天王了。”   封元扭头看了看他,许久才道:“确实不像。”   回了落神宫,封元正在书房等着镜阳回来回复消息,却见南井匆匆进来,道:“阁主,绛心城出事了!”   “怎么回事?”   “镜阳和绛心城联系不上。”南井话音刚落,却见镜阳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黑甲士兵进来道:“阁主,绛心城发生叛乱,门主们被囚,我们死伤大半,恐怕抵挡不住了,还望阁主速速发兵救援。”   说完口中吐出一口血,倒地而亡。   “镜月呢?镜月怎么样了?”镜阳疯狂地摇晃着士兵的身体。   南井忙过去拉开他道:“镜阳你先冷静,镜月聪慧过人,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且听阁主有何打算。”   封元攥紧了拳头,只觉得喉头又是一阵腥甜,便闭上眼想把它压下去。   莲孤子见状,忙道:“看来那幕后黑手是给我们下了连环套,叫我们顾此失彼。如今绛心城里已是分不出来兵力了,恐怕还得另想办法。”   封元平复下来,问道:“魔界叛乱,妖界我能找到的援手不多。”   莲孤子道:“我明白,如今能帮得上忙的,只有一个地方了。”   封元眼睛一亮道:“冥界?”   莲孤子笑道:“不错,我亲自去找阎王,找他借个几万鬼兵是不成问题的。”   但随即问题又来了:“可是,如果这也是那黑手调虎离山、侵占冥界的陷阱呢?”   莲孤子道:“是陷阱也得往里跳了,天庭不能乱,否则哪怕有一个冥界,恐怕也是独木难支。”   封元点点头,道:“好,你去冥界找阎王,我去绛心城,若我不能及时解决叛乱的事,天庭的问题就只能交给你一个人了。”   莲孤子摩拳擦掌,挤眉弄眼道:“放心吧,等救了玉帝,他就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哈哈哈!”   封元不禁无奈道:“你要这么个人情有什么用?”   莲孤子眨眨眼道:“诶,有总比没有好,以后或许还能派上大用场也说不定。毕竟是救命之恩,敲诈勒索点小恩小惠那都算少的。好了,不耽搁了,我这就去冥界。你重伤未愈,一路小心,我徒儿还等着你呢。”   这番嘱咐让封元心里如春雨浸润,忽然没来由地觉得鼻子有些酸,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像一个关切自己孩子的长辈。 第173章 保住冥界   然而这份感动没能持续多久,莲孤子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立刻贱兮兮地道:“是不是很感动?”   封元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不再搭理他了。   莲孤子一路来到冥界,却见入口处,阴森森的一扇石门下边站着两排手执长矛、队列整肃的鬼兵。   进出的鬼差或新到的鬼魂都要被仔细盘查。   看来阎王已经知道天庭的事了,莲孤子想着走上前去。   “来者何人?”鬼兵嘶哑的声音响起。   莲孤子抖了抖身上被激起的鸡皮疙瘩,道:“我乃天庭的莲华道君,前来拜会阎王。”   鬼兵呼啦啦地将手中长矛全都指向莲孤子,四周的鬼魂见状赶紧躲得远远的。   “天庭的仙人们早就中了奇毒法力尽失,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冒充莲花道尊!”为首的鬼兵大喝道。   “我多年不曾回天庭,自然没有受奇毒所害,你们赶紧通报阎王,我有要紧事和他商量!”莲孤子急道。   鬼兵哼道:“我们大人如今很忙,哪有闲工夫见你。”   莲孤子一翻白眼,抽出拂尘往两边一甩,鬼兵们顿时飞了出去。   莲孤子一边往里赶一边大喊道:“阎王,你再不出来,我就掀了你的地府!”   一路上,鬼兵蜂涌而来想要拦他,都被拂尘扫开了。莲孤子一边打一边在心里乐道:“人手很足嘛!”   到了纠伦宫,只见里面空空荡荡,并不见阎王的身影。   莲孤子直追到后门,正看见阎王在一群鬼兵的簇拥下匆匆躲藏。   莲孤子飞身过去一把揪住他后领子,道:“我说老阎啊,故人来访却避而不见,是何道理呀?”   阎王回头一看,忙招手让鬼兵退去,赔笑道:“道君说的哪里话,我这是……有要紧事,要紧事。”   莲孤子松开了他,端起架子责问道:“天庭有难,你却躲在冥界,也不怕日后玉帝责罚?”   阎王听了,脸现惊恐之色,但很快恢复神色道:“我这是为了冥界的安危。我若带兵出去,那害了天庭的人趁机攻打冥界怎么办?”   莲孤子眼睛一眯,道:“害了天庭的人?这么说,你知道天庭的事不是封元做的?”   阎王眼珠直转,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谁,我都必须保住冥界。”   莲孤子一把拉住他胳膊,道:“若是天庭从此灭了,你守着一个冥界有什么用,造反吗?”   阎王忙捂住他的嘴,道:“道君,这话可不能乱说。”   莲孤子拍开他的手,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今儿来就是找你借点兵用用,你就说肯不肯吧。”   阎王嘿嘿笑道:“道君也看见了,我们这里人手也很紧张……”   “哼,刚刚拦我的时候,我看一点也不紧张嘛!你要是不肯,等我自己去救了陛下出来,到时候他问起,我就只好说,阎王爷尽忠职守,为保冥界万全,不敢出兵……”   “罢了罢了。”阎王无奈,道:“只要道君有把握,借点兵又何妨?说吧,要多少。”   莲孤子张开五根手指道:“不多,五万。”   阎王差点一头跌进忘川河里,道:“五万!这可是我冥界一半的兵力了。”   莲孤子冷笑道:“合着你指望着我带个千儿八百的鬼兵就能把天宫那么多的神仙都救出来?你的鬼兵都是三头六臂吗?”   阎王眼眶泛红可怜兮兮道:“能不能稍微少点?”   莲孤子恨铁不成钢道:“瞧你这出息!说出去也不怕丢人!四万!不能再少了。”   阎王顿时喜笑颜开道:“就知道道君大度,我这就让人调派兵马去。道君且去宫中稍等片刻。”   话分两头。   且说封元带着南井和四位门主赶到绛心城外,只见黑漆漆的城墙下大门紧闭,城内灯火尽熄,一片安宁。   “阁主,属下进城去探探情况?”南井上前请命。   封元抬手阻止了他,道:“没人把守城门,城外必有古怪。”   “我们去看看。”南井的两个手下走上前,说着便飞身下去。   空旷无际的戈壁上看起来没有丝毫异常,探路的两人小心翼翼向城门靠近。离得约有三丈远时,忽然空中乌云卷成一个漩涡,黑色的烟雾从里面倾泻而下,顿时将两人笼罩其中。烟雾之中,隐隐有无数身影四处穿梭,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是怨灵!”南井大声说道:“救人!”   说着和两个门主一齐冲了过去。   然而刚走到黑烟前面,便见天色恢复清明,空旷的戈壁上,什么也不剩下,除了两架森然的白骨半掩在沙土之中。   南井大怒,抽出长剑便要往里冲,两个门主赶紧拉住了他。   封元带着其他人走过去,道:“是怨灵把守的魔阵。”   “上次我们在魔道里遇见的,不就是……”南井一惊,道:“又是那个人!”   封元低声道:“这里面的怨灵功力深厚,比起上一次我们遇见之时已不可同日而语。我如今功力不足以突破魔阵,恐怕还需等到镜阳联系到几位妖族族长之后再做打算。”   南井见他嘴唇苍白,忙道:“阁主,这魔阵会加重你的伤势,我们还是先退回去。”   众人正要退走,忽听得吱呀一声,前面城门缓缓打开,正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魔尊既然回来了,岂有不入城之理。”熟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阁主,此人怕是想趁你伤重引你入城,我们还是等镜阳过来吧。”   封元摇摇头,道:“此时我不入城,大家都走不了。你和陈星、张朗在外面接应镜阳他们,鬼银、汪轸去冥界等候莲华道君,把绛心城的事告诉他。若他有需要,先去天庭助他。”   鬼银急道:“阁主,你有伤在身,怎么能独入险境?那些个天庭的神仙有什么好救的,属下陪你一道进去!”   封元道:“若你们都困在城内,镜阳在外面独木难支。天庭的事你们若办好了,绛心城平乱之事最后怕要仰仗你们的力量,可不能让莲华一个人去讨这个人情。”   南井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道:“阁主说的不错,鬼银,记得一定要卖玉帝老儿一个大人情才是。放心吧,我们拼死也不会让阁主有丝毫闪失。”   鬼银只好道:“属下遵命,请阁主一定等属下带兵回来。”   封元点点头,迈步朝城门缓缓而去。   进了城门,大门又缓缓关上,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此时却喧闹异常。   街道两边灯火辉煌,摊贩商店叫卖不绝,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封元的存在,而似乎只沉陷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封元沿着上行的街道往丹离宫而去,那是历任魔尊的居所。   离开绛心城上百年,封元一时觉得有些恍惚,像是进入一个熟悉的梦境一般,却又分不清,人世的生活和此时,到底哪个是梦。   站在丹离宫门口,守卫的魔兵已经不再是他住在这里时的魔兵了,两个魔兵戒备地注视着他,侧身示意他进去。   进了门,一个魔兵自觉走上来为他引路,不多时便来到了绛心亭——能够俯瞰整个魔都的地方。   亭子里,一团黑雾静静漂浮在半空,似乎是在观赏的魔都的风景。   封元走上去,也只是沉默着,扫视着灯火通明、繁华热闹的城市。   “你在绛心城的时候,把这里治理得很好嘛。”黑雾开口道。   封元轻笑了一声,道:“你自诩比神还要强大,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   黑雾却道:“这就是我的真面目。”   封元扭头看了它一眼,全然不信。   黑雾上下跳动,像是手舞足蹈似的,哈哈大笑道:“你是觉得我竟然连个实体都没有,哈哈哈!只有你们这些俗人才会拘泥于肉体,而我,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只要我愿意,六界苍生皆是我的皮囊!”   “是吗?”封元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和我谈话。”   黑雾一顿,道:“你上次在魔道里竟然能斗败上古神力,我很欣赏你。若是你愿意同我合作,你依然能安然做你的魔尊,这整个魔都和魔界,还是你的。”   “哦?”封元感兴趣道:“说说你的条件。”   黑雾果然兴奋道:“只要你让江绡琅乖乖交出她体内的元丹。”   封元心里一紧,表情却无半分变化,道:“你既然有能力掌控六界,为什么还需要让她交出来?”   黑雾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在套我的话?”   封元笑道:“既然要合作,我总要对我合作的对象有一定的了解吧。”   “你不需要了解什么,只要知道,我足够强大就行了。不过,为表诚意,告诉你也无妨。这抢来的东西和自愿奉上的东西,自然是不一样的。自愿献祭,东西的威力才能发挥到最大!”   封元紧紧盯着它,却无法从那一团黑雾之中看出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乎魔尊的身份?”   黑雾猛地飞出亭子,在空中转了一圈,道:“你看看,一个小小的绛心城便繁华如此,你又何必为了一只小小的雪狼而放弃大好的江山。若是你不满足,天庭、妖界或是人界,你想要哪个随便挑。” 第174章 六界劫难   封元眼里浮现笑意,道:“我若是,想要冥界呢。”   黑雾凑到他面前,离着他的鼻尖只有一寸的距离,问道:“为什么?”   封元纹丝不动,淡淡道:“不为什么。”   黑雾退开去,道:“冥界不行。”   封元没有问为什么,他直觉那个地方有对黑雾独特的存在,于是叹了口气道:“我只想要冥界。”   黑雾停了一会儿,突然化出一只手掌在封元胸口猛地一击,怒道:“你在耍我!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合作。”   一根亭柱被封元的身体撞断,他吐出一口血,身体倚在栏杆上,笑道:“这么明显的事情,你现在才看出来?”   黑色的手掌扼住封元的脖子,将他往上一提,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想活,那就等着让那只雪狼陪你一起去死吧!”   说完把封元朝亭外一扔,两个魔兵接住。   “把他给我看好了。”封元昏过去之前,只听见这句话。   *   莲孤子站在校场台子上,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凶神恶煞的鬼兵,满意道:“嗯,不错。你们也不用害怕,我们此次上天庭,是为救人。到时候玉帝论功行赏,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走吧!”   于是四万天兵分左、中、右、后四路浩浩荡荡跟着莲孤子朝天庭进发。   行到半路,正迎上鬼银和汪轸。   两人把绛心城的事细细跟莲孤子一说,莲孤子气得一拍大腿道:“哼,就知道他要跟我抢这个人情。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做先锋,玉帝我就好心留给你们了。”   鬼银和汪轸并不能理解莲孤子这奇特的逻辑,只听说让他们做先锋,便兴奋地一挥手,几千魔兵跟着他们争先往天庭赶去。   到了南天门,果然见整个天宫都被绿色的烟雾笼罩。   莲孤子拿出一个小瓶,把那烟雾吸进一缕进了瓶中,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了许久,才道:“蔽日噬心花,果然不错。”   “这是什么东西?”鬼银问道。   莲孤子道:“这花长在冥界无极黑渊之中,正是妖、魔、仙三族最大的克星。此花含有剧毒,中毒之后,周身修为被封,使人变得同凡人无二。修为稍低些的,抵挡不住便小命不保了。”   “无极黑渊在冥界都是禁地,有谁能采到这种花而不被发现?”   莲孤子眉头紧锁道:“要么,是个强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的人,要么,就是原本就属于无极黑渊的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属于无极黑渊的人?”   莲孤子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既然它是魔的克星,我们怎么可能进去救人呢?”鬼银急道。   莲孤子白了他一眼,道:“世间万物,自然都有它的克星,这蔽日噬心花最怕的,就是冥界的忘川河水。”   “所以我们还得把忘川河引到天上来?”鬼银大叫道。   莲孤子跟看傻子似的无比同情地看着他,道:“你们阁主挑手下,都不兴检查脑子吗?”   说完径直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圆壶。壶里的水汇成一股细流,在绿雾的上方慢慢铺开,如一片漂浮的大海,最后倾泻而下。绿雾果然迅速褪去,天宫的景象终于慢慢浮现在众人眼前。   “好了,你们带两个人跟我去找玉帝,其他的人各自去把各殿的神仙带到南天门来。”莲孤子招呼鬼银和汪轸跟着自己往凌霄殿去了。   进了凌霄殿,只见玉帝正瘫软在椅子上,尴尬地与座下十来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陛下,别来无恙啊!”莲孤子也不忙上去,在大殿里挑了椅子坐下,大有要长谈的意思。   玉帝见了他,横眉怒目道:“莲华,你背叛天庭,与封元那魔头勾结,今日天庭之祸,是不是你所为?”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陛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认为封元是罪魁祸首吗?”   玉帝眼神立时有些躲闪,道:“除了他,还有谁?”   莲孤子道:“陛下是六界之主,有些事情您心里比微臣清楚。微臣不知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微臣只知,现如今只有封元能暂保陛下无虞。”   玉帝气哼哼道:“朕好好的,不需要……”   “是吗?”莲孤子紧盯着他道:“忘川水驱散可这绿雾,却解不了陛下和众仙身上的花毒。陛下是准备和众仙在天庭坐着等死吗?”   玉帝终于强撑不下去,道:“封元尚且保不了一个浮石岛,又如何保得了我们?”   莲孤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陛下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个江绡琅。这整件事情其中的关窍陛下很明白,只要江绡琅在一日,他必然能保你们一日。而且,天兵在浮石岛已然大败,陛下还要继续同他斗下去吗?”   玉帝闻言,默然许久,叹道:“唉!六界劫难,自今日始。仙不仙,魔不魔,终究是朕……”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出来,莲孤子也不问,对鬼银道:“这天宫如今无天兵护卫,先将陛下和众仙官带去浮石岛吧。”   鬼银瞪着眼道:“浮石岛被他们打了个稀巴烂,哪儿还有地方给他们住?”   莲孤子冲他眨眨眼,道:“如今多事之秋,也只能麻烦你们阁主了。”   鬼银老大不情愿地过去扶起玉帝,道:“也是我们阁主心善,换做旁人,早冲上天庭,把些个什么破神仙一股脑儿砍个稀巴烂……”   众仙官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怒气冲上头顶,又羞又恼,却也无可奈何。   约摸不过一个时辰,鬼兵们把整个九重天搜罗得干干净净,一个小个子鬼兵怀里还抱着一只熟睡的仙狗。   四万鬼兵一人扶着一个神仙,又浩浩荡荡往浮石岛去了。   *   封元被关进了城内天牢,大约是那些魔兵对这位魔尊依旧心存忌惮,于是用铁索将他手脚都锁住,才放心离开。   “师父,为什么我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   “师父,你相不相信我?”   “是他挑唆我们师徒关系,我杀了他,免得师父被他们迷惑!”   “你不让我救,我偏要救……”   “你想要的,我给你了。师恩已还……我不欠你的了……”   怀里的人渐渐没了气息,封元只觉得撕心的痛,痛得全身麻木,唯独那颗心脏像是被利刃穿透。万般的悔意席卷而来,他想要呐喊,这世间却无人愿意倾听。   我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他想着,想要看清怀里的人的脸,却只有一片模糊,只有那冰凉的身子像寒冰一般,冻得他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   额头上一片温热,封元下意识喊道:“琅儿……”   温热褪去,封元慢慢睁开了眼,昏暗的灯火之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却不是他此刻最想看到的那张。   “镜月?”意识渐渐恢复,他的语气变得平静:“你怎么进来的?”   镜月跪在地上,俯首请罪道:“属下没能保住绛心城,请岛主责罚。”   封元没有叫她起身,只是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这个天牢,专为关押魔族而建,除非有钥匙,便是封元也无法轻易闯入。   镜月直起身,垂首道:“城里大乱之时,属下见诸位门主皆被囚禁,便躲藏起来,一面打听消息,一面等候救兵。昨日发觉岛主进城,因此寻着机会溜了进来。岛主,请先跟属下出去吧。”   “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救我出去?”   镜月道:“属下知道诸位门主就被关押在不远的地方,外面已备下行装,混出城去应该不难。”   “我来时城门紧闭,如何混出城去?”   “城东有一小门,专为传递消息之人出入。”   封元听完,只说了一个“好”字。   镜月拿出钥匙替封元解开锁链,伸手要来扶他,被他推开了。   两人出了牢门,镜月便在前面带路。   众门主见了封元,大惊不已,但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细问,只能跟着镜月,匆匆出了天牢,在偏僻处换上魔兵的衣服,一路往城东而去。   小门有人把守,镜月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牌,道:“公务。”   守门小兵仔细查验了,便侧身放行。   出城后,封元先去与南井会合。此时镜阳已经回来,见封元突然出来,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了镜月。   他大喜过望,忙道:“是岛主救你们出来的?”   封元道:“是镜月救我们出来的,现在没时间细说了,我们先回浮石岛。”   镜阳日夜忧心镜月安全,免不了细细询问绛心城里的事,镜月却只回道:“这些事我之后会向岛主报告,此时先不说这些。对了,江姑娘怎么没同岛主一路?”   镜阳愣了愣,道:“江姑娘在别处,具体的我并不清楚。”   镜月皱眉道:“岛主伤势颇重,我想着江姑娘或许能帮得上忙。”   镜阳点头道:“这件事岛主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镜月只好不再过问。   回到浮石岛时,莲孤子已经到了,众仙都被安排在各岛住下,托塔天王等人也被放了出来,此刻正在天宝阁面见玉帝。 第175章 唯一的神   封元走进去,目不斜视先走上主位坐下。   下面的仙官对他的傲慢十分不满,待要发作,却被玉帝一个眼色拦了下来。   一千多年不见的两人,都未曾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玉帝不知如何开口,封元扭头只顾问莲孤子:“你借到多少鬼兵?”   “四万。”莲孤子答道:“呃,绛心城的情况怎么样?”   封元摇头道:“已全然被那人控制。”   “能夺回来吗?”   “咳咳,”玉帝终于忍受不了自己被完全忽视,道:“你们是说,魔都出了状况?”   封元和莲孤子齐齐扭头看他。   玉帝忽然有点委屈,自己好歹是六界之主,如今法力全无寄人篱下也就罢了,还被一个自己一手打造的死敌忽视……   “林泉,当年的事……”   “我叫封元。”   犹豫了许久才准备委婉地道个歉的玉帝就这么被生生地打断了。   “好,封元。”玉帝好不容易强压下心里的不满,道:“当年将你推下落神台,确实是我下手重了些,可是如今你包庇江绡琅……”   封元冷笑一声道:“玉帝陛下亲临浮石岛,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玉帝脸色一变,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托塔天王立在一边,喝道:“封元,休得对陛下放肆!”   封元眼泛杀气,镜阳和南井往前一站,殿外的士兵们便都半抽出手中长剑。   眼见着双方开始剑拔弩张,忽然一人飞跑进来,向封元禀告:“阁主,江姑娘回来了。”   封元一惊,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迎出去,就见一个身影跑进来,扑进了封元怀里。   原来江绡琅养好了伤,才知道浮石岛出了事,原本火翼担心路上不安宁,准备等封元派人去接应,但江绡琅等不了,一行人只好往浮石岛赶来,竟然还比送信的快了一步。   封元见她气色红润,便知道她伤势已经好全了。穹微眼泪八叉地跑去和莲孤子说话了。   “他们说你受伤了?”江绡琅忙把封元扶到椅子上坐下,一只手按住封元手腕,便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封元感觉一股温和的力量从手腕处渐渐蔓延至胸腔,随后流经四肢百骸,原本十分沉重的身子轻松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江绡琅睁开眼睛,道:“爷爷新教了我运气疗伤的法子,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封元笑着点点头,道:“这法子比直接喝血可好多了。”   一众神仙于是在大殿里眼巴巴看着曾经欲杀之而后快的狼妖和封元自顾说话,全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江绡琅一眼瞥见一身龙袍玉冠的玉帝,于是在封元耳边问道:“这是封先生请来的戏班子吗?”   玉帝正尴尬地喝茶,听见这话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于是衣服也顾不得擦,赶紧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江绡琅啧啧道:“演得真不错。”   莲孤子听不下去了,忙道:“这是玉皇大帝,小莨可不要无礼。”   江绡琅脸色一变,眼角余光瞥到角落里的托塔天王,便问封元:“他们都是你抓来的?”   话音刚落,又有人来禀告:“冥界阎王求见。”   玉皇大帝还没说话,就见金亭扶着一个衣衫破烂、满脸狼狈的人走进来。阎王一下子扑在玉帝脚下,哭道:“臣死罪!没能守住冥界。”   玉帝大惊,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阎王伏地道:“莲华道君来冥界借走四万鬼兵去了天宫,没多久,冥界鬼兵竟然也叛乱,说是要迎候六界唯一的神统管冥界,臣拼死才得以逃出啊。”   玉帝面如山崩,急问道:“那无极黑渊……”   阎王摇了摇头。   玉帝跌在椅子里,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果然是他……”   莲孤子见状,忙问:“这和无极黑渊有什么关系?陛下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玉帝闻言,忙道:“朕若知道,又怎么会遭他黑手?”   见玉帝死不承认,莲孤子也十分无奈,道:“如今魔都和冥界都已失守,封元,你打算怎么办?”   封元淡淡道:“自然是抢回来。”   阎王道:“如今天宫诸仙身中奇毒,法力尽失,如何抢得回来。”   莲孤子冲他眨眼道:“这不还有我带出来的四万鬼兵嘛!”   “冥界可是还有近十万鬼兵,这力量未免太悬殊。”   玉帝知道莲孤子的打算,但见封元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便不肯开口。   莲孤子只好道:“陛下,如今魔头作乱,天宫和浮石岛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单独取胜,要想夺回冥界和魔都,恐怕还需倾力合作。”   玉帝将身子扭向另一边道:“封岛主与我们积怨颇深,他恐怕也不屑于同我们合作。”   托塔天王闻言道:“陛下,我们也不需他们帮忙,微臣只需着几万鬼兵,拼死也要平了冥界之乱。”   “闭嘴!”莲孤子喝道:“就你话多!”   托塔天王未曾见过莲孤子发怒,被他这么一喝,竟当真闭口不言了。   镜阳走上前来道:“道长,此事事关六界,岛主自然不会不顾全大局,只是他受伤未愈,那魔头修为深厚,只怕……”   莲孤子点头道:“贫道也是为此忧心呐。”   镜月上前一步,道:“可否容我说一句?”   封元皱起眉头,但并没有阻止他。莲孤子伸手道:“请讲。”   镜月冲众人屈身施了一礼,道:“攻城略地,不是难事。最难的,莫过于与那魔头抗衡。然而我们之中,有能力与其一战的,只有一个人了。”   说完,目光投向封元身旁。   殿里其他人也都看过去。   江绡琅指着自己,道:“我?”   玉帝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承认道:“你身上拥有灭天之力,确实有机会能打败那个人。”   封元紧握住江绡琅的手,对玉帝道:“当初你们一口咬定她是六界的威胁,要将她诛杀。今日自己有难了,又把她当六界的救星?”   说着,眼神冰冷地看向镜月。   镜月心里一惊,忙垂首道:“属下多嘴了。”   江绡琅抬头小声道:“我愿意帮忙的。”   封元冲她摇摇头,道:“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个人的目标原本就是你,我不能让你冒险。”   玉帝闻言,道:“你尽可以放心,她身体内的元丹早已与其相融,会保护她免于外界的侵犯。若是强抢,元丹便会自行毁灭。除非她自己把元丹交出去,否则那人是拿不到的。”   封元这才明白那个人要与自己合作的原因,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让江绡琅自愿交出元丹,恐怕也只有他了。   江绡琅也道:“我说过,要和你一起努力的,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呢。”   封元知道,如果自己不让她去,到时候她偷偷跟去了,自己一时照料不到,恐怕后果更加严重,只好道:“你去可以,只是要跟紧我,不许一个人擅自行动。”   江绡琅忙竖起手掌道:“我保证!”   封元叹了口气,道:“你想要做的事,我不拦你,但在这之前,有个人是不是欠你一个道歉。”   众人又把目光投向玉帝。   玉帝不满道:“未书的预言真真切切地写着,我当时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莲孤子在一旁气得直翻白眼。   江绡琅疾步走向玉帝,身后的仙官们都站起来戒备地看着她。   但她只道:“若果真如预言上所说,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早已把天庭给毁了。我并不稀罕你的道歉,因为它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对我父母和族人所做的事。我今天愿意出手,并不是为了什么六界苍生,只是为了不辜负我在乎的人心中所坚信的东西。我平生不愿意以恶意揣度别人,我也知道你不是奸恶之徒。只是,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最后一句话说得玉帝一愣,他大概还没有被人这样直白地厌恶过,因此反应过来后,气得胡子一抖一抖,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穹微站在莲孤子身后悄悄为江绡琅鼓掌。   莲孤子忙道:“既然大家愿意合作,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打算?先去魔都还是冥界。”   “自然是魔都。”   “自然是冥界。”   镜阳和托塔天王同时说道。   “先去魔都吧。”玉帝的话到让人没有预料到,他紧接着说道:“先收复魔都,那人就只能去往冥界,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难道不能在魔都的时候就将他杀了,还要等他去冥界干什么?”   玉帝摇头苦笑道:“虽然她确实足以与他对抗,但想要杀了他,大概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众人齐声问道。   玉帝看了眼江绡琅,道:“同归于尽。”   江绡琅觉得呼吸一滞,双手紧握成拳头。这是她没有料到的事,以前未曾想过死亡的事,在面对危险时,也没有退缩过。但这一次,她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恐惧,转头看着封元,她便明白了这恐惧从何而来。   原来,都是因为不舍。 第176章 确实输了   莲孤子突然叫道:“陛下既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又怎么知道杀死他的办法呢?”   玉帝不耐地挥了挥手道:“此事就不要再多问了,既然决定了去魔都,那就立即着手准备吧。”   说完竟径直走了。   江绡琅还愣愣地站着,封元走下来,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看他哪一次说对过。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如果,没有呢?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   封元突然笑起来,道:“怕什么?有我呢。”   江绡琅心里被这笑容填得满满的,于是忽然就放松下来。   后半夜,封元同镜阳找来的几位妖族族长谈了一次话。   江绡琅回了霜清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于是起来坐在窗边望着半圆的月亮发呆。   扣扣扣,突然有人敲门。   原以为是封元,打开门一看,却是镜月。   “我瞧姑娘的房间灯还亮着,想着姑娘也许是睡不着,就过来看看,没有打扰姑娘吧。”镜月脸上带着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   江绡琅忙让她进屋,道:“没有,我正闲着呢。”   镜月把手里的托盘放下道:“我亲自熬了点粥,江姑娘若是饿了,就尝一尝。”   “多谢,这么晚了还麻烦姐姐。”江绡琅替她倒了杯水。   镜月拉着她问了许多她离开之后的事,说起在绛心城救出封元的事时,镜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原本没有经过岛主允许,有些话我是不该和你说的。江姑娘想必也知道,此次岛主虽然答应带你同去魔都,但他决计是不会让你犯险的。所以,我原本有个对付那魔头的方法,却也因此不便对岛主说明。”   “这个方法,是需要我冒险?”   镜月点点头道:“我自然也希望姑娘安好,只不过我瞧玉帝与岛主始终有嫌隙,他说的话不可全信。而且他对那人的身份多有遮掩,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我们都不知道。所以,与其冒险用玉帝的法子,不如在魔都就将那人解决了。”   “可是,玉帝说过……”   “我明白,姑娘若是心中牵挂岛主,就只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或许玉帝的法子是可行的。”镜月说着便要起身告辞。   江绡琅一把拉住她,道:“姐姐先说来听听。”   经过几天兵马的整顿之后,大军终于要向绛心城出发了。江绡琅抓紧时间帮封元疗伤,出发的时候,虽未痊愈,却也了恢复七八成功力。   封元带领的魔军和妖族部队作为前锋,鬼兵为中军,托塔天王和众仙以及天兵为后军,很快便来到绛心城外。   天色十分昏暗,城外的戈壁上,风将砂石卷起旋转着飞速移动。巨大的黑云压迫着整座依山势而建的城池,像是要把整座城顷刻间摧毁似的。   封元指着茫茫戈壁道:“前面是怨灵把守的魔阵,只要毁了它,大军前进便少了一半的阻碍。”   “如果让鬼兵进去突破阵法呢?”莲孤子提议道。   封元摇头:“鬼兵的修为远远及不上这些怨灵,进去之后只能成为他们的食物。”   莲孤子想了想道:“我倒是有收了这些怨灵的法器,只是他们躲在阵法之中,与阵法互为助力,阵不破,我也奈他们不得。”   “要是有人能一剑斩开那个阵法呢?”江绡琅从穹微手里借来起尘,在莲孤子面前晃了晃。   莲孤子眼前一亮,道:“这个可行,封元功力受损,但依你的功力要破了这个阵法应该不难。”   江绡琅抻了抻胳膊道:“那就好,我最喜欢的就是破阵了,看我的!”   说着把剑扛在肩上就往戈壁中间跑去,封元带着几个护卫赶忙追了上去。   江绡琅握剑在手,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对封元等人道:“你们退后一点啊。”   说完默默蓄力,随后双手将剑举过头顶,大喝一声,往下一劈。一道白色的剑光从中间直劈而下,似乎要把整座城都劈成两半似的,紧接着只听见震天的一声响,大地都剧烈颤抖起来,地上的石子四处乱蹦。不一会儿,就见怨灵尖叫着从一条缝隙之中蜂涌而出。   莲孤子往空中甩出一个巴掌大的鼎炉,鼎炉飞至空中,鼎口朝下,那些怨灵便都被吸进炉里,挣扎着想要逃出去的,都被封元身后的护卫一一斩杀。   随着怨灵被不停地吸进去,炉子也变得越来越大,像是被迅速撑大的肚皮似的,渐渐开始承受不住这么多的食物而开始颤抖起来。   地上的人觉得那个炉子随时都可能爆炸,不自觉地抱住脑袋。   然而鼎炉却还是源源不断将怨灵吸了个干净,最后一个漂亮的倒翻,朝莲孤子飞来。众人再看时,那鼎炉又变成巴掌大小的炉子,安静地呆在莲孤子手里不动了。   “那些怨灵不久就会被烧成飞灰,放心吧。”莲孤子得意地把炉子往口袋里一扔。   阵法一破,天空都亮了几分。   城楼之上,黑色的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手持弓箭的魔兵紧靠着城垛而立,随时准备战斗。   “我带人正面攻四门,镜阳、南井,你们从城西的密道进去,这个密道是我让南井秘密挖下的,应当没有人把守。”   “是!”   镜阳和南井领命而去,封元又吩咐二十位门主带领魔军和一半鬼兵分三路攻打,自己则令一小队人马正面攻打南门。   莲孤子小跑着上前来道:“前面这么点人马,怎么打?”   封元道:“这里人太多,他们就不会从这里出来了。”   “你就这么有把握,他们守不住城池?”   封元一笑,道:“当年魔尊在时,他们尚且守不住。何况今日那团黑气不过是想借此要挟我,若不是顾及着城内尚有平民,我早让琅儿一剑劈了,何须费这番功夫。”   江绡琅笑道:“对对,我控制不好力度的。”   “待会儿跟紧我。”封元低头嘱咐她。   江绡琅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封元紧紧拉着她,回头冲指挥官一点头,指挥官将手中旗子一招,前锋部队立刻呐喊着冲了上来。   城上万箭齐发,渐渐的有人中箭倒下。   封元带着江绡琅站在后面,看着前面的部队渐渐靠近城墙,江绡琅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封元紧紧盯着城门,道:“等里面的人出来。”   攻城的人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一直没有尽全力。若只从外围攻城,守城的人一旦坚持死守,恐怕这城一时之间难以攻下,但等到镜阳和南井进了城,城内一乱,里面的人要么突围逃走,要么出来拼死一战。无论哪种情况,这座城,他们都守不住。   果然,装模作样地攻了一会儿城之后,城里面呐喊声渐起,看来是开始乱了。封元让攻城的人一阵紧,一阵松,只叫守城的人脱不开手去对付城内的部队。   “封元!你不怕我把这整座城毁了吗?”忽的,一个声音穿透了战场,连最后面托塔天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封元淡淡道:“你有这个能力的话,也就不会费功夫在天宫下毒,还想让我与你合作了。”   “自作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吗?你煞费苦心挑起浮石岛和天庭的争斗,又蛊惑魔都和冥界叛乱,都只是因为你没有那个能力亲自动手。所以你想尽办法都要得到那颗元丹,也是因为你已经无法修成实体,如果不能借助元丹的力量,你只会慢慢消亡。或许你有能力杀了我,但你却不会浪费力量在毁城上。”   “这么说来,我输定了?”   封元把江绡琅往身后拉了拉,道:“你想要控制的人不会受你控制,所以,你确实是输了。”   那声音大笑道:“现在下定论,未免为时过早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城内嚷声四起,城门突然缓缓打开,门内大批魔军冲了出来,径直朝着中军位置冲来。   后面的一半鬼兵迎了上去,然而那些魔兵像是发了疯似的往前冲,鬼兵竟然一时抵挡不住。   封元拉着江绡琅飞身过去,长袖一挥,立刻击倒一片魔兵。江绡琅也学着他的样子这里打打,那里打打。托塔天王在后面压阵,莲孤子便上来到处施小型的阵法,将魔兵困在当中。   眼见着魔兵终于渐渐败退,声音的主人却没有要现身的意思,封元心里有些不安。   忽然,背后杀气顿起,一道剑光劈了下来,封元不得不放开江绡琅的手。两个人被迫分开,然而待他要再去拉住她的时候,一团黑云突然出现在眼前,把江绡琅围在当中,朝着城内飞去。   原本打算与江绡琅联手将黑云逼去冥界的封元未曾料到会突遭袭击,转身看时,见陈星、张朗两位门主已被人一剑毙命,看来也是遭了暗算,而镜月已经不知所踪。   穹微的剑还在江绡琅手里,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此时正准备去城内追人。 第177章 一箭三雕   “和你师父看好托塔天王的人,我进城去找!”封元拦住他说完,也不等他答应,便朝城中飞去。   穹微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看住托塔天王,但生怕自己没有照做而误了大事,只得将这话告诉了师父。   江绡琅被黑云裹着挣脱不得,但她也并没有打算逃走。   黑云散开之后,江绡琅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戈壁之中,若不是四周茫茫望不见尽头,她会误以为自己还在绛心城外。   黑云不见了踪影,她紧握长剑,屏气凝神,警惕着黑云的出现。四周安静得如同荒芜的墓地,死亡的气息将呼吸也压了下去,除了咚咚的心跳声。   “你在害怕?”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江绡琅猛地转过身去,一剑劈下去,然而背后什么也没有。   “我才不怕你呢!”江绡琅大喊着。   “那你手抖什么?”   江绡琅再次转身,依旧没能劈中什么,她开始有点焦躁起来,便道:“害怕的是你吧?为什么不敢现身?”   “我一直都在这里。”脑后一个声音轻声道。   江绡琅转身,却见一团黑云离她不及一寸,吓得退后了两步。   黑云发出嘲笑声。   江绡琅听得生气,挥剑斩了过去,黑云立刻散开,在另一个地方聚拢。江绡琅便紧跟过去,一刻不停地朝黑云劈、砍、刺、削。她没有学过剑法,因此总是把剑当刀用。   黑云见她攻势甚急,强大的妖力渐渐四散开来,使他的行动变得有些迟缓,便急忙道:“你难道没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我才不听你胡说八道。”江绡琅妖力大放,地都跟着晃动起来。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挣脱?你其实还是相信了镜月的话吧?”黑云底气十足。   江绡琅动作一滞,皱眉道:“镜月姐姐?你怎么知道……她是你的人!”   “我和她,只能说是各取所需而已。”黑云在空中上下浮动,似是有些得意。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江绡琅嘴里喃喃着,忽然想到:“她……她想让我死……”   “啧啧!”黑云带着无比同情的口吻道:“你瞧,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能叫几百年忠心耿耿的下属毫不犹豫地背叛,能叫一个人不择手段,只为杀死一个人。”   “放我出去!”江绡琅没有心思去听这些,她必须出去警告封元。   “急什么?她只想让你死,她那么喜欢你的封元哥哥,是不会伤他的。”   然而就算封元不会有什么危险,也难保镜月不会做出其他什么事情来。想到这儿,江绡琅冲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尽管她知道自己所处的或许是个阵法,抑或是个幻境,但她也只能先想办法摆脱黑云。   但这片戈壁是在太大,江绡琅用力了全力,却还是像在原地踏步似的,周围的景物没有丝毫变化。   黑云甚至没有耗费力气来追她,而是在很远的地方道:“这是我的地方,你哪怕跑上一年,也跑不出去。”   江绡琅停了下来,转身道:“那是不是杀了你,我就可以出去了。”   黑云不以为然道:“你可以试试,但是,你杀不了我。”   江绡琅眼神坚定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着便朝黑云一剑斩下去,这一剑用了十分的力,地上立刻出现一条裂缝。黑云闪身躲开,江绡琅却把剑往地上一插,催动元丹的力量,一股旋风在她面前形成并渐渐扩大,迅速朝着黑云卷了过去。   黑云四处躲闪,然而旋风越来越大,渐渐地将要充斥这整个空间,就在他即将被卷进去时,他终于忍不住大喊道:“你既然来了,难道就不想知道有关预言的真相吗?为什么你会拥有这股力量,为什么玉帝一定要对你赶尽杀绝!”   江绡琅控制着狂风,逼迫黑云来到她面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   黑云道:“你没办法知道,但是我说完之后,可以放你离开,你可以自己去求证,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绡琅犹豫了一会儿,手上收了力,道:“你说。”   黑云松了口气似的,道:“这件事还要从我与玉帝的恩怨说起。当年玉帝还未成为六界之主,我便想要同他竞争。谁料他竟然设下圈套,将我关进了无极黑渊。在此之前,我将一股力量留在了一个地方。结果你母亲怀着你去替你父亲取长生草,因缘际会将这股力量吸收进体内。所以,你身体里的力量,实际上是来自于我。   “后来我设法逃了出来,想将这力量拿回来。玉帝知道后,害怕我抢了他的位置,所以亲自写下了那个预言,要将你杀了。”   江绡琅听完,道:“可是,他明明知道杀死你的方法,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否则我们同归于尽才正合了他的心意不是吗?”   黑云冷笑道:“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他如今法力被封,冥界失守,只好寻求封元的庇护。有封元在,他当然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他先利用你将我困住,等日后他想到办法恢复了法力,再设法哄骗你来杀了我,到时候你必然要与我同归于尽。你死之后,因为与我对抗,实力大损,他再趁机除掉封元,岂不是一箭三雕之计!”   江绡琅想起玉帝在浮石岛时,对无极黑渊的事情确实有所隐瞒,心中对黑云的话便信了几分,但她立刻又警惕起来,道:“所以你想让我把元丹给你,好叫你杀了玉帝,自己统领六界?”   黑云立刻道:“我之前确实是想要拿你的元丹,可是如今我改主意了。你既然得了我的力量,来到这世间,我也不应该剥夺你活下去的权利。我只需要你和我一起,想办法除了玉帝那个伪君子。到时候你和封元就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在一起,不会再有任何阻碍了。”   “你撒谎!”江绡琅喊道:“你没有可元丹,是活不长的。”   黑云似乎是有些委屈,道:“我在这世间存在太久,如果不想些别的法子,确实会渐渐消亡。不过如果你替我除掉玉帝,我就不需要太多的力量,到时候把你的元丹分我一半,从此互不打扰,岂不是好?”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相信封元不是吗?”黑云凑近了她,道:“我知道,封元也不愿服从玉帝,他一心想要建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可我和他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们都不想让神仙自以为是地统治六界,我们都想要一个平等的世界,不分妖魔,不看身份。   “你若不杀了玉帝,总有一天他也会杀了你。在浮石岛的时候,他不还是坚信你会像预言上所讲的那样,毁灭六界吗?   “而且,你的力量来自于我,所以你才会被心魔所影响,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即使你有仙骨,但你身负血海深仇,在你心里,你还是想要复仇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去听莲华的话,为什么不接受真实的自己呢?”   “师父是真心对我好的。”江绡琅辩解着,眼角余光瞥向起尘剑,剑身正微微颤动着。   “你太天真了!”黑云有些不耐烦道:“他也不过是想保住天庭。你若不相信,我可以放你回去,让你去看看那些人的真面目,我也可以把魔都还给封元。到时候,你会自己来找我的,记得,来冥界找我。”   黑云说完,立即便消失了。   江绡琅一时之间已经拿不准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她拿起起尘剑,却感觉到它对她似乎有些抗拒了。   *   封元追入城中,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漠,荒漠四面没有边际,天昏黄昏黄的,混混沌沌弥漫着黄沙,像是连接在了一起似的。   这里是黑云设置的幻境,他立刻明白了。   “琅儿!”他大声喊道,然而没有回应,甚至连回音也没有。   他功力尚未恢复,又没了悯生剑,就无法轻易打破这个幻境。   “岛主?”   封元猛地转身,便见镜月站在不远处,神色平静。   “岛主不识路,属下带岛主出去吧。”镜月说道。   “我知道是你和那个人里应外合,让他带走琅儿,可是为什么?”镜月出现在这里,封元一点也不意外。   “我这么做的原因,岛主不是应该很清楚吗?也是因为这样,岛主才将我遣来绛心城,就为了保护她。”镜月没有辩解,反而一直很平静,“只是你果真想要保护她,当时就该揭穿我。”   封元闭了闭眼睛,道:“你以为,我就只是为了保护她?”   镜月轻轻笑了一声,道:“否则呢?为了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她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   “可是,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改过自新?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机会!”   封元侧身,不再看她,道:“你想要的,我给不起。”   “为什么?明明是我陪在岛主身边数百年,和你一起建立那个你心里的世界。可她,她只会给你带来麻烦!”镜月眼中泛起恨意。 第178章 回不去了   封元扭头,定定地看着她,道:“这个原因,我无法回答你。我可以统领魔界,也可以掌管浮石岛,但独独控制不了的,是心。”   “呵呵呵!”镜月放声大笑起来:“是啊,我也控制不了。所以,我才要让她离开,永远地离开。等你忘了她,等你心里没了她……”   “就算是她死了,也永远不会从我心里被抹去。”封元打断她的话,道:“你做的这一切,毫无意义。”   “不,”镜月冷笑道:“她至少,可以从这世上永远地消失!”   然而她话音刚落,四周景色忽变,荒漠消失了,他们正站在街道上。   不远处,喊杀声与打斗声正断断续续传来。   封元只觉得有一条铁链将心脏猛地绞住,他几乎不敢想,幻境消失了,是不是意味着……   “封……”后面两个字江绡琅还没来得及喊出来,镜月的剑就已经横在了封元脖子上。   “怎么可能?你为什么还活着!”镜月近乎有些发狂道。   “你以为,他还在外面,我会就这么轻易地相信那个人的话,把元丹交出去吗?”江绡琅慢慢走近,道。   “站住!”镜月把剑锋往里一收,立刻有血从封元脖子上浸出来,“那个人就是个蠢货,相信什么自愿献祭的鬼话!要让你交出元丹,只有这个法子最有效。你不交,我便杀了他!”   江绡琅停下脚步,道:“你不会杀他的,你……舍不得。”   镜月神色一动,恶狠狠道:“以前或许不,现在可说不定。”   江绡琅看向封元,她不敢不相信镜月的话,她冒不起这个险。   封元却似乎并不把镜月的胁迫放在心上,反而对江绡琅笑道:“你先离开,我不会有事的。”   江绡琅摇摇头,对镜月道:“我把元丹给你,你放了他。”   “不行!”封元道:“没了元丹,你便活不成了。到时候,我也不会活。”   “我不一定就会死的。而且,这元丹原本就不属于我。”江绡琅说完,闭上眼睛就要把元丹逼出体内。   封元大惊,反手朝镜月推出一掌,不顾她的剑在脖子上割出一条口子,朝江绡琅跑过去。   镜月岂会甘心,绝望之中便朝封元刺了过去。   江绡琅睁开眼睛,便看到镜月的剑就要刺进封元后背,她飞身而去,赶在镜月追上封元之前,将起尘刺进了镜月的心脏。   这一瞬间发生得太快,江绡琅完全没来得及思考,等到她反应过来时,镜月手中的剑当的一声掉在地上,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   江绡琅愣在了那里,即使是要救封元,她为从未想过要杀了镜月,可是镜月,分明是被她的剑刺穿了心脏。   “岛主,城内……”镜阳在灭了城内的叛军,打开城门之后才知道封元已经进了城,于是又匆匆回身来寻,却恰好看见镜月的胸口被剑贯穿,拿剑的人,是江绡琅。   江绡琅被镜阳这么一惊,终于回过神来,像是做错了事被当场发现似的,下意识就收回手。鲜血立刻从镜月的伤口中喷涌出来,溅在江绡琅身上。   镜阳冲了过来,接住了就要倒在地上的镜月,他跪在地上把她抱在怀里,只是盯着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江绡琅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管怎样,都是她杀了镜月,杀了镜阳唯一的妹妹。   封元从背后把江绡琅揽在怀里,握住她止不住颤抖的手,轻声道:“不是你的错,不是……”   远处忽然一阵骚乱,不一会儿只见托塔天王飞了过来,二话不说便举起手中的铜鞭朝江绡琅打下来。   江绡琅一把推开封元,举剑挡住了那一击,但这力道却震得江绡琅虎口发麻。   “天王,你在干什么?”莲孤子从后面奔过来。   然而托塔天王却朝江绡琅发起密集的攻击,封元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江绡琅格开了。   “为什么?”江绡琅一剑挡开托塔天王的攻击,问道。   托塔天王铜鞭一指,道:“奉玉帝之命,若你今日打败了那魔头,便立即将你除去!”   说完又飞身上前,江绡琅却想起那人对自己说的话,但玉帝还没有恢复法力,为什么要冒险杀了她。   “你现在杀了我,就不怕玉帝走不出浮石岛?”江绡琅躲过攻击,又问道。   “只要能将你这心腹大患除去,回不了天庭又如何?”托塔天王拼尽全力要置她于死地。   “琅儿!”封元数次想要帮忙都被挡了回去。   江绡琅被托塔天王的话激得大怒,手中也不再控制力度,强大的妖力压得托塔天王几乎喘不过气来,可他口中还兀自说着:“我们还有数万鬼兵,岂会害怕一个封元,杀了你,再一举灭了浮石岛!”   “天王,你疯了!快住手!”莲孤子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偏生一时又理说不清楚,于是只好飞身上来阻止。   然而为时已晚,江绡琅怒吼一声,往斜里一斩,托塔天王连同手里的铜鞭,都被砍成了两半,血又溅了江绡琅一身。   莲孤子立时愣在了原地。   江绡琅却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嘴里吐出一口血来,起尘剑挣脱了她的手,飞回穹微的手里。   刚刚才赶过来的穹微一脸茫然接住剑,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江绡琅口里吐血,忙要上前:“小莨怎么了?”   莲孤子伸手拦住了他道:“起尘剑发生了反噬,先把剑收起来。”   封元把江绡琅抱在怀里,只见她满脸血污,眼泪混杂在血里,眼睛里的光像是被浇灭了的火,全然消失。   她却冲封元笑了笑,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封元忙道:“不是你的错,是天庭忘恩负义在先,不过一个托塔天王而已,杀了就杀了。”   穹微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小莨……”   江绡琅却用力把手抽了回来,将头埋在封元胸口,不愿看他。   封元揽着江绡琅,见镜阳依旧抱着镜月的尸体,便道:“镜阳,镜月的事我们回浮石岛再说。”   镜阳过了许久才轻声答道:“是。”   江绡琅看向他,发现他甚至没有生气,也没有要找她报仇,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然而他的眼神就如同以前那些神仙看她的眼神一样。   南井等几位门主留在绛心城善后,封元带着江绡琅回了浮石岛,一同回去的还有镜月和托塔天王的尸体。   玉帝带着众仙官在码头迎接他们,见他满脸笑容,想必已有人把胜利的消息传了回来,但托塔天王的事还无人告知他。   喜悦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玉帝就带人怒气冲冲闯进了霜清院。得知事情原委的雪狼们挡在了门口。   “江绡琅,你杀我天庭仙官,是何用意!”玉帝进不了门,只好让人在外面叫喊。   江绡琅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只当做没听见。封元默默坐在床边陪她。   江诚怒道:“你让少主前去对抗那魔头,却又叫托塔天王等事成之后杀害少主,你还有脸来问!”   “朕何时下过这样的旨意?”玉帝全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事,随即道:“分明是江绡琅想替她父母报仇,却又反借此赖在朕身上。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妖孽就是妖孽!”   “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都可以作证!”   玉帝冷哼道:“在场的人都是封元的人,自然是偏袒着江绡琅。”   “你!”江城气结,干脆道:“自卫也好复仇也好,我们便是杀了托塔天王又如何!”   玉帝冷笑一声,一招手,半空之中数万鬼兵现形,将整个落神宫都团团围住。   “既然你们已经承认了,朕便留她不得!”   屋子里,江绡琅猛地坐起来,下了床径直走到院子门口,挡在江城面前,淡淡道:“我倒想看看,陛下如何留我不得。”   玉帝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手指着她道:“你想干什么?”   江绡琅往前迈了一步,玉帝和众仙官便退后一步。   “你身为六界之主,明明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却不肯坦白。利用我困住他,又指使托塔天王来杀我。如今那个人已经被困冥界,你胸有成竹,便叫鬼兵围攻落神宫。玉帝,你真打得好算盘!”江绡琅步步紧逼,道:“你既说我是妖孽,我今日就算灭了你们,也不稀奇了。”   封元走到她旁边,拉住她的手,道:“我原打算日后多设几个浮石岛,与天庭互不相干。如今看来,灭了天庭,将这六界秩序翻一翻,也未尝不可。”   玉帝大怒,冲鬼兵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将他们拿下!”   江绡琅一挥长袖,击倒一片扑过来的鬼兵,便向着玉帝直冲过去,玉帝忙往军队里躲闪。封元在一旁帮她,后面雪狼和落神宫的守卫们也与鬼兵交上了手。   江绡琅周身被妖力环绕,鬼兵源源不断涌上来拦她,玉帝四处逃窜,江绡琅追赶不上,怒气填胸,朝天大吼一声,霎时间风卷云涌,电闪雷鸣,天地变色。 第179章 江意衡   玉帝脸色大变,招呼四周仙官,喊道:“快收,快收!”   江绡琅朝他冲过去,眼看要抓住他的领子时,却被一堵无形的墙顿时弹了回去。待江绡琅定住身形,才发现自己竟被困在了一个阵法之中,这阵法利用了浮石岛上山川土木,连接成一个五行大阵。   玉帝竟然亲自为饵把江绡琅引进阵中,江绡琅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法力尽失,还敢以身犯险。   见封元被重重鬼兵围住,玉帝不禁得意道:“一只小小狼妖,真当我们治不了你?朕原本以为你心存善念,或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却没想到你竟敢擅杀天庭大臣,今日朕便杀了你,还六界太平!”   “你杀了我,冥界那个人你预备如何?”   玉帝道:“他需要你的元丹活命,你死了,他被困在冥界顶多数百年便会自行消亡。所以,杀了你,他也就没什么威胁了。”   这一切都与那人所说相符,江绡琅并不意外,反倒是平静了许多。当时在绛心城,她还曾有恐慌和内疚,可如今她对天庭众人已经心冷,反而轻松了许多。   “你确定,你能杀的了我?”江绡琅问道。   眼看着浮石岛各分岛的士兵和居民发觉落神宫之乱,陆续朝着这边赶过来,玉帝也有些着急了,道:“五行大阵能困你至少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杀你足矣!”   说完,托塔天王带回浮石岛的天兵围在大阵周围,齐喝一声,高举长矛,只等玉帝一声令下,就要往阵中掷来。   “住手!”不远处莲孤子飞身过来,先往地上一指,只听一声爆炸,五行大阵一角被损,阵法顿破。   “莲华你竟敢……”玉帝见计谋不成,差点气倒在地。   莲孤子示意穹微先去护在江绡琅面前,随后对玉帝道:“陛下不念他二人相助之恩,是要寒了六界苍生的心吗?”   “我身为六界之主,一切只以六界安危为先!”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今日玉帝若是对江绡琅动手,六界才真真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说着又朝不远处两个人道:“天王,快请过来吧。”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是一惊。然而缓缓朝这边走来的两个人里,其中一个不是托塔天王又是谁,旁边同他并肩而行的,竟是江绡琅当初在封云山遇见的寻空。   托塔天王面色苍白,显然是受了重伤,他正要在玉帝面前跪下,被玉帝阻止了。   “莲华,”玉帝道:“你为了救江绡琅,竟然找人假扮托塔天王,你以为朕会相信么?”   莲孤子一听,气得满脸通红道:“你家陛下不相信你是托塔天王,你干脆找个没人的地方吊死算了。阵法已经被我破坏了,小莨,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   托塔天王闻言,只是呆呆地站在一边,不知如何解释。   江绡琅正要过去,寻空忙喊道:“且慢!陛下,且听我一言。托塔天王早在来攻打浮石岛的路上就被人所伤,昏死过去。假冒他的人急着带兵来此,未及仔细察看。我听闻魔界和冥界有变,出来时遇见天王,好不容易才将他救回来。我们赶来浮石岛的时候才遇见莲华道君,听他说起托塔天王被杀一事。难道陛下不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挑起天庭与浮石岛的争斗?”   玉帝把头扭在一边不说话。   江绡琅冷笑道:“他怎么不明白?只是即便明白也要装糊涂,只为了今日一举铲除浮石岛而已。”   莲孤子也道:“你让我混进冥界,用无极黑渊的阵法将那个人再次困在里面,就是为了配合你攻打浮石岛的计划?”   玉帝见计划已然失败,索性承认道:“是又如何?”   “你!”一向嘴利的莲孤子也气得说不出话来。   江绡琅见穹微始终护在自己身前,问道:“阿微,如今你还愿意同我一路吗?”   穹微扭头对她咧嘴一笑道:“到地老天荒,我也是同你一边的。”   江绡琅鼻头一酸,道:“那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去那边帮忙。”   穹微大概没想到自己一下子肩负起了看管玉皇大帝的重任,惶恐地点了点头。   江绡琅飞向封元的方向,几下拍开四周围攻的鬼兵。鬼兵见她已从阵法里逃出,只好赶忙撤退。   江绡琅拉着封元再次回到穹微旁边,莲孤子虽然对玉帝心寒,但不免还是有些担忧,问封元道:“你们不会,真的要杀了他吧。”   封元看向江绡琅,江绡琅紧握住他的手,好一会儿才松了力,冲他点了点头。   玉帝忙让鬼兵将自己护在中间。   封元见了,讽刺地一笑,道:“我们虽是妖魔,却也不会滥杀。我们不会杀你,但是浮石岛不欢迎你们,从今以后,你们胆敢踏入浮石岛一步,我们绝不会再手软,滚!”   鬼兵和仙官们被这一声“滚”吓得一抖。   寻空早已得知天庭没有天兵守卫,见此情景只好问道:“他们离开了浮石岛,恐怕无处安身,封元,你……”   封元对他和缓了脸色,只是眼神依旧冰冷,道:“他既然有能耐袭击浮石岛,便一定有法子找安身之处。今日我们两不相欠,冥界之乱,你们自己去平,住冥界也好,或是别的地方也好,都与我们再不相干!”   逐客令已下,玉帝也再没脸呆下去了,只好示意众人撤出,但走了几步,还是不甘心,回头道:“今后,若你们敢作乱……”   但后面的话却最终没能说出来,只好恨恨离去。   托塔天王见玉帝自顾走了,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寻空冲他挥手道:“天王保重身体!”   随即又道:“我倒想留下来看看,不知封岛主可欢迎?”   封元道:“你怎么愿意出山了?”   寻空叹了口气道:“六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不来凑凑实在可惜。”   封元一笑,道:“先回去吧。”   到了落神宫门口,却见杨怀絮独自等在那里,抚须而笑道:“意衡兄别来无恙。”   寻空哈哈笑着,过去拉住他道:“一收到你的信我就出来了,怎么样,还算及时吧。”   众人正讶异,却见江诚过来,打量了寻空许久,才吐出三个字:“祖爷爷?”   寻空看了看他道:“你这娃娃我不认识,我走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吧?”   江诚谦恭道:“祖爷爷飞升之时,晚辈母亲不过三百岁。”   寻空满意地点点头,忙道:“走走走,进去说。”   一群人去了浮光殿落座,杨怀絮才细细解释了来龙去脉。   寻空本名江意衡,未飞升之时与他曾是好友。后来天庭出兵攻打封云山,寻空找他他倾吐心中忧闷,他才决定在封云山一战之后把江绡琅救走。   江绡琅终于知道,爷爷口中所说的故人是谁了。   托塔天王攻打浮石岛时,杨怀絮设法给寻空送了信,原本是想让他出山,调解天庭与浮石岛的关系,未曾想阴差阳错遇见了受伤的托塔天王,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唉,从来做帝王的,都少人情。他如今法力尽失,寄人篱下,自觉屈辱,你们也不必太过介怀。听闻最近的大乱都是一个神秘人引起的,你们可知他到底是谁?”寻空安慰了封元和江绡琅两句,便问道。   莲孤子解释了一番,寻空皱眉道:“我也未曾听说过无极黑渊里有这样一号人物,只是他既然逃了出来,又如何能够将他关回去呢?”   莲孤子道:“这是玉帝跟我提起的一个阵法,我去的时候,阵法已经被破。我修补了一番,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那人困住。但只怕撑不了太久,还需要想想别的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件事才好。”   杨怀絮见众人面有疲色,便道:“眼下还是先好好整顿浮石岛,大家最近四处征战奔波,正好养伤,别的来日再商议吧。”   于是众人便又各自散去。   绿萝没能跟着去绛心城,便急着问穹微有关托塔天王一事的来龙去脉。   江绡琅与封元回了钟灵院,继续为他疗伤去了。   “以前还说,浮石岛要靠你来保护,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了。”封元看江绡琅一直沉默不语,开口玩笑道。   江绡琅冲他勉强笑笑,道:“我倒宁愿我没有那个能力。”   封元捧着她的脸,望进她眼里,缓缓道:“你记住我的话,这世上没有谁能够控制你,没有谁能够认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能由你自己决定。”   面前的这双眼睛,像是装进了整片星河,江绡琅心里一动,终于点了点头。   不久,封元伤势完全恢复,终于再次修复了浮石岛的结界。冥界也传来消息,自从那个人被困之后,阎王带着几万鬼兵也成功平息了叛乱。只是玉帝和众仙官却另寻了一处深山居住,具体的位置没有人知道。   浮石岛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归元阁也损失了不少人。镜阳一直忙着善后的工作,很少出现在落神宫了。   虽然封元已经和他谈过了镜月的事,当时封元已对镜月有戒心,派了陈星和张朗暗中监视她。却没想到镜月早知道那个托塔天王是假扮的,于是与他联手杀了陈星和张朗。   镜阳大概也接受了这些事实,但从此脸上少了许多笑意。江绡琅与他在落神宫仅有的两次会面,他却总是十分疏远客气,再没了往日的温和亲近。   江绡琅也没了往日的活泼,常常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直到这天莲孤子兴冲冲跑来宣布:我们出岛旅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单元不长,下一章进入新的单元 第180章 再赌一次(幻颜曲)   江绡琅兴致缺缺,穹微只好配合道:“去哪儿呢?”   “去无灭山怎么样?那里可是传说中的神山,小莨,你母亲也曾去过呢。”   江绡琅身子一僵,缓缓道:“我没意见的。”   封元却道:“你是想进山采七星藤吧。”   莲孤子尴尬道:“顺手去采一把,也不麻烦。”   七星藤,据寻空所说,是蔽日噬心花的解药。   “我知道玉帝那个人实在有些讨厌,只是无极黑渊的阵法也不知能起多久的作用,所以……”莲孤子说到这儿叹了口气。   也许根本没能起到作用,江绡琅在心里想,那个人轻易放弃绛心城,回到冥界,并不是因为被江绡琅打败,而是为了在那里,等着她过去。   可是,她哪怕不相信自己,也会相信封元。所以,不如再赌一次吧,赌她能够摆脱这宿命,能够成为她愿意成为的那个自己。   “我还挺想知道,七星藤长什么样的。”江绡琅说道。   莲孤子一听,立刻兴奋起来,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样的麻烦事等着呢,现下有了一时的安宁日子,我们也抓紧享受一下!”   于是十日后的清晨,在处理完绛心城的事情之后,封元、莲孤子和两个徒弟以及绿萝一起,向着东北方去了。   路上经过几座城市,人世的繁华让一行人大开眼界。凡人们没有道法,全靠着双手,竟也创造出许多恐怕连神仙们也未曾想到过的东西。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完短暂的一生,什么魔界、仙界、妖界、冥界,都与他们毫无关系,即使经历过战乱、疾病,却仍旧能够迸发出不一样的生机。   江绡琅突然就开始羡慕起他们来,短短过完一生,再走入轮回开始完全不同的人生,大概也是另一种幸福。   一行人来到一座名叫泽阳的小城暂歇。   泽阳城最有名的地方要数城北的邻天湖,传说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湖广数百顷,沿岸绿柳成林。湖中一座白玉石桥,如一条白练浮于水上。黄昏,湖泊被夕阳笼上一层金黄,波光粼粼,灿若锦霞,水鸟穿行其中,犹如仙境。   延伸入湖心的曲折木栈上,几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架着什么东西,江绡琅隐约记得,那个是叫摄像机。   绿萝起了好奇心,哒哒哒跑过去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那几个人看起来面善,其中一个男孩立刻道:“嘘!小点声。说出来怕吓着你,我们要把这湖里的水妖拍下来。”   绿萝兴致更浓,立刻对江绡琅等人挥手大喊道:“你们快过来,他说这湖里有水妖!”   旁边的男孩儿立刻阻止她:“小点声!可别叫水妖听见。”   等江绡琅他们都走过去,绿萝便又问:“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水妖?你们不害怕吗?”   男孩神秘道:“你们不知道吧,我们也是在一个论坛里发现的。传说邻天湖里有一个长相极美的水妖,常在夜半时分浮出湖面唱歌,为的是迷惑一个男人下去做她的丈夫。”   绿萝嘁了一声道:“你们是不是也想去做她的丈夫?”   男孩不好意思道:“我们可不敢,就是想把她拍下来,看看究竟长什么样。”   绿萝便对穹微道:“我也想瞧瞧是个怎样的美人,我们也一起看看好不好?”   莲孤子犹豫了一下,道:“我们要不先去无灭山,回来再看?”   封元却道:“你不是说出来旅行么?急什么,叫那些人多等两天也无妨。”   莲孤子只好讪讪闭了嘴,于是几个人便同年轻人一起对坐在栈桥上,等着夜半时分来到。   年轻人告诉他们,他们是邻市的大学生,也是出来旅行的。见他们对这水妖颇有兴趣,也很热心地告诉了他们关于水妖的传说。   据说这个水妖曾经有个丈夫的,两个人住在湖边,十分恩爱。然而丈夫是个凡人,偶然知道了水妖的真实身份,大约是出于恐惧,丈夫最终还是背叛了她。   水妖心灰意冷,杀了丈夫,投尸湖底。然而却还是因为伤心,于是从此在湖底守着她丈夫的尸体。时间久了,水妖耐不住寂寞,便又常常上湖面来唱歌,引诱别的男子下去。据说每隔十年,总有男子淹死在这湖里,却又过了许久才捞着尸体,那就是被水妖拖下去的。如今距离上一个男子淹死刚好十年,所以这几个学生便赶紧过来了。   眼见着太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夜色像是要沉下来,稀疏的星星倒映在湖水里,随着微风上上下下地浮动着。   学生们分给了这几个新加入的朋友一些食物,但每个人都没有多少心思放在上面,因为距离子夜已经越来越近了,月亮渐渐地爬起来,照得湖心一片明亮。   学生们紧张地不时看看手表,一直到夜里一点,四周除了虫鸣风声,并没有别的声响。   莲孤子打了个呵欠,悄声道:“我看这水妖说不准是不是真的呢,我也听说过,凡人们也爱捏造些不存在的鬼怪。”   学生们没有听见,全都凑在摄像机前面,把镜头对准了湖心。   莲孤子话音刚落,却听得湖面一阵水声,一个女学生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然而仔细看过去,却只是一只掠水的鸟儿。   众人不禁大失所望,长舒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出完,却忽然听见深沉的夜里,有隐约的哼唱穿透湖面。   几个学生的身子都僵了,脸却朝摄像机前又凑近了,渐渐的,果然见湖心里慢慢冒出一个头来,女学生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男学生屏住了气息。   穹微和绿萝都伸出脖子去看,然而水妖才把脸露出来,摄像机前面的学生们都大叫一声,往后摔倒了。   穹微也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月光下,只见水妖披散着头发,只露出一张很小的脸,脸上疤痕交错,有几处皮肉已经腐烂了,隐约还看得见下面的森森白骨。   女妖嘴里仍旧哼着歌,歌声虚无缥缈得像是从天上而来,歌声确实是很美的,江绡琅都不自觉沉醉了进去。   一个男学生站了起来,痴痴地朝湖心去了,眼见要一脚踏进湖里,后面他的同伴忙一把抱住他,喊道:“念卿,不要被迷惑了!你们快来帮忙!”   后面的学生都吓得不敢动,莲孤子和两个徒弟都冲了上去。   江绡琅一把拉住常念卿的手,还未来得及拉他回来,水妖却骤然发怒了,面目狰狞地一甩头发,湿漉漉的长发便同时缠住她和常念卿的腰。   江绡琅顿时觉得一股巨大的力拉着她往湖心去。   “扑通!”   冰凉的湖水立刻把他们包围了,江绡琅还拉着常念卿的手不放,眼睛紧紧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湖面,一个白色的身影朝她游过来,那是封元也跟着跳下来了。   江绡琅伸出一只手去,封元便也想伸手来拉她,然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狞笑,腰上的力猛然一重,原本离她不过几寸远的封元立刻消失在了眼前。   嘴里呛进了一口水,江绡琅觉得整个胸口都疼起来,然而立刻又呼吸到了湿润的空气,她弯下腰猛烈地咳嗽着,背上有一只手轻轻帮她拍着背。但很快,有人推了她一把。   等她终于缓过气来,抬头看时,却发现她和常念卿都被关在了一个阴暗潮湿的石洞里,锈迹斑斑的铁门长满了青苔,散发着一阵阵的腥味儿。   “你,你可以放手了……”常念卿脸色微红。   江绡琅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他的手,便赶忙放开。   “啧,他要下来陪我,你跟着来做什么?不过,细皮嫩肉的,看着倒好吃。”水妖斜倚在铁门外的石壁上,若不看那张脸,倒很有风情。   常念卿一听这话,立刻内疚道:“都怪我,连累你了。”   江绡琅冲他摆手道:“放心,她吃不了我。”   “哟,好大的口气!”水妖猛地凑到铁门上,常念卿吓得差点坐倒在地,却见水妖眯着眼打量着江绡琅,一只眼睛下面溃烂的皮肤里面便立刻流出血水来,“脸倒好看,等我剥了你的脸皮再吃。”   说完伸出发黑的舌头绕着嘴唇舔了一圈。   “呕!”常念卿干呕了一声。   水妖立刻怒目瞪着他,“你嫌我丑?想来你是不愿做我的丈夫了,那我便先吃了你!”   江绡琅跨步挡在常念卿面前,身上妖气一放,水妖脸上立刻显出惊惧之色,道:“你是什么人?”   江绡琅蓄力一掌,铁门被打飞了出去。水妖厉声尖叫,闪身跑了。   常念卿手指着江绡琅,下巴几乎掉到胸口,却只是说不出话来。   江绡琅拉住他道:“我们先出去再说。”   封元在水下搜寻许久,发现湖底都是淤泥,也不曾见结界,只好先上了岸。   常念卿的几个同学在湖边急得不行,几个人吵吵嚷嚷的,一个说要报警,另一个却立刻反驳,要说常念卿是被水妖拖下去的,警察是绝不会信。若要骗他们只说常念卿是不小心落水,警察若冒险下去捞人,一旦也被水妖捉去,岂不是害人。   作者有话要说:沉鱼落雁的水妖出场,当当当当! 第181章 水妖   封元正心焦,听他们叽叽喳喳商量不出来个结果,更加烦闷,大声喝道:“闭嘴!”   几个学生几乎胆都吓破,满眼恐惧地看着他,都不敢说话了。   莲孤子听封元描述完湖底的情况,道:“要么是阵法,要么是入口隐秘,你没有发现。放心,以小莨现在的实力,水妖一根汗毛都伤不了她。”   “也不知水下情形如何,若那水妖使什么诡计,琅儿恐怕对付不了。”   “嗯。”莲孤子点了点头,道:“水里我们不熟,自然有别的人熟,等着。”   说完,蹲在水边叽叽咕咕念了几句,伸出手去在水面上一弹,激起一圈圈涟漪。   等到涟漪都散开了去,湖面恢复了平静,穹微见四下什么动静也没有,不由得小声道:“师父怎么疯疯癫癫的?”   莲孤子闻言,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再转过头去时,便见一条小白鱼从水里冒出头来,嘴巴一张一张的,却没有声音。   莲孤子笑眯眯道:“小鱼儿,你知道水妖的住所吧?”   小鱼立刻惊恐地摇头,莲孤子一脸慈爱道:“你别怕,我们比水妖厉害多了。你要是不带我们去找她,我可就把你捉来炸着吃了。”   旁边学生异口同声道:“噫——真残忍……”   小鱼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翻身扎进了水里。   “阿微在岸上等着,我和封元下去,走吧。”   封元便又立刻和莲孤子一起跳进了水里。   学生间穹微和善,忍不住问道:“你们是神仙吧?”   穹微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学生们立刻满脸崇敬,立刻围着他问长问短。   小白鱼在前面带路,封元和莲孤子紧紧跟在后面,游了一阵,小白鱼在湖底的一片水草前停了下来,冲他们摇着尾巴。   莲孤子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小白鱼便立刻朝旁边游走了,生怕莲孤子又改了主意。   莲孤子冲封元眨眼:怎么进去?   封元眼珠一动:硬闯。   说完,便一掌打在那水草上,湖水受了这一掌,水底倒没什么,水面上却顷刻掀起巨浪来,把岸上等着的人结结实实浇了个透。   水草所在的地方顿时塌陷下去,露出一个两丈宽的大洞。   封元带头先游了进去,等莲孤子进去之后,水草便又恢复了原状。   两人又往前游了一段,见头顶水面上闪着光,便往上浮去,出了水面,果然看见一个石洞。   石洞壁上燃着两只火把,照得石壁通红。   “啪嗒啪嗒——”石洞的一条通道传来一阵脚步声。   封元和莲孤子闪身躲到一块石头后面,脚步声快速临近了,很快跑过他们旁边,见那人身后一袭及地的黑色长发,封元便认了出来,飞身上去拽住那头发往后一扯。   水妖疼得大叫,转身过来,封元便扼住了她脖子,“她在哪儿?”   水妖见是他,愣了一下,随即咯咯笑起来道:“她已经被我吃了。”   封元眼神冰冷,手上加了力,水妖的脸便整个涨红起来,在昏暗的火光中,更显得可怖。   “怎么?你很担心她?她是你的情人吧?”水妖笑道:“你喜欢她什么?她的脸吗?我把她的脸拿下来,安在我脸上,好不好?”   说着,水妖的脸竟渐渐地变了,变成江绡琅的脸,委屈地望着封元。   封元一惊,手立刻松开了,待他反应过来是水妖的妖法时,水妖已经躲远了。   封元和莲孤子追了上去,却发现这洞里的通道纵横交错,有如迷宫,不多时便迷了路。   “那水妖会幻颜术。”莲孤子道:“须得提防她去骗小莨。”   江绡琅带着常念卿在洞里穿行,原本想循着水妖的气味找到出去的路,然而这里面的腐臭气味太浓重,江绡琅到最后再也找不见水妖的味道,只好向常念卿道歉:“抱歉,我们好像迷路了。”   “啊?”常念卿看着满地的人骨,脊背发寒,但又不可能责怪江绡琅,毕竟她是为了救自己一同被拉下来的。   江绡琅看他害怕,忙道:“你放心,我师父他们很厉害,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常念卿见识过她的厉害,便点了点头。   江绡琅于是干脆靠在石壁上,同常念卿说起话来,道:“我看你的同学都没有被水妖的歌声蛊惑,你当时走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常念卿立刻脸红了,道:“大概还是我心智不坚定吧。我说出来你可别笑我,我成年之后常常做同样一个梦,梦里面就是这个邻天湖。可是,我这次还是第一次来呢。梦里,也是这样的晚上,有一个女人坐在湖心的石桥上,哭得伤心极了。   “我心里也觉得难过,走过去想安慰她,但始终无法靠近。她的脸也被长发遮住,看不清样貌。我觉得很奇怪,因此才想过来看看。当时听见水妖的歌声时,我的眼前就只有那座石桥,石桥上坐着那个女人,我很想过去,叫她不要伤心了。”   “这会不会是水妖施的法术,很早之前就去你梦里,引你过来?”江绡琅问道。   常念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如今可是亲眼见了。”   江绡琅冲他笑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是妖,你会不会害怕?”   常念卿吃了一惊,道:“我以为你是神仙的!”说完又小心翼翼问:“你是什么妖?”   “狼妖。”   常念卿大骇:“你看起来完全不像。不过,你是为了救我,想必你是个好妖吧。”   江绡琅叹了口气道:“你都明白的道理,却偏偏有人不明白。”   常念卿见她失落,正想安慰两句,却见不远处拐进来一个人。   “封先生!”江绡琅扑了上去。   封元接住她,却没有说话。   “你可算来了,师父他们呢?”江绡琅忙问。   封元道:“他们没事,你呢?”   江绡琅道:“我没事,我们从里面出来,却迷了路。我们先出去吧,免得师父担心。”   封元却拉住她,道:“不急。”   说完捧着她的脸,细细打量起来。   江绡琅被看得不好意思,道:“看什么呢?”   封元笑道:“自然是看你了。”   江绡琅红了脸,道:“突然说这个做什么,还有别人在呢。”   封元却凑到她耳边,道:“你的脸真好看,把它给我好不好?”   江绡琅大惊,一掌打开了封元朝她的脸伸过来的手,待她正要再打一掌时,封元却不见了。   “救命啊!”身后传来常念卿的声音。   江绡琅回身一看,水妖正用头发把常念卿捆了个结结实实,朝她狞笑一声,拖着常念卿拐过弯去。   江绡琅忙追上去,却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小莨!”另一边,传来莲孤子的声音。   江绡琅循声跑过去,拐了几个弯之后,一眼看见了封元,于是二话不说一掌打过去,怒道:“臭水妖,又想来骗我!”   封元急急闪身躲开。   莲孤子忙在后面道:“小莨,他是封元。”   江绡琅道:“师父别被她骗了,她把常念卿抓走了,又想来骗我。”   封元趁她说话,一把拉住她道:“她果然骗你了?”   江绡琅猛地挣脱开,又打过去,道:“演得真不错,连我师父也唬过去了。”   莲孤子冲上来拦住她道:“别打别打,这个是真的,他一直跟我在一起呢。”   江绡琅闻言,停了下来,快步走到封元面前,伸出头去在他身上这里闻闻,那里嗅嗅。   封元无奈道:“我身上的魔气你总能感觉到吧。”   “啊!”江绡琅恍然大悟,“一时没想起来。”   莲孤子哭笑不得,道:“你说她抓走了那男学生,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这里腐臭味太浓,我也追不上她。”   “这里地形复杂,但是常念卿一介凡人,没有自保能力,我们也只能再去找找了。”   于是三个人继续在通道里摸索,江绡琅便趁机把常念卿做的梦告诉了莲孤子。   莲孤子一拍手道:“哎呀,你不早说。常念卿,常念卿,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地府一趟。”   说着化成一阵烟便不见了。   “这……这就走了?”江绡琅愣愣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位置。   封元却把她拉进怀里,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竟然也会认错?”   江绡琅预感不妙,忙赔笑道:“我这不是……因为着急嘛!”   封元轻轻捏住她下巴,道:“现在不着急了,你该补偿补偿我了。”   “怎么……唔……”   好吧,就知道会是这样。   江绡琅好容易才推开他,道:“我们可还在水妖的地盘上。”   “那又如何?”   “……唔……”   常念卿像个粽子似的被拖进了一间屋子,见许久没有人来找他,心里渐渐绝望起来。   然而水妖并没有把他关进牢房,而是放开了他,大概知道他也逃不了,竟径直去做自己的事了。   常念卿蹑手蹑脚像溜出门去,却听见水妖淡淡的声音:“你要是敢走出房门一步,我就立刻吃了你。” 第182章 丑八怪   常念卿吓得腿一缩,只好认命,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这屋子里竟没有外面的腐臭味,空气十分干净。里面桌椅床柜一应俱全,布置得如普通人家一般。   水妖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用手帕轻轻擦拭,似乎很珍惜那个盒子。   常念卿也不知脑子里想了什么,只是脱口而出道:“你伤心了?”   水妖动作一顿,扭头看他,道:“你不怕我了吗?”   常念卿忙把眼睛移向别处,道:“在传说里,你原本,是很……”   “是很美的。”水妖的声音突然幽怨起来,道:“是啊,可是,我已经想不起来我当年的样子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慢慢地变了样子。”   常念卿忽然发觉这水妖喜怒无常,精神有些恍惚,眼见她此刻似乎沉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便道:“那你,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水妖哼了几声,像是要哭似的,道:“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那个盒子里,装的什么?”常念卿走近几步。   “盒子里,盒子里装了……”水妖突然沉默了,站起身来把盒子护在怀里,怒道:“关你什么事!你休想抢走我的盒子!”   说完头发一甩,把常念卿打飞了出去,撞在墙上。   水妖却又径直走到床边,抱着木盒躺下,嘴里哼起歌来。   常念卿想要离开,又怕走出去在洞里迷了路,只好在桌边坐下,盼望着江绡琅能早点找到自己。   不一会儿,水妖的歌声停下了,呼吸变得平缓起来,不久传来微微的鼾声。常念卿伸长脖子去看,发现她的手从盒子上滑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常念卿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将盒子拿了出来。   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常念卿打开了盖子。   “啊——”常念卿惊恐地大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盒子也被打翻在地,盒子里的东西翻了出来,是一张人脸。   水妖立即惊醒了,起身看到眼前的景象,头发一伸,便缠住了常念卿的脖子,将他吊在半空。   她慌忙要将人脸捡回来,却忽然顿住了。   她抬头仔细打量着常念卿,又低头看看人脸,终于把几乎快被勒死的常念卿放了下来。   常念卿忙躲到角落里,水妖却用破烂的衣袖挡住脸,心慌意乱地说:“我……我现在变丑了,我和你一样了,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常念卿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思维渐渐清晰,想起了盒子里的那张人脸,却同自己的脸是一模一样的。   水妖此刻像是个羞见情郎的少女,因为自卑而整个蜷缩在床上,低低地抽泣着。   “你别难过,我不生你的气了。”常念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   水妖立刻露出一双眼睛,欣喜的望着他,但又忽然嫌恶道:“你不过是个仆人,有什么资格进我的房间,滚出去!”   常念卿愕然了,这个水妖,果然不是一般的喜怒无常。她大概是为自己的爱人伤心,错认了我吧,他想着,不如干脆出去碰碰运气,或许就出去了。   他转身便要走,水妖又忽然叫住他,委屈道:“你果然是嫌弃我了,不过你放心,我还可以变好看的,你瞧。”   说着往脸上施了法术,便果真变成了一个绝世美人,那张脸如同三月桃花,灼灼生华。   常念卿像是被雷击一般,立住了。   这张脸,仿若昨日才铭刻在心里,在脑中,又似乎已分别了两世,如梦一样恍然。   梦中那个在桥边嘤嘤哭泣的女人终于缓缓转过头来,那张脸于是和眼前的这张脸渐渐重合。   “容滟。”常念卿嘴里吐出两个字。   水妖一愣,转而凶狠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那个人派来的,你要杀了我的念卿是不是?”   “念卿,哪个念卿?”常念卿心头猛震。   “他死了,他恨我,他不会再回来了。”水妖颓然地坐回床边。   *   莲孤子满头大汗赶回来的时候,江绡琅和封元正并排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师父回来啦!”江绡琅迎了上去。   莲孤子道:“快走,我知道怎么找到那个水妖了。”   “怎么找?”   莲孤子从怀里掏出一张黑符,道:“追魂符,在冥界借的,可追一人六世魂魄,这是那个男学生的,找到他,就找到水妖了。”   “可是师父您怎么想起来去借这个?”江绡琅看着莲孤子朝黑符叽里咕噜念了一堆咒语,那符纸就飘在半空,摇摇晃晃朝前面飞去。   三人立即跟上,莲孤子一边解释道:“你跟我说起那个叫常念卿的男学生的梦,我才觉得有蹊跷。凡人做梦是常事,大多只是日有所思之故。但他常年做同样一个梦,只能说明是他上一世有心愿未了,遗憾未结。加之他的名字也很特别,所以我才想起来去冥界,借来因果簿子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江绡琅十分配合地问。   莲孤子低声神秘道:“这个常念卿和那个水妖前两世都有纠缠。”   “诶!”江绡琅大惊,道:“可那个水妖看起来应该活了很久了吧,身上的衣服都长了青苔了。”   莲孤子叹道:“所谓两世,不过是常念卿的两世,这又是一段孽缘啊。”   三人跟着黑符往前的时候,莲孤子细细跟他们讲了从因果簿上看到的故事。   第一世。   传说邻天湖是天上的天河倾泻而下,汇聚在地上的大坑中形成。天河吸取日月精华,滋养万物生灵,不过数年,邻天湖上漂浮的数朵荷花便都修炼成精,可容滟应该是其中最丑的一朵了。   她争不过其他荷花,常常被遮挡了阳光,却又不肯从此放弃,于是只能往下深深扎根。那个时候,众荷花都已修炼成人形,只有容滟独自留在湖里。   没有人同她说话,路过的人常常指着她笑:“你看,那朵花长得真丑。”   容滟伤心极了,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我长大,我一定会变美的!   容滟没有朋友,除了常常栖身在她旁边荷叶上的一只青蛙。   “呱,呱!”青蛙冲她叫。   容滟扭头不搭理他。   青蛙纵身一跃,跳入水中,绕着容滟来回地游。   一只小飞虫在容滟头顶飞来飞去,嗡嗡作响。   “走开!”容滟想要赶走它。她的花瓣已经被虫子啃伤了。   青蛙见了,长舌头一卷,就把虫子吞进了肚子里。   “真恶心。”容滟嫌弃道。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湖面,粼粼的波光晃得容滟睁不开眼,花瓣承受不住这样的烈日,渐渐地焉了。   青蛙见了,扯下一片荷叶叼在嘴里,为容滟挡住炎日,从上午到黄昏,一丝鲜血从青蛙嘴角渗了出来。   但容滟只看见青蛙背上被烈日烤干的皮肤,像树皮一样皱着。   “真恶心。”她又嫌弃道,却只是在嘴里嘟囔,没叫青蛙听见。   晴朗的夏夜,漫天星辰都映在水里,叫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湖。   容滟仰望着天空,怅惘道:“不知道天宫里是什么景象?”   青蛙大概以为星星都落在了水里,于是四处追逐着,却始终追不上。听到容滟的叹息,他往水边的芦苇丛里去了。   不一会儿,青蛙游回容滟旁边,蹲坐在荷叶上,张开了嘴巴。   一点点淡黄的光从青蛙嘴里飞了出来,一只,两只,数十只萤火虫围绕着容滟飞舞,细微的光芒掩盖了容滟脸上的瑕疵,就像盛开在星河里的花一样。   看着青蛙又从嘴里咳出一只萤火虫,容滟却再也说不出“恶心”两个字,终于忍不住笑了。   “呱,呱!”青蛙兴奋地叫了两声。   “哈哈哈,你们瞧啊,那朵丑八怪在和蛤、蟆调情呢!”荷花精在一边大声的嘲笑。   “丑八怪和癞蛤、蟆,当真是绝配呢!”   容滟气极了,却又无处发泄,只觉得是青蛙的错,于是冲他大吼道:“恶心死了!”   青蛙沉默着,转身跃入了水中,朝那星河深处游去,再也不见了踪影。   “最好是永远也不要回来了!”容滟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走了,自己的怒气却越来越盛。   青蛙很久都没有回来,直到容滟终于修炼成人形。她兴奋地在石桥上奔跑,想要把这样的喜悦和别的人分享,然而青蛙不知去了哪里,别的荷花精看到她时也只有嘲笑。   “长得这么丑还出来丢人现眼!”   容滟对着湖面打量着自己的脸,眼睛太小,嘴唇太厚,鼻子也不够挺,左眼角上还有一块青色,那是她还未修成人形时就有的。   于是她坐在石桥边,用头发遮了脸,嘤嘤地哭着。   “你别哭了。”一个人递过来一块手帕。   容滟抬起头,久久没能移开目光。   这是多么完美的一张脸,像是用浑然的白玉雕琢而成,眉如青山冷峻,眼如星河璀璨。   她呆呆地接过帕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遮住了脸。 第183章 念卿   “容滟,恭喜你终于修成人形了。”男子在她旁边坐下。   “你认识我?”容滟大吃了一惊,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就好像那只青蛙跳进水里一样,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此时此刻,自己为什么还会想起那只青蛙呢。   “啪——”   一滴水珠打在荷叶上。   容滟抬起头来,看见无数水珠接连而来。   但不一会儿,视线就被一片碧绿遮住,她转头,男子正举着一张巨大的荷叶替她遮雨。   “我也修成人形了,终于可以,用手拿荷叶了。”男子笑着说。   容滟心里一阵紧缩:“是你?”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男子有些忐忑。   容滟的脸上立刻热起来,她咬紧了嘴唇,猛地站起来,向着远处跑去了。   她怎么会生气,怎么有资格生气,他从来没做错过什么。是她一心以貌取人,处处嫌弃他。如今他修成人形,却拥有这么好看的脸,像她这样的丑八怪,还有什么资格与他并排而坐呢。   他的存在,只会提醒着她,自己有多么虚荣,多么刻薄,多么丑陋。   男子愣愣地看着容滟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只得苦笑着,轻声道:“我的名字,叫念卿。”   此后的日子,念卿常常在石桥上等待容滟,容滟却时时躲着他。   念卿的容貌终于引起了其他荷花精的注意,她们围着他和他调笑,当着他的面嘲笑容滟的丑陋。   果然,自己是配不上他的,他那么善良温暖,又那么英俊。他与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他还是变了心了,谁会在那样地被伤害之后,依然喜欢一个丑八怪呢。   然而容滟又立刻嘲笑起自己来,变心?他怎么可能对自己动过心。往常的陪伴与照顾都不过是同情而已。   容滟离开了邻天湖,她转身离开时,却没有看到念卿如何愤怒地推开那些荷花精,如何坚定地告诉她们:“在我眼里,容滟比你们任何一个都美!”   容滟来到了凡人的世界。   熙熙攘攘的集市让容滟莫名地有些惧怕,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有好看的,有不好看的。他们自顾喧闹地活着,没有人注意她。   她站在集市外,往左边伸手,然而左边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她身边。   念卿,她心里默默念着,她听见别的人那么叫他。于是容滟蹲坐在路边的柳树下,一笔一笔画下一只青蛙,画完了,又擦掉,然后继续画着,似乎是要将它一遍一遍刻进心里。   她在泥地上的青蛙上一挥手,几株细嫩的小草便长在画上,容滟想象着一只青蛙浑身长满小草的样子,忽然觉得可爱极了,于是低低地笑出声来。   “姑娘?”一双黑布靴出现在她视线里:“在等人吗?”   容滟抬起头来,只看见阳光被一张脸挡住,一张和念卿十分相似的脸。五官是不像的,但都是那么好看,他笑了,笑起来的时候和念卿一样,像是和煦的春风轻拂着脸庞。   容滟立刻慌张地把地上的字擦掉了,站起来往后一缩,道:“我……我……”   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这儿,她只是想远离邻天湖。   “姑娘莫怕,”男子忙道:“我见姑娘在这里坐了半日,一时好奇便过来问问。今天天热,姑娘别中了暑,不如去我开的茶棚里坐一坐,避避日头吧。”   容滟往对面看过去,果然见一个茅草搭的竹棚上插着一面黑边白底茶幡。里面有三两个路人坐在桌边喝茶,一手不停地扇着风。   这么看着,容滟才觉得炙热的空气把整个人都裹住,额边立刻就要冒出汗来。她正要答应,忽见一个人起身离开,走之前叮地一声往桌上放了什么东西。   “我没有那个。”容滟指着桌上的铜板,道。   男子一笑道:“一碗茶而已,就当我请姑娘喝的。”   容滟更觉得口干舌燥,便点头答应了。   男子安排她落了座,立刻给她倒上一碗凉茶,容滟抿了一口,觉得甜丝丝的,于是大口喝了。   没有新的客人来,男子便坐在容滟对面,同她闲谈。   “姑娘在镇上可有住处?”   容滟摇了摇头。   “姑娘的家人呢?”   容滟又摇了摇头。   男子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细问,道:“姑娘若是无处可去,我在城外有草庐两间,姑娘不嫌弃,可去鄙舍暂住如何?”   自己逃离了那个地方,可如今发觉竟然前路茫茫,无处安身,容滟便点了点头道:“多谢。”   男子喜道:“既如此,我即刻收了摊子,买点好吃的回去,就当给姑娘接风了。”   除了念卿,还从没有别的人给过自己这样的善意,容滟于是也站起来道:“我帮你。”   两人一同出了城,站在一个竹篱围成的小院外面,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寒舍简陋,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容滟赶紧道:“怎么会,挺好的。”   此后,容滟便一直留在男子家中,她也终于得知男子叫许儒。   许儒依旧常进城卖茶,容滟便跟着去帮他的忙,有客人打趣容滟是许儒的妻子,许儒竟也不反驳,只是笑。   后来的日子,容滟渐渐忘记了邻天湖,忘记了在那里受到的伤害,也忘记了受到的照顾和关心,抑或者,她只是不愿想起。   许儒对容滟很好,几乎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容滟不通世事,家里的一应事务都是许儒自己打理。   容滟看他每日辛苦,总觉得有些愧疚,自己似乎给他带来了负担。   更重要的是,许儒还有一位生病的老母亲需要奉养。许母最大的心愿,是希望许儒能够娶妻生子安定下来。虽然第一眼看到容滟的时候,有些不喜欢她的样貌,但因家中贫穷,许母也不奢求别的,于是只把容滟当成了许儒喜欢的人。   大约也是为了报答许儒的照顾,容滟也配合着许儒,并不否认两人的关系。   然而,就在容滟沉陷于人间平静美好的生活时,在邻天湖四处寻找容滟的念卿终于找到了许儒的家。   他站在茅屋远处的林子里,看见容滟和许儒亲热地说话,容滟脸上的笑容是从未对他表露过的。   许儒劈完了柴,容滟于是抬头替他擦汗,两人看起来真如恩爱夫妻一般。   念卿只觉得心脏被什么紧紧攥住,一阵阵地疼,连同呼吸也有些困难。他不愿看见这些,却呆在原地看了一个下午,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容滟和许儒都回了屋子,烛火将两个人的身影映在窗上,黑色的影子越靠越近……   他猛地闭上眼睛,任凭眼泪滑过脸颊,咬着牙许久才终于道:“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此时,许儒正教容滟识字,容滟专心致志地听许儒给她念文章,却并不知道窗外有个人正渐行渐远。   容滟学会了不少常用的字,她也会写自己的名字了。然而,在许儒不知道的时候,容滟曾经不经意地写下两个字,这是她故意向许儒问起的。   写完之后她才惊觉,立刻很不愿因此想起来已经几乎要忘却的记忆,将纸揉成一团扔在屋角。   纸团在屋角被遗弃了两天,容滟打扫屋子时却有意无意地把它落下,第三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捡起来,用手抹平了,压在自己用来识字的书里。   转眼已到了冬天,大雪掩盖了整座城、整片山,整个世界埋成一片雪白。   容滟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飞扬的雪花,忽然想起邻天湖下雪的时候,满湖的银装素裹,白茫茫地望过去,像是云雾缭绕的仙境。   “咳咳……”猛烈的咳嗽声从屋子里传来,打断了容滟的思绪。   许母前两天染了风寒,但天气不好,许儒无法出门做生意,积攒的一点钱都用来买药了,但许母的病总不见好。   许儒一边给母亲喂水,一边叹气道:“母亲且忍耐两日,过两天天气好了,儿子再进城寻个活计。”   容滟听得心里难受,犹豫了许久,终于向许儒坦白了身份。   许儒只当她是体谅自己为母亲的病烦恼,逗自己开心,直到想容滟却把桌上准备好的石头都变成了银子。   “你……你会讨厌我吗?”容滟忐忑道。   许儒却笑道:“怎么会呢?你是为了给母亲治病,才向我坦白的,你是在帮我对不对?”   容滟连连点头。   有了容滟的帮忙,许母的病很快好了。冬天,茅屋里太冷,许儒于是找容滟商量,让她帮忙设法在城里寻一处宅子。为报答许儒的照顾,容滟答应了。   于是他们搬进了城里,但渐渐的,许儒常皱眉不展。容颜问起时,他只说生意不好做,赔了许多的本。容滟见他每日出门,回来一身疲惫,只当他确实辛苦,于是一次次耗费修为,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变金子给他。   彼时,许儒已不让容滟跟着自己出门做生意了。 第184章 面具   不久,容滟出门买东西,却发现集市上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她只当是因为自己的脸,但渐渐地,路人们的议论传进她耳朵里,似乎有意要让她听见似的。   “你瞧,这就是许儒家里的,长成这样,也难怪了。”   “嘿嘿,也不知道他媳妇知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整日流连青楼……”   许儒并没有和容滟成亲,但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必定是夫妻了。   来这里许久,容滟很明白青楼是什么地方。但她只在心中安慰自己,他们并不是夫妻,自己有什么权力去管许儒去不去青楼呢。   然而后来的日子里,许儒常常大醉而归,许母劝诫过,许儒只是不听。到后来,许母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气。   初雪这天,许儒又很早出了门。许母着了凉,渐渐发起烧来。容滟只好出门去寻许儒,到了青楼前,只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搂着许儒,将他送出门来。   容滟赶紧上前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女子笑道:“许公子,你家夫人来接你了。”   许儒不耐烦道:“谁说她是我夫人?我怎么会娶这么个丑八怪当夫人。”   容滟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冰凉的雪花落进脖子里,化成水渗进皮肤,变成一股寒气将心脏包围,整个身子忽然感觉到彻底的寒冷。   许儒的脸也变得陌生起来,叫她不敢相认。   “哟,许公子说这话可是伤了夫人的心了,你瞧人家都哭了。”女子把许儒往容滟身上一推。   容滟下意识接住,许儒却嫌恶地一把把她推倒在地,骂道:“哭什么哭,也不嫌丢人。”   容滟只觉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许多话卡在喉咙里,想说却发不出声音,许久才终于道:“你母亲生了病,所以我出来找你,你快回去吧。”   许儒听了,嘴里哼了一声,摇摇晃晃往家里去了。   女子见他走了,只看了容滟一眼,扭着腰身进了门。   容滟自己站起来,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要逃离那个所的“家”。   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世界,容滟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曾经幻想的一切原来只不过是虚妄,她如今,只有孤零零一个人了。   雪落满身之时,容滟抬头打量眼前的景象,却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回到了邻天湖。   原来无论受过多少伤害,只有这里才是自己真正归属之地吗?   就这么望着眼前一片雪白的冰湖发呆,忽然不远处传来咔擦咔擦有人行走的声音。   容滟扭头看时,只见一个男子青丝半束,披着青色的斗篷,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等到看清男子的容貌,容滟心里一惊,下意识转身躲避着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还没迈开步子,熟悉的声音就响起:“容滟?你……你回来了?”   不是“你怎么回来了”,而是“你回来了”,听起来,就好像他一直在等待着她再次回到这里。   毕竟当初相识一场,出去经历了这么多,容滟觉得就这么走开似乎不好,于是转过身尴尬地露出一个笑,道:“好久不见。”   容滟没能喊出他的名字,总觉得那个名字只能用来放在心底似的,哪怕一遍遍写在纸上,至今还夹在那本书里。   然而容滟并不知道自己这个笑容在念卿看来有多么的苦涩与无奈,容滟几乎准备好了等着他询问自己这些日子的去向,自己也在心中打定主意要撒谎说自己过得很好。   然而念卿只是走近了她,一边把斗篷取下来披在容滟身上,一边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容滟只感到身上一暖,斗篷上还带着念卿身上的气息。忽然的脸上就发起烫过来,容滟只在心里骂自己:容滟,不要自作多情了。   “那个人,知道你离开吗?”念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   容滟抬头瞪大了眼睛,许久才道:“你……你知道?”   念卿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嘲笑谁,道:“我去找过你,见你过的挺开心的,也就没有去打扰。”   容滟脑子里嗡的一声,呆呆地望着念卿,整个人已经忘了怎么去思考和说话,眼前就只有念卿的脸。   念卿反而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吗?”   容滟回过神来,躲避着念卿的目光,吞吞吐吐道:“我……我已经离开他了。”   “为什么?他对你不好么?”念卿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容滟听得出里面的担忧。   容滟苦笑一声道:“没什么好不好的,本来也没有关系。何况我这个样子,难道还指望谁会喜欢我么?”   念卿一愣,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着: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我呢?   然而许多的情绪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你,很喜欢他?”   容滟也是一愣,忽然发觉自己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当初感受到许儒的善意,后来就自然而然一起生活了,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也并不明白,于是只好沉默着。   在念卿看来,这已经是默认了。   “你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念卿定定地看着她,在他眼里,他看不见容滟脸上的乌青,他只看得见那个邻天湖上,为了生存下去而往泥里深深扎根的不起眼的小荷花。   容滟冷冷笑道:“这世上,有谁是不在意容貌的,有谁是不以貌取人的?”   多年来心里的委屈与怨恨于是一下子拦不住,像是洪水冲毁堤坝,一下子倾泻下来:“从我记事起,每个人都在嘲笑我,看不起我。即便是他那么善良温柔的人,最终也会嫌弃我的丑陋。如果我生得和你一样好看,或者只要没有这个记号,是不是就能有人喜欢我?”   念卿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意的。”   容滟眼眶泛红,看着他道:“就算不是每个人都在意,可是我自己在意。我不想再被嘲笑,不想被孤立。这些痛苦,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了解?如果我可以和你们一样,他就一定会喜欢我的!”   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念卿抬手想要替她拭去,但终究没能鼓起勇气,只是帮她拢了拢斗篷,问:“这是你的愿望吗?想要变美。”   容滟此时才冷静下来,自己伸手擦去眼泪,颓废道:“是不是又怎么样?我一个法力低微的小精怪,还能改变些什么呢。”   念卿攥紧了拳头,过了一会才松开,道:“今天是冬至,大年初一的时候,你在湖上的石桥等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念卿忽然换了话题,容滟倒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念卿又道:“你一定要来。”   大约是念卿眼神中的期盼打动了她,容滟点了点头。   念卿冲她一笑,冰封的世界放佛都温暖起来,又是咔擦咔擦的声音,容滟就这么看着念卿渐渐走远。   容滟在邻天湖附近住了下来,是念卿第二天来带她去的,临时搭的一个茅屋,但念卿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又急匆匆地走了。于是剩下的日子,容滟眼前就只有那天念卿苍白而疲惫的脸。   终于等到了初一,从早上开始,天空就又低又暗,紧密的大雪不留缝隙地往地上落,渐渐积得很厚,世间的一切都被这样的雪白笼罩,看不见白色以外的一丁点色彩。   像是要掩埋掉什么似的,大雪毫无保留地下着。容滟披了念卿留给她的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往石桥上来。   湖里凝结的冰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湖面上只有松软的雪。   想起那个时候还未修炼成人形时的日子,整日呆在湖面上,向往着外面的繁华世界,想要什么时候能在这样的世界走一走。然而思绪一转,又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念卿给自己捉来萤火虫的景象。那个时候曾嫌弃他恶心,可如今,自己正披着他的斗篷,忐忑地等着他的到来。   现在仔细想来,那个时候,萤火虫闪烁下映着的念卿的脸,已经是很好看的了,像是蹲在星河里的青蛙,无端地有趣起来。   呆呆的青蛙嘴里吐出萤火虫来,实在是太傻了。   这么想着,容滟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容滟吓了一跳,扭头去看,只看见一张陌生的脸,或者说不是脸,因为那熟悉的脸上戴了一张面具。   “这是什么习俗吗?为什么戴面具?”容滟忍不住问。   念卿笑了笑,第一次躲避着容滟的目光,道:“就当是吧。”   面具上落了些雪花,容滟想伸手替他拂去,念卿却猛地往后一退。   容滟也立刻缩回手,垂下目光道:“对不起。”   他肯定是嫌恶自己的,连碰一下面具都不愿,果然以前的日子都不过是同情自己罢了。   容滟直觉她误会了什么,但决定不去解释,而是把手里的一个木盒子递给容滟,道:“说好给你的东西。” 第185章 法器   容滟伸手去接,很小心地不去触碰到念卿的手。   念卿忽然明白过来,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不是……”   但后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毕竟已经没有意义了,到了后来话就变成:“打开看看吧。”   容滟打开盒子,只看见里面一团白色的东西发着莹莹的光,到底是什么却看不真切。   “这是我寻到的一个法器,可以帮人改变容貌的。”念卿解释着。   容滟闻言手上一抖,盒子差点没能拿稳,她这么些天,竟然就是去给自己寻这个。   念卿却只自顾继续解释:“这个法器能够维持几百年,配合幻颜术,就可以一直保持你想要的容貌。等几百年之后,这法器法力耗尽,你修为也精进了,就只需要利用幻颜术改变容貌。”   说着仔仔细细教给她使用幻颜术的方法。   本是自己心心念念要得到的东西已经捧在手里,但容滟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兴奋,她只觉得这个盒子很重,重得她无力承受。   “容滟。”念卿温柔的声音再次喊出她的名字。   容滟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你去找他吧,找到他,开开心心地好好生活。”   “你为什么?”容滟努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   念卿犹豫了一下,终于伸手替容滟擦去无声掉落的眼泪,笑了笑道:“傻瓜,快去吧,今天是应该团聚的日子。”   容滟看着他收回去的手,原来他的手这么温暖。   心里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留下来,容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念卿却说了句:“再见,容滟。”   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去。   直到大雪彻底掩盖了念卿离开的身影,容滟也没能喊出他的名字。   不知在桥上站了多久,直到手脚都快僵硬了,容滟才回过神来。   大雪渐渐停止,容滟终于朝着镇子的方向去了。   念卿在拐角处看着容滟远去的背影,抬起手来时,手指上残留的容滟的泪水此刻已经完全不见了。   容滟敲响了许儒家的大门,大概终究因为是大年初一,来开门是许儒,今天他并没有醉酒。   看见容滟时,他眼前一亮,但很快疑惑道:“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吗?”   容滟借助法器用幻颜术消除了脸上的乌青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也认不出来,原本其实是姣好的面容,只是因为这块记号而显得狰狞可怖。   “我是容滟。”容滟并没有再次相见的激动,反而是冷静的说。   许儒一愣,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才欣喜道:“果然是你!你的脸……”   “我治好了。”容滟还是简短的说。   许儒几乎双眼放着光,侧身说:“快进来,你走之后母亲一直念叨你呢。我也去找过你,只是不知道你去了哪儿。那天我喝醉了酒,说了些胡话,你不要在意。我给你做好吃的,算是道歉吧。”   许儒絮絮叨叨说着,容滟没听进去几句,耳边一直回响的,却还只是念卿温柔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容滟,容滟……   但她还是决心离开邻天湖,因为如今的自己,是完完全全配不上念卿,也更不敢痴心妄想他会接受自己。   许儒引着容滟去屋里坐下,许母见她回来,容貌也变好看了,更是十分高兴。只是在看桌上的饭菜,却是十分简陋。   许儒有些不好意思:“冬天大雪,我没寻到生计,家里没什么钱了。”   容滟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变出一袋银子交给他道:“去买点好吃的吧,毕竟是过年。”   “哎!”许儒高高兴兴答应了,披上斗篷就出了门。   日子看似宁静地过着,正月过后,家里的钱又用光了,许儒却没有要出去找活干的意思,只是对容滟还是十分殷勤。   容滟见了,道:“你还是设法去谋个长久的生计才好,我本来身份特殊,也不能这样滥用法力替你变银子的。”   许儒一听这话,立时变了脸色,只是碍于自己还指望着容滟,终究没有发脾气。   此后一段时间,许儒还是没有要出门谋生,或许是在等容滟心软。容滟却不肯再妥协,还是劝他。   几次三番,许儒终于不耐烦道:“我知道了,眼下不好找事,你便是暂时给我一点,支用一两月又如何?”   容滟也生气了:“你预备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许儒怒道:“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本事的,你不帮我也就罢了。你要是嫌弃,尽管走就是,谁又曾留你不成。”   说完气冲冲摔门走了,半夜才大醉而归。   容滟第一次没能忍住,关在房间里痛哭。   自己似乎一直在朝着错误的方向去走,只是这次离开了邻天湖,还能再回去吗?   容滟红肿着眼睛坐在屋子里发呆,许儒却进来了,意外地陪着笑脸,坐到容滟旁边,想要来拉她的手。   容滟一缩手躲开了。许儒有些尴尬,但语气异常温柔:“容滟,前几天是我不好,我也是心里着急才说出那样的混账话,你别生气了。”   见他这样,容滟还是不肯把关系闹僵,便也缓和了脸色。   许儒便赶忙道:“我今天一早出门,寻到一个事做,你放心,很快就能领工钱。”   容滟听了,也冲他笑了笑道:“这样就好,我虽然不能继续给你银子,但毕竟有点法力,自然还能保一家平安的。”   两人于是就这么和好了,许儒便推推她道:“娘那里也责怪我了,正想见你呢,你快去看看,也替我说两句好话。”   容滟叹了口气,起身走了,回来时许儒已不在家里了。   到了晚上,许儒捧着一袋银子高高兴兴回来,容滟奇怪有什么活计能一天结到这么多工钱,但许儒只是让她放心,说自己有分寸。   容滟只好由着他去,晚上准备歇息,坐在镜子前,却猛然发现脸上的乌青又慢慢要显露出来。这个幻颜术持续时间不长,需要时时巩固。容滟便去衣服箱子里取法器出来,然而箱子里却只剩下衣服,装法器的木盒子一点踪影也没有了。   容滟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心中大急,这是念卿给她的东西,岂能丢了。于是来前面问许儒。   许儒一头雾水:“我未曾看见过什么箱子,你是不是放去别处了。”   然而找遍了整个宅子,依旧没有找到,容滟急得满头大汗,一转身看见不远处的许儒眼神乱晃,想起他今早来找自己,回家时带了那么多银子,心里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便来问他:“你说找到了事可做,究竟是什么事?”   许儒一愣,有些发慌:“你怎么又突然问这?”   见他装傻,容滟也不再拐弯抹角:“我那个盒子是不是你拿去卖了?”   许儒立刻急了,跳脚道:“你别血口喷人,我几时拿了你的盒子?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至于做这种事情!”   容滟却怒视着他,许儒被看得一阵心虚。   容滟心里更加确定,脱口道:“你若不把盒子还我,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许儒大骇,往后一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对着容滟道:“你别乱来啊,我可有对付你的法器。”   容滟惊道:“你哪儿得的这东西?”   许儒哼道:“这你别管,你是个妖,谁知道你吃不吃人呢,我自然要防着你。”   容滟心底阵阵发寒,想起当初他对自己温言软语,说什么自己为了帮他,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如今看来,大概不过是因为自己能给他带去利益,才在自己面前做戏。   抑或者,自己最初在树下使了点小法术早已被他瞧见,因此才对自己那样热络,为的是日后能叫她心甘情愿为他带来好处。   但许儒手里的黄符力量强大,容滟隐隐感觉得到,便不愿和他冲突,于是伸出手道:“我不杀你,你只把盒子还给我,我立刻就走。”   许儒一阵心虚,结结巴巴道:“那盒子我……我已经卖给别人了,没办法还给你。”   这一下许儒算是承认了,想来此前容滟也拿出来过一次,却被许儒瞧见,这才生了这龌蹉心思,偷去换了银子。   容滟身子一晃,强压住心头的怒气,问:“卖给谁了,我自己去要回来。”   许儒道:“是个很厉害的道士,他说那是妖器,放在你手里会为祸人间。”   凭容滟的道行自然不可能从道士手里再抢回来,她心中怒火升腾无处发泄,于是不管不顾冲许儒冲过去,拿他作为要挟,且看能不能换回法器。   许儒大惊,把黄符朝容滟一挥,逼得容滟退回去后,却把黄符放在烛火上点燃了。   黄符瞬间燃尽,容滟还未想明白他为何这么做,就听见后面一个声音:“妖孽,胆敢行凶害人,拿命来!”   容滟刚刚转身,胸口就中了一掌,整个人飞出去撞在木门上,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道士拔剑直逼过来,容滟只得勉强起身,手一挥消失在了原地。   “想逃?”道士冷笑一声,也立刻化烟而去。 第186章 同归于尽   受了重伤后的容滟只能坚持到镇子外便现了身,原本不知往何处逃,但身体的本能却促使她往邻天湖而去,在那里,是有个早已装在心底的人。   但刚到邻天湖附近容滟就后悔了,自己这么跑过来岂不是给念卿带来灾祸,于是转身想往别处去,耳边却又听见那个一直萦绕不去的声音:“容滟?”   容滟的脚步猛地顿住了,罢了,就这样见他最后一面吧,是生是死,从此便没有遗憾了。   转身冲他一笑,双腿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身子,往地上倒去。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戴着面具的脸近在眼前,容滟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一次这张在她心中刻画了一次又一次的脸。   念卿却一惊,脑袋往后一退。   “我……”容滟想要解释,我恐怕活不成了,就让我碰一下不成吗。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就听见道士追赶过来喊道:“妖孽,哪里走?”   念卿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把容滟轻轻放在地上,将她护在身后。   道士见了,冷笑道:“原来还有同伙,正好本道一次收了你们。”   两人于是就这么交起手来,念卿的道行原本是比容滟强些,但此前耗费太多修为,此刻不过是急于保护容滟,因此很快落了下风之后也只是勉强支撑。   容滟见了不仅急道:“他与此事无关,道长要杀,杀我一人便是。”   然而道士为了修行,怎么可能放弃眼前大好的机会。   念卿心知这样下去两人都活不成,觑着一个机会逼退道士,回头冲容滟一笑,道:“容滟,好好活下去。”   容滟身子一震,心里知道他会做什么,强行挣扎着要起身过去。然而她还未站稳,道士的剑已经穿透了念卿的胸膛,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雪地里,慢慢渗透开去,在白茫茫的世界里红得刺眼。   容滟呆在了原地,应该做什么,心里想要做什么,她都不知道了,仿若整个世界已经离她远去,她在这世上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道士得意一笑,但那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因为容滟的手已经伸进他胸口,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生生地扯了出来。   唯有以身饲剑,才有机会一击毙敌,这是同归于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两人都往后倒去,道士松开了剑,剑身就这样插在念卿身上。鲜血迅速染红了念卿身下的积雪,渐渐的渗到容滟脚边。   她一惊,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才反应过来,扑到念卿身边。   念卿依旧笑着,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容滟终于明白了,他曾经也这样看着自己,只是那个时候自己被迷了眼,看得见倾城的容颜,却独独看不见一颗真心。   “容滟……”念卿嘴里呼出的热气散在空气里,容滟将耳朵凑近他的嘴唇,只听见他说了几个字:“你一直……都很美。”   积雪的寒气渗透全身,容滟却感觉不到悲伤,好像心也彻底冷透了,冻住了,于是什么喜怒爱恨全都凝在了里面。   念卿缓缓闭上了眼睛,容滟呆呆望着他,过了许久,才伸手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这一刻,心陡然震动。   倾城的容貌已经不见,眼前的脸满布着丑陋的疤痕,容滟不明白,直到看见道士袋子里的盒子落了出来,拿过来打开看时,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人脸,一张她熟悉无比的脸,那是念卿的脸。   原来这法器,是他用自己的脸炼出来的,为的只是满足她虚荣可悲的心愿。   容滟抱着盒子,忽然笑出声来,笑声在寂静的雪地里那么突兀,那么寒冷,叫人一阵脊背发凉。   但容滟似乎停不下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没停下,眼泪止不住,笑声也止不住,直到胸口一阵阵刀剜似的疼,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容滟躺在一个茅屋里,怀里还抱着那个盒子。屋子里没人,容滟走出去,只看见外面一片湖,湖上的冰化了一半,周边树上的冰棱子正往下滴着水,天气渐渐暖和了,大概是春天快来了。   她走到茅屋边,发现这里有一个小土堆,土是新翻出来的,想来新堆出来不久。   一个女人走过来,不满地冲她说:“亏得那道士已经死了,否则这里的姐妹都逃不过。我问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会闯进来一个道士,还杀了念卿。”   容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眼前的女人似乎在哪儿见过,又似乎不认识,摇摇头问:“什么道士?还有,你是谁?”   那女人很吃惊的样子,见容滟一副迷茫的模样,皱了皱眉道:“你不会,什么都忘了吧?”   容滟又摇头道:“我不知道。”   说完径直要走,女人在后面追问:“你去哪儿?”   “去找人。”   “找谁?”   “许儒。”   “找他做什么?”   “杀了他。”   “为什么?”   “不知道。”   容滟确乎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会出现这样一个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杀了他,只是脑子里有这么一个念头,似乎一定要去做。   等容滟提着许儒的脑袋回来扔进邻天湖之后,之前的女人终于确定她是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事,于是只把自己的身份说明白了,关于念卿,女人没有再提。   因为看着容滟脸上冷漠的神情,知道提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他已经死了,埋在茅屋旁。   容滟这才知道女人是邻天湖上的荷花精,自己晕倒在雪地里,是她将自己救了回来。   容滟不记得前事,也不知道未来该怎样,便只是在茅屋里住了下来,偶尔去为旁边的土坟除一除杂草。   这一住,便是几百年。   *   第二世。   这一日,邻天湖上有一件大喜事。   容宅的容滟姑娘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是来泽阳参加乡试的一个秀才冯澜。   中秋节,城里张灯结彩庆祝,两人在集市上一见倾心。   说起冯澜,容宅里的老老少少都交口称赞,不仅一表人才,更重要的是温文尔雅、满腹经纶。   冯澜家中贫寒,指望着寒窗苦读,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此次与容滟相遇,两人商议过后决定成亲,之后再把冯澜家中二老接来,从此在泽阳住下,若乡试中选,日后再去京城参加会试就更方便了。   容宅里四处披挂红绸,看起来一派喜庆红火。   容滟这几百年来精进修为,渐渐地便在邻天湖边安家了,当初的小茅屋变成了大宅子,底下也有十几口丫鬟仆人,容宅里的容姑娘美艳无双也是在泽阳出了名的。   只是宅子里的人都不明白,当初修建宅子动工时,容滟唯独不让人动旁边那座土坟。虽然有人提出旁边建坟影响风水,但容滟却不在乎。有人问起缘由,她也答不上来,只说就是不想动。因此工匠便干脆在宅子落成之时将土坟翻修了一番,只是没有立碑。   容滟此刻正在屋子里试穿过几日婚礼上的喜服,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丫鬟出去问了,回来禀告,说是后院照料花草的一个仆人被临时派来前院帮忙,却不小心打翻了东西,被责骂了一通。   这本是小事,容滟向来脾气很好,又逢喜事,便道:“你去赏他一锭银子吧,这几日大家都很累,失了手也是有的。”   小丫鬟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说:“那仆人要亲自向小姐致谢。”   容滟正穿好衣服,便一身红衣走了出去,只见一个脸上戴了半张面具的人正垂手而立,只等看到眼前一双绣花红鞋,才抬起头来道:“多谢小姐大量,也恭喜……”   那人却忽然停下,愣愣地盯着容滟,旁边丫鬟不满道:“看什么呢,说完就赶紧下去。”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把后面的话继续说完:“恭喜……小姐大喜,祝您和公子白头偕老。”   “多谢。”虽然容滟知道白头偕老四个字大概是无法实现的,若是缘分深,也只能是她看着冯澜渐渐老去而已。   仆人说完转身要走,容滟喊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仆人回身,犹豫了一下才道:“念卿。”   容滟一愣,把两个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名字很熟,是在哪里听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待到她回过神来时,念卿已经不在眼前了。   过了几日,便是容滟和冯澜大婚之日。婚礼进行得很顺利,为了庆祝,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仆人之外,宅子里其他人都被赏了酒席和喜钱。   仆人们聚集在自己的屋子里,划拳喝酒,独有一人坐在湖边栈道,身旁倒着几个酒坛子。   念卿戴着面具,性格又孤僻,仆人们不大与他来往。再则,曾有一个人不小心窥见他的真容,吓了一跳,后来去宅子里四处散播,大家就更加孤立他。   一轮圆月映在湖里,无风的夜晚,湖面平静无波,点缀着些许星子的夜空便像是沉入了湖中似的,跳进去就能来到天上。 第187章 单相思   念卿已经有几分醉意了,看着月色映照下湖面漂浮绽放的一片荷花,嘴里轻声道:“你开心就好了。”   当初他被道士一剑穿心,来到冥界后,死活不愿意喝下孟婆汤,因为他死之前看见容滟那么担心他,那么害怕他死掉,于是心里有了希望,想要再回去找她。   轮回司司长无奈,便告诉他,不喝孟婆汤可以,只是等他轮回之后,这副丑陋的面貌不会改变。   念卿从来不是在意容颜的人,只要能回到她身边,长相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他变成了湖里的一条红鲤鱼,日日在湖中苦修,终于修成人形,进入容宅做了个照料花草的仆人,才刚进宅子不久,就听说了容滟要与别人成亲的消息。   彼时他心中多少不甘与痛楚,都隐藏在那副冰冷的面具之下,这天终于有了个机会见到容滟,他才知道,他的容滟,已经忘记了他。   当初,自己要她好好活着,她不是好好活着吗?这正是遂了自己的心愿,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只是那份旷日经年沉淀下来的爱,总还是会给心脏带来刺痛。   容滟坐在新房里,听着外面热闹的声响,冯澜大概还要一会儿才回来。   她坐得无聊,推开窗子,栈桥上那个身披月色独醉的背影便跃入眼帘。   容滟心里忽地一阵钝痛,为什么,自己能够这么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的哀伤,放佛洒在他背上的不是月色,而是沉重的孤寂与痛苦。   “扑通——”   念卿把旁边的酒坛子用力扔进湖里,圆月顷刻间碎裂成片,但很快又渐渐复原,再看不出一点痕迹。   花好月圆,像是一块炽热的烙铁狠狠地烙在念卿心上。   “念卿?”容滟出声喊道。   念卿的身子猛地一震,这个声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想起来当初自己至死也未曾听她唤过自己的名字。   念卿起身看过去,便见昏黄的烛光中那张倾世绝艳的脸,正冲他微笑:“你怎么一个人喝酒?难道,在思念心上人。”   念卿定定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是。”   容滟倒没料到他竟然承认了,或者说因为他长相的缘故,自己偏见地以为他大概是没有恋人的。   念卿见她惊讶,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于是苦笑:“并不是恋人,只是心上人。”   容滟恍然大悟,原来只是单相思。   虽然知道自己今日已嫁为人妇,和别的男子多说话总是有些不妥,但心里却不愿意再看见他一个人孤独悲伤的样子,于是大胆问道:“你能和我说说,你的心上人吗?”   念卿缓缓走过来,靠在屋外一棵柳树下,树影遮挡了他的脸,叫容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道:“她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善良,坚强,执着。”   “她长得好看吗?”   “好看,她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念卿回想着容滟最初的模样。   “和我比怎么样呢?”容滟突然起了促狭之心。   念卿看着那张带着几分陌生的面孔,道:“自然是比不上小姐的,只是在我心里,她最好看。”   容滟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人,念卿被这个词打动,她从来不是自己的情人。   屋子里面传来声响,容滟回身看了一眼,对念卿道:“他过来了,我得走了。里面安排了酒席,你进去吃点吧。”   说完便关上了窗户。   窗户上很快映出两个人影,念卿痴痴地望了一会儿,很快扭开头去,回到栈桥上,仰头望着圆月,站了一整晚。   容滟和冯澜成亲之后,夫妻琴瑟和鸣。不久乡试出榜,冯澜高中解元,从此一边与娇妻相伴,一边准备会试。   过了些日子,容宅要新种一些花草,念卿被指派出去采购种子。   大街上,冯澜正和一群同中乡试的朋友一起进了一家酒楼。念卿远远望见,心中一动,来到酒楼后面的巷子里。   坐在楼上雅间的冯澜和朋友们的谈话便清晰地落入念卿耳中。或许是为了能够听到有关容滟与他感情笃厚的话叫自己死心,抑或者也是为了确定这冯澜的真心,为了守护她不再受到同样的伤害。   “冯兄真是好福气,不仅高中解元,又娶了个美娇娘常伴左右,我等时常羡慕不已呀。”   冯澜未及答话,另一个人又道:“不过依冯兄的才华,来日金榜题名,若得圣上赏识,出将入相也是易事。到时候,家里恐怕就不止一位美娇娘了。”   “是啊,只是希望冯兄如今家中那位不要吃醋才好呢。”   “诸位说笑了,会试且还未知结果如何,怎敢奢望出将入相。”冯澜敷衍客气着。   这话听着虽是谦虚,却并没有一字一句维护容滟,也没有否认自己未来会纳新人入房。   念卿在窗户底下听得心中一阵阵寒凉,恨不得冲上去结果了冯澜的性命,但终究还是忍耐下来。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知,只要眼下她还幸福,便足够了。   第二年三月,冯澜进京赶考,容滟日日倚门盼望,终于很快传来消息,冯澜中了第三名,准备留在京城参加接下来的殿试。   夏日炎炎,邻天湖上荷花盛放,原本是美景,只是天气炎热,湖边树上蝉鸣不断,扰得人心烦,也就无人欣赏了。   京城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容滟终日郁郁寡欢,这天正坐在窗前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叹息,忽然丫鬟推门而入,兴奋地大叫:“小姐,京城来消息了!”   容滟急急起身,丫鬟喘着气,满脸欣喜道:“公子高中探花,皇上赏识他的才华,已经留京任用,想必等公子安定下来,不久就可以接小姐进京团聚。”   容滟脸上浮现红晕,道:“他好好地,我就放心了。”   随即又道:“这是好消息,告诉大家,今日发赏钱。”   “哎!”丫鬟兴冲冲跑出去了。   冯澜高中的消息传遍泽阳城,来容宅恭贺的人络绎不绝,盼望着以后冯澜能在朝中成为他们依靠的大树。   然而等了数月,眼见着已入深秋,京城却再也没有消息。   荷花已败,邻天湖上一片萧索景象。   渐渐的有人传言,冯澜如今官运亨通前途光明,怎么可能还会惦念小小泽阳城里的糟糠之妻,恐怕早已娶了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了。   这些话传入容滟耳中,她在人前只是叫他们不要胡说,自己相信丈夫的人品,大概是在朝中立足未稳,还不得空接她过去。   但只有念卿知道,夜夜从容滟的卧室里传来抽泣声,她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不过是不愿相信,依旧自欺欺人罢了。   不久,初雪降临泽阳城,冯澜终究还是没有传回来只言片语。念卿告了假,说要回老家看看,却是独自一人朝京城而来。   入了京一打听,果然知道冯澜的人不少,一路寻到冯府,敲开门,门人只说:“大人办公去了,家里只有夫人在,不便待客。”   夫人……   念卿心中一痛,为什么已经两世,容滟还是要被人辜负。曾经,她输于人的是美貌,如今,恐怕又是输在家世背景。几百年,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付出真心,而愿意付出的那颗心,她大概也不在乎。   念卿等在冯府门前,直到傍晚终于看见一顶轿子在门前停下,冯澜从里面悠悠出来。   念卿大步上去,朝他躬身喊道:“姑爷。”   冯澜仔细一瞧,认出他是容宅的仆人,脸色微变,打发下人回禀夫人自己还有应酬,随后便引着念卿来到偏僻处,烦躁问道:“你来做什么?”   念卿直直地看着他,冷冷道:“小姐在家中久候不到姑爷消息,小人因此来京询问,姑爷何时回家?”   冯澜不愿让自己家中的事叫太多人知晓,于是缓和了脸色道:“我如今在京中诸事繁杂,还没来得及安排好,你让容滟耐心等等,明年开了春,我就接她过来。”   念卿冷笑一声道:“还没安排好?夫人已经娶了,宅府已经住了,还有什么是没安排好的呢?”   这样的态度惹怒了冯澜,也冷然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多嘴?”   念卿走近一步,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逼人,冯澜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听见念卿道:“姑爷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发妻,这样的话传出去,想必当今皇上对姑爷的看法也会有所改变吧?”   冯澜大惊,急忙换了神情,好言劝道:“我几时说过要抛弃她,只等这边稳定下来,我就接她过来。”   “过来做什么?给你做妾吗?”念卿步步紧逼。   冯澜底气不足,狡辩道:“男人三妻四妾不过寻常事,她一个泽阳城没什么身份女人除了有点姿色以外,还有什么?总不能排在官家女儿前面吧。让她做妾,又不曾委屈了她。”   念卿越听,心底寒了大片,怒火又忍不住往外蹿,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你们凡人男子,都是这么薄情寡义的吗?” 第188章 做错了   冯澜见他紧紧纠缠,终于不耐烦道:“这是我和容滟的事,和你什么相关。我大半年不在家,看你这么在乎她的样子,保不准你们之间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凭什么……”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冯澜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捂着流血的嘴痛苦地呻、吟着。   念卿身子发抖,几乎要冲上来挖出冯澜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但真要动手时还是停下了,容滟那么喜欢他,惦念他,若他死了,容滟只怕要伤心而死,更是会在心里念他一辈子。   不如自己回去将冯澜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容滟,叫她懂得人心险恶,从此学得聪明些了,以后还能找个真心待她的人。   念卿马不停蹄赶回泽阳,却见容宅前停着一辆马车,容滟正让丫鬟背着包袱出门来。   “小姐要去哪儿?”念卿上前急忙问。   容滟眉间还凝着忧愁,看见他却勉强笑了笑道:“我要去京城,他大概来不及给我传信,我自己去京城找他。”   念卿只在心里叹她的痴傻,忍不住道:“你可知道他在京城已经……”   容滟打断他道:“我听说了,可我不相信,这一定是有人嫉妒他才传出这些谣言。”   说完匆匆要上马车。   “容滟!”念卿在后面喊道。   容滟猛地停下来,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却来不及抓住,回身冲他笑道:“我一定要去,亲眼看看。”   见她转身掀帘子进了马车,念卿叹了口气,跟着坐上了马车。   原本他们要去京城有更快捷的法子,只是如今容滟不愿暴露身份,且也习惯了凡人的生活。   路上马车歇脚,容滟要下马车透透气,发现念卿也跟着,微微有些惊讶。   念卿却道:“早年去过京城,到了那儿打点什么的更方便。”   容滟这才笑着点点头,莫名地,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此刻安安稳稳地落下来。   一路上,念卿照顾得无微不至,却也始终没有僭越主仆这条线。容滟下意识地不把他当仆人看,心中愿意亲近他,但念卿总是有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两个人就这么试探着、躲避着挨到了京城,容滟还来不及细想这些事,心思就得马上放在寻找冯澜身上。   念卿没有告诉容滟自己此前来过的事,于是假意去打听了一番,才把容滟带去冯府门前。   门人听说是冯澜的夫人,愣了一下,自家大人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夫人?于是不敢拦人,先进去禀告了自家夫人。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随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慢慢往这边来了。论姿色,她比容滟还差些,但大概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千金,一举一动自带几分贵气。   来到门口,两人一里一外站着,冯夫人也没有打算请容滟进门,只是道:“这位姑娘怕是找错了地方吧。”   容滟早已猜出了她的身份,脸色早就变了,眼眶也有些泛红,但还是硬撑着说:“我找冯澜。”   冯夫人皱了皱眉,心中猜中了几分,但是这件事决不能闹出去让别人看他们家的笑话,这冯府的门自然是不能让容滟轻易进的,于是道:“大人出门还未归,姑娘住哪家客栈?不如且先回去,等大人回来,我再着人去通知你。”   容滟见冯夫人站定在门口,没有要让她进去的意思,不由得转身看了看念卿。   念卿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冲她点了点头。   容滟只好妥协,转身要走,偏不巧此时一顶轿子停在门前,里面的人一出来,容滟就愣住了。   冯澜抬头便看见了容滟,一时脸色大变,尴尬不已,几乎想要重新缩回轿子里去。但自家夫人站在门内直直地盯着自己,颇有要质问他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先去门口问候了夫人。   夫人却冷笑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个夫人,人家如今找上门来了,你不先问候一声?”   冯澜讪讪地只好凑到容滟身边,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容滟也声音冷冷道:“我不来,你准备让我在泽阳等一辈子吗?”   冯澜叹了口气,声音又低了几分道:“你且回客栈等两天,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我也有诸多的身不由己。过两天我去找你,再细细跟你解释,如何?”   念卿知道这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想要劝容滟不要相信,却听见容滟说道:“不用等两天了,你现在就把话说清楚,我和她,你选谁?”   冯澜面色一僵,有些生气了道:“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等我跟她商量了,一定接你进府如何?”   容滟拳头捏得紧紧的,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因绝望和愤怒颤抖,道:“不用了,我们两人之中你只能选一个,我虽然不是什么贵族千金,却也不至于上赶着给人做妾。你若选我,我还跟你好好过日子,如果你选她……”   后面的话容滟没能说出来,因为她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冯澜弃了她,她以后该怎么办。   因着容滟平日里脾气很好,哪怕念卿在这里,冯澜也没什么顾忌了,直接说道:“你执意要这样,我也没办法,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不会亏待你。明日我让账房支些银子出来给你,你回泽阳好好过日子吧。二老我会接来京城,不麻烦你照顾了。”   话已经说得如此绝情,容滟心知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冯澜转身欲走,容滟还想伸手拉住他,但袖子在手里滑过,终究没有拉住,眼见着他们自顾进门。   门人轰隆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容滟呆立在门前,整个人从头冷到脚,寒意直直浸心底。   “小姐,他如此薄情,不如我们将此事说出去,叫别的人都知道他的嘴脸。”丫鬟在一边愤愤道。   容滟摇摇头道:“有什么意思呢?”   几个人颓废地回到客栈,容滟独坐在房中发呆。任凭在门前话说得如何硬,此时此刻容滟却有几分后悔了,如果自己能够妥协,如果能够好好和他说话,是不是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丫鬟下去准备热水,念卿便接了小二端上来的饭菜送进房门,容滟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在念卿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留她自己静一静时,忽然听她说道:“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是我还不够漂亮,还是我比不上贵族小姐有学识?如果我去和他好好说,他是不是能回心转意……”   听着这话分明在犯傻,念卿心下一横,不能再叫她这样自欺欺人,只有让她认清楚现实,才能多长个心眼,日后不再轻易交付真心。   长痛不如短痛,念卿于是把之前自己与冯澜会面的事大致告诉了容滟。   谁知容滟听完,没有难过,反是大怒道:“你怎么能先来找他?怎么能……你这样惹他生气,难怪如今他对我这样冷淡。这是我的事,你凭什么随便插手!”   念卿听得呆了,心中又气又心疼,又不忍出言责怪,最终只能垂首道:“是我做错了。”   其实容滟并不是真心怪他,到底生的其实是自己的气,气自己太傻,太不争气。   然而因为不甘心,又无处发泄,听念卿说起这些事,才借此发脾气。   脾气发过之后,容滟心里一片寒凉,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哭起来。   念卿走上前去,伸手想安慰她,但手掌停留在她肩膀上空,终究还是收了回来。想了想道:“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哭。”   容滟的哭声一顿,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她不是为冯澜哭,是为自己哭。活了几百年,好像还是活得糊里糊涂的,当初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因此遇见了冯澜,便以为原来是因为没有真心实意的爱人陪伴才会如此。   可如今所有的情爱到头来又是个笑话,心里只觉得更空,有个洞似的,然而自己也始终想不明白,到底应该怎样才能填补那个空洞。   念卿知道,这样哭一哭对她反而有好处,于是也不再劝她,只是默默坐在一旁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停止,念卿凑过头去,听见她平缓的呼吸,不禁嘴边带笑:“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于是小心翼翼抱起她放到床上,替她掖好被子转身欲走,却感觉衣袖一紧。   扭头一看,容滟正一手抓紧他的袖子,眼角滑落一滴清泪,眉头紧皱着,显然陷入了梦境。嘴里喃喃着:“别走……别离开我……”   念卿心里一震,她是梦见冯澜了吗?   伸手想让容滟松手,她却越攥越紧。念卿无奈,只好在床边坐下,梦里的人于是慢慢安静下来,眉头也慢慢舒展开。   梦境之外的人不知道,容滟此刻正身处于满天星河之下,她还是朵不起眼的小荷花,一只青蛙蹲坐在荷叶上,从嘴里往外吐着萤火虫,大概是有一只呛进喉咙里,青蛙还咳了好几声,蠢笨的模样叫容滟忍不住发笑。 第189章 妖怪   第二天清早,容滟醒来时,念卿早已不在床边,自己也只能模模糊糊记得梦里的情景。   念卿半夜就回了自己房中,略略休息了一下,正出门却看见丫鬟匆匆跑来说:“小姐不见了。”   念卿一惊,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嘱咐丫鬟在客栈等着,自己立刻出门向冯府赶去。   大概是梦里的情景那么美好,那样幸福的感觉让容滟眷恋。早上起来之后心里便揣着一点点希望,想去向冯澜争取最后的机会。   刚到冯府门前,忽然下起大雨来。冯澜由下人撑着伞,正要出门去,恰好撞见容滟,不禁满脸嫌恶问:“你怎么又来了。”   冯夫人匆匆赶来,嘴里说:“东西忘带了……”   容滟见冯夫人一身华贵打扮,妆容精致,想到自己今天早上匆匆赶来,昨晚哭得眼睛都有些肿,大概一定不好看,才惹丈夫厌烦,张口便问:“你果真不想要我了吗,为什么?是因为她比我好看吗?”   其实客观来看,容滟还好看几分,不过此刻对比冯夫人的从容,容滟确实显得有些狼狈。   冯澜急于摆脱她,随口就道:“她是我夫人,我喜欢她,自然觉得她最好看的。你不要再来纠缠了,叫别人看笑话。”   说完接过冯夫人手里的东西就要走。   容滟闪身拦住他,像是魔怔了似的,急道:“没关系的,你如果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我还可以改变的,我可以和她一样。”   说着把手臂在面前一挥,再看时,容貌竟然与冯夫人一模一样。   冯夫人先是呆住,等细细看明白时,尖叫一声就跌坐在地上。   冯澜忙去扶她,牙齿却打着颤:“你是个什么怪物?”   “怪物?”容滟上前几步,道:“我不是怪物。你不喜欢吗?我还可以再换的,说着手臂一挥,又变了一张脸。”   冯澜此刻也吓得跌下去,口里大叫:“妖怪……妖怪!”   容滟有些不知所措,冯澜大呼着让家仆赶走容滟,仆人们也都有些害怕,手里拿着长棍,小心翼翼逼上来。   容滟无心伤人,于是一步步往后退去,却没意识到后面有台阶,脚下一滑往后倒去。一双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他,容滟扭头去看,便见雨水打在面具上,溅起的水花一时迷了眼睛。   冯澜见了,惊惧着想要摆脱容滟,便干脆指着雨里的两个人骂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必然早已苟且,否则一个仆人怎么会随意动手动脚,真是不知廉耻。”   容滟醒悟过来,立刻推开念卿,气道:“你来做什么?”   说着扭头向冯澜道:“我们什么也没有,你不要误会……”   “哼!”冯澜抓住这个机会道:“我们这里这么多眼睛可都看见了,青天白日搂搂抱抱,还敢说什么也没有,真是不知廉耻!”   “你闭嘴!”念卿大怒,正要上前教训冯澜,却被容滟喝住。   “你是因为误会我们才要赶我走的吗?”容滟对冯澜哀求道:“我可以立刻叫他走的。”   冯澜冷脸道:“不必了,我们之间情意已绝,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着扶着夫人转身回去,也没准备再出门。   大门缓缓关上,容滟跑上前拍打着木门哭求道:“开门,冯澜你听我说,是你误会了……”   门内没有人回应,只剩一片雨声不绝。   “容滟……”念卿在后面喊道。   容滟转身,恨恨地望着他:“都是你!是你毁了我最后的希望!我几时要你来管我了,你不过是个仆人,我些许给你点好脸色看,你就自以为了不起了,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这些话像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全捅进念卿心里,上一世,容滟虽然也曾对自己恶语相向,可后来的时间,她至少对自己从没有过这样的态度。   自己临死之死,她眼中的痛苦分明那么清晰,此刻隔着雨帘,那一幕却越来越模糊,容滟的脸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   眼前站着的,似乎已经是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   心里的血流尽了,痛苦也消失了。念卿苦笑了一声,眼里一片淡然,最后说了一句:“好好保重。”   容滟扔在怒气之中,眼睛盯着念卿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心里的空洞渐渐变大,大到要将她整个人吞没,无端地就害怕起来,蹲在地上抱住膝盖嚎啕大哭。   然而直到哭哑了嗓子,哭肿了眼睛,也再没有人来安慰她。雨声掩盖了哭声,没有人再听得见了。   雨停了,空气依旧凉凉的,容滟呆呆地回了客栈。   这边,冯澜安抚了惊魂未定的夫人,觉得心下烦躁,便寻了个借口出门,找来几个朋友一起去酒楼喝酒。   冯夫人此刻平静下来,想起今日容滟的狼狈之态,心里也只觉得冰凉。以前尚不知道,现在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丈夫用来在官场往上攀爬的工具。有朝一日若他果然加官进爵,自己已经人老珠黄之时,恐怕也会落得跟容滟一样的下场。   又想到之前容滟竟能随意改变容貌,冯夫人眼前一亮,若是自己能永葆青春,至少还有希望能拴住丈夫的心。   于是第二天便暗中亲自去道观里寻访道士,将那日所见细细说了,果然听道士说,容滟所使之法名为幻颜术,此术起初需要借助法器,等到使用者修炼成熟之后,便可随意改变容貌。   冯夫人委婉暗示,凡人能不能学会这样的法子。   道士收了些钱财,也不避忌,告诉她若能炼出法器来,他倒是可以想法子,让凡人也能使用,只不过这法器需要拿活人的脸来炼制。   冯夫人听了大喜,又想到害怕容滟再回来找他们,干脆心下一横,就让道士拿容滟的脸作法器。反正她是个妖物,除了她,只当为民除害。   与道士商议停当,冯夫人回到家中,打听得容滟还留在客栈,便着人好生将她请来,说是自己想通了,一定劝丈夫把她留下,日后两人姐妹相称,好好过日子。   念卿走后,容滟只觉得茫然无所依靠,就像是溺水的人,双手只想抓住什么好让自己活下去。乍听见这话,便真的赴约来了冯府。   进了门,冯夫人果然热情,好好安抚了她一番,又连连道歉。待她喝过茶水,便请她稍坐,自己亲自去给她安排住处。   不曾想冯夫人下去许久,容滟奇怪她还不回来,想出门去看,刚走到门口,却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挡了回来。   一个道士出现在门口,得意道:“妖孽,看你往哪里走。”   容滟环身四顾,却见屋子周围的柱子上渐渐显出些符号。原来这冯夫人竟是应她入了阵法。   容滟大怒,想要破阵而出,却使不出法力,这才惊觉那茶水里放了东西。   只是这药效不长,道士知道她修为不浅,必须抓紧时间将她制服。手里提着长剑,指尖在剑锋上一划,口中念念有词。剑身顿时金光盛放,道士举剑便要往容滟头上砍来,眼见自己无路可逃,容滟早已万念俱灰,闭上眼睛坦然迎接死亡。   只是莫名的,心底冒出一个名字来。   强大的剑气已经逼近,耳边忽然轰然一声巨响,容滟顿时感觉周围阵法的束缚消失,睁眼一看,却见旁边一根柱子被打断,门前念卿朝她看了一眼,旋身便与道士交起手来。   之前便感觉到念卿身上有淡淡的妖气,只是自己原本也是妖,便不以为意。没想到自己当时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他竟还愿意回来冒险救自己性命。   道士见阵法被破,不免有些畏惧,只是念卿如今法力尚浅,道士便拼尽全力想要解决了他,再抓紧时间对付容滟。   冯夫人在远处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道士与念卿缠斗不停,眼看时间慢慢过去,心下大急,冲冯夫人喊道:“那女子没有法力,你先叫人杀了她再说。”   冯夫人收了心神,为了保命胆子也大起来,便指使几个忠心的家仆上去对付容滟。   念卿原本就是勉力支撑,听了这话,急忙回身来护容滟。他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忽地觉得胸口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染血的剑尖正在自己胸前往下滴着血。   原来这本就是道士的诡计,引他分神之后在背后突袭。   容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连呼吸也停滞了。无论心里如何埋怨念卿,她可以接受念卿离开,却发现在此刻自己全然无法接受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念卿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去,鲜血从嘴里流出,他却冲容滟笑了一笑,道:“容滟……快走……”   那样温柔的目光,那样温柔的语气,放佛此刻他并不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容滟说不出话来,只是冲他摇头。   念卿却往后一退,抬手抓住从自己胸前刺出的剑身。   道士想要拔出长剑,却被念卿紧紧抓住。   “不要……不要……”容滟终于发出声音,眼泪汹涌而出,大叫一声。 第190章 忘了   道士大惧,容滟身上的药效已经过去,他忙不迭松了长剑,便要逃走。然而才跑到院子里,容滟满含仇恨的脸便出现在他眼前。   “饶……”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容滟已经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抓住他的发髻,用力一扯,生生将他的脑袋扯了下来。   府里顿时尖叫不绝,仆人们四处逃散。冯夫人已经吓软了腿,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容滟一步步朝她逼近,双手染满鲜血,如地狱修罗。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冯夫人往后退去,只看见容滟朝她冷笑一声,伸手在她胸口一掏。   断气之前,冯夫人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容滟掏出胸口。   容滟再回到念卿身边时,他还残留着一口气。   捧起他的脸,容滟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念卿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又一笑,气息微弱道:“容滟……这一次……我想忘了你……”   目光渐渐没有了温度,容滟呆呆地这么跪在他面前,直到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冷却,也没有明白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她不知道,那日雨中的话已经叫念卿绝望,忽然就不明白自己这两世的纠缠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唯一明白的是,容滟大概注定不会喜欢自己。于是他死心了,却还是不放心这么离开,所以再一次地,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她。   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再回来。   待到冯府仆人报了官,衙门里来人的时候,除了冯夫人和道士两具零落的尸首之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邻天湖边,容宅里盼望着京城传回消息的人却突然看见自家小姐满身血污抱着念卿回来,径直便进了自己屋子里。   多少伤心失意早在路上便已经都慢慢消失了,此刻将念卿的尸身安放在床榻上,容滟只觉得茫然若失,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不知自己心欲何往。   坐在床边发着呆便是大半晌,丫头仆人们不敢进门,只能在院子里小声议论。   忽然眼光落在念卿的面具上,总是听说他容貌丑陋,却不知到底长相如何。容滟小心翼翼伸手去解下面具,放佛怕吵醒熟睡的人。   然而面具下的那张脸出现在眼前时,手中的面具当的一声掉在地上,一时间,埋藏在岁月深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来,那天雪地里看到的那张脸与眼前的脸慢慢重合,慢慢模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外面的人只听得里面一声撕心的哭喊:“念卿——”   当初在大雪里因为痛苦反而没有这么哭过,此时容滟扑在早已冰冷的身体上,一声声嚎啕哭得人心里发紧。   “我怎么会忘了你,我怎么能忘了你……”容滟捧着念卿的脸,滴落的眼泪流过他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我从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在邻天湖上,你为我捉萤火虫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容滟哽咽着,终于把深藏了多年的话全都倾吐出来,所有的悔恨在此刻像是刀子一样剐着她的心:“可是我愚蠢,我虚荣,我独独看不见你的真心……但我想要你好好活着……你怎么、怎么能让我再一次失去你……   “你回来吧,哪怕打我骂我,不再喜欢我,我也要你好好活着……   就这么哭着,哭到夜半时分,直哭得外面的人一阵阵瘆得慌。   眼泪已经流干了,屋子里的人便絮絮叨叨说着:“我说出那样的话伤你的心,难怪你说要忘了我。念卿,你很恨我吧……”   然而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容滟很明白,这一次自己是彻彻底底失去了他。   打更的人已报过卯时,窗外晨光微露,邻天湖笼罩在一片青黛之中。   忽然,房间门打开了,在廊子上打瞌睡的仆人们都惊醒过来,看着容滟又抱着念卿的尸体朝湖边走去。   胆小的丫鬟颤着声音小声喊了一声:“小姐?”   前面的人没有反应,众人在后面慢慢跟了上去。只见容滟走到湖边上,却没有停下,呆呆地踏进湖水里。   “小姐怕是要寻死,还不快去救人!”胆大的婆子醒过神来,大声道。   众仆慌忙上前,容滟忽然转过脸来,不再是往日绝美的容颜,而是一张陌生的脸,脸旁一块青色。她冲后面的人一个冷笑,眼光锐利,吓得仆人往后倒退。   这么一会儿功夫,湖水已经渐渐漫过容滟头顶,众人只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容滟和念卿沉入湖底,再也没有上来。   阳光不久就洒遍湖面,金光灿灿的湖面很平静,连一丝涟漪也没有了。   故事说到这里,莲孤子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后来也有人去湖里打捞数日,两人的尸首却丝毫不见踪影,便放弃了。只是渐渐地传说出这容滟恐怕原本就是湖里的水妖,如今不过是再回去罢了。也有人猜测她和念卿之间的故事,文人墨客便凭着想象为他二人在湖边立了块碑。只是经过百年的风吹雨打,这块碑如今已残破不全了。”   “那么念卿呢?”江绡琅问。   莲孤子又是一叹,道:“他心灰意冷,去了地府喝了孟婆汤便轮回了,这才有了如今这个常念卿。只是看他的名字,听你说起他的梦境,只怕到底也没有真正忘了容滟。”   话音刚落,追魂符猛地停了下来。   莲孤子放低声音道:“到了。”   三人转过一个弯,就看见常念卿正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时不时地转头看一看正坐在床边发呆的容滟,似乎是在确定她还好。   “这是——怎么回事?”江绡琅被眼前这一幅和谐平静的画面给震惊了。   常念卿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欣喜地跑来,随即压低声音往屋子里一指,又指指自己脑袋道:“她这里,好像有点……乱。”   等他把之前发生的事大致告诉了三个人,莲孤子摇摇头道:“自从念……那个人死了之后,她大概终日处在悔恨当中,于是生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渐渐地皮肉开始腐烂,神志也有些不清了。”   然而尽管莲孤子刻意回避了常念卿的名字,却听见他反而说道:“你们说的那个人,是叫念卿吗?”   三人皆是一愣,常念卿微微苦笑道:“我也觉得奇怪的,那个盒子里装的就是我如今的脸,想必是以前有一个和我同样相貌和同名的人与她有过纠葛吧。”   “念卿,”莲孤子隐去了他的姓,迟疑着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她这样已经是活不了多久了。只是因为心中还有未解的遗憾,因此一直拖着这么痛苦地活在这世上。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让她安安心心地走,还得靠你。”   常念卿听完,倒是完全不意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那个念卿就是我对不对,我只是,把她忘了。”   三个人都沉默,江绡琅听得心疼,也只能白白地说一句:“你别难过。”   常念卿笑了笑,对莲孤子道:“既然您这样说,想必有什么法子吧。”   莲孤子把追魂符摊在手里给他看,说道:“这个东西能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来,你若愿意原谅她,就告诉她,你若不愿意,也和她说清楚吧。”   常念卿看着屋子里那个孤独的身影道:“既然已经重活一世,还有什么不可原谅的。”   “那好。”莲孤子欣慰地点头,朝追魂符上一指,符纸立刻燃起来,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洒遍常念卿全身。   不一会儿,常念卿似乎有些呆呆地,打量着四周。   但很快反应过来,望着屋子里那个发呆的人,眼中滑下两行清泪。   “你……都想起来了?”江绡琅小心问道。   常念卿抬手抹掉眼泪,对他们笑道:“让你们见笑了。”   莲孤子一挥手,常念卿便变成一个青衫男子,在这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反而如一幅遗世独立的水墨画,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了。   “去吧。”莲孤子冲他摆手。   常念卿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口,轻声喊道:“容滟?”   床边的人猛然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望着门口的人。她已换上别的容貌,活脱脱一个美人。   待看清楚门口的人是谁,看清楚他是真实的,容滟突然十分害怕地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再回头时,已经变成一个其貌不扬的姑娘,脸上带着一块乌青。   常念卿笑着道:“果然,还是这样最好看。”   这句话,终于唤醒了容滟混沌的神识,于是满脸泪水,许久才颤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常念卿也忍不住眼泪,走上去把她拥在怀中道:“我知道了。”   两个人静静拥抱着哭了许久,容滟才和他分开,保持着距离垂首道:“你一定恨极了我,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常念卿倒是不否认,道:“我是恨过你,恨你为什么那么傻,总是让自己受到伤害。可是,没有爱,哪儿来的恨呢?”   容滟愣住,似乎在确定自己听到的是真实的话,看着常念卿脸上依旧温柔的笑,又忍不住大哭起来,扑进他怀里道:“我以前不敢承认,后来才看清自己的心,我喜欢你,一开始就喜欢。现在好了,你回来了,我能看看你,能对你说出这句话,就再也没有遗憾了。念卿……”   容滟埋首在他胸前,好一会儿才道:“大概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让我不能和你相守,这一次,该轮到我离开了。”   常念卿皱紧了眉头,心如刀绞,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原来她一直等着自己回来。   容滟抬起头来,笑着拭去常念卿的眼泪,说:“不要难过,为我这样的人,很不值得。”   她用手指轻轻在他眉眼之间拂过,像是描摹一幅画卷,要将它刻进心里似的:“你生得这样好看,以后会有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你,你要好好的和她在一起。但你一定不要像我那么笨,遇见的都不是什么真心的人。”   常念卿捉过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道:“容滟,再叫叫我的名字吧,你喊我名字的时候,声音最好听。”   容滟俯首凑在他耳边,轻声喊着:“念卿,念卿……”   常念卿闭着眼睛,和她交首相靠,自然看不见此时的容滟从脚往上,身体正在慢慢消失。   等到常念卿直起身看她时,容滟只剩下半个身子。   她伸手轻抚常念卿的脸颊,温柔道:“念卿,忘了我吧,彻彻底底地,忘了我……”   常念卿哽咽着:“刻在心底的,怎么忘?”   容滟却不答,只是微笑着,满眼深情。   嫣然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常念卿面前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   好一会儿过后,常念卿伸手在那个位置一抓,什么也没抓到,终于忍不住,双肩颤抖着,跪在了地上,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江绡琅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不禁抓紧了封元的手。   封元垂首,替她拭去眼泪,只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江绡琅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告诉自己,他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三人在外面静静等待着,不一会儿,常念卿起身出了门,跨出门槛那一刻,回首恋恋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再扭头出来时,眼中已有迷茫之色。   “追魂符的效用消失了。”莲孤子轻声对二人解释了一句,走过去拉住常念卿的胳膊道:“我们回去吧。”   四个人于是一起回到了岸上。几个学生见了,难以置信似的过来围着常念卿,常念卿见他们脸上过于欣喜的表情,不解地问:“怎么啦?这么高兴干什么?”   学生们惊愕,莲孤子摇摇头对正被阿微缠着嘘寒问暖的江绡琅和在一边隐隐不满要拉开穹微的封元道:“许是那个容滟用仅剩的法力把常念卿在遇见她之后的记忆全都抹掉了,哎,这样也好,至少世上少了一个伤心人。”   说着便过去对常念卿解释道:“你们几个年轻娃娃跑来湖边玩,你不小心掉进湖里,还是他们把你拉上来的。”   几个学生看见莲孤子冲他们眨眼,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赶忙在一边附和。   常念卿混混沌沌的,信了七八分。   一个学生正打开摄像机查看里面的录像,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了。   江绡琅一行见事情已经解决,便与众人道别,要继续前行了。   走不多远,隐隐听见后面的谈话。   “你们听说过‘容滟’这个人吗?”   “没有,怎么啦?”   “没什么,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个名字,想着是不是曾经认识的人。”   晚上回到住处,常念卿只觉得身心俱疲,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夏日晴朗的邻天湖上,一个女孩坐在石桥边,赤脚浸进水里,波光映着她,像开在水上的荷花。   只是长相并不出众,脸上还有一块乌青的记号。她扭头过来,立刻兴奋起来,朝着这边大喊:“念卿!”   念卿缓缓走过去,陪她一起坐在了石桥上。   曾经数百年的纠葛,终于在一晚有了结局。兜兜转转,向往的便是这一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能够再一次,喊出你的名字。   满天星光下,念卿拉着容滟的手,两人被满湖的萤火虫包围着,容滟笑道:“当年那只为我捉萤火虫的青蛙,真是可爱极了……”   念卿扭头,定定地看着她,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昏暗的房间里,路过汽车的灯光晃过熟睡的常念卿的脸,他闭着眼睛依旧沉沉睡着,嘴角带着微笑,轻轻念出了一个名字:容滟。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又是新的单元哟,到这里整个故事也到了将近三分之二了,很快就是主线剧情了。 第191章 忌讳(阴阳错单元)   再往北行数十里,便到了一个叫七音镇的地方。   小镇坐落在群山脚下,大约远离城市繁华,还保有百年前的古朴风貌。房子多为黑白颜色的低矮瓦房,乍一看还以为到了南方水乡。   “穿过这个镇子,再往北走不多远便是无灭山了,不如今晚在这里歇歇脚,明日一早进山。”莲孤子捶着腰说道。   “好啊!”见前方许多屋檐下挂着灯笼,渐渐地有昏黄的灯光亮起,炊烟袅袅带来饭的香气,穹微兴致盎然:“正好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青石板路通向镇子里,路口一座高高的木制门楼,楼上匾额上写着七音镇。   “这镇子的名字倒是好听。”江绡琅嘴里念了一句。   一行人穿过门楼,正要朝着前方灯火处行进,忽然一阵阴风刮过,带起旁边一间屋子的大门吱呀开合。   穹微吓了一跳,躲在师父后面打量着那间屋子,却发现是一座小庙,不过两丈宽,屋子门被吹开时,露出里面台子上供奉的雕像,乍眼一看还是个美妇人。   雕像前的桌子上摆着新鲜的贡品,两边蜡烛被吹得忽明忽灭。绿萝胆子大,走到庙旁指着一块石碑道:“节妇庙?果然这个镇子有些年头了,竟然连节妇庙都还留着。”   原来庙里供的倒不是菩萨,而是个贞烈妇人。只是石碑上刻的字已经斑驳认不清楚,甚至倒像是有人刻意把上面的字划掉似的,只在前面隐隐看到“文音”两个字。   绿萝刚说完,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可别在庙前喧闹。”   众人回头,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走过来,很不满地看了一眼绿萝,随后放下锄头,整了整衣衫,走进庙里作了三个揖,嘴里念道:“失语勿怪,失语勿怪。”   众人好奇,见他们对一个普通妇人的庙如此敬奉,绿萝忍不住问:“这庙里供奉的是谁?难不成是个下凡的神仙。”   “哎哟!”男人又赶紧作揖,好一会儿才出来对绿萝道:“你这女娃娃不要口无遮拦,小心惹祸上身。你们看着眼生,是外地来的吧。走,走远一些,我跟你们讲讲这镇子里的规矩。”   那人带着他们又回到门楼底下,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个节妇庙供奉的女子叫陆文音,传说她当年身世凄惨,死的时候怨气深重,冤魂不散,以致于家里的房子常常闹鬼。住进去的几户人家没多久就病的病、伤的伤,后来渐渐的没有人敢住了。那些说这陆文音坏话的人,莫名其妙也都发生意外。   “镇里的人为了平息她的怨气,才修了这座节妇庙,常年供奉着。你还别说,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果真少了许多呢。”   “那您知道这个陆文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穹微好奇问道。   这镇民的话说给别人,大多人可能只当是传说和无稽之谈,可作为一个仙、妖、魔齐聚的团队,显然不会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   镇民一笑道:“我哪儿知道呀,这都是将近百年前的事了。以前碑上倒是刻着,后来却不知道被什么人划烂了。再后来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人们对她的身世也是众说纷纭。我告诉你们可是为了你们好,千万别犯了忌讳。”   镇民说完又朝节妇庙拜了拜,才匆匆往镇子里去了。   江绡琅看看封元,又看看莲孤子,莲孤子知道她的意思,道:“去看看也无妨,神山脚下,岂能容孤魂作祟。”   眼见夜色、降临,一行人赶紧进了镇子。   既然那人说是冤魂,那么只管循着阴气最重的地方去就是了。然而莲孤子带着他们在镇子里绕了几圈,最后不好意思道:“我实在没感觉到鬼魂的气息,不会是那个镇民吓唬我们的吧?”   封元冷冷地不愿搭理他,江绡琅一时也想不明白。   穹微却扯了扯莲孤子的衣袖,指着一栋没点灯笼的旧房子,颤声道:“不……不会是这儿吧?”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见一栋独立的屋子黑漆漆的在夜色里之隐隐看得见轮廓。其他的房子像是要避着它似的离得老远。   屋子还是老式的结构,仔细看过去,木制的大门已经十分陈旧,但离奇地干净,倒不像没有人住的样子。   江绡琅走上门前的两级青石台阶,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门内没有回应,江绡琅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封元及时出现在旁边,在手里燃起一团火焰,将门内的景象照得清清楚楚。   外面看起来阴气森森,但里面竟然独有一种温馨的味道。   屋子里还是木板做的地面,有一些被咬坏的小洞,家具简单朴素,右边一道楼梯通往二楼。   莲孤子走进去点燃了屋子正中央桌子上的两根蜡烛,绿萝最后进去,随手关上了们,挡住了门外的冷风。   屋子里面比外面更干净,像是时常有人打扫,莲孤子立刻在一边坐下来道:“正好,不如就在这里歇一晚上,明儿一早离开吧,看样子这里并没有闹鬼。”   江绡琅四处看了看,又和封元一起上了二楼,刚踏上二楼地板时,江绡琅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封元,见他点了点头,心知他也感觉到了。   两人默不作声,又回到一楼,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很快便各自寻了地方休息。   因为贸然闯进来,不好再随便使用屋主人的卧室,穹微便找了个干净暖和的角落和衣而睡,绿萝靠在他旁边。   莲孤子找了一张矮榻睡了,封元把江绡琅抱在怀里,靠在墙边阖目养神。   到了半夜,屋子里忽然一阵阵响动,隐隐约约像是有人在低声细语。穹微本来就睡得不踏实,此时被吓得心惊胆颤,戳了戳绿萝道:“你听见了吗?”   绿萝困倦不已,伸手揽住他道:“别闹,睡吧。”   蜡烛将要燃尽,屋子里更显昏暗,穹微一边在心里安抚自己,一边闭上眼睛试着睡过去,旁边的一个大衣柜却忽然嘎吱一声,从里面传来刨木头的声音。   穹微吓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但又碍于自己神仙的身份,终归不肯在众人面前丢脸,于是手握起尘,大着胆子将衣柜门猛地拉开。   却见一只老鼠吱吱叫着蹿到角落里去不见了身影。   绿萝在后面忍不住幸灾乐祸,道:“微郎,这下放心了吧?”   穹微面上大臊,收好了剑,讪讪回去坐定道:“确定一下总是好的嘛。”   果然后半夜再没了动静,众人安安心心睡到天亮。   早上起来,众人从后院井里打水洗了把脸,准备要走。   江绡琅突然道:“看来这什么陆文音冤魂不散的,许是原本住在这里的人自己有点什么事总怪在鬼魂头上。”   封元点头道:“那个节妇庙也修得稀奇,既是贞洁烈女,在当时应当为人所敬重,但却不得其死。说不定是自己造了孽,死后扰得人不清净。后来的人修了节妇庙,她因为羞愧,这才没再闹腾。”   莲孤子听得奇怪,问:“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挤兑一个过世之人做什么?”   “是啊,小莨,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说人家坏话。”穹微依旧有些害怕。   “怕什么,要我说,那个节妇庙早该拆掉了,人都没了,做什么还要骗人家香火……”江绡琅满不在乎道。   话音刚落,水井边的水桶却突然倒了,里面剩的半桶水全泼在了地上。   一边的门帘突然飘起来打在穹微脸上,穹微大叫一声,江绡琅却迅速冲了出去,封元也一闪身没了人影。   等穹微几人追出去的时候,封元手里正捏着一只不停挣扎的老鼠。   莲孤子心下明了,对老鼠道:“小妖,还不快速速现形!”   封元把老鼠往地上一扔,老鼠立刻便化成一个矮小男子朝江绡琅冲过来。   封元伸手一指,他便定在了原地。   老鼠精身形瘦削,皮肤泛黄,目光却十分锐利,脸上犹有未散的怒气。   “说吧,为什么在这里装神弄鬼?”封元淡淡道。   老鼠精拧眉道:“要杀便杀,多问什么?”   江绡琅笑道:“我们说那些话只是想引你出来,看你也只是想吓唬我们,便想问问你,为什么要编出那些话来吓唬镇上的人?”   老鼠精哼道:“我何时编过什么话?那些人不过是自讨苦吃。”   莲孤子上前道:“这屋子是你打扫的吧?这样看来,你似乎十分怀念这屋子的主人。陆文音,是你什么人?”   老鼠精听到这个名字,眼神一暗,但很快掩饰下去,不耐烦道:“关你们什么事?”   绿萝撇嘴道:“我看你这样子,说不定是你害死了她,心存愧疚才这样守着她的屋子呢。”   老鼠精像是被说中了什么似的,怒道:“我……我怎么可能……” 第192章 多管闲事   穹微不知怎么就明白了绿萝是在故意激他说出实情,心中有意帮忙渡人,便道:“虽然这件事本不该我们多管,不过我看得出来,你像是很想念这屋子的主人。你想必也能感觉到,我们都是有些修为的人,你要是说出来,我们或可以想办法让你再见她一面。”   老鼠精见他言辞恳切,有些被说动了,但还是颓然道:“不可能的,我等了将近百年都没有等到,哪怕梦里也不曾相见……”   “那,如果她已经转世再成人了呢?我们可以帮你找到她的转世。”江绡琅想起常念卿两度转世之事,便忙道。   老鼠精忍不住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江绡琅笑道:“就当我们、多管闲事吧。”   老鼠精:……   莲孤子知道两个徒弟管定这件事了,便干脆道:“我去召个鬼差出来问问,就知道陆文音的消息了。到时候你再决定告不告诉我们。”   老鼠精一听,终于点了点头。   莲孤子便走到屋子卧室,在北面角上点燃一块犀角,屋子里渐渐弥漫起奇异的幽香,不一会儿,但见犀烟之中隐隐升出一个模糊的人脸,张嘴缓缓道:“何人唤我?”   莲孤子冲他一拱手道:“天庭,莲华。”   鬼差一愣,道:“莲华道尊,唤小官有何指教?”   莲孤子嘿嘿笑道:“此间有一痴心人,想知道逝人消息,劳烦你查一查,她如今是否投胎转世,投于何处?”   鬼差像是扭头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人,过了一会儿才问:“报上名字。”   “陆文音。”老鼠精急忙道。   “你说谁?”鬼差猛地转向他。   “陆文音。”老鼠精放缓了语速,尽量咬字清楚道。   鬼差却没有退回去翻查文册,而是直接道:“她未曾投胎,死后四十九日已魂飞魄散了。”   老鼠精一手猛然撑在旁边桌上,眼眶泛红:“她,魂飞魄散了。那我义父怎么办?”   嘴里喃喃着,又向鬼差道:“那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沈七,看他是否投胎转世?”   鬼差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未曾听说过这个人。”   老鼠精情绪激动道:“怎么可能呢?他是1926年去世的,你……”   老鼠精还没说完,犀角渐渐燃尽,鬼差已然消失了。   “他们生不能相守,死也不能团圆么……”老鼠精颓然坐到地上,竟然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屋子里还残留着生犀的香味,然而众人只觉得弥漫在四周的分明是这老鼠精掩藏百年的悲伤。   穹微蹲下、身去将手搭在老鼠精肩上,只等他哭完,收起了眼泪,才极绝望道:“也罢,人已经没了,总要有人知道他们生前的事,否则才真是在这世上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一行人到外面客厅坐下,老鼠精平缓了心情,才缓缓开口。   “那是在一百年前,我还未修成人形,只是只小老鼠的时候。世事动荡,老百姓常常忍饥挨饿,就连老鼠都难以寻到吃食。我找了大半个镇子,终于找到一个卖油郎的家里,只不过我已饿了许久,正要去油罐子里偷两口油吃,却被我义父,也就是沈七发现了。   “我原以为自己一定在劫难逃,没想到他看见我瘦骨嶙峋的样子,倒出一点油来喂给我,说:‘连老鼠都难以偷生,更莫说人了,你也不容易。’于是他干脆将我养起来,等我恢复了体力,便将我放了。   “我心里感激,便在他家里住下,防着别的老鼠来咬坏家里的东西。义父也时常省下一些吃的给我。也是在那一年,我义父遇见了我义母,陆文音。”   似乎重新看到了当时的景象,老鼠精目光悠悠,回到了旧日的时光:“那天,义父在河边石桥旁的柳树下卖油,天上下着小雨,青黛色的天空衬着黑白的瓦房,好看极了。这个时候,义母撑着油纸伞便从石桥上慢慢走过来。她穿着柳叶色旗袍,未施粉黛,只有耳朵上一对翠玉耳坠,像幅画似的。   “我悄悄在石桥边陪着义父,就看见义父看她看得眼睛都直了。义父二十七了,一直没钱娶妻,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穷,从没有动过成家的心思,怕别人跟着他受苦。但是那天,义父是真的动心了。   “我是认识我义母的,因为曾去过她家里偷米吃。她是个富裕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早年还曾去过西洋留学,满腹诗书。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房子变卖还了债,一家人不知道搬去哪儿了。   “义母走过来,说:‘打三两油。’义父呆呆愣愣的,差点打翻盛油的搪瓷杯。我当时笑得差点滚进河里,义母见他头发打湿成雾茫茫的一片,便将伞移过来替他遮雨。打完了油,义父差点忘了收钱,直到义母走远了,义父还追到石桥上看着她拐进巷子里。   “后来每过一段时间义母都会过来打油,义父早早就准备好,把最好的油给她留着,却不敢开口和她说一句话。一直过了两个月,义母才先开口:‘你家的油很好。’义父脸腾一下就红了,嘿嘿笑着也不答话。义母见他那个呆样子,也忍不住笑。我当时才发现,义母每次来,脸上从没有笑脸,周身总是笼着愁绪,那是她第一次笑。   “后来义父悄悄打听,才知道义母父亲已经过世,家中只有一位老母亲,只是不理事,此外便是有两个堂兄弟,因为游手好闲,一心想把她嫁给有钱人,好自己收了彩礼。义母不肯,他们就三天两头地上门催。   “直到那天,义母的堂兄和她母亲擅自做主,要把她嫁给一个六十岁的糟老头子。那老头子家里已经有了七房姨太太,义母嫁过去和守活寡有什么两样。那天下着大雨,义母一个人跑出来,却没有撑伞,趴在石桥栏杆上哭,哭了一会儿就盯着河水发呆。   “我跟着义父出来,正好瞧见她抬脚要往栏杆上爬,义父吓得扔下油担子就冲过去,却又不敢唐突她,只是用衣服给她遮雨,又掏出帕子来让她擦眼泪。那天两个人在桥上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见,因为雨声太大。   “当天晚上,义父回来就翻箱倒柜把家里的积蓄全都翻了出来,连夜出门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又跑出去,却原来是跟义母约好了的,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银镯子交给义母,说:‘我只有这点钱,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   “义母收下镯子,一声不响就跟着义父回家了,晚上我才知道,两个人竟然就这么结婚了,家里贴了喜字,点了一堆红蜡烛,两个人连喜服都没有,就拜了天地。原本义父大概知道义母是不喜欢他的,洞房的时候还准备自己去堂屋睡,还是义母硬拉着他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第二天,义母的两个堂兄果然找上门来,要收彩礼,不然就把人抢回去。义父正想说自己去筹银钱,义母却站出来说:‘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谁知道我有没有怀上他的孩子呢。你们就算把我带回去,人家也不会要的。’义父听得满面通红,我却佩服极了。两个堂兄没办法,只好挑了两担油回去。   “后来日子倒是安安生生的,只是义父明白义母心里没有自己,嫁给他只是为了摆脱被堂兄操控的命运,义父自然很愿意帮忙,只是对着她总是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委屈了她。   “义母也还是时常闷闷不乐,除了做一点简单的家务,就老是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写东西。义父是不怎么识字的,偶尔义母兴致来了,念诗给义父听,义父听不懂,只能说‘好诗好诗’,渐渐的义母就觉得没趣了。   “这么过了小半年,义母更加郁郁寡欢,看见义父也有些嫌弃的样子。她是大家小姐出身,骨子里总端着些骄傲,义父也不介意,只是想法子把最好的给她。第二年春天,家里好容易熬过了冬,已经没什么钱了。听说镇子外桃花开得好极了,义母嘴里念叨了好几天,想去看看,只是没有好衣服穿,没有胭脂打扮,怕去了惹人笑话。   “义父记在心里,省了两个月的饭钱,给义母买了一套新衣服和一些胭脂,兴冲冲带义母去看花,可那个时候,山花早就谢了。看着满地残红,义母这么久的委屈终于压不住,一个人坐在树下哭了许久。义父心疼极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结果没想到过了两天,义父神神秘秘地拉着义母要去山上看花,义母还发脾气说他故意膈应自己,好说歹说被拉着去了。没想到竟然是义父熬了两个通宵,悄悄扎了许多纸花,一朵一朵绑在树上,映在翠绿的叶子里,比开花时还要好看。那天义母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回来之后对义父的态度就好了很多。   “义母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自己也想送给他,义父却摸着肚子说,想吃一碗好面,实在是太饿了。 第193章 风花雪月   “义母终究还是慢慢被义父感动,对他和善了很多,也时常关心他的身体。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义母的两个堂兄又上门来闹,要义父拿钱给他们。义父实在没有,他们便捉着义父一顿毒打,又打骂义母,说要把她卖进窑子里去。   “那个时候时局动乱,这样的事警局也不管的,义父没法子,只得带着伤四处说好话,好容易筹了点钱才把那两个瘟神打发了。我心里着急愤恨,无奈自己法力低微,做不了什么。   “后半年的日子没有人来打扰,总算好过了些了。只是从夏天开始一直到冬天,义父偶尔总是半夜起来出门去,义母问他干什么,他只说是起夜。义母起初不在意,后来渐渐担心他是身体不好,于是悄悄跟出去看,却发现义父在雪地里用木棍划着什么,走近了看才发现,义父竟然是在学写字。歪歪扭扭的,雪地上是三个字:陆文音。   “义父被发现了,很不好意思,说:‘我写得实在太丑,不过这个名字本来是很好看的,跟你人一样。’义母把他冻僵的手捂在怀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许久才跟义父说:‘我教你写一句话。’她在雪地上写了八个字,义父看不懂,义母念给他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句话义父却是偶尔从戏文里听过的,大男人竟然也眼眶通红。从此以后,他们两个感情好了许多,竟是像新婚夫妻似的。义母手把手教义父识字写字。到后来,义母带来的几本诗集里的诗,义父已经很能念出几首来了。   “义母就常常让义父念诗给她听,她说,无论什么诗,义父念起来,虽然很生涩,但是总会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每一次义父念错了字,义母就大声地笑他。大概是义父喜欢义母这样的笑容,所以后来即使能够流畅地读完一整本诗集,也还总是故意念错字。我还记得义母对义父说的话:原来柴米油盐里也有风花雪月。   “那几年大概是他们过得最幸福的日子了,虽然日子清贫,但是两个人苦中作乐,都努力过得开开心心的。义父每天卖油回来,就捧着书本看,义母给他做饭吃,笑他是不是还准备去考状元。每次有一些小事,或者是衣服破了,或者是茶碗摔了,义母也总会随口诌出一首诗来。   “义父甚至郑重其事地把我这位‘常客’介绍给了义母,从那以后,我便把他们当做义父义母看待。26年的春天,一个军阀带着手下的兵占领了镇子,日子不好过,那些当兵的就时常上街劫掠百姓,无恶不作。   “那段日子,人心惶惶,并不比圆国的侵略来得好过。我永远记得那个早上,义母欢欢喜喜送义父出门,因为有个大户人家预定了家里的油,能赚到不少钱。义父还说晚上回来给她买胭脂,打扮好了一起去山上看花,这一次一定要看真花。   “哪曾想,中午的时候有邻居急匆匆地跑来,告诉义母,说……义父……义父被人打死了……”   老鼠精说到这儿忍不住哽咽,尽管过了将近百年,那时的伤痛却不曾因为时间的消逝而褪去。几个人一边感动于陆文音和沈七之间相濡以沫的爱情,更感动于老鼠精知恩图报的善良和执着。   过了好一会儿,老鼠精恢复平静,重新说道:“义母当时正在准备午饭,盛粥的碗跌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粥全撒在她脚上,但她一点也没有感觉,风一样的冲出了门。   “我急忙跟过去看,就只看见长街当中,义父血淋淋地躺在地上,脸上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人已经冷了,义母跪在他旁边,偏生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静静地拿帕子给他擦脸,嘴里说:‘晚上我做了玫瑰糕,花是隔壁赵大娘送的,是从她自己地里采的,可新鲜了……’   “旁边站着几个兵痞子,对着义母怒目而视,人群里却有人嘤嘤哭着,是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的阿莲。阿莲一直对义父有好感,义父自己也知道,以前怕拖累她,一直没有答应她,后来和义母结婚了,阿莲也一直对我们家里多有照顾,倒是个很好的姑娘。   “我不知道义母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在人群里听见有人小声对刚来的人说,兵痞子们要抢阿莲回去,被义父撞见,争吵了几句,那些人竟然……竟然下死手活活把义父打死了!”老鼠精浑身发抖,咬牙切齿,似乎当年的仇恨还在他体内熊熊燃烧。   “这些人太可恶了!”穹微也忍不住为他抱不平。   老鼠精倒是为着这句话渐渐平复了下来,继续说道:“没多久,警察局的人来了,兵痞子们心虚,想要溜走,却听见义母冷冷地说:‘光天化日之下打死老百姓,你们还想走吗?’   “然而那个时候官官相护,警察局的人怎么敢惹军队里的人,那几个兵痞也是看见警察听说了事情经过,面露难色,就越发有底气起来,甚至诬赖我义父,说是他调戏阿莲,被他们撞见,双方发生口角,义父袭击了他们,还想抢他们的枪,他们才一时失手的。   “义母站起来,怒指着他们说:‘朗朗乾坤,颠倒黑白,你们也不怕遭报应!这么多双眼睛眼睁睁都看着,红口白牙的你们也敢这样诬陷别人!’   “兵痞子们拿着枪威胁义母,指着周围的人恶狠狠问:‘你们看见什么了?是我们调戏她还是他调戏的?’老百姓哪里敢惹他们,一个个闭口不言。义母看向阿莲,指望她能站出来,可是兵痞子把枪朝她一指,她家里人就拉着她不让她说话。那一刻,义母有多绝望,我直到现在还能感觉到,她整个人就像是跟着义父去了似的,眼里没有一点光,连眼泪也流不出了。   “可我义母总还是不甘心,把义父带回家去,置办好棺材灵堂,便穿着素服去警察局喊冤。可那些警察收了那些兵的钱,一个个推诿不管事,最后还恐吓我义母,再闹事就把她抓起来。我义母又去求阿莲,甚至给她跪下,可是阿莲的家人也收了钱,又害怕被报复,死活不愿意出来作证。   “我义母就这样从春天告到冬天,甚至求了许多以前家里的朋友,都一个个推脱了,有的人甚至拿钱打发她。我多想自己能帮帮她,可却只能看着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不过一年功夫,三十岁不到人,头上都能看见白发了。   “那年冬天下了大雪,义母半夜突然一个人跑去义父的坟前,这么久以前,她甚至很少掉眼泪,一心只想为义父讨回公道,可那天晚上,雪下得有多大,她就哭得有多伤心,她扑在坟前,说:‘阿七,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我活得好没意思,可我不能走,我母亲还在,我还想多念你几年。你再给我念首诗啊,再写写我的名字……’   江绡琅忍不住眼泪,扑在封元怀里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封元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慰着。绿萝也悄悄掉下泪来,穹微递过去一块帕子。   老鼠精哽咽道:“那天晚上她哭了一夜,大雪几乎将她埋住,可明明是那么白亮亮的世界,为什么人心却都是那么黑。义母终于还是彻底死了心,第二天清早回去,在窗户下颤着手,一边哭,一边写下两句话。我当时认不得,后来才知道那两句话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老鼠精长叹了一口气,又缓缓道:“好在后来的日子里,义母到底还是安安静静继续过着日子,只是常常一个人读着以前的诗,故意学着义父念错字,自己痴痴地笑,笑着笑着,眼泪却也跟着出来。没多久,军阀又带着兵撤走了。   “好容易日子消停些,义母的两个堂兄又撺掇着她母亲劝义母改嫁,为的不过还是彩礼钱。义母原本是为了奉养母亲才那么痛苦地活着,可她的母亲却不理解她,说什么原本义父和那个姑娘就有私情,人已经死了好几年,有什么值得她为他守寡。我义母不答应,她母亲甚至还以绝食相逼。   “可是无论义母如何孝敬母亲,在这件事上,她总不肯有一丝退缩。她母亲没办法,又找来她以前的同学来劝她。起初她们还好好说话,渐渐的她的同学却很不屑,说:‘枉费你还受了西方的教育,怎么还把守节这种事放在心上。现在都是提倡爱情婚姻自由,你偏偏要当什么贞洁烈女。’   “义母抱着义父曾经念过的诗集,说:‘既然爱情婚姻应当是自由的,那我为什么不能有怀念自己丈夫的自由。我不想当什么贞洁烈女,我只想用我的余生好好爱着我的丈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们的约定,哪怕阴阳相隔呢’。 第194章 团圆   “她的同学似乎有些恼怒,又很无奈,渐渐地也不大和她来往了。只是家里没了收入,越来越穷。我想了许多法子要帮忙,有一次去别人家里偷来珍珠,悄悄放在义母枕头底下,可是义母是曾经见过世面的,立刻认出来那是假的。只是她不知是我送去的,还只当是义父魂魄回来呢,竟然仔细收起来了。”   老鼠精笑着自己的傻气,那段时光虽然艰难,可现在想起来,斯人还在世,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对他来说怕也是最美好的日子。   “后来我便去偷粮食,一点一点攒着,却没想到又赶上接连阴雨,屋子漏雨,等我发现的时候,粮食早就霉烂了。后来,义母好容易在一户人家找到一份当家教的工作。我心里高兴,偷偷跟过去瞧瞧,没想到被人家发现,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家主人心情因此不好,扣掉了义母大半的工资。但其实我知道,那家主人吝啬得很,女主人总担心义母和自己丈夫有什么,变着法儿地不待见她。   “没过多久,义母那两个堂兄又来逼她改嫁,改嫁的对象是一个早就得了花柳病的人,只是彩礼丰厚,那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恶毒,把义母往火坑里推。有一天义母出门采买东西,竟被他们打晕了塞进轿子里。直接送去了那个人家里。等我知道之后赶过去的时候,义母已经……一头碰死了。”   老鼠精一拳狠狠打在桌子上,眼底泛着冰冷的杀气,说:“我只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下手解决了那两个人。当天晚上,我就摸进他们家里,把他们活活咬死了。”   穹微听得一阵脊背发寒,可他们却都无法觉得眼前这个人狠心。那段黑暗岁月里,他们如何挣扎求生,如何看透世态炎凉,如何一次次被伤害、背叛,这些刻骨铭心的伤痛,怎么可能不叫一个人发生改变。   “他们把义母随便扔到了山上,也是在那天,我终于修成人形。”老鼠精苦笑道:“你们说,这是不是老天故意捉弄我,等到我终于能够守护她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了。我把她和义父合葬,心想至少他们在地下可以团聚,谁知道……”   “唉!天地不仁,大抵如斯。”莲孤子幽幽叹了口气。   老鼠精却冷笑一声道:“到底不仁的,是天地,还是人心?”   莲孤子一愣,扭头看向江绡琅,江绡琅便道:“应当是人心吧,大约天道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怎么活只在自己。”   老鼠精冲她点点头,道:“我虽为义母报了仇,但此后他们家的人还想来霸占这栋房子,因此我便守在这里,无论谁来,都把他们吓唬出去。渐渐的,也就没人敢买了,那个时候,自己总还傻傻的期盼着,义父义母他们或许还会回来,我不能叫他们找不着家。   “镇上的人因为这个,便认为是义母的冤魂作祟,于是为她修了那一座节妇庙。可是,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她生时,无人给她尊重,无人回应她的苦难,死后却为了自己心中的安宁,给她修庙、塑像。人们尊重她、敬畏她,都不过是出于内心的恐惧罢了。义母那样的人,从来不稀罕这些东西。”   “斯人已逝,你也应该早日走出来才是。”莲孤子安慰他。   老鼠精没有回答,反而突然站起来走到莲孤子面前,直直地跪下去磕了个头,吓得莲孤子赶忙去扶他。   老鼠精没有起身,而是道:“我没有这个能耐,但我总想知道我义父的魂魄到底去了哪儿。您既然是天庭神仙,想必能想到法子,还请您设法打听一下,无论他是投胎了或去了别处,都请让我知晓。”   莲孤子把他拉起来道:“我也奇怪,按理说鬼差只要查一下簿子就应该知道,刚刚那个鬼差却那么笃定没有听说过,这当中或许还有隐情。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替你查清楚,也算成全你这一片痴心。”   老鼠精竟是眼含热泪,道:“我在这世上活了百多年,见惯了人心冷硬,却没想到今日遇见诸位,反而圆了夙愿,可见天道,对我终究不薄,我满足了。”   “那你知道消息之后,有什么打算吗?”穹微问道。   老鼠精摇摇头道:“我没想过,或者还是在这里守着吧,节妇庙还在,我总还能时时去看一次。”   莲孤子点头道:“随你吧,我们这就要走了,等得了消息,我便想办法送过来,你且等一段时间。”   老鼠精恭恭敬敬送一行人出了门,直待他们走远了,转身还看见老鼠精在门口深深鞠躬。   江绡琅闷闷不乐,道:“从我出了龙道山,遇见了这么多的人和事,总没见到过有团圆的。为什么有情人,都不能好好相守呢?”   莲孤子未及言语,穹微先道:“师父说过,见证苦难,也是修行。”   见穹微脸上多了一分往日没有的淡然,莲孤子知道这一路的经历对他来说,也是很珍贵的成长,便欣慰道:“正是如此,明白了失去的痛苦,才能好好的珍惜。要知道,这世上从没有后悔的法子,与其失去之后悔恨内疚,不如当下好好珍惜才是。”   说完目光直直盯着封元,封元被看得奇怪,心中隐约觉得莲孤子瞒着什么事,但他不说,自己必然问不出来,便只是握紧了江绡琅的手。   穹微突然道:“听了这么长的一个故事,我们也去节妇庙里拜一拜吧,虽然她不稀罕,但也是我们一番心意。”   众人没有反对,便又朝着来路往节妇庙去了。   老鼠精的故事讲了很久,此刻朝阳还未升起,只有晨光在地平线下渐渐透出来,青色的天空低低的,像是被悲伤浸染成这样的颜色。   到了节妇庙前,众人却发现一个人站在陆文音雕像前面,痴痴地望着。   那身影不像是人类,因为没有实体,只是一团黑烟化成的人形。   莲孤子走上前去,道:“鬼差?”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先前莲孤子召唤出的鬼差。   “之前你说没有听说过沈七这个人,是撒谎吧?”莲孤子直接问道。   鬼差愣了愣,点点头。   “那么,沈七到底去了哪儿,他们二人的魂魄为何没有相聚呢?”   鬼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沈七死后,他的魂魄在陆文音身边停留了很久,听见她说,要沈七等她,等她死后两人要在黄泉下相会。可是,陆文音去世那日,沈七去了别处,回来之后才听到管理这片地方的鬼差说,有一个女子在丈夫的坟茔上等了七七四十九日,最终魂飞魄散。”   鬼差的声音低沉清冷,莲孤子心里却陡然一紧,问:“那沈七去了何处?”   鬼差叹了口气,道:“彼时别的地方有很多人死于非命,他奉命去别处,收魂。”   众人一惊,穹微也明白了,道:“难道……”   “是啊。”鬼差苦笑一声,眼中滑落一行清泪,道:“沈七为了能够在地府停留,等待来日相会,选择了成为一名鬼差。”   霎时间,节妇庙里陷入一片寂静,鬼差的那滴眼泪很快消失在那团黑色的烟雾之中,却像是滴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们不约而同扭头,凝望着庙中央那身塑像,阳光终于洒了进来,一片金红色的灿烂之中,众人像是蓦然看见那天,石桥上微雨中,那个撑着油纸伞缓缓走来的人,冲柳树下的人微笑。   那一笑,灿若朝霞。   等众人回过神来,再看鬼差时,他已不知何时消散在晨曦之中。   生不能相守,死不能相见,唯一剩下的,大概便是在爱人的雕像面前,凝望永恒。   走出节妇庙,五个人不免为陆文音和沈七的故事悲戚,耳边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只见远处刺眼的阳光里,走过两个人。   女孩儿似乎很不满地抱怨:“你看看,我就说你走错了嘛!这不是镇子是什么?”   男孩儿很好脾气地哄她:“果然还是媳妇儿聪明!”   绿萝猛地捂住了嘴,眼泪在阳光里闪着光,呜呜咽咽只听见她喊出两个字:“姑姑……”   那灿烂金色里,是他们都熟悉的面孔,洛长河拉着孤烟的手,慢慢地朝镇子里走去。   原来真的有来世,来世真的有团圆。   莲孤子哈哈大笑,十分畅快道:“你们瞧,总还是有终成眷属的,年纪轻轻的,不要这么伤春悲秋,跟着师父我去无灭山看风景去!”   莲孤子折了一只纸鸟给老鼠精送去了沈七的消息,后来的事他们不会知道,但这世上,总有痴心被辜负,也总有深情被成全。他们能做的,也不过只有守住心里的那个人,祈祷着自己终会成为被成全的那个人。   一行人继续往北行进,渐渐地便不见人烟,穹微对这无灭山十分好奇,便缠着师父讲一讲无灭山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个单元比较短,下一个单元进入主线了。 第195章 迷路(血之婚单元)   莲孤子也乐得以此消磨路途中的时间,便道:“传说无灭山是很早以前众神陨落的地方,时间太久远,神陨落的原因为师也并不知道。只知道有三个天神陨落至人间,身体化成无灭山。也因此,无灭山中很多的东西还保留了这些神的神力,所以七星藤才能够解蔽日噬心花的毒性。”   “这么说起来,和盘古开天地的故事很有点想像,不是说盘古的身体也化成了人间的山川河流吗?”江绡琅想起自己在书上看见过的故事。   “嗯。”莲孤子点头道:“大同小异吧,当初你母亲为了能和你父亲长相厮守,去无灭山取来长生草给你父亲服下。当时你正在你母亲肚子里呢。”   听得师父这样说,想到这条路母亲当初也曾走过,便觉得心中温暖,更加迫不及待想一睹无灭山的真容。   一行人穿越荒原大河,山峦雪地,终于在一处万丈绝壁之前停下。   “这就是……无灭山?”穹微指着光秃秃的笔直的峭壁,傻眼了。   莲孤子白了他一眼道:“自然不是,这里毕竟是神境,自然不是轻易能进去的。”   峭壁之前,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充斥于天地之间,让人莫名地心生敬畏,不由得想要俯首施礼。只是因着之前在魔道里与神力打过一次交道,封元对所谓的神是在没有多少好感。   不过这一次,仰望着几乎于苍穹连为一体的峭壁,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神圣,还有,莫名的熟悉。   “那……我们要怎么进去?爬上去?”穹微脑袋都快折了,也没能望见峭壁的尽头,不免想要打退堂鼓。   “额……”莲孤子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进去,若贸然闯入,很可能会遭到神力的打击,只是不知道当初江晚笙是怎么进去的。   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们应该对神心存敬意,来来,跪下磕两个头,让众神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说着便按着穹微的脖子让他跪了下去,自己却站得直直的。   穹微傻乎乎的要磕头,就连一向机敏的绿萝也被这神力所震慑,正要跟着穹微一起跪下去,却见封元拉着江绡琅直接往前走去,两人走到悬崖之下时,突然便消失不见了。   莲孤子把穹微一把提起来道:“快走快走!”   三个人跌跌撞撞闯进来,果然看见江绡琅和封元正等着他们。   莲孤子诧异道:“你们怎么知道能直接进来?”   江绡琅疑惑,问:“你们没有听到什么吗?”   莲孤子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缓缓道:“我们应该听到什么吗?”   知道自己师父对无灭山的了解仅止于此,解释了他大概也不明白,而且这一次,江绡琅就忽然不想把原因对师父说明,便掩饰道:“没什么,估计既然是天神,想必兼爱众生,不会阻拦外人的进入。”   实则这话也有道理,毕竟她的母亲就曾经完好无损地从这里出去。   莲孤子没有深究,江绡琅却有几分心虚。之前封元之所以带着她直接进来,是因为他们都听到一个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低语,又像是浅唱,那些话他们并不能明白,只是直觉地感觉到是在召唤他们进去。   略过此事,众人终于开始仔细打量无灭山的样子。   只见面前一片连绵的山峰呈合围之势耸立,山顶直入云霄,缭绕的云雾将山峦与天空连成一片,他们所站的平地脚下竟然是数千级阶梯,直通下面的一片森林。山峰上,倾泻而下的瀑布汇入森林不见了踪影,只隐约听见流水潺潺。   空中仙鹤飞舞,鹤鸣在山中回响。   若说天庭和浮石岛是为仙境,景致算是美轮美奂了,但这里却依旧独有一种神圣感,似乎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经不得凡尘的浸染,干净得得如同新生儿的心灵一样,纯粹无暇。   一行人久久停留在上面,竟没有一个人敢轻易踏足面前的石阶。   “走吧。”还是封元的声音唤回了江绡琅的神思,她不知道当年母亲进来时是什么感受,或者与自己相同,或者更有勇气,毫不犹豫地往前行,只为了心中所爱的人。   穹微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无灭山的宁和完全让他的心境也平和下来,说话都不敢大声,只是紧紧拉着绿萝的手,生怕她不见了似的。   石梯尽头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从上面看不出来,到了下面才发现森林里都是参天的大树,各种奇花异草、藤蔓丝萝四处生长缠绕。瀑布的水似乎是汇聚到了地下,森林里落叶已经积成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松软无比。阳光星星点点地洒进来,光线并不是很好。   几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封元带着江绡琅在前,莲孤子断后,一人紧跟一人不敢懈怠。越往里就昏暗,到最后不得不用法术照亮脚下的路。就这么走了很久很久,因看不见太阳也不知道时间,几个人都疲惫不堪。   封元干脆让大家停下来歇一会儿,绿萝举目四望,突然说道:“这里我们是不是来过了?”   众人看去,只见她指着旁边一棵大树道:“这棵树和其他的树种类是不一样的,我们起初就经过了这里,我就记住了,而且树干上这个记号我还记得的。”   果然那树上隐约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图案,像是刻上去的。   莲孤子幸灾乐祸看着前面带路的那个人道:“所以,我们是迷路咯?”   封元咳了一声,一时也有些尴尬,江绡琅忙道:“师父,这个林子密不透光,又不知道有多大,迷路也是正常的嘛!”   莲孤子嘁了一声道:“有了男人就忘了师父。”   这下轮到江绡琅脸红了,却没注意到封元脸上略显得意的表情。   绿萝早已习惯了他们的斗嘴,便拉着穹微去附近采了些果子来分给众人道:“这些果子是能吃的,反正一时之间走不出去,不如吃点东西歇歇,顺便想办法。”   绿萝细心地替穹微把果子擦干净,穹微反而害起羞来,说了谢谢便默默吃果子。   走了许久的路,吃完东西,一阵困意袭来,几个人便都各自靠着树干打瞌睡。   睡了不知多久,江绡琅觉得眼前似乎有些东西在闪烁,睁开眼睛一看,竟然发现林子里飞舞着无数的萤火虫,封元已经醒了,正站在那片萤火虫里,抬头仰望着有图案的那棵大树。   眼前的人便像是站在了星河里,江绡琅一时有些痴了,呆呆地望着封元的背影,直到封元忽然转过身来,注意到她的目光,粲然一笑道:“发什么呆呢?”   说着伸出手来,把江绡琅拉起来。   江绡琅转了一圈,忍不住惊叹:“真美!”   封元却指着树梢上说:“你看那儿。”   只见大树顶上有几团光往地面缓缓落下来,待到二人面前时,便足足有巴掌大小。   其他三个人陆续醒过来,乍然见眼前的景象,都一时被迷住了。   江绡琅却看清楚了那团光里面似乎飞舞着一个小人儿。   那个小人儿冲江绡琅和封元俯首施了个礼,问:“你们闯入无灭山,所为何事?”   他语气温和,不像是质问,江绡琅也礼貌地还了个礼,才老实答道:“我们来是想找寻七星藤,有人中了蔽日噬心花的毒。”   小人儿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江绡琅好奇问:“请问,你是谁?”   小人儿笑道:“我是木神精灵,负责守护这片森林,以及给迷路之人指引方向。”   穹微一听大喜道:“所以你能带我们出去咯?”   精灵没有回头,冲江绡琅和封元点点头,道:“你们既然是要采七星藤救人,那便随我来吧。”   说完就要在前面带路。   江绡琅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这么好运,便问:“你不怕我们是坏人,说的是谎话吗?”   精灵淡然答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我自然能辨别。”   一行人这才欢喜的跟上去。   刚走一小段路,精灵忽然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封元和江绡琅紧握的手,问:“你们是恋人?”   两人不约而同点头。   精灵绕着他们飞舞了一圈,脸上忽然露出狡黠的笑,道:“可你们怎么证明?”   封元有些不快道:“我们为什么要证明?”   精灵嘻嘻笑道:“我改主意了,要是你们能证明你们是恋人,我才带你们出去。”   没想到看起来善良温和的精灵竟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整他们,江绡琅一时担心封元会生气,却没想到封元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个容易。”   江绡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挣脱封元的手,腰上却一股大力把她拉了过去,温软的嘴唇已经凑了上来。   脸颊立刻烧了起来,原本以为只是轻轻一个吻,没想到封元迟迟没有放开她,直到江绡琅坚持挣扎开,封元才意犹未尽似的,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向精灵挑眉道:“能走了吗?” 第196章 穷疯了   哪知精灵早已捂着双眼,道:“啧啧,真不知羞!”   江绡琅心里怒吼:刚刚是谁要我们证明来着……   穹微早在一开始就被莲孤子和绿萝一人一只手遮住了眼睛,难得的是他竟没有阻止,只是听到封元开口说话,才默默地跟上去。   森林广袤,但渐渐的就有光线透了进来,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众人这才想起来,之前在森林深处一点也没有动物生活的踪迹。   直待出了林子,便看见金灿灿的一河流水,一丈宽的河从远处逶迤而来,清澈见底。   只是旁边一座青色的小竹桥却从中间断裂开来。   精灵飞越河面,悬在对面的空中道:“桥坏了,你们蹚水过来吧,这里你们是没办法飞过来的。这是能够洗涤灵魂的水,你们走过来可要小心咯!”   封元搂着江绡琅的肩膀道:“我抱你过去吧。”   江绡琅摇头道:“我可以自己走。”   封元不再坚持,两人先踏入河里,那一瞬间,江绡琅觉得河水漫过的脚上传来阵阵刺痛,抬头一看,精灵看着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再扭头看封元,他倒是像没有任何感觉,坦然地往前走着。   刺痛感越来越强,江绡琅握住封元的手越来越紧。封元以为她害怕摔倒,便紧紧拉住她。但江绡琅眼前却飞快地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她看不分明,只是模模糊糊中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在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时,封元已经拉着她上了岸。   江绡琅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封元见了,问:“难道你怕水?”   江绡琅摇头,下意识并不想说出自己在水里的感觉,便道:“只是越来越近,反而有些紧张了。”   精灵指着前面山峰之间一条蜿蜒的山路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尽头有一个山洞,出了山洞就是神境,后面的路我不能带你们走了,请吧。”   “多谢。”江绡琅说道。   精灵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再次飞入林子里,不一会儿却又传来他的声音:“回去时你们已经不会需要我的引路了,拿了东西就离开吧。”   几个人便沿着山路往前,果然在尽头处看见一个被藤蔓遮挡的山洞,出了山洞之时,真正的神境才终于展现在他们面前。   只见眼前一条玉石小路围住一片宽广的湖泊,周围的山上倾泻下六条狭窄的瀑布汇入湖里,圈圈涟漪之间,蓝天白云倒映其中,绿色的水草浮在中间,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水彩画。   湖泊的中央长着一棵巨大的凤凰树,满树火焰似的凤凰花又将湖面映出红色来。   “凤凰花?”莲孤子盯着那棵树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是来对了。”   “师父,七星藤长什么样啊?”穹微翻找着身旁石壁上的一些藤草,问道。   莲孤子指着一种开着黑色小花的藤蔓道:“这个就是了,多采一些装进我给你的袋子里。”   “哦。”穹微和绿萝自顾自忙碌去了。   莲孤子指着六条瀑布道:“传说这六条瀑布是神的眼泪,还有那里,”他指着不远处半山腰上一根光秃秃的石柱,“那顶上原来长的就是长生草,世间只此一株,被你母亲取走了。”   石柱上空荡荡的位置让江绡琅一阵难受,本该是可以长生的人,偏偏死于非命。   “我去帮阿微他们。”江绡琅压下心中的情绪,和穹微绿萝说话去了。   莲孤子见她走远了,指着那棵凤凰树对封元道:“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封元明白他指的是当年浮石岛三叠剧院大火那一晚,废墟上开满了凤凰花。   莲孤子又问:“说起来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是哪里的人?”   封元却道:“你其实可以不用和我找话说。”   莲孤子立时不愿和他聊了,便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忽然发现湖底有一块东西隐隐发着亮光,便挽起裤脚,趟进了湖里。   湖中央水、很深,莲孤子游到中间便潜入了水中。   等穹微回来没找着师父,问封元:“师父去哪儿了。”   封元似乎陷入了很深的记忆里,这会儿被穹微的声音打断,随口道:“跳湖了。”   “啊!”穹微大惊,抬腿就要往湖里跳。   绿萝忙拉住他,只听得湖中扑地一声,莲孤子冲出湖面,手里举着一个东西冲他们招手:“找到好东西了嘿!”   等莲孤子爬上岸,几个人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竟是一面木边的镜子,看起来实在朴实无华。   “师父,您穷疯了吧。”穹微不禁说道。   莲孤子一拍他脑袋:“不识货,知道这是什么吗?纳天镜!”   “那天?哪天?”   “不是哪天,是纳天!”莲孤子翻着白眼,道:“容纳的纳,这面镜子里面吸收了天地初开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就像一本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记载的史书。有了它,很多事情我们都可以找到答案了。”   封元一听,也来了兴趣,道:“也就是说,无极黑渊里那个人的身份我们也能找出来。”   莲孤子兴奋道:“那是自然,不过这里面东西太多,我们还得慢慢找。”   江绡琅忍不住担心:“这个镜子是神境里的,我们就这样拿走不好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莲孤子得意道:“这个镜子本来……”   但他猛然止住,才又接着道:“本来就是我们为了拯救六界才拿到,天神不会介意的,大不了用完了还回来。”   封元直觉他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便道:“你舍得还回来吗?”   莲孤子老脸一红道:“到时候再说,走走走,我们先出去。”   一行人便又沿来路往回走,到了河边,江绡琅回头眺望他们走过的山路,想到母亲虽然来过这里,可隔了千年的岁月,除了那一根光秃秃的石柱,她并不能感受到母亲在这里留下的任何气息,只有身边的人,一直守候着未曾离开。   心里便涌上来一阵眷恋,很想抱抱封元,不过碍于师父和穹微等人在,便干脆道:“封先生,你背我过去吧。”   封元倒是没料到江绡琅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看她的眼神,便立刻明白了,也不问为什么,便微微屈膝,等江绡琅跳上他的背,便伸手将她紧紧搂住,温柔道:“抓紧了。”   江绡琅一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坦然地感受这一份安宁。   绿萝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穹微注意到她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只是伸出手道:“我们走吧。”   绿萝立刻拉着他,心满意足地与他一起蹚水过去。   进了林子,众人发现里面竟隐隐有一条路,便安心顺着那条路径直往前。   穹微走在最后面,因为难得来神山,于是四处张望,想把这里的景象好好看一看。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闪过几道影子。   他如今性子比以前沉稳些,并没有声张,只是提高了警惕,假装目视前方,眼角余光则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穹微只想着刚才的影子,一下子撞在绿萝身上,赶紧红着脸道歉,一边都听见前面江绡琅的:“这里有两条路,我们走哪条?”   绿萝也来不及问穹微发什么呆,往前面一看,果然见两条一模一样的小路。   此前精灵说过他们回去不需要他带路,那之前的小路必然就是出去的路,但是现在竟然出现岔路,完全无法辨别方向的几个人便都不知道该选哪条。   莲孤子指着正对他们的一条路道:“我们一路过来的路都是笔直的,就走这条吧。”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便又立刻往前行。期间穹微又觉察道周围有什么影子闪过,看前面的人反倒像是什么都没察觉,终于忍不住几步赶上去对封元道:“总觉到好像有人盯着我们。”   封元完全不意外,笑道:“静观其变吧,跟了一路,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穹微一阵脸红,原来他们都已经察觉到,只是不动声色没有说出来。   但越往前,路边的草越来越茂盛,渐渐的已有一人高,封元便示意众人停下来道:“有点不对劲。”   “我们是不是选错路了?”江绡琅也有点担心。   莲孤子不服气道:“怎么会呢,我选的路……”   他话还没说完,草丛里已经不知何时伸出来几根藤蔓,各自缠着封元和江绡琅的腰,分别往两边一拉。   其余的三个人也被拉向和封元同样的方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藤蔓拉着他们往林子深处去,没走多远,封元已经一掌劈断,急忙朝江绡琅的方向追了过去。   穹微也唤出起尘剑斩断藤蔓,三个人跟着追过去。封元虽然追得急,但一路上朝树上引下掌印,给后面的三个人留下了路标。   封元赶到之时,只看见江绡琅四肢被藤蔓缠住,整个人困在一片空地之中,周围还有无数藤蔓四处飞舞,阻挡着外面的人过去。 第197章 自散修为   封元正要上去帮忙,江绡琅却大喊一声:“别过来!”   说完身上发力,强大的妖力如巨浪震荡,顷刻间将身上的藤蔓震得粉碎。   四周的藤蔓眼看要缠上来,江绡琅急忙朝封元的方向飞身过来。地上一根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缠上了江绡琅的腰。   原本眼看要抓住封元的手,江绡琅整个人又被拉了回去,四周的藤蔓渐渐聚拢成一个巨大的笼子,要将江绡琅包裹在其中,封元魔气大放,飞过去一掌劈断藤蔓,拉住江绡琅往外面一甩。   江绡琅摔在草丛里,再起身看时,封元已经被困在木笼子里,完全看不见了。   她心下大急,又要冲上去,却被赶来的莲孤子一把拉住,道:“这是个阵法!”   说着对身后大喊:“阿微!”   穹微赶过来,立刻会意了师父的意思,举起起尘,往木笼子上用力一砍。   不知是否因为身在神境,起尘一直吸收着这里的神力,这一剑,竟然将木笼子瞬间斩开,连同地上的阵法也被破了。   穹微倒是没料到自己这一剑的威力,砍完之后就愣在了那里。   江绡琅冲了上去,只看见封元躺在空地上一动不动,身上被飞扬的落叶覆盖住了。   她拂去落叶,把封元抱在怀里,轻声唤着:“封先生,封先生……”   然而封元双眼紧闭,完全没有了反应。   莲孤子心中一惊,伸出手指去探封元的呼吸,随即猛然一缩手,又去探他的脉搏,最后喉咙里像是卡住了似的,道:“小莨,他……”   江绡琅猛地注视着他,眼里锐利的光吓得莲孤子身子一颤,莫名地害怕起来。   此时此刻,他比江绡琅更害怕封元就此死去,因为他无法预料,没有了封元的江绡琅究竟会做出什么来。   江绡琅自己俯首靠在封元胸膛上,静静听着什么。原本应该在那里跳动的心脏此时此刻安静得如同冬日的深夜。   “封先生,你醒醒……”江绡琅抚着封元的脸,又唤道:“封元哥哥,你别同我开玩笑了,我会生气的,我可要不理你了。”   但怀里的人安详得像是睡过去了一般,始终没有回应。   穹微提着剑站在一边,心脏咚咚直跳,好久才道:“难道……是我杀了封先生……”   “胡说什么!”莲孤子喝止了他,道:“封元身上没有一点外伤,怎么可能是你……”   但莲孤子自己心里明白,如果江绡琅认定是穹微杀了封元,没有人知道她会不会亲手杀了他。   但江绡琅似乎并没有在意这句话,反而是平静地问他:“师父,封先生,真的死了吗?”   莲孤子哑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多想骗她说封元没有死,可眼前的人分明没有了心跳和脉搏。   许久没有等到回答,江绡琅冲他一笑道:“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站着的三个人立刻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力充斥在林间,胸口像是有千斤的重物,整个人无法呼吸,耳朵嗡嗡直响。   莲孤子心中大骇,冲穹微喊道:“快走!”   然而穹微已经听不见师父再说什么,只能靠他嘴唇的动作判断出来,他扭头看向江绡琅,意思是问小莨怎么办。   但这股让他们无法承受的妖力从何而来,三个人心知肚明,如果他们不走,恐怕只能和江绡琅一起葬身于此。   平静地接受了封元的死亡的江绡琅,也平静地走向死亡,谁也阻止不了她。   四周的树木一圈圈向外倒下,变成一段段枯木,三个人开始耳鼻流血,莲孤子只好一手抓一个人,拼尽全力冲出了江绡琅妖力扩散的范围。   眼看江绡琅要用这种方式自散修为,穹微还想要冲过去,被莲孤子死命拉住。脑子里转过纷乱的思绪,可此时此刻他却想不到任何一个办法可以阻止江绡琅。   “江绡琅。”一声轻柔的呼唤响起。   江绡琅睁开眼睛,心中莫名平静了许多,那刀剜似的痛苦慢慢从心脏退去。   因猛烈地释放妖力,全身的经脉像是要活生生撕裂开似的,但她完全感觉不到,唯一感觉得到的,只有心脏的痛。   “停下。”那个声音又道,像是母亲般的温柔,带着诱惑人心的力量。   江绡琅无法抵抗,终于停了下来,经脉的痛苦瞬间消失了。   眼神恢复了清明,眼泪也终于流了下来。   一团白光飞在她眼前,是之前的木神精灵。   “他没有死。”精灵平静地开口。   江绡琅眼睛一亮,这是她最想要听到的答案,可师父没能给她。   “他没有死?”江绡琅怔怔地重复着,双手却把封元抱得更紧,整个人因为紧张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精灵点头道:“他只是失去了元神。”   “失去了元神?”感觉到四周恢复正常的莲孤子跑了过来听见这句话,道:“那和死了有……”   他猛地住了嘴,生怕江绡琅又像刚才那样突然发起疯来。   精灵在封元周围飞舞了一圈道:“他虽然失去了元神,但并没有消散,他的元神是被人带走了。”   江绡琅一皱眉头,脑子里响起一个人来。   精灵继续说着:“这个阵法是能够分离和锁住一个人元神的阵法,你要找回他的元神,只能去找那个布下阵法的人。”   “可是,谁能进入神境布下这样的阵法呢?”莲孤子急切道。   精灵目光深深地看了江绡琅一眼道:“这个神境,并不阻挡外来的人进入,只要有心寻找这里的人都能进来,你们不是最近进来的第一批人。”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们是谁?”莲孤子不满道。   但江绡琅却没有要问下去的意思,她一把扯断了手腕上的手链,抱起了封元道:“我们出去。”   因着之前发生的事,莲孤子下意识地对江绡琅言听计从,几个人竟然真的就这么朝山外去了。   出了山,江绡琅只淡淡地对三个人道:“我先回浮石岛了。”   说完消失在了原地,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是莲孤子先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呀!”   金亭收到消息,正纳闷岛主何以需要他派船来接,就看见江绡琅抱着岛主站在大雾弥漫的海滩上。   等船停了下来,江绡琅也只是一声不吭抱着封元上了船。   “岛主怎么了?”金亭跟在后头问。   江绡琅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径直把封元送进房间,放在床上。她的沉默竟让金亭不敢再开口询问,因为这样的沉默下似乎正潜藏着一股巨大的风暴,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而这场风暴的力量,是他们都无法承受的。   大船一刻不停回了浮石岛,阿景感应到手链的断裂,正冲到码头边,看见江绡琅抱着封元下来,心中虽然吃惊,却什么也不多问,瞬间化成雪狼,示意江绡琅上去。   于是码头上的人只看见一头巨大的雪狼驮着两个人飞奔上了落神宫,后面跟着的金亭面色黑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镜阳听闻消息赶到封元房间的时候,正撞见江绡琅要往外走。   他一把拉住江绡琅,问:“岛主怎么了。”   江绡琅没有挣扎,只是道:“照顾好他。”   然而镜阳怎肯轻易放他走,大约是因为封元此刻不省人事,此前因为镜月的事一直压抑着的愤怒与悲伤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于是用力捏着江绡琅的肩膀,咬牙问:“我在问你,岛主怎么了?”   江绡琅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好一会儿才道:“有人带走了他的元神,我要去找回来。”   镜阳手上更加用力,声音跟着颤抖起来:“没了元神是什么意思?谁带走了他的元神?”   江绡琅定定地看着他,即便她在努力压制,可吐出来的那几个字却带着让人心惊的仇恨与怒火:“无极黑渊。”   镜阳猛地松开了她,退后两步道:“不可能,那个人已经被阵法困住了,他怎么会……”   江绡琅此刻也渐渐地平静下来,她知道这些事必须让镜阳知道,封元不在,浮石岛就只能靠镜阳。   她也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坚强和平静从何而来,以前觉得,如果封元不在身边,自己的世界可能顷刻之间就会崩塌。可是现在,她却是冷静地对待着这一切,许是因为曾经的誓言,那早已刻在骨子里的约定。   这是封元创造的世界,她要为他守住它。   “那个人在无灭山里设下陷阱,我们回来的时候,封先生为了救我,被困在阵法里。之前他去冥界并不是因为被我打败不得已逃走,而是故意躲在那里,为的是让我主动去找他。至于目的,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一次他设下陷阱,大概是没有耐心了吧。”   镜阳攥紧了拳头,骨节咯吱咯吱响,忍住了对江绡琅动手的冲动,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明知道他对我们还有威胁,还要冒险让岛主跟你出去,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利拿岛主的性命和整个浮石岛去冒险!” 第198章 有恃无恐   镜阳心里很清楚,这一切并不完全是江绡琅的错,可他就是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她身上,或许这样,自己才可以忽略掉失去镜月的痛苦。   “对不起……”江绡琅看着眼眶泛红的镜阳,只说了这一句。   两个人都不知道,这一句“对不起”是因为封元,还是因为镜月。   但就在江绡琅将要继续往外走时,镜阳一把拉住他道:“你守着岛主,我去冥界。”   心知镜阳是不愿让她犯险,一旦封元醒了,必然更希望看到她。   江绡琅心中一阵温暖,摇头道:“那个人等的是我,你去了也只是枉送性命。镜阳大哥,我必须去。”   久违的一声“大哥”让镜阳紧绷的身子松了几分,道:“我一直无条件地相信岛主,而他,一直无条件地相信你。所以我会相信你是在做正确的事,岛主不能没有你,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一直压在江绡琅心中的大石顷刻消失,她笑了笑道:“谢谢。”   说完正要出门,却见门口穹微和绿萝匆匆赶回来。   “师父去给玉帝送七星藤了,让我们先回来守着,等他回来再想办法。”穹微气喘吁吁道。   “等不了了,没有别的办法。”江绡琅说着继续往外走。   穹微拉住她,问:“你去哪儿?”   看着他满眼的担忧,江绡琅鼻子泛酸,一把抱住穹微,道:“阿微,谢谢你一直相信我。你……”   后面嘱托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江绡琅知道,如果穹微知道她要去哪儿,必然要同她一起去。   心细如发的绿萝早就察觉江绡琅的目的,只是这一次,她明白确实没有别的法子,因而也没有因为这个拥抱吃醋,反而道:“你早些回来,否则你的封先生要拿我们撒气的。”   江绡琅笑了出来,点点头,消失在原地。   穹微呆呆看着空落落的怀抱,许久才问:“她要去哪儿?”   没有人回答他。   莲孤子回来之后,镜阳私下里把江绡琅的去向告诉了他。   莲孤子急得跺脚:“这个傻丫头,这一去哪还有能回来的道理。她竟然瞒了我们这么久,真是女大不中留。”   封元失去元神的消息,镜阳没有再告诉别人,浮石岛上一切如旧,直到玉帝突然带着天兵降临。   恢复法力后的天兵将浮石岛团团围住,玉帝声称只是来与封元谈谈,镜阳只好放他进来。   金亭亲自引着玉帝进了天宝阁,玉帝径直走向中央的位置,镜阳闪身挡在前面,指着下首的客座道:“你的位置在那儿。”   玉帝冷笑道:“封元元神被锁,江绡琅也投奔了魔头去,浮石岛岛主这个位置,还有谁坐得住?”   莲孤子闻言大惊,思绪一转,道:“陛下这是准备乘人之危,强夺浮石岛吗?”   玉帝得意道:“如今浮石岛群龙无首,要想铲除那个魔头,救回封元,只能靠我天兵的帮忙,朕不是强夺,只是顺势而为。”   穹微不知江绡琅到底去了何处,看见玉帝这副嘴脸,再也忍不住,跳出来指着玉帝鼻子大骂:“这世间,怎会有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托塔天王闻言,怒目圆睁道:“放肆!”   莲孤子怕徒儿吃亏,忙把他拉下去。   镜阳站在中央,看着玉帝毫无惧色道:“江姑娘走之前告诉我,若玉帝解毒之后来浮石岛,让我给玉帝带句话。”   这是连莲孤子都不知道的事,玉帝也有些诧异,问:“什么话?”   镜阳笑道:“江姑娘说,她此去不久就要回来,若是玉帝敢趁机对浮石岛居心不轨,或是伤及浮石岛一草一木,她便亲自毁了天庭。”   玉帝大怒,涨红了脸道:“江绡琅此去和那魔头为伍,早已是天地不容,怎敢来威胁朕!”   镜阳冷冷道:“不知玉帝是如何得知岛主的事?想必是那魔头派人透露的消息,只等你和我们打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这点道理,玉帝应该明白吧?”   玉帝强装镇定,矢口否认道:“我堂堂六界之首,要想知道浮石岛的事容易得很,不需要……”   “哼!”镜阳却冷笑一声,玉帝便沉默了。   镜阳继续道:“可你依然选择包围浮石岛,是因为对你来说,那魔头威胁的只是六界安危,而岛主威胁的却是你玉帝的宝座。因为浮石岛的存在,只会让你失去人心。所以即便无极黑渊里还有一个心腹大患,你却迫不及待要来先对付浮石岛。你这个玉帝真是称职得很!”   玉帝被说中心事,因着江绡琅的离开和封元的生死不明,便有恃无恐,干脆承认道:“那又如何,小小一个浮石岛,如何抵抗我数万天兵。若你们自此对朕俯首听命,朕还可以饶你们性命。”   “不要脸!”莲孤子彻底对玉帝寒心,嘴里念了一句便默默站到了镜阳旁边。   大殿里,凡是浮石岛的人都默默走到镜阳身边,无畏地看着玉帝。   金亭也道:“看见没有,此时此刻,你已经失了人心。浮石岛、魔都,你可以用大军剿灭。反正连玉帝都是这样卑鄙无耻之人,倒不如等着那个魔头来将六界毁了。”   “你们!”玉帝怒指着他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天王,传朕命令,浮石岛即刻由天庭接管,但有不从者,杀无赦!”   玉帝通红的眼眸让托塔天王一惊,他退了两步,迟疑道:“陛下,这恐怕不妥呀!”   玉帝猛然转身,盯着他发狠道:“你也要背叛朕吗?”   托塔天王忙垂首道:“微臣不敢。”   “那就传令!”   “是。”托塔天王歉意地看了莲孤子一眼,转身要出去,却在看见门口的那个人之后,僵在了原地。   *   玉帝赶来浮石岛之时,江绡琅已然到达了冥界入口。   不出她所料,守兵看见她来毫不意外,径直把她带去了无极黑渊。   如今阎王看似重新管控了冥界,实际上手底下的人早就已经背叛了他。他还能安然坐在纠伦宫,不过是无极黑渊里的人营造给玉帝的假象罢了。   无极黑渊位于忘川河的尽头,河水在深渊前面消失在一片黑色虚无之中。深渊里充盈着黑色烟雾,像是一张大口,要将世间一切全都吞没。   等守兵退下之后,深渊里传来一个回响:“你终于来了。”   江绡琅盯着那片黑雾,道:“我来了,你放了他。”   “哈哈哈,”黑雾里响起阴森的笑声:“你还真是够傻,若不是我在无灭山设下陷阱逼你过来,你是不是还准备联合玉帝那个蠢货来对付我?”   江绡琅坦然道:“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   “哼!”声音不屑道:“你可知道此时此刻,玉帝已经身在浮石岛?没了封元,浮石岛还保得住吗?”   江绡琅平静道:“你不必费心挑唆,镜阳他们自会保浮石岛安稳,若他保不住,到时候你也会杀了玉帝,也算替他们报仇了。”   声音有点意外道:“你难道不在乎他们?”   “所以我来,除了让你放了封先生,还有一个条件。”   “条件?”黑雾猛地弥漫过来,在江绡琅面前停下,道:“你凭什么认为,你还可以和我谈条件?”   江绡琅的目光穿透黑雾,似乎是要看清藏在黑雾后的那个人道:“因为你需要我自愿献出元丹,你不同意,就得不到元丹。”   黑雾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这只小狼崽,长大了不少嘛!如果不是因为元丹只有一颗,我倒很愿意留着你。说吧,什么条件?”   江绡琅微微一笑道:“保证浮石岛的平安,无论以后六界如何,不许伤害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黑雾毫不意外,爽快答应:“好。你把元丹给我,我立刻放了封元。”   “你先放了他。”   黑雾在空中变化着形状,似乎有些焦躁,但最后还是沉静下来。   后面守兵似乎是得了命令,踏踏踏迈着步子走了,不多一会儿回来道:“人已经放了。”   黑雾禁不住激动地微微颤抖着,幻化出两只黑色的手掌伸了过来,道:“现在,可以把元丹给我了吧。”   江绡琅却突然朝地上一坐,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我要确定封先生安全了再说。”   黑雾不满地冲到她面前,露出黑色的獠牙,低吼道:“你要怎么确定?”   江绡琅道:“封先生知道我来了冥界,肯定会来救我,等他闯进来的时候,我就确定了。”   黑雾瞬间把江绡琅包裹在其中,却又怕惹怒了她前功尽弃,道:“你在耍我吗?”   江绡琅调皮一笑,道:“这叫有恃无恐。”   黑雾退回深渊之中,道:“好,我就等到那个时候。到时候,如果你不把元丹交出来,我就让浮石岛所有人,化为齑粉。”   江绡琅心中一颤,面上却依旧平静,凝望着无声流淌的忘川河水,等待着封元醒来的消息。   钟灵院里,子苍和南井守在封元床边。天宝阁一次次传来的消息让他们坐立不安,如果封元再不醒来,只怕浮石岛当真是要保不住。 第199章 对不起   传消息的小童再次跑了进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床上的人喊了一声:“琅儿!”   封元猛地坐起来,环视屋中,连穹微和莲孤子都不见,心里一紧,问:“琅儿呢?”   子苍来不及为封元苏醒欣喜,只道:“师父快去天宝阁吧,玉帝带兵包围了浮石岛。”   于是就在托塔天王要出去传令之时,便看见浑身被魔气环绕的封元缓缓向殿里走来。   “听闻玉帝要对我浮石岛人杀无赦,莲华,那些七星藤,你都喂了狗吗?”封元的声音带着森森的寒意,像是在寒冰地狱里浸泡过一般。   玉帝整个人都僵住了,直到托塔天王挡在封元面前,将他护在身后,他才敢转过身来。   这是他作为玉帝这么多年,真真切切第一次感到害怕。   “你怎么会这么快就……”玉帝嗓子发干,许久才挤出来一句。   封元泛着杀气的双眸直视着他,道:“让你失望了。”   玉帝缓过神来,挺了挺背才道:“就算你醒了,你们也挡不住天兵的强攻。”   封元冷笑一声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当初赶你们出浮石岛时说过的话吧,你大可以让天兵围攻,我自然护不住整个浮石岛的安全,但你的性命,也没人护得住。”   从子苍口中得知江绡琅去了冥界,封元明白,比起自己,她更能震慑住玉帝,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她前往冥界,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既然自己完好无损回来了,那也就意味着她……   几个天兵立刻把玉帝护在中间,却只换来封元不屑的眼神。   玉帝正不知如何脱离眼下僵持的局面,莲孤子便赶忙上前道:“当下最重要的事是赶快救小莨回来,晚一刻,若教那魔头得了元丹,就大难临头了。陛下,你现在最好把兵撤了,否则真等着那魔头来了,百倍的天兵也挡不住。”   玉帝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道:“若你们要去冥界,朕跟你们一起去。”   封元向他逼近一步,道:“玉帝还是回天庭好好守着你那把椅子吧。”   “你!”玉帝暴躁地拨开前面的天兵,道:“我们的事,以后再算。要想救出江绡琅,没有阎王在里面做内应,你们能有多大把握?”   “救她?”封元嘲讽道:“你不是一心盼着她死吗?”   事情已经做了,玉帝也无心多做解释,道:“反正你们也是要去的,便是不与朕同路,朕也要去一趟。朕会叫天兵撤走,且容浮石岛多存在几日,总有一天……”   后面的话未及说出来,封元手里已经握住一把以魔气凝聚的长剑。玉帝只好闭了嘴,带头先出了天宝阁。   等到确定天兵已经退走,封元一边让镜阳通知绛心城派出魔兵,一边立刻启程赶往冥界。   镜阳却道:“江姑娘离开之时,属下就已经知会了绛心城,此刻应当已在冥界入口等着了。”   封元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镜阳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告诉他,他与江绡琅之间的芥蒂已经消除了。   待天庭和魔都大军杀到冥界之时,意外地竟没有遭到多少鬼兵的阻拦,鬼兵们甚至下意识地带着他们往无极黑渊而去。   莲孤子告诫封元,这很可能是那个魔头的陷阱,但莫说是陷阱,哪怕是火海油锅,他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江绡琅坐在黑渊边上,听见黑雾传来声音:“他来了。”   心里猛然一阵颤动,没有激动与欣喜,只是满腔的恐惧与不舍。再拖下去,以后只怕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这一次封元几乎丧命,让她不得不正视现实。这魔头不死,封元就永远不会安全。   所以,她等的,不过是要见封元最后一面。   当封元来到无极黑渊前面,看见江绡琅站在远处,身后是无边的黑暗之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攫住。   明明那么多人,周围却陷入诡异的安静。   大多数人是因为第一次来到这神秘之地,第一次有可能见证那黑渊里的神秘人物到底长什么样子。   玉帝的沉默,却是因为眼前这一幅景象是他千年来最害怕看到的,他害怕江绡琅已然站在了那魔头一边,等待他们的,就将是六界的毁灭。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江绡琅并没有堕入魔道,她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放佛她背对的,并不是那个让人胆寒的魔头。   黑雾正在江绡琅耳边说:“你看到他了,该把元丹给我了,否则,这一次我就不会再让他活着了。”   忽然,她冲封元露出一丝笑容。   封元顿时明白了她的打算,她在向他告别!   “琅儿!”封元飞身要冲过去,却被强大的妖力挡了回来。   妖力在众人面前设下一道屏障,只见地上的沙石忽然都悬浮在空中,江绡琅的面容就此变得模糊。   但封元却看得很清楚,江绡琅张嘴说了几个字,便慢慢朝着黑渊退过去。   封元举起长剑向那道屏障疯狂地劈砍,怒吼着:“谁要你的对不起!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要你活着!你若死了,我就毁了六界!”   封元双眸发红,眉心的红线发出光来,映得他狰狞的脸犹如恶魔。   穹微也终于明白过来,正要冲过去时,却被绿萝一记手刀将他打晕。   这个屏障若是连封元都冲不破,那就几乎没有人能冲破了。   看到封元的癫狂,玉帝以为江绡琅是要把元丹交给那魔头,竟一路冲到屏障之前。   众仙便眼见玉帝周身光芒大放,将他整个人吞没,那光芒太耀眼,几乎要驱散整个冥界的黑暗。   一道强大的力量逼得所有人往后倒退,封元的剑劈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玉帝竟是打破了屏障。   屏障一破,玉帝身上的光芒立刻消失了,口中吐血,往后倒去,只朝着一边的阎王道:“还不快去……”   封元和阎王同时向江绡琅冲了过去,黑色的烟雾已经渐渐把她包围。阎王急忙伸手,甩出去一条勾魂链,缠住了江绡琅手臂,随后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江绡琅整个人被拉了出来,此刻封元也已赶到,抓住了江绡琅另一只手,阎王手里捧了个小炉子,正把勾魂链往炉子里扔。   封元见状大怒,一掌拍飞阎王,一手搂住江绡琅便退了回来。   黑雾又没能拿到元丹,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众人还未及反应过来,就看见阎王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浮在黑雾之中,不一会儿只听   “咔嚓”一声,阎王脖子往旁边一歪,竟是就此被拧断脖子而死。   手里的炉子“当”地一声掉在地上,黑雾还要继续席卷过来,天兵齐声大喝,筑起一道屏障抵挡。   魔兵们也纷纷出手,封元把江绡琅抱在怀里,却见她已然不省人事。   “琅儿,你醒醒……”怀里的人没有丝毫反应,阎王已死,玉帝也昏迷过去,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莲孤子走过来查看一番,道:“刚才阎王拿的是熔魂炉,他和你抢夺小莨的时候只怕用勾魂链把小莨的魂魄勾进了炉子里。”   封元一听,便要冲过去捡那炉子,被莲孤子死命拉住:“此刻那魔头大怒,天兵们只能抵挡片刻,你们再不走,就都得死在这儿!先把小莨的肉身带回去,她的魂魄我们再想办法!”   黑雾如巨浪翻涌,发出阵阵怒吼,前面几排天兵已经灰飞烟灭,莲孤子揪住封元往后一退,吼道:“走!”   他自己却站在岌岌可危的屏障之前,用小刀划破手掌心,逼出身体里的血。   鲜红的血在空中竟汇成一本书的模样,众人只知莲孤子是未书的守护者,却不知道未书早已印刻在他的身体之中。   此刻,他便是要借未书之力暂时镇压住黑雾。   黑雾果然承受不住未书的力量,慢慢往后退去。封元紧盯着熔魂炉,期望着能抓住一个时机把炉子抢回来。   然而黑雾像是看出他的心思,竟卷着炉子缩回了黑渊之中。   众人面前的空地上,除了一边静静流淌的忘川河水,便什么也不剩下了。   莲孤子将未书定在空中,疲惫地往后一倒,被镜阳扶住。   封元却放下江绡琅,往黑渊走去。   莲孤子无力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纵然你此刻跳下黑渊,也带不回那炉子,只能枉送性命。到时候浮石岛也保不住,小莨也活不了。你若真想救她,就带她的肉身回去。”   封元转身盯着他,眼里满是不甘,但看着受伤无数的魔兵,只好咬牙道:“回岛。”   虽然知道玉帝原本是打算让阎王把江绡琅关入熔魂炉,但无论如何是玉帝破了屏障,是阎王把江绡琅拉了回来,莲孤子便默许让托塔天王带玉帝去浮石岛疗伤。   玉帝身为天庭之尊,从来未曾亲自出手做过什么,这一次打破屏障,耗费的是他身体里当年继承下来的些许神力,几乎丢了半条命,不花费些时日,是恢复不了的。 第200章 诅咒   回到浮石岛,镜阳默默安排好一切。   穹微醒来之后,径直来到江绡琅房里,却不肯与绿萝说半句话。   绿萝明白,那个时候,是自己的私心占了上风,她不愿穹微因此丢了性命,她无法再失去他第二次。   封元坐在床边,紧握住江绡琅的手,道:“你曾说过,为了我你也要好好活着。自己说过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就算是翻遍六界,我也要把你救回来,到时候,你不守约的账,我会和你好好算。”   莲孤子明白封元着急,略歇了歇便赶紧来了霜清苑。   封元见他来了,道:“你在无极黑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有办法救她,是不是?”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这熔魂炉顾名思义,便是能熔人魂魄,化人肉身。七七四十九日之后,里面的魂魄就会灰飞烟灭。一旦小莨的魂魄散了,她体内的元丹也会渐渐消散……”   察觉到封元四周被寒意包围,莲孤子猛咳了一阵才道:“你别着急,且等我说完。”   他缓了一阵才又道:“我是知道一个法子,只是这个法子也是我在古书中看到的,千万年以来,几乎没有人尝试过。用过这个法子的人一旦死了,是会立刻灰飞烟灭的,不会再有来生,而是完完全全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因为,这是神的诅咒。”   封元冷笑道:“神的诅咒又何妨,灰飞烟灭又何妨,若能救她回来,这一世,便足够了。”   莲孤子摇摇头:“我早知道你会不惜任何代价救她。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玉帝若知道用熔魂炉就能让小莨永远消失,他一定会设法阻拦你,所以在施行这个方法之时,一定不能要盯紧了他。镜阳,这件事就交给你。”   “放心吧。”镜阳点点头,立刻便出去安排了。   江诚已然等不及,催促莲孤子道:“你快说,是什么办法?”   莲孤子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看着封元,道:“举行血婚。”   “血婚?”众人只听说过民间有举行冥婚的,却从未听过血婚。   莲孤子喝了口水,才继续道:“血婚,也就是以血结合的婚姻。举行过血婚的两个人之间,自此便被一条血链相连,从此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血婚的一方需要在身体里印下诅咒,这样一来,和他结合的一方就永远属于他,只要他不死,对方便永远不会死,但也同样不会轮回。用这个办法,你就可以把小莨的魂魄从熔魂炉里召唤回来。这是神的力量,没有人挡得住。”   众人听完都紧皱眉头,没想到封元却微微一笑道:“这样也好,以后,她就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莲孤子仰头长叹一声:“你可知道,印下诅咒的人会经受怎样的折磨,要完成咒语,须得先在彼岸花至毒的花汁之中浸泡三天三夜,再用浸骨钉在骨头上一刀一刀刻下咒语。等到七月十五月圆之夜,用两人的血祭奠天地。仪式完成之后,血婚便结成了。”   穹微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当年为了成仙在那山洞里所受的折磨还记忆犹新,此刻又被师父的话勾了出来。   然而封元面上云淡风轻,看着江绡琅熟睡的面容,道:“皮肉之苦,怎抵得上心中之痛。莲华,替我准备吧。”   许久,莲孤子才应道:“好。”   走出门那一刻,天上星河灿烂,浮石岛上万家灯火,在这样宁静祥和的夜色里,丝毫看不出曾经遭受过几乎被灭绝的危难。   “这或许就是天意吧,他们两个,注定要纠缠在一起。”莲孤子叹了一句,扭头看身旁若有所思的徒弟,又道:“这世上痴心的不止你一个人,好好珍惜吧,师父不希望再有第二人需要我帮忙准备这血婚。”   穹微身子一僵,明白师父所指之人,待要开口答话时,师父已走远了。   于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许久,见旁边屋子里的灯光一直亮着,犹豫了一会儿,正要上前敲门,灯光却乍然熄灭。   “也好。”穹微苦笑一声,转身离去。   绿萝透过窗户缝隙,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身子无力地靠在墙上,眼泪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三天之后,莲孤子领着封元来到一座小岛的山洞之中,山洞里只有一方石池,池子里是血红的彼岸花汁。   “这是镜阳带人悄悄去冥界采的,差点把那里的地拔秃噜了。”莲孤子站在池边,道:“进去吧。”   封元毫不犹豫地踏进池子里,冰凉的花汁中的寒意瞬间入身体,像是一脚踏入了寒冰地狱。   等到封元微微打着哆嗦坐在了池子里,莲孤子大概是为了缓和凝重的氛围,道:“封元,这一次可是我救了你媳妇,看你以后还有脸没脸再挤兑我。”   封元没有同他抬杠,反而认真道:“莲华,这三天,照顾好小莨。”   “知道了,真啰嗦。”莲孤子看似不耐烦地一挥拂尘道:“三天之后,我再过来。”   彼岸花被采的消息很快传入已然清醒的玉帝耳中,他怒气冲冲来到霜清苑,要莲孤子交出江绡琅。   镜阳已安排人重重守护。   “陛下,”莲孤子站在台阶上,平静道:“那天你之所以冒死冲破屏障,是因为你以为小莨是要把元丹交给那魔头,对不对?”   玉帝瞪大了眼睛,道:“难道不是吗?”   莲孤子摇摇头,道:“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尝试着不看身份,而只单单看看江绡琅这个人呢?你们灭了她的族,又数次追杀,可她可曾主动伤害过天庭任何一个人?哪怕你们摆下阵法要置她于死地,她也还是选择放走你们,甚至愿意和我一起为你们寻回七星藤。在无极黑渊的时候,她不是要把元丹交给那魔头,而是准备与他同归于尽!”   玉帝哑然,但很快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莲孤子恨恨道:“江绡琅纵然有心魔,但陛下何曾没有。你并不是看到了罪恶,而是你自己心中本就藏着罪恶,所以不愿意相信一个妖、一个魔,也有悲天悯人、济世渡人的心。”   玉帝满面通红,不只是生气,还是被说中心事的羞愧,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朕!”   莲孤子恨铁不成钢似的,叹道:“千万年了,陛下是否有一时一刻,看过、问过自己的心。你的心里,真的还装着苍生吗?”   玉帝如遭雷击,面色灰白,往后一退,想要反驳什么,却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颓然转身,沉默着走出了院子。   原本莲孤子已经做好了玉帝会过来纠缠不休的准备,没想到整整三天,玉帝竟然再没有露面。   等到他去山洞通知封元可以出来的时候,封元整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一丝血色,像是被一层薄霜覆盖住似的,脸上、嘴唇都十分苍白。   山洞外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屋外,镜阳带人亲自守卫着。   莲孤子示意封元趴在床上,从一个古老的铜盒子里拿出一根半尺来长的细长铜钉,道:“这浸骨钉原本是地府里用来折磨人的,接下来的过程会很痛苦,你……好好忍着吧。”   钉子缓缓刺入皮肉,封元闷哼了一声,紧咬着牙关再没有发出声音。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莲孤子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手上下意识要停下。   封元忙道:“继续。”   莲孤子在心里叹了一声,用钉子在封元背部的骨头上划出符号来。钉子擦着骨头的声音在宁静的屋子里十分清晰,一笔一画,封元却只在脑子里回忆着当初在南里城和江绡琅相处的时光。   渐渐的,画面停在锁雪谷后,封元手里捧着那只小狼崽子,温热的舌头舔在他的伤口上。   “那天,我才真正明白了,我从来不适合做什么……林泉上仙,那些规矩,那些身份的偏见……只会渐渐蒙蔽自己的心。我很庆幸……当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封元一边痛苦地喘息着,一边说出这些话来。   莲孤子知道他指的是哪天,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也应和着他的话:“我也相信,那是最好的选择。你做林泉上仙的时候,还不如现在讨人喜欢。”   封元微微扭头,笑道:“莲华,你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莲孤子手上不停,道:“说起来也不算瞒你,只是有的事情连我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而且,那些事已经没有意义了,有意义的是现在,你在为你心里的人,做你觉得应该做的事。封元,这一次,好好守着她。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也有心魔,小莨的心魔是父母之仇,而你的心魔,是她。”   封元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听懂了后面这句话,又似乎没懂,正要再开口时,背上又是一阵剧痛,莲孤子长出了一口气道:“好了。”   清理好封元背上的伤口和血迹,莲孤子让他穿好了衣服,道:“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了,到时候带小莨去岛后面的山洞。我先过去准备了。” 第201章 婚礼   莲孤子说完,径直出去了。镜阳陪着封元回了落神宫,正准备歇下,门就被敲响了。   镜阳打开门,却发现是绿萝。   绿萝显得很憔悴,手里端了一个盘子,上面装着大红的衣服,衣服上绣着精致的绣花。   “这是我亲手做的喜服,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不嫌弃,明天穿着这个举行婚礼吧。明天过后,希望你们能够平平安安,长长久久。”绿萝把托盘放在桌上,有些局促地看着封元。   实则他们也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情,但封元的心只在江绡琅身上,绿萝的心只在穹微身上,他们两个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多谢,琅儿跟我夸过你的针线。”封元真诚说道。   绿萝点点头,冲他笑了笑,便出去了。   虽说是为了救人,但毕竟总算是一场婚礼,镜阳便干脆当做是正经的婚礼来准备了,头天晚上便让人把落神宫上上下下布置得十分喜庆。   封元问起时,他还道:“岛主不如借此和江姑娘成了亲,免得日后忙起来又没时间。”   封元怪他鲁莽,道:“我还没问过她,你倒是热心。”   这是镜阳第一次自作主张,道:“这一路走来,岛主受了许多的磨难。就当是让浮石岛也沾沾喜气。而且,江姑娘也一定会答应的。”   封元低头微微笑了笑,随即道:“谢谢你。”   封元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大镜子里,觉得里面的人完全不像自己了,又想像着江绡琅穿上喜服的样子,实在觉得像是一场梦似的。   “等她醒了,若是不满意,待事情平定了,就再举办一次婚礼,到时候,我要她接受整个六界的庆贺。”   第二天一早,封元亲自抱着江绡琅去了山洞。绿萝一早便为江绡琅穿衣打扮。封元抱着江绡琅,却依然没有抱着自己新娘的感觉,只是妆容之下那张绝美的脸,让他期待着她醒来之后的样子。那个时候,自己就是她的丈夫了。   送了封元进去,穹微站在人群里,目光一直跟随着四处忙活的绿萝。   心里砰砰直跳,手里也不停冒汗,好容易才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跟她说话:“听说,封先生和小莨的喜服,是你亲手做的。”   绿萝没有抬头,自顾忙着,嗯了一声。   在肚子里打了许久的要道歉的草稿就这么被这一个字生生堵了回去。   眼睁睁看着绿萝就这么走开,穹微在心里不自觉问自己:穹微,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山洞里有一个巨大的石台,石台上和周围已经提前画好了符咒。   夜色、降临,一轮硕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把整个浮石岛照得透亮。   莲孤子让封元和江绡琅并排躺在石台上,用匕首在他们的手掌心割开一条口子,示意他们把手握在一起,才道:“接下来,便是要用术法让你们的血相互交融,从此,你们便是一个人了。”   封元点点头,有些紧张道:“开始吧。”   莲孤子坐在不远处,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人,石台上两个人身上的血管渐渐透出光来,里面的血循着血管慢慢流动着。   天上,一轮圆月如白色的宣纸,渐渐被血色浸染,血红色的光慢慢笼罩了整座岛屿。   穹微站在空荡荡的霜清苑里,没有江绡琅,绿萝也不在。   身后传来脚步声,穹微转过头去,却发现是阿景。   “绿萝姑娘在山顶呢。”阿景忽然说道。   “哦。”穹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   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阿景走上去在他胸口捣了一拳,道:“我虽然不大明白男女之爱,但是我看到少主和封岛主为了能够在一起,一直都不曾放弃过,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哪怕是去地狱走一遭,也没有改变过心意。   “绿萝姑娘对你的心意,我们都看得明明白白,但是阿微,你的心,到底属于谁?”阿景直直地望着他。   穹微被看得有些心虚,躲闪着目光,道:“我……我也不知道。”   阿景叹了口气,道:“我希望你能够早日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其实,此时此刻能够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封岛主和少主走得那么艰难,但是你和绿萝姑娘前面,却没有人阻碍,比起他们,你们可幸运多了。”   阿微一愣,奇怪地看着阿景,道:“你好像很明白的样子。”   阿景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在戏院里看的戏太多了吧,我也不知道这些话怎么就从嘴里跑出来了。只是我知道少主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人,你是我们的家人。”   听得最后一句话,穹微有些眼眶泛红,是啊,小莨,还有整个雪狼族,都是他的家人。而绿萝……   穹微正想着,阿景却忽然往后一退,伏身变成一只巨大的雪狼,冲着穹微长嚎一声。   从来听不懂狼语的他此刻忽然明白了阿景的意思,便跳上他的背。   阿景欢快地一蹦身子,朝着山顶直冲而去。   到达山顶之后,阿景便立刻蹿进林子里了。绿萝正坐在岩石上,望着一轮明月发呆。   看着那个孤独的背影,穹微心中莫名的一痛,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绿萝扭头一看见是他,反而愣住了。   “对不起。”   “对不起。”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两个人同时说道。   “那天在冥府,是我自私了。我是也把小莨当妹妹的,只是一旦牵涉到你,我就总是顾不上别的了。”绿萝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穹微立刻红了脸,急急摇头道:“我才应该道歉的,有了当初你夫君的事,你才会这么着急在意。实际上,我根本没办法了解你当初失去他的痛苦。”   绿萝愣愣地望着他,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道:“我知道我说过不会勉强你喜欢我,我可也害怕,这样的等待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总担心有一天发生什么事,你或者我,突然就离开人世,下辈子,我还能不能找到你。”   穹微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月色下绿萝的脸忽然变得无比熟悉,他一把握住绿萝的手,道:“那我们不要担心下辈子,就这辈子,好好的。”   再直白的话,穹微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绿萝却听得明明白白,哽咽着道:“微郎,你喜欢我吗?”   穹微大窘,几个深呼吸之后,还是鼓起勇气道:“其实,我自己也很糊涂。现在想来,我更多的是把小莨当做亲人,于是会习惯性地事事以她为先。可她比我聪明,她看得清自己的心意。今天晚上,是我第一次,没有想过要陪在她身边。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或许哪怕你的夫君已经投胎转世,心里却总还是有一块地方装着你。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绿萝听着这些弯弯绕绕的话,哭笑不得,但话里的意思她却很明白。   今天晚上,她的微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他想要陪在自己身边。   穹微还忐忑地生怕绿萝不明白,绿萝却已经凑了上来。   穹微整个吓傻了,当温软的嘴唇离开,满脑子却只有绿萝身上的香气。   “傻子。”绿萝娇斥着,靠在了他的肩头。   一只狼崽子跑上来嗷嗷呜呜乱吼了一通,绿萝满脸欣喜道:“小莨醒了!”   两个人飞快赶去山洞,却被莲孤子拦在山洞外:“总算不辜负封元受的那一番折磨,人已经回来了,只是伤了元气,还需要好好休息。你们去歇着吧,明天一早再过来。”   穹微还是忍不住踮脚向里面张望,莲孤子一拍脑袋,却是狡黠地笑道:“今晚怎么也是人家的洞房花烛夜,你看什么看?”   穹微立时尴尬起来,绿萝拉着他往回走,一边道:“等我们成亲的时候,我也亲手给我们做喜服,保管比给封先生的更好看……”   莲孤子看着他们两个亲热的背影,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优哉游哉慢慢踱回旁边的屋子歇着去了。   山洞里,江绡琅恢复呼吸的那一刻,封元差点跳起来。几次伸手探她的呼吸,感受着冰凉的身子渐渐变暖,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然而江绡琅只是半睁开眼瞧了他一眼,却又闭上眼睛蜷起身子,像是很冷似的。   封元将她整个人拢住,让她的身体赶快热起来。等到怀里的人不再打寒颤的时候,却只听见人家均匀绵长的呼吸,原来是舒服得睡着了。   可封元不敢睡,他害怕明天一早起来,发现这只是个梦,害怕他一旦睡过去,醒来时怀里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于是就这么支着身子,看着旁边的人安静平和的睡颜,忍不住凑上去在嘴上亲了一口,又觉得不够,就这么时不时这里亲亲,那里亲亲。   原本就已经折腾到半夜,当第一缕晨光透进山洞,感受着身边的人的体温,封元终于完完全全安下心来。想要叫醒她,又不忍心,便这么忍住激动等待着她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本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断更哦,大家好好过春节的时候还是可以偶尔来看看文嘛~~ 第202章 天道   江绡琅翻了个身,终于被晨光刺了眼睛,打着呵欠醒来,睁眼一看,发现是熟悉的脸,下意识冲他一笑。   封元便整个人扑上去,问:“终于醒了?”   “嗯。”江绡琅应了一声,忽然睁大了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人。   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陌生,封元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怀里的人已经一掌打了过来。   封元翻身躲开,那一掌竟是把旁边点着喜烛的桌子打了个粉碎,红色的蜡油洒了一地。   “琅儿?”封元不解。   “琅儿?”江绡琅站在床边,冷笑一声:“林泉上仙和我很熟吗?这两个字也是你能叫的?”   封元呼吸一滞:“你……你叫我什么?”   江绡琅奇怪地看着他,目光里竟带着深深的仇恨:“你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封元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心想或许是唤错了魂魄,但又觉得不可能,便笑道:“你别同我开玩笑,我很担心你。”   “呵!”江绡琅难以置信地嗤笑道:“开玩笑?难道你和托塔天王兵临封云山,杀我父母族人,也是在开玩笑?”   “什么?”封元渐渐意识到事情不妙,不等他再问什么,江绡琅又是一掌劈过来。   封元不明就里,只能处处躲闪,不敢还手。洞里布置的桌椅架子不多时便被打了个稀巴烂。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山洞外,托塔天王手里捧着个礼盒,跟在玉帝身后,道:“陛下,贺礼臣送过来就是了,您何必亲自过来。”   “唉!”玉帝叹了口气,道:“你不懂。”   莲孤子正开了门,瞧见他们过来,倒是吃了一惊:“陛下这是?”   玉帝不肯轻易拉下面子,仰着下巴道:“我就再给那狼崽子一个机会。他们几时出来?”   话音刚落,封元整个人几乎是摔了出来,身子不稳地往后退了几步,还是托塔天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怎么刚成亲就打起来了?”玉帝问了一句。   扭头看时,江绡琅已经追了出来,看着洞口的几个人,冷笑一声:“人来得倒是挺齐。”   莲孤子讶异,问封元:“你怎么惹着她了?”   封元还来不及解释,江绡琅径直朝玉帝冲过来,强大的妖力围绕在她周围。   托塔天王闪身挡在玉帝面前,被江绡琅一掌拍飞。玉帝刚刚恢复元气,只勉强躲开江绡琅的攻击。   封元对莲孤子道:“她叫我林泉。”   “那又怎……”莲孤子愕然道:“怎么可能?”   此时,守卫在山洞附近的人听到动静都已经赶了过来,天兵们把玉帝护在身后,镜阳等人把封元保护起来。   倒是江绡琅看见江诚时停了手,见他站在封元身后,皱眉道:“江诚,你几时和他们混在一起了?”   江诚一头雾水:“琅……少主,你……”   江绡琅却咬牙恨道:“仇人就在眼前,你还不动手吗?”   “这是怎么回事?”江诚看向封元。   被拍飞的托塔天王已经带着更多的天兵赶来,看见源源不断涌过来的人,江绡琅有意退走。原本在熔魂炉里伤了元气,刚刚一场缠斗也让她渐渐力不从心,便对江诚道:“跟我走。”   “去哪儿?”江诚问道。   江绡琅犹豫一瞬,脑子里蹦出两个字,便道:“冥界。”   江诚只是略一思忖,也没有问什么究竟,便道:“是。”   走到江绡琅身边时,他看了封元一眼,封元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曾经约定一起走这条路,但是眼下的状况显然在他们意料之外,江绡琅是他的少主,无论此刻发生了什么,江绡琅是对是错,他都会跟随她。   玉帝虽不明白缘由,但见此情形,对莲孤子怒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穹微从人群里挤过来,看见江绡琅似乎在与周围的人对峙,正茫然时,边见她朝自己伸出手:“阿微,你跟我走吗?”   江绡琅身上的气势和往日完全不同,目光里的凌厉和仇恨,是穹微从未见过的。   他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师父,见他神色复杂,抿紧嘴唇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走上去道:“我跟你走。”   绿萝一把拉住他,道:“我也去。”   江绡琅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表示。   对于徒儿的选择,莲孤子反而没有阻拦,江绡琅还认识穹微,还相信他,说明她还是江绡琅。此时有穹微在她身边照看,他也能放心许多。   有了整个雪狼族的支持,天兵若阻拦他们,势必会损失惨重。   加之封元也不会让玉帝伤害江绡琅分毫,因此,江绡琅带着众人离开之时,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拦她。   只是离得远了,江绡琅冰冷的声音才传来:“日后,我必会来取你们的性命。”   自始至终,封元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抓着胸口。因为那里莫名地,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那是失去之后的追悔莫及,是无法挽回的万念俱灰。他忽然想起当初在绛心城的监牢里做过的那个梦,梦里的人说“我不欠你的了”。   一股腥甜冲上喉头,封元一咳,便咳出一口黑血来。   “封元……”莲孤子正要询问他的情况,却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开始旋转起来。   耳边有人隐约在叫他:“道长……”   他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痛苦渐渐退去,才开口道:“那魔头冲破了未书的镇压。”   玉帝怒气冲冲上来,道:“莲华,你是不是欠朕一个解释。”   莲孤子疲惫地挥挥手,道:“陛下,先同我回落神宫,我有东西给你们看,封元,你也过来。”   众人虽不解,却也只得先回去。   屋子里只剩下封元、玉帝和托塔天王时,莲孤子才坐下道:“熔魂炉被卷入无极黑渊,小莨的魂魄在这几天里经历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她如今只把我们当做仇人,想必应当是那魔头做的手脚。但是在你们做决定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之前,你们先看看这个,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看见的。”   说着,便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木底镜子。   “纳天镜?”玉帝一眼就认了出来。   莲孤子点点头,对封元道:“之前你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你。等你看了这个,一切就都有答案了。封元,这里面是你的故事,你和小莨的故事。”   封元意外地看着他,莲孤子却又继续道:“我当初拼死铸就了今日的局面,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开始怀疑,当初我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会不会所有的事情只是又一次回到原点,终究,没有人逃得过天道。”   玉帝有了不好的预感,冷着脸问:“你做了什么?”   莲孤子施法,让纳天镜里的景象呈现在众人面前,上面是玉帝在凌霄殿里钦点托塔天王带兵攻打封云山的画面。   “看这个做什么?”玉帝焦躁道。   莲孤子摇摇头,道:“不,这是另一段故事,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说完一挥手,画面便动了起来。   “朕连发三道谕旨,江晚笙都不理睬,这一次,若她再不交出江绡琅,天王,你就不必留情了。那个妖物,留不得。”玉帝坐在宝座上,冷冷道。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单元是封元和小莨的故事啦,你们猜猜是什么故事? 第203章 拜师(九张机单元)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曾经在这次决定攻打封云山时并不在场的莲孤子竟然出现在画面里,道:“陛下,雪狼一族修行正道,寻空上仙也曾属雪狼族。江晚笙作为母亲,自然不会轻易交出女儿。依微臣看,林泉上仙既然愿意协助,是否可以另想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玉帝皱眉道。   莲孤子松了口气道:“众所周知,林泉上仙之名威震六界,又有悲天悯人、救济苍生的胸怀。常言道,人之初,性本善。那江绡琅不过出生月余,就这么杀了她未免……不如,让江晚笙送江绡琅入长华殿,拜林泉上仙为师。想必在上仙的教养下,江绡琅不会走入歧路。”   林泉一脸讶异瞪着莲孤子,这是要把个□□烦送给他?   玉帝也立刻反驳了这个意见,道:“不趁早除了这个妖物也就罢了,竟还要带来天庭,荒唐!”   莲孤子忙道:“陛下,若今日真的与雪狼族一战,或者杀了江绡琅,与雪狼族结下仇怨,从此六界不宁,或者屠灭整个雪狼族,引起妖界对天庭的不满,这两个结果,难道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把江绡琅接来天庭,一来昭示我们天庭的仁心,二来把她养在眼皮子底下,有什么事我们也能及时应付。若到时候她真的危及六界,想必林泉上仙也不会包庇。咱们先封了江绡琅的妖力,只让她修习仙法,若她有福得以飞升成仙,岂不是我们的一件功德。到时候既解了六界大劫,还给天庭赚了个神仙不是?”   玉帝沉吟了一会儿,渐渐有些动摇,便问林泉:“若到时候江绡琅依旧要走邪路,林泉可愿为天庭斩妖除魔。”   见这件事似乎就要这么定下来,莲孤子又在一旁趁热打铁:“上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劳你费心了。”   林泉也不愿滥杀无辜,终究是点了点头道:“若那时她果真走入歧途,林泉,义不容辞。”   “好。”玉帝松了口气道:“朕便给雪狼族一次机会。这件事,莲华你去和雪狼族商议吧,把寻空叫上,有他在,江晚笙应当不会怀疑。”   “是。”莲孤子冲林泉连连拱手,匆忙退出了凌霄殿。   封云山里,江晚笙听罢莲孤子的话,冷冷道:“这只怕,又是你们天庭的诡计。”   莲孤子一脸尴尬,寻空便忙道:“这个决定,是玉帝亲口对我说的。而且,林泉上仙的为人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自从他飞升上仙,游历之时遇见多少妖魔,都未曾轻易伤他们性命。再则,她既是雪狼族少主,只要她心存正道,我必定不会让人欺负她。”   寻空的存在确实让江晚笙放心不少,而且如果继续和天庭僵持下去,等待雪狼族的,只怕会是全族的覆灭。既然天庭主动退一步示好,她也不能让局面变得更糟糕。   暮乾朝曾和林泉有过接触,虽然不舍女儿,却也看得清形势,便劝妻子:“林泉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把琅儿交给他,我很放心。不如这样,我们隔一两百年便上去看看女儿。”   莲孤子一听有戏,也忙道:“这个容易,我向陛下求个恩旨,许你们上去探望。而且,这事既然是我提出来的,自然也会小心看护。”   有了莲孤子这句话,暮乾朝更加放心,他是了解莲孤子护短的脾气的,如此一来,恐怕还担心女儿会被宠坏。   江晚笙心中纠结不已,最终为了大局,只得点头道:“我可以送她上去,不过,我要派个人跟着。”   江诚听了便道:“成年的雪狼上去,只怕玉帝轻易不肯答应,不如送阿景上去,有个年龄相近的玩伴,少主也不会孤单了。”   “阿景的父母会舍得吗?”江晚笙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女儿,自然能体会为人父母的心情。   江诚笑道:“阿景未来本也是会成为雪狼族护卫,跟着少主上天宫,还能跟着修习仙法,也算是一桩好事。”   江晚笙点头,道:“还是先征求一下他父母的意见吧,毕竟不过一两百岁的孩子,终归是舍不得的。”   阿景的父母听闻此事,虽然不舍,但为了少主,自然还是答应了。   莲孤子欢喜不已,答应等江绡琅断了奶再带她上天庭,随后便赶紧回天庭复命去了。   林泉自接下这件差事,便觉得肩上担了一份重担,回去之后叫来子苍,吩咐他建一个狼窝。   “狼……狼窝……”子苍傻眼了,他可以修房子,搭茅屋,哪怕是叫他再修一座长华殿都容易,只是不知道怎么准备狼窝。   是要茅草铺成的朴素版呢,还是绫罗绸缎的豪华版?而且,长华殿要养狼?   林泉也头疼不已,只好道:“在配殿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吧。”   子苍这才领命退下,不敢问仙尊为什么要养狼,只好向别的仙童打听消息,这才知道了江绡琅竟然要当仙尊的徒弟。   在别的仙童同情的目光中,子苍一路回到长华殿,开始收拾空屋子,一边在心里哀叹,只怕以后长华殿,再没有清净日子了。   江绡琅正式被接上天庭,已是将近百年之后。不过天上岁月悠长,也只是数月时间。   传说中毁天灭地的妖仙要上天宫拜师,许多好奇的神仙们不免都涌到南天门看热闹。   莲孤子小心翼翼捧着个篮子,江绡琅正睡在里面,怀里抱着个断了一条坠子的拨浪鼓,慵懒地咂着嘴。相比之下,阿景就只有被寻空提领着后脖子的待遇。   等把江绡琅送进凌霄殿,玉帝也忍不住凑上来看。   只见篮子里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狼崽,若不看她的身份,倒真是有几分可爱。但江绡琅似乎不满这么多人围着自己,冲玉帝呲了呲牙。   玉帝吓了一跳,连带着看热闹的神仙们也吓一跳。   “送去长华殿吧,莲华,你可替朕好好盯着。”玉帝眼中满是戒备。   莲孤子这才笑嘻嘻地把江绡琅送来莲华殿,彼时林泉正在沐浴,莲孤子只好等在正殿,好一会儿才见林泉穿着常服走了进来。   正巧江绡琅已经完全睡醒了,林泉躬身来瞧她的时候,她竟然猛地一下跳进了林泉怀里。   林泉赶紧小心捧着她,生怕摔着。   江绡琅似乎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在他手上四处嗅嗅之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又用头拱了拱,才又翻个身趴着了。   莲孤子嘻嘻笑道:“看来,江绡琅似乎和上仙很投缘啊。”   看着眼前这个猥琐的始作俑者,林泉顿时没了好脾气,把江绡琅往篮子里一放,交给正在后面张望的子苍道:“送她去配殿。”   子苍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抱着不断挣扎的阿景赶紧小跑着出去了。   林泉也不叫莲孤子坐,只是没好气道:“你倒是无事一身轻。”   莲孤子敛了神色道:“唉,虽然要劳烦上仙教养她,只不过这件事是我提出来的,到时候真有个什么闪失,那也都是我的责任,我肩上的担子重着呢。”   “是吗?”林泉道:“那要不然,你做她师父,这个担子要轻些。”   莲孤子连连摆手:“上仙也知道我的脾性,只怕是要教坏了她。”   林泉忍不住笑意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莲孤子连连称是,实则在心里道:只要能让你答应养她,服个软示个弱有什么的。   自此,江绡琅便算是正式在长华殿住了下来,只不过开始几天,还有十分好奇的仙童要来一睹妖仙的真容,都被子苍拦下了。   林泉性子清冷,长华殿还从没这么热闹过。好容易打发走了那些看客,子苍转身进了配殿,看着满地狼藉,叉着腰怒吼道:“江绡琅,你给我出来!”   江绡琅躲在阿景身后,得意地晃着脑袋,趁着子苍不注意,便冲出门去,结果撞在什么东西上面,只觉得头昏眼花,摇摇晃晃地,才看清眼前一双靴子。   再抬头一看,便见林泉正低头盯着她,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江绡琅莫名感觉有些心虚。   阿景此时已经跑了过来,挡在了江绡琅面前。   林泉往屋子里瞟了一眼,原本整齐精致的屋子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样子,子苍几乎是在满地的杂物中跳着出了门,竟有些委屈道:“仙尊,您看,已经好几天了,每天都是这样。”   起初几天,林泉还为江绡琅找借口:“她还小,慢慢教吧。”   没想到大概是看到子苍无奈的样子,江绡琅竟然变本加厉。阿景倒是挺乖,晚上还能在一地狼藉里找到一个角落睡觉,但他只负责保护江绡琅,没有在一边为“狼”作伥就算好的了,不可能指望他能教导她什么。   林泉伸出一只脚,轻轻地把阿景推到一边,随后弯腰把江绡琅提在手里,对子苍道:“跟我来。”   阿景朝林泉怒吼一声,结果被他回身一瞪,立刻偃旗息鼓,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第204章 祸患   江绡琅不满地挣扎着,无奈四只腿只能在空中徒劳地晃动。不多一会儿,林泉推开一间小屋子,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从门口透进去的一束光。   林泉把江绡琅往里面轻轻一扔,高大的身影把她整个人笼在里面,江绡琅仰视着他,听见冷冷的声音:“来了长华殿,就不能再胡闹,在屋子里好好反思两天,什么时候听话了,再出来。”   子苍忍不住在后面露出得意的神情,阿景赶紧跑进去蹲在江绡琅身后,林泉却跨进去一把又把他提出来,道:“你在外面守着。”   江绡琅见了,迈腿要往外冲,林泉手一挥,只听得啪一声,门被无情的关上,唯一的一点光也消失了,只剩下彻底纯粹的黑暗。   “嗷嗷嗷——”江绡琅稚嫩的叫声从里面传来。   林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嘱咐子苍:“好好看着,吃的记得送进去,别饿着她。”   “是。”子苍知道仙尊心软,自然也不会让江绡琅受到一丁点伤害。   江绡琅不停地刨着门,阿景在门外听见,只好嗷嗷叫唤,表示自己陪着她。   子苍每天定时送来吃的,每次江绡琅想要趁机逃走,都被子苍眼疾手快地把门关上了。   起初两天还总能听见江绡琅的叫唤和刨门的动静,送去的饭也好好吃了,但后来子苍再去送吃的,竟发现一点都没动,屋子里黑漆漆的,也看不见江绡琅躲在哪儿。   “喂,吃饭了!”子苍喊了一声,却许久没有动静。   他打开门,照亮了屋子找了一圈,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要往门外蹿。   子苍赶忙堵住她道:“好啊,敢骗我,你就再呆两天吧。”   计划失败,江绡琅颓然地趴在地上,饭菜的香气传来,却真的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她想念爹娘,想念那里的冰天雪地。   第二天子苍送饭过来,发现饭菜没动,只当江绡琅又想骗他,便没有理睬,但过了一天还是这样,他便开始急了。   进了屋子一找,江绡琅果然蜷缩在一个角落,子苍上前一看,发现地上的小狼崽呼吸微弱,这才吓坏了,赶紧捧着往仙尊殿里跑。   林泉倒没料到她果然绝食,便道:“只要你不再乱折腾屋子,我便放你出来。自己做错了事,反倒要累得别人为你担心吗?”   江绡琅只是无力地扭过身子不理他。   林泉挑了挑眉毛,倒是没看出来她性子还挺犟,只好道:“你饿死了,你爹娘怎么办?”   江绡琅身子一僵,这才缓缓转过头来,似乎那些食物是林泉,恨恨地用力咬下去。   见她这个样子,林泉忽然想起来当时看见屋子里一片雪白,是江绡琅把帘子全都扯了下来,便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想家了。   这么小便离开父母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难为她也只是顽皮一些,却一直是蹦蹦跳跳地很活泼。林泉终归觉得她还小,便道:“我让子苍在屋子里给你铺些白布,只是不能再把屋子弄乱了。”   江绡琅闻言眼睛一亮,蹬着小短腿跳上林泉的膝盖,讨好地拱了拱他的手。   林泉哭笑不得:“你才多大,这套撒娇耍赖的功夫哪里学来的?”   “嗷呜——”江绡琅叫唤一声,得意地冲子苍呲了呲牙。   子苍愤愤地瞪着她,想到这几日子苍的辛苦,林泉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便干脆道:“你不是一直想拜我为师,明日你就行拜师礼,正式拜入我门下。等她以后拜了师,就是你的师妹了。”   子苍一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大喜道:“多谢仙尊!”   就这么兴冲冲地,竟然欢欢喜喜地去给江绡琅铺屋子。   到了晚上,渐渐冷静下来,子苍才终于反应过来,仙尊这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好好照顾那小狼崽,才终于松口答应收自己为徒,不免有些嫉妒和不满。但想到自己多年来的夙愿总算得以实现,便也不再计较,反正无论如何也是要照顾她,仙尊顾念自己的心情,已经算是自己的福气了。   不过随着江绡琅入住天宫,天宫里的流言也渐渐兴起。   这日子苍奉师尊之命,去莲华殿取东西,路上遇见沐灵上仙座下仙童文扬,正被一群仙童围着,眼含恨意,道:“那个林泉上仙算什么东西,不过两千年的修为,哪里及得上我们仙尊。可陛下竟然把最好的长华殿分给他,不就是靠着一副好皮囊蛊惑人心吗?此次他把那个妖物收作徒弟,要我看指不定就是和那些妖物暗中勾结……”   子苍是个急躁脾气,闻言冲上去把文扬一推,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自己技不如人,在背后说什么酸话?这次收江绡琅为徒,也是莲华道尊的提议。”   “莲华道尊?”文扬不屑道:“他又是个什么东西,仗着辈分老一点,在天宫指手画脚。我看他今日老往长华殿跑,指不定你们殿中那位许给了他什么好处呢……”   “你!”子苍说不过他,只好拔剑在手,指着他道:“不许你侮辱师尊!”   “师尊?”文扬全无惧色,反倒大声嘲笑:“果然是个不入流的货色,什么阿猫阿狗都收作徒弟。”   “本君竟不知,这天庭只有沐灵上仙才是入流的货色。”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文扬背后幽幽响起。   众仙童已看清来者是谁,忙不迭躬身行礼:“参见莲华道尊。”   文扬脸色大变,转过身去头也不敢抬,径直就跪了下去。   “呵!”莲孤子嗤笑道:“我只当沐灵上仙的仙童有多能耐,原来不过是个软骨头,随随便便就能下跪的。若是入流的人都像你,我情愿做个不入流的。”   说完又对子苍道:“你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告诉你师尊,就跟他说,沐灵上仙说了,他不配住在长华殿,叫他趁早搬出来。再替沐灵上仙问问他,他给了我什么好处。问明白了,就去禀告沐灵上仙,免得人家惦记。”   文扬吓得面色苍白,汗如雨下,急急磕头道:“道尊恕罪,弟子是胡言乱语的,请道尊责罚,只求不要去告诉仙尊。”   “啧啧,”莲孤子满脸嫌恶,“沐灵上仙的仙童,本君怎么敢责罚?”   文扬身子抖如筛糠,连话也说不明白了。   莲孤子懒得听他废话,便道:“你既然是嫌林泉上仙住的地方太好,就去把天宫里荒废的宫殿都给我打扫干净了,到时候林泉上仙若搬出去,也好有个地方。好好打扫,我会让子苍去验收的。另外,既是胡言乱语,就不要让本君从你嘴里多听到一个字,否则你那根舌头,留着也是祸患。”   这话子苍都听得不寒而栗,一向以老好人姿态在天宫行走的莲华道尊竟也能说出这样狠毒的话。   “是,是!”文扬点头如捣蒜,直到莲孤子离去多时也没敢起来。   其他仙童不愿惹祸上身,赶忙都散了。子苍好好地出了一口气,赶去莲华殿亲自向莲孤子道谢。   莲孤子反而不好意思道:“原本是给你师尊添了麻烦,他这个人不愿与别人多来往,自然在外的名声我要替他操操心。今天的事,你愿意告诉他就说,不愿意就算了,他大概也不在乎的。”   子苍知道师尊一向喜欢和莲华道君抬杠,又因为江绡琅的事不大待见他。莲华道君的意思其实还是想让他把这事告诉师尊,好博两分好感,否则也不必特意嘱咐他。但他不愿让师尊听见这些难听的话,便只道:“道尊的苦心,子苍铭记在心。”   莲孤子见他没答应,也不强求,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子苍回到长华殿,看见江绡琅正在草丛里打滚,想到文扬那些话皆是因她而起,不免脸色不好,去见了林泉道:“师尊,既然江绡琅以后是师尊的徒弟,如今是否应该让她收收性子,否则日后修行静不下心来。”   林泉只当江绡琅还是个崽子,上次的事不过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叫她从此以后老实一些,至于日后修行的事总觉得还早,便道:“她独自离家,年纪也还小,再让她野几年吧,等长到阿景的年纪,再预备修行的事。”   师尊发了话,子苍只好遵从,出门看着草丛里滚来滚去的雪白团子,忽又觉得长华殿难得热闹,这样的景象独有几分温馨的味道,便不再纠结。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悠悠两百年的岁月在天庭不过是半年多的光景。如今江绡琅已经能在长华殿各处疯跑,长大了不少的崽子跑起来一阵风似的。   这日莲孤子如约带着江晚笙夫妇上天庭看望江绡琅,当初只在人群里瞥见过一眼暮乾朝风姿的子苍看见温润如玉的人站在门前,一时竟有些紧张,急忙把二位迎了进去。   暮乾朝早已不是神仙,在九重天上的时光也渐渐模糊,此次上来,往昔的记忆便都涌了上来,倒是熟门熟路地带着妻子来到了长华殿。 第205章 亲近   彼时林泉在自己殿中,听说江晚笙夫妇来访,便忙带着江绡琅来见他们。   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小狼崽走到门口就闻见双亲熟悉的味道,箭也似的冲进门,雪白的一团跳进江晚笙怀里。   林泉缓缓走进来,客气地与二位叙了礼。   见女儿被养得这么好,江晚笙起身致谢:“琅儿性子顽皮,给上仙添了不少麻烦吧,上仙费心了。”   林泉微微一笑:“她也就是活泼一些,有他们在,长华殿也热闹不少。”   江绡琅此刻正在父亲怀里撒娇,暮乾朝便嘱咐她:“你在天宫好好听师父的话,可不许胡闹惹祸。”   江绡琅嗷呜叫唤一声,也不知听没听懂父亲的话。   一声“师父”却让林泉有一瞬间的恍惚,江绡琅来了也有些时日,一直以来只是只半大的狼崽子,看着面前一对夫妻卓然不凡,不免想着日后等她长大化为人形会是个什么模样,开口叫他师父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光景。   糊里糊涂就收了个狼妖做徒弟,林泉此时此刻都还没有什么真实感。   莲孤子见江晚笙夫妻一味只对林泉客气,便在一边笑道:“放心吧,贫道也会好好照看她的。”   江晚笙知道他是为了带走女儿的事示好,为了女儿在天庭日后能安然生活,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便道:“如此,也多谢道君。”   夫妻俩此番只为了看女儿,当然也要替阿景的父母看望他的情况,在长华殿逗留不过两个时辰,便要回去了。   江绡琅往日一是还小,二则有阿景相伴,倒没怎么想念父母,今日见了,又要分别,依依不舍地送出长华殿,等他们走远了才耷拉着脑袋回来。   阿景默默陪在身边,他完全能体会少主的心情,自己的父母无法轻易上来看望自己。今天见到族长,看见少主在他们怀里撒娇,更有几分羡慕。   大约是阿景没有往日那么活泼,江绡琅隐约感觉他有些不高兴,晚上吃饭的时候便把好吃的留给了他。   两只小狼崽嗷嗷呜呜地说着话,彼此劝慰了一番,很快又开心起来。   晚上,林泉躺在木榻上闭目养神,忽然感觉到有轻微的开门的响动,略微睁开眼,便见江绡琅悄悄跑进来,跳上木榻,趴在了他衣服上。   “怎么,配殿里没地方睡?”林泉依旧闭上眼睛,像是并没有要江绡琅回答这个问题。   江绡琅果然没有回应,只是蜷起身子,又向他靠近两分。   这些日子以来,林泉虽然并没有亲自照料江绡琅多少,但从未太过约束她什么,偶尔看见她,反而会叮嘱两句,叫阿景好生照顾她。   江绡琅感觉到的他的温和善意,不自觉地也爱亲近他。   此时,林泉心知江绡琅是因为与父母分别而难过,因而没有计较她贸然闯进自己的房间,想到她身上背负的那个预言,觉得自己对她好一些,让她心里没有那么孤单,日后或许真的可以像寻空一样得道飞升,也算是解了玉帝的忧虑。   于是默认她在自己身边躺下,还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像是要哄她入睡。   林泉闭着眼,没有看到江绡琅被林泉的举动勾起思念父母之情,一滴眼泪悄然滚出来,滴落在林泉的衣服上,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此后,但凡江绡琅跑来林泉屋子里,林泉便知道她是想家了,偶尔看见小小的一团身子,心软之时还会圈在怀里,也因此,江绡琅越来越眷恋师父的这个怀抱,平日里也越发黏着他。   但到底她还会有长大的时候,天庭里灵气充盈,阿景竟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提前化成人形。   那天看见一个俊俏少年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廊下,子苍还吓了一跳,后来见他对江绡琅的亲近和恭敬,才意识到眼前的人竟是阿景。   阿景自上天宫以来,比起江绡琅听话的多,后来长大了,身子壮实了,还时常帮着子苍搬搬东西,也因此子苍对他很有好感。   阿景还不大适应自己自此能以人形生活,子苍便带着他去见林泉。   林泉便安排他除了照顾江绡琅之外,平日里也可以和子苍一起打理后山的仙草。   江绡琅如今也长大不少,雪狼的外形更加明显,一双眼睛里带着野性。   林泉偶然一次注意到她的眼睛,才意识到她当真的是长大了,也不再是小时候像一只小狗似的那么温顺,眼下是真的该让她收收性子,专心修行的时候。   正巧这天玉帝派人下发请帖,宴请各殿各府神仙。这样的宴会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散落在各界的神仙们会趁此上天庭述职,同时也是玉帝犒劳他们各司其职的辛苦。   子苍刚把请帖送进来,林泉便瞧见江绡琅在门口探出脑袋,眼里是好奇和期盼的目光。   这么些日子,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除了去了几次莲华殿和长空殿,林泉从未让江绡琅走出过长华殿。想到她日后还要在天庭修行,便想着不如带她去参加宴会,见见世面,也多认识一些神仙。   江绡琅听见,兴奋不已,早早等在门口,到了时辰,便跟着林泉一路往芳华园里来。   宴席设在园子开阔处,早早有仙女仙童们布置好了一切。   对江绡琅有所耳闻的神仙甚少在天宫看见她,此时见她跟在林泉身后,少不得多瞧两眼,于是满园子里的神仙都不约而同看着一人一狼走进来。   江绡琅满心好奇,又因为来了陌生的地方,便乖乖跟在师父后头。   子苍见了,也安下心来,但还是低声嘱咐:“今天可要老老实实的,不要给师尊惹麻烦。”   这么些年一直是子苍悉心照顾自己,虽然常常嫌弃自己,比起师父来更加严厉,但江绡琅心中仍然感激,便乖乖点了点头。   宴席的桌子排了长长一溜,从林泉的座位上根本看不清玉帝所在的位置,也因此玉帝来到宴席上的时候,也没看见在下首坐在林泉身旁的江绡琅。   很快,玉帝宣布宴会开始,随着乐声响起,身穿舞衣的仙女们聘婷而来,在舞池中间翩翩起舞。舞池周边是一汪池水,水上白莲盛开,蒸腾的雾气缭绕,如梦如幻。   林泉身边的一个仙子向林泉敬酒,在以前这也是稀疏平常的事,可江绡琅见那仙子直勾勾盯着林泉,眼中秋波流转,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喜欢躺在师父旁边时,他轻轻抚摸自己脊背,哄自己入睡的情景。可看那仙子看师父的眼神,总觉得师父以后不再会那样温柔地对待自己了。   实际上,林泉名义上是江绡琅的师父,可因为她还未修炼成人,并未正式拜入林泉门下,因此两人相处并没有师徒的感觉。   见那仙子一直不停和林泉说话,酒也喝了一杯又一杯,原本还偶尔给江绡琅喂点食物的林泉无暇顾及她,江绡琅便赌气似的把头伸到林泉还未来得及端起来的酒杯前,几口就把里面的酒舔了个干干净净。   仙子在旁边一愣,随即有点尴尬。   林泉也没料到,想着她从未饮过酒,伸手便要去夺杯子。结果江绡琅更加生气,竟然一爪子刨开酒壶盖,身子凑上去就把里面的酒也喝了个干干净净。   “这下子看你们还喝什么。”江绡琅在心里洋洋得意地想。   仙子见状,便道:“想必这就是传说中那位雪狼族的少主了。雪狼一族在妖界久负盛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连酒量也这么好。”   谁料江绡琅喝的急,刚开始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劲头上来了,眼神便开始虚晃起来,脚下也有些不稳了。   林泉怕她误事,转身要叮嘱子苍带她回去,不想江绡琅竟然耍起酒疯来,一下子跳上桌,竟沿着桌子狂奔起来,杯碟盘盏呼啦啦全都被撞到地上,玉帝正和几个神仙聊得尽兴,忽然见眼前一道白影,紧接着满桌子的东西洒了一身。   沿着长桌跑了一圈,神仙们狼狈地四处躲避,却见江绡琅终于停下来,站在桌子上仰头长嚎。   林泉此刻才醒过神来,走上前怒道:“胡闹!子苍,带她回去!”   子苍此刻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上前来,那边玉帝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正派人让带江绡琅上前问话。   谁料醉酒中的雪狼什么也听不见,又冲进舞池在人群里穿梭,仙女们躲闪不及,一个个摔得七仰八叉。   侍卫们赶紧上去,要把她捉去玉帝面前,江绡琅却朝他们呲牙,一口尖利的狼牙唬了侍卫们一跳,一愣神的功夫,江绡琅竟然蹿入林子里不见了。   阿景赶忙跟了上去,子苍得了师父授意,也紧跟着去寻找。   这边玉帝正在盛怒之中,林泉不得不留下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莲孤子也是在一边瞪大了眼睛,没料到一向稳重的林泉上仙带出来的徒弟竟然这么野。   “上来这么久了,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林泉,你是怎么教的?”玉帝一发怒,四周都静了下来,众人目光全都汇集到林泉身上。 第206章 担心   林泉自己也不明白,江绡琅平日里在长华殿,虽然活泼却也守规矩,想起之前她喝了那么多酒,应当是喝醉了的缘故,只好道:“是我疏于管教,她多喝了些酒,想必是因为思念家人之故,还望陛下海涵。”   理由倒是说得过去,玉帝只好平息了怒意,紧绷着脸道:“天庭有天庭的规矩,她既然上来了,就该好好守着规矩。以后就让她呆在长华殿吧,没学会规矩之前,就别出来了。”   “是。”林泉冲玉帝施了个礼,便退下去找江绡琅。   莲孤子在心里默默可怜她,除了在长华殿,她偶尔来莲华殿时,和殿里的童子玩得十分要好,这下子,怕是更加要想家了。   另一边,江绡琅虚晃这脚步在园子里乱晃,园子里薄薄的雾气弥漫,雪白的皮毛便成了最好的掩护,侍卫们一时找不到她。   忽然不远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迷蒙间江绡琅只看见来人一身白衣,以为是师父来找她,兴冲冲就扑了过去。   然而还未及近身,便被一掌打开,一个冰冷的声音问道:“哪里来的狼崽子?”   江绡琅觉得胸口闷痛,却也看清楚面前的人不是师父,瘦削的脸棱角分明,目光锐利,看她的眼神很是不屑。   “嗷呜——”江绡琅冲他叫唤一声,只当是为冲撞了他道歉,随即转身便要走。   “妖孽,往哪里走?”来人察觉到她身上的妖气,手臂一展,便用捆仙绳把江绡琅牢牢捆住。   江绡琅摔倒在地上,感受到来人身上的敌意,也冲他呲牙。   “拜见仙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江绡琅抬眼看时,却不认识,只知道是个仙童。   那仙童看了江绡琅一眼,便附耳在被称为仙尊的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那人冷笑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雪狼族少主,今日是玉帝宫宴,林泉怎么放你独自四处乱跑,一点规矩也没有。”   仙童也很是不屑,道:“前段时间弟子遇见林泉座下童子子苍,他对仙尊出言不逊,莲花道尊路过还有意袒护,竟然罚弟子打扫荒废殿阁,很是不把仙尊放在眼里。”   江绡琅知道子苍跟师父一样,从来也不屑于在人前背后说人不是,这个仙童怎能随意污蔑子苍,于是更冲他低吼。   仙童眼中有惊惧之色,往自家仙尊身后一躲,道:“您瞧,她这是在向您示威呢。”   来人闻言怒道:“不过是只小小狼妖,天庭勉强留你一条性命,还不知感恩。既然林泉教不好你,本上仙便替他教。”   说完手臂一扬,江绡琅只看见空中一条闪电似的白光一亮,身上顿时感到一阵剧痛,鲜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江绡琅哀嚎一声,在地上乱滚,却始终躲不过那闪电似的鞭子,一鞭一鞭抽在身上,剧痛钻进心里,觉得自己恐怕会就这样被打死,只盼望着师父快来救自己。   “吼——”随着愤怒的一声低吼,一道雪白的影子蹿了出来,一口便咬在那上仙手臂上。   上仙一掌打过去,谁知那雪狼竟硬生生受了一掌却还不松口。   “畜生!”仙童早就吓得跌在地上,不敢去帮忙,上仙吃痛大怒,另一只手便唤出长剑朝雪狼刺过去。   江绡琅闻见熟悉的味道,知道是阿景在救她。   眼见长剑堪堪要刺入阿景腰腹,另一边一个声音大喊:“阿景松口!”   一道白光打在那长剑上,阿景听见熟悉的声音,果真听话地松了嘴。   “放肆!你是谁的童子,敢对本上仙动手?”那上仙怒气更甚。   子苍冲过去把阿景护在身后,朝那人恭恭敬敬拜了一拜,道:“参见沐灵上仙。弟子是林泉上仙座下,子苍。”   “原来就是你对本上仙出言不逊,看来林泉教出来的徒弟果然都是一丘之貉,正好今日本上仙一起帮他教了!”沐灵说完就真的要对子苍动手。   “我殿里的人,就不劳烦上仙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林泉从一片薄雾中缓缓走出。   沐灵一看见他,牙齿便几乎要咬出血来,今日被江绡琅冲撞,还被咬伤,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又被林泉搅了好事。   子苍看得出沐灵眼中的嫉妒和不甘,他知道这个沐灵和师尊向来不睦,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不过是师尊懒得和他计较,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只当做没看见。   偏生林泉的高傲和懒得计较让这个沐灵心中更恨,似乎林泉的宽容显得他多么卑鄙,陷入执念的人哪里知道,自己就是这么卑鄙的人。   阿景此刻虚弱地守护在江绡琅身边,愧疚自己没能保护好少主。子苍也赶紧解开了捆仙绳,看着浑身是血、呼吸微弱的江绡琅心疼不已。   林泉挡在徒弟面前,道:“不知我这徒儿如何得罪了上仙,竟惹得上仙大怒,下如此重手?”   “重手?”沐灵冷笑道:“哼!一只雪狼,一个小童子,敢对我动手,我不过是略施小戒,上仙就心疼了?难怪一个个都这么放肆!”   沐灵多希望林泉能够因此被挑起怒气,自己便能堂堂正正和他打一架。   偏偏林泉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反而道:“既然是他们的错,我便让他们给上仙道歉便是,子苍是他们大师兄,理应他来道歉,子苍!”   子苍心中不服,但明白师尊实际上是在维护自己,一时的低头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不让沐灵抓住把柄,赶紧带江绡琅回去疗伤才是。   因此,脸上虽然仍旧有些不情愿,子苍还是担起大师兄的责任,走过来恭敬地对沐灵鞠躬道:“弟子救人心切,一时冒犯了上仙,还请上仙恕罪。”   这样谦恭的态度,让沐灵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恼羞成怒道:“他咬伤了我,一个道歉就算完事了?”   林泉却是微微一笑,道:“我另两个徒弟已然受了重伤,难道,这还不够吗?”   阿景虽然名义上没有拜林泉为师,不过因着他是为了保护江绡琅,于是林泉连同他也视作徒弟。   林泉的语气淡淡的,但子苍却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渐渐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沐灵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正要步步紧逼,却见莲孤子一路小跑过来,笑眯眯地往两人中间一凑,道:“我说怎么不见沐灵上仙,原来是在这儿。陛下那边还念了两句,上仙快过去吧。”   沐灵一时不知道莲孤子说的是真是假,正在犹豫,便又听莲孤子对林泉道:“过几天,雪狼族族长夫妇便要上天宫来看望女儿,今日听闻陛下宴请众仙,更是送来贺礼。寻空那边也念叨着要去上仙殿里看望这个小少主呢,上仙快带她回去,准备着过几天迎客吧。”   莲孤子话里话外把江绡琅的后台和靠山全都摆了出来,更是表明玉帝不愿和雪狼一族有任何不和,沐灵只得咽下这口气,敷衍地朝莲孤子一拱手道:“我这就去拜见陛下,还请林泉上仙管教好自己的徒弟,免得来日冲撞了别的上仙,恐怕就不会留她性命了。”   说完不等二人应答,匆匆走了。   “又是你?怎么,殿阁打扫完了吗?我等着派人去验收呢。”莲孤子对一边呆愣愣的文扬道。   文扬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答了一句:“早打扫完了,弟子还得跟仙尊赴宴,告辞。”   说完落荒而逃。   林泉这才皱着眉头过来,亲自把江绡琅抱在怀里,微微叹了口气,道:“道君的人情,林泉改天再还,先告辞了。”   莲孤子自然不急于这一时,冲他招招手。   林泉一路赶回长华殿,子苍带着阿景跟在后面,径直进了林泉屋子。   江绡琅浑身颤抖着,沐灵的散妖鞭在天庭也是一件有名的仙器。普通的小妖受一鞭子便会立刻灰飞烟灭,江绡琅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难得了。   林泉一边给她喂下丹药,一边用法力为她愈合伤口。   似乎感觉得到师父的担忧,江绡琅挪了挪脑袋,在林泉手心里舔了舔,叫他不要担心。   林泉愣了一愣,才冷着脸道:“都什么时候了,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别的话没有再多说,教训的话也得等到她恢复了再说。   不多时,江绡琅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林泉便又赶紧去治疗伤得轻一些的阿景,好在子苍已经先为他治疗着,此刻已经好多了。   “师尊,等这次她恢复了,是不是就该教她开始修行,否则她再闯祸,恐怕陛下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子苍忧心忡忡。   林泉点点头道:“为师知道,原本就是打算这次宴会过后就开始的。等她伤好了,你就先负责教她,从基本的开始。”   子苍这才松了口气,答道:“是。今日是弟子鲁莽,给师尊惹麻烦了。”   林泉难得一笑道:“你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师弟师妹,为师不会责怪你。你做得很好。” 第207章 修行   听见这一句夸赞,子苍也终于露出笑容,道:“多谢师尊,以后,弟子会好好保护他们的,也会好好教他们。”   林泉点了点头:“为师很放心你。”   在以前,这样的对话和夸赞是子苍从未奢望过的,虽然师尊也常教导他们,不过平日里也是淡淡的,更别提什么夸赞。   如今自己如愿拜了师父,子苍心知这也是得益于江绡琅的到来,虽然还是有些埋怨她给师尊闯了祸,但要保护他们的心也是实实在在的。   毕竟,自己的师弟师妹只有自己和师尊能教训,何时轮得到外人来管了。   不知不觉间,连林泉也没有意识到,往日里清冷的长华殿,渐渐的变得像是一个家,有忧愁,也有欢笑,虽然操心,却也是难得操心。   原本以为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日修养,江绡琅却在三天后就已经活蹦乱跳,让林泉难以相信这还是三天前那个奄奄一息的狼崽。   子苍同样惊异于她的愈合速度,同样是雪狼,伤势较轻的阿景却还没有她恢复得快。不过无论怎样,这终归是好事。   受伤期间,林泉亲自照料,师父细致温柔的模样也深深刻在江绡琅心里,心中期盼着师父或许没有因为她闯祸而生气。   就在她偷偷摸摸来到师父屋子里,想一如往常去他怀里撒娇时,却见师父没了前几天的温和,脸上是清冷的神情,这让原本就心虚的江绡琅停下了脚步。   “既然伤好了,就跟着子苍开始修行,你这野性子从今日起也要收一收。明天开始,每日去后山静坐两个时辰。”林泉淡淡开口。   江绡琅心里一咯噔,不禁叫苦连天,但见师父似乎仔细打量着自己,想看看是否真的痊愈,便抓住机会拱在师父怀里,呜呜叫唤。   看她还有这心思,林泉立刻明白果然是好全了,虽然没有推开她,却还是道:“撒娇也没用,总不见得让你就这么混下去。若有一天你也能飞升成仙,到时候便可以名正言顺离开天庭,回封云山和家人团聚。你难道不想吗?”   听见这话,江绡琅果然老实了,她确实思念父母,可是想到那一天自己果真离开了天庭,是不是就要永远呆在封云山。那么,自己还能见到师父吗?   想到这儿,心里涩涩的,便只安安静静靠在师父膝头,心里默默祈祷,慢些长大吧,多陪师父一些日子。   林泉只当她是真的想家了,便抚摸着她的脑袋道:“过一段时间你爹娘要上来看你,到时候便能相见。你果真想他们,就认认真真修行。”   江绡琅没有应声,而是闭上了眼睛,她害怕眼泪会不听话地滚出来。   林泉言出必行,果然第二天就让子苍监督江绡琅去后山静坐收性子。野惯了的人怎么能适应这被禁锢的日子,无奈子苍十分严格,大概也不想她再像那天一样闯祸。   因此江绡琅每日十分辛苦挨过这两个时辰,晚上便蹿进林泉房里赖在他床榻上不肯走。林泉没办法,赶她出去又怕寒了她的心,想着等到她修成人形,自己就自然会顾忌一些,便由着她去了。   这天照旧静坐了两个时辰,子苍松口让她去休息,雪白的影子一溜烟蹿到师父房里却不见人。林泉偶尔也有不在的时候,江绡琅习以为常。   阿景化成人形后比之前忙些了,江绡琅便百无聊赖地往后山上逛去,正在林子里追一只野兔玩儿,忽地眼前蹿出一只更大的雪狼,细细看去,已有几分苍老了。   江绡琅起初吓了一跳,但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立刻知道他是长空殿的寻空上仙。   “嗷嗷嗷(上仙怎么来这里了)?”   “嗷嗷(闲来无事,四处逛逛,你师父呢)?”   “嗷嗷嗷(不知道,可能是出门了)”   寻空眼珠子一转,道:“嗷嗷嗷嗷(这个时辰,应当不是出门,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绡琅本就无聊,闻言欢欢喜喜跟上去。   两只狼在林子里快速穿行,不一会儿来到一座假山后面,寻空探出头去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回头轻声道:“嗷(你看)。”   江绡琅伸出头去,便看见不远处的温泉里,林泉半裸着身子正阖眼休息。   幸而此时看不出她脸红,扭头道:“嗷嗷(上仙怎么偷看师父洗澡)。”   寻空嘿嘿一笑,道:“嗷嗷嗷(你师父在人前总是端着,一副正经模样,却没有人看过他光着身子的样子吧)。”   江绡琅也觉得好笑,更是好奇,果然细细打量,泉水氤氲的雾气中,林泉的五官有些模糊,但更像一个不沾染尘世的神仙,遥远地无法触及。   随即她便在心里庆幸,自己总还能和师父亲近。   “嗷嗷嗷(啧啧,你这丫头都看呆了,不知羞)。”寻空在一边打趣。   江绡琅赶紧收回目光,一着急便大声道:“嗷嗷(我哪有)!”   “谁?”林泉猛地睁开眼,朝这边看过来。   实则他心里有数,偶尔寻空也会就这么逛过来和他闲话,不过这次他却没料到,寻空竟然一下子把江绡琅推出去,自己转身就跑远了。   江绡琅大囧,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是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   林泉见是她,先是吃了一惊,很快便有些尴尬,身子往水里沉了沉,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听师父的口气并没有生气,江绡琅放松下来,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这里嗅一嗅,那里闻一闻,就是不看林泉。   她知道自己不合适呆在这里,但又不舍得离开,便假装对这里的花花草草感兴趣。   “你……”林泉正欲开口问问她这段时间静坐的成效,却见不远处树丛里蹿出一只鸟儿,江绡琅玩心大起,猛地向鸟儿扑过去。没想到那鸟儿飞过温泉上空,江绡琅便扑通一声整个掉进温泉里,溅了林泉一脸的水。   江绡琅不习水性,只能凭着本能胡乱蹬腿浮了起来,但还是呛进去几口水。   林泉赶紧把她抱起来,江绡琅慌乱之中便抓住他的手臂,死活不肯放开了。   一人一狼在池子里紧紧靠着,一时无语。直到过了一会儿,林泉才把她放回岸上,道:“你先回去,让阿景替你把身子烤干了。”   江绡琅心头也莫名浮起一阵慌乱,手忙脚乱地就往外跑,却没料到竟迷失了方向。   正仰着头四处找路,身后传来林泉的声音:“跟我来。”   江绡琅立刻垂着脑袋跟着林泉往前边去了,但心里却残留着那一刻师父身体的温度。   转眼,从江绡琅来到天庭那天算起,凡界已过千年,今天,是江绡琅成年的日子。   江晚笙夫妇早早来到长华殿,想为女儿举办成年礼。   原本江绡琅应当在今天继承雪狼族族长之位,只是如今她身在天宫,江晚笙也只得继续担任族长。   也是在今天,江绡琅终于修炼成人形。   林泉与江晚笙夫妇都等在大殿里,江晚笙夫妇紧张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女儿,可林泉竟然也莫名有些紧张,只是未曾在脸上显露出来,唯有眼睛紧紧盯着大门。   不一会儿,门口走进一个人来,却是阿景,冲众人躬身道:“少主来了。”   殿里众人只有子苍注意到阿景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还未等他深入思考,便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少女,及腰的长发披散在身上,精致灵动的五官让人心神一晃。一双清澈的眸子正含羞带怯地望向上首。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用含羞带怯这个词?子苍一时对自己无语。   然而江晚笙已经喊了一声:“哎哟!”   暮乾朝赶紧走上前去,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女儿整个裹住。阿景也捂住了眼睛,子苍这才反应过来,江绡琅竟然是把衣服胡乱缠在了身上,所幸该遮住的地方遮住了。难怪阿景进来的时候一脸奇怪。   “咳!”林泉尴尬地咳了一声,也是没料到江绡琅竟然不会穿衣服。   江晚笙不禁笑道:“傻丫头,早知道娘帮你穿了。”   江绡琅倒是呆愣愣的:“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穿,这衣服也太复杂了。”   等江晚笙把江绡琅带下去规规矩矩把衣服穿好了回来,并不急着同女儿说话,反而先让她跪下向林泉行礼。   江绡琅也知道从今天开始,她算是正式行拜师礼,于是朝林泉磕了头,乖巧喊道:“师父。”   林泉有些出神,一声“师父”让他赶紧回过神来,点头道:“起来吧。”   说完招手让江绡琅近前来,在她眉心轻轻一点,道:“从今日起,你便正式是我林泉的徒弟了,以后跟着你师兄好好修行,不可懒怠。”   “是。”江绡琅乖巧应道。   实则这一点,是为了封住江绡琅身上的妖力。江晚笙夫妇对此心知肚明,起初本是不答应的,只是后来看到林泉对女儿的爱护,终究还是妥协了。 第208章 真相   江晚笙拉着女儿的手道:“我们去问过玉帝,他不大想让你回封云山去,爹娘只好上来看你。族人们送给你的贺礼已经放在你房间了。今天你是正经长大了,以后更要听师父的话,勤奋修行。”   说完从暮乾朝手里接过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玉环,环上雕刻着雪狼。   “这是咱们雪狼族族长的信物。”江晚笙替江绡琅把玉环戴上,道:“几时你能够回封云山了,就凭这个接任族长之位,你要好好保管。”   “嗯。”江绡琅红了眼眶,点头答应,随后跪在地上,周周正正给父母磕了三个头。   江晚笙夫妇待不了多久便要回去,江绡琅亲自送出了南天门,回长华殿的路上才终于慢慢醒过神来,自己以后终于能够像别的人一样,四处行走了。   于是禁不住一路兴奋,回到殿里,却发现林泉竟站在门口。   “师父,你是在等我回来吗?”江绡琅惊喜道。   林泉却转身道:“不过是坐久了出来活动活动。”   江绡琅不信,挽住他的手道:“师父,以后我可以出长华殿去别处走动了吧?”   子苍一把拉开她:“对师父怎么这么没规矩!”   江绡琅冲他做鬼脸,林泉道:“走动可以,但只记住要带上阿景,不许闯祸。”   “知道啦!”江绡琅又黏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哪怕她如今已是个少女模样,林泉并没有拒绝她的亲近。听着那一声“师父”,便只当她是自己的晚辈。   不过,当晚江绡琅习惯性地走到林泉房间门口,正要推门进去时,却收回了手。她大概也已经开始明白男女之别,知道自己如今这模样是不能再与师父同榻而眠,一时有些失落,转身离开了。   林泉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正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忽听得开门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有一只毛茸茸的雪狼挤了上来。   江绡琅在心里得意,这还不容易,再变回雪狼便是了。   林泉没有睁开眼睛,江绡琅也没有看到,他嘴角勾起的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这天,江绡琅带着阿景出了门,四处闲逛。偏偏冤家路窄,迎面就遇上文扬。   因不愿给师父惹麻烦,加之已经修成人形,江绡琅便只当没看见他,打算绕道走。   然而她身上的妖气怎么瞒住的文扬,再则文扬之前在宴会上也曾见过阿景,便故意过来往江绡琅身上一撞。   阿景扶住了她,还未开口,便听文扬道:“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江绡琅早知道他的为人,不愿和他纠缠,便主动放低姿态道:“抱歉。”   文扬挑衅不成,岂肯罢休,又道:“你不在殿里修行,来外面做什么?”   江绡琅不耐烦道:“我出来是经过师父允许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文扬冷哼一声道:“一个妖物,怎么有资格呆在天庭。”   江绡琅知道他是不愿轻易放过自己了,干脆抱着手道:“我是由莲花道尊接上来的,也是玉帝准许了的,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你!”文扬嘴上说不过她,眯了眯眼睛,从腰上解下一个袋子,把口袋扯开之后冲四周大喊:“你这妖物,竟敢强行将魔物放出来,居心何在?”   “你说什……”江绡琅正疑惑,却见袋子里冒出一股黑色的烟雾,不一会儿便化成一头黑熊,露出黑森森的獠牙,冲众人嘶吼。   文扬身后的仙童吓得腿抖,拉着他小声道:“这是仙尊下界降伏的魔物,你怎么能放出来?”   文扬瞪了他一眼道:“怕什么?区区一头黑熊,还怕对付不了?”   他原是要借此陷害在江绡琅身上,哪怕不能把她怎么样,至少能让玉帝对她更多几分忌惮,连带着把林泉拖下水最好。   谁料黑熊本就恨极了神仙,沐灵收他的时候先将他折磨了一番,此刻还能见到他身上一些地方皮肉外翻。因此见到眼前几个小仙童,便恨不得一口吃了他们。   黑熊感觉到文扬修为低微,竟是朝他们扑了下来。   文扬拔剑抵挡,却被黑熊轻易破了他的仙法。身后的那个仙童见状,吓得四处躲避。江绡琅还没学到多少东西,加上妖力被封,无法化形,便让阿景化为原形先去对付黑熊,自己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冲了上去。   阿景怒吼一声,朝黑熊扑了上去。   然而黑熊已经咬住那个仙童,哪怕阿景狠狠地撕扯着他的脖子,也不肯松口,看样子是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要拉那个仙童陪葬。   眼见着那个仙童脖子已经被咬掉了一半,江绡琅只得一边朝黑熊身上狂砍,一边让阿景施力,把黑熊的脖子整个给咬断。   黑熊立刻断了气,一股魔气四散在空中。然而黑熊的牙却没有松开半分,江绡琅便唤阿景一起,两人要把黑熊的嘴掰开,好把仙童救出来。   两个人正凑上去时,便听见文扬大喊:“吃人啦,雪狼吃人啦!”   四周立刻有值守的天兵赶过来,看到一地的残肢,一手提剑的江绡琅和一只满嘴血的雪狼,便先把他们都控制起来,一人跑去向玉帝禀告。   待天兵押着江绡琅和恢复人形的阿景去到凌霄殿时,林泉和莲孤子等一众神仙已经等在了那里。   江绡琅看向林泉,见他没有半分焦急,反而给了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此刻终于定了两分。   玉帝一脸怒意坐在上首,看着下面跪着的三个人,问:“到底怎么回事?”   文扬实则也有些心虚,原本只是拿放出魔物的事来陷害江绡琅,却没想到竟然害死了一个仙童。彼时他自己也不知道,像是鬼迷心窍了一般将那魔物放了出来。此刻为了脱罪,便不给江绡琅说话的机会,道:“启禀陛下,是江绡琅故意放出那魔物,想要谋害弟子不成,弟子好友上前阻拦,却被江绡琅和她随从控制那魔物将其活生生咬死。”   玉帝紧皱眉头,又问:“那魔物呢?”   文扬又赶紧道:“江绡琅想要逃避罪责,便把那魔物杀死了。”   “你胡说八道!”江绡琅气得身子发抖,“是你把那个黑熊放出来想要陷害我,却没想到他咬死了你的朋友,我和阿景是为了救他才把黑熊杀死的。”   “陷害你?”文扬冷笑道:“那魔物凶恶至极,只为了陷害你就把它放出来,我难道是在找死吗?还有,我和你无冤无仇,干嘛要陷害你。”   “你起初自然不知道它如此厉害,你自然是因为之前宫宴时与我们发生口角,怀恨在心。”江绡琅见他颠倒黑白,也是怒从心起,心神不定,身体里一股力量似乎要冲破什么,头便跟着疼起来。   “琅儿,”林泉一只手搭在江绡琅肩上,道:“平静下来。”   毫无波澜的语气让江绡琅心中一定,果然收敛了气息。   “陛下,此时不可听信片面之词,究竟事实如何,恐怕要亲眼看见才知道。”林泉并没有刻意袒护江绡琅,但显然他并不相信文扬的话。   “事情已经过去,如何亲眼见证?”玉帝也并没有完全相信文扬的话,便道。   莲孤子站出来,道:“微臣手里有一面纳天镜,记录着六界的所有事情,待微臣查看一番便知道了。”   “好。”玉帝点头应允。   莲孤子似乎也很相信江绡琅,尤其是看到文扬明显闪躲心虚的表情时,更胸有成竹地拿出纳天镜。   镜子里的画面投映在空中,无数画面迅速闪过,不一会儿终于定格在江绡琅和文扬刚遇见的时刻。   画面里,文扬与身边的仙童说话时不小心撞上了江绡琅,身后的阿景立刻把文扬往旁边猛地一推。   画面外,江绡琅却呆住了,这不是事情的真相。   阿景也急了,冲林泉磕头道:“上仙,我没有推他。”   林泉此刻也皱起了眉头,莲孤子平日里是比较随性,但在大是大非上一点不含糊。何况当初是他力保江绡琅的性命,那么他就没有理由会陷害江绡琅。可是此时此刻,纳天镜里的画面却清楚地显示着江绡琅如何放出了袋子里的魔物,如何控制它将仙童咬死,又如何和阿景一起杀死魔物毁灭证据。   “这不可能……”江绡琅跪坐在地上,望着同样十分意外的莲孤子道:“你陷害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会陷害你呢?这镜子是神器,怎么可能……”莲孤子也不知如何解释,他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境地。   但江绡琅很快冲他冷然一笑,转头问林泉:“师父,你相不相信我?”   “我……”林泉一时也不敢下定论,要说是否相信,即便因为未书的预言,他不敢完全相信江绡琅,却敢相信阿景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不过,如果是江绡琅下令,阿景一定会无条件服从。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林泉赶紧道:“我当然……” 第209章 不对劲   话还没说完,他迟疑的一阵在江绡琅眼中已然是不相信的表示,眼中当初那灿烂温暖的光迅速消失,被一阵冰冷代替:“其实你还是在意我的身份对不对?不管对我多好,心里总还是忌惮我的。或者,你对我的好只是为了让我变成你期望的样子,你害怕我变成那个预言中的妖物。”   林泉没有答话,他无法否认自己曾这样想过,但这样的想法是在江绡琅刚来的时候。他并不想否认,因为想过就是想过。   关于未书中的预言,江晚笙曾向女儿解释过。原本他们不愿让她知道,只是这件在天庭众人皆知的事如何能隐瞒得住。只要偶尔听见一两个人讨论,便能轻易知道真相。   江绡琅起初知道自己上天庭的原因时,也曾有过许多的不甘心。为什么她会背负上这样的罪名,明明她什么也没做过。   但是后来师父的温柔偏爱让她决意把这件事忘记,她也曾问过师父,是否在意自己的身份。   而师父的话她如今仍旧记得清清楚楚:无论是妖,是仙,还是魔,走哪条路都在于自己,正或邪都在于内心,身份不过仅仅是一个身份罢了。   可如今,林泉的反应分明将他曾经说过的话完全推翻,他还是被她的身份影响了。   “可是,”江绡琅站起身来,坦然看着玉帝,道:“我没做过的事,我绝不会承认。”   玉帝怒不可遏:“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   文扬其实不比其他人少意外几分,他不明白自己随口胡诌的话怎么就变成了现实。但既然上天都帮自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上次宫宴,你这随从咬伤仙尊,难道是假的?”文扬插嘴道。   “闭嘴!”江绡琅对他早已恨极,正要朝他冲过去,被林泉大声喝止。   “江绡琅!”   江绡琅身子一震,这样的语气,这样唤她的名字,是她第一次听到。果然,他终究是不相信自己的。   文扬见她要动手,早已躲开,可惜自家仙尊有事外出,否则早让江绡琅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指着江绡琅大声道:“你们看,她是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了。”   玉帝闻言便道:“愣着干什么,给我除了这个妖物!”   殿外候命的天兵立刻答应,手持长戟便冲了进来,把江绡琅团团围住。   “上仙,少主她没有杀人,您要相信她,她是你的徒弟呀。”阿景知道此刻只有林泉能救少主,便跪在地上恳求。   林泉也没料到玉帝轻易就要下杀手,便也道:“陛下,江绡琅妖力已然被封印,她不可能有能力去控制那个魔物,这件事还需要进一步查明。”   “哼!”玉帝全然不信,道:“她身上究竟有多强大的力量谁也无法说清楚,就算妖力被封印,又怎能保证她无法控制魔物。”   莲孤子一言不发紧盯玉帝,他算是明白了,玉帝始终放心不下江绡琅的存在,今日便是要抓住机会,无论如何都要除掉她。   “陛下,江绡琅既已是林泉上仙的徒弟,恐怕最好还是交由上仙处置,想必上仙必然不会徇私。而且,若我们轻易处死江绡琅,恐怕对封云山不好交代。”莲孤子心存疑虑,只好先施缓兵之计。   “交代?”玉怒拍桌子,道:“我堂堂天庭,六界之首,处死一个妖物,何需要对他们交代。”   “陛下,”林泉也看出玉帝的心思,干脆道:“即便是我这徒弟犯下大错,也是我做师父的教导无方,我愿替她领受责罚。”   玉帝瞪着林泉,但其实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便顺势道:“林泉,这件事你确实难辞其咎。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也可以饶她一命。但既然是你的徒弟,不如由你取出她体内的元丹,没了元丹,江绡琅自然不成威胁。”   “不可,”阿景闻言大惊,“轻易将元丹取出,无异于一死。”   玉帝却道:“天庭人才济济,自然有法子不伤她性命。只要取出元丹,以后,她还可以留在长华殿修习,如何?”   话说到这儿,所有人都明白了玉帝的意图,他从没想过要真的杀死江绡琅,他的目的,是她的元丹。   莲孤子冲林泉微微点头,林泉会意,便道:“好。”   一字穿心,江绡琅知道,这便是默认她杀了人,心中残存的那一点点希望,消失殆尽。   林泉并不知道此刻江绡琅已然绝望,依旧对玉帝道:“这件事,最好还是通知一下封云山,等与他们商定好了,再取元丹不迟。”   玉帝见此,也退让一步道:“朕给你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以后,必须动手。若封云山不答应,朕数十万天兵随时可出发。”   林泉双手在衣袖中紧握成拳,道:“那我先带她回去。”   “不必了,”玉帝冷冷道:“先将她关入天牢,时间到了之后,直接去天牢执行。”   江绡琅心灰意冷,更是不愿拿父母同族的性命冒险,顺从地跟着下去。   阿景冲上去拉住她,道:“少主,你没有杀人,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   江绡琅摇摇头道:“阿景,你还不明白吗,我有没有杀人已经不重要了。天庭从来容不下我,我只不过是苟活了一千年而已。你回封云山吧,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不待也罢。”   说着她看向林泉,眼里的平静让林泉心中一痛。   “不!族长派我来是保护你的,谁也不能伤害你。”阿景激动之下,伏地化为原形,将她护在身后,冲周围的人怒吼。   “放肆!”玉帝怒喝道。   天兵立刻冲了上去,将二人重重围困,阿景左突右冲,与天兵大战。每当有天兵逼近江绡琅时,他便立刻咬断他们的脖子。   然而阿景寡不敌众,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雪白的毛被鲜血染红。   “住手,我把元丹给你们就是了,住手!”江绡琅哽咽着大喊。   玉帝闻言,果然令天兵停手,阿景见状,便把江绡琅护住。   林泉上前来,对江绡琅道:“你若还信我,我带他回去疗伤……”   话音未落,阿景身后一个天兵突然冲上来将长戟猛地刺入阿景身体。   原本苦苦支撑的雪狼轰然倒地,只有双眼依旧不甘心地望着江绡琅。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就连玉帝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天兵自己似乎也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松开长戟,满脸茫然。   众人都还未回过神时,江绡琅已将一柄长剑刺入天兵的心脏。   原本还有转圜的事,这一刻终于再无余地。   “给朕杀了她!”玉帝的一句话,让乍然安静的凌霄殿再次喧闹起来,但还未等动手,殿外一个天兵匆匆跑来,道:“陛下,雪狼族长率上万雪狼攻上南天门了!”   “什么?”玉帝猛地站起来,满眼恨意看着江绡琅,道:“托塔天王听命,朕派给你十万天兵御敌,不必留活口。”   “是。”托塔天王领命匆匆而去。   江绡琅却突然冲向殿外。   “拦住她!”玉帝大喊着。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越来越不可收拾,林泉和莲孤子都已意识到他们像是陷进了一个圈套,天庭和封云山,所有人都在循着这个圈套一步步往里走。   林泉紧跟着江绡琅到达南天门时,托塔天王已经和江晚笙交上了手,南天门外,已然尸首遍地,血流成河。   “娘!”江绡琅冲了过去。   几个护卫上来缠住托塔天王,江晚笙便过来拉着女儿,看见莲孤子也跟了过来,不等他说话,便骂道:“莲华,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口口声声保证我女儿的安全,却让人诬陷她,要置她于死地,还暗地里派天庭攻打封云山,你居心何在?”   “我什么时候派人攻打封云山了?”莲孤子几乎委屈起来。   江晚笙冲身后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手一扬,竟是扔过来一颗人头。   莲孤子低头一看,待看清面容时,被吓得往后一退,口中道:“沐灵?”   托塔天王见了大怒,手中铁塔顿时变大,飞旋着朝江晚笙而来,护卫们上前阻挡,都被强大的仙力弹开。   江绡琅见母亲来不及躲闪,一个跨步便挡在面前。她身上只有少许仙法修为,被这铁塔全力一击,口吐鲜血,整个人飞了出去。   但还未落在地上,便有人接住了她。   江绡琅扭头一看,竟是林泉。   “你……”眼下的情形,林泉却不知对江绡琅该说什么,张嘴吐出一个字,江绡琅却已推开林泉,要往母亲那边去。   托塔天王急于为同僚报仇,也是拼尽十分的力,江晚笙只得一边应对他,一边喊道:“江诚,带少主先走!”   江诚冲过来拉住江绡琅,却听见玉帝震怒的声音:“江晚笙,你好大的胆子!”   一时之间,众雪狼被这声音震得头皮发麻,在天兵的围剿下,上万雪狼只剩下三成不到。   江晚笙才逼开托塔天王,身边的护卫立刻又将他包围。玉帝竟是手执长剑,飞入战场,不过几招,江晚笙便承受不住。 第210章 祸事   还未等到江绡琅挣脱江诚,玉帝的长剑已刺入江晚笙的胸口。   “杀!”冰冷的一个字从玉帝口中发出。   雪狼们护在江绡琅面前,像飞蛾扑火般,明明上去就是送死,却没有一个退缩。   “娘!”江绡琅向着母亲的尸首奔过去,身体里的那股力量被这汹涌的仇恨激发出来,眉心一道红光,将林泉的封印冲开,一股几乎充斥整个天地的妖力压迫得许多天兵立刻吐血而亡。   林泉因封印被破,胸口一阵钝痛,吐出一口黑血。见江绡琅双眸猩红冲向玉帝,终于飞身过去挡在了玉帝面前。   那本该穿透身体的长剑最终还是在林泉胸前停下了。   “你让开。”江绡琅面目狰狞,眼中只有仇恨。   但林泉却能看见,那仇恨后面,是遍体鳞伤的悲哀。   “他不能死。”林泉强撑着说道,看着江绡琅竟是满脸心疼。   玉帝也终于见识到江绡琅身上的力量,竟真的站在林泉身后,没有再往前一步。   “伪君子!”江绡琅咬牙道,剑又往前送了一分。   剑尖刺破了林泉的胸口,鲜红的血慢慢浸染开来,但他没有动,也没有还手,仍旧道:“他不能死。”   “林泉,”再没有了那撒娇似的一声“师父”,而是带着彻骨寒意的两个字,“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没有让她杀死玉帝为母报仇,还是没有在玉帝面前全心全意相信她。   尽管强忍着,眼中仍旧滑下两行清泪,江绡琅嘴角噙起冷笑。   林泉身子一震,张了张嘴:“琅儿……”   但眼前的人没有再听他说完,而是猛地收回了剑,飞向空中朝地上一划,生生在地上划出一道巨大的裂缝,林泉站在另一边,那道裂缝像是划在了心头。   “我们还会再见的。”这句话,是对玉帝说的,江绡琅没有再看林泉一眼,待江诚抱起江晚笙的尸首,便带着余下的雪狼们消失在云雾里。   因着前一刻江绡琅力量的瞬间爆发,连玉帝都没敢阻拦。   一个仙童的死引来天庭与雪狼族的彻底决裂,引来江绡琅和林泉的恩断义绝。   等到玉帝带着众仙回到凌霄殿商议接下来的对策,南天门的尸体都被清理干净,林泉还呆呆地望着江绡琅消失的地方。   莲孤子走来轻轻唤了一声:“上仙?”   林泉身子晃了晃,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莲孤子不明白他所说的做错到底是指什么,而是捏着那面镜子,道:“这一切因果你应当看得清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对劲,林泉,木已成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查明真相。”   林泉双眼渐渐恢复清明,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问:“寻空呢?”   莲孤子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去封云山了。”   “回长华殿吧,告诉我你那镜子到底怎么回事。”林泉终于冷静下来,心里笃定是那面镜子出了问题。   只是当他认定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回到长华殿,等林泉换了衣服回到大殿时,莲孤子殿里的仙童竟是已经带着文扬等在里面。   林泉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上面坐下。   文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南天门发生的一切,他也是刚刚得知,此刻惊恐地望着林泉,生怕他要为自己徒弟报仇。   但莲孤子先开口了,径直问他:“那个被放出来的魔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得知仙尊已被雪狼族所杀,文扬如今没了靠山,只得老实答道:“是前阵子仙尊下界收的。”   “那他为什么交给你?”   “是仙尊回来时,原本是要带回殿中关押起来,找时间炼化,只是他说还要下界办点事,便交给我带回去。”文扬声音发虚,他没料到自己不过是为了陷害江绡琅,却引出这么大一场战事。   “那那个魔物,是你放出来的吧?”莲孤子幽幽道,一双眼睛盯得文扬垂首不敢对视。   “是……不,不是,是江绡琅放出来的,是她……”   “事到如今,你还在撒谎!”莲孤子一拍桌子,吓得文扬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你若再不说实话,等来日江绡琅再打回天庭,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   文扬身体一垮,再看林泉,只见他眼神冰冷,只得朝莲孤子连连磕头:“道尊救命,我说,我说。当时,确实是我放出那魔物,我以为只是个修为不高的小魔物,只是想放出来陷害她。可没想到那魔物竟然如此厉害,咬死了文招。当时江绡琅是让她的随从帮忙救文招的,只是没能救下来……”   越说到最后,文扬声如蚊蝇,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子苍听完冲上去揪住他就是一顿乱打,文扬连连求饶,莲孤子抱着手看了一会儿才示意身后的童子把暴怒的子苍拉开。   子苍手脚乱舞,口中兀自大骂:“你这个小人!卑鄙小人!”   文扬爬过去拉住莲孤子衣角,哀求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个镜子里面为什么会和我说的话一模一样,那镜子是道尊您的法器,我一个小小仙童哪里有那么大的力量。”   莲孤子抬腿挣开,又问:“沐灵带兵攻打封云山的事,你可知道?”   文扬赶忙摇头:“莫说这种事仙尊绝不会告诉我,就是我也不明白,仙尊为什么会去攻打封云山。”   莲孤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恨恨道:“蠢货!你可知道你惹下多大的祸事,如今六界不宁,天庭不安,都是你的罪过!”   文扬哭得涕泗横流,道:“道尊要把这件事告诉陛下吗?陛下一定会杀了我的。”   莲孤子指着他咬牙骂道:“你也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好好一个仙界,怎么养出你这么个黑心烂肺的……”   林泉听得心中一片寒凉,此刻像是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往外走。   “你去哪儿?”莲孤子急忙喊住他。   “封云山。”林泉说出这三个字,心脏却一阵剧痛,竟再也迈不开步子,那个地方,他是否还有勇气踏足。   莲孤子走上来满面焦虑:“你此刻去还有什么意义?江晚笙已死,她必然不会放过天庭,何况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的人,恐怕就是你了吧。还不如咱们先查出这一切到底是谁在操控,等抓出幕后黑手,也好叫她明白真正害死她母亲的是谁。”   林泉摇摇头,道:“若如你所说,这件事真有幕后黑手,我更要此时过去。无论那个人目的是什么,他明显是要逼迫琅儿走入魔道,此刻怕是已经在前往封云山的路上。”   莲孤子一想有理,但见林泉脸色苍白,心念一转,道:“你此时去也好,说不定看你这病恹恹的样子,她一时心软不会对你怎么样。那个孩子实则最单纯不过,你多缠她一阵子,或许还能把她拉回来。”   后面的话说得有些暧昧,林泉鄙夷地看了莲孤子一眼,道:“沐灵已死,封云山的事便是死无对证,查起来还要费些功夫。天庭这边就交给你了,你最好早点弄清楚那面镜子的事。子苍,守好长华殿。”   说完步履匆匆,转眼消失在门口。   莲孤子抬头,望见远处隐隐有乌云聚集的天空,眉头紧皱:“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另一边,江绡琅在江诚的带领下一路回到封云山。进了山谷,只看见遍地狼藉,皑皑白雪中洒落着一片片的血红。山腰上的冰洞口,坐着的只剩下妇孺老幼,看见他们回来,都赶紧冲下来在里面寻找自己的家人,那没有找到的,便只能对着天空长久地哀嚎。   一时之间,锁雪谷里凄凉的狼嚎在天际回响。   聚在路两边的雪狼越来越多,尽头处,一身白衣的暮乾朝长身玉立,一直等到江绡琅站在了她面前,看到江诚怀里的人,只是静静地走过去,把妻子的尸体接过,转身回了冰洞。   江绡琅跟了上去,见着父亲小心翼翼地把母亲放在皮褥上,终于转过身来对江绡琅伸出手,张开嘴确是不符合他年纪的几近苍老的声音:“琅儿……”   江绡琅扑在父亲怀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在天庭的一怒,在路上的压抑,所有的委屈、愤怒、仇恨,都在这一刻化为汹涌的泪水。   暮乾朝轻抚着女儿的背脊,静静地安慰着她,直等到怀里的人哭够了,红肿着眼睛抬起头,问:“爹,您不怕我吗?”   眸子里的猩红尚未褪去,暮乾朝却是满眼慈爱:“哪怕你是十恶不赦的魔头,你也依旧是爹心爱的女儿,更何况,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和她母亲一样,都是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江绡琅埋首进父亲怀里,呜咽着,闷闷的声音传来:“他却不相信我……”   暮乾朝早知道女儿对林泉的依赖,了然道:“他是天庭上仙,大约有他自己的立场吧。神仙绝了七情六欲,本来就是最冷漠的。”   江绡琅收了眼泪,再仔细看父亲,竟只在父亲眼中看到一片空洞,像是死了似的,心中一颤,道:“爹,你……你哭一哭吧。” 第211章 屠神   暮乾朝却是勾起一丝苦笑,摇摇头道:“爹不能哭,我再哭了,你怎么办。”   江绡琅闻言,却是擦干眼泪,露出决然的神情道:“我也不哭了,我再也不哭了,我要给娘亲报仇。”   话音刚落,暮乾朝还未应答,江诚却在洞口禀告:“少主,有人要见你。”   江绡琅皱了皱眉,她此刻只想陪在父母身边,但暮乾朝却拉了她的手道:“去吧,从现在开始,你是族长了。”   江绡琅摸了摸脖子上的灵玉,心中还有些忐忑,但看到父亲鼓励的眼神,终于定下心,走出了冰洞。   “是谁要见我?”   “来人没报名字,不过,”江诚已然把她当做了族长,恭敬道:“是一个凡人。”   “凡人?”江绡琅也有些吃惊,“凡人如何知道封云山,又如何知道我的?”   “属下也奇怪,很可能他只是隐藏了自己的修为。”江诚一边说着一边陪江绡琅往前面去。   已经有人带着那人到了山脚下的石台。   江绡琅不认识他,那个人的五官十分平凡,捡出任何一样来都没有什么特点,扔进人堆里大概立刻就分辨不出了。   可他的眼睛里闪着精光,那双漆黑的瞳仁里似乎深藏了积淀千年的黑暗。   江绡琅莫名觉得脊背生寒,手握成拳头在台子上首的石椅前站定,问:“你是谁?”   那人一身黑衣,从长袖中伸出手来,拱了拱手才道:“惊闻雪狼族剧变,还请少主节哀。”   江绡琅更加戒备,一个凡人如何知道雪狼族和天庭的事,她不愿再多客套,直接道:“你来不是为了吊唁我母亲的吧,有什么事就直说,我没有时间和你绕弯子。”   那人露出一个微笑,但是察觉道周遭肃穆的氛围,很快收敛起笑容:“江少主果然爽快,鄙人前来,是和江少主谈一桩交易。”   “交易?”江绡琅有些失去了耐心,眼睛望向了别处,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谈交易。雪狼族如今诸事繁杂,我没兴趣谈什么交易。”   那人脸上一僵,随即道:“少主一定要问我是谁,我却答不出来的,因为,我可以是任何人。”   “什么意思?”江绡琅开始有些好奇。   那人仰头傲然道:“只要我想,天下诸人都是我的皮囊。若一定要一个称呼的话,少主叫我屠神好了。”   “屠神?”江绡琅冷笑:“口气倒是不小。”   屠神也笑:“少主怎知我就没有做过呢。现在,咱们可以谈交易了吗?”   “我……”江绡琅还未答话,谷口却传来一阵骚动。   远处走来一个人,一身白衣几乎融进这冰天雪地,雪狼们围在他周围,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扑上去将他撕碎。   江绡琅身子僵在原地,往日熟悉的气息此刻却犹如利刃,再一次将她的心生生剖开。   “琅儿……”林泉停下了步子,似乎也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   “我现在是雪狼族的族长。”江绡琅冷冷道:“不知上仙此时驾临封云山有何贵干?”   林泉注意道屠神的存在,脚步虚晃往前走了几步,忙道:“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不管什么事我都没有兴趣,上仙请回吧,你再呆下去,对你没好处。”越来越多的雪狼露出獠牙紧盯着林泉。   但他浑然不觉,伸出手来:“琅儿……”   还没抓住眼前的人,自己却先倒了下去。江绡琅一个箭步上前,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接住了林泉。   怀里的人失去意识之前,只来得及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江绡琅紧咬牙关,不想让眼泪涌出,她应该把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自己和他如今是敌人了。可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说道:“带着他跟我来,屠神先生,我们的交易,容后再谈。”   江诚唤来两个人搀着林泉跟江绡琅回到一处空置的冰洞,等把人安置在了褥子上,江绡琅却只看着他发呆。   “他应当是受了内伤。”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江绡琅扭头,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寻空走到林泉旁边坐下,手指搭在他脉上,一边道:“跟着你们一起回来的。”   江绡琅站起身,背对着他,道:“你不怕玉帝怪罪你?”   寻空苦笑一声,道:“当初送你上天庭,是为了保全你,谁想到会是今天这个结果。我再留在天庭,也是尴尬。”   江绡琅见他搭完脉,张了张嘴,还是沉默了。   寻空见状主动道:“你身体里的封印与他相连,应当是你冲破封印导致他受了重伤。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带伤前来找你,你不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说什么都没意义了,等他醒了,就让他离开吧。若死在封云山,不过又是落个把柄给天庭。”江绡琅面无表情说完,便要离开。   寻空却喊住她道:“林泉实则也是被动卷入这件事,可念在过去一千年,他悉心照顾你的份上,你是不是应该听他说完。难道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你就当真一点都不顾念了吗?若你怨他在凌霄殿上没有选择相信你,甚至答应取你的元丹,可你想想,他身为上仙,也有他不得已的立场。他没有杀你的母亲,甚至在混战之时没有出手伤害雪狼族任何一个。便是只当报答师恩呢?”   江绡琅没有转身,然而脸上用来掩饰心痛的冷漠终于被这番话彻底撕碎。是啊,她有什么资格怨他,他养育了自己千年,如今甚至只身前来,先说出那一句对不起。自己凭什么把对天庭的仇恨发泄到他一个人身上。   从始至终,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努力把眼泪下去,江绡琅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对江诚道:“让他留在这里养伤,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江晚笙攻打天庭之前,曾嘱咐江诚,以后好好辅佐江绡琅,因此对于江绡琅的命令,江诚大多都毫不犹豫地遵从。   接下来几天,雪狼族为江晚笙举行了盛大的葬礼,把江晚笙的遗体送入历代族长的墓地冰封之后,暮乾朝提出要为妻子守墓。   “我并不会与外界隔绝,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来找我。”暮乾朝最后给了女儿一个紧紧的拥抱,最后说道:“不论以后的路你选择怎么走,都要相信自己的心。你是我的女儿,是雪狼族的族长。没有人能够定义你是谁,除了你自己。”   说完便转身走入墓地,江绡琅呆呆地望着父亲远去,这番话和林泉曾说过的话那么相似。   其实,他是位合格的师父吧,他并没有对不起自己。   在林泉醒过来之前,江绡琅决定先不见屠神。   哪怕那天还未来得及说,她也隐约能猜到,那场交易,必然与天庭有关。   “琅儿……”林泉似乎做了噩梦,嘴里喊了一声,紧紧抓住了江绡琅的手。   在昏睡了三天三夜之后,林泉终于醒了。   江绡琅挣脱开他的手,转而把手搭在他手腕上,道:“这是寻空教我的疗伤的法子,你感觉怎么样?”   身上的痛楚确实少了许多,林泉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道:“好多了。”   “我让人送水进来给你洗漱。”江绡琅躲避着林泉的目光,起身道。   林泉忙站起来,道:“凌霄殿的事……”   “不用说了,也不必解释什么。你也不需要说对不起,是我自己奢求得太多了。作为师父,你做了自己该做的。”江绡琅终于抬头看他,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担忧时,心跳却依然不争气地加快了。   她神色有些慌乱,立即又把头低下,道:“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走到冰洞外,冰雪送来的冷风让江绡琅渐渐平静下来,她未曾看见过雪狼族繁盛一时的景象,但见雪地里那些稀疏的身影,却依然感到凄清。   遥远的记忆里,还曾有过热闹的声响。   “你父亲呢?”林泉不知何时悄然来到她身旁。   “他说想陪着娘亲。”江绡琅平静地答道,心里有些羡慕父母亲之间的感情。无论他们是谁,是何种身份,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可以为了对方抛弃所有,天地之间只有彼此,哪怕生死也隔不开。   “凌霄殿的事我们可以谈谈吗,有些事你需要知道。”林泉语气里带着些小心。   江绡琅扭头看他,挤出一个淡淡的笑,“你是我师父,跟我说话不用这样。”   林泉一愣,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当我是你师父了。”   “那……”江绡琅莫名有些忐忑,“你还愿意当我是你徒弟吗?”   “你若不弃,我便不离。”林泉正色道。   这话本没有别的意思,江绡琅却听得心中一悸,过了一会儿才道:“哪怕以后我与你对立,哪怕我要向天庭复仇?”   林泉皱了皱眉才道:“我不知道到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形,我只能以心中的是非去选择立场。”   江绡琅点点头,倒是毫不意外,道:“果然是林泉才会说的话。” 第212章 变化   林泉一笑,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最终迟疑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   等江绡琅把江诚和寻空找来,四人围坐在冰桌旁,林泉才说出了沐灵擅自攻打封云山以及他与莲孤子心中的怀疑。   “你的意思,封云山和天庭都只是这场阴谋里的棋子?”寻空陷入沉思。   “可是,那个人的目的呢?”江诚不愿轻信林泉的话。   “我也不知道,但从现在事情发展的结果来看,封云山和天庭反目,琅儿也与天庭决裂,那么那个人眼下的目的至少是达到了。接下来,他很可能会想拉拢封云山一起对付天庭。”林泉想起了那个黑衣人,便用探询的眼光看着江绡琅。   江绡琅垂下目光,道:“等我和他谈谈吧。”   谈话的结果不出林泉所料,屠神的交易便是借助封云山,确切地说,是借助江绡琅的手对付天庭。他可以提供帮助,封云山也得以报仇。至于原因,屠神只说是私人恩怨。   “你会答应这场交易吗?”江诚并不确定,匆忙接管雪狼族的少主,会带着雪狼族走向何方。   江绡琅摇了摇头,道:“我想报仇,可我也不想再被人利用。屠神隐藏修为至今,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轻易答应和他合作。再者说,师父不是怀疑凌霄殿和沐灵的事,很有可能是他策划的吗。甚至在他背后会有更大的势力,毕竟颠覆天庭,凭一己之力很难做到。”   “雪狼族元气大伤,眼下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我回天庭看看莲华有没有发现什么,最好是能从纳天镜里找到有关这个屠神的线索。你们也设法调查出他的身份吧。”林泉如今伤已痊愈,便决定回天庭看看。   在封云山养伤的这段日子,对他来说像是一场梦。这里与世隔绝,即便雪狼们对他十分抵触,但还能和江绡琅心平气和地相处,也是他之前未曾想过的。   而他们虽说还是师徒,他却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着什么微妙的变化。   这场梦终究还是要醒,他是林泉,他属于天庭。   江绡琅送他到谷口,林泉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还会再过来。”   江绡琅点点头,眼中虽仍有悲伤,但还是冲他笑了笑:“我等着你。”   林泉径直来到莲华殿,莲孤子似乎一直在等他,见他来了,不等他问话,径直道:“镜子的事情弄清楚了,之前江绡琅和阿景杀死那个魔物后,从里面散出来一股魔气。这股魔气应当是一直就附着在那个魔物身上,后来在凌霄殿里,这魔气设法进入纳天镜,改变了里面的内容。”   “若真是魔气,我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莲孤子严肃道:“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情,很可能这股魔气里还夹杂着别的东西,我想,我们要对付的人比想象中更强大。”   林泉却松了口气,道:“那就赶紧告诉陛下,澄清误会。”   莲孤子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还指望着让那只雪狼上来做你的徒弟吧。”   林泉被说中心事,立刻冷下脸去。   莲孤子道:“切,还不承认。不过你想想,玉帝一直就对江绡琅心存忌惮,如今南天门一战之后,天庭和雪狼族已然是死敌了,只怕是覆水难收,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林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也罢,不过还是告诉玉帝吧,若能解释清楚这件事,或许双方还能相安无事。”   说到这儿,林泉把屠神的事情告诉了莲孤子。   莲孤子张着嘴瞪了封元好久,才不满地叫道:“你不早说!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那股魔气的来源,你赶紧回封云山去,好好守着你徒弟,不能让那个屠神有机可乘,我先去禀告玉帝。”   说着就要匆匆往外走,却见一个童子慌慌张张跑进来道:“道尊不好了,托塔天王率天兵去封云山了!”   莲孤子跳脚大骂:“这个托塔天王,真是会添乱!林泉你快走,我去劝玉帝收兵!”   封云山外,托塔天王站在云端之上俯瞰山脚。   “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江绡琅站在山顶,凌冽的寒风将她的裙角吹得猎猎作响。   托塔天王不屑笑道:“哼,本天王此来乃是为六界除害。”   “你以为凭你手下那点天兵,能伤得了我?”   “在南天门时自然不能,可是现在,”托塔天王胸有成竹道:“要杀你却是轻而易举。”   江绡琅不解,尝试着催动身体里的力量,却发现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似的,同之前被封印时的感觉一样。   托塔天王捕捉到江绡琅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道:“你还不知道吧,林泉假借养伤,实则暗中给你再次下了封印,这一次,看你还能不能冲破!”   说完手一挥,带领着天兵呐喊着冲了下来。   然而那句“林泉假借养伤”的话还在江绡琅耳边回响,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人,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做的。”   此时江绡琅法力全无,仅有在天庭修炼时的修为。   待到托塔天王临近山顶时,江诚先冲了上去。雪狼族的大部分兵力都在南天门一战中损耗殆尽,如今留在封云山的都不过是老人和孩子,他们根本无法战斗。山中传来狼崽们稚嫩而惊恐的叫声。   即便如此,天庭还是不肯放过她,而他,真的骗了自己吗?   “你还不明白吗?林泉是天庭的人,他自然唯玉帝之命是从。若不是他,托塔天王怎么可能此时攻打封云山!”屠神一把抓住江绡琅的手,在她耳边说道。   眼见江诚被重重围困,江绡琅便要往前去,道:“我……我去跟他们说,用我交换整个雪狼族的安危。”   “别傻了!”屠神咬牙说着,语气里透着凌厉,“你的母亲牺牲自己换你活命,你难道要这样辜负她?你的父亲呢,还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吗?”   爹,江绡琅想到那个走入冰洞的决然的背影,或许他之所以还活着,却是为了自己。   “我……我该怎么办?”江绡琅无措地望着屠神。   屠神嘴角勾起不明显的笑,道:“入魔。”   “入魔?”江绡琅身子一颤。   “是,只有入了魔,你才能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才能冲破封印,保护你的族人,才有机会为你的族人和母亲报仇!”屠神紧盯着江绡琅,瞳孔里似乎有无边的黑暗,要将江绡琅吞没。   “我……可是师父说过……”要秉持正道,只要心中有正道,便不用在意身份的约束。   但后面的话江绡琅没来得及说出来,屠神已经在催促:“别犹豫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江诚已经坚持不住了。”   此时此刻,寒风似乎浸透全身,江绡琅的身体被冻得麻木,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屠神眼睛一亮,低声道:“我帮你。”   一缕黑气便从他手指中漫出,直透入江绡琅的眉心。   眼前忽然便出现一幅画面,是天庭,在烈火里燃烧成废墟的天庭,通红的火光映照着满地的尸体,血水漫过江绡琅的脚踝,玉帝躲在凌霄殿的桌下,满眼惊恐,苦苦哀求。   然而画面一转,却来到长华殿,明亮的屋子里,化为狼形的江绡琅躺在林泉身旁,他闭着眼,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琅儿。”温柔的声音响起。   “集中注意力!”屠神冰冷的话语把江绡琅拉回现实。   画面陡然变换,凌霄殿里,林泉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绡琅,手中的悯生刺入她的胸口。   “妖物!”他嘴里发出的冰冷的两个字,让江绡琅心下一片寒凉。   江绡琅双眸变得猩红,血管里的血液如在燃烧一般变得滚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丹田直冲出来。   就在托塔天王正要给予江诚致命一击之时,脚下却一阵晃动,不远处江绡琅浑身被魔气围绕,身后,屠神渐渐隐匿在风雪里。   “怎么可能,他明明告诉我……”后面的话托塔天王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江绡琅已然冲了过来,只一掌便将他打落山崖。   余下的天兵们都在江绡琅的掌下瞬间化为齑粉。   心中的那股冲动驱使着江绡琅对慌乱奔逃的天兵赶尽杀绝,她甚至忘记了仇恨,只有脑中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说:杀,杀,杀!   “琅儿,住手!”清冽的声音穿透天际。   江绡琅回身,便见林泉落到了眼前,他满脸惊诧,似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要骗我!”江绡琅一掌推出。   林泉闪身躲开,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都是骗子!伪君子!”江绡琅疯了似的冲上来。   林泉看见她眉心泛黑,心下明了,却并没有躲避,只闭上眼睛要受了这一掌。   然而又如他心里所期盼的,江绡琅停了下来,似乎正强忍着要杀他的冲动。   “我没有骗你。”林泉平静地开口,“你是被人利用了,琅儿,冷静下来。”   “哼!”江绡琅冷笑道:“我不杀你,你滚。” 第213章 凤凰花   说完又要冲向剩下的天兵。   林泉挡在她面前,道:“住手吧,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让开!”江绡琅斥道,要绕过他去。   林泉一把拉住她:“你若要杀他们,便先杀了我。”   江绡琅拳头猛地攥紧:“果然,你是天庭的人,你自然只在乎他们。”   林泉有些生气道:“是,我是在乎他们,只是因为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是无辜的生命。可我同样在乎你,我……”   “我不会在相信你了。”江绡琅冷冷地打断了他,挣扎着要挣脱他的手。   “放手!”   林泉仍旧紧紧地抓住她,见她不停地挣扎,心中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只是在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吻上了她的唇。   呼吸之间,是曾经无比熟悉的气息。怀里的人已经渐渐停止了挣扎,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眸中的红色渐渐褪去,恢复了清明。   江绡琅轻轻推了他一下,林泉才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放开了她。   脚下,开满了遍地的凤凰花。   “琅儿,我……”林泉竟然红了脸,眼中闪过慌乱。   江绡琅也只愣愣地看着他,还沉浸在对师父行为的震惊之中,没有缓过来。   “少主!”江诚依旧习惯性地这样喊她,浑身是血跑了过来。   江绡琅和林泉同时尴尬地各自扭开头去。   “天兵已经退了,没有找到托塔天王,应该是逃回天庭去了。少主,你是怎么冲破封印的?”江诚当时忙于御敌,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只是单纯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充斥天地,与在南天门时的感觉相似。   说到封印,林泉才终于扭头问道:“封印?你不是早就冲破了封印吗?”   见他眼中果然只是迷茫,江诚不由得相信他是真的不知情,便把托塔天王的话告诉了他。   “我回天庭只见了莲华,之后听说托塔天王攻打封云山才赶过来。”林泉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事似的,一脸正色道:“必定是有人假借我的名义去给托塔天王送的信,很有可能也是这个人在你身上下了封印。”   “可是,会是谁呢?”江绡琅依旧沉默着,江诚先问道。   林泉向四周扫视一圈,道:“屠神呢?”   江绡琅立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垂下脑袋,林泉看的不忍,走上前去摸摸她的脑袋,却被一把抱住。   “也许……那个预言上说的是对的。”江绡琅埋首在林泉胸前,闷闷地说。   林泉身子僵了僵,才又问道:“那,你觉得你会成为那样的妖物吗?”   “我不知道,”江绡琅抬头看着他,满眼泪水,“在天庭的时候,我一直努力不去理会那个预言,我想证明自己不会。可是,我娘死了,雪狼族变成如今的模样,我想要报仇,如果要报仇……”   后面的话江绡琅没有再说,而是问道:“为什么,天庭的人总要以身份去区别人,我虽然没有在封云山住过多少时间,可我也记得,小的时候来封云山做客的那些妖也是很好的。如果他们相信我,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也许吧。”林泉答道,眼中凝聚着忧愁,即便没有凌霄殿的事,那个在幕后操控一切的人或许又会想别的法子,“琅儿,你有没有想过,去创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一个不分、身份,只分善恶的世界,就从,封云山开始。”   江绡琅茫然地看着他。   林泉微微一笑,道:“复仇的方式有很多种,只是何必平添杀戮。既然玉帝总因为你的身份而不相信你,那你就向他证明,身份从来就不是善恶的标准。或者,你不必向他证明,你只需要让这样的世界存在,哪怕,就这样膈应着他。”   江绡琅忍不住笑出来,随即带着些忐忑道:“那,你会帮我吗?”   林泉抬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苍穹,道:“我帮你。”   夜晚,漫天星河压在山顶,冰雪地里一片寂静。   “江诚,如果我真的去创造这样一个世界,你会不会怪我没有为雪狼族报仇?”江绡琅站在洞口,衣角在风中翻飞。   “我相信,族长也更希望你没有选择复仇。”江诚坚定地答道。   “谢谢你。”江绡琅扭头看他,往日眼中的迷茫此刻尽散,双眸如星河一般清澈干净。   “对了,今日林泉上仙来了之后,屠神就没了踪影,我没能找到他。”   “不着急,他若还想继续谈交易,必定还会再来找我。”江绡琅四处张望了一下,问:“师父呢?”   “他说四处走走,我刚看到似乎往后山去了。”江诚心里明白他还在尝试找屠神。   “我去看看。”江绡琅转身往后山跑去。   今天一整天,两个人都可刻意没有提及山顶的那个吻。一个人是不明白应当如何解释,一个人是担心这个吻和自己期待的不一样,害怕一旦说出来了,两人的关系会发生她不想看到的变化。   但此时此刻,她如此强烈地想要见到他,之所以答应去选择另一种复仇方式,也是为了到了那一天,或许他会留在这个世界里,不再离开。   后山悬崖上站着一个人,白色的衣服在夜色里很扎眼,江绡琅收敛了气息,蹑手蹑脚走过去,想要吓唬吓唬他,却在即将靠近时,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她闪身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   “上仙,你今日也看到了,江绡琅已然入魔,你还要袒护她吗?”   “她是被人利用,何况若不是你今日贸然攻打封云山,她又怎么会被蛊惑入魔?”   “她对六界是个威胁,无论如何,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办法,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不知道上仙,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她身体里元丹的力量到底强大到何处,我们如今都还无法完全了解,你贸然出手,只会加深她对天庭的憎恨。”   “哼!你其实是喜欢上她了吧,别以为今天在山顶的事没人看见。”   “我只是……”林泉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当时她的神智不受控制,我只好用这样的办法让她冷静下来。”   江绡琅只觉得山间的寒风直灌入心底,然而悬崖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即便如此,江绡琅喜欢上你却是真的吧?既然如此,上仙不如顺水推舟,叫她死心塌地相信你,到时候让她交出元丹。她很听你的话,只要交出元丹,天庭便可不再追究雪狼族冒犯天庭之罪。”   “她没了元丹,只怕性命不保。”林泉还是有些犹豫。   “一个江绡琅还六界安宁,上仙你要认清大局,别忘了你当初修仙的初衷。”   “我……”林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你给我点时间。”   “不必了。”江绡琅走出去,声音比冰雪还冷,眉心间开始泛着淡淡红光。   “琅儿……”   江绡琅却不理会他,朝托塔天王伸手一抓,便将他牵引过来,扼住了他的脖子,狠狠道:“既然天庭不容我,我又何必顾忌什么无辜?”   “琅儿?”林泉抓住她的手。   被欺骗的愤怒和失去亲人的仇恨在胸中翻涌,江绡琅一把甩开林泉,伸手在托塔天王丹田一掏,便掏出一颗金丹来,随即用力一捏,金丹化为一片灰粉,在风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江绡琅你疯了吗?”林泉一掌击中她胸口。   江绡琅没有躲避,擦掉了嘴角的血,冷笑道:“我就是疯了,竟然会爱上自己的师父。他挑唆我们的师徒关系,我杀了他,免得师父被他们迷惑!”   “迷惑?”林泉冷冷道:“是,我是被迷惑了,却是被你迷惑的,竟然会相信你会走正道,相信你初心是善良的。”   “你后悔了?”江绡琅终于哽咽。   “是,我后悔了。”冰冷的五个字钻入江绡琅心里,如利刃般绞动着。   “呵!”江绡琅苦笑一声,“也好,既然如此,我怎能白担了这个罪名,又怎能让我的族人枉死?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师徒,下一次遇见,还请上仙不必手下留情。与天庭的恩怨,我会亲自上去了结。”   林泉没有再说话,江绡琅身上那点点仙气已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强大的魔气,混合着妖力,引得山谷之中渐渐肆虐起暴风雪,头顶的星河被厚重的乌云所覆盖。   “琅儿!快停下!”风雪之中,隐隐传来林泉的声音。   暴风雪旋转着,慢慢将林泉拢入中心。这里寂静无声,也寒冷刺骨。   江绡琅走上前去,慢慢地伸手环住林泉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   “怎么了?”林泉身子有些微微僵硬,犹豫了一瞬,终究把手放在她头顶轻轻抚摸着,温柔问道。   江绡琅肩头轻轻颤动着,林泉起先以为她在哭,但慢慢地却听清楚她是在笑。   “上仙真是心怀苍生。”江绡琅抬起头来,下巴扣在林泉胸口,带着有些慵懒的笑意,道:“刚刚还怒气冲冲指责我呢,这会儿又开始上演什么师徒情深的戏码。可是我已经入魔了,怎么办?上仙要杀了我吗?” 第214章 我没有   明明像是在撒娇,可那些话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就连眼中的笑意也都如寒冰浮于河面,下面是能够吞噬一切的深潭。   “你在说什么?”林泉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江绡琅收起笑意,放开了他,伸手将他轻轻一推,便再次推入风雪之中,冷冰冰的话语透过风雨刺入林泉心中:“但愿我们结了今生恩仇,来世不要再相见。”   风雪渐息,江绡琅已经没了踪影,林泉呆呆地站在雪地里,耳边只有那一句:来世不要再相见。   林泉回到了天庭,悬崖上的事他很快想明白了缘由,无论发生了什么,必定是屠神在从中作梗。   然而江绡琅已全然入魔,轻易不会再相信他的话,那么唯一的办法,或许就是直接除掉屠神。   刚踏进莲华殿的门,莲孤子就迎了出来,满面焦急道:“托塔天王怎么死了?”   “什么?”林泉愣住。   “你不知道?”莲孤子惊讶道:“我刚刚查阅资料的时候,发现仙籍有些异动,翻开一看,便不见了托塔天王的名字。”   难道他被一掌打下山崖之后就死了?林泉心里暗自思忖,当时以为他虽受了一掌,但重不致死,或者,是屠神动的手?   “你发什么呆,随我进来。”莲孤子带着他进了正殿,翻出纳天镜,便把在悬崖上的事看了个明明白白。   林泉恍然大悟,莲孤子却是大惊失色。   “这如何了得,天庭与封云山的仇怨恐怕是再难解开了。”莲孤子急得直跺脚。   “必定是屠神假扮我,刺激琅儿入了魔。我正要找你说这事,你能不能设法查出屠神的身份和下落?如今琅儿已经不信任我,我们只能干脆杀了屠神,以绝后患。”林泉的语气也不再似往日平静。   莲孤子点头道:“想法是不错,只是这个屠神身份实在神秘,我在纳天镜里往回溯了几千年,也并没有找到与之相符的人。”   林泉皱眉,似乎是在沉思,不一会儿眼中一亮,问:“六界之中,还有什么地方是纳天镜无法记录的吗?”   “怎么可能……”莲孤子脱口而出,但瞬间被自己打脸,脸色一变道:“只有一个地方,无极黑渊。”   “那是什么地方?”   莲孤子神情肃穆,眼中甚至带着几分恐惧,道:“那是连神也难以逃脱的地方,据古书中所提,它在神产生之时便存在了,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克制神的力量。后来,无极黑渊被纳入冥界的范围,若有十恶不赦、毁天灭地的人,便可将他关入无极黑渊。但据我所知,直到现在,还没有人被关进去过。”   林泉心里咯噔一下,毁天灭地四个字让他顿时想起了一个人,再看莲孤子时,发现他也与自己想法相同。   莲孤子走到一边,背对着林泉,许久才开口道:“托塔天王的死讯很快会传到玉帝耳中,到时候他只怕一心要除掉江绡琅。若你不舍得她死,把她关入无极黑渊或许也是一个选择,至少她能活着。”   林泉有些动摇了,眼下的僵局似乎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但他很快苦笑道:“凭她的实力,谁能有把握把她关进去。”   莲孤子猛地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他:“这世上还能够让她动摇的,只有一个人。”   林泉扭头,躲开了莲孤子的目光。   “她不是说,她爱上你了吗?只要你……”   莲孤子的话还没说完,林泉便冷声打断了他,道:“不可能,我不会用这个来利用她。”   莲孤子一愣,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问道:“你不会,也喜欢上她了吧?”   林泉却又是斩钉截铁道:“我没有。”   我也不能,后面的四个字,林泉只在心里说了出来。   起初他还会疑惑自己为何会拼尽全力地想要保护江绡琅,真的只是因为师徒之情吗?可封云山山顶那个吻之后,他便渐渐有些明白了。不知是从何时起,那个心思就像悄悄飘入心底的一颗种子,深埋在土壤里,没有丝毫的动静。   直到在纳天镜里听到那句“我竟然会爱上自己的师父”时,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然而他不能承认,因为他是林泉,是九重天上的神仙。   若他与江绡琅是一样的身份也就罢了,他可以不顾一切地站在她那边,哪怕是大逆不道,哪怕是与六界为敌。可他不是,他还不曾忘记自己修仙的初心。   一旦他承认自己的心意,只要做出保护江绡琅的举动,天庭必然认定他是在徇私情,认定他已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虽然这是个与江绡琅全然对立的身份,却也是他能够设法全力保护她的身份。   如今,只有他是林泉上仙,才能在天庭有发出声音的权利。   林泉的快速否认让莲孤子有些讪讪的,想了想才又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只要能把她关进无极黑渊,到时候我们再解决了屠神。之后你去向她表白一番,用真情感化她,或许她就能放下仇恨呢。”   林泉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妥协道:“你让我想想。”   然而玉帝没有给林泉考虑的时间,听闻托塔天王被江绡琅所杀,他径直提出,要去无极黑渊看看。   莲孤子询问缘由,玉帝却三缄其口,不愿解释。   不知何时,寻空悄悄来到莲孤子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向陛下说明了关于屠神的一些事,他听完之后就提出要去无极黑渊。我猜,陛下此去多半不是为了琅儿,是为了屠神。”   寻空言下之意,是玉帝必然知道关于屠神的一些事,甚至知道他的身份,而且与无极黑渊有关。   莲孤子听完便提出要与玉帝同去,玉帝想了想,竟然答应道:“你领五万天兵随朕同去冥界,到了那儿你便守在外面,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进入。”   莲孤子把林泉拉到一边,道:“你先跟着去冥界,我去一趟封云山。”   听到这三个字,林泉脸色有些不自然,心脏隐隐有些刺痛似的,问道:“去封云山干什么?”   莲孤子眼睛望着远处,却似乎并没有在看什么,道:“抓住屠神固然重要,但最好能够说服江绡琅不要与屠神合作。再则我也是去看看雪狼族有什么动向。”   林泉微微点了点头,想要开口说什么,终究只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莲孤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悄悄退出大殿,化作白光消失在不远处。   玉帝忧心忡忡,根本没注意到莲孤子的离开,甚至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让他带兵的话。   五万天兵浩浩荡荡前往冥界,林泉默默跟在后面。   刚到冥界大门,就看见阎王正灰头土脸蹲在一个角落里,几个鬼兵稀稀疏疏地围着他。   玉帝眉头更紧,还未及开口问,阎王早已看见了他,扑到他脚边哭诉,满脸的胡子因为委屈挤成一团:“陛下,鬼兵叛变了……”   “朕早料到了。”玉帝叹了口气,扭头对一个天将吩咐:“你回天庭,再调十万兵马来。”   “是!”天将转身离去。   阎王犹豫了一下,凑到玉帝耳边低声道:“江绡琅也在。”   “哼!”玉帝冷笑一声,“她不在朕才会奇怪呢。”   后面的林泉隐约听得这句话,心里一紧,悄悄离开了人群。   冥界入口并没有封住,里面的人似乎是在等待天庭的人到来。林泉不等玉帝带兵杀入,就先一路潜行,跟着两个正在谈论无极黑渊的鬼兵到了这个让玉帝都忌惮的地方。   流淌不息的忘川河完全被黑色的雾气笼罩,眼前的黑暗像是一张大口,要把整个冥界甚至是六界完全吞没。   林泉深吸一口气,一脚踏进黑雾里,却忽然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站住。”   黑雾向两边分开,江绡琅的脸慢慢从中露出来。   “琅儿……”林泉唤了一声,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江绡琅眼神一暗,还未及说什么,只见一道细长的光向林泉打来,很快便将他紧紧缠住,是捆仙绳。   “林泉,你勾结妖物和魔道,还有什么话说?”沐灵的长剑横在林泉脖子前。   江绡琅的嘴唇都颤抖起来,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来:“你没死?”   沐灵阴惨惨地笑道:“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掉。”   他脸上布满伤疤,头发披散着,狼狈至极。   江绡琅往后退了一步,脑子里嗡嗡作响:“那是谁去攻打的封云山,我娘……我娘杀的,又是谁?”   沐灵脸上的笑得意起来,眼睛望着江绡琅身后的黑雾道:“我原本是打算去攻打封云山的,不过路上出了点意外。但是没关系,事情发展的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好。林泉你看,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计谋,你这个好徒弟就轻易相信了,雪狼族也真是够蠢的。如今她与魔物为伍,你还有什么理由护着她?”   “那你自己呢,不一样和屠神勾结?”林泉动弹不得,稍微挣扎,捆仙绳便束得更紧。 第215章 实现   “勾结?不不不,”沐灵一手钳住林泉的肩膀,泛着杀气的剑从上倒影出沐灵狠厉的眼神,“屠神原是想杀了我的,可我逃走了。结果没想到他的目的和我一样,只是他做得更彻底,不仅让雪狼族和天庭反目,还成功地说服江绡琅与自己合作。”   江绡琅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猛地转头,黑雾迅速收缩成一团,最后化为屠神的模样。   那双没有瞳仁的全黑的双眼盯住沐灵,脸上是被沐灵坏了好事的愤怒。   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沐灵感觉脊背一阵冰凉,似乎有一只手朝他伸过来,要从他的身体里挖出心脏,他却完全动弹不得。   然而这股寒意很快消失,一道强烈的白光从身后亮起,随即是铁甲兵器碰撞的声响。   沐灵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玉帝到了。   林泉冷哼了一声,只说了两个字:“懦夫。”   沐灵将剑刃往林泉脖子靠近两分,一丝红色便蔓延上剑身。他抓住林泉往后急退,飞到玉帝身边,大声道:“陛下,此刻江绡琅与魔物内讧,正是我们取得元丹的最好时机。”   玉帝愣了一下,来不及思考沐灵为何还活着,甚至挟持了林泉,只是很快便明白了他的话。   林泉也明白了,脑中思绪飞转,未等玉帝开口,便道:“我来也是为了亲手除掉江绡琅这个妖物,你挟持我也没用,她不会救我的。”   “是吗?”沐灵全然不信,径直冲江绡琅喊道:“江绡琅,你若此刻交出元丹,我便放了他,否则……”   “江绡琅!”林泉先于江绡琅一步说道:“封云山后,你我师徒情分已尽,再无瓜葛。我们再见之日,必是我斩妖除魔之时!”   屠神被玉帝突然偷袭,此刻站在无极黑渊边上,沉默地看着江绡琅和天庭的争斗,寻找着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呵!”江绡琅肩膀耸动,忽然大笑起来,笑声穿透了冥界的黑暗,在整个深渊上空回响:“我从出生之时,便天地不容,我早该接受这个事实。林泉,你不让我救,我偏要救。我要你余生从此记住,是一个妖物救了你!”   江绡琅双臂一抬,周身泛起淡淡的光芒,那光芒力量之强,让远处的玉帝和屠神心中都一阵悚惧。   被光芒环绕的人正收拢双臂,双手做了几个复杂的手势,丹田处便隐隐放出一阵红光。   屠神紧盯着那点光,眼中满是急切,直等到元丹被逼出体内的那一刻,他便可以将其抢过来。   林泉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被沐灵紧紧抓住,在他耳边低声道:“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颗拇指大小的金丹冲破江绡琅的身体,浮在她面前,元丹比众人想象的小,但周围环绕着一圈纯白色的光芒,让四周的人不仅心生敬畏。   “那是……”玉帝喃喃道,好久才吐出后面几个字:“神的力量……”   屠神朝江绡琅面前的元丹扑了过去,一道剑光赶在他之前穿透了江绡琅的胸口。鲜红的血从她口中喷出,在衣服上撒下艳丽的红色。   “不!”林泉怒吼一声,无极黑渊似乎都为之震荡。   沐灵的剑此刻被江绡琅的鲜血浸染,在空中绕了一圈,回到了他的手中。而同时,只听得“绷——”的一声,捆仙绳竟是被林泉生生挣断,绳子在他手臂上勒出一道道深口,涌出的血很快染红了长袖。   林泉朝江绡琅飞了过去,周身环绕着黑色的气,屠神的手指离元丹只有一寸,一道强大的力量将他打飞,瞬间没入远处的黑暗中。   屠神只来得及被林泉此时打中自己力量的强大惊诧一瞬,等他再次扑过来时,江绡琅已经握住元丹,倒在了林泉怀里。   “蠢货!”莲孤子的声音乍然响起,紧跟而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沐灵被他打了个趔趄,莲孤子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今日六界若毁于你手,你……”   莲孤子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不远处已然入魔的林泉,张了张嘴,挤出一句话来:“林泉,六界苍生无辜,你……三思而行啊。”   莲孤子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江绡琅把元丹放入了林泉手中,她抬手,手指轻触过林泉眉心的那一道红线,指尖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林泉一阵颤栗。   “你在乎苍生……我便把苍生给你……”江绡琅笑了一声,声音轻得让林泉觉得她嘴角的弧度只是自己的幻觉,“你想要的,我给你了。师恩已还……我不欠你的了……”   “我不要苍生,”林泉声音哽咽,眼泪模糊了视线,但他强忍着没有让它们流下来,“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哪怕活着恨我……”   “师父,那句话……我是骗你的……”江绡琅眷恋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哪句话?我不明白,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林泉捧着江绡琅的脸,执拗地不让它朝一边无力地垂下去,然而没用,怀里的人,一点声息也没有了。   无极黑渊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林泉身上,生怕呼吸声刺激到这个人,让他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六界的安危此刻正握在他手中。   “林泉……”莲孤子终于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   林泉猛地抬起头来,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定在沐灵身上,沐灵吓得禁不住后退一步。   “若六界苍生如他,如我……我护它何用?”林泉的声音不大,却穿透胸膛,直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说的没错,林泉,他们只顾自己安危,不管他人死活,他们瞧不起妖魔,这样的六界实在没意思,你把元丹给我,我们一起建立一个新的世界。”屠神诱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林泉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道:“好啊。”   他把元丹向空中一抛,屠神双眼一亮,伸手要去抓,玉帝同时动了,径直冲屠神飞去。   但下一刻,悯生剑横在空中飞速旋转,发出尖利的哀鸣,朝着元丹直刺而去。   “林泉不可!”莲孤子大惊,却来不及阻止。   剑尖刺中元丹,元丹感应到袭击,立时发起反击,刺眼的白光让众人下意识遮住双眼,悯生剑在这一片光芒中化为灰烬。   林泉俯身凑在江绡琅耳边,白光过后,六界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只听见一声轻柔的低语:“我喜欢你。”   纳天镜外,是比镜子里更深的寂静,那里面发生的一切恍若是一场梦境,没有人来得及中醒过来。   “毁灭了六界的人,”许久,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封元艰难地说出后面两个字:“是我?”   “等等!”玉帝很快反应过来,先问莲孤子:“到底怎么回事?”   莲孤子叹了口气,似乎是很疲倦似的,一手撑在桌子上,道:“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不可能!”玉帝断然否定道:“如果当时六界已经毁了,我们……”   “我们怎么可能还会存在,好好的活在这里?”莲孤子接着他的话,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望着前方,像是拾起了遗忘许久的记忆,用缓慢而悠长的语调说道:“我们确实是死了,本该是死了。只是,那个时候在悯生刺中元丹之时,我将未书取出,元丹释放出来的力量被吸收进书里,救了我一命。   “我在黑暗的混沌里飘荡了许久,终于拾起了散落在各个地方的一些力量,用这些力量让时光倒流,回到了一千年前。”莲孤子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你改变了过去?”托塔天王的大嗓门响起。   “不,”莲孤子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让过去成为一张白纸,重新书写它的,是他们。”   莲孤子把目光投向封元,但很快又加了一句:“或者说,是你们每一个人。”   “那又怎么样,到头来还是一样。”玉帝恨恨地看着封元。   “不,不一样。”莲孤子把镜子收进袋子里,道:“纳天镜里还有一些东西你们没有看到。”   未等众人发话,莲孤子就径直解释道:“你们还记得我当时去了封云山一趟吧?我去的时候,见到了暮乾朝。”   说到这儿,莲孤子又是一阵叹息,眼中竟是有些心疼道:“他告诉我,小莨后来去见过他一面,他们父女俩谈过什么他没有告诉我,但谈话的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所以我赶紧赶往冥界,却没想到还是晚了。”   “什么结果?”玉帝屏住呼吸,紧张道。   “小莨她,她从没有想过毁灭六界。你们还记得她说过与封元……不,是与林泉来世不再相见的话吧。会谈论来世的人,怎么会毁掉这个世界呢。”莲孤子顿了一下,他看到封元捂住了胸口,知道那句话伤了那时的林泉,同样也伤了此时的封元。   “她对暮乾朝说过,她恨林泉,是因为爱而不得,但这并不代表她同时就不再爱他。六界里还有一个林泉,她怎么可能将它毁掉呢。然而只要她活着一天,天庭、雪狼族还有屠神只见的恩怨纠葛就永远不会停歇,所以,她愿意给林泉一个安宁的世界。当时,她已经把雪狼族族长的信物交给了江诚,她去冥界,不是去结束六界,是去结束屠神。” 第216章 阿微   “难怪……”玉帝闭上了眼睛。   “是啊,难怪她那个时候要救林泉,要说那些狠话,她是想让林泉因此不必为她的死而悲伤,也是为了让林泉记住,他曾经答应过要帮她建立一个新世界的诺言。”莲孤子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可见的繁华,道:“这个世界,封元你帮她实现了。”   封元低头看着身上鲜红的喜袍,只觉得这颜色与江绡琅衣襟上的鲜血一样,十分刺眼,于是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个预言……未书不可能出错……”玉帝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莲孤子叹了口气,道:“未书没有出错,虽然预言里说过,拥有强大力量的是小莨,可从没说过毁灭六界的会是她。我想未书预言的那个人,应当是那个‘堕于情殇’的人吧。”   莲孤子将目光投向封元,封元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穿透每个人的身体,在屋子里回荡。   “是我,是我,”他有些疯狂地呢喃着,这景象不禁让莲孤子想起当初在无极黑渊堕仙成魔的林泉。   “她是替我背负了整个天庭的仇恨,背负了父母和灭族之仇,上一次是,这一次依然是……”封元猛地看向玉帝,如利剑一般的目光让玉帝双手一颤,可他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玉帝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不禁责怪莲孤子:“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莲孤子也有些生气,委屈道:“那一次时间倒流,我元气大伤,更是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当时我便闭了关,等我出关之时,雪狼族已经没了。而在拿到纳天镜,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前,我所能记得的也只有封元和小莨之间的一些零碎记忆。”   “所以你才会尽力护她,想尽办法让她与我……”封元皱了皱眉,没有说下去,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不只是伤口还是心。   莲孤子点头道:“是,严格说起来,我不是在救她,是在救你。”   “陛下,”莲孤子紧接着对玉帝道:“看过这些想必你也明白,天庭的敌人从来都只有屠神,上一次,小莨是受他影响,这一次依然是,无极黑渊里的人,就是屠神吧?”   玉帝眼神有些躲闪,并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   封元冷笑了一声,转身要走。   “你去哪儿?”莲孤子叫住他。   封元没有回答。   莲孤子走上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你去了也没用,她如今记忆出了问题,你过去只会让事情恶化。”   封元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了两步。   “封元,你可知道阿微到底是谁。”莲孤子大声道。   “与我何干?”封元语气冰冷,他此时此刻怎么会关心穹微的身份。   “阿微是你一手创造出来的。”莲孤子语气急切,封元果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莲孤子松了口气,道:“还记得当初你救下江绡琅之后,在一颗木莲种子里存下一些仙力作为后路吗?”   封元略微听说过绿萝和穹微的往事,不可置信地望着莲孤子。   莲孤子满意地点点头道:“是的,绿萝的夫君,阿微的上一世就是木莲精。当初你被贬下人间,靠着那颗种子里的仙力精进修为,最后堕入魔道。但那种子经仙力的浸润,不久之后便修炼成人,遇见了绿萝,却不想被沐灵所杀,投胎转世之后成了如今的穹微。”   “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莲孤子摇摇头道:“起先我只知道他是木莲精的转世,后来才知道他是那颗木莲种子长成。现在想来一切都说得通了,你救下小莨时,正是抱着救人的初心,那是你内心深处最善良的所在。而经这样的仙力浸润长成的木莲,必定也是世上最纯善的所在。”   “那又如何?”封元不明白这与他去冥界有何关系。   “这一切都是你种下的因,今日的局面便是它的果。阿微来源于你,他在那儿,就相当于你在那儿。而他身上没有任何能让屠神加以利用去挑拨他与小莨的关系。你因为曾经的身不由已对小莨抱有歉疚,但阿微不会。你背叛天庭救下小莨,原因在于她当初为你疗伤。这就注定了阿微和小莨会是彼此心中永远的温暖,而这点温暖足够让小莨不会彻底堕入魔道。有阿微在,你可以放心。”   这话让封元心中有些酸涩,为什么那个温暖的存在不是自己呢。   莲孤子看出他的想法,道:“别为了这个吃醋,这完全是家人与朋友的意义,和你是不一样的。”   封元斜了他一眼,道:“所以,你就让我呆在这儿什么也不做?”   “不是什么也不做,”莲孤子狡黠一笑,道:“上一次我们没弄清楚,但这一次必须知道,屠神到底是谁。”   说完看向玉帝。   玉帝把头扭向一边,莲孤子在他旁边坐下,道:“陛下,你声称为了六界可以上千年追杀小莨,却不肯为了六界说出关于屠神的真相吗?在你眼里,你隐瞒真相的那个理由比六界苍生更重要?”   玉帝一愣,随即恼怒于莲孤子的步步紧逼,最后叹了口气,终于妥协了:“罢了,天庭如今都沦落至此,朕还有什么可难以启齿的。”   “这就对了嘛,”莲孤子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封元你也听完再说,说不定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玉帝却先摇摇头:“即便是知道他的身份,大约也没什么办法了,除掉屠神的办法我曾经就告诉过你们,只怕你们不肯。这一段往事只能解释屠神做这一切的原因。”   “这正是困扰我们的东西,先弄清楚动机也是好的。”莲孤子坚持道。   玉帝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久远到神还存在,凡人刚刚被创造出来的时候。而这一段往事,也是神界的奇耻大辱,在仙界的典籍上都没有记载,只有六界之主才会继承这段记忆。”   “到底是什么事?”莲孤子好奇心大起。   玉帝嘴唇颤抖,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一句让屋子里的人都永远难以相信的话:“神不是自然消亡的,是被凡人屠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大概到了女主沦为十八线女配的时候了,岛主大人你满意了么?   封元:那是我媳妇,滚!   作者又滚了(委屈:反正怎么做你都不满意,呜呜~~) 第217章 游戏(屠神记单元)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好一会儿才听到莲孤子发出一个字:“靠!”   “这就是他为什么叫屠神的原因?”托塔天王插进来一句。   “是,”玉帝平视前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挫败,似乎那次他并没有参与其中的屠杀同样给他带来了沉重的痛苦,“这件事是他永远的骄傲,自那之后,他便鄙视神,鄙视时间的一切,他声称自己是……”   “比神还要强大的人。”封元接住他的话。   “那么他也是神吗?”屋子里氛围沉重,莲孤子也格外严肃。   “呵!”玉帝苦笑了一声,这是莲孤子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表情,“你们谁也想不到的,他曾经是一个凡人。”   屋子里再次静默了。   玉帝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被那段过去压得喘不过气来似的说:“其实过去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朕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纳天镜里应该记录下来了,你们看看吧,看完之后,朕在继续讲接下来的事。”   莲孤子再次打开纳天镜,镜子里呈现一片彩色光芒,朝一边迅速掠过去,这一段历史太过长远,以致于过了好一会儿,画面才终于停顿下来,镜子里一片灰茫茫的,看起来好似天地还是一片混沌。   但渐渐的,那片灰暗慢慢散开,厚重的云层之上,五彩的霞光给天穹增添了灿烂的色彩,一座山峰的峰顶刺入云层,山顶上,坐着一个人,不,是一个神。   神身上裹着几条白布,只露出了洁白的手臂和一条蛇尾,蛇尾缠着山峰没入云里,像是坐在湖边将其没入水中。湛蓝的天空下,神的容滟渐渐显露出来,是一个女神。   “女娲。”玉帝轻声念道,眼里露出崇敬之色。   女娲挥手拨开云层,露出山脚下的景象。   只见在广袤的平原上,蠕动着一些小小的东西,像是行进中的蚂蚁群。画面拉近之后,众人才发现那是些人,身上裹着树叶兽皮,来来回回各自忙碌着。   但很快画面一转,女娲和人都消失了,九重天上,隐约显现出亭台楼阁,金光撒向殿顶,映出一片金光灿烂。楼阁只见,身穿白衣的神女渐渐飞近,她赤、裸着双足,停在一个小小的白玉台子上,向下张望着,眼中满是好奇与渴望。   “不过是些低贱的凡人,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声音响起,随之走来一个男人,穿着华丽的袍子,轮廓分明的五官自然显露出一股威严,但他嘴里说着这样的话,看向女子的眼神却带着些温柔。他是战神将离。   神女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这些凡人都是由女娲娘娘创造出来的,若是她在,你还敢这么说?”   将离冷笑一声:“在又如何,这凡人世界里,充满了贪婪、阴谋、杀戮,为了一点区区的土地和食物,他们可以背叛至亲。为了一己私利,自相残杀,这样的凡人,难道不是低贱丑陋的?”   神女爱怜地看着那些小人儿,道:“那也只是他们中的某些人,有的人是很好的,你看那个人,正在分给那些孤儿食物,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多少吃的。”   “我们是神,是六界的主宰,我们所住的地方是天地精华聚集之所在。为何你却对凡人那破败、贫瘠的世界感兴趣?”将离不满神女的目光未在自己身上停留一刻。   “这正说明凡人的强大,在那样严酷的环境里,他们能够繁衍至今,而且越来越繁华。他们没有一点神力,全凭着自己的智慧,这难道不是很让人着迷的东西吗?”神女越说越兴奋,转身对男人道:“我要下去看看,你去吗?”   将离一把拉住她,怕她此刻就要跳下去,道:“人界和神界向来互不干扰,神擅自下界是违背神规的。”   神女挥开他的手道:“主神正要派神下去察看人界情况,他已经同意我去了。”   将离皱起眉头,拦在她面前道:“下界察看是为了了解六界状况,可不是让你借机去玩的。”   “谁说我是去玩的?”神女不满地哼了一声,一挥长袖,带起一片彩色的云雾,随即消失在原地。   将离叹了口气,朝着那苍穹之上的殿宇飞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其中。   人间,熙熙攘攘的集市上,身穿华服的神女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男人们指指点点,目光像是粘住了一般,就连女人们都忘记了嫉妒,这种几乎不真实的美让他们只顾着沉浸其中。原本热闹的集市因她的存在变得安静,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呼吸都会让眼前的美丽乍然消失。   “天神下凡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高喊,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老人朝着神女跪伏在地,“天神庇佑!”   老人是个道士,在当地还颇有名气,因此见他跪地,行人们也纷纷扑倒,口里喊道:“天神庇佑!”   神女忽然觉得没了意思,她在天上俯视凡人,到了人界,依旧要俯视他们,一点新鲜感也没有。   于是冷了脸正欲转身离去,忽然脚下伸过来一只手,将一双鞋轻轻放在了她的面前。   神女是赤着脚的,然而大多数人只痴迷于她的容貌,向她奉上自己的崇敬,唯有这个人,奉上了一双鞋,一件她可能需要的东西。   这是一个男人,他没有跪下,但依旧躬着身,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些跪着的人们必然会指责他对神的不敬。   神女穿上了鞋,开口道:“看着我。”   男人犹豫了一瞬,缓缓直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与神女的目光相交。   神女立刻认出了他,是那个给孤儿分发食物的人,大概因为缺少吃的,这个人面色发黄,形容枯瘦,原本俊朗的五官此刻也没什么神采,那双眼里是对一切的淡然,似乎是超脱了生死,不过简单地存在于世上罢了。   神女决心要拯救他,在天上见多了无情无欲的人,她希望在人间看到的一切都能够是活的。这对于她来说,是一场具有挑战性的游戏。   “你喜欢我吗?”神女露出了笑容,像傍晚的霞光,足以掩盖最后夕阳的光芒照亮天空,让人开始期待即将到来的夜晚。   男人心神一阵晃荡,感觉自己周身都被光芒笼罩,他点了点头。   神女毫不意外,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结果,眼前这个呆呆傻傻的男人实在比天上那些一本正经的神好玩多了。他就像一个几乎没有思想的玩具,可以让神女任意把玩。但神女不打算控制他,为着他心里那点不同于神的善良。   神女与男人生活在了一起,对于凡人全凭双手创造东西的方式,神女感觉比神力还神奇有趣。观察和学习凡人的生活成了她每天唯一做的事,不久,神女便和男人成亲了。   但至始至终,这都是一场游戏,直到神女怀孕,生下了一个孩子。   随着孩子的降生,一股汹涌的情感在神女胸中激荡,甚至连带着对孩子的父亲也有了些许怜爱。   然而天的惩罚很快下来了,这种半人半神的怪物是不被允许存在的,神女犯下大错,被抓回天上关押。   而神女在人界所做的一切,让将离嫉妒得发狂,他意识到自己仰慕神女已久,不想最后却输给了一个凡人。   他要报复,他想将神女据为己有。只要神女嫁给他,他便可以保神女不死。   但神女拒绝了,于是她受了天罚,变成了凡人。狼狈的神女没有了以往的美丽,看起来和凡人一样卑陋不堪,将离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他亲手掐死了神女。   也许是气愤于自己竟会喜欢上眼前这个丑陋的女人,也许是气愤于神女即便变成这样也不愿选择他。   他把神女的尸体从天上扔了下去,但心中的怒火没有减少分毫,唯一能熄灭这怒火的方法只有一个,杀了那个孩子,那个象征着神界耻辱的孩子。   将离开始了对男人的追杀。   大雨滂沱的夜晚,雷声轰隆隆响彻整片大地,狰狞的闪电几乎要把山峰撕为两半。   简陋的茅屋里,襁褓中的孩子正为没能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怀抱而痛苦,嘶哑的嗓音和着雷声、雨声,让人感觉十分烦躁,但男人还是耐心地哄着他,并没有察觉到死亡的临近。   一阵红光划过,照亮了天空中那厚重得摇摇欲坠的乌云,茅屋被红光劈成两半,大雨顿时倾泻而下,孩子哭得更大声了,此时是因为恐惧。   男人把孩子护在怀里,努力透过雨帘看着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来,闪电将他的身影照得时隐时现,每一次,男人都看清了他手里的一把长剑,在雨水中泛着寒光。   男人转身飞奔,泥泞的山路让他跌跌撞撞,好久都没能跑出多远。将离没有加快速度,对他来说,这个男人此时的奔逃只是垂死挣扎,六界之中,将离要杀谁,谁就已经死了。   男人绝望地靠在树干上,眼睁睁看着将离从他怀中夺走孩子,随后一扔,襁褓撞在远处的树上,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第218章 神魔大战   男人却动弹不得,无边的恐惧浸透了全身,四肢没有了知觉,只有心脏一阵撕裂的痛,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么轻易地,毫无还手之力。   将离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男人双脚不停乱踢,双手想要掰开这只强有力的手,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的脸渐渐变红,变青,充血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将离忽然放开了他,因为他分明看见男人眼中与自己相似的痛苦,自己的痛苦化为了愤怒,而他的痛苦都变成了恐惧和绝望,死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但他不愿看见自己与他有丝毫相似,于是手中长剑一挥,男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捂住了眼睛,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看着男人在自己脚下,在泥泞中不停地哀嚎,大口地呼吸着,挣扎着,将离心中的火渐渐被这大雨浇灭了。   “你只是她的一个玩物而已。”将离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是为了说服男人,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男人没有回答,依旧惨叫着。   大雨带来的山洪已经完全淹没了山下的村庄,闪电照亮的远方,无数的尸体漂浮在浑浊的水面。   “哼,凡人!”将离不屑地看了那些如蝼蚁一般卑微的尸体,在又一个闪电熄灭之时消失了。   雨随着将离的离开渐渐停止,四周安静了下来,没有了虫鸣鸟叫,没有了人声低语,连呼吸声都没有。   呼吸!男人疯一样地,趴在地上,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摸索到孩子身边,伸手触摸那原本因哭喊而涨红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他迅速缩回了手,孩子的脸颊已然苍白,嘴还因为生前的哭泣大张着。   “啊——”哀嚎声顿时响彻山林,天地间只剩下这属于父亲的痛哭,大地一片死寂。   直到眼中的鲜血流干,暗红的血凝结在男人脸颊。男人抱起孩子的尸身跌跌撞撞朝着一个山林深处走去。   将离对凡人的屠杀传到主神耳中,主神震怒。   “天道运行自有其法则,即便你认为凡人低微卑贱,你也不能肆意屠杀。更何况,你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将离,你不配为神了。”主神并未显示自己的怒气,而是用冰冷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他并不关心凡人的生死,也不关心将离的存亡,他只是按照规则办事。   主神要剥夺将离神的身份,将离逃走了。   深山中的一个岩洞外,男人刚走到这里就感觉一阵彻骨的寒意。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岩洞外的景象在月色下十分清楚。   与周围的植物不一样,这里有一圈的植物成完全的黑色,像是被大火烧过一般。距洞口一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条和外围植物区分明显的分界线。此时此刻,男人一脚在线外,一脚在线内。   洞里很黑,浓稠的黑色将月光阻挡在外,一点也透不进去。   男人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岩洞。他看不见,但他也不需要看见,在这样的黑暗里,哪怕有十双眼睛也是徒劳。有一股力量指引着他前行,这股力量从他触碰到孩子身体的那一刻起便在他的身体里游走,指引着他到达这里。   冰冷的空气灌进口鼻,直冲上头顶,男人尽量放缓了呼吸,但寒意还是让他的四肢逐渐麻木。   不知走了多久,有一道无形的墙迫使他停下了。   “死亡的味道。”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男人吓了一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上的汗毛被这声音刺激得全都竖了起来。   “不用害怕,我的孩子。从你走进来的那一刻起,你就不用再害怕任何人了。”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男人循着声音的方向微微转头,咽了咽几乎不存在的口水,才开口道:“大……大巫?”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我被神驱逐到这里,此后世人都只叫我魔鬼。呵呵呵!”大巫师的笑声在山洞里回荡,“魔是魔,鬼是鬼,而我,只是个巫而已。”   山洞里陡然亮起一点光,蓝色的,幽幽漂浮在空中,四处飘荡,照亮了四周的石壁。   石壁上刻满了复杂的图画与文字,但男人依旧看不见。   大巫的脸在光中时隐时现,那张脸上画着白色的条纹,条纹下是黄黑而苍老的皮肤,像老树皮似的满是皱褶,五官很普通,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没有瞳仁,眼球是全黑的。   大巫伸出枯树枝一般的手,轻轻抚上孩子的额头,很快像是受惊般把手缩了回去,但语气却是十分的兴奋:“半神!竟然是半神!这世上竟有人能与九重天上高傲的神结合!可惜已经死了。不过正好,正好!”   大巫胡言乱语着,男人不大明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想复仇?”大巫忽然问道,抓住了男人的一只手。   冰冷的触感和孩子的尸体一样,男人一阵战栗,想要挣脱开来,但大巫却不肯放手,执拗地等着他的回答。   男人终于点了点头。   大巫立刻松开了他的手,男人松了口气。   “你记住,我只是个巫,我可以帮你,但我没办法保证你一定会成功。”大巫说完,向他伸出手,“把孩子给我。”   男人颤抖了一下,将孩子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才终于递了出去。   “在这里等着。”大巫的声音幽然飘远,山洞再次陷入黑暗。   山洞中不知时日,直到那点火光忽然又亮了起来。大巫手指捏着一颗黑色的丹丸,凑到男人嘴边:“吃下去。”   男人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他微微张开嘴,大巫便立刻把黑丹塞了进去。   男人皱着眉头直接吞了下去,随后问:“这是什么?”   “你的孩子。”大巫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呕——”男人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干呕起来。   大巫蹲下、身,拍拍他的肩膀:“他来自于你,又回归于你,没什么好恶心的。”   男人呕吐的动作停止了,因为他感觉到一丝光亮,待他抬起头来时,蓝色的火光下,是一双纯黑的没有瞳仁的眼睛。   大巫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去吧,山谷中有你想吃的东西。”   男人露出与大巫同样的微笑,起身再次走进了那片浓稠的黑暗里。   男人回到原先的林子里,他很快明白了大巫的话。在他眼前漂浮着无数黑色的影子,男女老幼皆有。他明白,那是山脚下被淹死的村民,因无辜枉死而生怨,怨灵漂浮在山谷里不肯散去。   他张大了嘴,那些黑色的怨灵便一个接一个钻进他嘴里,慢慢的,男人周身被一股黑气缠绕。   “将离。”男人沙哑的嗓音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将离躲进了一个洞府,在洞外布下无数结界。主神派来许多神四处搜寻他的踪迹,但一次次都被他躲过。   然而男人找到了他,在这之前,凡是男人走过的地方,只留下无数没有了双眼和心脏的尸体。   “将离。”男人开口唤道。   洞府里,将离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气,身为战神,他对这样的气息极度敏感,几乎可以立即挑起他的战斗欲。   红色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他奔出洞口,一言不发,径直朝男人头上砍去。   长剑在半空中停住了,没办法往下压一分。男人抬起头来,全黑的眼睛盯着将离,嗓子里发出一阵桀桀的笑,道:“哼!神。”   将离莫名感觉到脊背一阵寒意,原本大亮的天光忽然渐渐暗了下来,将离收回长剑,飞身退回至洞口,仰头看见一团黑气在空中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天空拢住,隔绝了所有光亮。   “区区一个魔怎会有如此强的力量?”将离的这把长剑还没有人能够接住过。   “魔?”男人歪了歪头,又发出一阵阴森的笑,“我可不只是魔……”   说完,枯瘦的手指向将离一指,黑气中便传来一声炸响,一道黑色的闪电径直劈向他。   将离闪身躲过,山洞的洞口却被劈了个粉碎,之前布下的结界也一起被毁坏。   将离额头渗出些冷汗,那一道闪电中所包含的力量他很熟悉,是神力。   他双手握住长剑,往空中猛地一划,黑气便被划开一条口子。将离飞身而上,冲向天空,他需要回到他熟悉的地方。   男人只是低低的冷笑了一声,化作一股黑烟跟了上去。   厚重的乌云迅速从四面八方汇集,不一会天空像是要整个塌下来似的,云层几乎快要触到地面。   红色和白色的光不时在乌云中闪现,黑色与白色的闪电穿透云层,如长鞭一般打向周边的山峰,一时之间山崩地裂,河翻海啸,神魔大战几乎给人界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无数的村庄、城镇被淹没,尸体像馒头似的密密麻麻漂浮在水面,天空大地一片浑浊,如同混沌之时。   这场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人界变得如同炼狱一般。最后,幸存的凡人看见远处的山峰上似乎飘着一面红幡,只是那红幡似乎很厚重,在强劲的风力下带着下面的杆也跟着弯曲了。   有人爬上了那座山,看清红幡的样子后惊恐地跌回山脚。不久,神也来到那座山顶,看见红幡之后同样大惊失色,回到了天上。   那是将离的尸体。 第219章 大屠杀   也许是这一段过往太过残酷与血腥,纳天镜里的画面迅速地往前跳过了,最后终于停顿下来。   九重天上,原本恢弘而精致的殿宇楼阁变成了一片废墟,阴沉灰暗的天空笼罩着大地,地平线上泛着红光,似是被血浸染而成。在那根依旧贯穿着将离尸体的长杆下,男人慵懒地靠坐在一块岩石上,看着山脚下直至目力所及的远方,都被血水淹没,泡得发胀的尸体密密麻麻几乎盖住整个水面。一团一团人形的黑气漂浮在水面,有的跪伏着,向他表达顺从之意,有的趴在那些尸体上,用看不见的牙齿啃噬着腐臭的肉。   神消亡了,消亡于一场大屠杀,连众神之主也没能幸免。   唯独没有死于男人手中的只有三个神,那时主神已亡,三个神不愿受此羞辱,纷纷坠落凡间,化作三座山脉,从此在后来漫长的魔统治六界的岁月里,只有一个地方依旧保持着神境的美好——无灭山。   黑暗而动荡的时代持续了很久,那个尸山血海上的男人从此称自己为屠神。他吞噬人的心脏与眼睛,从中汲取黑暗的力量,他的尸身因此腐烂,从此化作一股黑气,然而正如他所说,六界生灵皆是他的皮囊。   然而那个半神孩子的力量毕竟有限,当活人越来越少,他开始吞噬魂魄,当魂魄也越来越少时,他的力量也逐渐减弱。而此时,继承了那场屠杀中散落各地的神力的仙出现了,在玉帝的统率下,他们赶走了屠神。   众仙与屠神的大战又是一次天地毁灭的过程。   当年神魔大战在冥界斩下一道深渊,深渊里开满了蔽日噬心花,那是将离洒落下来的鲜血化成。   玉帝站在无极黑渊边上,将自己的神力从体内逼出,化作一颗元丹,浮在深渊上空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陛下,他会上当吗?”一位仙官担忧地看着虚弱的玉帝。   “他的力量弱了不少,神力是他急需的东西,即使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也会冒险前来的。”玉帝说完闭上了眼睛。   黑暗里,一只无形的手伸向那颗元丹,玉帝猛一睁眼,黑暗中,几条烧得通红的锁链齐齐缠向那团黑气,那是地狱里拘索厉鬼所用。   黑气被缠住的瞬间,玉帝飞身夺回元丹,一掌便将其打落入无极黑渊。旁边的仙官念起咒语点亮了周围的阵法。   凄厉而愤怒的嚎叫从渊底传来,从此,唯一拥有那段耻辱记忆的屠神被困在了无极黑渊,仙官成了冥府之主,不仅掌管冥界,也是为了看住这个屠灭神族的人。   这一段往事没有被录入仙籍,其他的知情人在玉帝的要求下都将此记忆抹去,它只存在于玉帝和阎王的脑海深处。   纳天镜里,画面暂时消失了,屋子里的人仍旧保持着沉默,似乎还没能从这段血腥残酷的过去中走出来。   “朕不知道他是何时、怎样从无极黑渊里逃了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江绡琅的出现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向朕复仇、重新统治六界的机会。”玉帝决定打破沉默。   “唉,神呐!”莲孤子叹了口气。   “至少我们知道仙界那股无处不在的优越感是从哪儿来的了。”封元冷冷道。   玉帝哼了一声没有反驳,重新揭露这段往事让他很是羞愧,为着神在一个凡人面前的惨败。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莲孤子转移话题道:“屠神说过,六界生灵皆是他的皮囊,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是以真面目示人,可之前呢,他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   封元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在南里城的时候,屠神或许就在我们身边,而我们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在他的陷阱里了。”   莲孤子挑了挑眉毛算是默认了。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要怎么对付他。”玉帝有些不耐烦。   封元冷笑道:“陛下当然不在乎,只是,如果屠神是南里城里琅儿曾经十分信任甚至亲近的人呢,她如今记忆出现偏差,若是被那个人利用呢?”   玉帝这才开始急了,站起身来道:“那该如何是好?”   “我还是要去冥界一趟,至少要阻止琅儿被她利用。”封元起身要走。   莲孤子再次拦住了他,道:“先等一等,陛下,你可知道凤凰花?”   玉帝一愣,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和自己聊起了花,便摇了摇头。   莲孤子一拍手道:“无灭山里有一棵凤凰花树,而当初在七离火阵的废墟里,还有封云山的雪山之巅,都曾盛开过凤凰花,我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玉帝忽然一拍桌子,将纳天镜里的画面迅速往前翻,好一会儿才终于定格。   画面里,是一栋精美的大殿,很显然是天宫,但是是神居住的天宫。   大殿的屋顶上,冒出一小丛火红的树顶。玉帝控制着画面视角变化,终于来到大殿后面,果然,邻近殿阁的,是一颗茂盛的凤凰树。   而凤凰树下,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是神,火红的凤凰花洒落在她的衣襟裙摆,像是一朵朵栩栩如生的刺绣。   神睁开眼睛,镜子外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是神女,那个与屠神结合的神女。   她最喜欢的,便是凤凰花。   莲孤子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在屋子里急速地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凤凰花,凤凰花,一定有什么办法……”   “莲华,”封元拦在他面前,“你想到什么了?”   莲孤子摇摇头:“什么也没有想到,有一个东西,只是一闪而过,但我没有抓住它。或许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封元,你去冥界吧,你可以过去了,从屠神诞生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与神有关。而你的身上,还带着神的诅咒,或许真的只有你们三个人面对面,才能解开其中的谜团。”   莲孤子的话杂乱无章,但封元也隐隐感觉到其中隐含着一些东西,等待着他去弄明白,便道:“那好,我先过去,你帮我看好浮石岛。”   说完朝玉帝瞟了一眼,匆匆走了。   玉帝在后面跳脚:“他看朕是什么意思,以为朕稀罕什么浮石岛吗?”   莲孤子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烦躁地一挥手:“你还真稀罕过。”   玉帝:“……”   *   江绡琅带着雪狼族到达冥界的时候,门口守卫的鬼兵几乎没看她们一眼就让他们过去了。   阎王死后,冥界大乱,拥护屠神和听命于天庭的鬼兵之间发生了一场大战,这之后,地府就安静了许多。比起之前虽然阴森但仍可见繁忙的景象,如今的地府无处不透着几分凄清。   一个鬼兵将他们带至阎王殿,昏暗的大殿上首,原本属于阎王的宝座上,坐着一个陌生人。   但江绡琅能感觉到,他就是无极黑渊里的那个人。   那人站起来,张开双手做出要拥抱的动作,道:“江绡琅,我等你很久了。”   说着他走下来,往江绡琅身后看了一眼,挑了挑眉道:“我倒是没料到你会带着整个雪狼族过来,欢迎。”   这个人的脸十分普通,是一张放到人群里都分辨不出来的中年男人的脸。   “请问阁下如何称呼?”江诚面无表情道。   男人手托下巴,想了想道:“如果非要有一个称呼的话,还是叫我屠神吧。”   “哼。”江诚冷笑了一声。   屠神变了脸色,道:“江首领若不愿与我同路,现在就可以离开,看在江姑娘的面子上,我绝不会为难你们。”   江诚看也不看他,抬首道:“我们来不是为了与你合作,只是追随少主而已。”   “哈哈哈哈,”屠神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烛火也随之晃动,“你们少主就是来与我合作的,你们追随她,最后结果也是一样的。”   江绡琅却开口道:“我过来不代表就要与你合作。”   屠神的笑容瞬间隐退,他凑上前,一双没有瞳孔的漆黑的眼睛盯着她,道:“那你来是干什么?”   江绡琅打量着大殿石壁上的雕刻,一边道:“我要考虑一下,是否要与你合作。”   “为什么?”屠神不解。   “我同你合作,你可以得到六界,而我至多不过能报仇而已,对我来说,这桩交易并不算公平。”   屠神意外道:“没看出来,你也是有野心的人。”   江绡琅笑道:“不是野心,就是看不惯你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不想便宜你。”   穹微噗嗤一声笑出来,被屠神一个眼神给吓回去了。   屠神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道:“没关系,我给你时间考虑,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提出来。”   雪狼族在冥界就此安顿下来,但小狼崽们显然很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再没了往日在浮石岛的活泼。   说是考虑,江绡琅实则一直忙着在地府里转悠,江诚每年都陪着他。   穹微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正想出去打探消息,却在门口撞见了屠神。 第220章 身份   屠神幽灵般朝穹微直飘过来,穹微下意识想后退,但他告诉自己要镇定,愣是挺直了胸膛站在原地。   “地府不养闲人,你要是无事可干,就去打扫仓库。”原以为屠神会说什么威胁恐吓的话,没想到却是让自己去干活,穹微有些疑惑。   但屠神转而露出一个阴森的笑,让穹微整个人汗毛倒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两个鬼兵挟着一路往前。   打两个鬼兵穹微倒是绰绰有余,只是初来这里,他也不愿给江绡琅惹麻烦。   鬼兵把他扔进一见黑漆漆的屋子,轰隆一声关上了大门。   穹微念了了口诀,指尖便浮起一个光团,他往上一扔,光团迅速变大,将漆黑的仓库照了个透亮。   仓库很大,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靠门边的角落里堆着些杂物。穹微打量着四周缓缓转身,在看清身后的东西的时头皮一阵发麻跌坐在了地上,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仓库的大半空间被无数站立不动的人所填满,那些人面无表情、五官模糊,毫无生命迹象。   “师父……小莨……绿萝……”穹微呜咽着念着写着名字,心脏擂鼓似的快要跳出胸膛。   他壮着胆子凑近了细看,“啊”地尖叫一声往后连退两米远。   这些哪是人,分明是挂在人形木架上的一张张人皮!   穹微后背冷汗涔涔而下,只觉得四周空气都被冻住了,耳边传来这些人凄怨的哭声。这些人里面男女老少皆有,除了眼鼻口处是黑色的空洞之外,全身上下竟无一处破陋,连头发都完整地存在,显然是被人整张给剥下来的。   穹微不敢看他们,但又担心移开视线之后这些人立刻会跳到自己眼前来张开血盆大口,于是强迫自己紧紧盯住他们。   视线扫到其中一张人皮上的时候,穹微觉得有几分熟悉,于是强忍着恐惧上前,待看清楚之后,心脏猛地紧缩,好一会儿嘴里才吐出几个字:“裘……裘叔叔……”   曾经活蹦乱跳,时常和自己斗嘴的裘叔叔此刻冰冷地挂在木架子上,那双绿豆眼只剩下两个小洞,穹微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但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不禁脊背生寒。   难道……难道当初在南里城,那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裘叔叔就已经是一张人皮,而那张人皮底下,是此时此刻坐在阎王殿里的屠神!   想起裘叔叔对他们的诸多关照,穹微在脑子里一遍遍否决着这些想法,但当初发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却也因此被完整地串联起来。   那个最容易被他们忽视的人一直都参与其中,茶楼、雪狼杀人的传言还有黑熊怪,每一次都有他,每一次都让小莨差点失控。   穹微心中霍然敞亮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一直试图把小莨带上邪路。   过去的片段飞速在他脑海中闪过,忽然大门轰地一声打开,打断了穹微的思绪。   “微郎,你没事吧?”绿萝闪身进来,把穹微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了一遍。   “我没事,”穹微拉住她,道:“估计屠神就是为了吓唬我一下,因为我之前笑话他来着。”   绿萝立刻皱着眉头满脸厌恶道:“果然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穹微却摇头:“这不重要,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绿萝见穹微眼中竟似闪着兴奋的光。   “先找到小莨再说!”穹微拉着她飞跑出去,刚拐了个弯迎面又撞见了屠神。   屠神看见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怎么样,仓库里的东西都擦干净了吗?”   穹微无畏地迎着他的目光,道:“从南里城开始,你是不是就跟着我们了?”   屠神有些意外道:“没想到被你给发现了,真是我的失策。不过,怎么能说是跟着你们呢,明明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穹微道:“可惜你没能得逞,现在想起来,你那些办法真是笨死了。”   屠神脸色一变,道:“别自己找死!”   穹微下意识把绿萝护在身后,全神戒备着屠神发难,但他并没有动手,旁边一个鬼兵哼哧哼哧跑过来,在他耳边嘶嘶说了些什么,屠神脸上又浮现出笑容道:“真可惜,我马上就要得逞了。”   说完撇下穹微二人,转身往阎罗殿去了,穹微拉着绿萝赶紧跟上。   大殿里,江绡琅正斜倚在本属于阎王的座位上。屠神见了,走到宝座下方抬头问:“你对这把椅子有兴趣?”   江绡琅摆摆手,站起来走到他旁边道:“只是试试,结果一点也不舒服,我想凌霄殿里的玉帝宝座应该会很不错。”   屠神漆黑的眼球转了转,道:“你想要天庭?”   “天庭和妖界,我都想要。”江绡琅直直地看着他。   屠神走到座位边大喇喇地坐下,道:“你挑的可是两个好地方。”   江绡琅一笑,道:“我给你留的都是最适合你的,我若要冥界或者魔界,你会给吗?”   屠神攥紧了一只手,不一会儿又松开了,道:“好,我接受你的条件,你什么时候把元丹给我?”   江绡琅径直走向门口,一边道:“不是给,是分。”   穹微站在门口听见后面的对话,朝正向他走来的江绡琅道:“你真的要把元丹分给他?”   江绡琅却不回答,瞥了一眼绿萝,皱眉道:“我带你过来可不是让你整天和她呆在一起。”   “啊?”穹微一愣,不明白江绡琅为何说起这个。   “你不是喜欢我才跟我过来的吗,又带个跟屁虫干什么?”江绡琅看着绿萝,脸上泛着寒意。   穹微立时大囧,急忙摆手解释:“我……我不是……”   绿萝一把抓住穹微的手,挑了挑下巴道:“谁说他喜欢你了?”   江绡琅上前一步,逼近绿萝,穹微忙挡在她身前,一只手拉住江绡琅道:“小莨,你听我说……”   话还没说完,江绡琅却猛地挣脱开,惊疑地看着他的手。   “怎……怎么了?”穹微把手放在眼前打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江绡琅像是在害怕什么,远远地避开他,匆匆走了。屠神紧跟着过来,露出一个冷笑,跟上了江绡琅。   无极黑渊里依旧弥漫着凝滞不动的黑暗,如一张巨口,要吞噬时间的一切。阴冷潮湿的风从深渊里卷起江绡琅的裙角,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但都模糊不清。   她打了个激灵,正要离开,便见屠神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   “你可知道,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多久?”屠神自顾自说道。   江绡琅有些烦躁道:“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吗,你与她有五分相似。”屠神没理会她的反感,继续道:“当初我还试图寻她回来,可我找遍六界也找不到她的踪影,直到你出现。”   屠神缓缓伸出一只手,抚上江绡琅的脸颊,竟似有些痴迷而温柔地说:“你长得像她,却又不是她。”   江绡琅嫌恶地推开了两步,屠神的语气立刻变得冰冷了:“你和她一样,她把我当玩物,你也从心里瞧不起我,对吧?”   江绡琅警惕道:“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屠神却像是从梦中恍然惊醒,随后低低笑起来:“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个旧人。江绡琅,别把我当傻子,你是拥有一个很好的筹码,但不代表我可以无限制地容忍你。毕竟,你不是她。”   “疯子。”江绡琅丢下两个字,转身要走,却被屠神拉住。   一阵彻骨的寒意从手臂传遍全身,江绡琅挣脱不得,屠神凑近了她道:“明天,把元丹给我。”   江绡琅用力推开他,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得远处一阵吵嚷声。   一个鬼兵惊慌地跑过来,道:“魔尊、魔尊来了!”   屠神鄙夷地瞪了他一眼,鬼兵立刻闭嘴了。   “你说答应与我合作,现在就是展现你诚意的时候到了。”屠神转而对江绡琅道。   “诚意?”江绡琅心下明了,但莫名并不想承认。   屠神冷笑道:“阻碍我们大业的,除了天庭,就只有这个魔尊最难缠。只不过若你去杀他……”   说到这儿,屠神顿了顿,才又道:“总之,杀了他,我就相信你与我合作的诚意。”   江绡琅边往喧闹处走,边道:“我不认为我需要证明什么诚意,把元丹分给你,难道还不够?”   屠神与她并肩而行,道:“可我现在并没有拿到元丹,而且魔尊总是要杀的,不如抓住这个机会。”   此时的江绡琅并不知道屠神口中的魔尊到底是谁,直到她看见那个浑身被魔气围绕,站在一圈鬼兵当中的人。   那人周遭被一层杀气笼罩,单单一个眼神就足以让鬼兵们胆寒,但在看见她的时候神色却忽然变得柔和了。   “林泉……是魔尊?”江绡琅扭头向屠神询问答案。   屠神嘴角勾起不明意味的笑,道:“只能说,世事难料啊。我相信,无需我说,你也会动手的吧。”   江绡琅握紧拳头,眼中寒光一现,朝着封元飞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解释一下,因为穹微本身是由封元造就的,所以他的身上带有影响江绡琅的力量。 第221章 鬼夫妇   封元早料到会如此,面对江绡琅的一次次杀招,他只是闪躲,并不还手。   此时江绡琅仍是一身红衣,一红一黑便在这地府的幽洞里缠斗。不似刚开始发现江绡琅异常时那么急迫地解释,封元只是沉默着应对她的攻击,好像要等着她什么时候主动停下来。   江绡琅有种错觉,只要自己持续攻击,这场战斗很可能会永远打下去,但她没有耐心了。于是觑着一个空,一掌拍向封元胸口。   封元整个人飞了出去,但江绡琅也只觉胸口一阵剧痛。   屠神疑惑地望着她:“怎么回事?”   江绡琅也不明白,只是靠直觉道:“我伤不了他。”   屠神扭头见江诚带着几个雪狼族族人站在一边,厉声道:“你们身为雪狼护卫,还不动手为你们少主报仇?”   江诚看了看江绡琅,发现她并无大碍,道:“少主好好站在这儿,我们要报什么仇?”   屠神道:“那人是你们少主的仇人,你们难道不该帮她?”   江诚把双手背在身后,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道:“少主开口让我们帮,我们绝不推辞。”   江绡琅听得清清楚楚,却是皱着眉头不愿开口。   屠神见利用他们无望,又看封元本就有伤在身,干脆往前一站道:“你伤不了,只好我来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正要往前冲,忽觉面前白光一闪,一道强大却又内敛的剑气将他挡住。   穹微手握起尘剑站在屠神面前,紧紧盯着他,嘴里却对江绡琅说道:“小莨,封先生若死了,你也活不成!”   江绡琅见他这副样子,大约猜到他口中的封元正是林泉,便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穹微待要解释,又道:“我说了你只怕不信,总之,他活着,你才能活着。”   江绡琅想起自己在浮石岛醒来,转而怒道:“是不是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穹微叹了口气,知道解释无益,干脆道:“反正若你们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屠神嘿嘿冷笑道:“正好,免得你在这碍手碍脚。”   两人顷刻间站至一处,比起屠神来,穹微的那点修为实在微不足道,只能靠着起尘剑抵挡一二。   屠神原本占尽上风,此刻却是有些心惊,他每每发出的攻击都被起尘剑照收不误,很快似乎想是内部储存的空间满了似的,剑身微微颤抖着,发出渐渐尖利的声音。   穹微自己也吓了一跳,反而被剑身所控制,身不由己地朝着屠神劈下。   屠神感觉一道强大的威压让他险些动弹不得,只得往远处一闪,便见一道巨大的剑光照亮了整个地府,随即只听轰轰声响,地上竟裂开一米来宽的裂痕,里面隐隐透着红光。   当时江绡琅原本正站在裂痕之上,但剑光劈下之时,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迅速将她带离。   她也为穹微忽然爆发的实力所震惊,但很快感觉到身边的人,扭头一看,便见封元的脸近在咫尺。   心,陡然动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封元看见了江绡琅眼中迅速闪过的一丝迷茫。他袍袖一挥,在两人周围设下一个结界。   在屠神和穹微的眼中,两个人就这样莫名消失在原地。   屠神顾不得再和穹微纠缠,正要冲向两个人消失的地方,就只见从那里为圆心,一圈一圈如涟漪般荡漾开来的凤凰花就这么盛开在这个幽暗恐怖的地方,像是九天之上的凤凰倾吐出的烈火一样让整个冥界熊熊燃烧起来。   结界之中,江绡琅正被封元紧紧箍住,仰头承接着他的吻。   江绡琅脑子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想到的不是这个灭族仇人为何会吻她,而是此时此刻是做这种事的氛围吗?   封元自然也知不是,只是那一刻,他忽然想起莲孤子提到过的凤凰花,因此只得赌一次。   江绡琅忘记了挣扎,直到封元放开她,脑子里有一张脸慢慢与眼前的脸重合,她喃喃道:“封先生……”   封元冲她一笑,那笑容依稀是从十分久远的岁月里穿透时空而来,仿佛是在云雾缭绕的天宫,亦或是在满天星辰的下的山顶,曾经见过这样的笑容。   记忆里的场景模糊而混乱,江绡琅觉得脑子里有一股力在强行绞动着这些记忆,嗡嗡地带着一阵钻心的疼。她全身冷汗直冒,面部因痛苦而扭曲,整个人跌在封元怀里。   结界没有支撑多久便消失了,屠神满脸兴奋地看着那些花,眼神几近疯狂:“没想到啊,原来你就在这里。”   他抬头看向封元,漆黑的眼眸中有一股无形的东西将封元缠住:“我改主意了,你可以留在这里,我不会杀你,但你也别想回去,你自己选。”   封元把江绡琅打横抱起,道:“我留下。”   江诚不再搭理屠神,伸手道:“请跟我来。”   一群人就这么撇下屠神走了,穹微收起长剑也跟在了后面。   屠神眼泛杀意,无奈起尘剑在穹微手里似乎有了灵性,实在不好对付,只得恨恨地看着穹微离开。   到了江绡琅的住处,封元将早已昏睡过去的她安置好,这才跟着江诚去了另一间屋子。   “封岛主怎么回来冥界,而且是孤身前来?”江诚开门见山问道。   封元将纳天镜里发生的事先解释了一遍,才道:“莲华和我虽没有明说,但我们都隐隐感觉琅儿身上的力量与当初的神有很大的关系,而且那一次她既然没有选择与屠神为伍,我们相信她这一次也不会。所以我先过来陪着她,最好是能想办法让她想起之前的事。”   “没想到你与少主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江诚喃喃道,感觉如今身处的这个时空变得有些虚幻,更是没想到,那个预言中毁灭六界的人是眼前这个曾发誓要守护六界的人,这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江诚等人是因为被封元诉说的事所震惊,封元却是因为前路的迷茫,他们完全陷入了一个死结。   江绡琅活着,六界永远会动荡不安,若她利用元丹一劳永逸杀死屠神,六界可安,只是封元第一个不会同意她这么做。但凡还有别的办法,他就一定会去尝试。   “我这次来,也是想能不能想办法利用蔽日噬心花的力量再次封印屠神,只要让他在里面再待个几百上千年,他就必定灰飞烟灭。”封元终于打破了沉默。   话音刚落,封元已经消失在屋内,待他在进来时,手里便一边提了个小鬼。   那两只鬼依稀辨别得出是一男一女,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封元把他们扔在屋子中央时,女鬼便紧紧搂住男鬼,身子因恐惧不住发抖,毕竟这里可是有满满一屋子雪狼正对他们怒目而视。   “屠神让你们来的?”封元淡淡问道。   男鬼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打量了好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本姓可是姓莫?”   屋子里的人都不禁露出意外的表情,封元一愣,随即皱眉道:“你认识我?”   男鬼慌忙摇头:“只是见你与一故人相似而已。”   封元便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问道:“你们在屋子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若是屠神让你们来打听……”   男鬼却又摇头:“听闻魔尊只身一人来了冥界,我们夫妇不过是有些好奇。”   “哼!”封元冷冷道:“叫你们听去也无所谓,他只怕早就知道我的打算。”   男鬼幽幽叹了口气,道:“无极黑渊里的蔽日噬心花早就被屠神毁坏大半,要再生长起来非三千年不可。”   江诚惊道:“你如何得知?”   鬼夫妇对视一眼,男鬼才道:“我们奉阎王之命看守无极黑渊,当年屠神破印而出后,我们二人曾下去查看过。”   封元眉头更紧,目光闪烁,显然对鬼夫妇的话半信半疑。   男鬼见了,不以为意,只道:“前番你们数次与屠神交手,凭你们和天庭众仙的力量,若是蔽日噬心花足够,怎么可能做不到再次把他封印?屠神出去之前也是为了扫除后患,才将那些花全都毁坏。”   想到当初莲华也只是暂时将屠神封印住,封元这才确定男鬼所说不假。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封元又问。   只见女鬼深深看了他一眼,男鬼便道:“阁下让我们想起一位故人,仅此而已。”   说完夫妇俩便慢慢飘出屋子,屋内的人也无意阻拦。   “现在怎么办?”计划还没开始就宣告不可能成功,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眼下要安然离开冥界,自然不会像封元来时那么简单,除非答应屠神的条件。   封元扭头看向江绡琅所在的方向,脸部的表情一时在昏暗的光线中晦暗不明,好一会儿他嘴角勾起一个冷笑,道:“既然他想要元丹,那我们给他便是。” 第222章 好消息   鬼夫妇走后,屠神紧跟着便来了。封元已经回到江绡琅房间,屠神像看着一件极度渴求的珍宝似的,兴奋道:“封元,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曾经提出的条件?江绡琅都已经和我商量好了,等我们统治了六界,就分而治之。若你加入我们,我同样可你让你永远稳坐魔尊的位置,没有那些臭神仙在一边耀武扬威,有什么不好呢?”   封元冷笑:“你苦心设下这么大的局,从南里城开始,就想尽办法逼迫琅儿入魔,如今却甘心我再来分一杯羹?怎么,觉得自己势单力薄,没有信心了?”   屠神冷下脸来,道:“我虽不知道你和江绡琅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难道不知道你们二人拥有怎样的力量?有这股力量在,什么神魔妖怪,都不足为惧。既然如此,何苦受制于人,处处看别人脸色。”   封元淡淡道:“我从来还没有看过别人脸色。”   屠神气结道:“你若一味执迷不悟,我也不必再客气,你以为你能阻止江绡琅把元丹给我?”   封元摇头道:“我没有想要阻止她给你元丹,相反,我同意她把元丹给你。”   屠神原本已起了杀心,此时却是一愣,道:“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封元脸上平静如水,眼中没有表露丝毫情绪,道:“我想你也发现了我和琅儿之间的联系,有我帮忙,你要拿到元丹只会更加容易。同时,我也能够确保她在失去元丹之后能够安然无恙,这是双赢的结果。”   “条件呢?”屠神直截了当地问。   “条件就是事成之后,你放我们离开。到时候你有了元丹,我们对你再也构不成威胁,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屠神眯了眯眼,只露出两条狭窄的黑线,像是要窥探出封元脑中真实的想法。   “你不是要护六界苍生吗?”屠神仍犹疑道:“为什么突然答应交出元丹?”   封元面有不虞之色,道:“六界苍生?玉帝这个六界之主都不把苍生放在眼里,我是魔,何必徒为他人做嫁衣。”   屠神一听又激动起来,正要说话封元却接着道:“不过这不代表我要帮你,我只希望过安宁日子,到时候你和玉帝怎么打我也不在乎,只要你愿意让浮石岛继续存在。”   “我凭什么相信你?”屠神吃过几次亏,如今行事不得不步步谨慎。   封元悠然往床头一靠,道:“我如今身在冥界,还能玩什么把戏?”   屠神只好道:“好,我给你一天时间。”   “两天。”   封元没有看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屠神咬了咬牙,在这个人面前,自己似乎总是被压着一头,哪怕自己在可以轻易拧断他脖子的时候,他也仍旧那么倨傲,真正地不把任何人或者说他不在乎的人放在眼里。   但为了大计,屠神也只能妥协:“就两天,但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他便要走,待在这个人身边甚至比当初被将离夺去双眼还要让他感到羞辱。   “等等。”封元睁开眼,忽然站起身来,道:“在无极黑渊里,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琅儿她……”   屠神没有转身,只是略略得意道:“等你把元丹交给我了我再告诉你。”   出了屋子,屠神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蠢货,在熔魂炉里关上那么几天,没有灰飞烟灭已是万幸,记忆被封印已经是最轻的结果了。   随后他想到一个更紧要的问题:封元究竟是怎样把江绡琅救出熔魂炉的,为什么,他能够激发出她身体里的神力?   江绡琅醒来时封元并不在,因为封元无法确认她是否完全恢复了记忆。   穹微在一边忐忑地望着她,忍不住问:“小莨,你还记得封先生吗?”   江绡琅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问:“谁是封先生?”   穹微和江诚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道:“对不住了。”   江绡琅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对不住谁,就见穹微在她面前张手一撒,撒出一片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她毫无防备吸了两口,只觉得脑袋一晕,又躺回了床上。   穹微无措地解释道:“这个是师父前不久研制出来为了抓妖怪用的,没想到先用在了小莨身上。”   江诚实则也对江绡琅充满愧疚,但还是安慰穹微:“没关系,这也是权宜之计,等以后少主记忆恢复了必定不会怪你。”   两天后,屠神在阎罗殿眼巴巴等着封元送元丹来。   封元刚进殿,看见屠神的眼神,忽地想起当初在凌霄殿里,玉帝等着他带来江绡琅身死的消息时,与现在如出一辙,不免苦笑。   岁月流转,一千多年过去了,当初何曾想过会有如今的光景。   屠神快步走下来,向封元伸出双手,任凭他如何高高在上,自认凌驾于六界生灵之上,在面对这份远古流传下来且与他的生死息息相关的力量时,他还是不免带着虔诚敬畏之心。   “别忘了你的承诺。”封元脸色苍白,似乎为取得元丹消耗了大量元神。   屠神不耐烦道:“放心吧,东西给我你们就可以走了。”   封元犹豫了一会儿才将一个黑木匣子放道屠神手上,屠神一双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在眼中直转,看得穹微一阵恶心。   屠神把盒子捂在怀里,转过身去扭头冲封元露出一个冷笑。封元淡然而立,道:“你不先打开看看?”   屠神神色一冷,退后数丈远,小心翼翼打开盒。一片金光顷刻间照亮了整间大殿,连同屠神的脸也镀上一层金色,似乎从那双眼睛里也放出金光来。   屠神咯咯咯笑道:“我谅你也不敢骗我,只是……”   话音未落,盒子里的金光一收,只听“噗”的一声,“元丹”炸裂开来,升腾起一片绿色的烟雾。   屠神猝不及防,“咳咳”剧烈地咳嗽起来。   封元应时而动,与穹微同时朝门口飞去。屠神目眦欲裂,正要自己冲上来拦住他们,忽觉身体一阵绵软,修为像是被沉重的枷锁锁住,不禁咬牙道:“蔽日噬心花!拦住他们!”   无数鬼兵蜂拥而来,封元还未动手,起尘剑已在穹微手里,他大喝一声,拼尽全力一劈,在鬼兵中间砍出一道白色通道。鬼兵们无法上前,等他们冲破这剑气时,封元和穹微早已不见了踪影。   屠神又怒又急,没料到还是被封元摆了一道。可是他很疑惑,封元取元丹时他也在场,他眼睁睁看着元丹从江绡琅体内被逼出,彼时满屋子都是火红的凤凰花,那强大的力量压得他差点破门而逃。   只是封元后来以稳住元丹和江绡琅的身体为由,又耽误了一天才将元丹交给他。封元是不可能毁坏元丹的,如果自己拿到的是假的,那真的必然还在封元身上。   想到这儿,屠神拼尽全力冲出门,一头扎进了忘川河里。   不一会儿,一股黑烟从河里升腾而出,化作人形,河面上只飘着一张薄薄的人皮。   黑烟顺着鬼兵追击的方向而去,不一时竟是到了无极黑渊。   黑渊上空,有一团黑气缓缓旋转而动,正是一条魔道。一只只狼崽子正快速往里跳,江诚带着几个人抵御着鬼兵。   “元丹在哪儿!”屠神怒吼一声。   封元抱着昏迷的江绡琅,在跨入魔道之前,扭头道:“元丹自然还在琅儿身体里。”   说完身形一闪便消失无踪,穹微的起尘剑对付鬼兵十分管用,因此负责断后,等绿萝进去之后,正要跟着往里走,忽然脚腕上一个重力,就要被拉出去。   绿萝见状大惊,飞扑出来往那只抓住穹微的鬼兵身上一掌,随后把穹微往里一推。此刻屠神已经赶到,不由分说要往魔道里钻,绿萝一把抱住他,往下重重一坠,两个人便翻滚着掉入了那漆黑无底的黑色。   “阿萝!”穹微声嘶力竭,待要回身相救时,魔道已然关闭,只有外面传来隐隐的声音:“微郎,不要再忘了我……”   魔道直通浮石岛,江诚拽着不停挣扎的穹微往出口走去,莲孤子早已等候在外,待他看见穹微崩溃绝望的眼神和他身边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时,深深叹了口气。   实则那日鬼夫妇来了之后,封元心中便有了计划。他托鬼夫妇采来蔽日噬心花做成丹药模样,随后利用与江绡琅血婚的关联从她身上抽取出一丝神力注入其中,这才得以暂时骗过屠神。   玉帝在一边看见江绡琅的时候不免没有好脸色,封元回以冰冷的目光。   莲孤子忙打圆场,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小莨恢复,说起来还算是有个好消息。”   平日要听到这话,穹微早蹦起来了,此刻却是呆呆地站在一边,垂手不语。   莲孤子暂时还顾不上问清绿萝的下落,先道:“宗白来了。”   江诚看了看封元,见他倒是面露惊喜,不解道:“他是谁?”   莲孤子招呼众人往落神宫去,一边解释道:“他身上可是有花神的神丹。”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最后一个单元啦,马上就要完结鸟~~ 第223章 恢复(归去来单元)   到了门口,宗白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身白衫的男子,经过这么些年已经沉淀得如同月光下的一泓泉水,沉静而淡然。   等封元安置好了江绡琅,宗白主动解释了自己来此的原因:“也是巧了,上次你们在山中对付的那个神仙,叫沐灵的,忽然疯疯癫癫又闯进去,说什么天庭要完了,封元也逃不掉。我想上次还未及报答救命之恩,因此找到这里来,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封元看向莲孤子,知道他与自己想法相同,便道:“眼下形势紧迫,我们也就不客气了。若说帮忙,倒是有一件事。只是我们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管用。”   “说来听听。”宗白淡淡一笑。   封元便将江绡琅被锁进熔魂炉,出来后记忆发生混乱的事简略说了一遍,随后道:“要让她的记忆恢复,恐怕需要强大的力量。琅儿身体里的元丹我们无法轻易利用,如此一来,只有你身上的神丹或许还可一试。”   宗白仍旧笑道:“既是为促成有情人,宗某义不容辞。需要我做什么,你们只管吩咐便是。”   莲孤子起身道:“那我们先去看看小莨,至少找到问题所在。”   一行人来到江绡琅房间里,穹微正一言不发守在旁边。莲孤子已经听说了绿萝的事,此时把穹微拉到一边道:“你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无极黑渊底下的情况我们不知道,或许小绿萝不会有什么大事。咱们把这边的事了了,就想法子去找她。如今屠神还在冥界,我们贸然去是不行的。”   穹微鼻子发酸,低头不让师父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哽咽道:“可若是去得晚了……我当时就应该冲出去的……”   莲孤子只好安慰他:“据我所了解的,无极黑渊底下虽然凶险,但最大的危险也只是蔽日噬心花,你们也说了,那些花被屠神毁了个八、九成,剩下的也被封元用来做假元丹。绿萝也是有法力的,最多不过是被困在底下。你现在去也是于事无补,恐怕连冥界的门也进不去。师父答应你,一定帮你把绿萝找回来,如何?”   穹微只好默默点头。   莲孤子叹了口气,这才走到江绡琅床边。他找来寻空和杨怀絮帮忙,三人一同施法,只见几道细细的光束从江绡琅眉心渗入,不一会儿便从整个脑袋发散出来。   三个老人互相交换了会意的眼神,依旧是莲孤子开口:“应当是封印,她在熔魂炉里被强行带了出来,加之也许屠神也趁机做了些手脚,因此一些紧要的记忆都被封印了。如今,只需要打破封印应当就可以恢复。”   “会有危险吗?”封元忙问。   莲孤子摇摇头道:“不好说,理论上讲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再则不是还有你在,我们在破除封印之时你可以随时感知她的身体状况,一旦有什么问题我们便停下。”   说完又对宗白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紧开始吧。”   江绡琅和宗白盘腿相对而坐,莲孤子嘱咐宗白道:“这神丹毕竟是在你体内,一则若用了其中的神力,对你肯定会有一些影响,再则也需要你配合我们,让神丹听从我们的指挥。”   宗白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宗某在这世上活得够久了,多几年少几年没什么区别。”   封元冲他抱拳,真诚道:“多谢。”   宗白摇摇头,闭上了眼。   莲孤子正琢磨着该如何下手,玉帝忽然道:“让朕来吧。”   封元怀疑地看着他,玉帝立刻不满道:“你们也太瞧不起人,江绡琅恢复记忆于六界而言只有益处,何况,朕何必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耍弄这种心思。伤了她,朕手下的人怕是就出不了浮石岛了。”   莲孤子闻言,嘿嘿笑道:“正是正是,说起来陛下也曾得过上古神力的护佑,由他来做这件事,自然更有把握。”   莲孤子都已经发话,封元便不再多言。   玉帝伸手向宗白一指,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只见一团淡淡的光慢慢将宗白和江绡琅笼罩在其中,原本轻盈透明的光一点点变得厚重,就像孕育之中的蛋壳。   “蛋壳”渐渐变成纯白,眼看就要将壳中二人完全与外界隔离时,封元忽觉脑子里一阵剧痛,不由得一手托住头,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岛主……”镜阳见状大急,就要往前来。   玉帝语气急促道:“都别动,此刻正是解除封印的关键时刻,头痛是正常的,再坚持一下。”   很明显宗白体内的神丹越来越抗拒玉帝的指挥,宗白满头大汗,可见也在努力压制这种反抗。   封元只感觉脑子里有一张大网在迅速向中间收紧,似乎是要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都压缩成一个点,最后变成虚无,另一股力量则是在努力解开这张网。   镜阳只看见他越来越痛苦,有些沉不住气。封元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努力松开紧咬的牙关,吐出几个字:“我没事……”   话音刚落,“蛋壳”里,江绡琅眉心忽然散逸出一片红色的光,融入周边的壳中,将壳也慢慢浸染成红色,使得“蛋壳”逐渐变成一个血球一样的东西,好像是用江绡琅身体里的血染成似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玉帝手掌一拧,那血球便发出“波”的一声,像个肥皂泡似的破了,鲜红的颜色逐渐消失在空气里。   “成了。”玉帝平缓了一会儿呼吸道。   封元也感觉脑子里一阵松快,明白玉帝所言不虚。   宗白睁开眼睛,走下床时一个趔趄,被莲孤子眼疾手快扶住,有些担忧道:“怎么样?”   宗白挤出一个笑来,满脸遮不住的疲惫,道:“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镜阳忙安排两个人扶着他下去休息,莲孤子先坐在床边,探了探江绡琅的脉道:“大概睡两天就会醒了。”   封元松了口气,屋子里的人闻言都十分有眼色地呼啦啦告辞离开,只留下封元一个人。   此时已是深夜,莲孤子边往外走边伸了个懒腰,道:“总算是了了一桩事了。”   才刚说完,只见周遭的灯眨眼熄灭,一阵阴风直刮进他嘴里。浓重的夜色里什么也看不见,莲孤子忙叫道:“不好!”   果然屋子里立刻传来打斗声。   封元才刚缓过来,屋子里的灯便都灭了,黑暗之中背后一阵阴冷的掌风袭来。他闪身躲过,准备好与来人交手,但那人似乎是黑暗本身,无处不在。   封元凭直觉扑到床边一掌打过去,便感觉有人往旁边闪过,这人果然是冲江绡琅而来。   两个人顿时在屋子里打作一团,那人几次想要靠近江绡琅,都被封元拦下。   莲孤子等人已经冲进屋子,穹微率先抽出长剑,起尘剑的光芒立刻照亮了屋子。   床边,封元正和一团黑气打得不可开交。   “屠神!”莲孤子先叫道:“诡计没得逞,就来硬抢了嘿!”   说完与其他人都加入了战斗,屋子狭小,除屠神之外,其他人害怕伤到自己人,都束手束脚。屠神看破内中关窍,便不管不顾只管攻击,不多一会儿便把莲孤子、寻空几人弹了出去,穹微拿着剑更是不好施展。   “封元小心!”莲孤子稳住身形,便看见那黑气伸手向封元心口拍去,而封元也已经来不及抵挡。   “砰!”   莲孤子已经做好接应封元的准备,却只看见屠神整个人被弹出了窗户。而封元周身被一圈光晕笼罩,像是一层轻巧却坚固的保护壳。   “幸好幸好。”莲孤子拍着胸脯,看到床上江绡琅也被同样一层光晕笼罩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如今因为血链将二人相连,因此江绡琅虽然昏睡着,身体却能够做出反应保护封元。   但这份幸运还没持续多久,莲孤子就脸色大变冲出屋子去。远处在岛上灯火的映照下,一团黑气倏忽消失,紧跟着消失的还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阿微!”莲孤子冲上去想要抓他回来,却只扑了个空。   “唉!这个傻瓜!”莲孤子跺脚急叹。   “怎么了?”封元在屋子里问。   “阿微跟着屠神走了,他必然是要去找绿萝。”莲孤子想了想道:“不行,我得去找他。”   “我派人去吧,你身份太显眼。”封元走出来阻止了他。   “可是……”莲孤子仍旧不放心。   “来者何人?”镜阳忽在院外喊道。   话音刚落,便见两个鬼魂幽幽飘进院子。   “是你们?”封元有些惊讶,院子里的正是当初在冥界帮他们采集蔽日噬心花的鬼夫妇。   当初在无极黑渊开启通往浮石岛的魔道时,鬼夫妇曾提出要跟他们过来,封元念在他们相助之恩便答应了,这之后却是再没见过他们。   这一次是妇人先开了口:“我们看见刚才发生的事了,心中有个疑惑,想来问问。”   其他人茫然而对,正不知鬼夫妇所谓疑惑是什么,便听男人说道:“刚刚这位封……岛主身上出现的,可是上古神力?” 第224章 身世   众人闻言皆惊,正巧玉帝听到动静赶来,听见这话便干脆走到院子里坐下,期待着后续的发展。   莲孤子也只是稍稍惊讶,随后便想道:小莨身体里的力量很有可能一部分来自神力,她昏睡之中以元丹之力保护封元,因此这力量显现出来放佛是来自他,这也不稀奇。只是,这对鬼夫妇如何知道那是上古神力呢。   似乎是看出莲孤子的疑惑,鬼夫妇先走到封元跟前,男人眼神闪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说来惭愧,我们夫妻二人虽生了你,却并未尽到多少养育之责……”   这话一出,众人比刚才更加惊诧。封元更是僵立在了原地,他脑中思绪百转,很快便抓住其中一个线头,没错,前不久在冥界,男人确实问过他本姓是否是姓莫,若不是他的父母……   男人很快挥挥手,想要跳过这个话题,道:“这都不重要,上千年的事了,什么父母之亲,早在我二人离世之时便烟消云散。”   男人话虽这么说着,可那妇人脸上分明带着对儿子的殷切思念和再次见面的忐忑激动之情。   四下一片尴尬的沉默,封元也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语气僵硬道:“二位,屋里说话吧。”   说着将两个人带到旁边的一间敞厅,有些局促地让两人坐在上首,自己才在旁边坐下了。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也别怪我们瞒着你,刚来的时候发现你竟是岛主,我们怕别人说我们硬攀亲戚,便想着就这么住下去,偶尔看看你也是好的。却没想到屠神竟然闯了进来,我们见你身负神力,想起久远的往事来,一时没忍住……”   莲孤子早就好奇得不行,道:“他身上的神力应当是来自我那徒儿江绡琅。”   男人却摇摇头,道:“这位江姑娘身上的力量我们在冥界的时候也曾得意窥见一眼,但刚刚的那股力量,除了江姑娘身上的之外,还有一部分怕是封……封岛主本来就有的。”   “叫我封元吧。”封元觉得这声岛主听来莫名的别扭。   男人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暗暗松了口气道:“我知道如今屠神觊觎六界,你们一直在设法阻止他。虽然不知道这段往事是否有用处,但是我们也想试试,鼓舞鼓舞士气也是好的。”   莲孤子忍不住插话道:“这段往事,是否与封元的身世有关?”   男人眼睛一亮,半透明的身子在灯光的照耀下闪耀起来,道:“正是。这件事发生在封元出生之前,所以他不知道也正常。”   “到底是什么事?”玉帝先沉不住气了。   男人有些敬畏地看了他一眼,又同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才缓缓开口道:“当年,我们夫妻相识于年少,十八岁时成亲,日子虽不富裕,但还算舒适安宁。只不过仍有一件遗憾,那就是我们成亲数年未曾有孩子。”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封元,好像是在问,难道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男人一笑,道:“我们夫妻用尽了各种法子,都没效果。后来我们听说这世上有一座神山,里面住着神仙,如果能求得神仙帮忙,此事必定能成。”   莲孤子好笑地看着玉帝,在凡人眼里,神仙就是用来给他们造孩子的。   “我带着妻子千里跋涉,到了传说中的无灭山。”男人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因为莲孤子开始有些激动了。   男人见他没打算马上开口便又继续道:“原以为神山必定难以找寻,没想到我们误打误撞竟然顺利进去了。说来也是奇遇,我们进去之后就被几个光团指引着,一路来到了神山中心。”   莲孤子和封元对视一眼,都猜到那所谓的光团极有可能是他们之前遇到的精灵。   “只不过,到了那儿之后我们却没看见什么神仙,只有一片湖泊中央长着一棵极茂盛的凤凰树,火红的花像火似的燃着。我们想,或许这树就是神仙所化也不一定。毕竟我们肉体凡胎,怎么可能劳动神仙以真面目示人呢。   “于是我们遥遥相拜,才刚起身,那凤凰树上忽然飞来一颗果子,落在内人手里。我们只当这是神灵庇佑,怎疑有他,赶紧吃了。回去之后没多久,内人便有了身孕。”男人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众人却是愕然,看向封元的眼神已是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神力是来自于无灭山神境?”封元像是想要确认似的问了一句。   男人点了点头。莲孤子一拍手掌,站起来在屋子里激动地踱步,道:“这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凤凰花会数次出现,因为小莨的神力也是来自于无灭山。”   不等其他人发问,莲孤子就语气急速道:“你们或许不知道,我也是不久前从纳天镜中看到。当初江晚笙族长去无灭山取长生草时,也曾吞下过一颗来自于凤凰树的果子,也就是这颗果子,加上小莨父母仙妖结合的体质,才最终铸就了她如今体内的元丹。而元丹之中的神力实在是和封元身上的同出一脉!”   众人闻言眼中不免流露出艳羡之意,毕竟上古神力岂是一般人能轻易得到的。   玉帝迟疑了一下,问:“那无灭山里……”   莲孤子看出了他们心底的渴望,不等他问完便道:“没有了,我们上次去无灭山里的时候,凤凰树上什么也没有了。”   玉帝立刻失望地往椅子上一靠,道:“原本以为或许可以借助其中的力量对付屠神,可惜!”   莲孤子摆摆手:“当初屠神让人在无灭山里设下陷阱,锁了封元的元神。若他那时知道其中有神力,早就叫人拿走了,还能等到我们再去。”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二人,实际上自从神陨落以来,闯入无灭山的人何止这寥寥几人。”寻空露出一副探究学问的表情。   莲孤子摊着手道:“这可就没人知道了,也许是因为他们被神选中,至于原因,一个堕仙成魔却不忘维护苍生,一个背负血海深仇却没有滥杀复仇,这还不足够吗?”   “之后呢?”封元看向男人,显然是在问自己出生之后的事。   男人露出慈祥的笑容,像是在满足为好奇的孩子的愿望,接着道:“你出生之后,小小年纪就天资聪颖,后来被一个巡游道人看中,五六岁的年纪就被带去修道了。我们夫妻二人后来也再没有孩子,活到五十岁上下就陆续离世,因为心中牵挂你,所以设法留在了冥界而没有去投胎。后来我们听说你飞升成仙,名震六界,我们也就放心了,至少不辜负你年少离家诸般辛苦了。”   封元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们在冥界……”   男人苦笑一声道:“我们起初做些杂事,随着时日愈长,修为深厚了些,便被派去看守无极黑渊。后来,那些往事也就渐渐淡忘了。直到千年前,关于妖仙的预言出现,屠神也冲破封印逃出了无极黑渊。说来惭愧,一则我们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究竟有多重要,再则我们害怕阎王怪罪我们守卫不力,没敢上报此事,却没料到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所以在冥界的时候,我们才帮你采花,也算是做点力所能及的补偿吧。”   “你们……”玉帝听到这里,气得伸手指着鬼夫妇,想要说些什么斥责的话,却碍于这是封元的父母最终没有说出口。   莲孤子专业打圆场:“上报也没用,这么多年我们都没察觉他的存在,可见想要抓住他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封元也道:“之前曾听阿微说过,南里城的裘老板也是屠神所化,我们朝夕相处,竟一点察觉也没有。”   莲孤子一惊,道:“竟有此事?那当时南里城发生的那些事……”   “自然必定是裘老板的手笔。”封元道:“只是难为他要装出一副善心好人的样子,忍得住去步步为营,想要引琅儿入歧途。”   莲孤子惊魂未定道:“幸好当时有我们在小莨身边,否则只怕那时她就……”   说完又摇头道:“也不一定,小莨生性善良,即便没有我们,她也必定不会被屠神利用。”   众人都是默然,也都在暗自庆幸江绡琅选择了站在他们这边。   莲孤子忽然狡黠一笑,道:“说起来我知道一件有趣的事,封元你可知道那凤凰树上的神力来自于什么?”   封元见他那副奸诈的样子,没有搭理他,倒是玉帝十分捧场,问:“难道不是来自于当初陨落的三大神。”   莲孤子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道:“no,no,no,三大神陨落之后,神力一方面孕育了无灭山成为人间神境,一些神力散逸人间被人得到,我猜花无期身上的神力就是来自于此。而你们知道吗,凤凰花曾是一位神最喜欢的花。”   封元看他故弄玄虚,戳破他道:“你想说那是当初和屠神结合的那位神女?” 第225章 小狐狸   莲孤子无趣道:“唉,不要这么快说出来嘛。不过你说得不错,正是她。她死后,将离把她的尸体扔下凡间,她的尸身就此化作一颗凤凰树。后来三大神主动陨落,大约也是感应到这棵树的存在,于是围绕着她化为无灭山。而凤凰树上的果子……”   莲孤子拉长了腔调,把众人的好奇心勾到最大,才缓缓说出答案:“却是由神女的心所化成。神心化作两半,结成两颗果子,只不过拥有大部分的神力的那颗被江晚笙族长吃下。”   封元皱眉道:“所以呢,这又说明什么?”   莲孤子嫌弃地看着他道:“装,你继续装!神心本该一体,这说明你和小莨的缘分是天注定,早在你们二人出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封元表面平静,心中情绪却忍不住激荡:果真如此吗?从那个时候就注定了自己与琅儿的命运。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好了,”莲孤子开口打断了封元的思绪,道:“故事也讲完了,你们二老有什么打算?”   鬼夫妇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男人深深看了一眼封元道:“上千年了,六界早已物是人非,能再见到孩子一面,我们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冥界那个地方也不想再回去。等到哪一天,该是我们离开的时候,顺其自然吧。”   封元愣了一愣,道:“若你们不嫌弃,就在浮石岛住下吧。虽然不知未来如何,现下便让我略尽一点孝道,算是谢……谢你们生育之恩。”   妇人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压抑着抽泣,男人也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因激动而失态的声音,道:“都过去了,不过,我们愿意留下来。说起来你小的时候曾提过一句,说要建立一个世外桃源,如今看来是成真了。你不用操心我们,好好做你的事去。”   封元点点头,忽然起身走到鬼夫妇面前,一掀衣摆竟是跪了下去,朝鬼夫妇行礼道:“父亲,母亲,封元到如今除了师父,未曾跪天,未曾跪地,但今日请二老受我一拜,感谢你们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说完深深一拜,屋子里的众人都受不禁被这千年后的亲子团圆所感染。   妇人赶紧起身把封元扶起,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道:“足够了,足够了,好孩子。”   安顿好鬼夫妇,封元派去冥界的人传回来消息:穹微去了无极黑渊。   *   且说穹微当时发现屠神的踪迹时,便贴身跟上去,趁着他离开的时候一把抓住他。屠神来不及挣脱,就这么带着他到了冥界。   强抢元丹失败,又被封元所伤,屠神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发现穹微之后正要那他开刀。穹微却径直跑向无极黑渊,闪身便跳了下去,搞得屠神一时忘了生气,倒是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为了黑渊底下那只小狐狸而去。   穹微修为不够,从悬崖上跳下之后便御剑慢慢往下。黑渊深不见底,四周被浓重的黑色所包裹,甚至是呼出的气都被吸入这黑色之中。   穹微尝试着在指尖捻起一团光,但那小小的光团也只照亮了指尖周围一瞬间,立刻就被黑暗吞没不见了踪影。   起尘剑也不知飞了多久,穹微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片无穷无尽的虚无,不管走多久都没有尽头。但忽然,漂浮于虚无的双脚感知到了真实的存在,一阵彻骨的冷。   剑再往下几分,穹微便隐约看得见周遭的事物了。再抬头时,便发现头顶那片虚无平平整整地漂浮在上方,像一块轻飘飘的黑巧克力,给人带来意犹未尽的苦涩。   黑色下方的空间大约两人高,穹微收起长剑,双脚终于踏在了实地上。脚下传来咔擦咔擦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枯败的落叶的尸骨被踩成了碎片。再次捻起光团时,穹微总算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两边垂直的峭壁上挂满了藤蔓,藤蔓中间伸出来许多黑色的花朵,他伸手一触,那些花瓣便都碎成灰烬,脚下的声音便是那些从地上长出来的的花朵被踩碎时发出来的。   据鬼夫妇说的,这些话已经全被屠神毁坏,但向远处眺望时,穹微发现那些花还好好地长在地上,甚至是叶子上的脉络都还清晰可见,但稍微触碰就立刻破碎,像是被来自地狱的黑火瞬间燃烧过一样,保存了生前的形状和姿态,只有切实的生命被无情地剥夺。   穹微打了个寒噤,似乎还能从这大火过后的寒意之中感受得到屠神当初那从胸中喷薄而出想要毁天灭地的怒火。   就这样在这片黑色花朵的尸身之中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的一片黑色里忽然裸、露出一小片白色。穹微紧走几步跑上前去,等看清楚那片白色是什么之后,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白色抱在了怀里。   怀里的狐狸身子一个劲地发抖,此刻感觉到一丝温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阿萝?”穹微声音哽咽。   小狐狸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嘴里发出一声呜咽,随即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又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至少性命无碍,穹微松了口气,脱下外袍把绿萝裹住,随后便要御剑飞上去。起尘悬浮于空中,再次将他们带入那片虚无,却在踏进临界点的时候忽然光芒一收,当地一声掉了下去。   穹微摔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见起尘剑躺在地上没了动静,心下疑惑。在运力飞上去,却又一次穿过那条空洞的界线时,身体内的法力如同被瞬间抽干了似的。   这地方,下的来,上不去。   穹微冻得直哆嗦,哈着气搓着手臂来到悬崖边,拽了拽垂下来的藤蔓,倒是十分结实。   看来只有这个笨办法了,他叹了口气。这些藤蔓本只有小拇指粗细,看起来是新长出来的,但所幸盘根错节、相互缠绕,也就足够承受一个人的力量了。   穹微把绿萝背在背上,往手里哈了口气,感觉到手指恢复一点知觉之后,便抓住藤蔓慢慢开始往上攀爬。   *   浮石岛,落神宫。   江绡琅醒来时,想要翻个身,却觉得手脚都被束缚住,旁边不时有热气喷在耳边。她微微扭头,便看见封元平静的睡颜,脸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见。嘴唇微微有些苍白,让江绡琅忍不住一阵心疼。   视线往下移时,她终于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封元圈在怀里。脸颊顿时变得通红,耳根子也发起烫来。   她觉得腿有些麻,便微微动了动,封元却立刻下意识伸手将她抱得更紧。   江绡琅鼻子一酸,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此刻,一滴眼泪的声响就足以惊醒梦中人吧。   自从在无极黑渊落入熔魂炉,江绡琅整个人便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只觉得周身被烈火炙烤,身体像被烘烤过度的瓷片正在发出碎裂的声响。   突然有一天,炙热散去,身体转而被寒意包裹。不知过了多久,四肢终于恢复知觉之后,脑子里却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她的四肢违背着她本来的意志行动。   看到封元脸上依旧明显的疲态,江绡琅一时情动,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嘴唇凑了过去。   还好,身边的人的唇还是温热的,一如记忆中的感觉。   轻轻一吻过后,江绡琅便要退开,但后脑一股力将她推得更近,原本熟睡的人微微睁开了眼,似梦似醒,双唇在她唇上辗转流连,像交错缠绕的藤蔓,越来越紧,带着惧怕失去的惊恐,几乎要将彼此勒断。   江绡琅伸手在封元胸前推了推,好容易嘴里才发出几个破碎的字眼:“封、封先、生?”   封元听见这话,手上力度更紧,一个翻身便将江绡琅压在身下,明亮的眸子看进她眼里,好一会儿才道:“你叫我什么?”   “封先生?”江绡琅忐忑道,随即发现封元脸色似乎有些不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感觉到封元像是有些生气,便又转而带着讨好的语气道:“封元哥哥?”   封元嘴角一挑,轻声笑了出来:“总是在这种时候你才肯这么叫我,不过,只要你不再叫我林泉便好。”   自从看了纳天镜里的事,林泉这个身份便成为了封元心中永久的痛,总会时不时跳出来在心口上刺上一刀。   “我为什么要叫你……”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嘴便又被堵住。   忘记那两个字吧,忘记曾经所有的伤痛,我永远都只是封元。   炙热的吻转而变得温柔,如同三月里林间的小溪,和缓地流淌而去。   “岛主?”门外传来镜阳的声音,像是来自九重天外的缥缈之境,把江绡琅从迷梦之中唤醒。   封元意犹未尽地又在她嘴上啄了几下,才终于开口:“何事?”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人界有消息传来,可能需要您过去看一看。”   封元依依不舍坐起身,把要跟着起来的江绡琅按回床上去,温柔道:“你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我待会儿回来跟你慢慢解释,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快乐~~ 第226章 灭世   这声音像是有魔力似的,江绡琅果然感觉一阵困意袭来,缓缓闭上眼睛,不多时便沉入梦中。   再次醒来时,屋子里的已经变得明亮,阳光透过窗缝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窗外鸟儿正啾啾欢鸣。封元并没有回来,江绡琅直觉发生了什么大事,便起身径直出了门。   来到天宝阁外时,里面乌泱泱坐满了人,座位上首,封元正眉头紧皱低头看着手上的几张纸卷。   “发生什么事了?”所有人都沉浸在一股紧张肃穆的氛围里,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此时才被这一声问给惊醒。   “哟,小莨醒了!”莲孤子先笑嘻嘻走过来,见她完好,这才道:“醒了就好,快过来坐下。”   江绡琅环视屋内,见玉帝眼中已没有了敌意,似乎是正被别的事情烦扰,浮石岛上主要的人物都在这儿了,各分岛的岛主也都分两边聚齐。她隐约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看到莲孤子身边空荡荡的位置,终于恍然,问道:“阿微呢?还有绿萝姐姐。”   “咳,这个……”莲孤子神色有些不自然,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   封元伸手把江绡琅拉到身边坐下,才对莲孤子道:“这时候也没必要瞒着她了。”   莲孤子只好叹了口气,才将最近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慢慢讲来。   才刚听到穹微跳下了无极黑渊,江绡琅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来,急道:“您怎么不早说,我得去找他!”   莲孤子一脸沉重拉住她,示意她稍安勿躁,道:“无极黑渊里的花都被毁了,阿微便是跳下去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眼下,还有更严重的事。”   莲孤子还有一个想法,穹微成仙的过程虽然痛苦,但却是短时间内达成的。他一直没有多少机会历练,此次在无极黑渊底下,就当做是对他的一次考验,如果他能出来,自然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什么事?”江绡琅心头一跳,目光落在了封元手中的纸卷上。   封元把纸卷捏在手里,沉声道:“人界爆发了瘟疫。”   “瘟疫?”江绡琅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凡人的历史上,瘟疫也算得上平常的事了,而且据她了解,如今的凡人们已经对一般的瘟疫有了抵抗和解决的力量。   封元接着解释道:“这次瘟疫却是不同寻常,以凡人的医术完全无法治疗,而且不光是人界,魔界、妖界也都发现了相似的病情。”   江绡琅这才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道:“那么,知道瘟疫爆发的原因吗?”   “想必是前不久屠神来抢夺元丹不成,恼羞成怒,用此手段来报复。”江诚说出了众人的猜测。   江绡琅倒也不意外,道:“那可有解决的法子,如果需要,我的元丹也可以……”   封元摇摇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即便你的元丹足以治愈三界所有的人,但必然耗损极大,难保屠神那时候不会趁虚而入。”   “可这种时候自然是人命重要啊!”江绡琅急道。   “咳,”玉帝清了清嗓子,倒是意外开口了:“你的元丹虽然力量巨大,但毕竟也是有限的,瘟疫这种东西,没了还可以再散,你也总不能就这么无休无止地治下去,迟早你会被耗死的。”   “那怎么办?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玉帝看了一眼封元,继续道:“要想一劳永逸地解决,只有治本,也就是屠神本身。可是要想解决他,也还是需要你……所以,这几乎是一个死局了。”   “可我有一点不明白,”镜阳道:“这样对屠神有什么好处,如我们袖手旁观,六界都毁了,他就算成了六界之主还有什么意义。若我们用江姑娘的元丹,到时候元丹力量耗尽,屠神依旧什么都得不到。”   莲孤子摊了摊手,道:“这个煞神的想法,我想只有一个人明白。”   说完把目光投向封元,屋子里其他一些人也都看向她。江绡琅并不知道纳天镜里的那些往事,此刻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们。   “不得便毁之。”封元声音低沉说出五个字。   江绡琅只觉得嗓子发干,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他是想干脆同归于尽?”   封元却忽然冷笑,但回答江绡琅的语气依旧温柔,道:“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他既然选择这种同归于尽的办法,必然还留有后手。只要他自己还在,六界毁了,还可以再建,按照他的意愿。”   江绡琅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道:“所以我们还是需要做些什么去阻止他吧?”   哪怕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后面一句江绡琅只在心里默念出来,她知道还有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封元必然不会同意。   封元点点头,眼神忽然变得坚定,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   在混沌虚无里不知攀爬了多久,穹微觉得四肢都失去了知觉,双腿不停打颤,手心也被粗粝的藤蔓磨得血肉模糊,目光所及之处还只是一片黑暗。也许自己会这样永远地爬下去,直到力气耗尽,意志力崩溃,再次掉进那片黑色尸骨筑成的墓地,在里面慢慢死去。   穹微手里一松,整个人往下落了一大截,身后的小狐狸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原本意识模糊的人像被冷水浇醒,身子一个激灵,用几乎麻木的手死命抓住了藤蔓。   他微微扭头,声音沙哑却轻柔:“阿萝,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双腿颤抖着在崖壁上寻找着落脚点,藤蔓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从远处看,一个白点在前后都望不到尽头的平面上蠕动,缓慢却不停歇。   忽然,凝滞的虚无有了变化,像被风吹散的轻云慢慢流动起来,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穹微紧贴着崖壁,眼看着脚下的深渊渐渐从褪去的黑色之中显露出来,深不见底的高度让他一阵晕眩。在抬头看时,他曾以为永不会出现的尽头终于在很高的地上隐隐显现。整个无极黑渊像一片被抽干了水的大海,只剩下一片空旷的岩石,而穹微就好像附着在石头上的垂死挣扎的鱼。   他把起尘往空中一扔,果然见它身沐白光,稳稳当当浮在旁边。   穹微总算长松一口气,踩着剑一路飞上了崖顶。   那一片浓重的黑色逐渐消失在远处,四周静地让穹微以为自己失了聪,他咳嗽了一声,四面泛起回响。   在原地休息了片刻,因担心屠神再过来,穹微又赶紧往外走。然而走到曾经“鬼”满为患的街市时,他在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地府里,空荡荡的。   曾经诡异喧嚣的闹市,灯火幽幽的房屋,阴冷繁忙的街道,此刻空得人头皮发紧。   “穹微公子!”远远两个人影跑过来,穹微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走入了一个空无一人的世界,此刻才放下心来,等那两人走进了,才发现他们是浮石岛的人。   “岛主让我们来找你,可你一来就跳下了无极黑渊,我们刚给岛主送完信,却发现这里的鬼魂全都往外涌。我们怕被人发现,一时不敢进来。你没事就太好了,快跟我们回去吧,江姑娘也已经醒了。”其中一人解释了经过,看起来空旷的地府也让他们很不适应,恨不得多说一些话显得这里还有生气。   “你们知道那些鬼魂为什么要往外走吗?他们去了哪儿?”穹微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鬼魂不呆在地府,还能去哪儿?   那两个人眉头紧锁,一人道:“我们也正打算再送消息回去,那些鬼魂,全都往人界去了。”   “人界!”穹微大惊,鬼魂入阳世,岂不是要搅得人界大乱。   他小心把裹在衣服里的小狐狸交给那两人,道:“你们先带绿萝回去,我去人界看一看。劳烦替我跟师父说一声,就说我很好。”   那两人放心不下,道:“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回去就够了,我陪你去人界吧,正好打探打探消息。”   想到此事应当是屠神所为,他此刻怕还顾不上浮石岛,穹微点头同意:“也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客气。”抱着绿萝那人冲他们点点头,先走了。   穹微在另一个人的陪同下径直来到人界,刚跨进人界入口,耳边便充斥了惨叫和哀嚎。   穹微持剑在手,看到眼前这副景象时,身子如雷击一般,整个人甚至不知道还用什么情绪表达内心的感受。   阳光明亮的世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暗,天空中飞舞着张牙舞爪的鬼魂,地上许多魂魄正从一具具死尸之上站起,那些都是刚刚被鬼魂吸尽阳气或是患瘟疫而死的人。   老人、孩子,一望无际的街道上尸横遍地。鬼魂们或哀怨或狞笑地在高楼大厦之中穿梭,许多幸存的人正在街上惊恐地奔逃,但很快被鬼魂抓住,魂魄不一会儿便加入了空中那些漂浮的身影之中。   城市各处燃起一堆堆火,在高楼的玻璃上倒映出扭曲的火光。这个人间,成了凶魂厉鬼的天堂。   这还哪是人间,这分明是炼狱。 第227章 终局(1)   “混蛋!”穹微咬牙切齿,冲进那一群狂欢的恶鬼之中,挥剑砍去。   被砍中的鬼魂们立刻魂飞魄散,周围的鬼魂四下逃散,穹微紧追而去,没跑多远,身子就像跌入了数九寒天的冰湖一样,四肢瞬间麻木,动弹不得。   跟着穹微的人一把把他拉回来,急道:“整个冥界的恶鬼都在这里,凭我二人之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还是回浮石岛搬救兵吧!”   “可是那些人怎么办?”穹微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脚下一步都无法挪动。   “如果我们不尽快把这件事告诉岛主他们,只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孰轻孰重,公子当有决断!”   手中的起尘剑因穹微的愤怒发出尖锐的铮鸣,心中权衡之后,穹微也只得妥协道:“我们快去快回。”   送绿萝回去的那个人刚把地府的事禀告完毕,就又见一人飞跑进来,气喘吁吁道:“穹微公子回来了。”   江绡琅先一步跑了出去,穹微刚走到大殿门口就被她飞扑过来抱住。   等到怀里的人把自己放开,穹微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不好意思道:“小莨,你回来了?”   江绡琅明白他的意思,鼻子一酸,忍着眼泪道:“嗯,我回来了。对不起,让阿微担心了。”   穹微面有疲色,摇摇头道:“没关系。快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见他神色凝重,江绡琅也跟着紧张起来,果然趁着众人都在,穹微把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屋子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他不仅在各界散布瘟疫,更是将那些恶鬼放出去作乱?”玉帝激动得声音发抖,道:“他这是恼羞成怒,要将六界毁个干净吗?”   莲孤子抚着胡须摇头道:“光是扰乱六界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实在的利益,他之所以这么做原因,你们可能猜出一二?”   封元凝神望着殿外昏暗的天空,忽道:“他这么做,必然知道我们肯定会出手阻止他,而能够挽救六界唯一的方法,就是琅儿的元丹。到时候趁着她对付瘟疫和恶鬼的时候元旦力量被削弱,他再趁虚而入抢夺元丹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如果,”江绡琅怕封元激动,忙强调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愿意和他同归于尽,以绝后患呢?”   果然,封元脸色一变,正要说些什么,莲孤子先开口了:“他现在既然孤注一掷,很可能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之前我们也说过,他这样的人必然会留有退路,只是不知道这退路是什么。”   穹微停了一会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我差点忘了,我从无极黑渊里出来的时候,那里面黑色的浓雾全都消失了,好像被什么吸走了似的。”   玉帝脸色大变,语气急促道:“这可坏了!那些浓雾长久以来吸收蔽日噬心花的精华,既能起到隔绝法力的作用,若是那它们修炼,铸成容器,能够抵挡外界一切侵袭也说不定。如果,如果……”   似乎是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太可怕,玉帝迟疑着一直没有说出口。   封元接住他的话道:“如果在琅儿要与他同归于尽时他躲入这个容器之中便可逃过一劫,到时候元丹的力量足以毁灭六界,他只需等到这之后再出来,六界只怕就真的成了他一个人的了。”   封元的话让屋子里的人再辞陷入沉默,这种情况他们甚至不敢轻易想象,毫无疑问,若屠神执掌新的六界,不知道到时候会是怎样一个修罗场。   见气氛凝重,莲孤子忍不住道:“这都是我们的猜测,要知道要练就这样一个容器哪有那么简单?”   封元叹了口气道:“你难道忘了当初出现在浮石岛的那个魔道,那里面有残存着神力的鼎炉,如果有那个鼎炉作为辅助呢?”   莲孤子哑然,不一会儿忽然双掌一拍,把许多陷入沉思的人唤醒,道:“事不宜迟,我们须得兵分两路,一路去找屠神,一路去设法毁了那个鼎炉。”   玉帝呼地站起来,凛然道:“对付屠神朕已无把握,只怕还要仰仗封岛主和江姑娘,毁掉鼎炉的事就交给我们吧,就算拼上这条性命……”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玉帝也早已不再是九重宫阙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六界之主,此时此刻,江绡琅终于觉得,他总算是像玉帝原该有的样子了,不禁也被那股子豪气所感染。   但玉帝很快委顿下来,道:“却不知道那个鼎炉在哪儿。”   封元微微一笑道:“阿微既然见那些黑烟被吸走,必定有一个方向,一路追查过去,想必能有一些线索。镜阳,你带人去。”   穹微走上前来,道:“我也跟着去吧,一则可以指路,二则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我想起尘剑或许能起到作用。”   莲孤子也点点头道:“阿微说得没错,就这么办,留下一部分人守住浮石岛,其余的人去找屠神吧,或许他早就等着我们了。”   封元站起身,在屋里扫视一圈道:“南井,你负责通知绛心城,让几位门主带人到人界入口与我们会合,你留守浮石岛。”   “是!”南井大声应道,匆匆下去安排去了。   由于还有许多天兵,此次出岛只能乘船。那艘有着无数个房间,常年空荡荡的大船第一次装满了人。船上人声鼎沸,不少都是在安排之后的作战计划。据传回来的消息,屠神召集了一大批他的拥趸,妖魔鬼怪无所不有,甚至还有少许凡人。   船停靠在绿海镇的沙滩上时,江绡琅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曾经大雾弥漫的沙滩如今被黑色的烟雾围绕,拍打着沙滩的海水隐隐带着丝鲜红,甚至在不远处的沙子里甚至埋着几具尸体。   “这……这是人界?”江绡琅不敢相信,一想到当初见过的那个繁荣明媚的世界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就忍不住心痛。   “唉!造孽啊!”莲孤子叹着气,长袖一挥,那些尸体上便冒出一缕缕黑烟,不一会儿便烟消云散。   大军往西南方行进,没多久就见远处一片黑压压的。   几个江绡琅曾经见过的归元阁门主走上前来,齐声道:“阁主,各门以及绛心城的魔军都已聚齐了。”   魔军两边还有许多江绡琅没见过的人和动物,想必很可能是浮石岛的分岛主们四处联系的妖族。   “人界的那些恶鬼就交给你们了,既是伤人害命的,不必手下留情。”封元对其中五位门主说完,又对剩下的人道:“你们同我一起,去无灭山。”   探察屠神行踪的人很早就传消息回来,屠神此时此刻正是在无灭山。   这也很容易理解,说起来无灭山算是一切的起点,屠神甚至是江绡琅和封元的诞生都是因为里面那位早已不在了的神女,在起点结束一切,也算是一个圆满的轮回了。   此时,无灭山里。   充盈着仙气的入世外桃源一般的神境,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有一个身着黑袍的人站在三条瀑布汇聚成的湖泊面前,面对着那株茂盛的凤凰树,喃喃道:“我回来了。”   一阵微风吹过,带起凤凰树的树叶沙沙作响,如不知身藏何处的神女在轻声低语。   屠神闭上眼睛,一直等到这阵风过去,四下再次安静下来,才又道:“当初你既然要走,又为何落在此处,留下一颗心来,坏我的好事。难道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吗?那个时候,是你选择了我,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我只是要为你和孩子报仇而已,那些卑鄙的神,根本不配统治这个世界!”   屠神的声音响彻整座无灭山,森林里的鸟儿们纷纷被惊起,在空中扑打着翅膀,啼叫着飞往别处去了。   “你是时候离开了。”屠神的声音很小,却透着一股狠劲儿。他迈腿踩入湖中,原本澄澈平静的湖水荡起涟漪,湖面上燃起熊熊大火,一路绵延而去,将湖泊周遭的植物全都烧成黑色,如同那些蔽日噬心花的枯骨一样,生命被夺去,只剩下尸体。   湖水渐渐干涸,露出湖底嶙峋怪异的石头,石头之下的泥土如久旱的土地一样干裂。延伸至整片湖泊的凤凰树根在屠神所过之处渐渐变黑。   那黑色一路往中间汇聚,很快便延伸至树干,苍翠的绿叶像被黑色染料泼中,一层层也跟着沉入那颜色之中。   当树顶的最后一片叶子也没能逃过厄运的时候,屠神走到树下,仰望着黑色的树,露出得意的笑:“你看,你是神女,我是凡人。可我还活着,你却变成了一棵树,一棵任人宰割的树。”   说完一掌击中树干,沙沙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是凤凰树变成了万千黑色的灰烬,向四面八方飘去。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大地剧烈晃动起来,瀑布干涸,三座山峰上的植物迅速枯死,像被瘟疫传染了似的。   脚下的大地裂开,山峰缓缓沉入地底,带起一片烟尘。   从此刻起,这世上是真的再没有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两章就完结了~~撒花~~ 第228章 终局(2)   遮天蔽日的尘土和灰烬之中,忽然响起一声透彻天际的哀鸣。两个火红的身影旋转着围绕曾经的无灭山飞舞,那哀鸣放佛是在为天地、为一切生灵哭泣,无论善恶、不分生死,所有来到这世上的生命,神也好,鬼也罢,都是可怜的。   当封元等人来到无灭山时,只看到一片布满了黑色砾石的荒漠。   妖魔鬼怪从四面八方面朝同一个方向跪下,那里的天空中,飘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神早就死了,天庭也只会瞧不起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受他们的奴役,躲躲藏藏、不见天日地活着。从今天起,我们要自己做主,愿怎么活就怎么活!”   “你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太早了吗?”封元的话一出口,底下跪拜的崇拜者们齐齐扭头看他。   屠神不以为意,冷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封元和江绡琅脸色都有些苍白,屠神见了,不免得意:“怎么样,那滋味儿不好受吧。你们是那凤凰树孕育而成,如今凤凰树毁了,你们感觉怎么样?”   江绡琅没有说话,此刻她胸中气血翻涌,心脏像是被无数根尖针刺中,额头上冷汗频下。封元也不好受,不过因为身体里的神力较少,因此受的影响也小些。   众人都没料到屠神来了这一手,一时有些惊惶,不知江绡琅和封元会否因此损了修为。   却见江绡琅微微一笑道:“感觉不好,不过对付你还是足够了。”   屠神眼睛一眯,往后急退,下面的妖魔鬼怪们全都咆哮着冲了过来。封元身后,无数魔军和妖族迎了上去。   决战,终于开始了。   封元和江绡琅朝屠神追过去,莲孤子也跟了上来。屠神正欲迎战,忽听得背后不远处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响。   玉帝带着数万天兵也赶来了这里。在前面领头的穹微看见江绡琅几人时也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冲他们大喊:“那个容器必定是在屠神身边。”   屠神一听,知道计划败露,嘴里獠牙一亮,便朝穹微俯冲下去。穹微凝神待战,却见封元、江绡琅和莲孤子同时封住了屠神的去路,将他围在中间。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莲孤子得意地挖苦他。   “哼!知道了又怎样,你们有能力毁了它吗?毁了它之后,你还有足够的力量对付我?”屠神盯着江绡琅冷笑。   封元挑眉道:“谁说要我们动手了?”   屠神看向穹微道:“就凭他和那些个废物神仙?”   莲孤子痛心疾首地叹道:“屠神,你知道你一直以来失败的最大原因吗?”   屠神一愣,便听他继续说道:“那就是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这都过了几千年了,你连个实体都修不成,只能借用人皮,你哪来的自信能一统六界?你难道不知道吗?说大话的反派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就是!”穹微在下面接话:“而且他那张人皮选得实在是不好,裘布德,求不得,这可是你自己咒你自己永远得不到的!”   屠神大怒,道:“只会逞口舌之利!”   说完冲向莲孤子,封元和江绡琅紧追而来,四个人顿时混战至一处。只见天空中厚重的乌云翻涌,如暴风雨中翻滚着巨浪的大海,地面上刮起狂风,闪电在云层之中撕扯,不时照亮了地面上那些陷入疯狂杀伐的狰狞的面孔。   玉帝把穹微推到一边,双掌向半空中推出一阵强光,那光芒如涟漪般一圈圈扩散开去,不一会儿只见其中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渐渐扩大,变成一个回旋的空洞。   “就在那儿!”玉帝指着那个空洞大喊。   说完已经飞身过去,天兵们把空洞重重围住,大喝一声,齐齐朝当中打去。只见那些掌力全都被吸进空洞之中,化为乌有。   透过洞口,穹微看到里面隐隐泛着红光,在一团黑色混沌包裹之中,青铜鼎形状的东西正在慢慢变成密闭的容器。   “我们必须在它炼成之前毁掉!”一阵阵闷雷声中,穹微冲玉帝大喊。   玉帝点头,随即无奈道:“这混沌能吸收天地万物之力,我们打出去的力量只会强化它。”   穹微将起尘化出,道:“如果我们不打出去,而是吸出来呢。”   玉帝眼睛一亮,道:“这倒是个办法,只是……只是区区一把起尘剑,承受不了那么多的力量,一旦剑身因此被毁,你就会被反噬……”   穹微抬头望着那乌云背后不时闪现的几个人影,道:“这个时候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毁不了这个,小莨他们现在所做的事都会变成徒劳。”   玉帝一怔,伸手捏住穹微的肩膀:“若今日之事能成,待六界太平,朕便让你去天庭做个上仙。”   穹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因为激动而涨红,但不一会儿却摇头道:“陛下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觉得做个散仙也挺好的。”   “为什么?”玉帝不解。   穹微一笑,道:“陛下能接受天庭上仙和一只妖结合吗?”   玉帝反应过来,知道他指的是那只狐狸,于是讪讪道:“也罢,如果你愿意来,天庭欢迎你,若你不愿,朕也不强求。”   穹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其实陛下,你人挺好的,就是少点架子就好了。”   玉帝无语,这师徒二人是轮着来教训他啊。   玩笑开过,穹微收敛神色,一脸严肃望着那鼎炉,屏气凝神把起尘剑推了出去。   不一会儿,只见围绕着鼎炉的混沌渐渐变形,集中成一束涌进剑尖。   “成功了!”穹微不由得有些兴奋。   “集中注意力!”玉帝在他耳边说着,面露担忧之色,一边将手覆在他后背,以便在反噬发生之时能够及时出手相救。   屠神伸手抓住一条闪电,绕着自己挥舞一圈,逼退了三个人。闪电在他手中刺啦作响,屠神正要得意,忽觉脊背一阵寒凉,心知是青铜鼎出了问题,于是把闪电一甩,在四周变幻成一个巨型的闪电球,随后冲出云层,直奔穹微而去。   江绡琅离穹微最近,赶忙飞了下去。   穹微正全神贯注稳住起尘剑,对头上那把朝自己劈砍而来的巨大的黑剑浑然不觉。穹微不退,玉帝也无法收手,只得举起双掌,在二人头顶设下一个结界。   巨剑未到,结界已然震动,这一剑砍下来,两个人必然重伤。周围的天兵前赴后继涌上来护住玉帝,却如被惊扰的蚂蚁似的,纷纷被黑剑巨大的力量逼开。   玉帝飞上半空,护住穹微,闭上了眼睛。   “叮——”一阵刺耳的声响充斥于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开始嗡嗡作响。   玉帝抬头一看,就见江绡琅从身亡的天兵手中汇聚起数十只长、枪扭成一束,生生挡住了黑剑的来势。   屠神大怒,趁着江绡琅被黑剑压住,手中凝起一个小型的闪电球,向江绡琅心口拍去。   “噗——”鲜血从江绡琅口中喷涌而出,但她还是稳住身形,直到莲孤子敢来和屠神缠斗在一起,封元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嘴角同样残留着血迹。   他们被血链连在一起,一伤俱伤。   眼见混沌之气将近一半已经被吸入起尘剑中,屠神恼羞成怒,挥退莲孤子,怒吼道:“我看你们护得了多少人!”   说完便在手中聚起两个闪电球,却是天上打去,小小的闪电球与天上的闪电瞬间连在一处,很快形成一张紧密的闪电王,沿着天空的轮廓蔓延开去。   霎时间,被闪电击中的大地燃起大火,天地之间都被烈焰充斥,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被大火吞噬的人不计其数,只在瞬间便灰飞烟灭。   江绡琅正要出手扑灭大火,屠神却冷笑道:“这不过是开始。”   话音刚落,只听得远处传来轰隆巨响,大地一阵剧烈的颤抖,在被火光和闪电照亮的天际,升腾起一个个蘑菇云。   “你们看,不是我要毁灭他们,他们自己早就准备好了毁灭自己的东西!哈哈哈哈!”屠神放声狞笑。   众人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对屠神的作用了。   混沌之力已经被起尘剑完全吸收,剑身没有了光芒,通体变成黑色,正微微颤抖着发出铮鸣。但这还没有结束,它需要将青铜鼎里的神力也吸收干净。   眼看起尘剑已经到了承受极限,穹微脑中一个东西一闪而过,伸手往起尘剑一抓,只见那些混沌之力便又慢慢从剑中渗出,钻入穹微手心。   玉帝大惊,立刻明白穹微是要借自己与起尘剑的联系,把混沌之力吸收如自己体内,替起尘剑承担一部分压力。   “傻小子,你疯了!”玉帝口中忍不住大骂,一边却又将修为源源不断送入穹微身体内。   四周天兵见了,在穹微周围围成一个圈,纷纷将自己的修为送出。   一时间,穹微被一阵强烈的光芒所笼罩,整个人消失在其中。   “垂死挣扎!”屠神鄙夷道,一边控制着那火越燃越大,将整个人间变成火海炼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完结~~ 第229章 归来(1)   天空被大火烧得通红,连同那些翻滚的乌云也一起染上绚烂的色彩,如同一幅以炼狱为内容的浓墨重彩的油画。   莲孤子现在已然近不了屠神的身,只能四下游走寻找机会。玉帝连同天庭的大多数神仙们都忙着帮穹微破坏青铜鼎。   看着眼前这副惨烈的画面,江绡琅忽然心里一轻,放佛压在上面的石头一下子消失。   她扭头看着封元,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封元脸色一变,嘴唇微微颤抖,道:“你是要……”   江绡琅点点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封先生,你还记得邵哥哥吗?”   封元一愣,也笑道:“自然记得。”   “那就算是为了他们吧。”江绡琅望进封元的眼底,那里有她曾经为之沉沦的柔情。   “那就为了他们。”封元点头,他明白邵文渊和他的家人是江绡琅在人间拥有的最美好的存在。   江绡琅眼眶一红,眼泪瞬间滚了下来,但很快在大火中蒸发,她满眼眷恋道:“如果……”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声音就哽咽了。   封元捧着她的脸,接着她的话道:“如果还能有来世,我们就找一个世外桃源隐居去,这些天庭人间的烂事再也不要管了,打翻天也不关我们的事。”   江绡琅噗嗤一声笑,动容道:“那我们说好了。”   “说好了。”封元轻声说着,一只手与江绡琅十指相扣,一边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足够长,因为这个过程的每一秒他们都在仔细体会,但也足够短,因为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   这或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个吻。   感觉到江绡琅的手在颤抖,封元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只可惜我们虽然成亲了,却一直没洞房。”   江绡琅一推他道:“封先生也学坏了。”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便沉默了,在跳动的火光中注视着彼此,直到封元开口:“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江绡琅跟着念道。   她扭头冲莲孤子大喊了一声:“师父,保重!”   莲孤子身子一震,霎时间老泪纵横。   江绡琅已经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周身便散发出一阵金色的光芒,不同于当初在无极黑渊她独自逼出元丹救林泉性命时的情景,此时此刻,封元正站在她旁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金色的光把烈焰的火光也压了下去,而封元身上也有小股金色的光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汇聚于江绡琅体内,那是他身上的神力。   神女的心,终于在此刻得以完整。   屠神似乎也被这景象震撼,紧紧地盯着那越来越盛放的光芒,漆黑的双眸里看不出情绪,唯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多么贪恋的一眼,因为这也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次看见那个早已被尘封在他心底深处的一份爱恋。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把那些他所鄙夷的脆弱的情感丢入火海中烧尽,往那青铜鼎里飞去。尽管穹微已经尽力为起尘剑分担,但起尘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莲孤子要冲上去拦住屠神,却被他一掌打出老远。   就在那团黑色烟雾即将钻入空洞之时,只听得穹微大喊了一声,青铜鼎里的红光如溃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最后入河流一般汇入起尘剑的剑身。   没了神力的养护,青铜鼎周身变得漆黑,鼎身发出皲裂的声音。   “砰”地一声炸响,青铜鼎终于碎裂,几乎是在同时,起尘剑发出高亢的鸣叫,也在一瞬间爆裂,漆黑的剑身碎片混入青铜鼎碎片,再也分不清了。   “不——”屠神大喊,只得回身寻路逃脱。   包裹着穹微的白光变成一片殷红,玉帝和众仙收了手,便见穹微胸前衣襟已被染红,身子直挺挺往后倒去。   玉帝身形一动接住了他。   屠神夺路而逃,未及跑出多远便被莲孤子拦住。   “看阵!”莲孤子双臂一展,刻画着复杂符号的阵法便在空中显现,把屠神包裹于其中,原来之前他四处游走便是在布下阵法以备不时之需。   “江——绡——琅——”屠神只来得及不甘地喊出这个名字,那一片耀眼的金光便炸裂开来,如淹没一切的海潮漫至天边,将六界的一切生灵囊括于其中,天地之间如同初开之时。   黑暗消失,清明重现。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世界沉陷在一片如死的寂静之中,幸存者们睁开眼,却发现周围一片黑暗,原本期望的光明未曾来到,唯一的光亮只有在不远处,两只凤凰仍旧哀鸣着,围绕着什么东西飞舞着,一起迅速坠落。   每个人都安静地望着那个方向,那个神最后一次坠落的地方。   微弱的光明坠落入地,每个人都尽力放缓呼吸,似乎是害怕呼吸声也会将这个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脆弱的天地摧毁。   远处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一线光明,天青色的天空如同被色彩晕染似的向四周扩大。   终于,火红的光芒透出地面,慢慢变成金色,在天地相接的地方染出一片瑰丽的朝霞。   太阳,升起。   *   浮石岛。   “还没醒吗?”   “应该快了,身上的伤都恢复了。有那凤凰化成的金丹护体,元神也早就恢复了。”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放心放心,我去解释。”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床顶,一时有些恍惚。阳光照亮了屋子,在对面的墙上投下桌椅的影子,屋子外还传来清脆的鸟叫。   “这难道,就是来世?”封元猛地坐起身来,扭头一眼,发现一屋子的人正期待地望着他,那些熟悉的面孔让他突然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漫长而真实的梦。   “你们……”他刚开口说了两个字,镜阳就一脸欣喜走过来道:“岛主,您总算醒了,看来道君所言果真不假。”   莲孤子挥挥手,脸上掩不住的得意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再说了,我这人也从来不说大话吧。”   穹微从他身后站出来,犹带着几分疲惫道:“就知道师父最厉害了。”   绿萝在旁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封元眉头一皱,道:“琅儿呢?”   莲孤子一拍手道:“哈!我就知道你接下里肯定要问她。别想了,她已经死了。”   封元心头一紧,见莲孤子满不在乎的样子,冲上去愤怒地揪着他的领子道:“你说什么!”   “松手松手!”莲孤子一把打开他,翻了个白眼道:“我说的自然是人话。”   “那为什么我还……”   “为什么你还活着?”莲孤子满意道:“总算问到关键问题了。”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添油加醋把无灭山那场大战后的事说了一遍。   屠神死后,六界恢复安宁,惨死的人复生,冥界重新回归了秩序,被新上任的阎王掌管,仿若那一场噩梦从未发生过。   那天自从凤凰坠地,莲孤子和玉帝赶过去的时候,竟发现了“安然无恙”的封元。说是安然无恙,也只是相对于尸骨无存的江绡琅而言。   原来那两只凤凰各自以自身化作金丹,一颗飞入封元体内保他性命,一颗就在他旁边漂浮着无处安身。   众人把封元带回浮石岛,由莲孤子负责治疗。没多久,穹微和绿萝都从重伤之中恢复,只等着封元清醒。   封元颓然地靠在桌边,道:“与其如此,我不如随她去了。”   “啧!”莲孤子责备道:“说什么呢,活着多好啊。唉!就算没了小莨,你还有浮石岛和魔界需要治理呢。”   “哼!”封元苦笑一声,忽然抬手往自己心口拍去。   镜阳大骇,一把抓住他的手,对莲孤子道:“道君快别开玩笑了,还是告诉岛主实情吧。”   封元立刻对莲孤子怒目而视,随即急切道:“什么实情。”   莲孤子鄙夷地看着他:“切,堂堂魔尊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真没出息!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你心心念念的琅儿。”   封元立刻跟在他身后,莲孤子大摇大摆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来到了子苍打理的药田,指着当中那株凝神草道:“喏,你的心上人,在那儿呢。”   封元怒火升腾,周身泛起杀气,道:“你是在耍我吗?”   莲孤子往旁边一跳,道:“靠,怎么死了一回脾气见长啊!”   杨怀絮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解释:“你莫急,道长说的确实是实话。如今琅儿的元神确实附着在那凝神草上,只是元神残缺不全,还需得凝神草助她将元神修补完好。”   “元神?”封元眼睛一亮,道:“她的元神竟幸存下来了?”   杨怀絮痛惜地摇着头道:“怎么可能,这点残缺的元神还要多谢道兄的远见。”   莲孤子闻言得意地大笑:“哈哈哈哈,还是杨兄说话中听!”   知道从莲孤子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封元便等着杨怀絮继续解释。   “当初在无极黑渊,你一怒之下毁了六界,道兄在倒流时光时无意中拾到当时琅儿的一份元神碎片,便好好保存了下来,并带着它穿越时间,回到一千年前,又保存到今日。”杨怀絮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也忍不住带着几分对莲孤子的敬佩。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大结局了,基本上是比较欢乐的一点收尾。 第230章 归来(2)   “这……这怎么可能?”封元也不免震惊。   莲孤子哼了一声道:“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我是谁,我可是堂堂莲华道君。也幸亏我拼死把碎片带回来了。只不过为了这个,因为打乱天道规则,我才在时光倒流之后失了许多的记忆。这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嘛!”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封元又暴起了。   莲孤子也大声道:“我怎么没早说,我不是把它当生日礼物送给小莨了吗?(大家还记那个盒子吗?)”   封元一愣,随即冷冷道:“可还没到她手里你就收回去了。”   莲孤子恍然道:“是吗?我就说怎么明明送出去的东西又出现在我身上呢,看来我那天是真的喝多了。”   众人:……   “那琅儿的肉身呢?”有了元神,自然还需要一个肉身。即便此时元神还未归体,封元却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这入骨的思念让他的脾气都变得反复无常了。   “哪儿还有什么肉身,肉身早毁了。有个元神碎片就不错了,还贪心不足。”莲孤子抓住一切机会挤兑封元。   眼见封元又要暴走,杨怀絮赶紧道:“这肉身我们却是没法子的,不过好在有那颗凤凰化成的元丹,如今已经被送回封云山的圣地炎冰洞,如今江诚正借助元丹为琅儿重塑肉身,想必不多时就可成功,只等元神恢……”   杨怀絮话还没说完,封元便已消失了。   封元径直闯入封云山,江诚很贴心地没有与他废话叙旧,直接把他带进炎冰洞,指着一个半透明结界里的小狼崽道:“这便是少主的肉身了。”   封元:……   感觉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在和自己开玩笑。   江诚面色沉重道:“当时少主肉身已毁,全凭那颗金丹和莲华道君保存下来的一点元神碎片才使少主魂魄未散。只是单凭这些还无法重塑出人形,只能从头开始。待元神和肉身合一,先生只怕要再等上几百年,等到少主再次成年化形了。”   封元点点头,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当时做下那个选择,两个人连来生都没敢期待,更别提还能活下来,在此生相守。   他坐在那个透明结界前,静静地望着里面那只仿若是陷入沉睡的狼崽子,反而有一种熟悉感,这可不就是当年封云山后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小家伙吗,自己不过是要再一次等她长大罢了。   “不过是几百年,我等得起。”封元轻声说。   江诚默默点头,转身出去,将这个雪白的世界留给了一人一狼。   肉身好塑,元神却不好修复,等到凝神草完全成熟,终于可以把江绡琅的元神引出与肉体合一时,浮石岛已过百年。   自无灭山一战,天庭也元气大伤,近百年一直休养生息。不过,比起曾经和浮石岛的对立,如今两方更像是比邻而居的朋友。尽管关系还不太热络,但时常有神仙进入浮石岛游玩,玉帝给出的官方说法是监察浮石岛有无作奸犯科,但实际上神仙们却早觉得在这呆着比在天宫自在畅快。以致于玉帝临朝时座下众仙官十有二三常不能到,天庭冷清了许多。   天庭寥落,浮石岛却发展壮大,在人界、魔界均有分岛,妖魔鬼怪们生活在其中,好不快活。   这日,江诚率雪狼族护送江绡琅的肉身到了浮石岛,由莲孤子做法让“狼”神合一。封元本欲在一旁守候,被莲孤子赶了出来。   一众人围在屋外,忐忑地凝望着屋子。   不一时,天上霞光万丈,七彩之色围绕着屋子浮动,屋子里忽然金光盛放。待光芒渐渐褪去,只听“吱呀——”一声,莲孤子开了门出来。   一院子的人屏气凝神,巴巴地望着他。   莲孤子皱眉扫视了众人一边,才展颜叉腰,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成了!”   封元一步跨上去,把他推进了旁边的草丛。   屋子里,一直雪白的小狼崽正迈着颤悠悠的步子在床沿徘徊,想下来而又不敢下。封元走过去蹲在一边,伸出双手。   小狼崽看见他,眼睛一亮,不一会儿眼眶中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它奋起一跃,跳入封元掌中,随后在他怀中打着滚,只差兴奋得飞起来。   莲孤子站在门口摘着身上的草屑,一边道:“这个忘恩负义的!现在既然小莨回来了,阿微,你总算可以安安心心成亲了吧,我可还等着我的徒孙呢。”   穹微立刻大窘迫,脸色绯红,绿萝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三天后的晚上,正是月圆时分,浮石岛的天空被月亮照得透亮,岛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花灯映着月色,流光溢彩。   浮光殿里,新郎新娘穿着大红的喜服,正在众人的起哄省中喝交杯酒,殿外的院子里,喜宴绵延数里,一时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封元怀里抱着江绡琅,看见这热闹景象,心中不免慨然,道:“等琅儿长大了,我们还需得再办一次婚礼,定要比这热闹百倍。到时候,我要让六界同庆。”   小狼崽一听,害羞地把头埋了起来。   各项礼都行过之后,趁着莲孤子在那边翻看贺礼,穹微红着脸,拉着绿萝过来举杯对封元道:“师父已经告诉了我我的来历,虽然是封先生你无意中造就,但我还是想要谢谢你,因为有那一个无意,我才能遇见这么多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封元举杯道:“我很庆幸,琅儿身边能有你。”   一句话,说得穹微脸更红,低头看着江绡琅,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手里的酒杯,一时不忍,正要递过去,却听封元道:“你还小,不能喝酒。”   江绡琅不满地呜咽了一声,心道:我现在是“狼”小心不小。   忽然莲孤子在那边大声道:“嘿呀,竟然还有玉帝的随礼,哇!一百颗仙丹哎,大手笔啊!”   穹微不禁笑道:“师父又喝醉了。”   话音刚落,忽听殿外宴席上一片吵闹,一只小狼崽像是喝醉了似的在桌上东跑西装,菜肴酒水洒了一地,桌边的人躲闪不及,一个个手忙脚乱。   再看封先生怀里,哪还有江绡琅的影子,原来她趁着封元被莲孤子吸引了注意力,不知什么时候喝光了穹微杯里的酒,此刻正在外面撒酒疯呢。   只不过,殿里的人都不以为意,封元和穹微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随她去吧。   自此,江绡琅历经数千年,终于得以彻彻底底地搅乱一次宴席。   穹微和绿萝成亲不过数月,小两口正浓情蜜意的时候,浮石岛却接到了天庭的邀请。   “我已不是仙身,去天庭住怕是不妥吧。”封元看着正等他回话的小仙官。   仙官讨好地拱手道:“陛下说了,请封岛主不必有所顾虑。此次请岛主上天宫,乃是为答谢二位救六界于危难。毕竟长华殿仙气充盈,最适合江姑娘修行。”   封元淡淡笑道:“便是他不谢我,我对他那个位置也没什么兴趣,他怕什么?”   仙官脸色一变,见封元说中玉帝心事,只好赔笑道:“岛主言重了,陛下此次是诚心相邀。若能让江姑娘尽快修成人形,岛主也可稍减相思之苦不是?”   莲孤子在一边挤眉弄眼道:“仙官此话有理,俗话说得好,有便宜不占,孙子……嘿嘿嘿,既然人家诚心来请了,我们怎么着也得给他一个面子是不是?”   封元挑眉道:“他请的是我,与你何干?”   莲孤子闻言一个劲冲那仙官使眼色,仙官恍然大悟,忙道:“陛下还说了,莲华道君久不回天宫,莲华殿里的童子们想念仙尊想念得紧了,正好趁这次机会,请道君回天宫看一看。”   封元道:“是童子们想念道君,还是道君想念我长华殿的仙草呢?”   莲孤子:……   “罢了,转告玉帝,我们即刻赴约。”封元吩咐旁边的人道:“通知子苍那个,让他随我一起去天宫吧。”   莲孤子大喜,随后不满地嘀咕:“其实早就想去了,非得摆个架子挤兑我一番,哼!”   再次回到长华殿,封元竟有一种陌生感,好似自己从来未曾在这里住过。   玉帝果然当真只是为了助江绡琅修行,自封元回来后极少来打扰,倒是时常找莲孤子聊天解闷。莲孤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把穹微和绿萝一起带了上来,两夫妻正抓紧时间修行,同时在莲孤子刻意制造的二人世界里,努力为他添徒孙。   一晃五百年过去,莲华殿里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手里捧着个炼丹炉路四处逃窜,嘴里咯咯笑道:“师祖,你屋子里那么多好东西,这个就送给我嘛!”   莲孤子气喘吁吁在后面追:“小兔崽子,这里面装的可是上好的仙草炼成的仙丹,岂能送给你糟蹋了,快还给我!”   自从回了天宫,封元对莲孤子暗搓搓去他殿后院采仙草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则是为了谢他当初拼死护下江绡琅的元神碎片,二则只有他心里清楚,当初那颗凝神草的种子,正是莲孤子交给他的。如此看来,早在很久之前,莲孤子似乎就已在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盘算。   长华殿里,封元坐在树下,品着绿萝送来的她亲手做的仙酿,听着后面江绡琅在草丛里跳来跳去扑蝴蝶。   不一会儿,后面跳动的声响忽然停了,封元扭头看去,只见一片狼藉的草丛里哪儿还有江绡琅的影子。   他起身快步走过去,循着狼行走的痕迹一路往前,来到山后的温泉前,蓦然止住了步子,心脏扑通扑通开始狂跳。   温泉池子里,江绡琅正不着寸缕泡在水里,只露出一个头来,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整整五百年,江绡琅终于得以修成人形。   “封先生……”江绡琅刚喊出一声,封元身形一闪,整个人已经站在了池子里,把江绡琅紧紧抱住。   “琅儿……”封元声音低哑,道:“我好想你。”   不知是因热水蒸熏,还是封元的话,江绡琅脸颊通红,轻声道:“我也很想你。”   水汽氤氲,草木在风中沙沙作响,只听得江绡琅声音低低:“封先生,我……我还没穿衣服呢……”   封元轻笑:“不穿正好。”   (此处省略两千字……捂脸)   人界,某大山深处。   正是二月末乍暖还寒时候,宗白背着竹篓,在山里游逛。漫漫数百年时光,对花无期的思念早已深埋心底,但总还是会在梅花盛开的季节忽然漫上心头,绞动着心脏。   为解相思之苦,他干脆重操旧业,把山里那些瘦弱或受伤的花草都带回家里,悉心照料。几百年来,小屋外的花田已然是一个小小的草木世界,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花草茂盛繁芜、郁郁葱葱,比起当初一个人默默打理,如今的宗白偶尔还能和一些已成精的花草们聊聊天,打发时光。   风穿过树林,带来一阵低语,宗白靠在一棵几人环抱粗的香樟树下歇脚,忽听得树背后一阵扑簌声响,绕过树身,便见树后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缝里,一株细瘦的梅花正迎着凉风绽放。树身摇动,像是在向他挥手。   宗白鼻子一酸,不觉眼眶湿润,许久才声音哽咽道:“无期,好久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