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围观者》 作者:易时秋   文案:   笑得最灿烂不是最好的,活得久才是。   江又晴抽身事外,在紫禁城这权力中心端着茶细细品味,看着众人你方唱罢我登场。   ps:1、主角非善类,白莲加绿茶。   2、传统宫斗,没有真爱。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主角:江又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登高者必孤   立意:要相信自己的能力,不断奋进,终能有所收获 第1章 春风迟   过年是一年中热闹的时候,对逛街游庙会的热闹事没有人不翘首以盼的,才到腊月,街道上就充满了热闹的空气。   底层百姓热闹欢快的迎接新年,京都的权贵人家却充斥着连过年的喜气都无法压下肃穆,昭示了宣光四十二年的不凡。   宣光帝瞧着不太好了,这个年难捱!   在走马街与春熙路的交叉口,用黑油刷就,摆锡环装饰的三间三架大门,上题江宅两字牌匾的,就是从五品户部员外郎江芃江向山的宅邸了。   江宅的氛围倒不凝滞,旁人见了也不奇怪。虽然江芃在赵王眼里排不到前边,但到底有几分脸面,再加之嫡长女刚刚赐婚赵王——照如今这样子,赵王登基是板上钉钉,没有那么紧张就不难理解了。   江又晴倚靠在椅子上,拿了卷《孙子兵法》在读,旁边侍立的晓云时不时拨弄脚旁的炭盆,让炭充分燃烧。   一阵喧闹声响起,碧桃捧着一碟点心,喜洋洋地进来了。   江又晴放下了书,拈了块豌豆黄,转向碧桃:“怎么了,遇见什么事了?”   “小姐,奴婢去小厨房端点心碰到了大小姐身边的含玉。含玉破天荒的主动和我说话,想把她妹子调到咱们院子里镀层金呢!”   碧桃看着江又晴,声音慢慢地低了下来,好像突然惊觉做错了事似的,乖觉地跪了下去,低着头噤了声。   江又晴细细地吃了糕点,和往常一样面带笑容,温和地询问碧桃:“那你应了吗?”   “没有,奴婢什么都没有答应,装作没有听懂,含混了过去。”   晓云瞟了眼江又晴的神色,“作死呢,小姐让你近身伺候,不是让你出去装门面的。出去坏了小姐名头,你担得起责任吗!”   “你不要吓唬碧桃,”江又晴略带无奈的打断晓云,“现在这时候,不要给我惹事,在外面还和以前一样,戒骄戒躁。”   “是,奴婢记住了,不会给小姐惹事。”   碧桃连连点头,是真的清醒了。   一个身着灰绿色婆子进了屋门,做了个礼,对跪着的碧桃视若无睹,笑着说道:“小姐,夫人请您去花厅吃晚饭呢,今天大人会早点回来,大家聚一聚。”   江又晴笑意盈盈,“知道了,辛苦胡妈妈了。我一会就过去。”   晓云看着胡妈妈走远了,“小姐,要再收拾一下吗?”又看到还跪着的碧桃,“搁这杵着干嘛呢,还不出去做事?”   碧桃看着江又晴没拦着,感激的看了眼晓云,退了出去。   江又晴看着铜镜中明眸皓齿的少女,任由晓云比划簪钗。一时忧愁翻上心头。   这样悠闲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了,日后入了赵王府,或者说后宫,没有这么舒心的日子了。以自己的家世,毕竟祖父是武将,爹是科举出身,文武不搭,也就是赵王的核心边缘,自己也不能太出挑,可要是直接寂静到查无此人,可不定如何遭到作践,底下的奴婢可多的是办法面上看不出来。   况且小弟正在读书,先生说是个好苗子,爹在官场也难。虽然说后宫与前朝没有关联,可实际哪能没有瓜葛?   “就这只吧。”江又晴看着插在发髻上的宝蓝缕金蝴蝶钗,转转头,蝴蝶微微颤动,像是有生命的一样。   晓云跟在江又晴身后,向花厅走去。   太阳高悬在空中,只是使人稍微感受到了些暖意,投射在长长的走廊,斑驳的光影洒在江又晴身上,明暗交替。   江赵氏不紧不慢的吩咐着下人,想着江芃昨天晚上说的,这个年过不安生,提前聚一聚。毕竟,翻过年,江又晴就要出嫁了。   “儿子江衍,给母亲请安。”江赵氏看着儿子,心情稍有回复,算算庶子女和姨娘也快到了,便转头和胡妈妈说道:“去明光轩请又晴来。”   江赵氏坐在主位上,旁边的空位是给江芃留的。江衍坐在左边第一列。   柳姨娘和冯姨娘领着江默、江婵娟、江裁花进了屋,安静的请了安,坐在了下首。江赵氏询问几个孩子生活琐事,柳姨娘和冯姨娘低声答了。   白姨娘一只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只手牵着江初晴进了门,行了个礼,还未等到叫起就自己站了起来,把江初晴往前一推,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去,江初晴看着靠前空着的两个位子,到底把憋闷压到心底,坐到了第二个位子上。   江赵氏仍旧风轻云淡,不咸不淡的谈着话题,消磨着时间。   江又晴进了门,向江赵氏问安,江赵氏侧身避过,其余人起身又向江又晴问安。自从指婚赵王,礼节就麻烦了许多,江又晴为了避免麻烦,多半窝在自己屋里。   一通忙活下来,终于各自落座。   “娘近来可好?”江又晴询问,“阿衍最近听不听话?”   “娘身体好着呢,阿衍最近读书认真着呢,先生还夸了,说翻过年,就可以把重点放在融会贯通上了。”   江赵氏想着江衍的课业,舒展了眉眼,“先生说,阿衍聪慧,好好学下去,考个功名是没问题的。”最少能做个官,庇护些女儿。   江又晴又问了问江默最近的情况,江赵氏笑着答道:“七岁了,该正经的请先生了。”   柳姨娘在旁边补充道:“阿默这两天还在说以后见不到小姐了,会想念小姐。”   白姨娘看着江芃还没回来,颇有不耐的摸了摸肚子,插了句:“阿默都要请先生了,怎么不像大公子一样想着念书呢?”   “大公子天资聪颖,阿默就要平庸的多。”柳姨娘汗毛都炸起来了,“夫人已经尽心尽力的教导了,不过阿默天性懒散,自己又不自律,怎么能够和大公子相提并论呢?”   冯姨娘附和了两句。   江又晴把玩自己手上的镯子,把话题空过不去理会,白姨娘自有母亲收拾,还轮不到她插手。   江又晴又与江赵氏细细聊了起来,江府女孩这一代是四个人,江又晴是嫡女,已经指婚了赵王,江初晴比江又晴大了一个月,也在相看人家,江婵娟江裁花还小,一个九岁一个五岁,也不急什么。   京中许多事是不能谈的,以免犯了忌讳,话题便缩小了许多,渐渐转移到衣服首饰上。   江赵氏突然想起来,“你祖父祖母在南宁老家,身体还算硬朗,还专门给你带来了压箱。”   “过两天让缕金阁过来给你打些时兴首饰,首饰这东西又不嫌多。也给初晴挑两件,在相看人家了,做个压箱底。”   江又晴笑嘻嘻的应了,又看了看江赵氏旁边的空座,有些忧心,“爹还没回来吗,是有什么事畔住了吗?”   “许是有什么耽搁了,也不好往官衙打听,要是有事老爷会差人告诉一声的。”江赵氏也有些不安,算的时间有点不对,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那位不好,至少翻过年嫁出去再说。   在等了一会,太阳向西方倾斜,人还没有回来,看样子估计是留宿宫中了。江赵氏虽然心中焦虑,但也还能克制住,这样的事情,今年已经第三次了。   江赵氏转身对胡妈妈说到:“准备着吧。”   胡妈妈退了下去,整个江府像机器一样,井然有序的运作起来了。   “大家吃饭吧,在等菜都要凉了。”江赵氏示意动筷子。   柳姨娘和冯姨娘默默的吃着自己面前的几盘菜,白姨娘感叹自己白打扮,没派上用场,江初晴为没有机会对江芃撒娇,让他帮忙相看高位夫君而丧气。   江又晴让晓云夹了块著头春,温热的吃正正好,细细感受食物从喉咙落到胃的美妙,抬眼看众生相。   鸡髓笋嫩且爽口,茄鲞软烂,莼羹细滑,一切不过恰恰好。   江又晴吃的七分饱,看着仆妇将剩菜残羹撤下去,跟江赵氏聊了两句,就往明光轩走,还没来得及回去,就听见沉沉的钟声透过院墙,清晰的仿佛在耳旁炸响。   江又晴瞪大了眼睛,失态地向院墙外望去,好像看见了聚集的整齐划一的士兵,正在号令的指挥下一点一滴地接手这座城市。   “小姐!”晓云急促的叫了声江又晴,也有些不知所措。   江又晴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回去换衣服。”   “快,把府上红的撤下去,换上白绢。人换上丧衣,屯的肉食全部封存。一切小心谨慎,不要落下口实。”江赵氏指挥着胡妈妈,“解除封禁后,就去打听刘家沈家的消息,看看他们怎么做的,注意小心一点。”   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刘家嫡次女,正四品大理寺少卿沈家嫡长女,是与江又晴一起指给赵王的,现在宣光帝驾崩,而江又晴还没过门,也不知是怎么个章程。   到了明光轩,江又晴换了丧衣,将房门半关了起来,让晓云去约束院子里的下人,在全城封禁时候,身份特殊还是小心为上。   屋外是干突突的花枝,江又晴站在窗口看着它们,暗道,春天要来迟了。 第2章 入宫前奏   世界像被强行翻转,各家各户撤下了红布,挂上了丧幡。   随着祭天礼的完成,今上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年号:昭文,只待来年改元。各项措施有条不紊的实行。   江又晴在桌前练字,抄的是大庆律法。拿起抄完的一页,仔细端详,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写下一张。   晓云从屋外进来,挑了挑烛芯,说到:“小姐,休息吧,晚上练字伤眼睛。那边还没消息呢”   江又晴嘴上答着:“知道了,写完这页就睡。”练完字,洗漱完,吹熄了灯。江又晴裹着被子,思虑着未来,迷迷瞪瞪地睡了。   在屋里独自用完早饭,江又晴伸了个懒腰,就听见前院来人,晓云赶忙去探听,回来略带焦急的催促道:“小姐,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总管王公公,等您去接圣旨。”   江又晴起身整理了衣服,确保仪容无误,赶紧去前院。   府里人到齐了,就跪下听王永宣读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闻江氏嫡长女素有敏才,为人孝悌,许以朕。国以孝为先,朕继任大统,当以孝为纲。令江氏居家守孝,百日后择时入宫,念及仁孝,特许携婢女一名,钦此。”   “江大人,且放宽心,陛下念着大人的。”王永肃穆的站着,语气却是轻快的。   江芃接了旨意,也是一脸严肃,“陛下忧心家国,臣何德何能让陛下念及。麻烦公公走这一趟了。”   江赵氏适时让胡妈妈给王永身边带着的小太监一人塞了个小包,又再给其中一个稍瘦的塞了一小包茶叶。   “不麻烦,为皇上办事是荣幸。”王永答道,“宫里还有事,杂家就先走了。”   江芃起身,送走了王永,转身将圣旨供上,上下打量一下江又晴,说:“又晴你跟我来。”   王永领着两个小太监回了宫,在乾清宫耳房里,王永敲了敲桌子,一个小太监赶忙将一个精致的鼻烟壶放到了桌子上,稍瘦的将茶叶放了上去,连带着两家给自己的银子。   王永将鼻烟壶和茶叶一拿,将两个布袋往稍瘦的太监手里一塞,貌有不耐的的说到:“去去去,一边玩去。”   乾清宫内,昭文帝皱着眉批改着奏折。王永不敢打扰,静静在旁侍立。   昭文帝将御史台弹劾国子监祭酒的奏文压下,将毛笔放好,用湿布擦了擦手,向后靠着说到:“回来了?”   王永仔细的说着去三家的见闻,说完后将鼻烟壶和茶叶放在了昭文帝的桌上。   昭文帝拿起鼻烟壶看了看,端的精巧,又拿起茶叶,西苑的茶叶,算不得多贵重,但是颇有野趣。   放下东西,昭文帝摆摆手,示意王永将东西收下。又问道:“刘立诚送的鼻烟壶,沈伯安什么都没给,江向山包的茶叶是吗?”   王永欠身答道:“是,除沈大人外,两位大人都给去的小太监包了银子,都不多,吃个茶钱。”   昭文帝略带好笑的摆手,“朕还能惦记你那点银子不成?”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对王永的做法十分受用。   王永看着昭文帝批改奏折退了出来,看到稍瘦一点的小太监在离门口稍远的地方候着,略有些意外,也起了些兴致,将小太监招了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几岁了?因什么进的宫?”一边问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总管在耳房还是有自己的单间的。   “奴婢平安,见过总管。奴婢今年十四,旧时叫李有金,家里发大水,逃难到京都,一屋子人都没了,实在没活路,当时正好碰到宫里招人,心一横就进来了。当时接引公公说名不好,给改成了平安。”平安连忙跟上王永的步伐。   进了屋,王永坐到椅子上问道:“你怎的在那等着?”   平安低声回到:“奴婢担忧做事不周,您找奴婢时不好找,就在那等候了。”   王永越看越欢喜,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就说到:“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当然愿意,”李平安迅速跪在地上改口,“师父。”   王永将平安扶起,“放在心里就行,不必这样,在宫里呢。”想着也要给徒弟点见面礼,又吩咐道:“给小主分下人的时候,记得给江小主挑机灵一点的。”   平安感到不解,犹豫了下还是直接问出了口:“师父,为什么要特别注意江小主呢,江大人不是文武两不沾吗?”   王永满意的点点头,宫里不适合愣头青,也不适合不会利用资源的人,平安问出口就说明他对这段关系上心了,开口解释道:“祸兮福所依,江大人会做人,想来江小主也是。”   江又晴和江芃来到书房,江芃让下人出去,敞开了大门和窗户。   江芃仔细地打量江又晴,就像从未看过她一样,良久,缓缓叹了口气。   “又晴,此去,不需要顾及家里,只管顾好你自己就是。家里只能做到不拖你后腿,无法为你提供助力。”江芃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疲倦,“一切以求稳为主,我会找清贵的职位,为衍儿的未来扫平道路,等到衍儿能立住,就辞官归隐了。”   江又晴听到这些话,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吃惊地问:“爹,为什么这么早就考虑归隐了?……还没开始。”   “又晴,”江芃打断了江又晴的话,“你说,圣旨上写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写。”   “让我在守孝后入宫,可以带一名婢女。”江又晴想着,“居家守孝是因为国丧不好进新人,但又晴实在不清楚为什么会不直接定下位分,而是重申先皇的指婚。”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直接定下位分,为什么强调先皇,为什么突出带婢女呢?”江芃重复了问题,接着又回答道:“潜邸时期的后妃和后来人的区别不就是入宫可以带顺手的婢女吗?”   “定下位分不就彻底承认了你是潜邸旧人了吗?不就顺带承认我对当今有功了吗?”   “不定位分许带婢女,就是告诉像我一样的臣子只是做了本分,不要想着从龙之功就可以为所欲为,让带婢女是安抚,告诉我们知道我们的付出。”   “强调先皇是为了安抚旧臣,稳定朝局,说明不会对以往站错队的人赶尽杀绝,为了人事变动能够少起波澜。”   江芃看着江又晴,说到:“你一向聪慧,我之前没有告诉你这些,是觉得你不需要知道,现在发现,我确实无法作为你的靠山,是我做爹的失败。”   “爹!”江又晴试图打断江芃的话。   江芃并不理会江又晴,接着说道:“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当今不会忍受臣子的权力过大,而像我这种潜邸之臣,因为压过宝,总是让人心里又信任又不信任,迟早会出事。”   “不如到清贵的位子上攒攒资历,到时会退了,总能记得我的情分,那样衍儿的路也好走一些,你在宫里也好过些。”   江又晴默默无言。   “你入宫,家里会通过关系给你塞几个信得过的大宫女,让你日子顺畅些。”江芃看着江又晴吃惊的样子,笑了,“江家的是立国武将出身,虽然不是什么大将,到底有几分线路,宫里虽然清洗了几波,塞个人让你过的安全点还是可以的。”   “四书五经读过吗?”江芃看到江又晴点头,接着说,“明日起你不明白的写纸上让晓云递给我,我给你解答。天塌不下来,江家也不需要你筹谋努力,不要思虑过重。”   “不出意外,除孝后我会升职,然后过几年争取出任国子监祭酒的职位。”   “是。”江又晴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疲倦被沉着代替,又是威严的形象,她答道:“知道了,女儿会安安稳稳的生活,不会去做不必要的事。”   江又晴向明光轩走去,心中对自己前几天的忧心有些好笑,以后还是少思虑,养好身体才能活得久,活得久本身就是一种资本。   明光轩,前途光明,生活顺遂啊。 第3章 入宫   气温渐渐回升,再过些日子就是立夏,立夏是个好节气,才除了孝,过个节日冲冲喜气。   明光轩内,江又晴斜靠在贵妃榻上,听着焦二妹讲解民间杂事。   焦二妹的父亲是府内采买,母亲是府里管事,哥哥被选中成为江衍的书童,本人又口齿伶俐是地道的家生子,这才入了江芃的眼,让给江又晴接接地气。   “……东市粟麦八十钱一斗,米一百五十钱一斗。江淮粟麦三十钱一斗,米八十钱一斗。”   “停。江淮米价为什么下跌如此大?”江又晴询问道。   “今年老天爷和善,江淮早稻大丰收,官府提前出售陈米导致价格下压。”焦二妹流利的回答了出来。显然这种情形并不是第一次出现,经过江芃高强度的训练,江又晴虽然不能在八股等应试格式上和进士们较量,但也能懂得五谷杂粮,市井人情,发表一些见解。   江又晴正要摆手继续听呢,晓云走进来了,对江又晴行了个礼,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接旨。”   自从江又晴传话带晓云入宫,江赵氏就专门安排了几门课让晓云学习,现在看来成果不错,沉稳有序不卑不亢,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遇事慌张的样子了。   江又晴起身整理衣饰,示意焦二妹退下,带着晓云向前厅走去。   一切的景象似曾相识,江又晴略微有点怅惘,不过这次虽然这次也是前途未卜,但比起之前到底少了几分不安。   到达前厅时,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不过颁旨的从张永变成了平安。   人到齐了,就听李公公宣读圣旨。   入宫的日子就定在了立夏,正好借着节日喜气洗刷掉大家心理层面的印记。江又晴被册封为从五品江嫔,略低于大家的心理预期。江又晴倒是没有失落,这是当今在压着,不过不要紧,昭文二年选秀之前一定会升上去。   江竼上前和平安客套两句,现在除了孝,行动之间更加随意,江赵氏也让胡妈妈递了荷包,装着一些较为精致的常见物品。   “李公公不如留下来吃盏茶?”   “不了不了,今天来宣旨,还赶着回去复命呢。”平安又随口透漏出个小消息,“您还是赶紧准备准备起来吧,沈荣华和关嫔娘娘已经在准备了。”   “那就不打扰李公公了。”江竼将平安送出了门。   江芃送走了平安,看着江又晴沉稳的样子,放下了几分心,“你坐得住我就放心了,万事先顾好自己。”   江又晴应了,带着晓云回了明光轩。   回到明光轩,却发现江赵氏早已在那等候,   江又晴向江赵氏行礼,这回江赵氏完全避开了,麻烦程度更上一层,但还不好不做,先皇称赞的仁孝,可不能丢掉了。   胡妈妈带着晓云等人出去了,将门窗掩上,给母女一个单独的相处空间。   江又晴和江赵氏坐在椅子上,阳光从窗缝透进来,正好洒在桌子上。江赵氏握着江又晴的手,在手背上轻轻的拍着。   “晓云用的还习惯吗?你看看还缺什么,我抓紧让她学。”   江又晴想了想,晓云从小就作为陪嫁丫鬟由姑姑培养,指婚后更是上了一个等级,女红医药基本都了解,规矩也不出差错,就道:“没什么缺的。”   “晓云你放心用,她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江府,你好她才能好。”江赵氏伸手抚摸江又晴的脸颊,“嫁妆的事你不用担心,明面上与那两家差不多,多出来的换成银票给你,宫里庄子什么的带不进去,你要是缺钱了差人回来说一声,江家总是有钱的。”   江又晴反握住江赵氏的手,“娘,你放心,女儿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娘今天来不光是为了和你说嫁妆这些事,”江赵氏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娘想给你讲讲正妻是如何看待妾的。虽然娘不敢自比,但是总有相通之处,那位是后宫之主,你总是要在人家手里讨生活。”   “咱们家后院一共三个妾,柳姨娘是老太太当年因为我没怀上指的,结果也没怀上,然后纳了表妹白姨娘,冯姨娘是我身边的陪嫁抬上去打对台的。冯姨娘是个知趣的,知道是谁让她到这个位子上,白姨娘和柳姨娘相比,白姨娘太蠢,柳姨娘却是个聪明的。”   江又晴表示不解:“之前宴会时柳姨娘几句话便被白姨娘堵了嘴,为什么说她聪明?”   “你仔细想想,柳姨娘为什么在我之前没有怀孕呢?她在老太太在的时候可是热衷于和白姨娘一起给我添堵,搞了个初晴又晴的,老太太去了,就和白姨娘打成了一团。养的女儿机灵往我这边凑,儿子就愚钝了。宴会时她的局促是给我看的,想说自己没有争的心思,知道儿女的命运握在我手里呢。”   “那母亲为什么不收拾白姨娘呢?”江又晴接着问道,“白姨娘宴会太嚣张了。”   “收拾她不是下场姐姐妹妹扯头花,太掉价了。放着让她折腾,表哥表妹的情谊总会被磨掉。况且给我添堵为什么还要用我的名声去出气,我不会在衣食住行上磋磨她,得个贤德的名声,然后直接卡住她的命门,初晴?有的是面甜心苦的人家。”   江赵氏问道:“又晴,你认为你爹和我是怎么看待这三个姨娘的呢?”   “您喜欢冯姨娘,讨厌柳姨娘和白姨娘。”江又晴想了想,“爹喜欢柳姨娘,冯姨娘,对白姨娘应该是不耐。”   江赵氏笑了,对江又晴说:“你爹说对了,但是我说错了。”   “事实上,我算不上喜欢冯姨娘,只是有一些好感,也不讨厌柳姨娘,因为她没有威胁到我。”   江赵氏语重心长的说道:“又晴,你要知道,妻不会下场和妾斗,也不会和妾做朋友,她只会平衡关系,皇家妻妾确实隔岸相望,但也是天堑。”   “作为一个妾,只要不挑战到妻的权威,再怎么获得宠爱妻都不会在意。看到恶犬争食还能笑一下,敢对着她龇牙,立马就会被打死。”   “你不要相信当今的爱,他所说的爱是宠爱,就是对小猫小狗的那种爱。就像你爹对柳姨娘和白姨娘,爱终归是建立在宠上面,让他感到愉悦了就多分你一点,而要是制造了麻烦,就会立刻感到不耐。”   “无论如何记住,不要挑战皇后,不要让当今感到麻烦。”   江又晴点点头,将话记到心里,更加坚定了只看戏不掺和的生活目标。   江赵氏认真看了看江又晴,她的女儿,她的第一个孩子,不久就要步入深宫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又晴了,只有江嫔娘娘。   良久,江赵氏站起身,活动了下腿,往出走,走到门口回过身,犹豫了一下开口:“如果你不想卷入……的戏码,最好确认当今子嗣立住的有十个在……,本朝没有殉葬的说法。”   江又晴看着母亲远去,默默消化着刚才的话,随后上了床,将被子窝好,闭上了眼睛。   立夏这天是个大晴天,蔚蓝的天空上点缀着几朵洁白的云团,将整个天空衬得干净透明而遥远。   江又晴头戴赤金翡翠十二钗,身着金银丝万福百蝶裙,脚蹬云烟如意缎鞋,描雾眉,涂茉莉口脂,对镜子嫣然一笑,在温婉的书香气之外平添了几分气场。   晓云也换上了崭新的宫装,侍立在江又晴侧面。   将厚厚的一叠银票放在小匣子里,在将小匣子放进箱子,江又晴终于有时间看看自己的房间了。   进门放着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是金钗之年母亲送的,左侧的红木矮几并其上的琉璃茶具是及笄时向父亲求的。   右边的放着书架和梳妆台,梳妆台旁边刚好是个窗户,每日早上梳妆时正好有光透过窗户照过来,到了下午,就窝在贵妃榻上闲读几册诗书,有时不知哪里来的橘猫会懒洋洋的趴在门口晒太阳,阳光中旋转的灰尘都透漏出一股岁月静好的味道。   江又晴晃了晃神,“走吧。”对着晓云说:“走吧,再不走就要迟了。”   转身向门外走去,门外等候的两位接引姑姑面带着笑,将江又晴从明光轩带出大门,上了肩辇,没有时间在与父母告别,只能坐在肩辇上,看着江竼与江赵氏欠身时的头顶。   一时酸楚涌上心头,江又晴抬头看着大门牌匾上题的江宅二字,终于对自己要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江府有了真切的感觉,刹那涌上的泪花又吞了下去。江又晴扯着嘴角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今天是入宫的日子,得笑。   晓云在府内清点了嫁妆确定没有问题,从大门出来,站到江又晴的肩辇旁,接引姑姑长长地喊了声起,整个车队连带着后面六十六台嫁妆向皇宫移动。   从五品的品级正好卡在入宫能使用肩辇的权力上,再往下掉半级就是一顶小轿抬进去了。   路上并没有人,两街门户紧闭,江又晴在肩辇上正襟危坐,用余光细细瞟着街上的房屋。   那家挂着苏记糕点的招牌,枣糕香软细糯,招牌藏饼外皮酥脆,内陷绵软,小时候和母亲逛花街的时候,总是买来吃。   这家挂着老旧的酒旗,酒的品质好,从不掺水,爹喜欢黄酒,有着醇厚的米香,偶尔去买酒的时候,会给她带回一小瓶果酒,按照江竼的说法,女孩子一点酒都不沾也不好。   车队穿梭于街道中,早早的清了场,街道与街道的界限开始模糊,仿佛才刚刚出发,又仿佛走了很久。   转过最后一道弯,江又晴看到了巍峨的宫门,以及停在门口的另一个车队,太远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一个模糊侧脸,但看着略高于自己的车队,应该是沈荣华。   江又晴正要排在沈荣华后面,那襄姗姗来迟的关嫔的队伍也到了,两边略微有些停住,接引姑姑低声询问江又晴,江又晴想了想,“日后总是要相处的,和气一些,等她先过吧。”   毕竟关嫔母家官位要高一些,而且有封号。   看着江又晴那边的肩辇慢了下来,刘娇娇略有几分得色,知晓自己家官位大一分,果然对方会让,看着对方这么知趣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照顾一二。   江又晴这边车队速度一慢,那边就率先接到了沈荣华的队伍后面,江又晴排到了最后。   没等多一会,侍卫就让开了玄武门,车队陆续涌入皇宫。   江又晴在入宫门时抬头向上看了看,宽广的城门洞压在了头顶,随着太监的行走而细微的晃动。   宫里,大道上朱墙黄瓦,外围尚宫六局的建筑刷上了代表水的黑漆。越往里越精细,不管是走路的台阶也好,朱红的宫墙也好,半透明的琉璃瓦也好,越来越精细。   一路上沉默着,看着车队转了几个弯,进了钟粹宫,停了下来。   江又晴下了辇,接引姑姑笑着说到:“江嫔娘娘,这里就是钟粹宫了,全宫刚刚翻新过,您的房间是东侧殿,如果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尽管差人知会奴婢。”   江又晴笑着说到:“哪里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呢,再好不过了。”   晓云给抬辇的人散分了荷包,又将两个精致的广绫荷包拿出来,江又晴接过荷包,递给两个接引姑姑。   看着姑姑有推辞之意,江又晴说到:“也不值当什么,讨个好彩头罢了。”   两人这才将荷包收起,说到:“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娘娘的宫人应该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姑姑慢走。”江又晴看着众人远去。   江又晴起身向东侧殿走去,旁边侍立在角落的两队人紧紧跟着江又晴的步伐。等到江又晴坐到主位上时,他们正好站在了屋外。   江又晴示意晓云将人唤进来认认脸。   后宫和前朝品级待遇倒是有些相通,一到三品,四到五品,六品及以下,各个阶段的待遇其实差别不大,但是向上一个阶段待遇甚至翻倍。   从五品嫔位,一个掌事宫女,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一个太监总领,四个太监,总共十二人侍奉。   江又晴看着底下跪了三排的宫人,点了点,确定是十一人之后松了口气,二十个粗使宫女太监是钟粹宫通用,虽然钟粹宫现在只有她一人,但毕竟不是主位,就没有过来请安。   “我没有多大的规矩,只一条:不要打着我的名号做私事,不要多嘴多舌。”江又晴压低了嗓音,“我不是什么作弄的人,也想过安生的日子。”   “是,奴婢记住了。”一个太监的声音率先响起,其余众人紧接着跟上。   江又晴满意的点点头,叫了起,“大家介绍一下自己,认认脸吧。”   “奴婢花红,给娘娘请安。”一个杏眼的宫女上前给江又晴请安,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   江又晴询问道:“今年几岁了,怎么分配到我这了?”作为一等宫女,年龄看上去有些小。   “奴婢今年十五了,从尚侍局拨到娘娘身边。”花红笑着说到:“奴婢在绣活和吃食上还有两分水平。”   “奴婢青瓷,今年十八岁,也是从尚侍局拨过来的,”青瓷说:“奴婢没有什么特长,只是对宫规比较熟悉。”   ……   二等宫女倒没有什么特别,江又晴想着,花红和青瓷应该就是江家留给她的人了。   “奴婢赵德先,给娘娘请安。”赵德先低下头,“奴婢是家中遭灾,进宫的,被分拨伺候您。”   江又晴听着声音有些耳熟,是刚才最先开口的太监。   余下的太监也无甚特殊,这次应该是托了第一次新皇后妃入宫的福,都是新人,没有服侍过其他后妃的人。   想着要给个甜枣,江又晴说道:“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事,以后相处时间久着呢,这样吧。赵德先,以后你就是我这的太监总管了。”   “是,奴婢定不负主子信任。”赵德先跪下谢恩,喜气的站在了一边。   “宫女名字太杂了,改个名吧。花红改夏至,青瓷改冬至。”江又晴的手指从二等宫女面前划过,“如意、采玉、弄墨、侍书。”   “奴婢谢主子赐名。”   “晓云,给大家沾些喜气,”江又晴示意晓云将荷包散给众人,第一次给的犹为要重,“大家就散了吧,各干、做各的事。”   底下的人拿了赏钱,高兴的散了,江又晴打发晓云出去摸清底细培养感情,自己在主屋仔细观察一下自己住的地方。   反正,离她能出门和后妃碰面至少还有三天。 第4章 钟粹宫内   江又晴从座位上站起来,往里屋走去。   钟粹宫,离乾清宫景仁宫不远不近,摆设并不像翊坤宫那样华贵,但也并不寒酸,属于精致的那挂。   东侧殿一列九个大间,六个小间。伺候的宫女太监,晓云和赵德先各得了一个小间,余下的有名姓的宫人两人四人一间,粗使的睡大通铺,都住在后殿。   东侧殿的东西看起来都是新的,窗棂横梁上的图话重新上色贴了金,木头重新刷了清漆,铜的重新炸了炸,不管内里是如何腐朽,总之,面子上,一切都是簇新的。   头里的三大间打通了,采光最好,算作客厅,在往后两间打通了用屏风隔着,一面是睡觉的床,一面是小塌香炉,方便冬日里姐妹几个说个体己话 ,余下的先空置着,等来日再细细规划。   江又晴小心的整理繁重的服饰,靠在床上放松心神,清点一下自己的小金库。下午各宫会派人来送礼,还有的忙。   这边江又晴在放轻松 ,那边沈含月却在紧锣密鼓的忙活着。   “思德,今日入宫是怎么回事。”   “回荣华的话,当时关嫔和江嫔路口撞上了,江嫔率先退让,让关嫔先行。”   沈含月让思德挑选着衣服,今天第一天约么就是她了,“刚入宫做事小心一点,最近这段时间还有得忙呢。”   “是。”思德应道。   进宫的消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扩散,新人的班子总是像筛子一样往外露,暂且不提底下的老人各有各的路子打听着新人的消息,皇后和太后正坐在仁寿宫光明正大听着一手消息。   太后雍容的坐在慈宁宫软榻上,拉着皇后喝茶,谈些戏文。   蒋芳言看着底下刚刚进门的于姑姑,知道是来汇报事的,起身告辞。   “秋荷说吧。”太后伸手将蒋芳言拉住,说到:“皇后也留下来听听。”   “母后。”蒋芳言短促的叫了声太后,太后拍了怕她的手,“不碍的。”   “奴婢给太后、皇后请安。”于秋荷说到:“沈荣华一路平安无事,带着的思德是个懂规矩的。关嫔和江嫔在顺华门堵着了,江嫔让刘嫔先走。江嫔带的晓云是个稳重的,关嫔带的慕春比较活泼。”   听到江嫔自觉地让路太后点点头,又问道:“关嫔可曾说些什么?”   “当时缕金询问关嫔娘娘如何行事,关嫔说‘且在等等’,就没有其他交谈了。”于秋荷将事实说出,没有半点添油加醋。   “退下吧。”太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省心的要来了。”   于秋荷退了下去,另指挥两个小丫头进屋上了杯热茶。   “芳言,不论如何,你是国母,是皇后。母后看着呢,没有人能压到你头上。”太后看着脸上有些沉重的皇后说道:“这些事以后还多,不要放在心上。”   太后略带安抚意味的说道:“安哥才两岁,前些日子不是又受凉了?皇帝本来子嗣不丰,前面夭了几个,全哥眼看就不行了,就剩安哥一个独苗。”   “你们当时年龄也小,也是养不住。”太后顿了顿,“皇帝的朝堂需要一个安稳的继承人。”   “芳言知道。”蒋芳言脸上挂着笑,“请母后放心。”   “你知道就好。”太后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她们的孩子也管你叫母后,翻不到你头上来。”   “母后歇着吧,小心身子,芳言可全指着您呢。”蒋芳言将太后扶进里屋,自己带着平卉回景仁宫。   现在她只想回去好好看看安哥,前面夭了那么多孩子,连带着大名都不敢取。至于其他,早晚要失去的,何必去在意呢?左右日子还长。   踏入景仁宫,蒋芳言快步去偏殿看孩子,吩咐平卉将东西收拾好给新人送过去。   江又晴从床头小柜子那拿出个小匣子,从中拿出全部身家,入宫前换成了小额银票,有五千多两,细细的理顺了,拿出一百两数好放在一边,靠床上略微休息了起来。   歇着呢,晓云悄悄地走了进来,候在帷帐外。   江又晴开口让晓云进来,指着桌上的银票说:“宫里用钱的地方多,你收着用,用的差不多了就和我要。”   “屋子没有问题。”晓云将银票仔细地收拾了,对江又晴说:“已经确定夏至冬至是家里安排的,她们的家人在江府的庄子下过活,和父母相处的好,遇到困难自愿进宫的。”   江又晴点点头,也算是松缓了心神,“你仔细看着点底下的,他们虽然都是新进的,但到底不知道底细,往后就只有你我相依了。”   “是,请娘娘放心。”晓云身子更加的低了。左右她是一辈子像伴生花一样和江又晴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灭。   江又晴从床上站了起来,晓云适时的起来扶着江又晴,又将衣服上的褶皱扯平。   “你去盯着前面吧,还有得忙。”江又晴拍了拍晓云的胳膊,“让夏至冬至进来伺候梳洗吧。”   “是,奴婢晓得。”晓云点头应了,走过屏风,对门外候着的奴婢说:“夏至冬至,主子叫你们进来伺候。”   门开了,夏至进了门,冬至招呼如意端着脸盆进来。如意放下水出了门,夏至将毛巾打湿给江又晴擦了脸,又伺候江又晴坐在梳妆台旁,冬至将头上插的金钗调整合适,再让夏至施以粉黛。未几,便收拾好了。   江又晴睁开眼,看着镜中的女子温婉华贵,略微的调整透漏出一两分慵懒,正好中和了满头赤金首饰带来的锐利锋芒。江又晴满意的点点头,夸奖道:“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些手艺。”   夏至和冬至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主子谬赞了。”   “冬至记得这几天给我细讲一下宫规。”江又晴说着,反正也还有两天空余,硬性生存条件要早早了解。   这边正说着话,采玉敲了敲门,就进来了,一边蹲下行礼,一边说道:“奴婢给主子请安。前面皇后娘娘派人来了,晓云姐姐让奴婢请您出去。”   “知道了。”江又晴起身向外间走去,冬至连忙跟上,夏至与采玉一起去外面收拾房间,准备登记入库。   友卉在前院听晓云在无伤大雅的地方捧她两句,自己在谦虚回捧两句,眼睛却警醒的观察周围。看着小宫女离去,果然江嫔一会就出来了。   眼睛快速划过江又晴的身段,鹅蛋脸上,一对柳叶眉,一双杏眼,挺翘的鼻子,嘴巴小巧,皮肤白净,面色红润。头上插着的赤金翡翠钗做的十分精细,翡翠不是辣绿,而是水润的墨绿,金线拉丝包裹着,降低了俗气感,显得大气华贵。发型却是慵懒的,显然是重新梳过的,中和了发钗带来的压迫感,添了几分自如。身上的衣服也是一脉相承,华贵而不沉闷。衣物应该是用蜀缎打底,上面用了金线银线绣了蝴蝶,蝴蝶绣的极为灵动,行动间好像真的在飞舞。   将她的面貌刻在心底后,友卉将目光定在江又晴脚边,行礼道:“奴婢给江嫔娘娘请安。”   江又晴对友卉说到:“何必如此多礼。”声音清脆,如撞珠玉。   “规矩不可破。”友卉指着后面跟着的宫女太监说到:“皇后娘娘为了庆祝您今个入宫,遣奴婢给您送东西来了,希望您喜欢。”   “劳皇后娘娘操心,嫔妾自然欢喜的紧。”江又晴笑着回答,晓云指挥冬至和采玉将东西收了。   友卉一看任务完成,也不多留,“奴婢先回景仁宫了,您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只管差人和奴婢说。”   “一切都好。”江又晴笑着回应了,看着晓云送友卉离去。   入宫第一次送礼,位份高的还是要在场,以后就是底下交接,不必搞得这么隆重了。   友卉的到来好像是个开关,才走不到一刻钟,其他各宫的礼物也纷纷到来,迎来送往的,一个下午就搭了上去。   傍晚时分,传来消息,皇帝果然往永和宫去了。   江又晴吃过晚饭,一边由夏至拆散头发,一边听晓云整理今天的收获。   “皇后娘娘送来两匹江陵锦,两张貂皮,一匣珍珠。料子鲜艳但不俗气,貂皮顺滑,拿来做披风正合适。珍珠也是圆润有光泽的,都是些好东西。”   “薛昭容送了翡翠山水摆件,有这么大,”晓云伸手比划着,“上面巧妙地用借色雕刻山水,虽然翡翠不是什么金贵的料子,但是雕工精细很是拿得出手。”   江又晴看晓云比划的,约有桌子那么宽,薛昭容是真的有钱。   夏至补充道:“薛昭容住在储秀宫,是最早跟在皇上身边的那一批,家中是武将出身,父亲早早去了,从小养在祖父身边,当年和追封刘昭容一起被指给皇上。刘昭容在府里难产去了,薛昭容为皇上诞下两子一女,都没活下来,也亏了身子。前些日子昏迷了过去,太医说,要好生静养。但眼看着也没好些日子了。”   晓云继续说到:“姚贵嫔送来了一匣簪子,一共八只,什么材质都有,也不显眼。王宝林的东西是姚贵嫔带过来的,是她亲自绣的团扇扇面。”   冬至将东西呈了上来,绣的是喜鹊登枝,喜鹊毛色顺滑,身姿灵动,看得出来绣工很好。   “姚贵嫔父亲是正三品秘书监,出生时姚大人在任上,没照顾好,虚了底气,虽然将养了回来,但是尤为畏寒怕热。诞下二皇子,皇上起名叫全哥儿,希望他五福俱全。”   “王宝林以前是已故李荣华身边的宫女,李荣华不方便的时候举荐了她。现在和姚贵嫔同住景阳宫,姚贵嫔也不怎么搭理她,两人关系很是平淡。不过她运气好,生下了大皇女,现在还立得住。”   夏至接着说到:“现在宫里的后妃就是薛昭容、姚贵嫔和王宝林,皇子有皇后娘娘诞下的大皇子安哥儿,和姚贵嫔诞下的二皇子全哥儿。公主就是王宝林生下的大皇女。”   “今上后宫不丰,先皇才给今上指了两次,您是第三次选秀指给今上的。府里没养住两位公子,三位小姐。追封的刘昭媛是难产去的,李荣华是病逝的。剩下的还有没追封的薛氏、赵氏、周氏,出身低微,也不知怎得没了。” 第5章 侍寝   也不知怎得没了。   江又晴慢慢咀嚼重复了几遍。   冬至在旁收拾首饰,说道:“天色不早了,主子安歇吧。”   江又晴任由她们施为,很快躺在了床上。夏至冬至退了出去,晓云拿扇子在脚踏边轻轻扇扇子,让冰盆里的凉气透过床幔。看见江又晴半天没动弹,应该是睡着了,就悄悄的把冰盆搬得远一点以免着凉,自己退到屏风后面,也就是打通的第二个房间,靠在墙上浅眠。入宫第一天,该是她守夜。   “主子,该起了。”晓云在帐帏外面轻声喊道。   江又晴醒了醒神,说道:“起吧。”   晓云叫外面等候的夏至冬至进来,帮江又晴穿了衣,洗漱过后松松的挽了一个髻。看着镜子里的少女侧着头打量自己,晓云说道:“主子,昨天是延禧宫那位。”   “知道了。”江又晴平静地说道,再次打量镜中的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准备一下,不要大张旗鼓。”   前天是沈荣华,赐了封号明,如今改叫明荣华。昨天是关嫔,升了从四品芳仪。今天如果没有人想要给她脸色看,也该轮到她了。   江又晴让冬至将赤金地首饰换成玉和珍珠的,晚上衣服可以穿鲜亮一点,装扮就要素,自己也不是美的很有侵略性,就要显得温婉一点。第一次侍寝,大晚上太素了看着瘆人。   看着冬至梳好的垂鬟分肖髻,江又晴一歪头,透漏出几分干净的气息,还带着隐约的不谙世事的样子。江又晴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   嫔位的份例只是日常生活是绰绰有余,才进宫门,也没有哪个克扣。现下这情况,要是想吃什么份例里没有的,让晓云带些钱去,只要不是珍贵的,普通的东西掌膳还是愿意给的。   不过待到下午吃饭,桌面上七菜一汤,荤菜只一道虾球,一个丸子汤。这倒不是尚食局给脸色瞧,恰恰相反,这是给行个方便。初次面圣,总是谨慎的,并不会吃味道重的。   江又晴心满意足地吃了八分饱,让晓云将东西撤下去。自己回了小屋,坐在软榻旁,随手拿了一本内监局进上的游记。书是宫里自有的,江又晴看了也没什么忌讳的。   天有点暗了,看来今天昭文帝事情繁多。   到嫔位已经不需要裹送乾清宫了,皇帝会自己过来。江又晴也不着急,挑选一个从门口看起来显得朦胧的角度,慢慢地看起了书。   乾清宫中,李俞放下了批改的奏折,向椅背靠去,后面的宫女沉默的上前按摩他的太阳穴。   “几个点了?”李俞闭着眼睛问道。   王永躬着身答道:“回皇上,已经戌时了。”   李俞抬手制止了身后宫女的动作,嗯了一声。   王永看着昭文帝的神色,往外走几步,对着殿外的内侍说道:“来人,摆驾钟粹宫。”   江又晴知道昭文帝到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在门口看到昭文帝车架的如意将消息一层层往上传报,到晓云告诉江又晴时昭文帝已经透过门看到了她。   江又晴连忙起身,将书扣在桌子上,向前走到门口,蹲身行礼:“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李俞伸手将江又晴拉起,“江嫔不必多礼。”走向了软榻。   江又晴跟在李俞身后,坐在了小桌旁,伸手为昭文帝倒了杯茶。   这是江又晴第一次和陌生男子离这么近,心里虽然有打算还是僵住了。李俞伸手将桌上的书拿起来,翻着看两页。一时间场面有些沉默,不过江又晴活动的倒水声使这沉默没有陌生的尴尬,反倒显露出几分轻松闲适。   早先安排在门口的晓云适时的敲门,江又晴看着李俞在看书,就站起身来,开了门,从晓云手中接过早已熬成胶质的一小碗银耳羹,放在桌子上,又复坐下来。   李俞看了几页,就将书合上放在桌子上。伸出一只手拉着江又晴放在桌面上的手,手上的玉镯和桌子触碰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另一只手拿起勺子,吃了几口银耳羹。批阅奏折这么久,他确实有些饿了。一边吃一边说道:“江嫔有心了。心细如发,不愧是读过书的女子。”   江又晴一时间感到汗毛耸立,眼中的惊诧已然露了出来,也不认为在皇帝面前能将之盖过,索性直接了当的说道:“这些是妾的本分。妾的父亲就是嫌妾不聪慧,说圣上治理天下,日理万机,妾万事不通跟着皇上惹人生气,叫妾多读两本书。妾想着确实,入宫来也将两个丫头改名为侍书、弄墨,时时提醒着自己不要扰了皇上。”   “江嫔书没白读。”李俞呵呵笑了两声,对江又晴没有糊弄自己读什么女四书还是比较满意,问道:“还不知道江嫔在闺中名唤什么。”   江又晴笑着答道:“妾名叫江又晴。妾出生的时候正是江南梅雨季节,晴了又雨,雨后又晴。妾出生赶上了晴天,父亲便取名又晴。”   “那可是感谢老天没有下雨,不然你就要改名叫又雨了。”李俞调笑道。   江又晴没想到昭文帝会这样打趣,又是第一次和男子长时间独处,梗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俞看着江又晴强作镇定,耳朵却悄悄爬上了绯红,心中的兴味也被挑起。要是别人碰到如此情景,虽然意动,但碍于诸多方面总是无法实现。但他是皇帝,而他面前的是他的妃子,能有什么能阻止他的?意动就可行动。   还握着江又晴的手,李俞就站了起来,连带着江又晴也站了起来。突然用力一个横抱,在江又晴的娇呼声中,李俞带着爽朗的笑走向了里屋的床榻。   王永和晓云立在门口,王永老神在在的站着,对于内里的声响视若无睹,晓云面带绯红强自镇定,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到底第一次见。   等里面胡闹过一两次后,终于听到叫水的声音。王永和晓云随即开门进去。   晓云跪在地上,目光锁在脚前三寸,等着王永扶着迎面走过来的李俞到旁边房间以准备好的热水清洗身体,自己也快步走到床榻前,无视江又晴的满身红痕,小心的将人扶起,搀扶着双腿打颤的江又晴去另一个房间收拾清洗。   夏至和冬至趁着这段时间赶快将床榻被褥换新,支起一扇小窗散散气味。   王永扶着李俞坐到澡盆中,熟门熟路的让后面的宫女按摩解乏,询问道:“皇上,明日江嫔娘娘……”   话到一半就停了,等待着昭文帝论赏论罚。孩子必定是要的,现在正缺孩子,所以不必询问是否留。   “晋婉仪吧。”李俞闭着眼放松心神,“封号,……,暂时不拟。”   王永低头应了,想着这位江小主在三人里,比较得圣心,不知道能不能保持住。   再回到房间里时已经换上全新的被褥了,干净的环境和疲惫的身体使两人很快就睡着了。   江又晴再醒来是被王永叫昭文帝的声音叫起的。睡得很沉身子骨却想散了架一样,挣扎的起了身就看见自己身上还未消退的痕迹,时间紧的没来得及脸红就让晓云穿好了衣服,万幸全都能遮住。   自己穿好了衣服就站在旁边看着宫女伺候李俞穿朝服,像穿衣这种事,只有低位嫔御才要做,江又晴自己都不舒服,也没有必要自降身份去帮忙,只在边上看着他们井然有序的忙碌。   很快,昭文帝就收整好了,日朝不像月朝那样隆重,衣服并不十分繁琐。李俞拍了拍江又晴的肩,起驾往乾清宫去了。   昭文帝前脚刚走,江又晴就坐在了椅子上,晓云端了碗米粥过来,是赵德先找尚食局的朋友做的。只有主殿有小厨房,现在什么吃的都要走尚食局过一遭。   吃了两勺米粥,稍好一些,不是那么抖了。平心静气一会儿,就等到一个胖胖的太监来宣读圣旨了。   江又晴缓慢的跪在地上,耳朵捕捉关键的字眼,过滤掉赏赐的料子之类,听到了“特进封婉仪”的字样松了一口气,开心起来。   潜邸的老人进封就是快,后面的人入宫品位不会超过嫔,进封也得慢慢磨了。   江又晴接了圣旨站起身来,让晓云将圣旨供在空屋子里,又让晓云拿了荷包分给大家,“公公也沾点喜气。”   来宣读圣旨的公公也喜滋滋的收下了。争这种跑腿的活,不就是因为出手大方还没有什么后患吗?   江又晴坐在座位上,吃着东西,整理一下新晋江婉仪的好心情,看着时间准备给皇后请安,昭文帝实在起的太早了。   想着皇后该起了,江又晴上了小轿,这种事,宁早不能迟。   到达景仁宫的时候果然很早,还没有开始请安。   江又晴下了轿,让人将轿子抬走,自己站在皇后宫前等待。才站定,就看见友卉出来了。   友卉笑着说道:“江婉仪请进,娘娘说第一次姐妹见面必定紧张,初次承宠难免不大方便。想着婉仪可能会早来,让奴婢在此等候,等您来了,让您进去坐着。” 第6章 请安   景仁宫非常大气,铺陈着庄重的红和富贵的金,却并不显得俗气,只能感受到威严。行来处处细碎角落,处处彰显着在此地居住的乃是一国之母。   江又晴坐在绣墩上,缓慢的将周围尽收眼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芳香扑鼻,是好东西。   掀开帘帐,友卉进屋看到屋内正用着早点的少妇蹲身复命:“主子,江婉仪到了。”   蒋芳言喝着粥声音轻快:“这么早就到了。”   看到蒋芳言回应了,友卉站起身来,上前和平卉一起为她布菜。   吃完以后,蒋芳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平卉搭腔道:“时候差不多了,她们也快到了。”   “走吧。”蒋芳言站起身来,任由平卉友卉为她整理了衣衫。再去见江又晴。   蒋芳言进了屋,江又晴看到就做了个万福礼,口中说道:“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吧。让我看看,”蒋芳言站着拉了江又晴一把,仔细打量,“是个标致的人。”   江又晴红了脸,蒋芳言又指着晓云说道:“这是你带进来的人吧。”   “是。”江又晴答道,“是从小跟着妾的。”   蒋芳言拉着江又晴的手往前走:“去前面说,人快到了。”   两人到了前厅,蒋芳言坐在上首,江又晴算着位子,空了四个座位坐了。   “入宫这几天可还习惯?”蒋芳言含笑问道。她本来不是什么有攻击性的长相,多年和昭文帝相互扶持身上更是增添了几分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让人安心的气息,二十四岁好像已然波澜不惊。   “都习惯的。”江又晴答道,“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就行。”蒋芳言看着江又晴选的位子,心里想着也许这个真是个温吞的,也多了几分好心情,说道,“一会见见姐妹,不要紧张。”   正说着,平卉就进来报告:“主子,明荣华和关芳仪来了。”   “请进来吧。”看到江又晴要起身行礼,蒋芳言又说道,“坐下吧,等到一会姐妹正式见了礼以后再说。”   江又晴也就坐下了。沈含月和刘娇娇是门口碰见的,差不多的时间,也就撞上了。两人对皇后请了安,皇后便让坐。沈含月倒没有什么迟疑,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刘娇娇略慢一步,眼中略微沉凝,也在江又晴上首坐了。   江又晴和沈含月刘娇娇是新人,按理更亲近些,只是皇后坐在上面,到底见得少,有些拘谨。好在也没沉默多久,大部队就来了。   姚贵嫔扶着薛昭容进了殿,两人口中请了安,姚贵嫔便将薛昭容扶到座位坐下,自己坐到了她的对面。后面坠着的王宝林这才进了门,跪在地上问了安,皇后也叫了起,她便在江又晴下首坐了。   看到人来齐了,蒋芳言说道:“人来齐了,开始吧。”   友卉从屋内拿出了绣金银线的棉垫放在皇后身前,平卉将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放到托盘上,站到棉垫旁边,“请江婉仪奉茶。”   江又晴跪在棉垫上,双手捧起茶举过头顶:“请皇后娘娘用茶。”   蒋芳言伸手将茶接过,喝了一口,递给旁边的友卉。看着江又晴开口道:“进了宫,就要遵守宫规。万事有度而行,不许坑害他人。”   “是。”江又晴低头应了。   “起吧。”蒋芳言让友卉递给晓云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对金镯,又说道,“见见姐妹,都是以后要相处的人。太后喜欢清静,三日后一同去请安,以后每隔十日去请安一次。”   “是,谢皇后娘娘赏。”   姚贵嫔虽然家中是书香门第,人却长得并不温和,是耀眼的娇艳。薛昭容就恰恰相反,面颊上只一对剑眉能看出武将凌厉的影子,其余不论什么,碰上那病容,都透漏出不出生气,整个人恹恹的。刘娇娇是个火辣性子,人也一样,看着就很活泼,而沈含月样貌大方,像是普通人家的主妇。   江又晴走到薛昭容的面前,行礼道:“薛姐姐。”   薛寄柔靠在椅子上,说道:“采星。”后面的丫头就将手上的盒子递给了夏至。   这样走了一圈,也就认认脸,大家送的也是手镯簪子一类常见的东西。到座位坐下后,王宝林站起身走到江又晴身前行礼:“姐姐。”   江又晴看着眼前年龄比自己大许多的王宝林,笑着说道:“妹妹。”   身后的夏至将早上收着的盒子交给王湘身后的妙菱,里面装着江又晴从家中带来的一对发簪。   等到王湘回座位做好,这流程就算走完了,大家也舒了一口气,场面明显不紧绷了。   “新人进来,都是新鲜颜色。”蒋芳言略有些感叹,“富有生机活力。”   “娘娘这是嫌我们老了,看倦了,戳在这碍眼。娘娘不想见我们走就是。”姚诗瘪着嘴,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江又晴吃惊地观察周围,发现沈刘二人也是惊讶,老人却好似习惯了,王宝林低头摆弄自己的手,薛昭容和皇后不以为意,皇后甚至还有闲心喝了口茶。   “我哪里是嫌弃你们,我是想到寄柔以前,天天在院子里转悠,盼着三年一次围猎。”蒋芳言对着薛昭容说道,“那时候你怎么和我说的?”   “让我想想,嗯,'父亲从小教的马术,不好荒废了',你学了马术?”蒋芳言带着三分调笑。   薛寄柔红了脸,也不敢说话。虽然她确实出生将门,但就她一个女孩,心疼她,开蒙晚,只还在游戏没有正式训练时,父亲就被调派出征,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水土不服,因而也没给家里挣上什么荣誉,她变跟在祖父身边过活。   看到旁边姚诗偷笑,蒋芳言也没有留情面:“你可还记得你第一次在府里吃蟹?一口气吃了好几只,吃凉了肚子,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姚诗红着脸,小声解释:“这不是以前家里拘着嘛。”   “那是拘的好。”蒋芳言敲了两下桌子。   “这么一说,妾也想起来,小时候父亲在家,总是说不能贪,小时候就要培养。”刘娇娇作为新人立即接上了话,“就让仆婢看着我们,一顿饭同一道菜不准夹超过三筷子,夹多了就打手。”   姚诗说道:“这搁我身上肯定挨了不少打了。”显然是想到前面说到的蟹。   “我那时候打怕了,就找祖母哭诉,祖母就偷偷塞给我吃食。父亲一看没什么用,也就停了。”刘娇娇说道,也含着几分对祖母的思念。   “我父亲他时常会去买酒,每回买的不多,也就一次的量,随买随喝。”看到关芳仪说完,明荣华还在思索,江又晴也抛出了一个小片段,“有时候父亲会给我带点果酒,甜丝丝的,现在看不是很辣。混在杯子里,看我辣的流泪。不过我很快也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父亲怀疑酒杯没有被换掉,自己斟了一杯,确认。”   江芃在一些地方确实很有恶趣味,不过这些兴趣在他追随昭文帝的时候已经消磨殆尽,大多时候早出晚归,很少时间还有如此情趣。   “和大家相比我真是无趣极了。”沈含月笑着说道,“在家里就按部就班的跟着姑姑的教导走,父亲也只是在宴席上问问课业,祖父母就更离得远,我一直随父亲的任地游走。”   “这样也不错。”蒋芳言笑着说道,“一路平平顺顺的。”   看到大家关系拉进了一些,蒋芳言转向薛昭容问道:“寄柔这两天身子可好?”   “一切都好。昨天还在御花园走了一圈。”话还没说完,薛昭容突然咳嗽了起来,好像要将整个人吐出来。采星在边上拍仍不管用,大家都紧张的站起身来。   过了一会儿,薛昭容止住了咳嗽,惨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蒋芳言急切地说道:“来人,快去请太医。”   “没事,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薛昭容自己是不太在意的。   “你呀。”蒋芳言无可奈何地说道,“赶快回去休息,不要劳累。”   “昭容姐姐要保重身体呀。”江又晴也顺着说道。   薛昭容胡乱的点点头。皇后一看这情况,说道:“大家都散了吧。”   “是。”众人应诺。   姚贵嫔扶着薛昭容率先出门,江又晴三个跟在身后。   目送两人上轿走远,江又晴与明荣华关芳仪相视而笑,目送两人上了轿,江又晴也坐在自己的轿子上,往钟粹宫走。   皇帝年轻,现在后妃极少,回去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人,安安静静的。御花园的花争奇斗艳,并不因没人观赏而缺少精神。   江又晴到了屋里,在屋里等候的如意早晾好了茶水。   江又晴喝了几口,让冬至将今天收到的东西登记在册收好。再用了两块糕点,正要睡个午觉,再仔细分析一下今天的事情,就看到晓云进来了。   晓云进来行了个礼,说道:“主子,关芳仪来了。” 第7章 局势   江又晴到了前厅,关芳仪早已坐在了软榻上,双方都是从四品,也不矫情,直接坐在软榻的另一边。   晓云站在江又晴身后,让夏至拿茶盘端了两杯新茶,将关芳仪面前才上的旧茶撤下。   除了晓云和慕春,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今天是个特殊日子,本来不想叨扰妹妹,我是个急性子,有些话还是憋不住。”刘娇娇率先开口,甩出来意,“我是来为我做事不当来道歉的。”   “姐姐何出此言?”江又晴面露疑惑的问道。   刘娇娇提醒道:“入宫当日,你我车轿……”   “当日进宫,你我都是从五品嫔位,但是姐姐有圣上亲赐封号,理当在前,又哪有什么不对呢?”江又晴打断刘娇娇的话,为这件事定了性。   照理说,三人都在时,刘娇娇确实应该排江又晴前面,但是按照先来后到,江又晴排在前面也没有什么逾距,只是刘娇娇不该在江又晴避让后不派人来说一声,做事做的面子上不好看。   “即便这样,我也不该一声不吭的任由此事过去。”刘娇娇接着说道,好像担心江又晴回因此对她有成见似的,连忙解释道,“我入宫那日也是昏了头,什么都浑忘了。只想到听说的前朝后妃血腥的争斗,却忘了本朝自是和前朝不同,皇后娘娘也是极和善的人。”   “我来和你解释也是怕你误会,毕竟我们日后也是一边的人。”刘娇娇若有深意的看着江又晴。   “主子,关芳仪带着东西去江婉仪那里了。”平卉站在帷帐外低头说道。   “知道了。”蒋芳言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确定孩子沉沉的睡着了,为他掩好被子,起身扶着平卉向外走去。   “看得清就好,也能轻泛些。让人准备好,快到冬天了,冬日看紧一点,不要让安哥受凉。”   “是,奴婢省的。”平卉点头应到。   江又晴没料到刘娇娇说话这么直接,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道:“这,从何说起呢?”   不说回答的是误会还是站边。   江又晴想到早上请安时氛围确实非常平和,一点也不像家里请的姑姑描述的那样刀光剑影。皇后好像是真的希望拉进宫妃之间的感情。一时之间,江又晴感到自己认知出现了偏差,有些算不准自己漏算了什么。   既然已经说了,就要说个痛快。况且这事皇后也是半默许,其他老人也乐见其成。   刘娇娇干脆的说道:“现在加上你我,姐妹不过六人,子嗣不过二三。皇上今年才改年号,到三年春天会举行选秀,你我最少要多七八位姊妹。再不说往后的话。”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广纳宫妃,绵延子嗣也有利于国家根基。”江又晴说道。   江又晴也不意外,这两位皇子都是潜邸时生的,父母年龄都不大时都落过胎,还不止一两次,看看追封没了的那些就知道了,现在活的两位皇子难免都病怏怏的。无论如何,就算为了稳固朝臣,昭文帝也必定会在选秀中广进秀女,绵延子嗣。   “可是你我出身不好,不像名门望族那样样样精通。你我都是潜邸的人,皇上看到一个难免想到另一个。”话说到这份上刘娇娇也不急了,慢悠悠地说道:“两位姐姐毕竟人少,加上新晋的你我这一波也不过五人,相互扶持着,也能安稳一些。”   江又晴一下子将线索串上了,这件事恐怕是多方面默许推动的结果。   皇后需要熟悉的人占据高位,好压制那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名门世家从小培养的世家女。薛昭仪和姚贵嫔是老人,新人一入场也要担心自己盛宠流失,没有孩子傍身。她们三人家室相对低,没有和昭文帝共患难的交情,却沾了潜邸的名。   等到在过些年,人们就会只记得他们是先皇赐的婚,一看到她们中的一个,就想起其他人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也没什么大的愿望,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江又晴说道,“姐姐们决定的事,皇后娘娘同意便是。”   看到江又晴委婉的表达了同意,刘娇娇也懒得计较她拐弯抹角,点点头表示知道,也懒得再废话,起身告辞。虽然已经达成同盟,但在选秀之前这段时间,她还是要争一争的。   晓云送关芳仪主仆出了门,目送她们走远了才回到屋里,让侍书、弄墨将房间打扫了,扶着江又晴进了内室。   “想问什么就问吧。”江又晴靠在床上,用手抚摸着额角。   晓云毕竟要一直跟着她,也要了解当前局势。   “主子,您为什么相信关芳仪呢?”晓云确实有些疑惑。   “你认为她道歉是真心的吗?”江又晴问道。   “不是。”晓云脱口而出。   江又晴又问:“那她为什么要来道歉。为什么要扯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呢?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吗?”   “她不怕这件事流传出去,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晓云自己将逻辑顺了过来,“因为就算流传出去,也不会有人对这件事感兴趣,都会将它摁下去。”   大家都知道,“所以没必要。”江又晴看着晓云说道。   “那您真的相信她所说的潜邸的一条心吗?”   “相信啊,为什么不信。毕竟是真的一条船上的蚂蚱。毕竟利益是不会骗人的。”江又晴说道,“她们或许是真的有些许感情,毕竟如果只是王府的话,世子之位是指不上的,只是想和主母处好关系,生个儿子以后可能将自己接出去奉养。没有利益冲突。”   “离关芳仪远一点,她很聪明,能够看出来大家要表达的意思。”江又晴舒展了一下腰肢,“但也太蠢,聪明的太明显了,已经到是个人都知道她聪明了。这事办的太糙,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跟宫门口一个毛病。”   “没准这时候,她还在分析我呢。”   关芳仪带着慕春回了延禧宫,完成一件大事,心里也稍微安稳点了。   “杜鹃,玉兰。”慕春叫道,“没看到主子回来了吗,去给主子沏杯茶。”   慕春伺候刘娇娇坐在了位子上,从杜鹃手中接过茶,打发她们出去,自己用手抚摸茶杯侧面,确定是温的,才将茶杯递给刘娇娇。   一边看着刘娇娇喝水,一边问道:“小姐,您为什么不高兴呢?嗯,没有那么高兴。”   “江婉仪不是个好对付的。”刘娇娇放下茶杯说道。   “江婉仪?”慕春有些不解,又顺着刘娇娇的话往下说:“看她面相也是不好相与的。”   刘娇娇本来一本正经的思考顿时被打断了,她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没发现她到现在一个错误都没出吗?”   “进宫门的时候主动退让,也没有和其他人发牢骚,连去请安,位子都数好了。”刘娇娇仔细回想着说道:“按理来说,当时只有她和皇后,她可以做到第一个位子上,等我们到了再让开,可是她没有。她的婉仪排在我的芳仪前面,可她时刻记着我有封号,处处站在我后面。”   “只是不出错,这有什么。”慕春不以为然的说道。   刘娇娇语气突然沉了下去:“在这宫里,能不犯错就赢了绝大部分人了。”   连续两个晚上江又晴都睡了个好觉,昭文帝宿在了皇后宫中,也算是给皇后确立权威。到了第三天,江又晴早早的起了床,任由夏至冬至施为。今天是第一次见太后,拿不准太后喜欢的风格,还是要好好准备。   睁开眼看到镜子里的少女,淡扫蛾眉,轻描粉黛,整个人显得安静而有生机。梳了十字髻,头上的赤金簪钗讨了巧,拉成细细的金线包裹着红蓝宝石,在搭上一两件银饰,显得雅致不张扬。   江又晴满意地点点头,看到夏至拿过来一件青白色的交领衣服,摇了摇头:“换那件苍蓝镶琥珀色边的交领。”   “还是不要太素了,太素很假。太后也未必乐意见到一屋子素色。”江又晴想起自己家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就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就算喜欢素色,这件也不算很花,提提气色,下回再换就是了。”   “是。”夏至按江又晴说的做了。   收拾好了,江又晴打量自己,确认没有遗漏了,下去开始吃早点。婉仪比嫔位的份例大方了一些,每餐饭都加了一两个菜。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江又晴坐在轿子上,往景仁宫去了。   这两天能看出来皇后确实不在乎让妃嫔提早到,只要在规矩范围内到就可以。这着实让江又晴好过了许多。   到了宫门前等着,一会儿人就齐了。只薛昭仪没有来,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惊奇的事,她的身体一向不好,皇后特许她不必每日来,只是重大事件漏个面。   人齐了,友卉就带大家进去了。皇后照例讲了两句,拉进一下关系,就说道:“走吧。去给母后请安。”   一大群人也就浩浩荡荡的向仁寿宫走去。 第8章 第一滴血   仁寿宫中,太后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椅子上养神。   于姑姑走进房子,响起的脚步声破坏了宁静。她在太后身前停住了。   “都来了?”   “都到了。薛昭容告病。”   “嗯。”太后起了身,扶着于秋荷的手走向了外面。   外面妃嫔已经坐好了,身边跟着的奴婢都到殿外候着了。江又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薛昭容没有来,姚贵嫔也安静了许多。   没一会,太后就进门了。太后花白的头发干脆利落地梳了上去,整个人精神矍铄。皇后迎上去扶她到座位上,江又晴等妃嫔站起了身,恭迎太后到来。   “都坐下吧。”太后坐到座位上,拍了拍皇后的手,让她在自己下首坐了,“新来了哪三个,出来让我见见。”   江又晴三人出列,挨个蹲下行礼道:   “妾荣华沈氏,名含月。”   “妾芳仪刘氏,名娇娇。”   “妾婉仪江氏,名又晴。”   太后随着个人的自我介绍打量过去。沈荣华端庄得体,关芳仪……太素了,不知道还以为给谁守丧呢。江婉仪普普通通无功无过。   “起来吧,都是好孩子。坐下来讲话。”太后舒展了眉头,“要早早为皇帝开枝散叶啊。”   “是,妾省的了。”三人一起应答,红着脸坐回了座位上。   晓云带着夏至在外面等候,冬至留在钟粹宫看院子。   晓云和思德一边去了,夏至在这百无聊赖的站在这,看到两人和姚贵嫔身边的朝霞搭上了话,自己也往周边移动,看到太后宫中的宫女独自一人在那,也想着过去打声招呼。不想着一次就一见如故,之后请安多聊几次,混个脸熟,以后要是有事能露个消息。   夏至走到那宫女身边,正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音色,叫道:“夏至。”   夏至回头一看,是慕春。   “夏至。我是跟在关芳仪身边的慕春。”慕春自我介绍道。   想着慕春是和晓云一辈的,夏至说道:“慕春姐姐。”   “我和芳仪一起入宫,从小长大的情分。”夏至顺从的样子及时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在府里一众小姐妹捧着她,现在看着夏至也有了想重回巅峰的想法,顺嘴说道:“你和我很有缘啊,你看我叫慕春,你叫夏至,我记得还有一个叫冬至的。春夏秋冬的排序,不如做个姐妹。”   夏至一听,脸上的笑僵硬起来,叫你一声姐姐,还真把自己抬上去了。我在宫里活的时候,你还不定干什么呢!   只是话不能直接说出来,太后宫里的人还在边上呢。夏至强行让自己笑了笑,说道:“这你得问主子,我们做奴婢的哪能自己做主。”   慕春想想也是,毕竟她们都是宫里的哪里比的自己。开口正要说那就算了,就看到夏至好像看到了什么,对她说道:“我在那边等着主子出来。”   慕春看着夏至走向门口,站在那,没一会,一个没见过的,应该是王宝林身边的婢女跑了过去,在一块聊天。慕春哼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一直在边上站着的婢女。   慕春想了想,想起这是在接刘娇娇进宫的宫女,福身说道:“姐姐好。”   那宫女也福身回礼道:“当不得。”   “安哥儿最近身体怎么样?”太后询问皇后。她现在最挂心的就是皇帝的子嗣问题,膝下子嗣稀疏,等到选秀还有一年,有立得住的孩子才能稳定朝局。   “安哥最近身体还可以,我让人仔细看着了,不会着凉。”皇后说道。碰到孩子的问题,注意一下子就集中了。   太后点点头,又问道:“全哥呢?”   “全哥昨天还在御花园转了两圈呢。”姚诗笑着说道。   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王宝林的孩子身体还好吧。”   “身体好着呢,已经在学说话了。”姚诗回答道,“王宝林也常去看孩子,孩子活泼的很。”   “也好。”太后说道。她自己出身世家,一向眼里没有那等出生低位嫔御的孩子,“那大家就散了吧。”   太后进了内室。王宝林目送其他人乘轿离开,自己跟在姚贵嫔的轿子后,慢慢的走着。   喝了盏茶,太后才缓过劲来,于秋荷在太后身后轻轻按摩。每到这种时候,太后总是能想起先皇的后宫,步步惊心,刀刀见血。   不过现在是熬出来了,太后看向在门外等着汇报的缕金,好声气地说道:“进来,有什么趣事要讲的?”   缕金走了进来,蹲在地上笑意盈盈的说道:“今天于姑姑差点多了姐姐呢。”   “嗯?”于秋荷发出疑问。   太后也来了兴趣,“说说。”   江又晴对奴婢间的事不知具体情况,回去补了觉。晚上好好吃了顿。   这一个多月,早上去给皇后请安,然后回来补觉。每十天去见见太后,太后喜欢沈含月,但也不讨厌江又晴。隔个一天去其他后妃屋子里转悠,也迎接其他后妃到来,维持一个好印象,但也不是提到谁就能第一时间联想到的。   这些天,皇帝宿在后宫十二天。皇后一天,姚贵嫔两天,王宝林一天。剩下为了绵延子嗣,全部给了新入宫的妃嫔。沈含月分到了三天,江又晴也分到了三天,刘娇娇就略输一筹,只有两天。   江又晴不敢保证自己能猜中昭文帝的心思,每回都能将他伺候的龙颜大悦,但能保证他走时不是心中怀气的。   这一段时间,薛昭容一直卧病在床,没有来请安。大家好像都有点不祥的预感,在等待什么,但没人说。   等待终有尽头,薛昭仪昏迷的消息传遍了后宫。江又晴放下手中的茶盏动身前往储秀宫。   储秀宫里,后妃人已经到齐了。昭文帝匆匆赶来,看到太医绕来绕去只说了个各凭造化,立即下令晋薛昭容为正二品妃,为她冲喜。   这已经是后妃活着能到达的顶峰了,就像朝堂一样,一二品是虚名,一般不作为实职封赏,朝堂是兼职,后宫是追封。   薛妃昏迷了一天,太医终于表示回天乏术,昭文帝示意太医下个猛药,让薛妃暂时清醒。   还没有等到见薛妃最后一面,王永就跑过来,在昭文帝耳边说道韦家又来找事了。看了眼薛妃,昭文帝头也不回的往文渊阁去了。   薛妃醒了,采星惊呼一声,声音带着哭腔,不知几分为了薛妃,几分为了自己。   皇后凑上去拍了拍她的身子,眼眶也有些酸涩,平卉却不合时宜的进来,顶着满屋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小主子有些受凉,目前已经稳定住了。”   薛妃拍了拍皇后的手,苍白的嘴唇缓慢的吐出字来:“姐姐,你快回去看看孩子。孩子,最是娇弱了。”   皇后不忍的别过眼去,“那我先回去了。你,尽快和诗诗讲话吧。”   江又晴只见过薛妃一面,其他人也只见过两三面,自然没有什么深情厚谊,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姚贵嫔扑到薛妃的床榻前,泣不成声。采星将薛妃扶起,薛妃说道:“你呀,是个急性子,没人护着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下去。我去了,还有什么人能让着你呢?”   “姐姐,不会的,不会的。”姚贵嫔哭着,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薛妃仿佛更加清明,她笑着,更加的温和,整个人美极了,有一种伸手触碰就会破碎的脆弱。她伸手向江又晴三人。   沈含月走进,站在了姚贵嫔身后,江又晴和刘娇娇也跟着靠近,只能站在靠枕头的床榻边。   薛妃伸手抓住江又晴的手,对三人说道:“她没有什么坏心,你们如果能够帮她一把,她也会对你们好。我请求你们,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帮她。”   姚贵嫔再也抑制不住情感,嚎啕大哭,说道:“你还没有看到全哥长大。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不是你也没有他呀。他还没有长大!”   “莫要再小孩子脾气,早晚有这一天的。”薛妃安抚的拍了拍姚贵嫔的后背,慢慢的滑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女人悲怆的哭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妃薛氏,昔承明命,乃入潜邸。履信思顺,秉性端淑。宫闱和睦,宽容有度。今久病而亡,宫中闻此讯者,无不悲戚焉。上命追封为正一品德妃。钦此。”   随着太监的诵读声,德妃出了顺贞门,往远处走了。   秋天了,万物也该落了。   姚贵嫔将采星要了过去,皇后爽快的放了人。昭文帝最近有些低气压,但也没有时间感到悲伤,大量的奏折耗费着他的时间。   秋天了,紫禁城迎来了属于昭文年号的第一滴血。   这一滴血,无关妃嫔倾轧。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被养人的风水给盘剥的香消玉殒。   但是没有什么能阻挡它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去,很快的,大家又回到了原来的步调,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又晴走在宫里年年如一的长廊中,从空气中隐约嗅出了清淡的血腥味。 第9章 试探   新年新气象,作为更改年号过的第一个新年,大家都不同于往年的习以为常与压抑,都快快乐乐的,提早了两个月就开始准备过年,洗刷霉气。   江又晴这两天也很高兴,不是为了新年到来,而是父亲江芃升职为正五品翰林院学士,外放出去作今年恩科雍州的主考官   在其他人眼里,是明升暗降,但江又晴知道,实际是往清流大大迈进了一步,江芃从此也是有自己门生的人了。   皇宫四四方方禁锢着来往的人,消息却像风一样不受阻隔,吹灰之间传遍了每个角落。   江又晴真心感到高兴,但大家都不这么认为。   姚贵嫔和明荣华婉转劝解她仕途起落很正常。皇后和王宝林闭口不谈,当作没有听闻这些消息。关芳仪直接尽量避着走了,虽然正合她意。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又晴接到昭文帝身边平安公公传来的消息:皇上今天翻了她的牌子。想着明天也就没有那么奇怪的眼神环绕四周了,有些轻松。   今天昭文帝来的比较早,才到傍晚,就到了钟粹宫。   江又晴在屋门口等着,看到昭文帝走到近前,上。前见礼。   李俞上前扶起江又晴,拉着她的手到屋里坐下。王永和晓云识相的在打通房屋后用来间隔的屏风后面站着。   “又晴最近气色不太好,一会儿要多吃点。”李俞对江又晴说道。   这纯粹胡讲。江又晴腹诽,她自己都没看出来和以往有哪些不同,早起作息都一样。   侍书弄墨奉来了茶,江又晴啜了一口,说道:“妾这两天是睡得有些晚,没想到被皇上看了出来。”   皇帝是不会有错的。江又晴无意争辩,只顺着他说。   昭文帝也跟着喝了口茶,有些心疼的问道:“又晴在思虑什么,莫要坏了身体。”   “我哪有什么可以思虑的呢?我就是一天到晚和姐姐妹妹玩耍。”江又晴好像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就是前两天贪嘴多吃了蟹,有些闹肚子。”   “都多大了。”昭文帝无奈的摇摇头,“你螃蟹可还够吃?”   “够的。”江又晴答道:“早先吃了几只,晓云就不让吃了,还剩两只,怎么也够了。”   李俞叹了口气,转向外间:“王永,上菜吧。省的江婉仪又折腾自己。”   两人一起吃饭,从的自然是李俞的饭食。许多好东西没有见过,能蹭吃自然好。   江又晴在一边笑着不说话,看着宫人毫无存在感的上下翻飞将碗碟在桌上放好,退出去了大半,留下了一个小太监给李俞夹菜,江又晴则指挥侍书做事。   李俞间歇问了几句江又晴小时候的事,江又晴一一如实答了,逗的李俞忍俊不禁。   吃完了饭,用茶水漱了口。李俞和江又晴到书房去看书。   随手抽出一本,是赵书岩大儒论注的《古诗集选》。好在这本书江又晴看过,昭文帝询问也能说出个一二,便手上翻阅书籍,脑海里复盘刚才的表现。   昭文帝拿了一本游记,冷不丁的突然问道:“消息传到宫里这么久,你为何不问呢?”   江又晴诧异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在问江芃之事,说道:“皇上这么做必然有这么做的理由。在家里父亲对我说过,'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每天处理事物繁忙,哪有一个个和人解释为什么的道理。皇上既然这么安排了,定有特殊的道理。即便一时想不明白,去做,在过程中也能有些许明晰。'妾见识有限,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昭文帝听到了,口中随意转换了一个话题,脑海中浮现出前几天的场景。   南书房里,昭文帝看到递上来的奏章就来气,这些没落世家一个比一个脑子不清醒,当初夺位也没见他们帮助多少,多方下注以为自己看不到吗!上书就差明着写要荣华富贵了。也不看看自己族中还剩下几位才俊,还以为是当年呢!   心里窝着火,却还是打算去找皇后,让在后年选秀中多留几个世家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要有个平稳过度。   虽然说是后年,其实翻过年就开始准备了。第一次选秀,流程要走一遍,之后就不必这么早了。等到再翻过一个年,秀女们就乘坐马车入宫,进行最后的选拔,那时正好衣衫轻薄,也好观察体态。   盘算着手里能用之人,发现顶上的不是脱不得身就是与世家有七拐八拐的姻亲关系,更加头疼,只得往底下找。   翻到了江芃的公文,看着文采不错,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妥。李俞便差人将江芃叫了过来。   今天江芃当值,他很快就过来了。   “皇上。”江芃拱手而立。   “爱卿坐。”昭文帝指了指椅子:“这本所奏,雍州学情可是属实?”   “属实。”江芃审慎的回答道。想着这封奏折所奏内容没什么重要的,想到最近要选恩科主考官,也就争取道:“臣少年求学雍州,对此地学情还算了解。”   “向山还记得当年求学的事吗?”昭文帝问道。   江芃回答,顺带还扯了自己的辉煌成绩:“自然记得。臣当年也是同学中的佼佼者,当年一举中得探花。又得到了赵书岩老师的指导,对书的理解也加深了。在散官考试中名列第一。”   “爱卿还是探花,被赵岩教导?”昭文帝这回还真的有些惊讶了。考中了探花,就有不错的老师。虽然这个是不错的超纲了。散官考试名列第一,必然入了翰林 ,这样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昭文帝说道:“爱卿回去准备一下,上任雍州乡试主考官吧。”   江芃一惊,没想到昭文帝直接做出决定,但很快反应过来,回答道:“是。”   随后几天,江芃该干什么干什么,五天后,明旨发放,还给主考官配了个合时宜的翰林院学士。   昭文帝看着江又晴的神色,确认了语句的真实。   李俞笑着摇了摇头,看向江又晴。好像第一次看到她长什么样似的,发现她的脸白净,眉毛细长浓密,眼睛大而圆,讲话时红润的唇一动,整张脸上的留白就有了色彩,温婉的,鲜活的。她无疑是漂亮的。   他想到皇后评价她木讷,实质上应该是安静才对。   皇后端庄,为中宫之主。姚贵嫔活泼,故去的薛妃冷静。明荣华有着小女儿的娇羞,关芳仪身材好。她别的没什么突出的,就是让人舒服。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江又晴慢慢放低声音,住了嘴。看到昭文帝一直看着她,有些心慌,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   李俞看到江又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心情大好。   “刚才想起看过的书,有些愣神。”李俞说道。   “书房的书都是宫里的送来的,能让皇上如此思索着,想来定是好文章,妾也要认真看才是。”江又晴顺着昭文帝的话说,有点撒娇的意味。   李俞对此很是受用。一个美丽的女子对自己撒娇,很难让人不高兴。   “天也黑了。”李俞拉着江又晴站起身来,往内室走去。   “这下子不会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大家了。”晓云高兴的说道。   随着平安公公带着赐予封号的旨意到来,整个钟粹宫一下子就从积郁的氛围中出来,欣欣向荣。   “怡,和也。怡,乐也。”江又晴修剪花枝说道,“是个好字。”   江又晴头顶着热气腾腾的封号去给皇后请安,大家果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件魏紫束姜黄的交领,那套红宝石的头面拿出来。”夏至吩咐如意,“宫宴上要喜庆些。”   入宫时皇后送的貂皮正好制成了披风,围着可暖和。   江又晴任由她们折腾。   足足半个时辰,一个浓淡适宜的美人就出现了。   江又晴带着晓云夏至与太监总管赵德先去参加宫宴。   虽然赵德先现在算得上有名无实,但是江又晴之后必然会搬进主殿,不能从那时候才开始交际。   “怡婉仪到。”门口的太监高声说道。   江又晴在声音中下了轿,扶着晓云的手往屋里走。   到了屋里,在屋子中间停下,对正对面三个座位的人行礼道:   “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如意。”   “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坐着吧。”蒋芳言看皇帝太后没有什么意见,开口说道。   “是。”江又晴答了,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在了关芳仪上方。   很快,大家都到齐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拘束。”李俞说道。   开场教司坊的歌姬舞姬上来了,舞蹈翩翩,歌声柔美。   上面王永凑到昭文帝身边,低声说道:“御膳房那边给各位大人的饭菜已经做好了。”   “嗯。你看着点,一点一点往外放。”昭文帝说道。   歌舞将宴会氛围活泛起来。大家低声在底下聊着天。   饭菜也陆续一道道上了上来,不过都是点心。这一顿宴会得吃一两个时辰,自然要慢慢上菜。   江又晴随手拿了一块,不得不说雪绵豆沙味道确实不错。 第10章 喜事   江又晴看着中央曼妙的歌舞,欣赏着竭力讨好昭文帝的美人,暗道: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在权力集中到手上前,这种因罪被罚官员的女子,昭文帝是不会碰的。平白给大臣劝诫的把柄。   菜一道道上,江又晴只顾安静吃饭,吃的心情不错。   肉软烂,筋弹牙。摆盘有特点,有江南情调的青松白石,有摆成书籍形状的阅百书。最重要的是,它们都是热的。   前朝有什么一盘菜不吃三口,时鲜不上皇桌的规定,开国皇帝早给改了。一朝有一朝的规定,前朝的剑斩不了本朝的官。这规定不说别的,倒是让江又晴的嘴巴受益不少。   对面的沈含月倒是频频往上看,看到昭文帝与皇后琴瑟和鸣,和太后母慈子孝。不过好在太后很喜欢她,也频频递话,面上一派和谐。   忽然一阵喧哗。江又晴看到是对面的关芳仪吐了出来。一方面感叹她殿前失仪,另一方面又隐隐有预感,刘娇娇这不是,有了吧。   “主子,芳仪不是有意的,只是最近身子不爽利,有些困乏,胃口不好。”慕春慌忙解释到。   显然太后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管在原地语无伦次的慕春,连忙让人将刘娇娇面前的菜撤下去,把人扶好,再叫缕金去请御医。   静默与喧嚣并存。关芳仪身周空气凝结着,往远了却是各自底下商量,嗡嗡的。   稀碎的脚步声响起,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门口,只见一连来了一位御医两位太医,想来是把当值的御医带上后,保险起见,又叫了太医跟随。   “臣孔听白、熊涵一、叶顾春参见皇上、太后、皇后,愿皇上、太后、皇后福寿康宁,万事如意。”   “快给关芳仪看看是怎么回事。”李俞吩咐道。   “是。”孔听白上前到关芳仪旁边。   刘娇娇伸出手放在桌面上,慕春用丝帕搭上了。这种丝帕也就是个意思,夏日里都不用这种丝做衣裳,只是在袖子等地方用。毕竟穿上十几层丝衣还能够看到底下的痣。   孔听白伸手搭在了手腕处,凝思低眉,过了一会儿,又换了只手。他不急不慌,旁边的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了,一个个皱眉踱步,等待着孔听白的宣判。   “恭喜皇上、太后、皇后,关芳仪有喜了,已经快三个月了。”   一下子又喧哗起来,昭文帝和太后都很激动,不是为了有个孩子,而是为了有个“孩子”。两个人从上面走下来,一左一右地站在关芳仪左右。   “你这孩子,自己身子不知道吗?”太后语气温和了许多,看着关芳仪的眼神也没有之前的锐利。   皇后站在稍外的地方,面带淡淡的微笑,让宫女奉了热水过来。   关芳仪靠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慕春连忙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主子这两个月小日子都是有的,只是有些困乏,胃口不好,所以……”   “初期来小日子是正常现象,平日要注意饮食,不要吃寒凉的食物。”孔听白说道。   蒋芳言看着刘娇娇轻抚肚子,说道:“关芳仪年龄小,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   “你要好好照顾你主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唯你是问。”李俞沉下声音对慕春说道。   又扫了一眼江又晴等人说道:“顺带给其他人看看。”皇帝、太后、皇后自然不缺御医,身体有一丁点不安稳随时传召即可,这个其他人指的自然是后宫妃嫔,尤其特指新入宫的三人。   孔听白走到姚贵嫔身边,抬手搭上手腕,一会就放下了,皱着眉说道:“贵嫔要注意身体,切不要忧思过度。”   “知道了。”姚诗扯起笑脸说道。   轮到明荣华,她期待的望向孔御医,希望听到一个好消息。不过万事不随人愿,孔听白搭脉的时间要比之前短得多,只说了一句:“明荣华身体康健。”   孔听白又走到江又晴身边,江又晴早已准备好,晓云将帕子搭在江又晴手腕上,孔御医把脉后询问江又晴:“一直以来是不是食用了许多寒凉之物。”   “就是蟹、冬瓜、白萝卜、鸭子等。”看到江又晴和和晓云摸不到头脑,孔听白解释道。   “主子确实喜欢吃鸭子,往日每个月份例的鸭子会全部吃完。”晓云说道。   身体寒凉自然是知道的,晓云是学过医的,细节看不了,大体还是可以的。江又晴不打算现在怀孕,毕竟昭文帝看起来很是长寿。   孔听白说道:“怡婉仪身体有些寒凉,要仔细调养,最近半年对怀孕有碍。要多吃温热性的食物,例如糯米、葱姜蒜、熟藕、羊肉、奶酪等。怡婉仪寒凉之气只是浮在表面,调理过来就好了。”   李俞听到后插嘴道:“将怡婉仪的鸭子全部换成羊肉和鸡肉。”   皇后也点头:“平卉,差人去通知尚食局。”   “是,奴婢省的了。”晓云一脸认真的细细记下孔听白所说的,就看见熊太医过来将孔御医带到了王宝林跟前。   正在给王宝林把脉的叶顾春沉凝着,看到孔听白来了,长舒一口气,让开位子说道:“孔老快看一下,我二人拿不准。”   这一下子变故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大家都看了过来,直以为王宝林害了什么大病,王湘自己也紧张起来了。   孔听白沉吟把脉许久,走到李俞面前,低头说道:“臣不敢确定,王宝林应该是有身孕,不过月余,需要再过一段时间确认。”   大家一下子哗然,江又晴暗暗感叹王宝林的好运气,这两个月皇帝一共去了三次,这就怀上了,怕不是母亲说的易孕体质。   过年间诊出了两位妃嫔有喜,确实是三喜临门的大好事,为了保护两位孕妇,宴会草草的举行了一会儿,便散了。   关芳仪被慕春搀扶着上了轿,王宝林被太后赐了轿子抬了回去,第一次告别双腿丈量宫廷路途。   江又晴上轿的时候,看到明昭容的羡慕的目光依依不舍的从关芳仪的身上拿开,不禁感叹到她栽了,并且迟早出事。   但转念一想,她没有不栽的理由。   一个女孩,从小禁锢在后院中,可能只是在随家长拜访亲友的时候坐在轿子里出过府,还不许掀开帘子。读书读的是《女则》、《女训》这类女四书,在家里一言一行皆有规定,和丫鬟说两句闲话都是有伤体面。   这么生活了十多年,一朝被选在君王侧。家里的父母见到她要低头问安,府里的姐妹蜂窝似的往过凑,一下子站在了家里的顶端,被视作家族的荣光。   进了宫,也没有人刁难,日子好过。自己看来皇帝宠信自己,穿上了以前眼里穿不起的衣服,带着华贵的首饰,吃着山珍海味,有些东西甚至见都没见过。   最重要的是——爱情。你上面所获得的一切都是来源于皇帝,你和你的家族直接依附于他存在。江又晴甚至能想的到昭文帝会对她说些什么,比如:   “你叫含月,你的封号就要有月字。朕是皇帝,是太阳。你的封号便叫作明如何?”   她有什么理由不栽呢?   江又晴紧了紧披风,暗自提醒自己要警醒一点,有好几次昭文帝说话的时候,都有短暂的一种自己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感觉,好在自己一直让侍书弄墨上前伺候,每当有那么一点苗头的时候,就想起入宫第一次见面的警告,那点小心思一下子就熄了。   江又晴到了钟粹宫,烤了会儿火,身体暖和了,对晓云说道:“去给大家发些银钱,抬轿子的多给些。大冬天的,炭火要充足。”   回到屋里靠在床上,对于不能在吃食上下文章也没有什么遗憾,其他方法更是不敢用。索性也拖了这么久,按照母亲家族的情况来说,第一胎都是女孩。调养到差不多了,也到了选秀要开始的时候,那时候怀孕也不打眼。再拖的话,就可能被认定不能生育了。   江又晴靠在被子上,慢慢的睡了过去。   初春的时候空气中还带着寒气,走到门外,外露的肌肤受到寒风的吹拂还有点打冷战。皇后免了关芳仪和王宝林的请安,算上故去的薛妃,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很是冷清。   昭文帝不想因为后宫之事在史书上添一笔,因此在完全掌权之前没有临幸宫女的打算。这一下子江又晴和沈含月就成了最大赢家,承宠次数直线上升。   皇后已经习惯了李俞到她人那去,至于去哪她并不在乎。姚诗毕竟是老人,也有了其他的生活重心,也是不太在乎。沈含月幸福指数极速提升,眸子里的情感都要溢出来了。   江又晴仍照平常行事,不过隔三岔五吃些羊肉河虾。既然御医说了,就要认真落实,不能有半点马虎。   吃了午饭,江又晴,慢悠悠地往景阳宫去了,今天本来要和沈含月聊天,结果她去太后那了,江又晴就临时转向,找姚贵嫔说说话。 第11章 陈年旧事   常言道:物似主人形。   景阳宫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能够看出当初是有特意修整过的,然而现在已然没有了那种艳压的凌然,平和了许多。   江又晴到达主殿时,朝霞已经出来迎接了。   江又晴解下披风,交给晓云,自己在外间将身上寒气烤散,才提步进了内间。   姚诗靠在软枕上,拿着一卷书,斜歪着,没有了斗嘴的人,显得沉稳很多。只有在这种时候,江又晴才意识到,姚诗毕竟累世书香。   “你来了。”姚诗放下书制止了江又晴行礼的举动,说道:“来,过来坐。”   来得多了,摸清了姚诗的脾性,江又晴也不假客气,直接坐到了她的对面,还端起了新沏的茶喝了起来,品一口满齿留香:“喝了这么多次,每次入口还是让人感到惊讶。”   “我这还多,一会儿走的时候让彩云给你拿两块。”姚诗笑着说。   “那可不许反悔。”江又晴说道。   姚诗失笑:“哪能少了你的。”   “全哥呢?抱出来让我看看长胖了没有。”江又晴说道。   姚诗展颜而笑,又有两分之前的影子:“中午让乳母抱着去御花园转了一圈,回来困了正睡着呢。真是,现在不带他出去玩他就闹腾,不睡。”   “闹腾点好,有力气,一看就是个身体健壮的主。”江又晴笑着说道。   “是啊,身体健康就好。”姚诗说道,“我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就平平安安的长大,以后出宫建府,过着闲来郊游逗鸟的日子。如果……,能出宫奉养。”   出宫奉养?江又晴反应过来,如果皇帝先走,出身高位的妃子可以在自己儿子家中养老,既给新皇后宫腾位子,给皇后治理后宫减少隐患,又能得到一个友善兄弟的名声,很少有新皇不干。   正说着话,就有人敲响了屋门,朝霞进来说道:“主子,大皇女过来请安了。”   “进来吧。”姚诗说道。   “灵儿见过姚娘娘。”一个三岁多快四岁的小女孩躬身行礼。小姑娘还没长开,粉嫩的一团,浓密的眉毛和圆丢丢的眼睛放在有婴儿肥的小脸上,什么都不做就惹人怜爱。   宫里面,在孩子还没有获得封号的时候,子凭母贵,母亲地位高了,孩子就少弯几次腰。要是像王宝林的地位,现在这小姑娘宫里走一圈,见哪个主子都得请安。   姚诗指着江又晴,让小姑娘认认脸:“这是怡婉仪。”   “怡娘娘。”小萝莉又弯腰行礼。奶声奶气的。   “欸,好孩子。”江又晴笑着从身上摘下一块玉佩递给了李灵儿,“拿去玩吧。”   李灵儿看了看姚诗的神色,伸手接下了玉佩:“谢谢怡娘娘。”   “王宝林可好?”姚诗拖长了声音,既是询问,也有逗弄她的意思。   李灵儿没有被逗弄的感受,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阿姨一切都好,没有什么意外情况。”   “那就好,王宝林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姚诗从小蝶中拿了一块雪花酥递给李灵儿,“去玩吧。”   看着李灵儿与保母赵姑姑相携出门,姚诗望着李灵儿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也是个命苦的,以后还不知道咋办呢。”姚诗低沉了语气。要是之前她定然不会由此感慨,甚至也就见一面,露个脸就打发她走,自己往储秀宫跑。   江又晴询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呢?灵儿作为皇上第一个女儿,怎么也是不愁的。”   “这,”姚诗顿住了,又放松了身体,“告诉你也没什么,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知道的人都不愿意说。”   “灵儿是王宝林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第一次承宠就怀上的。这运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姚诗接着说道,“你知道的,她是李荣华身边的宫女。”   “是的。我听说是李荣华不方便的时候举荐了她,之后李荣华就病逝了,追封的荣华。”江又晴答道。看来王宝林还真是易孕体质。   “你知道的大体是对的,细节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姚诗摇摇头继续说道:“李荣华确实是不方便让她顶上,但不是向皇上举荐,而是偷偷的让她装作是自己侍奉皇上。”   江又晴惊讶道:“她怎么敢这样做!连累家人的事。”   “人家巴不得连累家人呢。”姚诗撇撇嘴,“她父母早死了,一直住在叔婶家里。本来指婚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能嫁给其他皇子做正妃,要是父母还在,那还有可能,当时她也就剩个破落名头了。自觉委屈的嫁了进来,就开始没事找事。发现皇上没有偏爱她,就认为自己受到了屈辱,有损世家的高贵,打发王宝林替她。”   又小声嘀咕道:“屁个世家,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还没我家地位高呢。”   “那这,”江又晴也无法理解李荣华的脑回路,“那王宝林也肯?这可是掉脑袋的活。”   “哪里由得她说话,”姚诗解释道,“她当年就是个孤女,卖身为奴。父母做佃户借贷遇到灾年还不上被人逼死了,她找人伢子把自己卖了。因为容貌在民间算的上姣好,卖了三两银子,给父母操办了丧事,再将钱还了,剩下的钱给乡亲让帮着扫墓。做好了就收拾东西,跟着人伢子走了。”   “那人伢子原想将她卖入青楼,却碰上李家购买丫鬟,想着她为人也算忠孝,就将她带了去。李家老太太原想着让她给李荣华她叔叔做妾,出了五两银子将她买了下来。李荣华那时候正是负气的时候,直说要将她收作陪嫁,在她婶婶的推动下还是成了,将她带进了王府。”   “其实只要找机会将她赶出王府,她自己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后面也就没有这么大的事。”姚诗摇摇头:“谁知道她就怀孕了呢?”   “一开始谁也没想到怀孕,只当作食欲不济,就这样拖着,结果在主母面前漏了出来。”姚诗说着,语气里还残留着当年听闻这些事的震惊,“刚开始以为是哪个侍卫祸乱到内闱了,一边查一边将她讯问,她还没招呢,李荣华扛不住了,竹筒倒豆子似全招了。”   “那这事也不好处理。”江又晴说道,当时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没了,每一个都很珍贵,而且目前来看,确实当年的孩子所剩无几。   姚诗叹了口气说道:“是的。本来打算让她难产,谁知道她命大,顺利的不得了。本来推波助澜一下就可以了,现在却要重新计议。皇后娘娘也是心善,说她也算是有忠义,就留口饭养着。李荣华就是你知道的,‘病逝’了。”   “入宫的时候,才给大皇女起名为灵,之前都是大姑娘大姑娘的叫。为了大皇女面上好看,就给了个宝林的位份,也连带的追封了李荣华,李家现在还不知道呢。”   江又晴听着也是叹了口气,问道:“摊上这么个出身大皇女确实艰难,但是皇上慈父心肠,肯为了皇女册封王宝林,追封李荣华,未尝不会给她一个好将来。”   “打感情牌是最有效的,但不会永远都是。光是册封就将父女情份消耗的差不多了。”姚诗感叹道,“现在大皇女能顶着皇女的身份,以后呢?”   本朝吸取了前朝皇帝子嗣多导致贵族众多的教训,不但继承爵位分级而降,而且初始册封各有不同。   先不说皇子的王爷、郡王、国公等等级,这些前朝就有,影响不大,顶多是世子降一级,其他孩子降两级以上的事。影响最大的就是皇女。前朝不论嫡庶都是公主,但本朝可不是。公主、郡主、县主的册封先皇都有,况且还有建不建府的差别。   如果一个没有县主府的县主出嫁了,在明摆着不得宠的情况下,夫家虽然不敢将她怎么样,表面仍旧会尊重,但日子辛酸苦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也是不容易。只要王宝林在皇上心中永远是那个样子,大皇女就日子难过。”江又晴感叹道。现在看来,大皇女的“灵”不是描写女子体态婀娜的灵,而是皇帝谥号的那个灵。   乱而不损曰灵。这件荒唐的事没有阻碍他登临大位,所以起名为灵。   不知道昭文帝每回看到这个孩子是什么心情。也难怪李灵儿这么大了也不出现在重大场合。大皇子、二皇子是因为年纪小,受不得风,而她恐怕就是不想见不愿见了吧。   姚诗也感叹道:“那可是了。而且现在这个状态,王宝林保持现状要比努力活动要好。现在在皇后娘娘的管理下也没人欺负她,日子还能过,要是再犯了什么忌讳,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江又晴和姚诗相视而笑,同时拿起茶饮了。   喜悦没维持多久,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彩云飞奔着入了内室,也不请安,直接往那一跪,江又晴一股不祥的预感浮现出来。   “主子,二皇子发高烧了!” 第12章 求神拜佛   姚诗一下子煞白了脸,起身一个没站稳往后倒去。江又晴上前一把扶住姚诗。   “请太医了吗?太医怎么说?”江又晴问道。   “太医正在路上。”彩云说道:“奶娘照顾小主子睡了,自己就去吃饭。替换的小丫鬟守着,看着睡熟了,就没有管,在床尾看着不蹬被子就好。采星过去的时候发现小主子有些发热,朝霞去请太医了。”   姚诗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快步往过二皇子屋里走。江又晴跟上。   屋子里人员是混乱的,但大体还在自己的职位上,采星站在屋子中央指挥道:“都慌在这做什么,堵在这二皇子的病就能好?空青,将出入过二皇子房间的人全部聚集到一处,等贵嫔娘娘过来查看。”   “采星说得对。把人聚到旁边的小屋里。”姚诗说道,“等太医来了再说。”   “姐姐,记得通知皇后娘娘。”江又晴说道。忙中容易出错,有什么遗漏还是有人坐镇比较好。   姚诗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彩云,你带着点翠去告知皇后娘娘。”   在皇后那打个报备,如果有必要皇后自然会让人告知太后。虽然希望永远都用不上。直接找太后好像再说皇后做了什么。   姚诗抬手抚摸全哥儿的脸庞,入手滚烫,就好像她越发焦急恐惧的心。   对于宫中目前仅存的两位皇子,太医院的神经时刻紧绷着,朝霞往过一跑,就有眼明手快的抓紧时间收拾行装。这要是出了事大家都讨不了好。   熊涵一和叶顾春作为太医院院判,自然得亲身前往,其他太医在太医院应对其他的病人。   太医院到景阳宫有一定的距离,朝霞带着两位太医小跑着往前走。这时候也顾不得客气,二皇子能好才是正经的,到那时再多给些银钱,说句心急,道个歉也就是了。   才进了门,两人的行礼声被姚诗打断:“太医快看看全哥儿,烧起来了。”   熊涵一和叶顾春对视一眼,自己去二皇子床榻前诊断,叶顾春留下来查看宫人、房屋、器具。   江又晴让晓云带着自己宫里的人主动上前,让叶顾春检查,结果自然没什么问题。江又晴也放下了心。   熊涵一皱着眉头,沉吟着半天没有发出声音,随着长时间的沉默,屋子里的气息越发压抑。叶顾春到旁边的房屋中检查了出入的人,也是干净的,松了一口气,不是卷到宫廷斗争就好。历代太医院,死在治不好病的太医少,死在后宫斗争的太医不知凡几。   熊涵一皱着眉让开了位置,又换叶顾春。叶顾春将手搭上脉搏没多久,就将手放了下来,和熊涵一相视,满眼都是凝重,转身对姚诗说道:“贵嫔娘娘,臣学艺不精,您看能不能找医术更好的御医来看。臣不敢轻举妄动。”   “二皇子本身算是早产,先天不足。这些年养回来一点,但只是面上看着健壮,底子还是虚的。因而见了风就将以往沉积的病情爆发了出来,要用猛药才能散发出来,但二皇子年龄太小,受不住。”熊涵一补充道。   姚诗一下子有些慌神,自己的位份是用不了御医的。对朝霞说道:“快去找皇后娘娘。”   景仁宫中,蒋芳言正在看宫内的账册,一项项核对清楚,用凤印加盖发放。第一次听到彩云来报备的时候,她并没有当作什么大事,全哥儿见天的生病,只当是又犯老毛病了。谁知字还没看两行,朝霞又带着点翠来了,说道:“皇后娘娘,二皇子不大好,熊太医和叶太医让请御医看,说自己没有办法。”   “平卉,查人去请孔御医到景阳宫。”蒋芳言一下子站了起来,“朝霞去告诉太后,友卉去通知皇上。点翠说说具体什么情况。”说着起身往外走。   皇后的轿辇很快就到了景阳宫,迎着一声声的请安声蒋芳言进了内室。   孔听白与皇后是前后脚进殿,正沉吟着搭脉。皇后见状也静静站立在一边,不发出声音,看着孔听白诊脉。   静默着,看着他换了一只手把脉,然后抚摸二皇子的额头,翻开眼皮看看眼白,再将脚头的被子掀开,用指节顶着脚掌的几个穴位。一套动作下来,再坐到床边诊脉。   太后也来了,站在一边看着姚贵嫔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孔听白,眼中划过一丝悲悯。   “回太后、皇后娘娘的话。臣能力有限,不能平稳的缓解二皇子的病情。”孔听白低头说道。   姚诗眼眸中一下子没了光亮,整个人像是被抽去脊梁骨一样跌坐在地。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那不平稳的呢?”   “臣不能保证二皇子能活下来,即便活下来也会有一定残缺。”孔听白再次躬身,想将自己缩到地面上。   姚诗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人,您试试!您试试!只要活着就好。”   “你有几成把握全哥儿能活下来?”昭文帝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他眼眶青黑,精神疲惫,显然最近十分繁忙。   孔听白低着头回道:“四成。”   李俞闭上闭眼,叹了口气说道:“爱卿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事……也不怪你。”   等的就是这句话,孔听白松开了衣袖下紧握的拳头,说道:“臣遵旨。”随即开了张药方,上面用了几十种药材搭配,叶顾春拿去煎了。   在等待过程中沈含月也来了,站在一边,并不生事。除了怀孕在屋内修养的关芳仪和王宝林,剩下的都到齐了。皇后特意让人去通知两人不必到来。   姚诗看着孔听白一阵忙活,眼睛里就盯着全哥儿,并无他物。   良久,全哥儿还是没有醒来,孔听白走到李俞面前停下,用沙哑的嗓音说道:“臣已经竭尽所能,二皇子能不能醒还要看天意。这段时间每天给二皇子喂点米汤,直到二皇子醒来。”   “知道了。”李俞感到一阵疲惫,这个孩子也是凶多吉少,挥挥手让太医退下,看着失魂落魄的姚诗说道:“孩子会好的,你也不要垮了身子。”   昭文帝说完就离开了景阳宫,他还有不少奏折要批。   太后看了眼仿佛没有听到皇帝的话,仍旧蹲在床边握着二皇子小手的姚诗说道:“有时间多为这孩子抄写经书烧掉吧。”   “您说得对。”姚诗好像找到了生活的目标,一下子焕发了精神,“我要给全哥儿祈福,让不管哪方神仙放过他。”   太后叹了口气,咽下了‘谁没死过几个孩子,你还年轻,还能生’的话,开口道:“你想写就写吧。”   皇后摇摇头跟着太后走了,明荣华也跟着告辞。   江又晴看着往书房奔的姚诗,对朝霞说道:“看着姐姐一点,每天让她多少吃点东西。要是二皇子醒了看到她消瘦会难过的。”   看着朝霞应了,江又晴带着晓云也离去了。   黄昏的景阳宫富丽壮阔,红艳金黄成团成片的云朵铺陈在宫殿上空,好像要燃起来一样。一阵风吹来带来了夜晚的寒气,中午阳光的温暖一丝也没有剩下来。   江又晴回到钟粹宫,草草扒拉了几口饭,跟姚贵嫔也相识了一年,看着她如今的样子也却是不忍。左右闲的无事,江又晴慢步走向书房,不知道是佛经还是道经。   罢了,都抄几卷吧。   排除两个怀孕的,再排掉姚诗,后宫的妃嫔只剩下江又晴和明荣华两人,皇后索性免了两人的请安。江又晴便踏踏实实的在屋里抄了两厚沓经书,差人给姚贵嫔送去。写的手腕酸痛,用冷水敷了敷手腕才好了些。   明荣华也抄了几册,送了过去。王宝林已经是第二胎,孕吐反应不大,也想抄写几册尽个心意,但苦于识字不多,也就作罢。   姚诗在屋门前一页页烧着抄写好的佛经,她自己抄的已经烧完了,剩下的是江又晴抄完刚刚送回来的,已经烧了大半。   在门口一边焚烧经书,一边在祈祷,希望各路神仙能够听到她的心声,让她的孩子活下来。烧到最后几页纸,采星在屋里喊道:“贵嫔娘娘,二皇子醒了。”   姚诗一听,手中的佛经直接扔到了火盆里,燃起了丈高的火焰,人往屋里走,说道:“快去请孔御医。”   孔听白抚着胡须搭脉,有活动了一下二皇子手脚,转身对昭文帝说道:“二皇子已经缓过来了,只是以后行动要慢一些。”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姚诗喃喃道。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这几天真情实意读的经多了,也多了几分禅意。   太后感叹道:“也是不容易。可能被你的诚心打动了。”   缓过神来,记得江又晴帮忙做了许多事,姚诗说道:“这次多谢怡婉仪,帮我抄了几大沓经书,最后烧到只剩下几页的时候,全哥儿就醒了。”   “哦?”太后、皇后和昭文帝有些惊讶的看了眼江又晴。江又晴仍然安静的站在原地,这个时候再谦虚就显得假了。太后对江又晴的印象好了不少。 第13章 晋封   宫里安静的时候是真的安静。   一天到晚也没有什么事做,不过从左边走到右边。   托姚诗的福,太后对江又晴观感好了许多,不是请安的时候,有时也能和沈含月一起跨进慈宁宫的大门,听太后和沈含月讲话,时不时插上一句。   太后对于江又晴时不时杵在这已经有些习惯了,问的问题回答的虽然没有沈含月合心意,但也不令人生气。回答从不含沙射影,也不扯谎,聊起天来不用费很多脑细胞,相处之时也就比较随意,不会说很多需要揣摩的话。   皇后一直忙着制定规矩,理顺繁杂的尚司局关系,才大体做的差不多,又要准备选秀、小选等一系列事,一刻不得安宁。   选秀是大选,凡是够得上官员的家中的女孩都要参选,小选是选宫女,家中做小吏的出,每家最少出一人应选。大小选都从官吏出,无损民间嫁娶,是本朝的新规。这等动员如此之广的事,自然重要。这是昭文帝上任第一次举行,决定着未来几十年的流程,皇后格外小心。   姚诗自从二皇子的命救了回来,每天除了照顾二皇子就是抄写经文。她求过皇后之后,得到准许,将旁边的耳房修成了香堂,道教、佛教神仙汇聚一堂,每天从左拜到右,公平公正,不偏不倚。   沈含月生活非常平稳,从进宫开始一直是三点一线的生活,早上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下午去给太后请安或者打发过来的宫妃,比如江又晴。晚上呆在永和宫里,等待着皇上到来,如果他不来,就自己收拾收拾早点睡觉。细细想来,好像除了走的路更长了,和家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刘娇娇和王湘已经顺利生产,刘娇娇一举得男,王湘生了一个女孩,才出生就白白胖胖。两个孩子都很健康。本朝并没有所谓的生子晋封,但是待遇加厚是有的。刘娇娇已经出了月子,头胎元气伤的多,最近还在修养,平时都见不到。王湘还在月子里,不过也没什么人注意,过了三天,孩子就抱到了姚诗那里。   昭文帝大概是过的最不顺的。   自从开始选秀,乾清宫的气压一直是低的能拧出水来。宫人的脚步更加的轻,好像在地上飘,不但没有缓解氛围,反而更加惊悚。   昭文帝看着眼前的奏折,手在桌子上按的发白,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将奏折狠狠地摔在桌上,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受力,一下子滑到地上,铺了满地。   “真的是无法无天了。”李俞阴沉着脸,看着在底下小心捡拾奏折的王永问道,“西北军务怎么样了?”   王永手脚轻巧的捡起一沓奏折,分门别类的放了,小心的说道:“孙大人已经到了肃州,不日进京,刘大人已经到达西北。”将一个浇了蜡的红木匣拿出来放到桌上。   李俞用裁纸刀从缝隙中将蜡划开,打开后是一封黑色的奏折,边上用胶封着,右下角刻着姓名编号。   “罢了,暂且忍他三年,好日子也快到头了。”昭文帝翻阅着奏折,恢复了平静,看着刚刚将奏折收拾妥当静静站立在侧的王永,温和地说道:“去给母后请安。”   “是。”王永说道。旁边的平安机灵的到门外吩咐宫人:“起驾慈宁宫。”   王永看着平安很有眼色,满意的想到,暂时不用换徒弟了。   慈宁宫中,皇后拿着州府选拔上来的名单给太后看。   太后看了两眼就放到一边,拉着蒋芳言的手说道:“你不要紧张,宛凝虽然是我小侄女,但我也不会偏帮她。她没有按照你的位子培养,只是进宫给家族充充门面。朱家什么也不剩了,只有这点体面。”   “母后说的是。宛凝妹妹想来也是极好相处的。”蒋芳言说道。   她反而对于朱宛凝没有什么危机感。诚如太后所说,从年龄上就能看出来朱宛凝不是照皇后培养的,培养的再好也是后妃。纵然在特殊,可这宫里特殊的人还少吗?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所依仗的和昭文帝同甘共苦这些年的情分不是谁一两面就能抹杀的,只要自己活着,她们都得乖乖听话。   但面上还是一副被安慰到的样子,对着太后。太后其实未必不知道底下人是个什么想法。蒋芳言知道,太后其实根本不在乎她们心里想什么,只要在她面前该装的好好装了,你是心里想的还是嘴上说说根本无所谓。   李俞才进了门,向太后问了安,坐到了椅子上。   “皇帝最近要注意休息。”太后看着李俞说道。   李俞看着蒋芳言,确认太后没有不愉快的情绪,这才说道:“儿子会注意的。最近天气反复,母亲也要注意身体。”   一转眼却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名单,昭文帝伸出手翻看了一下,就放下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太后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昭文帝一瞬间的不虞,自己已经确保侄女入选,也没有必要大加干涉选秀,和皇后交恶。让小夫妻自己去商议吧。便说道:“芳言陪我说了一会话了,我有些困了,你们自己回去吧。”   昭文帝和蒋芳言乘轿辇到了景仁宫,两人默契的进了内室,喝了一大碗茶才开始交谈。   “这次选秀有几个要留的?”蒋芳言问道。   当她成为皇后,她就不仅仅只是皇帝的妻子,而是共同治理天下的国母。有许多不便放在台面上的微小信号由她来表达更好。   昭文帝说道:“这回世家来了三个,吕家、孙家、苏家,吕家算是领头的。这两年示弱让他们放了心,现在局势已经反转了,只等着时机,掀下去太快补不上缺容易引发动乱。”   “那这三个留下便是,将她们安排到何处居住?单独找三个空宫殿有点扎眼。”蒋芳言思索道。   “不必很客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想了想李俞说道,“进了宫门,就按照你的规矩办事。我还不需要在她们身上求生存。”   又补充道:“只是人才选拔有些慢。等到选秀结束,就将人安插到国子监,三年下来刚好新一批正好能用。”   这算得上透露朝堂政事了,蒋芳言笑着说道:“现在说这些也还早,不如考虑一下老人晋封的问题。”   “这有什么难的,往上晋一级就是了。”昭文帝说道。   “麻烦着呢。”蒋芳言说道,“晋一级关芳仪和怡婉仪就是正四品荣华不会入住主殿。”   关芳仪要是不入住主殿,那孩子要抱到哪里去呢?关芳仪必定是要升两级的。李俞回想起江又晴,很温婉的性子,想不起有什么不好,自己去也挺放松,太后也很喜欢,姚诗还认为她救了全哥儿的命。三人一起入宫,就她住偏殿也不好吧。一起再升一级就是,太后也不会反对。   昭文帝说道:“那就升两级,从三品婕妤,搬入主殿。总要让关芳仪照顾孩子。怡婉仪照顾二皇子有功,也多升上一级,省的新人没地方去。”   “三人同日进宫,今日也同为婕妤也是缘分。”蒋芳言说道,因为江又晴没有给她找过事情,也就绝口不提新人不可能没有地方去的事。老人占据高位相处起来比较容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婉仪江氏,恪守宫规,德表柔佳。聪慧敏捷,淑慎性成。宫中嫔妃,未尝迕目。亲善幼子,和嘉有度。特此册立为从三品婕妤。'钦此。”   王永在钟粹宫前宣读圣旨,宣读完看着底下跪着的一片人,对江又晴说道:“怡婕妤,钟粹宫主殿已经收拾好了,可以搬进去了。”   “知道了。一会儿就让晓云去搬。”江又晴让晓云上前分发红包,说道:“公公一路辛苦了,讨个好彩头吧。”   王永也不扭捏,大方的接了。便说道:“奴婢还要去关芳仪那宣旨,就不打扰怡婕妤了。”   “公公慢走。”江又晴也不做样子留王永。在接到圣旨前,该是什么名位还是什么名位,称呼上不会逾距。真是小心。   三品以上就要行册封礼,当然也有嫌麻烦不举行的。昭文帝才开始进行选秀册封,这些排场还没有腻,自然不会取消。   江又晴随着指引女官的引导。面朝东方行走,跪下,然后女官念一句,她跟着念一句,再起来,再走。戴着十几斤的行头,足足走了一个上午,才将册封礼流程过完。   沈含月、江又晴、刘娇娇三人具是婕妤,自不必谈。王湘还在修养中,正六品良媛自然不需要册封仪式。姚诗被封为从二品淑仪,正在皇后宫中,被引导着见一些诰命夫人。   还好是初春,不然光挂这一行头走这么久,绝对要倒在当场。江又晴将婕妤的小印和圣旨供在一处,就去休息了。   初春的时候,小选已经结束,但选秀才刚刚开始。   各州府结束选拔,运送秀女的马车正陆续进京。在宫里过了初选后,安排在宫内生活一段时间。在由皇帝、皇后相看,决定是指婚宗室、入宫,还是回家。 第14章 选秀序幕   一辆辆马车列着车队向前,在顺贞门前停留,等待着时间到了放行。   两侧身着轻甲的侍卫一字排开,直接将京城从中央斩断。   一匹匹骏马拉着车架,油光水滑,毛色统一,可见尚乘局将它们养的很好。彩罗系在马车两侧,中间用细纱固定,下面坠着铃铛,行动间叮铃铃的清脆响声能传得很远。   冯箐坐在队列最末尾的马车上,听着车外的喧嚣的人声。   一辆马车上坐四位秀女,左右各两位,两两相对。马车分配不是按照家庭官位分配的,而是按照地域远近。   马车并不是像寻常马车那样全包裹,只留下门和窗。而是四角用柱子撑起来,中间的空挡有些像休息的亭子,用木条封到肩膀高度,上面就是空着的,没有遮挡物。   本朝虽然讲究男女大妨,但也没有到被人看一眼就要寻死的地步。皇帝每三月都要到朝天门举行“御门听政”,百姓能远远的观看,拉近民与君的距离。选秀是选后妃,也贯彻了这一原则。一方面让百姓能够看见“妃子娘娘”,自然更有归属心。另一方面是让各地的后妃见识到京城的壮丽,将京城牢牢地植根于她们的脑海里,这样即使落选,那些秀女回家各自婚嫁,也会将对京城的向往灌输给孩子。   就比如冯箐,当她的远远的看到京城恢弘的城墙时,整个人都颤栗的起来。   高大的城墙沉默的伫立,侍卫站在城门处,渺小的象一只蚂蚁,人从城门洞中过,像在触摸另一个世界的墙壁。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进入了城门洞,然后出来,看到了宽达一百五十米的长街,直接紫禁城宫门。那种宏大威严一瞬间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感到自己想要尖叫,但实际上她只是沉默。   向诗云坐上马车,就细细观察起与自己同乘一车的人。因为自己父亲只是正五品惠州同知,高不高低不低,入选不引人注意,落选也不引人注意,没有确定的未来,自然要自己努力,为以后不管怎样的生活打下坚实的基础。   选秀层层筛选,从县到府、州,再到布政司,每一轮都要淘汰掉不少人,再和不认识的人向上一级出发。向诗云就这样到达了最后一关。   选秀这件事,有门道的家庭如果不想入选,早就求了皇上;没门道的家庭不管是想入选还是不想入选,都找不到肯为他冒这个险的人。因而还算是有理有据,相对公平。   向诗云在跟随父亲外任惠州同知前,就生活在京城。再来到这座城市,除了刚看见时一闪而过的震撼也就没有别的情感了,因而有时间观察同行人。当她看到城南苏家的嫡五女苏寻玉登上自己这辆马车的时候,暗叫一声倒霉。一是担心苏寻玉娇生惯养生事;二是本来侍卫离得比较远,百姓离得更远,现在有这么一位在跟前,哪里能放松片刻呢?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向诗云看着对面的苏寻玉想到,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   苏寻玉身着淡青色菊纹上衣,下穿缎面百褶银纹如意裙,头戴赤金嵌白玉的、珍珠的簪钗,用一两颗红黄宝石点缀,整个妆面传达出来的素雅才将将配的上她的气质。她长得非常有特点,细长的眉毛延伸至太阳穴处,但很清淡,眼型也狭长,光是看着书本杯子就给人凛然不可侵犯之感。她不笑,视线移动的时候用不上眼波婉转这个词,只是淡漠的看着,像书画里走出的神妃仙子。   坐在她旁边的那位就糟了殃,平白被衬得少了三分颜色。   不过本来也没什么颜色消耗的。不论什么颜色,穿上放了几年不再光鲜的料子新裁的衣服,头上戴着赤金的却是过了时的首饰,都很难显得出挑。   向诗云看着她衣襟前的名牌:正八品安阳县县丞冯从南之嫡长女冯箐。   难怪如此,这等小官能配出这套来已经是掏了家底。向诗云这会仔细看了她的眉眼,发现她还是好看的,只是在美人堆里不是很显眼,尤其是和身边这位长相撞风格的情况下。   旁边的姑娘难掩兴奋,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看了眼名牌没什么特殊的,向诗云也就懒得分析了,按照母亲的经验,这是知道自己是一日游的姑娘。   宫门开了,队伍又动了起来。向诗云看着还僵在那里的冯箐咳嗽了一声。冯箐一下子回过了神,感激的看了一眼向诗云,又默默的像之前一样,正襟危坐,眼神定到座位上,不敢四处乱看。   孙季凌与众位秀女按照先来后到,站在庭院里,等待着尚仪局派遣司赞司的女官来教导她们三日后朝见皇帝的礼节。   虽然繁复的流程让她有些不耐,但她还是站在原地等待。既然来了,就是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来,已经做出选择就要按照规矩办事。   胡司赞与两位同事各自带着四名典赞出现在庭院中。   “各位姑娘好。奴婢是尚仪局正四品司赞。未来三天将由我司为大家讲解面圣礼仪。”胡司赞说道。   为选秀的秀女讲解宫规这件事最为微妙,她们中有一部分会摇身一变,成为主子,还有另一部分默默无闻的沉寂下去。如何区分这些人,让她们在不会御前失仪的前提下对自己有好印象是门学问。   胡司赞和另外两位司赞将秀女分为三堆,各自领到一个稍小的庭院,再让人站成四列,交给手下的典赞指导,自己则在中间穿插巡视。   目光从秀女的面颊上一个个划过,到孙季凌身上停顿了一下,多看了两眼也就顺着往下走了。孙季凌也没有多想,一路上已经被人看惯了。   胡司赞是宫里的老人了,孙季凌让她想起了已故的薛妃。并不是眉眼相像,气场也不相同。只是那种武将家姑娘特有的气质,让人看着就感受到生命的活力,肆意、洒脱。当年薛妃参加选秀的时候,她还是个典赞,如今也是物是人非。   也是凑巧,向诗云和冯箐被分到了一排,想着冯箐的家室摆在那,也威胁不到自己,如果选秀时排在苏寻玉前面也能降低一点惊艳,就随口说道:“你素雅一点会更好看。”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殿选的时候。   苏寻玉穿着昨天发的统一宫装,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   千万不能笑。苏寻玉想起母亲说的话,“你这张脸就是神仙妃子的脸,一但沾上人间烟火笑起来,脸上的留白就崩掉了,也就不美了。”,还是缓慢的弯了弯唇角,果然,一但过了某个角度,整张脸都变得平平无奇。只好重新绷起脸,做个神仙妃子。   “宣苏州织造之女柳乐、户部尚书之孙吕姣、御史中丞之女钟离非,惠州同知之女向诗云觐见。”   “苏州织造之女柳乐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吉祥和乐,万事如意。”   “户部尚书之孙吕姣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吉祥如意。”   “御史中丞之女钟离非参加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福泽安康。”   “惠州同知之女向诗云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琴瑟和鸣,吉祥如意。”   蒋芳言坐在上面,看着底下的姑娘一个个出列,听到吕姣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满头珠翠,是朵人间富贵花。再听到向诗云的词,有些好奇的望过去。   “吕修德进来可好?”昭文帝问吕姣道。   吕姣上前一步答道:“回皇上的话,家父一切都好,时刻不忘皇上嘱托。”   “是个知礼的孩子。”皇后说道,给昭文帝一个话头。   昭文帝看向王永,王永说道:“户部尚书之孙吕姣,留牌子。”   “你为何会想到这样的祝词呢?”皇后有些好奇的问向诗云。昭文帝也集中了精神。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是天子,是君父。皇后是皇帝的妻子,是一国之母。日月相交谓明。只有皇上和皇后琴瑟和谐,才能使我朝繁荣昌盛。我是为了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才出此言。”向诗云敛目说道。   昭文帝失笑:“惯会讨巧。”   “人家讨巧也会讨,不是吗?”蒋芳言娇嗔的看了一眼李俞。   “留牌子吧。”李俞笑着说道。   “惠州同知之女向诗云,留牌子。”   向诗云退出门去松了口气,她纯粹是紧张的秃噜了嘴,还好圆了过去。想和一同入选的吕姣打声招呼,却看到人家理都不理,直接走向别处,也就将话憋到心底,跟随司赞走进一间暂时驻脚的房间,静静等待其他人的到来。   她是最早进来的一批,坐在凳子上,暗暗告诫自己还没到最后一步,要小心谨慎。   在这坐了一天,终于将人等齐了。这次一共选上了十人,不过有四位已经确定会指给宗室,她们自己组成了一个小圈子。   剩下六人不管愿不愿意,被动走到了一起,互相介绍起姓名来。   “我是向诗云,家父是惠州同知。”向诗云介绍道,眼神在人中一扫,发现之前在一辆马车上的冯箐也在。不过想到刚刚吕姣的行为,也不上前相认。冯箐看到向诗云没有相认的样子,也不吭声了。   “吕姣,来自宁水吕氏。”吕姣一眼扫到朱宛凝,对方太后侄女的身份在外边也就是小跟班,可在宫里就不能小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城南苏家,苏寻玉。”苏寻玉的话一向简短。   “镇河孙家,孙季凌。家父是西北将军。”孙季凌爽朗的笑了几声。   朱宛凝跟着说道:“朱宛凝,进宫主要是侍奉姑姑。”   冯箐最后说道:“冯箐,家父是安阳县县丞。”   旁边的司赞看到她们介绍完了,上前行礼道:“各位小主请和奴婢走,要去赏心阁小住一个月,到那时在由皇上定夺。”   “是。有劳司赞了。”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第15章 插曲   供秀女停驻的赏心阁在后宫的边缘地带,只每三年选秀时使用。虽然提前晾晒过了,但还是有些潮气。   赏心阁虽然叫阁,但和“阁”一点也不搭边,为了容纳更多的人,主屋全部打通设置成了教导宫规的地方,两侧没有什么装饰,只是连成一排的一间间小屋子,有点像科考时考试的号房。当然,要比那豪华的多。   吕姣坐在属于自己的屋子里,皱着眉看着怜珊收拾床铺,内心无比庆幸老爷子在宫里安插了人手。这是她住过最烂的房子!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住在了这里。   她吕家前朝就身居高位,出了多少宰相,就是本朝也是崇尚清谈,那些俗务也是交给底下浊官处理,自己不用劳废心神。说实在的,当今皇帝未必有她家过的舒心。结果祖父去族学看了一圈,就要整顿族学,整顿也就罢了,回来就看家里的女孩子进宫,说是要稳定过度。她想着适龄的只有她,她在姐妹中容貌最是出众,祖父也最喜欢她,就主动说愿往。   皇宫外头看着金碧辉煌,谁能想到是如今这个条件,还没有吕家富丽。   “小主且忍耐一下,等到位份定了,就从家里拿些东西,也不必过的如此清苦了。”怜珊说道。看到吕姣心情好了,也就放了心。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吕姣支起窗,看到一队身着蓝色衣饰的太监和白底镶蓝边襦裙的宫女静立着,等到了一位秀女,一起走了出去。   吕姣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还是对怜珊说:“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怜珊出去转了一圈:“是太后娘娘想念侄女,请朱小主过去叙旧。”   选秀开始前一个月,皇后就忙的脚不沾地,连请安都免了。姚诗又被皇后从小香堂抓去帮忙,江又晴又不想去找刘娇娇,只好时常与沈含月一起去慈宁宫跟太后相处,频率已经超过了之前的五天一次,到达了三天一次。   “太后,”于秋荷走到太后跟前,“明婕妤和怡婕妤到了。”   “到了就让进来吧。算着日子也该来了。”太后修剪着花枝说道。   于秋荷一边去引沈含月和江又晴进来,一边说道:“自从明婕妤和怡婕妤常来后,您看着都高兴多了。”   “她们年轻,也没有什么图谋,就是想过安稳日子,看着就让人感到年轻。”太后平淡地说道,“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妾沈含月、江又晴参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安康。”沈含月和江又晴蹲身行礼。   “来来来,到这来坐。”太后招呼两人坐下,看到这一对花朵般的女子围在身周也是心情不错,“都说了不要多礼。”   “您说不要多礼是体恤我们,我们要是真的无法无天了不就辜负了您。”沈含月一边说一边坐到塌上。江又晴也跟着坐到塌上,附和两句。   在太后面前还是不要打马虎眼,这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得主,什么没见过。江又晴又不像沈含月是全无杂心的侍奉太后,多半心思都在躲清闲上,因此大多数时间都是不怎么说话的,没什么存在感。   “于姑姑,太后最近用饭怎么样?”沈含月像是在家问祖母的身体一样,细细的问了起来。   于秋荷也见怪不怪,答道:“用饭还算可以,不过最近天气热了起来,有些食欲不济。”   “食欲不济啊。”沈含月皱着眉轻声说道:“也不敢吃冰。让小厨房做些开胃的小菜,像醋黄瓜之类,酸一些开胃。”   “是的,夏日要清淡一些,油腻了看着就够了。”江又晴跟着说道。   太后吃饭也不会由两个婕妤操心,一不想吃了,于姑姑和尚食局说一声,有的是办法。太后看着沈含月苦苦思索,伸手抚平了她皱着的眉毛。这孩子从小地位稳固,也是按照正妻培养的,眉眼间都是平和,没有沾染上戾气。罢了,多照拂一下,庇护着她生活也没什么。   沈含月虽然不皱眉了,但从神色能看出来心里还是挂念这事。   “太后娘娘,朱小主到了。”缕金进来说道。赏心阁在后宫的边缘,慈宁宫却在中心靠后的位子,道路比较长,太后并没有给朱宛凝乘轿的权力,按照秀女的身份,只能用靠双腿行走,中间又不能休息,走的额头上都冒了汗珠。   到了慈宁宫门口,缕金将她待到偏房等候。现在没有水洗漱,也没有脂粉可以补妆,只得用帕子将汗珠按下,显得不那么狼狈。略微整理一下,就听到太后召见,连忙跟着进去了。   “宛凝给姑姑请安。”朱宛凝摆出乖巧的姿势,笑着说道。   听到朱宛凝的话,太后的笑容淡了几分,说道:“在宫里就要有在宫里的自觉,姑姑这类称呼就不要再提了。”   “是。”朱宛凝面色更加紧张,“宛凝给太后请安,愿太后吉祥如意。”   “嗯。”太后不咸不淡的点了头。   她当年在家的时候就和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朱宛凝出生更是没有见过。这些年也就是说朱门的荣光维持不住,求到她这才在宫宴上见过几面。家里说是按宫妃培养的,现在看来果真不差,才出口就有以前腥风血雨的味道了。只可惜将她弄进宫,让她顶着太后侄女的名头享受隐形福利已经是最大限度了,其他就不要想了。心太大不是好事。   带着点敲打的意味:“旁边还有两位婕妤。”   朱宛凝汗珠又逐渐凝结,行礼道:“宛凝见过两位婕妤。”   沈含月和江又晴面对这一对姑侄都有些无措,太后拍了拍沈含月的手,安抚道:“她行礼你就受着,位份尊卑,早该想明白的。”   朱宛凝的眉毛颤了颤,没有动作。   江又晴连忙说道:“宛凝快起来,也怪我们,没有拿什么见面礼,都愣在那了。”   “是我来的突然。”朱宛凝顺势起了身,静静垂首站在那,可以看出仪态应该是专门训练过的,行动处有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回去吧。”太后看着就来气,想着日后会见到越来越多这类人,也不再生气,而是有些疲倦。   朱宛凝半句废话都不多说,麻利的跟着缕金向外走去。看到太后要起身,沈含月上前搀扶了一把。太后站直了身子说道:“我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吧。”   于姑姑从沈含月手中接过了太后,扶着她向内室走去。沈含月和江又晴只能在身后低声应道:“是。”   江又晴和沈含月在慈宁宫门口各自乘轿离去。刚刚朱宛凝的话语让她回想起入宫前请宫里放出去的姑姑培训所讲述的事。恍惚间有一种好戏才开场的感觉。松了松筋骨,重新树立起警觉的意识,对晓云说道:“去打听朱秀女回去后她们的反应。宁愿打听不到,也不要让人知道咱们的动作。”   到慈宁宫就坐了一刻钟,朱宛凝又要走回去。不过她现在没有抱怨路长难走,反而庆幸有这么久的时间来给自己整理思绪。   没想到姑姑竟然真的不管了,任由她在后宫磋磨!原以为会体体面面的回去炫耀,打一打吕姣那张看不起人的脸,但现在看起来还是要借她的势,不能得罪。不知道跟在姑姑身边的是哪个婕妤,看着待遇倒比亲侄女要好。   赏心阁就在眼前,朱宛凝慢了脚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走进大门,和缕金客套了几句,目送她带人回去。自己转身要进屋子,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宛凝。”吕姣叫道,“你这是?”   朱宛凝看到吕姣肯“纡尊降贵”的来和她说话,突然反应过来别人不知道其中内情,她可以借张虎皮。   “姑姑,不,太后娘娘叫我过去,只是看看我,别的也没有什么了。”朱宛凝说道。   吕姣问道:“你怎么累的这样很?”莫不是太后压根看不上她吧。   “毕竟你我都是秀女,在宫里就要按宫里的规矩做事。我作为,更要守规矩。”朱宛凝笑着说道。这话将自己喝吕姣摆在了同一层面,还带有敲打的意思,朱宛凝心里舒爽。   朱宛凝心里高兴了,吕姣当然心里不舒服,这是教谁呢。但还真不敢试探太后管不管她,只得拉拢道:“你我屋子又近,没事可以来坐坐。”   “可以。”朱宛凝说道。向吕姣点点头,率先走进了屋。   吕姣看着朱宛凝的背影不但没有生气,还嗤笑一声,转身和怜姗回到了屋才说道:“自个儿认为自个儿挺高傲啊,殊不知迫不及待都写脸上了,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还是小家子脾性,有了这么大靠山还是上不了排面,就只会做跟班。”   怜姗给吕姣倒了杯水,奉承道:“小主说的是,有些人是上不了台面。”   看到吕姣逗乐了,才接着说道:“小主可要休息一会,晚上司赞还要教宫规。”   想到要上课,吕姣兴致稍减,点点头说:“到时间叫我。”   “是。”怜姗答道,看吕姣躺在床上就出去了,去和其他宫女打好关系。 第16章 封位   晓云走出门,看到夏至在门口,询问道:“冬至呢?”   虽然夏至看起来活泼,人缘好,但同时也扎眼,冬至就要低调得多,也更适合做这些。   “冬至在后殿教如意采玉她们做事。”夏至答道。   晓云点点头,说道:“我去找她,你进去伺候。”   “是。”夏至答道。立即起身进了屋,什么也不问。有些事没说就不要问,她不是猫,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下午的温度越来越高。晓云走在阴影里,往后殿去。现在钟粹宫是江又晴一个人的地方,不过等到新人定了位份,就会进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就有权力,宫女也是如此。晓云走在路上,路过的宫女会欠身,甜甜的喊:“晓云姐姐。”去办事的太监也会欠身等她走过。每当这个时候,晓云都会对江又晴“稳得住”感到敬佩,连她都感受到等级权力到来的舒爽,江又晴应该感受更为鲜明。   后殿生活着伺候钟粹宫宫妃的宫人,一共三排房间,左右两边是小房间连成一排,一边住太监,一边住宫女,后面背阳的地方是通铺,一分为二,是粗使宫人的地盘。江又晴是主位,底下的奴婢自然挑的是好地方。   晓云和赵德先想着没多久新人要到了,担心未来会出事,就想着先集训,培养一下警惕心。也不用到别的地方,庭院中心这块空地刚好。以后有其他宫妃的人入住,就不好这么大张旗鼓了。   门口是赵德先在训话,底下六个小太监穿着深蓝色的衣服站在前面,后面站着二十个粗使宫女,十个粗使太监是钟粹宫通用,现在正好名正言顺的握在手里。江又晴升了婕妤后,服侍人数又增长了,二等的宫女太监又多了两个,是晓云和赵德先去挑的。晓云跟随江又晴出入,这训话的活计也就托给了赵德先。   晓云看着赵德先训话,不打算去插一嘴。两人都跟着江又晴,她是打小的情分,因为性别,跟在主子身边时间也比他长。他在奴婢中就有些不显,现在也是给他一个立威机会。同僚之间要是相差太大,感到没有上升机会,难免会做出什么。   赵德先也看到了晓云,两人相视一笑,晓云就往前面走,没走两步就听到了冬至的声音。   “端稳了。”冬至让如意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茶水。如意站在院子里,阳光已经移动到了她的衣角,头上冒出了汗珠,可见时间已经不短。   “不要摇晃,胳膊稳住。背,挺直。仪态。”冬至拿了一条木尺戳着如意略微弯曲的腰,“要重头来过吗?”   如意努力控制住仪态,说道:“冬至姐姐,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冬至没有江又晴面前的木讷,整个人呈现一种锋锐的状态,漫不经心地说道,“知道错了就好好学习。知道了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要做出来。”   走到如意端着的茶前,看到茶水平稳下来,才继续说道:“我看你尚侍局考核是优秀。怎么端茶都端不稳。当时要不是我在场,你是不是就洒出来了。我教了你两年,就教会你怎么丢人了?”   “冬至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了。”如意说道。   冬至余光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晓云,收敛了自己的脾气,看了一下时间,对着如意说道:“时间到了,放下吧。这次是在钟粹宫里,以后要是给主子丢人,就不会是这么轻松了。”   说完就往晓云这走,看到采玉停下了裁纸的手,又说道:“闲的没事做就去侍书弄墨那里帮忙晾书。”   晓云说道:“你冬至姐姐发话了,还不快去。”入宫后她的形象就和江又晴进行了绑定,也就唱起了红脸,在底下宫人间名声不错。   说完就拉着冬至到了角落。采玉看着冬至被拉到别处,看着背影松了口气,抓着如意就去晾书。   “你在赏心阁有人吗?”晓云问道:“要绝对安全。”   冬至沉吟了半晌,说道:“赏心阁我确实有认识的人,但是不熟悉。慢慢打探也失去了时效性,如果不考虑这个因素,求快的话,有八成把握别人不会发现。”   晓云眉头一皱:“不,首先要保证自己不暴露。”   旁边的赵德先训完话,想过来找晓云,就看到晓云和冬至站到一边不说话,上前问道:“怎么了?”   “主子今天请安碰到了朱小主,让在赏心阁打听一下她们反应。要决对平稳,不被他人知道。”看到赵德先过来询问,晓云将事托盘而出。赵德先作为总管太监,已经和江又晴绑定了,也不可能另外择主,又和自己同级,没必要说话曲里拐弯。   “这有何难。”赵德先一听这话,笑着说道:“我和那里伺候的太监总管有些渊源。我们是一起入宫的,我了解他。从主子那拿了那么多的钱打关系,现在敲一下消息还是没问题的。”   “……朱小主回去后,吕小主拦住她,说……,之后就各自回房了。”赵德先垂首立在贵妃塌侧面报告道。   江又晴靠在贵妃塌上,采玉为她锤着腿,听着赵德先的汇报,说道:“太心急了。太后不可能真的不管她,只是安抚一下中宫。现在这样发展,倒是有可能假戏真做。”   赵德先继续说道:“吕小主身边的怜姗应该是安排过去的。孙小主和苏小主也有奴婢想靠近。”   “世家在宫里也是有些势力的。要是什么都没有,反而很奇怪。”江又晴听到这情况也不吃惊,她自己就有江家准备好的宫女,更别说世家大族。   赵德先暗暗提示自己注意着这些人,到时候主子需要自己得报的上名。又继续说着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向小主和冯小主好像有联系,不太确切。”   看着江又晴思索的神情,晓云在旁边提示道:“是惠州同知之女。”江又晴恍然,冯箐父亲官职低微,反而印象深刻,向诗云卡在中间倒是不引人注目了。江又晴说道:“仔细说说。”   “冯小主日常行为都跟在人后,除了每日上课就不出门。向小主也是如此。但是两人同时在一个场面的时候,冯小主有隐隐以向小主为首的意思,也更愿意和向小主交流。”   江又晴想了想,说道:“去打听打听选秀时发生了什么,不急。”   “是。”赵德先看见江又晴靠着小枕闭目养神,就退了出去。一会儿,晓云也出来了。赵德先略带感激地说:“此事还多亏你了。”   晓云笑着说道:“都是你自己的功劳,没有我的事。”她自然不会贪赵德先的功劳,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犯不着为了这一点给自己添一个敌人,也失了主子的信任。   各宫各殿都忙着给房屋除潮,等到夏天来临,在蝉鸣声中,许多宫殿也迎来了主人。   “擢升户部尚书之孙吕姣,为正六品良娣,赐居延禧宫右偏殿。”   “擢升礼部郎中之女朱宛凝,为正六品良媛,赐封号景,赐居咸福宫东偏殿。”   “擢升振威将军之女孙寄凌,为从六品宝林,赐居钟粹宫东偏殿。”   “擢升吏部右侍郎之女苏寻玉,为正七品贵人,赐居景阳宫西偏殿。”   “擢升惠州同知之女向诗云,为从七品美人,赐居永和宫。”   “擢升安阳县县丞之女冯箐,为从八品常在,赐居钟粹宫右偏殿。”   沉寂了两年多的宫殿一下子热闹起来。江又晴看着宫人忙前忙后,粗使太监挪动东西,宫女跪在地上擦拭地板,来来往往的尚宫局的人仔细的看有没有什么违制的,还有宫殿有没有什么害人的东西。江又晴搬主殿的时候,每一片瓦都检查过了,自然干干净净。   想要见到新人还要一番波折,进来的人多了,皇后懒得一个个见人,还要进行选秀善后事宜,就说这个月的请安都免了,等到下个月,新人第一次都过了,一次见礼。江又晴现在只能等自己宫里的两个侍寝后见一见,满足一下好奇心。   离开窗户,江又晴算着日子。按照之前的日子来说,她明后天会侍寝,但是新人势必会占据这一段时间。再往后五天,是十五,属于皇后。在之后,大约二十一二十二,昭文帝会过来。   江又晴调整一下靠着的枕头,端起如意奉的茶,喝了一口,想到:到时候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昭文帝呢?近来他的情绪越发的不好捕捉了。   周围的喧闹逐渐离去,新人入宫龟缩在一处。   江又晴在主殿见到了预备拨给两人的宫女太监,敲打了一下,无非就是说一些用心伺候主子之类的话,就放他们去自己主子的屋子了。   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晒的人直想睡觉。   江又晴也不委屈自己,站起身来去卧房补觉,养好了精神再说其他。 第17章 杂事   昭文三年四月十日,册封诸妃。乾清宫的灯火燃到夜晚,臣子散去,昭文帝独眠。   四月十一,昭文帝宿景仁宫,与皇后共度。   四月十二,宿咸福宫,第二日,晋景良媛为嫔。太后侄女,大家心里都有了准备,也不惊讶。   四月十三,召幸吕良娣,赐封号慎。这下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眶,本来名门望族之女入宫身份低还能理解,但这种召幸也是打了人脸面。更不提“慎”字,明晃晃的敲打。   四月十四,留宿乾清宫。   四月十五,与皇后带着安哥儿同游御花园,江芃擢升正四品国子监祭酒。   四月十六,江又晴中午吃饭时有小太监赶来禀报,皇上翻了她的牌子,晚上要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江又晴有些惊讶,按道理来说,即使不去召幸新人,也该去看看明婕妤。昨日才诊断出来有孕,太后都在帮忙照看。   江又晴将惊讶的神色压下去,让晓云给了红包,客气的将传旨太监送出,自己草草的吃了饭,沐浴了一番,让夏至给自己梳一个家常点的发式。簪金银错一副云蝶纹的对钗,再在发髻两端带上云纹步摇,每个下面垂了三缕碧玉珠串,不长,只有两颗珠子,行动间珠串小范围晃动,显得人温婉可人。   从衣箱中拿出意见淡紫色间水红的衣裙穿上,这一件在昏黄的烛光下格外美丽。江又晴带上了一对碧玉手镯,衬得皓腕如雪。新人进宫了,也该整点新鲜的。   “就这样吧。”江又晴说道,“将皇上上回没看完的游记拿过来。去叫侍书弄墨过来。”   翻了几页,确定自己记得大致剧情,再翻看其他书,发现大多都已经看过。   江又晴又对冬至说道:“去找皇后娘娘身边的平卉,这些书看的差不多了,让藏书阁的人过来换一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换书了,左右自己不挑选书,让皇后派人去藏书阁挑选的书,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拿回来,拣自己喜欢的看了,书上不做任何标记,也没人知道喜好。   推敲着昭文帝的心态,江又晴让夏至吩咐小厨房,晚上多做些点心,酸甜口的。再熬点银耳粥,保养一下皮肤,天天吃燕窝太废了,吃是吃得起,只是和皇后宣传节俭的观念相违背。   人逢喜事精神爽,才到下午,昭文帝就到了钟粹宫。   ————————   外面下着雨,乾清宫的气氛也着实焦灼。才册封完妃嫔的昭文帝并不高兴,看着眼前这一群站在文渊阁的欲壑难填的朝臣喋喋不休,所言无非就是封位过低,有失体统。   体统?要是知道体统也不会在这说出这样的话。昭文帝心中想着,也并不愤怒,现在对于他而言只是赢和赢得干净漂亮之分。一直听他们叨叨到深夜,也不表态,只是让人散了,自己就地睡个好觉。   第二天,李俞听到他们来回念叨老三样,耳朵都起了茧子,下午就去和蒋芳言吐槽。   “还以为他们能拿出来什么新玩意,结果还是老样子,同一个样子做了三年,也不管用了。还当是三年前什么都不稳,任凭他们的时候吗?”李俞哂笑道。三日不见尚且要重新判断,更何况三年呢?   蒋芳言一边笑一边说:“怎么还和安哥儿一样,嘴上不饶人的。”   李俞喝了口茶演示自己的尴尬,转移了话题。   “安哥儿也快四岁多了,到这岁末就五岁了。”李俞思索的说道:“回头告诉宗正,明年六月开玉碟的时候将安哥儿登上,这么大了,也不好再叫小名,取个名字,正经上了玉碟。”   “既然要排,就都排了吧。”蒋芳言为安哥儿感到高兴,又想到之前夭了的两个孩子。作为皇孙年龄太小没上玉碟,就没有齿序,亡了也就只有父母心里惦记着让人悄悄烧点纸钱,也不能过继孩子继承香火。   推己及人,蒋芳言说道:“既然要开玉碟,不如将宫里的孩子都登记上,往后只要过了三岁,也都记上。”李俞捉住蒋芳言的手,紧紧握住。   蒋芳言继续说道:“以前是我年龄小,留不住孩子。现在你我年龄大了,孩子也就来了。不说在府上时出生的全哥、灵儿。单说入宫后有的,关婕妤的三皇子,王良媛的二皇女,还有早上才通知我,有喜的明婕妤。总要上了玉碟才好。”   “明婕妤有了?”李俞问道。   蒋芳言叹了口气,答道:“今天早上去侍奉太后,太后例常检查身体后,让御医检查出来的,通知了我。也算朝思夜想是求来的。”   李俞掠过这个话题,让王永去永和宫送些赏赐,自己拉着蒋芳言的手说道:“宫里人多了,有人挑事跟我说,不要委屈自己。”   第三天,昭文帝让王永将明婕妤有孕的消息传到宫外,中立的人渐渐倾斜到皇帝这边,朝中以吕家为首的人还在狺狺狂吠,沉默的人却在增多。   昭文帝心情颇好的去看了自己的表妹,长得并不是十分漂亮,也没有什么墨水,但是温柔小意有一套。   第四天,吕家察觉到形势不太好,散了朝,吕尚书对子侄感叹道:“晚了三年。”   昭文帝也想逼他们退步,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回去就翻了吕良娣的牌子,晚上让人裹着送到后殿。改完奏折,昭文帝抻了抻筋骨,起身向后殿走去。   吕姣穿着单衣躺在床上,被子盖在身上带不来丝毫的暖意。到现在她还没缓过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到如此对待,不过还是知道现在不是她不想来就能不来的地方。听到有人推门进来,连忙撑起身体,乌黑的长发铺在了床榻上。   昭文帝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心里啧了一声,矫揉造作但美丽,美则美矣毫无特色。但这并不妨碍他和她做些什么,又不是靠后宫过活,只是用后宫敲打更省事而已。   沐浴完,昭文帝坐在床上,看着宫女给吕姣穿衣,吩咐王永赐封号“慎”。吕姣终于忍不住问道:“皇上,是妾做错什么事了吗?为何……”   “据闻你入宫第一天就找尚衣局,说是衣服料子有问题,最后到底也没说出个什么来。”昭文帝淡漠的看了一眼吕姣,“宫里不是你吕家,要按规矩办事,先不说你的料子是合规的,单说就算有问题,为什么不找你的主位关婕妤反应,而直接闹到尚衣局。”   吕姣没想到是这件事影响到了自己,说道:“妾知道错了。”任由宫人将她包裹好,送回延禧宫。吕姣虽然有些羞愤,但是找到原因了,内心就安定多了。想了想朱宛凝没这个胆子,剩下的就是皇后了。没想到当面什么都不说,背后打小报告。   第四天,朝臣的声量一下子大了许多,唾沫星子飞了老远,昭文帝自岿然不动。先前让他们产生错觉,顺利将孙建茂调了回来,军权拿到手里,睡觉都踏实了。   第五天,发现虚张声势没有用,吕家还是低了头,昭文帝顺利通利将江芃升到国子监祭酒,这之后的读书人,明面上就跟吕家没多大牵扯了。   李俞哼着小曲去找蒋芳言,正好碰见安哥儿在,就说到:“夏日的花开得正好,不如去御花园看看。”   蒋芳言和安哥儿自然不无不可。   前朝的风波平息了,昭文帝的活动也自由了许多,不用太顾及影响。翻牌子时看到了江又晴,想到江芃做出了不少贡献,江又晴也安安静静的,就心情颇好的决定去看看。   到了钟粹宫,发现人多了许多,才想起来有两个新人扔在了这。   李俞也不管许多,走进主殿,果不其然,江又晴还是在拿本书看,和在偏殿时并无二致。李俞说道:“又在看书,也不知道什么书这么吸引你的目光?”   “这不是皇上说好的书。”江又晴带了几分娇嗔幽怨,“妾想看看皇上喜欢什么。”   李俞挑了挑眉,没想到新人入宫还能解锁老人新姿态,也是有趣。   “又晴不用焦心,朕最喜欢你了。”李俞说道。   谁信谁傻子。江又晴想到,面上却染上红霞,转移话题道:“妾让小厨房做的点心味道还不错,皇上要不要尝点?”   “也好。”李俞想着一次逗得不要太过火,不然以后就没得玩了,去尝尝糕点,味道酸甜适度,颇为不错。   江又晴也不问昭文帝为什么会突然来,那样太煞风景了,外面风波暗涛汹涌,这里平静如常。只要将这种概念存在在昭文帝脑海里,她在未来将立于不败之地。   李俞神清气爽的去上朝,江又晴翻个身继续补觉。后天早上应该能见到孙宝林。   父亲成为国子监祭酒也是件好事,说明计划没有出错,还在推行。江又晴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太后最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体了,这可不能做实。好在身体调理的康健,算算时日,这两个月应该能传来好消息。 第18章 见新人   才下了一场雨,天气放晴,早上的空气还带点冷意。   江又晴早早的起了床,梳了一个堕马髻,插了赤金的簪子和华盛,挑了件青色镶黑边的袄裙,涂了口脂,打扮的庄重一些。   早餐吃的小米粥和粗粮窝窝头,面磨得很碎,吃起来有种特殊的甜味。   吃过了饭,靠在椅子上休息一会,晓云就走了进来,在江又晴耳畔说道:“主子,孙良媛来了。”   “去将前几天得的一对玉佩拿过来。”江又晴说着,往大厅走去。   孙寄凌生的并不算貌美,一张圆脸,偏生了对剑眉。她很喜欢笑,笑起来神采奕奕顾盼生辉。她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裳,应该是十分怕热,早早的换上了半袖的衣服,露出了一节不算白的胳膊,行动的时候重心很稳,头上的步摇成了“不摇”,皮肤底下旺盛的生命力像是要喷发出来,看起来很有力量。   “妾见过怡婕妤。”孙寄凌蹲身行礼。   “妹妹起来吧。何必如此多礼。”江又晴笑着说道,让孙寄凌坐下。   “本宫近日寻到一对玉佩,和妹妹相配最好不过。”江又晴示意冬至将小匣子递给孙寄凌身边的丫鬟身边。   孙寄凌示意身边的丫鬟收下,说道:“谢谢姐姐。”   看着孙寄凌安静的坐着,江又晴恍惚间有些想到了薛妃,不过她们半点不像,一个安静一个活泼。江又晴想了想,问道:“你的名字有什么渊源吗?”   “我父亲特别敬重抗击匈奴的将军凌柔,凌柔将军去的时候还没有子嗣,去后两年我军将匈奴赶走了。因为说小孩子能通鬼神,为了纪念将军,将这个好消息传递给将军,我的父亲就给我起名寄凌。”   “原来如此。”江又晴感慨道:“你和我认识的一个姐姐名字有些相像。”   孙寄凌说道:“得胜那段时间,许多人家都起差不多的名字,小时候和哥哥在外面玩,叫一声名字有七八个人回头。”   孙寄凌想到在草场上奔跑的日子,骑着小马驹,不论男女,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奔跑,耳侧是风,策马扬鞭,没有目的,往前跑就是快乐,往前跑。嘴角向上扬的程度突然凝固了,想起来现在不是在镇江了,而是在皇宫,笑容变得温和淑女起来。如果皇帝希望镇江表达出态度,那么她愿意成为这个态度。   江又晴又闲谈了两句,就端茶送客了。   “妹妹多劳累,回去补个觉吧。有什么缺的、短的,只管跟我说。”江又晴笑着说道。既然孙寄凌目前没有挑事的心思,一切好说。   日子还是要过,苏寻玉还是昭文帝亲自去景阳宫临幸的,其余二人都是乾清宫。   苏寻玉晋宝林,向诗云晋贵人,冯箐最后侍寝,晋了选侍。   江又晴见到冯箐的时候就明白她为什么会进宫了,看着就很清冷,很特殊的气质。宫里大多都是富贵雍容,温婉有礼,昭文帝见到了也是新奇。笑起来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胆子很小,没说坐就一直站着,下一个指令才有一个动作,问一句答一句,有些无趣。   客气了几句就让人回去了,江又晴悠闲的去练习书法,准备过几日见一见新人。   过了几天,江又晴一早打扮好,换的庄严一点的衣裳。吃了早餐,让夏至带着准备好的一摞首饰,都是些簪钗,不打眼的东西。这一次打算带晓云、冬至、赵德先先去交际,冬至留下来看屋子,虽然现在看起来不会有什么事,但是人心不得不防。君子不立危房之下,还是不要给别人机会的好。   走到大厅,孙季凌和冯箐果然已经收拾好了,在那等候,两人打扮的都不出挑。   “两位妹妹来了,今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且放松些,皇后娘娘十分和善。”江又晴说道。   看大家都整理好了,江又晴也就出发了。江又晴抬步坐上了肩辇,队伍缓缓往前推进,孙季凌和冯箐跟在肩辇背后步行。   钟粹宫和永和宫去景仁宫的路有一段重合,因而走到半道上江又晴就和沈含月汇合,两人一道到达了景仁宫。身后的孙季凌面色如常,因为肩辇速度不快,向诗云和冯箐有些轻喘。   景仁宫一切如常。侍从去通报后,江又晴和沈含月进了门,向皇后行了一礼后就找自己座位做了,也让身后跟着的人各自做了。   姚诗早就来了,江又晴和姚诗说笑几句,一眼就看到了苏寻玉。   小心打量了苏寻玉,再去看座位最后的冯箐,江又晴不禁感叹,这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啊。   苏寻玉的清冷不是像冯箐一样,需要想一下才能描述出来,而是你乍一看,脑海中就不由自主的冒出来这个词。冯箐应当比苏寻玉早面圣,要不然是绝对不会将她召进宫来。单独看冯箐毫无疑问是美的,但当两人共处一室,冯箐一下子暗淡了。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通报声:“景嫔到。”   朱宛凝乘轿也来了。江又晴早先在太后宫中见过她,现在的她比起当初多了两分意气风发,虽然压制了但还是透漏出些许。   延禧宫的人却久久不来,皇后命人上了茶点,江又晴用了两块,刘娇娇也就带着人到了。   看得出来一路上走得很急,刘娇娇神情有些不对,吕姣确是大喘气,感觉像半跑过来的。   吕姣也有些后悔在今天和刘娇娇对顶,搞得现在如此狼狈。但如果不是关婕妤嘲讽她封号的事,她又怎么会还击呢?关家一个小破落户都能嘲讽她了,何况今天还是要去给“告密者”请安。   蒋芳言看了一眼狼狈的两人,暗道把两个搞事的放在一起竟然真的撕了起来。也就装作没看见,让她们入座,好进行下一个环节。   新人按照位分和有无封号排序,一个个给皇后敬茶,皇后一个个受了茶,说了和江又晴当年一样的话,就让开始认人。   先是自成一宫的景嫔朱宛凝。大家都客气的给了礼,这也算完。   之后是姚诗宫中的苏寻玉,走了一圈仍然是清淡的,没有笑意。   在之后是沈含月宫中的向诗云,江又晴看到沈含月对向诗云的态度颇为冷淡,有看着向诗云和其他人相处应答也是得体的,有些奇怪,沈含月不是难相处的人,怎么会如此。   来不及细想,就轮到了吕姣,刘娇娇看着吕姣说道:“慎良娣,认认人吧。”好像要将银牙咬碎。   吕姣也不怵她,自己笑意盈盈的一个个认人。   江又晴也拉住冯箐,先让孙季凌去,等她回来了,再让冯箐去。   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知道,但是面子上也没人敢挑事,认人这事就过去了。   江又晴和姚诗对视一眼,两人走到一起,让身后的人各自回宫。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江又晴问道,姚诗已经什么斗争都不参加了,未来的皇储之争全哥儿的身子骨铁定没戏,过日子的乐趣就剩下了吃瓜。   “苏寻玉不是真的安分。我原以为她是真的潜心向学,不问世事。结果只是表面样子,一问就察觉到了。”姚诗说道,有带点黯然的问:“你那边孙寄凌,她怎么样?”   “她本身挺豪爽的,好像进宫只是为了进宫,他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凌柔将军。”江又晴答道,她知道姚诗想问什么。   姚诗轻声说道:“她们还是不一样,不过,她有点像以前的姐姐。”   江又晴看着神思不属的姚诗回了寝殿,自己也往回走,想到之前的事就询问晓云:“向诗云怎么回事知道吗?”   “奴婢不太清楚,不过赵德先早先去打听了,应该有结果。”晓云说道。   赵德先是越来越好用了。江又晴感叹到,到了屋里就把赵德先叫过来问道:“向诗云可有什么消息?”   “回主子的话,奴婢听说冯选侍入选与向小主有关。”赵德先低头说道。   “哦?”哪有给自己找对手的。江又晴来了兴趣。   “冯选侍之前与向贵人、苏宝林是坐一辆马车入宫的,当时冯选侍的着装打扮大为不同。后来向贵人与冯选侍分到一队学宫规,那时起冯选侍的打扮就较为清淡了。”   这是想给苏寻玉添麻烦啊,不管出场前后,都让皇帝知道这一款的美人不止一个。啧,想的真多。   不过现在她问的不是这个,江又晴又问道:“还有别的比较出彩的吗?”   “向贵人殿前应答颇得皇上皇后娘娘喜欢。”赵德先想了想,大概复述一下,“皇上是日皇后是月,日月相交谓明,天下才能太平。”   “原来如此。”江又晴喃喃道。这是戳到沈含月肺管子上了,她的封号“明”来源大差不差。   江又晴又鼓励的看着赵德先:“你能打听这么多也是辛苦了。平日里想吃什么,招呼小厨房一声就是了。”   赵德先高兴的说道:“主子言重了。奴婢为主子效劳是奴婢的福气。”到他这个位子,重要的是主子的信任和脸面,银钱倒是不重要,底下送上来的能收的都足够了。   江又晴看着赵德先的面容,满意的点点头,确定给他的是他想要的。   宽严相济御下之道。 第19章 孕事   “主子,陛下翻得冯选侍的牌子。”如意说道。   江又晴抬起头,往窗外眺望,发现皇帝的车架没有来,就如常的吩咐如意:“叫小厨房做些酸辣口的菜,再过几天就到六月了,热得很,都没有胃口。”   好像江芃在前朝做的很不错,江又晴作为他的女儿在后宫也沾了不少光,三巨头待她都更好了一些。昭文帝最近顺路的时候喜欢找她说话,比如翻了钟粹宫的牌子,有时间亲自过来的时候,总是先到她的屋子里坐下说会话,吃了饭再过去。这操作也是绝了!不过不论是诉说的人还是聆听的人都不尴尬,旁的人就表现出习以为常。   每回昭文帝来,江又晴就好像回到小时候父亲考学的时候,字斟句酌,小心谨慎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吃饭都吃得少了。这回没看到昭文帝的车架,说明他在乾清宫,江又晴也能安稳的吃一顿饭。   宫里最近这一个多月快两个月着实是,一片平静的湖水扔下了几颗石子泛起了无数的涟漪。   朱宛凝因着太后,没有盛宠也没人敢挑事。向诗云凭借着娇俏的性子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圣宠稳定。孙寄凌开头几天很是得宠,风头正劲,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消褪了,好在只是划到了中等,没有继续往下掉。苏寻玉也是开头非常得宠,后来就淡了,与此同时冯箐开始得宠。   苏寻玉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好像对向诗云指导冯箐的事听到了风声,对向诗云有些不满。要江又晴来说,昭文帝是个皇帝,哪有看别人摆冷脸的爱好和耐心,她总是不笑,板着脸,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一直如此,昭文帝是不会有耐心的。   吕姣过的十分精彩,也不好描述。要是得宠,真正宿在那的次数也少,要说不得宠,她矫揉造作的次数实在太多,和刘娇娇撕得难分难解,在刘娇娇的地盘上平分秋色。   江又晴日常是不掺和这些事的,只要不犯到她的头上,她就装作不知道。沈含月的胎坐稳了,就是害喜厉害,江又晴间隔着跟她去太后宫中,太后对她看得紧,不会出什么事。   五月末热的人就受不了,江又晴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里面贴身穿了冰蚕丝的小衣,冰冰凉凉的,是昭文帝赏的料子,外面按照形制要求套了三四层纱衣,并不憋闷,透过纱衣还能看到皮肤上的痣。   冰早早的用上了,宫里高位主子多,江又晴的份例自己用是够的,但也不是很富裕。孙寄凌和冯箐的份例是不够的,那一点只能说让她们看着心里凉快一点。看在她们比较安分的情况下,江又晴会在早上把她们叫到主殿,随她们干什么,自己也不过去,只让她们蹭冰,自己的那一点晚上用。自己多余的份例是不可能给她们的,那些还要留给自己的宫人,要让他们在宫里的奴婢中有体面。   江又晴蔫蔫的靠在贵妃榻上,什么也不想吃,也不想动。   旁边伺候的晓云心里只犯嘀咕,这冰一直用着,也不该中暑啊,莫不是早上的冰碗吃的肠胃不舒服了。想着就说到:“主子这样下去可不行,请位太医来看看,想想办法吧。”   江又晴点点头。晓云出去吩咐采玉去请太医。   来的是老熟人叶顾春,不慌不忙的诊脉过后,他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着说道:“恭喜怡婕妤,您有喜了。”   “有喜了?”江又晴和周围奴婢有些怔愣。   看到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叶顾春笑着重复说道:“是的,您怀有皇嗣已经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那也就是四月新人刚进宫的时候。江又晴反应过来,给顾太医塞了一个大红包,让晓云送他出去,自己独自怔愣了一会说道:“让人去给皇上、太后、皇后娘娘报喜,就说顾太医诊断出我有喜了。”   听到晓云禀报的时候,蒋芳言正在准备六月宫中月例的发放。到了六月,昭文帝因为前朝公事繁忙,决定不去行宫避暑,那么后宫就要多一笔绿豆汤的开销。   听到晓云带着喜气的禀报,蒋芳言笑着叫了平卉:“打开库房去给怡婕妤挑一些好东西。”又对晓云说到:“快回去吧,怡婕妤正是用人的时候。”   看到晓云走了,蒋芳言才有些回过神,又一个有了的。   夏至去告知太后。   才到宫门口就看到了于秋荷,连忙蹲身行礼道:“于姑姑。”   于秋荷被叫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丫头她还有印象,就是跟在怡婕妤身边,差点被迫成为她姐姐的丫头,略微有点好感,笑着问道:“怎么这么着急,你主子有什么喜事把你派过来?”   “姑姑,可不是大喜事。”夏至凑近说道,“叶太医诊断出,主子有喜了。”   “呀,这可是件大喜事,我去禀报太后。”于秋荷说道,立即起身带夏至进去。   “主子,夏至求见,说是叶太医诊断出怡婕妤有喜了。”于秋荷对太后禀报道。   “有喜了?”太后惊讶的说道,“有喜了好,这么久了,难为她坐的住。叫她进来,我问问情况。”   江又晴毕竟在她眼前晃荡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奴婢参见太后。”夏至进来行礼道。眼睛紧紧盯着脚前三尺,半点不敢逾越。   “怡婕妤身体怎么样?”太后问道。在宫里第一胎尤为小心。   “回太后的话,主子身体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夏天有些食欲不济。”夏至说道。   “要注意着,尚食局变着花样来,每天多少吃一点。”太后说道,“吃不了东西可不行。”   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有什么份例里没有想要的,可以和哀家说。”   “是。谢太后恩赐。”   昭文帝是傍晚来的,不过赏赐中午就到了,清一水的料子首饰,巧夺天工。江又晴看了一眼就让夏至收了起来。这回收了这么多料子,又穿不完,料子不像首饰,放几年不光鲜了还能炸一炸,这个可不行,只能扔掉。江又晴等姚诗过来,让她挑一点带走。   其他各宫主位也都来了,送的都是不易做手脚的金银簪钗之物。孙寄凌和冯箐早已龟缩在自己的屋子里,为了避嫌,孙季凌每日到庭院里转圈的活动也中止了。   昭文帝刚刚处理完奏折,就往钟粹宫去看看江又晴,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他还是欢喜的。   到了钟粹宫,看到江又晴靠在塌上,目光在她平坦的小腹是扫了一眼,说道让太医每五天来一次,有什么事和皇后说,也就走了。江又晴也乐的清净。   三月坐稳胎后,宫妃可以召见一次母家人。江又晴一天天算着日子。   晓云看着江又晴吃不下多少东西,也有些心急。最开始尚食局在份例里的花样还让江又晴惊讶,多少吃了点。现在只好去打听看宫里有什么趣事讲给江又晴,她还能多吃点。   “主子,您猜猜发生什么事了?”赵德先一脸神秘的问道。   “慎良娣又和关婕妤吵起来了?”江又晴平淡的说道。吕姣是真的能闹腾,和刘娇娇互呛的满宫失色,现在已经算不得惊奇了。   赵德先摇摇头,“这回是慎良娣和王良媛。”   “她们俩?”江又晴想了想,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到啊,来了兴趣,“仔细说说。”   “皇上昨天本来翻了王良媛的牌子,结果慎良娣和关婕妤吵得正欢,慎良娣为了气关婕妤,就去找皇上,说她胸口疼。这种事皇上十回有八回是不去的,但昨天就正好碰上了那一二。皇上宿在了慎良娣那,王良媛就尴尬了。”   江又晴一瞬间为昭文帝的恶趣味摇头,根据她对昭文帝的了解,他多半是前朝事做完了,有点累,想看耍猴。所以给吕姣和刘娇娇的争斗增添筹码,让她们斗的旗鼓相当。至于王良媛的面子,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值一提。   而后就有点忧心,新人已经开始敢截人了,老人的威压已经消失殆尽,要不是自己现在不参与争宠,怕不是也有人来看看自己的软硬。   江又晴叹息一声,晓云看着江又晴不知不觉间吃的多了,满意的和赵德先对望,笑着退下了。   对于新人的进宫江又晴早有预感,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听着晓云在掰扯后宫情况,过着小日子。   六月中,叶顾春确定江又晴胎坐稳了,并且身体极为健康。江又晴向皇后发出申请,让江赵氏入宫。   皇后也不卡人,告知了皇上太后之后,很爽快的批准了申请。   三日后,江又晴一早就在钟粹宫等候,其他人知道江赵氏要在这一天来,也就避开了。   江赵氏一早起床梳洗,记住了江芃昨晚叮嘱自己的事,在女官的引导下进宫,拜会了皇后之后,缓步走向钟粹宫。   江赵氏不乱看乱问,只闷头跟着走,很快就到了地方。   江又晴在宫内等着,一会儿就传来晓云的通报声:“江恭人来了。” 第20章 家中事   “请恭人进来。”江又晴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可这是毫无用处的,抓着茶杯发白的指尖暴露了她。   “臣妇给怡婕妤请安。”江赵氏语言是规矩的,却抬头看向江又晴,眼角泛红。   “恭人不必多礼。”江又晴说道,起身抓着江赵氏的胳膊,两个人坐到榻上,对坐着。   江又晴看了一眼晓云,晓云带着其他宫人退出门外,留给两人单独相处空间。   “娘,你在家中可好,爹爹呢?”江又晴满腔的话堵在嘴边,最后只蹦出来了这两句。   江赵氏看着眼前的女儿,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周身气质却大有不同,很难形容,如果一定要说出来,大概是多了些“华贵”。看到女儿在宫里过得平稳,江赵氏松了一口气,将这几年家里的事缓缓道来:“好着呢。都好着呢。前几天医师来照看,都说我和向山是这年龄里少有的康健。”   江又晴又问:“衍哥儿好吗?”   提到江衍,江赵氏的目光温柔了几分:“衍哥去年中了举,向山的意思说是压一届,磨磨他的性子。”也有避一避风波的意思。   “衍哥儿……”江又晴有些失神,“我离家时他才十三,现在也十六了。”   “是啊。再过几年就要相看人家了。”江赵氏说道,又聊起了别的孩子,“江默预计让他明年下场试试,你爹说他考个童生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也能互相帮扶。”   “那柳姨娘可还安分?”江又晴对于自己宫中的基本安全还是有把握的,这种略崩人设的话语说了也就说了。   “安分着呢。不过让他考学罢了,考上了还能翘尾巴?”江赵氏很有信心的说道,“你放心好了,江默是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养大的,他是什么性格,我能不知道,如果有人有胆子打他的主意,那是想错了。”   江又晴暗笑自己竟然怀疑母亲的手腕,又问道:“家里的女孩们呢?”   “婵娟许了翰林学士的次子胡顺英,向山说那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以后会有出息,已经测了八字,是门好亲。”江赵氏显然对这门亲很满意,补充说道,“裁花还小,过两年相看人家。”   听了江赵氏介绍的家里一片欣欣向荣,江又晴却发现中间隐去了一个人,问道:“那白姨娘呢?还有江初晴,白姨娘当时不是怀上了吗?”   “她啊。”江赵氏笑容未变,“你不说我都忘记告诉你了。”   “江初晴定给了吏部左侍郎的庶长子周铭。”   “那家夫人不是娘的手帕交吗?”江又晴有些疑惑。   江赵氏笑着说道:“是啊,我这多出个庶长女,她那有个庶长子,这不是正好配对。她不想庶长子得势,我给她送一个没人护着的儿媳,这不好吗?”   “那爹不会管吗?”   “我放着白姨娘蹦达,我反对她嫁过去,江初晴母女两个就好像捡了什么大便宜,急切的要订婚,这就将情分消耗了大半。她生产前后也在不停折腾,生下来一个男孩身子骨有些弱。江初晴赶这个点回来哭诉,两相折腾,再深的感情也没了,何况只是婚前见了没几面的表妹,你爹爹也就恶了她们母女,江初晴彻底没了靠山,白姨娘也失去了倚仗。”   “前段时间族中有读书人家找孩子过继,辈分就我们这代合适,那家也是念书的,我说在家做庶子不如给他们宝贝着,你爹爹就同意了。这孩子以后读出来了,也要尊奉我一句的。”   “又晴,你呢?在宫里如何。”江赵氏问道。   “宫里,宫里挺好的。”江又晴说道,“我因为帮忙抄经,和姚淑仪关系挺好的,太后也对我有些好感。因为常去慈宁宫,和明婕妤也算处得来。关婕妤……互不干涉。”   “那新入宫的那几位可还好相处,有没有威胁到你?”江赵氏问道。   “威胁其实威胁不到我,”江又晴说道,“打头的慎良娣皇上不喜欢,在关婕妤屋里面,折腾出不了延禧宫。景嫔,是太后的侄女,现在不显,以后说不准,也许一直维持着超然的位置,也许会下场。苏宝林是不理人的,连和姚淑仪的话都不多。为了保持这个样子,交际也不热衷,也没有人去找她。”   “向贵人也是不知道怎么说,看得出来挺有手腕,只是现在这情况也没有人凑上去,她和慎良娣选秀时不睦,苏宝林维持仙女之姿不想和她牵扯,我宫里的孙良媛刚来就碰上我怀孕,也不怎么出门,和她碰不上,冯选侍倒是隐隐以她为首,只可惜在我的宫里。她殿选的话得罪了明婕妤,明婕妤是她的主位,她活动起来也不方便,目前没有什么妨碍,以后,我只要维护好我的体面,旁的是不管的。”   “我宫里的孙良媛有几分清醒,目前看不会闹事,冯选侍胆小,说什么做什么”。   江赵氏看了一眼天色,宫中能待的时间着实时短,江又晴所说之事细节微妙之处她也不清楚,只能认为江又晴所言绝无假饰,真就如她说的那般顺意。   时间紧,江赵氏赶忙说了江芃让她带的话:“又晴,你爹爹让我告诉你,那三家不用担心,进新人前就能打掉,不过不见血,预计还是留有体面。沈家、向家颇得圣心,刘家能做个顺风车。以后入宫的都是圣上的臣女。”   那昭文帝办事就轻松多了。等到扳倒了世家,李俞行事就随性的多,那时入宫人的家室也会越来越低,到时候还要看宫女爬床。又是一桩事。   江赵氏的手抚摸过江又晴的眉眼,就听到门外传来晓云的呼喊:“主子,到时间了。”   “怎么这样快。”江又晴说道,“连顿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又晴好好保重身体,等到衍儿在朝上立了足,你爹爹就会致仕。你要戒骄戒躁,家里不用担心。”江赵氏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   江又晴看着江赵氏离去,自己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坐稳胎后,江又晴就恢复了请安,不过不是之前的每日,而是和拜见太后一样,十日一请。早上去见皇后,之后去见太后,然后被太后留下,和沈含月一起听太后说着身体的事,回来后在庭院走两圈,全当锻炼了。   好像要弥补弥补前些年皇嗣凋零似的,在昭文帝频繁召幸妃子的前提下,在太后皇后的鼓励下,宫里迎来了一个风潮。   向贵人先有孕,成为新人中标第一人,随后王良媛又又又怀孕了。虽然人去的少,但架不住人家运气好。   江又晴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越发的嗜睡,昭文帝来了也恹恹的。昭文帝也是第一回 见女子怀孕的症状,登基之前忙着争位,一切都由皇后照看,入了宫了,忙于政事,一般妃嫔他也不会在怀孕后如此频繁的去看,在他的印象里妃嫔都是平常的样子有喜了,然后再看大个肚子,之后孩子就出来了,相处没有感到非常辛苦,都是笑意盈盈的。这几个月下来,昭文帝感叹太后不易,这几个月经常送东西过去,也时常去陪伴太后。   太后最开始也是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其中缘由,笑骂道:“你难道以为孩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你看不到妃嫔呕吐□□,是因为她们不想让你看见,不想让你看见她们不美好的样子,让你心生厌恶。不然,你以为妃嫔怀孕时,你去看几次就满足了吗?哪个不想把你拘在身边,不过是担心让你烦心会失宠罢了,到时候连着孩子一起不待见。”   “又晴一天天忍那么辛苦,没准还不待见你呢。”   江又晴确实不待见昭文帝,自从十二月沈含月生下了皇子以来,江又晴身子越发笨重,晓云将府中学的医术捡了起来 ,为江又晴舒缓疼痛。   江又晴每天强行绕着钟粹宫的小院子走几圈,走走停停,已然十分艰难,还要花出心神应对昭文帝,得亏太后允许她蹭御医,不然还真难这么健康。   昭文帝来的多了,对于这个“亲身经历”的孩子就有了感情,对孩子的出生抱有期待来。这来的次数一多,就是让后宫的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将江又晴放在了一个较高的位子,周围三尺都安静和谐。   为了安全,江又晴年宴都没有去,据说这次搞了许多新活动,莺莺燕燕齐聚一堂,环肥燕瘦,可惜没有一见。   二月二,龙抬头。躺在床上的江又晴早早的就醒了,擦了一把脸,喝了碗粥,慢慢悠悠的走两步。   钟粹宫每一块砖都检查过了,医女、稳婆、孩子的奶娘等早就准备好了,各地方责任精确到人,整个钟粹宫神经都是紧绷的,到了足月的时候,大家更加小心翼翼,没人敢承担出问题的后果。   江又晴就在众人众星捧月的目光下一步步行走。   走了两步,江又晴感到情况有些不对,一股温热的暖流涌了下来。 第21章 生女   “夏至快去通知医女,稳婆,一切该准备的准备好,来往的奴婢一个个记录姓名,太医看过没有问题了再放进去。”晓云指挥道,“冬至去景仁宫找皇后娘娘。”   景仁宫内,蒋芳言也正和平卉谈论着江又晴的这一胎,“这都足月了,也不发动,怪让人揪心的。”   “怡婕妤不温不火的,连带着孩子也是。”平卉说道,“不过不要紧,宫里那么多御医看着,也出不了差错。”   “是啊,不急,总会有消息的。一会儿去看看安哥,最近孩子多了,皇上拟定的行辈的字还要挑选一下。”蒋芳言笑着说道。   正此时,友卉进来说道:“钟粹宫夏至来报,怡婕妤发动了。”   “差人通知太后皇上。”蒋芳言吩咐道,看着友卉出去了,一边收拾行装准备过去镇场子,一边自言自语的问道:“今个是几号来着?”   皇后风风火火的带着人达到了钟粹宫,江又晴这边才在医女的指导下在屋内走了几圈,刚进产房。   尚药局所管理的宫中医药,已被太医院侵蚀大半,就剩下宫妃生产这一项单独任务。   蒋芳言见过了医女,就让她先进去看着江又晴的情况,得着在外面的叶顾春问道:“怡婕妤这胎情况怎么样?”   “怡婕妤这胎很健康,每日坚持锻炼,生产会容易一些。”叶顾春回答道。   这边太后派于秋荷到了,不是皇后,生产就不需要太后亲自来,派个人来规整一下场面就是了。   于秋荷向皇后行了一礼,询问道:“怡婕妤情况如何?”   “才进产房,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蒋芳言答道。   没什么特殊情况就好,于秋荷点点头,又问道守在门外的冬至:“怡婕妤早上用了什么?今天走过哪些地方?”   “主子今天用了御膳房送的一碗小米粥,吃了半个花卷。小厨房准备的点心又用了半块。”冬至指向桌上吃剩下的点心,“今天只在屋子里活动,出去还没走两步羊水就破了。”   “你领着医女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冲撞的。”蒋芳言说道。   “是。”   冬至立即带着医女将钟粹宫的大道再次走了一遍。叶顾春检查了内室,又将桌上的点心捏起一块闻了闻,掰开一块尝了尝,对着蒋芳言和于秋荷摇了摇头,确定里面没什么催产药,蒋芳言和于秋荷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少。是自然选择在这一天就好。   一会儿,冬至就回来了,医女跟在身后,看着皇后示意没什么问题。   生产这么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皇宫内外都传遍了,各宫宫妃除了养胎的都浩浩荡荡到了钟粹宫。   姚诗第一个到,她有多次生产经验,见到场景也是一点不慌,镇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着江又晴生产开始。   刘娇娇也出面过来了,心里预计一会儿开始生就告辞。   新进宫就没那么淡定了。吕姣等人到了地方,看着宫人忙碌的走来走去,是不是端进去热水和汤药,脸色有些发白。   孙寄凌听到前面宫妃陆续到来的声音,叹了口气,让落雁、思雁换好衣服,衣服要简洁,还要鲜艳。走出了门,往边上走了两步,拉上冯箐一起去前殿。   姚诗横了一眼细声细语的一群人,搁这儿演的也不像。   听到里面发动了,传来隐忍的细碎的叫喊,也没有医女来说胎位不正,生产艰难之类的。姚诗放下了心,看这一群莺莺燕燕心里烦心,就走到皇后身边说道:“皇后娘娘,这里妾看着就行了,您在这儿这么久也辛苦了,既然胎位是正的,也没有什么事了,等着便是。”   蒋芳言点点头,没有难产就不需要皇后守在这里,对着姚诗说道:“那你在这儿看着,等怡婕妤生产完了通知我。”   “是。”姚诗点点头。   “都散了吧。”蒋芳言对等在旁边的一众妃嫔说道。人多也气闷。   江又晴在产房里按照稳婆的指挥用力,医女端来了熬好的参汤,一勺一勺见缝插针的喂下去。   姚诗在外面等候,四个时辰后,听到里面一声高喊:“冒头了,快出来了,婕妤使劲。”   之后兵荒马乱,医女将剪子在火上过了一下,将脐带剪断,打了个结,稳婆接过去拍打一下孩子,一声啼哭发了出来。   里间传来欣喜的声音:“恭喜婕妤,生下了一位皇女,孩子很健康。”   江又晴对于这个结果没有意外,江赵氏是先有了她才生下江衍,江赵氏也是家中长女,再往上推,江赵氏的母亲也是家中长女,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江又晴看了一眼孩子,皮肤还有些泛红发皱,就疲倦靠在床上,看着如意采玉小心撤换身下的床单,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去给姚淑仪和于姑姑、友卉、李公公看看孩子。”   孩子被晓云抱了出来,姚诗凑过去看,看到孩子泛红的脸笑着说道:“这孩子长大以后肯定俏丽。”   于姑姑听到姚诗的话赞同的点点头,看着晓云有些迷茫,解释道:“小孩子出生都是这样,等到三天后洗三时就白嫩了,现在也能大概看出五官,这孩子一定长的好看。”   李平安在一旁细细打量了孩子,又在心里记下姚诗和于秋荷的话,便告辞了。回到乾清宫,将所见所闻告知王永。王永挥挥手让他下去,自己进了殿门,站在昭文帝身侧,等待昭文帝与群臣讨论完国事,再将情况告知。   看到了孩子,于秋荷和友卉也各自回宫禀报。姚诗又嘱咐了晓云江又晴月子需要注意的事,也回去了。   “于姑姑回来了。”缕金禀报道。   “这个点回来,看来是挺顺的。”太后说道,“快进来。”   “奴婢给太后请安。怡婕妤生了位皇女,很健康。”于秋荷进屋行礼道。   “都这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太后笑着说道,“孩子怎么样,怡婕妤呢?”   “怡婕妤只是有些脱力。这是头胎,生的时间已经算快了。”于秋荷说道,“孩子红彤彤的,不过已经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很是健康。”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想了想又说到:“这孩子可真会挑时候。”   “是啊,奴婢去钟粹宫看了,这小主子竟自己选在了这日子出生。”于姑姑笑着回答了太后的疑虑。   “又晴这孩子温和,她的孩子也会挑时候。”太后放下了疑心,对着于秋荷说道,“将赏赐比照着含月的来,少一件玉就是。”   “主子,怡婕妤生了位皇女,很健康。”友卉禀报道。   “知道了,将之前备的礼送到钟粹宫。”蒋芳言拆着头上的簪钗,别说是皇女,就说是皇子也不值当她出手。一个小孩子而已,犯不上忌惮,这孩子平安长大也撼动不了安哥儿的地位,随她而去。   “最近宫里看紧一点,防止有那不长眼的往上冲。”蒋芳言和平卉说道。她只要安安稳稳活着就是安哥儿的助力,要是一个小孩子在她的治理下出了事,那不论是怀疑她出手,还是认为她管理有问题,对她都不是好事。   昭文帝倒是心思最少的一个。和朝臣论证到快天黑才散会,就听到王永报喜:“恭喜皇上,怡婕妤下午产下一女,母女均安。”   昭文帝听到王永报喜倒是没想别的什么,要是江又晴用了什么法子,王永自然会说,没说就是没用。李俞高兴的说道:“这孩子会挑日子!”   王永恭维道:“皇上去的多了,小主子在肚子里就和皇上同心同德,这才选择了在这一天出生。”   王永逗的昭文帝哈哈大笑。这孩子现在是见不到,最少要等洗三后才能去看,本来想加封江又晴,又想着不宜晋升太快,以防给出错误信息,让众人以为他对皇后和嫡长子有什么嫌隙。就说道:“从库房挑一些时兴的衣料,小孩子喜欢的小件玉饰送过去。”   小孩子见不得风,一般洗三的时候才带出来见人,满月才能抱出室外。   满月宴也有大小之分,更有办与不办之差。大办都是皇后嫡出子女,要清命妇入宫,小办就是宫里的妃嫔热闹下。先皇还有不受待见的,如果主位允许,就搁自己屋里,自己热闹一下也就算了,如果不允许,那一天也就没什么不同。   江又晴沉沉的睡了许久,睁开眼就听到晓云在整理后宫众人送来的东西。   看到江又晴醒了,晓云赶紧过来倒了杯水喂江又晴喝了,又说道:“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都赐下了东西,衣料首饰都有,还有给小主子预备的玩具。后宫主位都送了许多东西,又给主子的,还有给小主子的。明婕妤送了一些小物件,说是永和宫自己做的,原是给三皇子预备的,想着咱们这会顾不上,就先拿来让咱们用。其余的,除了冯选侍和王良媛送的是自己的绣品外,其他都送的是簪钗玉环。”   “将皇上和太后皇后赐下的与其他人的分开放,衣料这等贴身的用皇上皇后和太后给的。”江又晴想了想,慢慢说道,“从姚淑仪和明婕妤送的东西中挑一些,你看过没问题的拿出来,放到孩子身边,远一点。等明天太医来诊脉,没说什么后,再放到孩子身边。”   这生日太特殊了,江又晴想,这坐月子的时候能够躲避,等到之后,不免面对刀枪剑雨,得想个法子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第22章 突生波澜   天气清爽,万里无云。   江又晴靠在床上,孩子被奶娘抱在怀里,奶娘半跪在床前,方便江又晴看孩子。   孩子的眉眼已经舒展开了,江又晴看着熟睡的孩子,挥挥手让奶娘下去。等到奶娘的身影全然不见后,江又晴跟晓云说道:“注意一下奶娘的吃食,不要吃过凉过热的食物。”   奶娘的人选是没有问题的,江家初步筛选,也过了太后皇后的眼,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往这上面撞。   只是细微之处要格外小心,江又晴从不打算拿自己的孩子搏出位。只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想要保护好孩子除了正面应对,最好还要找一个新的消息,将她们的目光都吸引过去,过了最开始的三年就好过多了。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谋划,江又晴眸色幽深,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孩子的姓名没有定,现在只三皇女的叫,等待今年六月开了玉碟再取正式的名字。   洗三是在宫妃主殿办,低级嫔御的孩子会在这个时候带到主殿,由主位妃嫔抚养到五至七岁不等,皇女搬到乾东所,皇子搬到乾西所,直到接受册封离宫另建府邸。江又晴自己就是钟粹宫主位,自然没有骨肉分离的痛楚。   昭文帝和皇后到了钟粹宫参加洗三宴,太后之前去了沈含月的皇子的洗三宴,这回有意压一压江又晴的风头,就没有来,仍旧派了于姑姑来转述。这时候孩子正娇弱,其他妃子避之不及,只送了礼,人都没有来。   洗三宴没什么好讲的,只是将孩子放到温水里大概清洗一下,象征着洗去污秽,为小孩子存活祈求祝福。   满月宴在昭文帝的示意下小办一场,剃了胎发,用红布包裹着收起来。   江又晴这些天里在晓云的帮助下进行简单的运动,到了满月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和之前多了一股独属于母亲的韵味。   无视了身上沾重的目光,江又晴言笑晏晏的和帝后搭话。这些日子她虽然一步门都没有出,但是也嗅到了空气中焦躁的味道。看着江又晴的待遇,已经有不少人争宠升级,预计生下个一儿半女。   江又晴和平常一样,好像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安静的结束了这次宴席。之后也和平常一样请安。   日子一天天往下过。太阳升起的越来越早,下午太阳也开始温暖了起来。   江又晴在屋里坐着用着点心,突然晓云进来了,说道:“主子,友卉来了。”   “她来做什么?”江又晴显得有些惊讶,说道:“快请进来。”   友卉进来请了安,有些尴尬的说道:“慎良媛和苏宝林打起来了,需要您过去一趟。”   “和苏宝林打起来了?”江又晴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吕姣是挑事惯了,可是苏寻玉走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路子,这两人打起来了。想了又想问道:“可是这关我什么事呢?这两个人也不是我宫里的,要找也是姚淑仪和关婕妤呀。”   “这……”友卉似乎不好意思说出口,还是说道,“此事与孙良媛还有些关系。”   这如何打的上干系。江又晴和晓云对视一眼,说道:“我这就过去。”   话罢,整理了一下衣服,江又晴就跟着友卉向景仁宫走去。   到景仁宫的时候,江又晴是第一个,一进大门就看到堂中跪了三个人,走进一瞧有些吃惊。孙寄凌只是发髻有些松,衣衫褶皱,另两个人直接披头散发,衣衫有着严重的拉车痕迹,有的扣子都掉了手臂上甚至还有指甲挠的白色鼓起来的肿痕。   看到皇后板着脸,并没有讲解的意思,江又晴就站到一边,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姚诗也来了,两人对视一眼,读取了信息。再等一会儿,刘娇娇也来了,不过刘娇娇是半点不掩饰自己愉快的心情,看到吕姣的样子,嘴角的弧咧得更大。   蒋芳言有些头疼的揉揉额角,说道:“人都来齐了,说说情况吧。”   “妾只是和孙良媛闲话几句,慎良媛突然出现将妾骂了一顿,之后又动起了手。”苏寻玉看起来有些委屈。   “放屁!”吕姣脱口而出,“你自己聊的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要不要在皇后娘娘面前说道说道?”   刘娇娇看到这画面,更加高兴,火上浇油说道:“那你们说些什么也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呗。”   “这……”苏寻玉一时有些语塞。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想打听冯箐为什么得宠吧。   看着江又晴生女荣宠,她自己也着急了起来。可是明明冯箐和自己是一个风格,并且放一起就能感受到正品赝品的区别,为什么自己圣眷日疏,而冯箐圣眷日浓?皇帝不往自己这来,她自然也就无法怀孕生子。   不能直接上门去问冯箐:你为什么得宠?只能自己旁敲侧击。冯箐都不怎么出门,只和江又晴请安的时候出来,平日里也没什么交情不好上门。只能从她周围的人打探情况,看看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与冯箐同住一宫的孙寄凌无疑是个好选择,何况她们的家室差不多,也有一道入选的面子情。   选定了孙寄凌,苏寻玉观察到孙寄凌有到御花园散步的习惯,确定来往时间后,就在一处静谧处事先踩点,等着孙寄凌出现。   孙寄凌自从江又晴怀孕后就不在钟粹宫内转悠了,只隔三差五的去御花园透透风。平时遇见人都是打声招呼就过,今日苏寻玉倒是有长谈之意。想着一句不说直接走人不太好,好像有意避着人家似的。虽然确实是。   “姐姐。你好像不怎么在外面走动。”苏寻玉上前说道,“好像除了请安,其他时候就见不到你了。”   孙寄凌不知道苏寻玉想干什么,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反问道:“妹妹不也是如此吗?”   苏寻玉一噎,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这还怎么聊,但又不敢将她放走,这机会好不容易蹲到,要是放走了,再想找到这等机会就不容易。现在怡婕妤出了月子,每月都会分上几天,她能拿到的日子越发少了,再等一等,她还拼得过冯箐吗?虽然家里不说,但她隐隐有预感,凭借着家世横行无忌的日子快要结束了,要早做打算。   “姐姐和我一块入宫,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回走动,你我一直各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像其他人,早晚都有事做,宫里都有名号。”   苏寻玉将矛头指向吕姣,俗话说:快速产生友谊的办法就是拥有共同的敌人。吕姣天天找事,宫里的人都知道,她做为和两人一道入宫的,难免会让人对她们有看法,因而选择吕姣作为切入点,即使孙寄凌不会跟着她说吕姣的不好,心里也会有些赞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子,有的喜欢热闹,有的像我一样,喜欢安静。呆在自己的院子挺好的,做自己喜欢的事,主位娘娘都是和善的,也亏不了。”孙寄凌虽然对吕姣感到反感,但也不至于什么坑都往里跳。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实在是太闹腾了,和主位娘娘闹得太大了,天天闹事,为免太过聒噪。”苏寻玉还是将话题扯回来,再点一下,让孙寄凌心中有个念头,等到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就可以打听了。也就见好就收,说道:“这个点了,太阳正大,也就不打扰姐姐了。”   孙寄凌自然不挽留,点点头。   两人正要分开,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娇呵:“两位说完了?可还要再说一点,说个痛痛快快!”   转身一看,原来是吕姣,说人家的闲话被抓个正着,也不知道她究竟听到了多少。   吕姣原本觉得和刘娇娇吵闹处于下风,最近一想,应该是老人多打压的原因。在她和刘娇娇之间,皇后肯定偏帮刘娇娇,这样她势单力孤,怎么都赢不了,只有她也和别人结盟了,才能消除劣势。满宫打眼看,只有苏寻玉和孙寄凌配得上和她结盟。   当她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才发现苏寻玉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再找机会和孙寄凌搭话。这样正好不费工夫,她只要盯着苏寻玉,等她们两个搭上话,自己再出来表示结盟,这事就妥了。   看到苏寻玉在孙寄凌出门后也往御花园去了,吕姣知道就是今天了,苏寻玉坐不住了。高高兴兴哼着歌来,谁知道会听见她们这样说自己。   一瞬间愤怒涌上心头,吕姣站在暗处,只觉得愤怒的火焰在吞噬脑海中的理智,看着她们告别,将要各自回宫的时候站了出来,大声打断她们的行动。   你不仁,我不义。敬酒不吃吃罚酒。   吕姣看着苏寻玉,脑海中早就把结盟忘到后脑勺去了。看着苏寻玉愣在当场,好像抓住了她的错处,冷冷的开口道:“怎么,苏宝林贵人多忘事,才学的宫规这就忘了,见到我不需要行礼的吗!” 第23章 处置   “妾见过慎良娣。”苏寻玉干脆利落地低头。   吕姣却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说道:“你在背后议人长短半点规矩都没有,你回去还是好好多读几本书吧,假清高的玩意。”   “玩意?”苏寻玉听到这话有些气笑了,你吕家这些年子弟才华凋零,还未必拼得过我苏家,直说道,“你我宫中为妾,具是玩意。”   “你!”吕姣的愤怒更上一层,抬脚就想踹过去。   孙寄凌听到那句“玩意”也有些厌烦,但已经牵扯进去,就不得不拉住吕姣,防止她将事情闹大。   苏寻玉侧身躲过,嘲讽的说道:“您身为正六品良娣,怎么能越俎代庖殴打宫妃呢?只有三品及以上宫妃才有协助皇后娘娘治理后宫的权力吧。看来您的规矩学的也不怎么样。”   坏了,孙寄凌心想。吕姣闻言更加死命挣扎,孙寄凌怕将吕姣的衣服扯开,只能小心翼翼的拿捏着,一时不查,吕姣就挣开束缚,上前踹了苏寻玉一脚。   孙寄凌长叹一口气,对着不知所措的落雁说道:“快去景仁宫请皇后娘娘处理,就说慎良娣和苏宝林在御花园中打起来了。”   吕姣扑过来的速度太快,苏寻玉没有反应过来,硬受了一脚,登时有些发懵,她现在才明白孙寄凌刚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果然不能用常理度量吕姣。苏寻玉也不是吃亏的主,既然已经闹大了,就干脆打回去,一味的被打也引起不了皇后的怜爱。   两人厮打着,直到平卉带人来喝止,将三人带到景仁宫。皇后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没有了笑模样,三人跪在地上,等待主位过来。   “苏宝林怎么不说话了?”刘娇娇好像在为吕姣撑腰,但转瞬就暴漏了目的,“苏宝林一向冷清平和,是慎良娣做了什么能让你如此不顾体面?”   “你!”吕姣怒目看着落井下石的刘娇娇,到底在蒋芳言无喜无怒的表情下熄了声。   “怎么回事?”姚诗问苏寻玉道,“自己说清楚。”   “妾在御花园碰到孙良媛,停下来说了几句,要分开时碰见了慎良娣。”苏寻玉开口道,“因为妾忘记对慎良娣行礼,在慎良娣提醒后才赶忙行礼。慎良娣便说妾是‘玩意’,妾一时失言,顶了两句,让慎良娣大发脾气。”   在座的各位都听得出来,事件大体是这样的,但是隐去了许多细节。   在刘娇娇和姚诗问过后,江又晴赶在吕姣出声前问孙寄凌道:“苏宝林所言可属实?有无隐瞒之处。”   孙寄凌犹豫了一下,说道:“苏宝林大体说的是对的。”   这下子吕姣可是坐不住了,撇了一眼孙寄凌,赶忙说道:“到时会给自己找开脱。怎么不说是背后议论我被我听见了?人面前端着,背后说人长短。”   “妾只是说吵人的很,烦躁。虽然没有指名是你,但确实暗指你,这是我的错。”这个指控不能全盘承认,不然人设全崩了,但要是全否认也太假,只能承认一部分,然后认错,没准还能欣赏一下她知错就改的美好品质。   “好了,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没有其他情况了吗?”皇后揉了揉眉心,看到三人均没有要补充的,沉声说道:“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总是要负责任的。”   “姚淑仪、怡婕妤、关婕妤。你们三人身为主位,却没有教导管理好底下的宫妃,罚三月月例。”   “是。”江又晴和姚诗刘娇娇应了声。   “苏宝林多嘴多舌,着景阳宫中禁足三月,同谁撤绿头牌。好好反省。”皇后率先处罚事件的开头者。   “是。妾省的了。”苏寻玉低眉应道。这结果已经是好的了,但是自己本身是为了求宠做的这件事,现在反而因此撤了牌子,得不偿失。   接下来是另一个撕打者,皇后看了看到现在好像还“理直气壮”的吕姣,头疼的感觉又出来了:“慎良媛,你殴打宫妃,撤绿头牌三月,禁足,直到抄写三遍宫规完毕。”   看到吕姣还想说话,刘娇娇立即上前打断,现在这时候,还是不要顶着皇后的怒火办事:“慎良媛还不快谢恩。殴打宫妃要是十分简单的事,本宫天天收拾你。”   “是。”吕姣咬着牙应了。被苏寻玉算计了,孙寄凌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孙良媛此事也参与其中,禁足并撤绿头牌一个月。”   “是。”孙寄凌应了,暗道倒霉。这下子和苏寻玉有了间隙,吕姣也恨上她了,还在怡婕妤和皇后面前刷了一回存在感。   “你们三人身边的宫女,不能及时劝阻主子,也不能在事情发生时阻拦。失职渎职,杖二十。”   这下子才是真正的警告,江又晴暗暗赞赏皇后的处理结果。如果只处罚妃子,确实能够罚的更重,但是也就翻过去了。奴婢看似是为主子受过,全了体面,但宫里的奴婢如果认为一个主子不能带给他们好处,只能带来责罚,还愿意尽心尽力吗?这下子不知道三人要用多久才能稳定住伺候的奴婢。   “都下去吧。”皇后揉了揉发皱的眉头,疲惫的说道:“日后再出现这种贻笑大方的事就不会这么轻松的放过了。”   “是。妾等告退。”   江又晴出了景仁宫,和其他人一样往前走到空旷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孙寄凌三人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   刘娇娇最是得意,也有着不想给吕姣喘息机会的意思,跟江又晴和姚诗说道:“我宫里还熬的粥,就先走了。”   姚诗点点头,带了点笑,说道:“去吧。”   看着肩辇在前面行走,吕姣后面迈着步子追过去。   江又晴陪着姚诗到了她的肩辇旁,姚诗问道:“你的孩子怎么样了?”   “现在身体还好,只是拘着在宫里,不敢带出来,怕受了风。”江又晴说道,“姐姐要是想看孩子,可以来我这里坐坐。”   姚诗笑着说道:“为了孩子确实得多加小心。明天我去看看,据说她是个美人胚子。”   姚诗坐着肩辇回宫,江又晴看了眼喘息好了的孙寄凌,说道:“走吧。回宫。”   姚诗回到了景阳宫,坐在床上,透出思索的样子。朝霞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事想不明白吗?”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直觉有些问题。希望是我想错了。”想着仔细排查一下,姚诗问道:“宫中可有什么异样,尤其是苏宝林身边,最近可有宫人调换?”   “没有。一直都是那些人,只是浣衣司来送过一次衣服,都是在人多的地方交接,要是有异常早就上报了。”朝霞说道,十分确定。姚诗被被皇后请过去之后,三位宫妃在御花园撕打的事已经传遍了六宫,朝霞和彩云赶紧彻查景阳宫,最后得出的结果就只是意外,苏寻玉一时兴起。   “这样啊,是个意外就好。 ”姚诗翻过了心底的疑虑,开始想着明天见见江又晴孩子的事,“去库房拿几匹水洗过几次的棉布,要确定没有问题的。”   觉得有问题的确实不止姚诗一个。刘娇娇自是庆祝不来,没有闲心去关其中隐事。但皇后不得不管,不得不想。   事情发生的时候蒋芳言正在太后宫中。知道事情发生后,太后立即派于姑姑查看宫里有什么异于平常的人事。查询结果是没有。每个人的行动都有征兆,也符合各自的利益。   太后就将此事放下,一件事只需要看结果。如果细思每个人有没有可能被策动,那就太累了。而且能查不出来,说明背后之人最多只是利用了她们本身就有的小心思,那就没有必要一定要刨除出来。这种小手段才哪到哪。   蒋芳言却没有太后的心情。太巧了。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有人谋划指使,那在她的地盘上搞这些事,以后怕还是有的忙和。但是现在宫里还算不上资源紧缺,用这个来谋害宫妃有些大材小用。   平卉调查完毕,进来禀报道:“主子,已经查清楚了,确实没有什么疑点。”   “苏宝林在三皇女出生后就有些焦躁,宫里的大宫女有苏家的影子,剩余都是家室干净清白的。最近没有异动。忆梅受罚的时候,底下的奴婢没有特殊情况。苏宝林亲自去上的药。”   “慎良媛一向能闹腾,慕春是个嘴上把不住事的。慎良媛只是和关婕妤折腾的时候处于下风,想找个人一起。”   “孙良媛从小就有锻炼身体的习惯,最近为了和怡婕妤保持距离,隔三四天去御花园走动,很规律。”   事情倒是十分明朗,苏寻玉怕失宠找孙寄凌联合,在背后议论拉关系的时候让正主听见了,引发了此事。   可是这也太过凑巧。这件事一出来,也没有人因此得利。蒋芳言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她们寻找机会多久了?”   “都在半个月以上。”   蒋芳言闻言细细思索,难道真的是她多心了? 第24章 安宁   让孙寄凌回了自己的屋子,江又晴也到了主殿,吩咐道:“让奶娘将长乐抱过来。”   洗三的时候,昭文帝在屏风后面告诉她,孩子取名为李乐安,不过要等到六月和其他人一起上了玉碟才会公布。江又晴就取了个小名先喊着。   乐安,快乐安康。寄托着对孩子最朴素的心愿。江又晴是顺着这个意思取的小名长乐,长乐未央,希望她的快乐永不停歇。   闲问了几句奶娘吃了些什么,长乐睡得可好,听得下面的人答得有条有理回答了,也放下了心,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小心着凉。江又晴坐在桌子前,用着小厨房做的点心,垫一垫肚子。   晓云进来默不作声的侍立一边,如意采玉等人以为江又晴累了,静悄悄的退了下去。   等到没有旁人的时候,江又晴问道:“都处理好了,有没有隐患?”   “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参与了,即便全都拖入慎刑司,也没有半句话可以攀咬。”晓云说道。   送衣服的宫女奉承两句苏寻玉处清贵有礼,一来就有人交接,不耽误时间,这没有半点不对。交接完说一句还要去给冯选侍送衣服,也没有半点刻意,去查也是事实。宫女太监之间也有自己的等级小社会,几个宫人欺负一个一点也不新鲜,宫中传八卦也是自古有之。谁知道怜珊会把从底下宫人中谈论的小事告诉慎良娣,让她萌发结盟的心呢?孙良媛隔几天就去御花园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想,总能打听到。   这些碰上可都是概率问题,虽然一次没有引发还有第二次,但是查下去可是毫无造作痕迹,巧合的事,造不得假。   江又晴是真不知道她们能打起来,不过这样事闹得足够大了,大家的目光也随之转移,江又晴叹道:“这样就好,也不枉我算计一场。”   最开始设置目标的时候,只是想着闹一件大事,不要暴漏自己参与其中的痕迹。   首选就是孙寄凌六人。景嫔作为太后的侄女,无论是作为时间主角还是被牵连的,都要避开。剩下有了孩子的向诗云也要刨除。不然太后恐怕会直接上手,她老人家出手可不管证据是否确凿,有嫌疑的一律论处。反之,只要不干涉昭文帝的子嗣,那么太后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在宫妃争宠方面,所谓水至清则无鱼。   剩下就是吕姣、苏寻玉、孙寄凌、冯箐。   江又晴本来想直接将向诗云指导冯箐之事捅给苏寻玉知道,这样自己也没出手。可后来一想,向诗云非池中物,早晚会起来,将这张牌这么轻易的打出去,反而让向诗云没有后顾之忧。况且苏寻玉现在没有根基,知道了恐怕会压在心底,不往外闹,也达不到效果。   能往外闹的人不多,最豁得出去的人就是吕姣。   吕姣和刘娇娇无论闹什么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太习以为常,以至于根本不会关心。要想达到众人讨论的目的,另一方要大家想不到,比如神妃仙子的苏寻玉。   姚诗说过苏寻玉并非真的无所挂念,那她自然也无法拒绝一些世俗人在意的事,比如恩宠。她能使用的经验只有和她同路的冯箐的,其他根本毫无用处。但她却是个将想法憋在心底的人,即使真的想知道冯箐为什么得宠,也不会直接上门询问,而是采用偶遇的方式。   冯箐并不怎么出门,要是等到她出现,苏寻玉再去联络就有点晚,索性绝了她的念想,将冯箐拘在宫里,让她另找出路,只要危机感塑造的足,她就一定会寻找和冯箐的接触机会。   这个中间人,江又晴想了想,选择了孙寄凌。   因为她和宫里的人没有联系,有些不可控,让她沾染一些是非,多些复杂的关系对江又晴而言反倒是好事。其次是苏寻玉找冯箐地位相差悬殊,很容易让人想到争宠方面的事,因为大家线路不同,所以并不会过于关注。   但是找地位相同的孙寄凌就不一样了,散发出来的就是新人凑堆,联合前段时间吕姣劫王湘的人,会被认为是对老人的宣战。到那个时候,老人关注她们要做什么,新人忧心有没有自己,经历将大部分消耗在这上面。   让她们两个搭上线倒不困难,找个机会传两句“孙良媛喜欢在御花园欣赏景色”就是。   她们两个搭上线比较隐秘,必须找吕姣将事情表现出来。   这倒是好做,让人叨叨两句人多势众的好处,怜珊就能传过去。不过要等到苏寻玉开始蹲人了再去,不然吕姣的性子会直接杀过去,也就没有了警示的意义,毕竟吕姣做什么都可能是一时兴起。   夏至和冬至从小就在尚宫局过活,许多小姐妹已经分散在不同的角落,现在未必还有多少真心,只是总会打探各种消息。赵德先那边就更是如此,宫女尚且可以企盼二十五岁出宫,太监就是一辈子老死宫中,因而更注重关系的存在。   三人并不需要多大动作,只需要在特定的场合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自然就会有人加工后传到她们的耳朵里,还当是自己分析的好。   苏寻玉消息闭塞,前两次都没有成功,直到夏至影响尚衣局浣衣司的小姐妹排班的时候,将一个宫女连续三次先送苏寻玉再送冯箐后,才有了结果。   这边等到苏寻玉探寻孙寄凌的动作,那边就给吕姣放消息。怜珊消息捕捉有一手,头天才放的消息,第二天就禀告了吕姣。吕姣寻摸着要找个帮手,在家是相当的苏寻玉和孙寄凌之中还是选择了前者,因为前者看起来更不容易和她抢宠爱。去打听消息的时候,怜珊发现了苏寻玉的动作,禀告吕姣后,吕姣决定先观察,等到两人碰头后再出现摘桃子,还省得她费口舌。   结果是江又晴没有想到的,她原以为事情会由吕姣表现出来,被慕春宣扬出去,结果直接……打了起来。吕姣做什么都不意外啊。   第二天多云,姚诗带着礼物到了钟粹宫。   两人进了屋,江又晴吩咐道:“将长乐带过来给她姚娘娘看看。”   “长乐?”姚诗好奇的问道,没听说昭文帝给孩子取名。   “取了个小名。总是孩子,三皇女的叫有些不顺口。”江又晴解释道,“总希望她快乐一些。”   “长乐是个好名字。”姚诗抚摸着长乐的脸,笑着说道。   逗弄了一会儿,就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了。   这时姚诗才有时间谈论昨天的事。姚诗问道:“你这里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一直挺平静的。”江又晴无奈的说道,“那两个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想到还有事往头上栽呢。”   “苏寻玉本身独行,怎么会想到要结盟呢”这也是姚诗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这……”江又晴似乎有难言之隐,停顿了下说道,“冯箐不怎么出门。”   姚诗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说道:“我倒忘了这一茬。”也放下了疑心。   “我这也是,本来安安静静的,现在怕是有人惦念了。”江又晴摇摇头说道。   姚诗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一下。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向诗云贪凉早产了,还好已经九个多月了,母子均安。   五月,长乐满百天了,江又晴时不时抱出去晒晒太阳,偶尔在天气不错的时候,带过去让太后见一见,有时能碰上沈含月带皇四子来,两个团子放在一起,摇头晃脑,煞是可爱。每回这样的场景出现,慈宁宫就会扬起笑声,不过景嫔不太待见这笑声,渐渐的就岔开时间,许久都没有私下碰面了。   在蒋芳言的治理下,宫里的生活还是很平稳的,前朝如果不看频繁的人士变动,也能称得上一片和乐。   现在前朝后宫已经为六月上玉碟的事忙活起来了,大致流程都已经确定,名字都已经起好,只等着时间到了。   江又晴坐着肩辇到景阳宫找姚诗,全哥儿马上五岁,要跟着老师学习了,最近她正忙着规整全哥儿要带的东西,虽然只是在崇文馆念书,还在宫里,但是之前全在眼皮子底下,现在早出晚归,难免有些不太适应。   江又晴进了屋,不管姚诗在一旁忙活,自己坐到了椅子上,拿起桌边的茶灌了两口,就闲闲地看着姚诗一样样将东西放进去再拿出来。   乾西所已经收拾出来了,供皇子午休,也防止七岁搬离的时候东西太多不好看。   “姐姐且歇着吧。”江又晴看姚诗着急上火,“一样一样慢慢来。”   姚诗回头看了一眼江又晴,说道:“你不急,等到长乐要搬出去的时候,急死你!”   “哎呀,”江又晴说道:“到时候再说嘛。安哥儿早搬过去了些时日,到时候有什么短缺的可以借用一下,你第二天带上就是了。”   安哥儿被皇后教养的极好,现在已然显露出不俗的风度。   姚诗笑了两声,也就坐下和和江又晴玩乐。 第25章 昭惠太子   两人吃着糕点,闲聊着下个月上玉碟的事。   “全哥儿取得什么名啊?”江又晴问到。   “李旷,旷达悠远。”姚诗笑着说道,显然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又问道,“你呢?”   江又晴笑着说道:“乐安,李乐安。”   “对了,我知道关婕妤的三皇子叫李恭,王良媛所出的二皇女叫李依娴,那其他的孩子你知道叫什么吗?”姚诗是单纯有些好奇。   江又晴想了想说道:“明婕妤的四皇子起名叫李盈,皇上拿了几个钦天监拟的名字,太后挑的。向贵人所出的五皇子是叫李鸿。”   安哥儿的名字昭文帝和皇后还在纠结,现在还没确定。   “全哥儿这回去上学,请的也是翰林院的先生,凭借着全哥儿的聪明,定能得到嘉奖。”江又晴说道,“乐安现在也才会翻身。”   姚诗白了江又晴一眼:“对着呢。算下来乐安才三个月多月,不到四个月,会翻身已经不错了。”   两人正说着话,晓云和朝霞一脸惨白的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   两人对望一眼,眼神中闪现出来惊疑,江又晴说道:“平静下来。慢慢讲,怎么了?”   “回主子的话,大皇子,大皇子亡了。”晓云断断续续的说道。   “什么?”江又晴和姚诗惊出了声。   朝霞说道:“友卉姐姐来说的。具体怎样不知道。”   江又晴和姚诗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将颜色鲜艳的换下来,让宫人将宫中喜庆的东西也捡拾了,江又晴和姚诗坐着肩辇赶到景仁宫。   景仁宫沉默伫立再土地上,不说话。   往来的人安静极了,个个神情凝重,快步往前“飘”,江又晴和姚诗到达后,连唱名也没有,四周静默的很,江又晴便也静悄悄的走到安哥儿住的抱厦里。   太后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皇后,看到江又晴两人进来,略微摇摇头,江又晴便和姚诗噤了声,站到一边去了。   皇后红着眼睛,一遍遍抚摸躺在床上的孩子,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在被子上,她却浑然不觉,只蹲在床边,机械性的抚摸,连眼睛都不带眨,好像墨家设定的机关鸟,只会重复几个动作。   这间小抱厦设计的极为贴心,小小的桌椅板凳,棱角处都磨成了圆形,家具的摆放应该是小孩子自己指挥的,看起来十分的杂乱,然而能看出来经常使用的痕迹。床前有很大一片空地,铺了一层短绒地毯,旁边摆放着小孩子的玩具,和大本的蒙书。应该是皇后在此和孩子嬉闹玩耍的地方。   还有些地方,搬到有着压痕,确是空无一物,应该是搬到乾西所了。   皇后的哭没有半点声音,极力隐忍着,身体里的灵魂已然升空。太后看着长长的叹息一声,而这悠长的叹息声在这种情形下也显得格外突兀。   除了随时准备生产的王良媛,剩下的宫妃都来了,依照次序沉默的排在江又晴身后,从屋中排到了屋外,没有人敢出声,姚诗也不敢。   昭文帝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僵持,他走进屋里,站到皇后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皇后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撑在床榻上,将皇后和孩子包围在一起,一句话都没说。沉默的站到了天黑,第二天罢朝一日。   太后看着皇帝来了,就带着江又晴等人往外走,将这间房子留给了他们三人。   到了外间,太后沉声说道:“都散了吧。”   江又晴等人就行了一礼,沉默的散去。   回到钟粹宫之后,江又晴看向迎上来的赵德先问道:“整个钟粹宫安排好了吗?尤其是孙良媛和冯选侍那里。”   “回主子的话,都安排好了。”赵德先答道。   江又晴点了一下头就进了正殿。   晓云伺候着江又晴靠在塌上,等到江又晴睁开了闭上的眼睛,缓过神来后,才将事情细细禀报了。   昨天安哥儿在崇文馆学习后受到了夫子的夸奖,兴高采烈地准备回来和皇后分享,走到了秦池边,喂了几把鲤鱼,起身时有些头晕眼花,一个不察就要栽进水里,旁边的奴婢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才没有掉到水里,但衣袖湿了半边。   他自己认为没什么大事,也就没有告诉皇后,结果晚上发起了高烧,守夜的人没有发现,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就已经神志不清了,御医来了也回天乏术,就这么去了。   安哥儿今年也五岁了,按理说应该稳定了,皇后才看的没有那么严,谁知道呢。   第三日,昭文帝上朝,追封安哥儿为昭惠太子,丧仪如常,并不消减。   昭惠太子,昭,明日照耀也;惠,爱民也。李俞对昭惠太子寄予了深厚的期望。   此从昭惠太子去了之后,皇后就再也没有让大家请安了,也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   再次出现时是在送别昭惠太子时。整个人有些辨认不出来,沉默寡言的,不像往常带笑的模样,也没有宫妃过去碍眼。昭文帝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站到城墙上,看着装着昭惠太子尸身的棺材往外送,会走到皇陵处,埋在昭文帝给自己预备的地方旁。   两侧配着黑甲的宫中禁卫排成两列,前面是宫女提篮,里面装着白色的绢花,之后是抬棺,在后面坠着安排守灵的一干人等。   看着队伍走远了,皇后闭上了眼睛,好像精气神都被抽走了,昭文帝抱着她,立在墙头。   六月初,昭文帝到达景仁宫。整个宫殿不负以前的祥和安乐。   李俞走到进前,看着皇后形锁骨立,两人对望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疲惫。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李俞说道。   “我们不会有孩子了。”蒋芳言陈述道,“我怀孕生产、流产时太小了,生下安哥儿,说是先天不足时就知道自己以后生不了了。”   李俞沉默了一下,双手死死拉住袖口,又木然的放开,想到刚刚拦截的消息,还是开口道:“王湘生下来皇子,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孩子还没有长开,现在还没有记入玉碟,你要是想要就抱过来,后几天记入到你的名下,从小养着,也是你的孩子。”   又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要是不喜欢也可以换,明婕妤、关婕妤和向婕妤的孩子,你要是喜欢也抱过来,上玉碟的时候录在你的名下。”   “如果都看不上,下一次选秀你挑一个,到时候去母留子也是可以的。”   蒋芳言抄写经书的笔顿了顿,又继续书写:“我知道我面前有个坎,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也不想思考,等到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再说吧。”   李俞坐在榻上看蒋芳言,有种她离得很远的错觉,好像即将消失不见。   六月十二,是个吉日。   经过长长的宣告,正式说明昭文帝祭祀祖先,之后宗人府开了玉碟。   昭文帝和皇后穿着礼服相携而上,走到楼梯尽头装过身来,面对着底下的人。   江又晴随着大众跪下请安,听着宣读各位子嗣的排名。   安哥儿死的时候还没有上玉碟,这玉碟也再也没有他的位置,大皇子的名头由全哥儿李旷顶上,一路排到皇五子,王湘所出的李堇。公主也是如此,李乐安的名字刻在了玉碟上,后面跟着她的生母:怡婕妤江氏又晴。   江又晴抬头看向上方,昭文帝一脸肃穆,不见得有多高兴,皇后就剩一个空架子,头上的朱翠压折了人。   最近江又晴都没敢去景仁宫,不知道怎么说。姚诗偶尔去了几次,也说不上什么话,皇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江又晴问姚诗情况,姚诗只是摇摇头,叹口气,说道:“还是那样子。”   在过了两天,景仁宫召见御医频繁了起来。到一日中午,昭文帝刚下朝,王永就沉声说道:“皇上,平卉姑娘来了。”   “奴婢参见皇上。”平卉低头行礼道,“主子请您过去。”   听到此言,昭文帝也不耽搁,一步不停的坐着肩辇往景仁宫去,前面有太监拿着响鞭清道,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景仁宫。   “你来了。”蒋芳言穿着一件红色缠枝莲的衣服,头上的髻松松挽就,攒了两朵珠花,回过头对着他笑。   李俞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他们还在王府,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从幕僚处带着一身疲惫进了小院。就看见蒋芳言笑着迎接他,口里说着今天发生的趣事,手上端来一碗调羹,好像没有任何烦恼。偶尔在一切解决好之后,和他抱怨几句,他就轻声慢语的安慰她。一切平静而美好。   但是看到现在蒋芳言的模样,李俞又清楚的意识到不是过去,但他还是不忍心打破这段幻境,顺着过去的做法,走到蒋芳言身边,将鬓角的头发梳到耳后,也不说话,静享这片刻美好。   蒋芳言依偎在李俞身边,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细语的说道:“我跨不过去那道坎了。” 第26章 帝后   李俞收紧了抱着蒋芳言的手, 没有说话。   蒋芳言继续说道:“孔御医说了一堆,其实话里意思就是我没多少活头了。”   “总还有办法。”李俞沉声说道。但这话他自己都不信,孔听白也是老御医了, 说话绝不会不留余地, 除非是真的没办法了。   蒋芳言摇摇头, 拉着李俞坐到塌上, 说道:“我想和你说说话。”   外面是灼人的骄阳,宫殿的四角放着冰盆, 门窗紧闭着,也透出细微的昏黄的光晕, 好像不是在正午, 而是在傍晚。   “我仔细查过了,掘地三尺,只能证明那是个意外。其实如果是有人害死他,那我可能还好点,有个目标。”蒋芳言说道。   “我有时会想, 我真的爱你吗?或者说, 那是爱吗?”蒋芳言定定地看着李俞, 目光中透漏出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新奇,“换个角度讲,你爱我吗?你爱我们吗?”   “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什么样呢?”蒋芳言问道, 不等李俞回答, 她就自顾自地说道:“你管前朝,我管后宫。我不去管前朝的事, 半句不打听。但我知道如果我问,你也会告诉我。你完全将后宫的事交给我,你也一件事不管, 从在王府中多个孩子夭折到前段时间慎良媛和苏宝林斗殴,全部听凭我的处置,如果有什么需要在后宫做的,也和我说,让我安排。”   “这无疑是出于信任。可这信任是出于感情还是身份带来的责任呢?也许感情也是身份带来的?”   “从小我周围的人告诉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要善妒,要打理好夫君的后宅,让夫君能专心做事。当时也不知道我的夫竟然真的成为了君。”   “我按着大家说的一步步做,父母安排什么我就做什么,先皇赐婚了我就成为你的妻子。新婚夜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看着你,你的眉眼有棱角,充斥着年轻朝气,目光中包含着你所见到的广袤世界,那是我没见到过的,真令人着迷。”   “当时我们还住在乾西所,第二天你的侍寝宫女薛氏、赵氏就来请安了,我记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了,当时记得父亲的教导,要做个宽容的大妇,于是我笑着应了。”   “我果真做了一个有口皆碑的大妇。我对内友善妾室,从不为难她们,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只要不过分,我就给她们,于是她们都敬重我,内宅平静。我对外挂念臣妇,你的属臣家中老母病了,我遣人去慰问,请好的医师,孩子缺人教养,我托母家让他们进入蒋家族学学习。连母亲在我怀孕时来看我都说,我令家族的女孩子荣耀,让她们都能嫁个好人家。”   “后来进了宫,认识的老人没剩下几个,一个月有十几天,会有司籍宫女捧着彤史让我盖上凤印。这是很正常的。一个国家为了选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必须在众多的候选者中挑选。我是国母,自然也要为我朝考虑,应当广纳后妃。”   “在王府时进来的人普遍没有坏心,开始是因为知道世子无论如何都是我所出的,即便我没有所出,也不会轮到她们。后来是你要争位,大家得团结一心,一起使力,也就和睦。第一次选秀也是我运气好。明婕妤和怡婕妤都很安静,还为我奉养太后。关婕妤虽然闹腾,但一是将事情放在明面上,二是也没人跟着她闹,这样宫里也算是清净。我仍是众人眼中端庄可亲的皇后。”   “再之后,我发现我很难适应‘国母’这份责任,后宫频繁出错。我疲于奔波设立后宫的事项,准则。有时候晃过神来,发现已经很久没有正经想起你了。”蒋芳言说道,“我有时也会想,我和你,真的有感情吗?还是出于责任连接。”   看着李俞没有丝毫改变的表情,蒋芳言还是凭借出习惯看出了李俞的难过,安抚性的靠在他的身上,继续说道:“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对你有着一种习惯,但也是有爱的。”   “爱这个词,”蒋芳言的声音向上飘乎,“非常的轻飘飘,很快就会消失不见,必须得在上面绑点什么,才能长久的存在。在普通人家是生存,在王侯将相家是家族传承,在宫里,大多数是权力,但咱们是责任。”   “爱哪有全然干净的,里面都参杂着自己所求,或多或少。有所求有所爱,无所求无所羁绊,就什么都没有。”   “我是爱你的,阿俞。”蒋芳言抬头看着他,微微笑着说道,带着一点温暖的气泡。   “我依稀觉得,你应该对我也是有爱的 ,对其他宫妃也是有爱的,不过多少而已。”蒋芳言说道,“人的爱只有一整份,像糕点一样,切成一小份,分给不同的人。”   “你这样很好,是个称职的皇帝。对于皇帝来说,多情薄情都是优秀的品格。”蒋芳言看着李俞说道,“伤春悲秋可是落第文人的做法啊。”   “前朝哀帝挚爱辰贵妃,为她建了一座行宫,在里面亲手为她搭建了一间房屋,两个人在里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起来真的很美好,但是也导致了吏治腐败,百姓揭竿而起。”   李俞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心里是哀戚的,却说不出话。   “我记得寄柔刚入王府的时候,鲜衣怒马,天天和刘昭媛在一起疯跑,还爬过王府的树,把我吓了一跳,让人将她从树上摘下来,好好教育了一顿。”   蒋芳言的笑容淡了,之后不久,刘昭媛就难产而亡,再也没有爬过树了。   “记得在王府秋猎,我怀孕的那次,我看姚淑仪渴望都快冒出来了,就让她代替我去了。据说她在场上连马鞭都没有挥动,光看着大家驰骋,回来时还不忘给我带些上好的皮子。”   “我记得当时你麾下的方之双和万青文是你的得力干将,怡婕妤的父亲好像在江向山好像不显,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他们家的孩子好像也有年龄合适的了。”   “嗯。”李俞应道。蒋芳言现在完全是想到哪说哪,他听着应着就好,不论对错。自然也不会说那两个已然自成党羽,当年没嫁给他女儿,不是因为没有适龄的,而是压在了别的宝上,现在小女儿长大了,自己等着填吕家苏家的位子了,才想着表一表忠心。   “对了。”蒋芳言感到一阵困乏,还是打算先将事情说清楚再休息,“我和你说说一说宫里的情况。我去后宫里还会进人,但是高位肯定大多数还是现在这些人,或许未来还有一两个。”   “我去后,太后会在新的皇后册封前掌管宫事,这段时间你无需担心。”蒋芳言将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我对后来者没有什么意见,皇家没有家事。只是还是有些放不下你。”   “姚诗没有多大欲念,只要不犯到孩子身上,她不会出手。明婕妤是按照当家主母培养的,天真了些,但是像寻常人家发放月钱这种事能做得很好。怡婕妤别看她温和,内心清醒的很,知道怎么生活,她父亲带给她一些前朝臣子的眼界,一些特殊的事,她能帮着办妥。”   “关婕妤和慎良媛,都有些小聪明,上不了大台面,但是有时也很有趣。孙良媛不想掺和,但是由不得她,向贵人有打算,苏宝林也有自己的打算,冯选侍是个胆小的,王良媛……命途多舛。”   蒋芳言渐渐靠着李俞说道:“还有景嫔,景嫔,现在她没有做什么事。”   李俞将蒋芳言抱在怀里,将她放在床上,起身去叫了御医。自己转回来坐到床榻前,心里没有很悲伤,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样子做最好就这样做了,至于为什么,现在没有心思想。   孔听白好像早就知道有这一遭,很快就来了。到了床前,将蒋芳言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将手搭上去,两三息就放下了,跪在床边,说道:“皇后娘娘郁结于心,恕臣无能为力。”   李俞不可置否,挥挥手让他站起来。这时,成群的御医这才赶到,一个个上前后都束手无策。李俞这才明白天意难违。   让御医起身靠后。这等事情并不是御医的过错,那折腾御医也没用处,何苦让她走的时候多些人怨恨。   太后也亲自来看蒋芳言,这个儿媳跟她不亲,但也没有什么过节,处理事情紧紧有条,是皇帝的贤内助。她站在这里等了一会儿,昭文帝就让她回去休息,太后经历了太多风雨,身子疲乏的很。   李俞坐在床边,只用了一点小米粥,蒋芳言是彻底喂不尽东西了。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蒋芳言停止了呼吸。   昭文四年六月二十七日,昭文帝元后蒋芳言薨,谥曰:文贤。   昭文帝辍朝三日,以日代月,衣白二十七天。   皇子公主斩衰三年,后妃服丧一月,衣着素淡一年。   令天下百姓七七内不许屠宰,一月内禁止嫁娶,百日内不许宴饮作乐。 第27章 守孝   “来, 乐安。阿姨抱抱。”江又晴在前院的回廊坐着,向乐安伸出手,看着乐安在奶娘的保护下踉跄地往前走, 走了两步, 江又晴伸手一捞将她抱在怀里。   一般来说, 在宫里的皇子皇女在公事场合称呼皇上皇后妃子等和朝臣无异, 私下称呼跟寻常百姓是没有多大区别。昭文帝的情绪一直不高,江又晴不想带着乐安挑战他的情绪。   “来, 跟阿姨学,”江又晴拉长声调, 将乐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喉咙处说道, “爹。”   “呆。”乐安简短的发出声音。   “欸,对了,已经非常接近了。”江又晴笑着说道,“乐安再来,姨。阿姨。”   “咦?”   “对了, 来, 乐安, 咱们再来一遍。”江又晴说道,慢慢教乐安发音。宫里的孩子,不说能讨每一个人喜欢, 至少要得皇帝的喜欢, 这样才能走得长远。   如此两轮过后,乐安略有些乏了, 江又晴停下了教学的步伐,从旁边端了一碗烧开晾着的水,尝了一口, 确定是温热的,拿了勺子喂乐安喝了两勺。看到晓云过来了,就让奶娘把乐安抱下去。没必要在孩子还不晓事的时候就在耳边说这些。   看着乐安被带走了,江又晴看着眼前花团锦簇的院子,问道:“有什么消息了?”   “主子,家里传来消息,方家和万家确定要送家中嫡次女和嫡三女入宫,两家都瞄准了后位。”晓云说道,“圣上在朝堂上多有安抚,但并不高兴。”   安抚是必然的,毕竟是有着从龙之功的老臣,少不得多给两份颜面。心情自然很难好,自己的原配发妻去了,连一年都没有满,就有人惦记她的位子,打成了乌鸡眼,难免有两分悲凉。   吵的这么热闹,不知道最后花落谁家。   比起江又晴的无所事事,沈含月就要忙碌的多。作为太后看中的宫妃,在皇后逝去到新皇后出现这段时间里,自然而然地会在太后精力不济的时候,辅佐太后管理宫务。   “今年夏天放出去的绿豆汤、酸梅汤提前准备好了吗?”太后揉着眉心说道。她管了这么多年的公务,临老了,还要操心这些事。   沈含月翻看着面前的奏折,找到记载这页的条款,说道:“都准备着呢,依照往年的旧例。”   朱宛凝陪坐在旁边,对眼前的景象已经有点习惯了。她玩弄着手上的帕子,不发一言,虽然感受到了吕姣的紧张情绪,但因为对前朝消息不通,也找不到什么缘由。不能为吕姣解决麻烦,吕姣自然也就不大搭理她,她现在闲的也就剩下研究怎么得宠的了。   “目前就这些,其他没有什么问题。”沈含月合上了奏折,将它们分别归类,递给于姑姑。   事情处理完了,于秋荷将书案收下去,那边缕金带着李盈过来了,一岁半的年纪,养的白白胖胖。沈含月每次请安的时候都要带着他一起来,蹭了太后不少次御医。太后也十分乐意,现在她就稀罕含饴弄孙的日子,喜欢李盈,也不至于将他抱过来养,那样是断了他的前程。   太后和沈含月围着李盈,逗弄着他。再过一会儿,日头起来了,太后就下了逐客令:“日头大了,你快带着老三回去,再晚要晒化了人。”   这样子的情形肯定不是第一次,沈含月便笑着说道:“那妾就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妾想吃‘雪绵豆沙’了。”   “贪嘴的家伙。”太后嗔道,雪绵豆沙不是什么金贵的材料但是极废人力,宫里的厨子不怎么喜欢做这道菜,“好啦,快回去吧,明儿来让你吃个够。”   沈含月笑了笑,看着思德抱好了李盈,起身往外走,一转身看到了在装木头的朱宛凝,收敛了神色,说道:“景嫔妹妹,我就先告退了。”   “婕妤姐姐慢走。”朱宛凝行礼道。等到沈含月出了门才直起身来,重新坐下。   太后看着朱宛凝,有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之感。   “朱家新一代是什么情况?”太后问道。人老了就开始念旧。   朱宛凝说道:“哥哥今年二十三岁,弟弟十二岁,都在念书,先生说念的不错。”   “念的不错?”太后语调上扬,“可考中了进士?小的也改过了童生吧。”   “这……”朱宛凝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太后停止了微笑,手中的簪子摔到桌子上,簪子在桌子上滚了几圈,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朱宛凝住了声。   “你去吧。”太后闭上眼良久,好像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朱宛凝不敢耽搁,立即起身往外走。   “唉。”   昭文帝上朝看到台面上的人一个比一个表忠诚,实际上各自打着自己心底的小算盘。照例左敲一榔头,右打一棒槌,平稳朝中局势,就下朝了。   之后到文渊阁处理奏折,无非是从臣子表达的,“只有我忠于你,其他人都不是好人。”回复“朕最相信你了。”   等到这些事处理完了,从无数多的只言片语中找到需要注意的信息,已经到了下午,想着好几天没有去见太后了,就吩咐王永道:“去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母子两人闲谈了一些宫内趣闻,大多是太后讲,昭文帝听。所谓趣闻,也大多集中在沈含月、李盈身上,偶尔会有两句江又晴和李乐安。   话题不知不觉拐到了皇后身上。太后问到:“皇帝还打算立后吗?”   昭文帝顿了一下,说道:“自然是要立的。”   “可是方家或者万家之女?”太后又问道。   昭文帝转动手串的指节停顿了一下,又加快些许,突然有些不耐,还是回答道:“不是。我不希望是。”   太后又小心打探道:“可是要家世差些,和前朝没有瓜葛的?”   昭文帝已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他们母子不算亲密,他出生的时候太后地位低微,等到太后上位了,他又在乾西所住,只是每隔几天请安时候碰面。像这种宫里鲜血的味道他闻惯了,围绕在权力周身的斗争、推敲溶于血液,只是大多数时候,不戳穿才是最优解。   在脑海中推敲演化一下可能导致的结果,发现这个结果并不坏,也不表现出来,开口说道:“那样也好,光管着一亩三分地,作妖也闹不大也好。”   “如果只是要一个空架子,”太后斟酌一下用词,“你看看宛凝如何?”   看到昭文帝没有反对的意思,太后说话顺了起来,她对这个“皇帝儿子”还是有一些紧张的,“朱家没有什么顶门户的人了,但是说起来也不算很低。现下的两个孩子说是读书,却没有天赋,也没有惹出什么事来,作为外戚没有威胁,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方面。”   “宛凝从小是作宫妃养大的,这些事也比较熟。她入宫到现在也没起什么波澜,只是人有些反应慢而已。况且,她还是你表妹。”   昭文帝点点头,好像在仔细思考可行性,说道:“我仔细想想。”   没一口拒绝就好,太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在消耗情分,可是朱家实在是……不成样子。   “我那里还有事要做,就先走了。”昭文帝站起身。   太后也不会拦他,说道:“快去吧。国事要紧。”   昭文帝出了宫门,坐在肩辇上,风拂过身体,到了乾清宫才有些回过神。翻了两页奏折,有些心浮气躁,想找个清净的地方,便对王永说道:“去钟粹宫。”   到了钟粹宫,昭文帝老远就看到江又晴在修建花枝,旁边夏至冬至捧着工具。好像修剪完了,在铜盆中洗手。心一下子安宁了下来。   “皇上?”江又晴有些惊讶,昭文帝很少这个点过来。   昭文帝说道:“怎么了,不欢迎朕?”   “哪有,皇上来妾高兴还来不及呢。”江又晴说道。   昭文帝看到桌面上摆着一大摞子书,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这些呀。是在给乐安挑书。”江又晴回答道:“虽然现在乐安听不懂,但是每天念半个时辰的书,培养一下读书的氛围。也不求乐安能成为什么博览古今的人才,能知道一些文学知识,不会被人蒙了去就好。”   昭文帝一下子来了兴趣,翻了一下书,全是些《蒙学启蒙》之类的书,说道:“乐安值得更好的。你这里书不全,等会儿朕让王永送过来一些。朕的女儿,必然是天下顶顶聪明的。”   说完,拿着书进了旁边的抱厦,好像对乐安的教育生涯起了兴趣:“朕尽量每隔几天给她念半个时辰。”   乐安是个爱笑的孩子,不怎么哭。昭文帝过去的时候,她才刚起床。睡觉前才练习过,因而看到昭文帝条件反射的说道:“呆呆。”   这下子就令昭文帝稀罕了,也不在乎乐安发音不标准的声音到底是不是在叫他,他认为是,那就是。又联系到乐安是二月二出生的,天生和他这个父亲亲,高兴的说:“不愧是朕的女儿。” 第28章 前朝之事   “主子, 该起了。”王永在床前轻声说道。   昭文帝皱了皱眉,说了声:“知道了。”   虽然对朝中党派斗争很是头疼,但还是在王永的服侍下起了身, 穿好衣服, 用湿了水的绸布擦了擦脸。身上沾了水, 这下子才清醒起来。昭文帝发出一声谓叹。   在上朝前这一段时间里, 还有时间用点早点,一边喝粥, 一边思考如何将问题含混过去。蒋芳言的突然死亡,在朝堂上震动不小, 许多原本打算完成的事, 现在只能推后。   天还黑着,方之双已经在奴仆的服侍下穿好了紫色的官袍,与早起的妻子一起食用早点。   方氏打发了奴婢出去,自己坐到方之双旁边,为他布菜, 说着自己夫人社交成果与打算:“前天去拜佛的时候碰见了苏夫人, 她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太学生倒是活跃的很, 还有许多赶考的学子借宿在寺庙里。”   “她能高兴起来才叫怪了。后宫那位惹事搞得前朝都知道了,还被参了一本不会教女。”方之双夹了一筷子酱肉,嗤笑着说道:“还搁那杵着占位, 也是晦气。倒是便宜了江向山, 客座几年,培养了不少门生, 可惜都是些泥腿子出身,没用!”   比起这些,方氏更关心自己的女儿, 说道:“一会儿叫多宝阁的人来,给乐瑶做几身衣裳,再打几套首饰。”   “多做些好的,这方面不要省钱。有着前皇后珠玉在前,乐瑶进宫的时候装得东西不能太过明显,衣服首饰正适合。”方之双嘱咐着妻子,“大体和万青文家的持平,多那么两三样就可以。”   听到要比万家的好,方氏眼眸一亮,问道:“万家的姑娘不会和咱家的争了?”   “他们送了两个女儿出去,还联姻的是对面嫡支,吃相太难看。现在就怕被清算。”方之双说道,“支持我,总比对面上位要好得多。”   “既然如此,那要不要去接触一下先皇后身边的友卉、平卉?她们对于宫内的情形还有圣上的喜好很是清楚,也为乐瑶生活做个铺垫。”方氏已经开始为女儿的皇后生涯做打算了。吕家是昭文帝要打击的对象,万家退出了争斗,剩下的有从龙之功的老人,自己家是领袖,还能有谁跟自家争呢?   方之双摇摇头,有些无奈:“这还用得到你说,我早就派人去了,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去了好几家,吓得蒋家禀明了圣上,将两人送去为先皇后守灵了。”   “该上朝了,记得跟乐瑶多说些话。”方之双用布。子擦了擦手,往大门走去。   天还是黑的,方之双坐在轿子上,闭着眼睛随马车晃荡到东华门,年龄大了,精力就有些不济。   东华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各自提着灯笼扎堆,分辨倒是好分辨,三品以上是紫服,五品以上服深绯,其余都着深青。   方之双才下马车,从仆从手里接过灯笼,就有人上前寒暄讨好。随意应付了两句,并没有放在心上。这种情况在文贤皇后去后就愈演愈烈,方之双也习惯了。   转身正打算和万青文商量一下对策,就听见老对头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从侧边传来,定睛一看,果然是吕宽。   “什么风把吕大人吹来了?”方之双笑着说道。   吕宽却并不接茬,好像没听出来里面的嘲讽之意,说道:“这不是碰到方大人了。方大人,借一步说话?”   方之双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吕宽卖的是哪门子关子,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应了,脱离了大部队,走到边上。   “我虚长你这么多岁,也就自恃叫句老弟。”吕宽说道,“此事老弟还是不要争执,圣上这么久没有定下来,再过小半年,令爱也要入宫了,到时候……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还以为是吕宽认输了,谁知道他张口就是皇后之位飞了,朝堂上还会被为难。虽然对昭文帝确立皇后之事的拖拉感到不安,但还是直接回击道:“我家姑娘可做不出跟人打架这种有损体面的事。”   吕宽的笑意顿了顿,看到方之双不吃这一套,就直接爆出了大料:“之后我会上书致仕,总得给吕家一点体面吧。”   方之双一惊,还是下意识的反问道:“吕家这么多年了,盘根错节,到时候上去了,可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那你上,不过你吏部那边不要卡人事变动。”吕宽说道。开始要争皇后的位子只是个幌子,吕家已经外强中干,这么说也只是为了打个掩护,增加一点方之双的紧张感。让一批子弟进入官场,自己平安身退才是重点。   方之双平稳了一下心神,还是忍不住皇后之位所带来的巨大利益,说道:“一言为定。”   这次上朝,吕宽就会改变口风,皇后不是一回两回能够定下的,吕宽开了口,方之双回去就示意下面分批给候补的吕家子弟安排缺。   随着太监一声肃静,响鞭甩过三回。东华门开了。方之双和吕宽各自回到自己的站位,排着队走进乾清宫。   先是全国各地的事件,最近比较太平,也没有什么大事。大家深吸一口气,准备应付保留戏码。   “臣恭请圣上确立皇后。”这是鸿胪寺的人,在他们职责范围内。   昭文帝说道:“朕与皇后鹣鲽情深,皇后丧期刚过,难有精力再立新后。”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这是个谏官,“文贤皇后若在,也不会让后宫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臣附议。请圣上早做裁决。”   昭文帝感到一阵窝火,连自己的皇后册立与否都要看臣子的脸色。可惜权力没有尽收在手上,还需要虚以唯委蛇。权力看似是自上而下,一言既出,流血千里,实质上是自下而上,只有底下人相信你拥有这个权力,权力才是真的属于你。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臣请立太子。”一个小官出来说道,“既然皇后无法确立,请圣上确立太子,以稳国祚。”   这下子倒没有人跟着附和了,场面一下子落针可闻。方之双回头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一看认不出来,是个愣头青。恐怕是因为吵了半年了,有些接受不了。   “臣以为,皇后还是早立为好,可以先确定人选,再谈何时入住中宫。”吕宽开口打破寂静,好像没有听到刚刚那句话一样,说道,“臣以为,方大人、万大人家的姑娘可当此任。”   “臣附议。”大家一起忽略了刚才的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发生。   昭文帝深吸一口气,总之不能顺了他们的意,不然以后再无威严,就问道:“吕大人、万大人、方大人,家中老母可好?”   “这……”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答道:“老母尚能饭食,但已经精力有些不济了。每次从官衙回去后,老母总是要辨认一番。”   方之双一边答道,还不忘给自己贴上爱岗敬业的标签。   “是啊,父母之爱如此深广。”昭文帝顺着方之双的话往下说,没人敢反对这句话,“我朝以孝治天下,当亲身奉母。”   “太后年事已高,身体不愈已久。朕心甚痛。”昭文帝说道,“先前让朱氏入宫陪伴太后,太后情绪稍解。朱氏也算温柔得体,但现在太后有意立朱氏为后。朕不忍心忤逆太后,只能跪而接招。”   “太后怎能干政!”方之双没料到半途杀出个程咬金,到嘴的鸭子眼看要飞,赶忙出声说道。   昭文帝早有防备,沉声说道,好像在抑制悲伤的情感:“立后,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做子女的怎么忍心让老母涕泣呢?”   这个问题无解,《孟子》中记载,舜做了皇帝而他的父亲犯了法,尚且要辞去皇帝的位子带着父亲走,不违逆孝道。现在阻止昭文帝立朱氏为后,就是反对孝道。   方之双还是不甘心,只住了嘴,不附和,想着下来在想办法。吕宽知道这单生意恐怕是做不成了,也沉默了下来。   昭文帝再一片沉默中又说了两句,就散朝了。   到了文渊阁,昭文帝批改了几份奏章,就对王永说道:“将刚才的事告诉太后。”   王永点头,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后宫传来太后郁结于心,召见御医的消息。昭文帝扔下了笔,转了两圈珠子,说道:“走吧。去给太后‘侍疾’。”   往后几天,朝上依旧你来我往,不过渐渐冷清了下来。每回下朝后,太后就会召集当日持反对意见的大臣的妻子进宫侍疾,几次下来,颇有成效。   方之双和吕宽本想最后努力一把,却发现根本没有卡朱家脖子的地方。朱家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只剩下荣誉,底下长子三次乡试不中,根本轮不到补缺,只得作罢。   昭文帝对于未来后宫格局倒是不放在心上,就算乱也乱的有限,朱宛凝不需要有什么才能,安安静静当个背景板,不乱指挥就好,底下依照蒋芳言旧制运行就好。   后宫一直没有什么事。昭文帝回想之前的日子,蒋芳言只是一直在制定规则,现在朱宛凝上去了,大概也不会出什么事吧。大概。 第29章 敲打   慈宁宫中, 太后神采奕奕的逗着廊前的八哥,看着它在笼子里扑扇翅膀。   这些天经过命妇的“侍疾”,她已好的全了, 这自然少不了“药引子”:皇后的册封诏书。这时候, 应该已经有女官去宣读了。   江又晴蹲在钟粹宫里, 给乐安念昨天昭文帝读过的片段, 强化一下她的印象。   自从决定要给乐安念书后,昭文帝每隔两天都会来给乐安念半个时辰的书, 有时过夜,有时不会。昭文帝来的这样频繁, 本来十分引人注目, 但后来被立后风波盖住了,等到再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发现昭文帝并不是每次都会宿在江又晴处,两相对比,也就能接受这个结果了。   “主子。那边册封到了。”晓云低着头说道。   江又晴给乐安读完了书, 出了门才问道:“确定了?什么时候。”   “刚刚才宣读的诏令, 册封礼安排在明年三月。”晓云说道, 顺便将撒出去的钉子收回的消息汇总了,“慎良媛砸了一排博古架,不过并没有走尚宫局, 而是拿了吕家的东西填补, 带宫印的拿银钱给管事补了,不记在造册上。”   “那管事竟然也办了?”江又晴有些惊讶。   晓云回答道:“办了, 之前有文贤皇后盯着,现在才是常态。”   “管好手底下的人,最近通讯不要太频繁, 太扎眼了不好。”江又晴沉默了一会说道,回忆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朱宛凝,也没有算计过她,放下了心。   宫里像自己这种家庭,既没有权力,也没有名誉,怎么都够不上皇后的位子。在文贤皇后去世后,心里就有了再立后的准备,还是希望是宫里的老人,这样熟悉一些,好过外边不知根底。景嫔和宫里的人好像没有什么交集,至少没有大的过节。江又晴准备让晓云旁敲侧击一下朱宛凝和谁来往比较密切。   不过,明年三月才行册封礼,那不是刚好跨过选秀吗?在新人都差不多挑选完毕,在宫里住着只等着册封的时候才举行册封礼,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这是摆明了不希望她参加选秀,不知道是谁的意思。   朱宛凝接到册封诏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傻的,人已经全然不会思考。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这两天不单宫妃,连奴婢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不过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大饼怎么会砸到她头上。思前想后,自己并没有半点值得注意的,虽然自己是按宫妃培养,但不知道是小门小户眼界有限,还是昭文帝似乎见得多了,并没有取得良好的成果。   再想来,那就只有太后了。朱宛凝有些不敢置信,但心里又在叫着就是这样的,姑姑还是念着亲情,没有不管她。   在咸福宫里踱步了几圈,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去找太后谢恩。   “主子,朱主子来了。”于秋荷禀报道。不知道如何称呼朱宛凝,不论是叫景嫔还是皇后好像都不太合适。   “景嫔来了,让她进来。”太后纠正了于秋荷的称呼,放下了逗弄鹦鹉的手,往屋里走去。   “是。”于秋荷应道,转身走向了外间,对着朱宛凝说道,“景嫔娘娘,太后有请。”   朱宛凝的兴奋一下子被泼了冷水,笑容凝固了下来。只是仍记得要笑,维持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唇角,说道:“好的。”   进了内室,太后端坐在上首,朱宛凝行礼道:“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嗯。起吧。”太后不咸不淡地说道。   朱宛凝便找地方坐了,突然感到和以前相比,好像并没有什么什么分别。   太后看着她,像猫一样地乖顺,但光鲜的底下确是上不得台面的,被家里教的太小家子气了。既然最后求到他这来了,之前就没有必要专门培养。好好的姑娘做妾培养了十几年,哪能不小气。   太后不知道现在对朱宛凝是什么感情。朱宛凝的父亲是她继母的弟弟,继母对她不好不坏,不恶意虐待她,但也没有半分支持。银钱不通,在宫里举步维艰,消息打探的慢,晋升的就慢,间接导致了她和儿子的离心。   从这个方面讲,看到他们落魄到求助她送女儿入宫撑门面,她是快意的,尤其是看到朱宛凝战战兢兢,上不得台面,整个人隐约有一种复仇的快感。但另一方面,见惯了血腥,现在终于有身份地位享受生活了,和自己的儿子又不亲,母家只剩下了这个未曾谋面的弟弟,平日能见到的,有血缘关系的,只剩下了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侄女,连她对自己也不是真心的,来没有没有半点关系的沈含月有心,说不出的悲凉。   “来做什么?”太后问道。   朱宛凝起身答道:“刚刚接到册封,想到太后娘娘,便过来谢恩。”   “嗯。自己要坐得住。皇后不是妃子,宫务的事我无法插手,你自己看着办,依据前人的规章制度做事,不要自己想当然。”太后说道,“在册封礼举行之前,你不要踏出咸福宫半步。”   “是。”朱宛凝乖顺的答了。   “这半年,你在宫里学一学琴棋书画,把性子磨一磨。”太后又说道,“外面的老人册封、选秀不关你的事。这宫权,最后还是要和凤印一起交到你手里的。”   “是。”朱宛凝答道   太后沉凝的叹了口气,说道:“皇后不是妃子,是妻,懂吗?”   看着朱宛凝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太后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陷入了冷场。   “主子,明婕妤来了。”缕金说道。   这一声打破了尴尬,太后说道:“让她进来吧。”   “妾告退了。”朱宛凝答道。   看到太后点点头,朱宛凝就起身向外走,中途碰上往里走的沈含月,沈含月对朱宛凝行一礼,朱宛凝只受了一半。两人便错过了。   这种中途碰上明婕妤的事朱宛凝已经习惯了,基本没回来都会碰到她。之前还要加个怡婕妤,不过只碰到了几次,她就有意岔开,就是前后脚了。   沈含月和朱宛凝擦过身,去见太后了。   照例处理了宫务。   太后看着沈含月一切如常,没有半点怨愤的情绪,开口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呀。”沈含月歪过头看向太后。   “关于早上……”太后提示道。   沈含月一下子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直接说道:“妾家里本身不是什么名门,不过三品大理寺卿,算不得什么有名望、有能力的人家。论清望,也不是鸿儒。不论怎么算,都轮不到我,那么这件事与我就没有什么关系,何必为了它而烦恼呢?”   “你倒是想的开。”太后笑着说道。“秋荷,将糕点拿出来,让明婕妤吃个欢。”   “呀,我就说太后您念着我,这不,连喜欢的都准备了。”沈含月笑着拈了一块糕点吃了。   太后摇摇头,由她去了。   冬天冷的让人发颤,江又晴才让人给钟粹宫的人发了赏钱,主殿的更厚两分。宫里的月例只是让人冻不死,更何况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上面压着了。不求底下人就此忠心耿耿,增加一点背叛所需要的筹码也好。   随着昭文帝封笔,新年宴热火朝天的开始准备。   过了新年宴就要选秀了。对于江又晴而言,这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自己的位分会动一动。   新年宴不是大办,离文贤皇后逝世不过一年多,皇子公主的孝都没除,自然也热闹不起来。妃子才艺、祝词自然也省了。   江又晴坐在座位上,后面是晓云抱着乐安。皇后和景嫔的位子都空着,也没那个不长眼的去问。   等到昭文帝说完长长的祝词,表达一下对新的一年的祈盼,宴会正式开始。没有半分期待,大家的心思都不在歌舞上。很快就到了重头戏。   昭文帝举着酒杯说道:“新一年,去除旧秽,迎接新气象。奉太后懿旨着令晋升后宫诸妃。”   “淑仪姚氏,赐封号荣,为荣昭仪。婕妤沈氏,晋为从二品修仪。婕妤江氏,晋为从二品昭媛。婕妤刘氏,晋为正三品贵嫔。”   “良娣吕氏,晋为正五品顺常赐居延禧宫西侧殿。”   “良媛孙氏,晋为从四品芳仪,赐居长春宫东侧殿。”   “宝林苏氏,晋为从五品嫔,赐封号良,赐居景阳宫东侧殿。”   “贵人向氏,晋为从四品婉仪,赐居启祥宫东侧殿。”   “选侍冯氏,晋为正六品良媛,赐封号庄,赐居钟粹宫东侧殿。”   人人得进,虽然有对别人晋升的多的不满,但自己总算是也往上蹦了蹦,一时间宫宴上言笑晏晏,有了一些过年的氛围。   江又晴笑着加了筷酱制烤羊肉,暗想,这种群体晋封也就到头了。昭文帝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主,现在连册封礼都免了,让王永将宝册、宝印一换,就算成了礼。   江又晴算着人,高位和中位占的差不多了,等到新春这一波进来,后宫格局就差不多定了,现在也要费心,把她们从选秀就摸清底细。   江又晴眯着眼睛在心里暗暗念叨:万萱。这个人在闺中打交道过,可不是什么良善人。   日子还要往后过呢。 第30章 当是时   万物复苏, 一年之计在于春。   一年之中国家重大的事情在年初就呈现了出来。   底下的百姓并不关注皇帝选妃,最多在戏台边看戏子扮演个倾世绝恋,鼓两下掌, 捧个人场, 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可这却是牵扯到上面的官员切身利益的事, 自然一层一层的紧张下来。到了民间, 只感觉到人来往的多了,衣料首饰进货的快, 其余什么都关联不上。   万萱作为万青文的老来女,在昭文帝上位之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进宫, 默默地为自己做准备。结交闺中密友, 等到将来她们成为朝廷命妇,自己的孩子能混个面熟。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站到最高。   早一年万萱就到了户籍合州,她大哥正在此任县令, 平日就住在大哥家。从龙之功也够平常人家使劲败坏, 大嫂身出名门, 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平日不仅对她多有照顾,也乐意让自己的孩子亲近这个小姑。   万萱就在此修养, 平日里请宫里外放的司仪女官细细教导, 等待着宫里传来的消息。   本来想请平卉友卉的,只是太扎眼。司仪女官年龄大了, 竞争尚宫失败被放出局,既想给公里的老对头添堵,又为了自己以后奉养生活的优渥, 自然也是竭尽全力的教导。   宫里的消息相对于其他秀女来说,万萱是及其畅通的。大嫂家的姐妹嫁到了苏家,大姐和吕家结亲,二姐嫁到了素有清望的季家。原本打算为自己谋条后路,反倒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现在用来打听消息倒是灵通。   “小姐。”半兰说道,“京里来消息了。”   万萱从半兰手中抽出信件,小心打开,里面是昭文帝新年颁发的宫妃位份宫殿安排。   “去请司仪过来。”万萱说道。这种不算什么机密的事,给司仪看看也无妨,也让她分析一下,哪位需要注意。   “小姐。”刘司仪蹲身行礼道。她容颜半老,行动间却独有韵律,让人注意不到。教导过几任学生,最后被万家高薪请过来教导。刘司仪对万萱还是比较满意的,这是她带过最聪慧的学生,也是最有可能入宫的学生。   万萱亲手将刘司仪扶起,说道:“姑姑多礼了。”   “小姐可有什么事?”刘司仪问道。   万萱直接将信纸递给她,说道:“姑姑请看,这局势?”   “这局势相对明朗,乱中有序。”刘司仪仔细看了两遍信件说道。   “小姐看这四位。”刘司仪将最上面四人用手指圈出来,说道,“荣昭仪不必提,明修仪、怡昭媛、关贵嫔原是一道进宫的,同为嫔位,但现在却有高有低。此有两种可能:一,关贵嫔是因为受慎顺常的连累而少升一级;二是明修仪和怡昭媛有什么过人之处,多升了一级。这两者各有各的麻烦。”   “前者说明圣上格外看重规矩体面,在宫里不好动作,后者要小心两位有什么倚仗。”   “向婉仪和孙芳仪,比较好理解。”刘司仪的手指向下移动,“向婉仪因子得到晋封,孙芳仪是将军的女儿,宫里武将家的女儿比较少,但是很容易到达高位。两人都从原先宫中迁出来,独居一宫,日后可能是此宫主位。向婉仪能如此得宠,必有其过人之处。”   “之后的慎顺常牵扯的就比较麻烦了。”刘司仪说道,“慎顺常比向婉仪低一级,显然是带有惩罚性质的。但仍然让她与关贵嫔同居一宫,就说明圣上并没有让她独领一宫的打算。如果关贵嫔是受她带累,那么她的日子绝不好过。”   “良嫔和庄良媛是走同一路线的,庄良媛能够越级晋升这么多,而良嫔却并不显眼,如果是因为御花园之事,倒也罢了。如果是单纯的得宠,那庄良媛也要注意,她明白自己的优势是什么。”   刘司仪停顿了一下,将信件递回万萱,问道:“你看看有没有差什么。”   万萱看了良久,突然想起来了,说道:“王良媛没有晋升。”   刘司仪赞许的点了点头:“你离她远一点,她没有‘病逝’或打入冷宫,说明还是有一手,但是卡在这个位子上不晋升,那绝对是犯了忌讳。”   “总之,要注意明修仪、怡昭媛、向婉仪和庄良媛。”刘司仪最后总结了一下,和万萱说了两句,就回了屋,她总算看到了复仇的霞光。   万萱将刘司仪的话记到心底,却在心中默默回忆万家从宫里打探来的消息,有些东西是不能和刘司仪说的。   其中显眼的也没有多少。   皇后朱宛凝不怎么受太后喜欢,不过到底是骨肉亲情。太后尤为喜欢明修仪,对怡昭媛也不错。   怡昭媛没和人结过怨,只和关贵嫔之间有点过节,但多年没提,也许已经过去了。生下的三公主挑了个好日子,昭文帝非常偏爱。   明修仪是独得太后喜欢,恩宠也不错,只要有太后在一天就有她光鲜明丽的一天。   慎顺常和所有人都结了怨,在之后劫了王良媛的人。这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万萱心想。和良嫔是死仇,和孙芳仪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向婉仪和庄良媛倒是要注意,没打听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万萱揉了揉发涨的脑袋,颇为头疼的说:“怡昭媛,江又晴。怎么又和你碰上了。”   江又晴这个名字带给她的回忆并不好,每回听到这个名字,总让她想到有一次小时候在家里设宴,江芃和江赵氏带江又晴赴宴。中途她为了报复一个庶姐,设计她出了丑,自己则表现的想要替她掩盖似的,只是被抓了现行。最后父亲果然奖励自己,认为自己识大局,狠狠地处罚了庶姐,到她出嫁都不敢喝自己碰头。按道理来说这是非常成功的一次设局,只是她忘不了,连母亲都没查出来的布局,宴会上正当她得意的时候,从江又晴眼中看到的清明。她盯着自己,仿佛什么都知道。   万萱摇摇头,将这些想法放到一边。转身开始整理起自己选秀要用的东西了。   每州、府的官员适龄的女孩都先在州府汇总,之后进行筛除,这一波并没有什么严苛的标准,只是筛掉身体有残疾、恶疾,名声不好和有碍观瞻的秀女。   通过初选的秀女再到“道”上进行第二轮筛选,这会要求就严苛的多了,容貌体态,言谈举止都有要求,全国十一道,每道选出十至二十人入京参加最后的筛选。   毫无疑问,二月中的时候,万萱已经坐上马车,到达了京城。过夜后,换上统一的宫服,一队队的接受挑选。最终从中挑选出了十一个人,其中六个要赐婚宗室。   万萱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熟人,到达赏心阁倒是认出了方乐瑶,不过看着她心情不好,自己也没有热脸贴上去的习惯,就自己走到一边,不和谁打交道。   这回人来自四面八方。除了万萱和方乐瑶,剩下的有来自青州知府的温怜安,有兵部右侍郎的孙女顾珂,还有一个是御史中丞的嫡长女周敢言。   大家好像都约定好了,并不怎么交谈,也遑论推心置腹。   没有什么妃子来召见,大家就在司仪的教导下学习宫规。   日子这么过,外面突然传来了锣鼓声,宫人换上了喜庆的衣服,镶正红色的边,头上戴着绢花,端得喜气洋洋。   万萱看着到来的司仪也是如此装扮,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来的司仪看到站成一排的秀女,淡淡说道:“今天是皇后娘娘迁宫的日子,与你们无关,继续练习。”   一大早上,喜鹊在枝头鸣叫,咸福宫的宫人喜气洋洋。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虽然不好听,可理就是这么个理。   接受着宫人的夸赞,小心点奉承回去,但心中还是颇为受用。曼云脚步轻快的走进主殿,伺候朱宛凝梳洗。   朱宛凝一早起来在胡尚仪的帮助下带上了皇后的冠冕,拖着沉重的礼服坐上了肩辇,板着脸,树立威严的形象,一步一步的走着,准备在皇宫中绕行一圈,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再进入景仁宫,完成剩下的礼仪。   既然不是元后,也就不会专门祭天,在乾清宫走了一圈,接过凤印宝册,也就算是见过朝臣了。   走到太庙,告知了列祖列宗,朱宛凝再给文贤皇后敬香奉茶,念了长长的祷文,就起身出去,进行下一步。   到了景仁宫,到内室换下繁重的礼服,换上正红的袄裙,端坐在主位,底下的宫妃一起觐见皇后,之后是皇子公主,最后是命妇。   随着一切如期进行,朱宛凝正式成为昭文帝的皇后。   江又晴在底下按照司仪的指示,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行动。   等到冗长的礼仪终于完成,江又晴坐在肩辇上回了钟粹宫。嘱咐奶娘注意乐安的身体,自己松乏身体,泡了澡,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又是全新的一天。 第31章 变化   六月中, 江又晴一早起来就和乐安玩了一会儿,直到冯箐和周敢言前来请安。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也是如此。   前几天昭文帝完成了广撒网的任务, 众人去觐见了皇后。新来的几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江又晴却有些感慨万分。敬茶训话的模式并非以前那样一个一个人来, 而是全体一块进行。江又晴坐在位子上, 看着朱宛凝故作威严,训话时间长到能让茶水变凉。   不过因为人数多了许多, 请安时间往后调。这可合了江又晴的心意,早已养成的生物钟让她早早醒来, 睡得舒服, 还有时间吃个早餐。   “主子,人来了。”晓云说道。   江又晴即扶着乐安走了两步,说道:“带乐安在门前玩耍一会儿就回去。”   俗话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虽然这不是外号, 但也恰如其分。周美人是货真价实的美人。一对杏眼, 目光流转之间水波荡漾, 干净通透。父亲是御史中丞,官不大却是天子近臣,这每日和皇帝交流弹劾的职责, 没有哪个人想试试。   江又晴在主位坐定, 庄良媛和周美人就上前来请安。江又晴叫了坐,两人也就坐下。可以看出冯箐自己成为领头人还有些不习惯。   “周美人最近可是没有睡好?”江又晴看着顾珂, 她的眼下一片青色,显然没有睡好,这大热的天, 钟粹宫的冰没打半分折扣,难道有什么隐情。   周敢言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最近有些惫懒,只是有些乏,倒累得娘娘担心,是我的不是。”   “哪里的话,身体是自己的,有不舒服要及时说才好。”江又晴说道,又转向晓云,“拿我的牌子去太医院请一位太医过来看看。例行查验,不要大惊小怪。”   聊了两句让两人放松下来,太医也就到了,今天轮值的是王太医。   “这么早叨扰王太医真实麻烦了。”江又晴客气道。   王太医推辞道:“这是臣的分内之事。”   “请。”江又晴指向周敢言。   “恭喜娘娘,周美人有孕快两月了。”王太医的手搭在周敢言腕上,沉吟良久说道。   江又晴惊讶的站起身来,也没有对王太医的话表示怀疑,说道:“您看周美人有什么忌口,给她身边的丫头……”   “茉莉。”周敢言说道。   “给茉莉说说,让她有个注意的。”江又晴接着说道。   趁着王太医给茉莉说注意事项的时候,江又晴嘱咐晓云:“让如意、采玉去给皇后、太后报信。再让赵德先找小太监去乾清宫给皇上报信。就说王太医诊出周美人有快两月身孕了。”   看到晓云出去,王太医也嘱咐的差不多了,江又晴又说到:“劳烦您也给庄良媛看看。”   冯箐也有些着急。比起快速有孕的周敢言,与她一起进宫的人中,吕苏孙三人都是有因的,向诗云早早的就生了,剩下的那个已登后位。   辜负了冯箐的期待,王太医说道:“庄良媛身体安康。”   晓云送王太医出去,江又晴对两人说道:“周美人就在钟粹宫安心养胎,本宫会向皇后娘娘说明的。庄良媛,时候不早了,走吧。”   两人起身应道:“是。”   周敢言回了自己屋整顿宫人,江又晴带着冯箐到了景仁宫。   景仁宫的众人一看就接到了消息,各异的目光从两人身上刮去,江又晴神色自若,冯箐就差了点意思,有些局促。   江又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对朱宛凝禀报道:“周美人刚刚被王太医诊断出有孕两个月,妾担心出什么意外,就让她呆在宫里了。”   “也是该小心一些。”朱宛凝想了想之前的处理办法,说道,“那就让她怀稳了再来请安吧。”   还是老两样,没说两句,看着差不多够时间了,朱宛凝就让大家散了。江又晴和姚诗沈含月告别后,也赶紧回了钟粹宫,作为除孝后的第一个孩子,绝对不要让他在钟粹宫中出事,这一次加强保护,也为了看看自己防御她们掺沙子的能力如何,省的自己上阵的时候被算计。   大家都走了,万萱渐渐的落在了后面。孙寄凌不是主位,自然也管不了她,两人点点头就分开了。等到人走完了,万萱还没有出殿,索性直接转了回去,对着朱宛凝身边的大宫女白鹭说道:“劳烦姑娘通报,宝林万氏求见。”   朱宛凝正在听底下女官汇报,她对于这些并不敏感,在家只教习音乐舞蹈等方面,对于管家并没有学习过,听到女官的汇报,没有明显错漏就说道:“一切照旧就好。”   等打发了那些女官,还没松口气,白鹭就禀报道:“万宝林求见。”   “万宝林?”朱宛凝暼眉,“她有什么事。请她进来吧。”   “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万萱温顺的低头说道。   这是她前思后想得出的路。方乐瑶和她并不对付,江又晴带给她的压力又太大,她不甘心在底下磋磨,想往上爬就要找靠山,没有比皇后更牢靠的靠山了。   皇后朱宛凝不是元后,能登上后位仅仅是凭太后的支持,但是自己并不得太后的喜欢,在前朝后宫都没有自己的势力。现在本来后位不稳,差一点登位的方乐瑶杵在跟前,在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接受自己的投诚。而自己,所看中的,就是她皇后的身份和不会轻言废立带来的保障,不至于投入成本一转眼就没了。   “起来吧。”朱宛凝说道,“你找本宫有什么事?”   “妾……”万萱好像为难了一下,紧跟着好像破釜沉舟的说道,“妾想求娘娘庇佑。”   “此话怎讲?”朱宛凝一下子来了精神,想到最近烦心的事,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听到朱宛凝的询问,万萱知道自己赌对了。其实这句话本身就有问题,相当于质疑皇后管理宫廷有问题。不过朱宛凝从小是被当作宫妃培养的,自然不知道皇后该知道的东西。   “妾和方良媛自小合不来,妾……”万萱住了声。   方乐瑶?这不是自己头疼的对象吗?朱宛凝想到。她前朝的事不通,自然不知道万家支持方家,只知道方乐瑶差一点抢下了后位。又问道:“什么事不能说?”   “都是些,都是些闺中的小事。”万萱哽咽的说道。她确实没说错,事实上没有什么过节,只是小时候见过几面,都忘了发生什么事,不过也不影响她这么说,毕竟方乐瑶肯定对她这么个曾经的竞争者没有好感,也不担心露馅。   朱宛凝心中一动,面上多亏了那一年的学习,不动声色的说道:“哪里有什么大事,尽管和我说就是了,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是。妾省的了。”万萱福身道。   “好了,坐下吧。”朱宛凝说道,也想显示一下自己博大的胸襟,“多大点事。既然都这时候了,留下来一起吃顿饭。”   万萱低头应了,在席上扮演了一个心思细腻的小可怜,适时找角度奉承朱宛凝几句,让朱宛凝心里暗暗高兴。虽然走的时候朱宛凝并没有答应,但万萱知道她动心了,答应只是早晚问题。   与新人走近的并不只是朱宛凝与万萱,在另一边,向诗云和温怜安也在交谈着。   刚从皇后宫中离开,向诗云就叫了停,从轿子中出来了,说是胸闷,让宫人先回启祥宫,自己带着友桃慢慢走回去。   不知不觉就到了御花园,六月的御花园花都败的差不多,惟剩下的一些也被太阳晒的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向诗云漫步在中间,走走停停,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转过头,果然是温怜安。   “妾见过向婉仪。”温怜安行礼道,“不知道婉仪在此赏花,扰了婉仪的兴致。”   向诗云上前扶起温怜安,说道:“原来是温贵人。哪有什么扰不扰兴致的,这御花园又不是我的,大家都能来。再说 ,我原也是要找妹妹的。”   “这……”温怜安疑惑的看着向诗云,奇怪她为何会有如此说法,虽然关贵嫔并不待见自己,自己也不知所措,但自己与她并不打什么交道。   向诗云拉起温怜安的手,一起向前走去,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说道:“你的父亲是不是青州知府?”   “是的。家父确实是青轴知府。”温怜安如实答道,却不知道这和父亲有什么关系。   “我的父亲是惠州同知。”向诗云一副找对了人的样子,说道:“惠州和青州还是接壤呢。”   “在宫里只有咱们两个是地方上来的,我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你来了,我们平日里可以多走动,说一说地方上的事,打发打发无聊。”   “平日有什么有疑问的,都可以来找我,我痴长你几岁,对宫里的事还算了解,你有什么疑问尽管来,我尽我所能解答。”   “我屋里还设有小厨房,有什么家乡想吃的,可以告诉我,让小厨房做了。” 第32章 变化   到了八月, 王太医说周敢言的胎坐稳了,也就解除了禁令,可以跟着去请安了。   江又晴将钟粹宫上下整顿一番, 周美人所在的院子更是形成了真空带, 确保一根多余的羽毛都进不去, 又让茉莉记得周美人每日饮食, 有没有特殊的地方,及时请太医。   躲过中午的赤阳, 江又晴小憩了一会儿,她已经减少了去慈宁宫的次数, 朱宛凝成了皇后, 无疑会与太后有更长的时间接触,江又晴不希望自己在她心里成为一个对照组,埋下一根刺。   到了傍晚,日头快落了,江又晴才扶着晓云打算出去走几圈。   从钟粹宫出去, 到最近的入口, 种着百合花, 吐着香,气味十分浓烈。江又晴皱着眉,看到底下的土, 应该是种了有一段时间了, 就跟晓云说道:“让花匠把花换了,换成香味不浓的, 熏得人头疼。”   又把御花园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忌讳的,就往回走。   走到半道上, 远远看到前面跪着个宫妃,旁边还有个宫女站着。江又晴叫了停,往过走,定睛一看,竟然是王湘。   “……真是晒死人了。”那宫女背对着江又晴说道,“怎么摊上这么个差事。”   “这是怎么了?”江又晴缓步走上来问道。   那宫女蓦然一惊,后退了一步,立即跪下行礼道:“奴婢参见怡昭媛。”   江又晴一听有些熟悉,再细看衣服料子颜色,应该是延禧宫的,但仍不知道是什么人,应当不是常见到的,说道:“抬起头来。”   那宫女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晓云认了出来,在江又晴耳畔解释道:“这是延禧宫慎顺常身边的红玉。”   “这是怎么回事?”江又晴看着面前跪着的王湘问道。不知道具体情况她也不敢让起来,这种罚法太伤人脸面了,不知道犯了什么大事。而且,慎良媛是正五品,也没有处罚的资格啊。   “这……”红玉有些语塞,紧接着说道:“庄良媛冒犯了主子,被罚跪到天黑。”   被罚跪到天黑?江又晴听到有些不可思议,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妃嫔被高位处罚,还如此之重,简直就是羞辱。当初吕姣和苏寻玉闹得那么大也只是禁足,保留了体面,现在直接一脚踩到底。江又晴震惊的质问道:“慎顺常处罚的?这事关贵嫔知道吗?”   “当时关贵嫔在场的。”红玉赶紧补充道。规避了前一句提问,将整件事糊弄过去算完事。抬头看一看天色将暗,马马虎虎的算是完成了任务,立刻低头告辞:“怡昭媛,主子交给奴婢的任务完成了,奴婢要回去复命,就不打扰怡昭媛了。”   江又晴摆摆手,让她回去。红玉看到口中说道:“奴婢告退。”飞一般的回到了延禧宫。   红玉回到延禧宫,正撞见怜珊,怜珊瞥了一眼红玉,看到她白了个脸就知道出问题了,也不问是什么事,忙将她带到吕姣面前,让她解释。   “奴婢在御花园监督王良媛受罚,碰到了怡昭媛。”红玉说道,等着看吕姣的反应修饰一下自己的话。   吕姣来了精神,“哦?她插手了吗?”   “没有。”红玉知道吕姣关心什么了,抓住重点回答道:“怡昭媛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了。过来问了是什么事,关贵嫔可知道就没有说什么了。之后奴婢等时间到了,就回来了。”   “我还用的着她知道。”吕姣对江又晴问关贵嫔是否知道感到不满,但对于红玉“不畏强权”,在江又晴面前仍然完成了自己布置的任务还是满意的。对她说道:“从怜珊那拿些买糕点的钱,自己去玩吧。”   “是。”红玉退了出去,去找怜珊,怜珊看到吕姣不说话,也没有过问的心思,直接给了钱,说道:“主子发话了,那你就休息三日吧。”   江又晴站在旁边看到王湘一时站不起来,连忙上手扶了一把,晓云从江又晴手中接过人使劲撑着。跪的时间太久,人都是僵的,走不了路,只能找个高的台阶坐着。   “你的宫女呢?”江又晴左看右看没有人在旁边,疑惑的询问道。   苦笑了一下,王湘并不答话。   江又晴好像明白了什么,像这种低等嫔御的宫女还是能够调换的。江又晴又问道:“你这是怎么招惹到她了?”   王湘惨白着脸,只是笑笑说道:“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江又晴和王湘再不说话,等了一会儿,王湘能踉跄地的下地了,江又晴吩咐自己身后的宫女送王湘回去,虽然没有怎么交流,但已经认识六年了,即便是只狗也有些悲悯。王湘摆摆手拒绝了江又晴的安排,自己扶着墙、砖,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消失在了傍晚的余晖中。   江又晴紧了紧衣服,感到夜风吹到身上有点冷,回头对晓云说:“回钟粹宫。”   看一看……皇后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吧。   王湘走在路上,感觉自己向小老太太一样,走路跌跌撞撞,膝盖传来剧痛,视线时高时低,来往的宫女太监远远的绕开她,指尖在一切可支撑的东西上挤压发白。她如此狼狈,眼泪凝聚却掉不下来,在眼眶堆积着,有些发酸。   宫里最是看人眼色,她在没有晋升后,日子就不好过。主位荣昭仪姚诗在文贤皇后去后就不太管事,彻底半隐居起来,也就谈不上照拂。后来新皇后册立了,风声紧了一阵,日子稍有松范,大家就知道新皇后对账本不感兴趣,彻底的,她过不下去了。   当有一天,尚食局送来的饭菜全冷,还能看出来是从别人的盘子里挑出一块的,当然样数是对的,挑不了嘴,其他都是子虚乌有。王湘知道,她必须要为自己的生存斗争。   她知道许多昭文帝的小习惯,只要她想,长时间下来就算扭转不了固有印象,让自己生活的好一点还是没有问题的。之前不去争,只是因为能活下去,就没有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她不是那种矫情的世家女出身,她见过父母活不下去的样子,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可以。   只是她毕竟没有干过这种事,打听昭文帝行踪的时候撞见了吕姣,虽然当天没有定下谁侍寝,但吕姣还是执意认为这是在抢她的日子,当即让身边的宫人按她跪下。前朝吕家正值烈火烹油,从后宫众人的反应中可以略窥一二,但其实只要是个人她都惹不起,不说中间不为人道的的事,单说她是个白身,就没有半点胜算。   王湘跪下来,想着等吕姣骂两句出气也就算了。本来确实如此,但她的运气确实令人叹息,关贵嫔的车架刚好路过,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场面。吕姣在对头面前更加卖力了,直接做出让她跪到天黑的决定,王湘抬头看到两人眼中的惊讶,吕姣先是懊恼自己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看到关贵嫔没有开口打断,又认为是对方惧怕自己前朝风头正劲的父兄,认同了自己的权力,得意的随意指了个宫女看着自己。   而关贵嫔呢?王湘向上仰视她,看着她光鲜亮丽、尊贵的端坐在肩辇上,由上而下看着自己,目光中不包含感情,有的是对蝼蚁的漠然,她只是在意这一件事能带给吕姣多大的伤害,或许恨不得自己死了顺带把吕姣带下去。不对,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没有反抗的资本,承受不起反抗的代价,王湘顺从的跪着,数着路过的蚂蚁,听着耳畔宫女喋喋不休的抱怨,心里并没有什么感受,就是太阳很晒,腿很疼,整个人又干又渴,好像小时候家里欠钱,男女老幼一起上阵,在地里干活,人晒掉一层层的皮,抬起头只见到烈日,阳光晃了眼,什么都想不起来。   顶着一轮明月,赶在宫门下钥前走到了景阳宫。到了屋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宫女早就到后殿自己睡了,自己坐到屋里,将裤腿挽上去,露出两片可怖的紫黑色淤血。又将裤腿放了下去,什么都不做,枯坐在床上,等着,或者在企盼着什么。   人到了天明终于来了,王湘等到了姚诗手下的朝霞带来的太医,太医皱着眉看着王湘的伤口,开了些草药,让熬成汤泡着。朝霞收好药房,送太医出门,径自去熬药,王湘又收获了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看样子是到了请安的时候,白鹭带着几瓶膏药来了,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听说您受罚,特赐了膏药。慎顺常只是有些心急,父兄立功难免志得意满,你多担待。”   “也是妾不懂规矩,哪里怪得了慎顺常。”王湘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   白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的点点头,客气了两句就回景仁宫去了,不忘回头将门关上。   王湘平静的目送她走远,看着太阳透过窗子拉长的的光带,因为许久没有人打扫,空中飞舞着细小的灰尘。   她忽然无比坚定的想到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第33章 出事   王湘的复宠之路稳扎稳打, 已经有了些声色,至少昭文帝不在那么漠然。   最开始几次侍寝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渐渐的, 翻她的牌子变勤了, 有时也能在侍寝前聊上两句。她也不贪心, 见好就收, 绝不恋战。不过由于她特殊的身份:潜邸老人与不知什么情况失宠的人,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十一月早下起了大雪, 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明年肯定是个丰收年。好不容易有个晴天, 人裹得严严实实, 出门仍旧感到冷气往衣服里钻。   江又晴坐在椅子上,脚下的地暖让人感到十分温暖,甚至有点热。翻了几页书,有些心绪不宁的问道:“周美人可还安好?”   “周美人这胎怀的比较安稳,隔三五天还出去转转。太医说一直窝在屋子里也不好, 胎儿太大不好生。”晓云答道:“周美人如果去御花园, 时间都差不多, 奴婢每天和您去请安的时候都嘱咐过那的洒扫太监,要将路面清理干净。”   “太医什么时候来看过,怎么说?”江又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周敢言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走动, 她看着比自己怀了还害怕。   晓云答道:“离上回看已经有八天,太医上次没有说什么。”   原本是周美人是不够资格定时请太医的, 江又晴担心出问题,以钟粹宫的名义十日一请,让周围都知道是给周美人请的, 这样如果出问题了,最大限度能够减轻责任。   “这样就好。”江又晴集中精神,又翻了几页书。   “主子,周美人不好了!”还没看两页,如意冲进来说道。   “怎么了?”江又晴放下书站了起来,“快去请太医,通知皇上、皇后和太后。”   周敢言已经抬到了屋里,江又晴一边往过赶,一边听如意解释。   “今天周美人和往常一样去御花园走动,竟然踩到了冰,茉莉跑过去扶,谁知那一块被人踏实了,主仆二人竟然一起摔了,茉莉看周美人落红了,赶忙让人来报信,自己找了御花园的宫人将人抬了回来。”   江又晴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问道:“摔的地方场景维持了吗?”   “维持了,一接到消息,冬至姐姐就待人去那边守着了,离具体地方还有一些距离,有人看着,也不会传出闲话。”如意跟上说道,“夏至姐姐已经在控制人进出了。”   到了西偏殿,周美人就住在头里的一间,炭火是充足的,屋子不见一点湿气。   王太医很快来了,周美人这一胎一直是他跟着的。他进到屋里,一看情况,连脉都没把,直接退出来说道:“怡昭媛赶紧请医女过来,臣无能为力。”   这基本就判处了婴儿的死亡,江又晴赶紧让人去请尚药局的医女。这边人才走,那边昭文帝与朱宛凝就来了。采玉去通知的时候,昭文帝正好在皇后宫中,听到周美人快小产,而且似乎另有隐情,两人立刻乘辇赶过来。   听到传来的通报声,江又晴连忙站起身来,行礼道:“妾见过皇上皇后。”   “周美人什么情况?”昭文帝快步坐到上首,朱宛凝挨着他坐了。医女紧跟其后,进了屋内,就近观察诊断。   门外传来一声声声禀报,姚诗、刘娇娇、沈含月等人也紧跟着进来了。   江又晴将具体情况一一说明,屋里的医女出来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无能,周美人的孩子保不住了。”   昭文帝沉默的摆摆手,听到里面女人凄厉的叫喊,示意医女回去帮忙。又转向王太医:“周美人这胎之前稳当吗?”   “之前只是寻常呕吐之类,并没有什么异常。”王太医答道。   昭文帝看向了王永,王永点了点头。昭文帝看着屋子里站满了的人,屏蔽了后屋周敢言拼尽全力的叫喊,说道:“到前殿去。”   前殿地方宽敞了许多,大家各自按照排位坐好,王永接到了昭文帝的示意,说道:“带御花园扫洒总管李元。”   一个身穿总管服样式的太监快步从外头走进来,跪倒在昭文帝面前。   “周美人所走的路为何会有冰?”昭文帝问道。   “奴婢确实不知。”李元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解释道:“不是奴婢玩忽职守,早上怡昭媛身边的晓云专门告知奴婢要仔细打扫,那一块才铲过雪。按照下雪的速度,最多旁边积上一层雪,像道路绝对不可能结冰。”   昭文帝的目光转向了江又晴,江又晴示意晓云上前。晓云走到中央,和李元并排站着,说道:“周美人坐稳胎后,太医叮嘱不能完全拘在室内,要走动,防止难产。冬天到了,主子叮嘱奴婢注意道路的问题,奴婢便在每日请安后去御花园提醒李公公注意安全。”   李元和王太医点点头,确定了晓云的话的真实性。看到昭文帝没有其他问题,晓云退到了江又晴身后。   “那在打扫后,最后一个到达那一块的人知道是谁吗?”王永问道。   “这……”李元语顿,不知道该不该说。   “如实说!”王永恐吓道。   “是。”李元慌忙道,“最后到达的是关贵嫔。关贵嫔走后一刻钟,周美人就过去了。”   刘娇娇一下子起身,她虽然在李元说的时候就感觉不好,但当这把火烧到她身上的时候,还是坐不住。   “我怎么知道她就在我后面跟着!”刘娇娇说道,“我在御花园逛了那么多地方,累了在亭子里坐一会,谁会闲的没事干去踩雪。”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理,江又晴紧皱了眉,不知道谁敢在她的宫里下手。   “奴婢茉莉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茉莉红着一双眼走进来,不忘了主子说要亲眼看看是谁害的她,仔细打量周围的情况,说道:“医女说小主子已经没了,是个男孩。因为是头胎,孩子都六个月快七个月了,胎位又不正,虽然在确认小主子没了的情况下,尽最快的速度取了出来,但主子身体骤然受如此大损伤,以后基本不可能怀孕了。”   昭文帝沉默了半晌,说道:“去核实所有言论。”   “关贵嫔为什么会在御花园停留呢?”朱宛凝问道。她不知道问什么,但作为皇后肯定是要过问的。   “妾最近油腻吃多了,食欲不振。请了太医看,还熬了山楂水。皇后一问便知。”刘娇娇说道,“慕春到处打听法子,就为了让我多吃一点,今天只是恰好去散步而已。”   太后身边的于秋荷也来了,听到事情原委,突然出声问道:“王太医,周美人之前身体可还康健?”   “周美人在孕妇中算是康健的。”王太医沉声说道。   “那即便周美人不幸摔倒,冬日里穿了这么厚的衣服,有多大可能性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于秋荷问道。   王太医沉吟了一下,说道:“大体是不会的,多数只是受惊。”   “那太医可曾把脉?知晓到底是什么导致周美人小产。”于秋荷问道。   王太医弯腰答道:“臣没有来得及把脉,臣到的时候,周美人已经保不住胎了,场面不适宜臣继续呆下去,便找了医女。”   于秋荷眼睛带着凛冽的气息扫过妃嫔,看向昭文帝。   这个时候昭文帝也不想耗费时间在刘娇娇身上,冰的事可以再查,现在主要是要揪出背后作祟之人,周正德作为御史中丞,跟了他这么多年,没有私心,把自己家嫡长女送进来,还没一年就弄成这个样子了,昭文帝也是火大。   “去查,整个屋子每一寸都不放过。”昭文帝对着王太医说道。王太医转身带着另几个太医到了西侧殿,从每一块砖瓦查起。   江又晴坐在位置上,神经紧绷着,等待着最终结果。如果是钟粹宫有问题,那她作为主位更是难辞其咎。   怕什么来什么,不一会儿,王太医等人端了一盘吃的只剩一两块的糕点走了进来。平安看着师傅王永的面色,上前接过糕点,奉到昭文帝面前。   “回皇上,周美人所居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一碟糕点,里面包含了大量蝶豆花。”王太医解释道:“蝶豆花虽然常用于衣料染色,但其实是可食用的,一般用于糕点调色。平常人吃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孕妇吃会导致孕期出血,严重会导致小产。”   “怡昭媛。”昭文帝看向江又晴,希望有个解释。   “妾从没做过这种事。这糕点并不是小厨房做的,钟粹宫内,什么人拿了什么到周美人处都有记录,皇上随时可以查阅。”江又晴示意晓云带平安去取记录,又转向茉莉,“这种糕点是怎么来的?”   茉莉看到这盘糕点出现已经傻了眼,听到问话直接答道:“是奴婢从尚食局亲自领回来的。奴婢本就担心这种事,路上都没有停,直到了西偏殿,主子亲手撕了封条。”   带着哭腔:“这糕点,这糕点已经是第四回 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有问题。”   “查。”昭文帝闭上了眼,“查他个天翻地覆。” 第34章 疑云   “皇上, 尚食局尚膳、负责此事的司膳、掌膳和接触过周美人饮食的宫人都到了。”王永在昭文帝耳畔说道。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环境中足够所有人听清楚了。   “带上来吧。”昭文帝说道。   郑尚膳带着负责宫妃饮食的司膳和中午轮值的掌膳一起进了主殿。   朱宛凝问道:“郑尚膳,事情大概你应该也清楚, 这份糕点是谁做的, 为什么会到周美人手上?”   “回皇后娘娘的话, 一般宫妃的份例点心都是由胡司膳安排的。奴婢只负责掌控大体的方向, 蝶豆花作为糕点染色的物件,平常宫宴时常会用到所以尚食局储存有蝶豆花, 前两天奴婢才审批具体还是要胡司膳解答。”郑尚膳将责任轻轻一推,虽然少不了失职的过错, 但也没有其他致命的处罚, 胡司膳不是她的人,不然还要费心捞她出来。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糕点是关贵嫔宫中要的,是慕春亲自过来说的。”胡司膳暗骂一句郑尚膳跑得快,还是赶快将事情的说出来, 能少沾点污秽也是好的。   弯弯绕绕又绕到了刘娇娇身上, 这下子之前查出来的冰的事好像是自导自演, 想把自己摘出去,但又好像是别人设的局。   刘娇娇也有些慌乱,她现在隐约觉得有人给她设了套, 她丝毫不知的钻了进去。   “妾确实吃过这种糕点, 但是之前就说过,是妾食欲不济。慕春想着将颜色做鲜艳一点妾能多少吃一点。”刘娇娇尽可能的洗脱自己的嫌疑, “蝶豆花妾确实吃了几次,但不是每天都吃,今天送过来的糕点是定胜糕, 都已经吃了。”   “可还剩的有?”于秋荷问道。语气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我吃了一些,剩下的几个小丫头分着吃了。”刘娇娇懊恼的说道,当时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想着不辜负慕春的心意,吃了一块,给慕春喂了两块,剩下半碟就给屋子里的站着的人分了。谁知道把物证吃没了。   朱宛凝打断道:“慕春是如何想到做这些糕点的?”这点心被吃掉了,这条路就算断了,朱宛凝追查起了原因。   “温贵人给主子请安的时候,奴婢和温贵人身边的雪青在外面候着,说到了开胃的法子,她说她小时候家里会做颜色鲜艳的食物引她吃。奴婢想着主子主食吃不了几口,点心可以放着,时不时吃一点,就将这法子用在了点心上。”慕春低着头交代了。   夏至站在帷幕后面,听到慕春这话差点气的笑出声,这怕又是她认得“好妹妹”,被自己拒绝后,她仍然对认“妹妹”这事儿抱有极大热情,这些年也认了不少妹妹。   温怜安是跟着刘娇娇过来的,万万没有想到这把火烧到了自己主位的身上,也想不到与自己竟有如此牵扯,示意雪青上前解释。   “奴婢确实说过这些话,但是奴婢并不知道关贵嫔食欲不济。”雪青有些害怕温怜安会以为她想调到关贵嫔身边,赶紧解释道。   既然两边说辞对上了,于秋荷转向郑尚膳,这种事朱宛凝看着有些手忙脚乱,还是要靠她往下查:“宫中制度还没有废弛吧,我记得每日糕点都是有记录的。”   “是的,自然有记录。”郑尚膳觉得于秋荷话中有话,不想自己的滋润的日子过去,还好面子上的制度还是存在的。转身看向胡司膳:“将记册呈上来。”   胡司膳被叫过来自是有了准备,早就将记册放在袖袋,现在就从中拿出,递给旁边的太监,由太监率先递给昭文帝,昭文帝翻了两页,递给了朱宛凝,朱宛凝也看不太明白,还是让白鹭送到了于秋荷手上。   记册记载的是谁来要求做的糕点、是什么种类、谁做的和最后拿走的人的名字。像高位每日都有点心,如果没有特殊要求,就不会填写。   于秋荷直接从后往前翻,往前翻了七八天,看到第一行出现了慕春的名字,才慢慢向下看,一列列看下来,确实如关贵嫔所言,是慕春亲自过来要糕点,也不是每次都是蝶豆花,但五次里有三次都是,还有两次是豆沙糕、牛舌饼。想想也明白,能染蓝色的作物少之又少,蝶豆花是最常见的。   小声询问了太医,确定日期对的上,也就翻到最后,主要找慕春和定胜糕的名字,先是定胜糕,上面没有人提要求,御厨根据材料方便程度自己做的,最后是茉莉拿走的。再往后就是慕春,上面写着拼糕,糕点是几种颜色拼在一起,确实符合颜色艳丽的要求,看到最后,并不是慕春提走的,而是喜鹊。   “喜鹊是哪一个?”于秋荷问道。这个名字在之前很常见,到七八天前慕春要糕点后才出现的少了,偶尔出现拿一两次,这回恰好是她。   “奴婢是喜鹊。”一个身材瘦削的宫女出列说道。   于秋荷不动声色地观察她,问道:“你去拿饭盒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奴婢从当间拿了食盒,什么人都没有。”喜鹊细声细气地说道。   “没有人?”于秋荷猛然转身,向掌膳问道:“你没有在当间守着吗?”   掌膳一脑门子的汗,这么偷懒的又不止她一个,像这样的情况都多久了,偏偏让她撞上,知道自己估计会交代在这,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说道:“奴婢当时确实不在,但是东西都是贴上了封条按顺序放好的,底下都有标记,不可能拿错。”   “真是好胆!”于秋荷沉着脸说道,又问后面的两个宫女:“你们呢?”   两人早已抖若筛糠,说道:“奴婢,奴婢在门外打牌,并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于秋荷闭上眼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感,又说道:“两人中间可还有人进去?”   “没有,没有人进去。”几人赶忙回答道。   于秋荷抛下了她们,走到昭文帝面前,行礼道:“既然封条是好的,也没有人进出,只可能是慕春、茉莉和尚食局的人换的,请详查。”   昭文帝点点头,对王永说道:“去,在住处仔细搜查。”   在场的人神经都比较紧张,这是宫里的第一场人为事件,都在等一个结果。   一会儿,众人的走路声传来,紧绷了心神。平安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二十两纹银,一脸严肃的奉了上去,说道:“尚食局宫人没有大问题,周美人茉莉处没有问题,所有东西都能大概找到出处。在喜鹊屋中,床榻内测找到一个木匣,里面装了二十两纹银,同屋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些的存在。”平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在喜鹊屋里面找到了一双宫鞋,底子浸透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往喜鹊脚下看去,那双鞋才洗过,底子只沾着薄薄的一层雪。早上还飘着小雪,宫人的鞋有限,不可能还得这么勤,即使爱干净,只是跟着走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将底子浸透,只可能长时间踩踏导致。   几乎已经没有了悬念,昭文帝的目光从刘娇娇面上划过,落到喜鹊身上,将纹银扫在喜鹊面前,平淡的开口:“这是怎么来的。”   喜鹊却好像困兽犹斗,颤抖的说道:“是主子赏的。”   “为什么赏的。”昭文帝注视着她。   “妾没有。”刘娇娇站起来打断道。   昭文帝却不理她,直接对王永说道:“拖到慎刑司,务必让她吐出真话。”   慎刑司做惯了这些事,半个时辰下来,一份详尽的口供就呈了上来,王永拿了上去,说道:“那边说已经掏的差不多了,人已经要不行了。”   昭文帝在前面等,后面自然就要下猛药,喜鹊自然受不住。传过来的消息还算委婉,准确的说,在等着咽气。   “念吧。”昭文帝摆摆手说道。宫妃都到场了,也要说清楚。   “是。”王永微微鞠躬,清了嗓,就展开纸往下念:   “关贵嫔听闻周美人怀孕就有些气闷,几次想找机会下手。但是怡昭媛防卫做的太好了,不说最开始周美人不出门靠近不了,后来能出来了,钟粹宫里膈着很远就让两人并排行走,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就这样往后拖。等到关贵嫔食欲不济,慕春想到办法后,突然想到可以从食物入手。因为周美人每十日就要看一次胎,所以东西要见效快,就选择了蝶豆花。”   “为了撇清关系,慕春去尚食局的时候会说蝶豆花的点心好吃,这样厨子会多做蝶豆花的点心,喜鹊和慕春去取餐的时候,直接换餐,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点心。今天早上是个意外。关贵嫔走累了看见周美人往过来,临时起意让喜鹊去踩雪,让地面有一层薄冰。慕春算着今天大概率是蝶豆花,所以想着用摔倒来演示蝶豆花,制造周美人是因为摔倒落得胎。”   昭文帝沉默了半晌,一方面觉得事情有一些荒谬,另一方面人证物证具在。转向刘娇娇:“关贵嫔,你有什么要说的。” 第35章 所谓结果   刘娇娇知道事情已经说不清了, 她的目光从在场的所有人身上剜过,看着大家各色的神情,也判断不出是谁做的。   只有到了这一步, 被人完全算计了, 刘娇娇才意识到后宫生活不是那么好过的, 之前太久的安逸时光已经让她丧失了警惕心, 沉迷在所谓的荣光中,迎来了一场浩劫。她收敛了歇斯底里, 用着未曾展现过的冷静姿态,走到中央, 跪下说道:   “妾没有办法说明为什么喜鹊会做出这种事。种种迹象表明, 此事就是喜鹊所为,并且在这么长久的时间里,并没有可疑的人与她接触,那必然是她自己想的办法,或者, 是我吩咐的。”刘娇娇还有心思笑着说道, “再怎么看, 也是后者可能性大一点。”   事实确实像刘娇娇所说的那样,喜鹊并没有找到任何疑点。她平时都是在延禧宫活动,出去都是和刘娇娇一起, 与她同住的宫女也没有发现她频繁的与谁相见。一切都很正常。   “但妾并没有做过这些事, 妾这些话,皇上也可以当作是妾的脱罪之词。”   “首先, 妾没有理由去害周美人。妾身为正三品贵嫔,而周美人只是从七品美人,地位悬殊, 况且妾的孩子已经四岁,即便周美人一举得子也对妾没有威胁。”   “其次,妾有意害周美人,不会派慕春去取点心。慕春是妾的贴身宫女,是不可能背叛妾的,妾派她去做,出了事必定会联系到妾身上,算计了那么多,岂不是无用之功。”   “最后,今日妾去御花园,如果蝶豆花真的是妾指使的,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这样做,不论是蝶豆花起效果还是摔倒起效果,妾都逃脱不了干系,再让喜鹊将雪踩实不是多此一举吗?”   “伏唯圣裁。”刘娇娇磕下去,等待着昭文帝的宣判,不论怎样,只一个周美人还是压不跨她的。   江又晴听着刘娇娇的话,心里是有些相信的,然而却知道这番话对昭文帝影响不大。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事情的真相是不可捉摸的,能信任的只有查出来的证据,这样也可能出错,但比光凭感觉赏罚要好得多。   李俞看着刘娇娇,她说的确实不错,但如果是贼喊捉贼呢?不得不防。这件事接下来还要查,现在也要决断,了结一下这件事。   昭文帝转了转手上的珠串,说道:“周美人平白受此劫难,晋周美人为从五品嫔,封号为贞,移居钟粹宫西侧殿。关贵嫔意图谋害皇嗣、残害宫妃,褫夺封号,降位为从五品嫔,禁足一年。慕春杖四十,发配浣衣司,不得调配。延禧宫主殿宫人杖二十,多余宫人遣返尚侍局。”   “御花园防护不利,杖二十。尚食局玩忽职守,当事宫人连掌膳杖毙,司膳杖四十,褫夺官位,尚膳杖四十,责令整改。”   刘娇娇听到惩处松了一口气,看来昭文帝对这件事不是没有怀疑的,虽然大受打击,但好歹慕春保住了性命,慕春虽然不聪明,还容易惹事,但是绝对忠诚。禁足期间她要好好想想怎么翻盘,查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做的,绝对不会放过她!   昭文帝有些倦了,事情处理完了,于秋荷就回去向太后禀报了。回头看了眼朱宛凝,她并没有提供什么助力,心里有些失望。转眼瞥见了安静坐着的江又晴,王永禀报,她确实竭尽全力的保护周敢言这一胎,语气平和了一些,对江又晴说道:“贞嫔身子虚弱,还需要你多加照料。”   “是。”江又晴低声道。周敢言已经完全废了,对自己没有半分威胁,如果利用的好,完全可以成为自己的利刃。江又晴突然想到,这么看来,在其他人眼中,自己是否也有动手嫌疑呢?   昭文帝没有心思收拾这一堆乱麻,直接回了乾清宫,继续处理奏折,朱宛凝也回了景仁宫,准备应对这件事。   早在昭文帝下了指令的时候,四周就有宫人将屋内的人拉了下去。郑尚膳和胡司膳还有命在,安安静静的,不敢招惹昭文帝,剩下的掌膳宫人就没有这些忌讳,小命不保,求饶声不断,就近在大门外施刑,嚎叫了两声就被人堵了嘴,闷闷的声音不断传来,很难说没有警告的成分。   江又晴送各位妃嫔出门,瞥了一眼前院血肉模糊的场景,让夏至带茉莉去将西侧殿收拾一下,准备等到周敢言做完小月子就挪过去,对晓云说道:“前院结束后,让人多擦两遍。”   “是,主子。”晓云扶着江又晴往内室走,问道:“主子有什么头绪吗?”   江又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只是一点模糊的感觉罢了。”   “传消息给家里,让追查喜鹊的家人有没有收到什么异常。”要是这也没有异常,那就只能说明她看走眼了,刘娇娇在自导自演,虽然不清楚她的目的。   坐到了椅子上,江又晴再将大家的话语从脑海中过了一遍,突然拉住了一条尾巴:“温贵人和谁走得近?”   “温贵人和向婉仪关系较好。”晓云一愣,回答道。   此事因温贵人身边的雪青始,温怜安才入宫不到一年时间,无论如何也设计不了这么大的局。所以最开始大家就都将她刨去,可是,如果雪青不是温怜安的人呢?当年她入宫的时候,上有皇后压着,下面的妃嫔也没有争斗欲望,自然没有钉子。但现在两个条件都不具备,不说别人,这几年她也掺了不少钉子在其他人那里。   “找机会把冯箐和向诗云那事捅给苏寻玉。”江又晴说道。   这事如果和向诗云有关,敢在她的宫里动手动脚,打狗也要看主人,先给个警告。如果没关系,那就是向诗云运气不济,苏寻玉做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主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晓云将事情应下,打算一会儿和赵德先商议一下。   江又晴想了一下,说道:“这一年要一直盯着六宫,还要出事。”   刘娇娇出事,目前没有看到明显的利益既得者。刘娇娇和周敢言,诚如刘娇娇所说,并没有什么利益的交集,能让刘娇娇下如此重手。没有动机,这个局就是不完整的,根本起不到钉死的目的,反倒让人生疑。   幕后之人能够将局执行到这地步,不可能设计出这样的漏洞,只能有意为之。刘娇娇禁足一年,等到她出来了,意味着这件事就彻底不了了之的结束了,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无法实现,之后再想利用这件事,就是陈年老调,还多个当事人的追查。   在一年内再次动手的可能性最大,效果最好。江又晴也很想看看,浑水摸鱼的大家到底有几分实力,这近一年的权力真空期,让大家的势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扩张,她也摸不清其他人的实力。   这抹血色让新年多了份肃杀,顶着贞嫔名号的周敢言还在坐月子,听到茉莉传来的消息,恨不知向谁抒发,即便是她也嗅出了不同寻常,但确定的凶手喜鹊已经死了,余下不知真假的刘嫔,她即便是真的,禁足中自己也接触不到,只能迷茫的看着大家赶赴新年宴。   江又晴穿了一件淡紫色滚水红边的衣裳,坐上温暖的六人轿,往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是宫里祭天地的地方,皇家的事也可以说是天下的大事,一般大型宴会都在侧殿举行。   苏寻玉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冯箐受宠的原因,赵德先很轻松的就让苏寻玉以为自己“查到了”入宫的秘闻,气的她全身发抖,如果没有向诗云,冯箐入选的概率大大降低,少了一个同类型的竞争者,心腹大患,她的处境绝不会这么尴尬。虽然现在昭文帝的自己看着还好,但有几分是因为自己,有几分是因为家庭,她心里还是清楚的。可冯箐那可是实打实的恩宠。看的她眼睛都红了。   江又晴知道苏寻玉得到了消息,知道她想在宫宴上发难,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准备。   带了坤宁宫,宫妃都到的差不多了,朱宛凝先来了,再过一会儿,太后带着沈含月到来,最后,昭文帝感到了现场。   连续的请安后,江又晴座位在前面,能够看清上面三人的大致表情。   中间歌舞起,江又晴一边看着歌舞,一边用余光扫视上方三人。   朱宛凝和昭文帝基本没什么交流,看来昭文帝对朱宛凝之前处理的事很不赞同。朱宛凝也暗暗叫苦,昭文帝对妃子和皇后的要求是截然不同的,有些事妃子做了就是嘉奖,而皇后做的不够好就是错,她难免有些够不上昭文帝的标准。   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沈含月,甚至在和朱宛凝的交流下更喜欢了。不然也不会带着沈含月进门。沈含月在太后的带领下竟然也就一起进了门,虽然之前都不是皇后扶着进门,但难免有些像正经儿媳。朱宛凝看沈含月对目光都有些危险。   太后能护着沈含月一时,还能护着一世吗?虽然太后看起来身体还好,但到底年龄大了。 第36章 反击   大家各自落了坐, 江又晴往后看,娉娉袅袅环肥燕瘦的一大群各有特色,心里直道昭文帝有福。   昭文帝坐在上面, 底下一举一动分毫毕现。众生万象映入眼帘, 只觉得烦。   前朝后妃自是有瓜葛, 昭文帝看来,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应当以侍奉自己这个“君”为先,可实际上党派林立, 各自为政。原本前朝平衡之道就费心力,到了后宫也不安宁。一个个的, 欲壑难填, 永不知足。总想着利用他,真当他是傻子吗?他是皇帝,什么没见过,他也是在宫里长大的,血腥味闻不出来就活不到现在。有些事情, 只是不想查, 不愿查, 而不是查不出来。每一位皇子都要有出色的母亲,在宫里能够生活下来,才能不被前朝臣子拿捏。   开国皇帝自然不在乎这些, 可是像他这种和平年代上位的皇帝, 根本无法在军队里开阔心胸只能在深宫学习一些权数,等到半大的时候跟着上朝, 只倾听朝臣的言论,熟悉一下环境,之后领事, 派到各地去做事,真正上手实操,开阔心胸,成为皇帝预备役。   昭文帝烦闷的看着底下聚集的人,往年有蒋芳言和他一起说笑,今年,总不能指望朱宛凝,他的暗示那么明显,她却半点不察。   昭文帝气闷的观察底下落座的妃嫔。   沈含月和太后聊得正欢,有时候他都不清楚她进宫到底是侍奉他的,还是找太后的。姚诗一个人自斟自饮,就差不多跟在景阳宫里一样。江又晴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突然回过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真当他看不见她眼里的羡慕。再往下看到了向诗云,少了能闹腾的刘娇娇他还有些不习惯。   向诗云妆容得体,言笑晏晏的和对面的孙芳仪说笑,感受到昭文帝的目光,秋波暗送,又害羞的低下头。发乎情,止乎礼,昭文帝的目光略微停顿,转向孙芳仪。但是心情还是好了些许,谁不喜欢一个美丽的人满心满眼都是你呢?即使大多是假的,只要不拆穿,又有什么关系。正在听向诗云说话的是孙芳仪,昭文帝看着多半倾听偶尔应和两句的中规中矩的女人,想起振威将军也许久没有出现在他眼前了,他多年征战,如果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的,养着未尝不可。   吕姣正值得意的时候,老对头刘娇娇倒了大霉,家中子弟又进一批,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袭水红裹在身上,像一朵花开的极为艳丽。她周围坐的苏寻玉是手下败将,还有个低配版的,王湘虽然又起来了,但她到底是瞧不起。想找方乐瑶这个与她争皇后之位的人计较——如果不是方乐瑶,哪里轮得到朱宛凝做皇后,她却坐的太远。只好自斟自饮,眉梢眼角透着慵懒自信。昭文帝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没有细看,死人身上不值得花费精力。   之后空着两个位置,周敢言还在坐月子,刘娇娇在禁足。苏寻玉就与冯箐坐到了一起。昭文帝一眼就看到了良嫔,不得不感叹,苏寻玉确实生了个好相貌,封个高位摆在那看着舒心。昭文帝多看了两眼,就发现了她时不时露出的与皮相相斥的阴狠,暗道了可惜,心里隐约明白一会可能有好戏看。略过了庄良媛,现在不需要注意这玩意。   对王湘的感情还是比较复杂的,最近复了宠,也有人和她说话,她正与其他人谈笑风生,是昭文帝不曾见到的样子。每当有那么一些喜爱破土的时候,就想起她上位的那段屈辱岁月。那种被隐瞒、被指使的侮辱感,让她所有的行为都掺杂了沙砾。他是天子,想来只有他来决定宠幸谁,哪容得其他人算计他的恩泽!但要是看着她让人作践,倒也没有什么快乐的,她孕育了三个子女,也是现在除了姚诗陪伴他最久的人了,自从朱宛凝成为皇后,昭文帝发现自己越来越念旧了。   对朱宛凝的恶感并不是一下就出现的,只是后宫的开销增长有些太快,又亲眼见到了王湘的处境,再一再二,没想到在贞嫔的事上,朱宛凝显得如此无能。昭文帝有时候也有些迟疑,他是不是将后宫管理想得太简单了,以至于让表妹成为皇后。   王湘后坐着方良媛,昭文帝平淡的略过去,一个墙头草而已。后面又坐了三个人,昭文帝认不出人,知道中间是常和向诗云交往的温贵人,倒推出前一位是万家的,后面是顾才人。   万宝林和向诗云的气质有些相像,但是能看出接受了良好的宫廷教育,一举一动自有风流。顾才人与万宝林说着话,哒哒的,看着颇为爽利。   一曲完毕,昭文帝看着舞姬退下,举杯站了起来,说道:“新年伊始,望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江又晴也从身前接了一盅酒,抬头饮了下去,说道:“妾同祝天下苍生平安顺遂。”   “坐下吧。”昭文帝落座,看着底下各色风韵的美人行礼,笑着坐下,好像亲如一家。   江又晴斜对角就坐着向诗云,江又晴也没有特意去看,只和周围每个人都闲谈几句。不一会儿,和苏寻玉一起讨论的人就多了起来,就听到苏寻玉的声音压过了周围的人,说道:“庄良媛怎么不和向婉仪说话呢?”   正处于说话的空挡,这句话十分突兀,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吸引到了苏寻玉身上,她住了嘴,用手拿着帕子遮住了嘴,好像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好戏来了,江又晴心想。上面的三位好像没有看到底下的情况,并不打算插手。   “良嫔何出此言?”向诗云问道。她现在位份在苏寻玉之上,遇到这种事必须先开口询问,不然太奇怪了。苏寻玉当年出事的时候,她还怀着李鸿,两人也不搭噶,唯一有过节的,就是那件事了,可这些年了,怎么又将这件事挖出来了?   “姐姐。”苏寻玉笑着说道。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比向诗云地位高,翻了年晋升还在疑惑为什么她会升的和孙寄凌一样,现在看来,是她不经事了,她要是知道向诗云有这心机,是绝对不会奇怪的。她选择这个称呼,而不是正规的向婉仪,无视了向诗云的警告,直接将事情托盘而出。   “向姐姐,我才知道是你帮助了庄妹妹,妾只是有些好奇,庄妹妹这些年为什么和姐姐并不来往,妾还以为庄妹妹和姐姐不熟悉。”   江又晴本来对苏寻玉直接将事情说出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向诗云现在位份就在她之上,她现在也不知道昭文帝喜欢什么,以后翻盘可能性微乎其微,自己不能在昭文帝面前吹耳旁风,那就找别人帮自己报仇。将这事说出去,别人自然不会共情她,但是会对向诗云产生警惕的心思,撕下她的假面,自然就会有人伸手去替她报仇。果然,有人就来了兴趣。   “此话怎讲?”吕姣饶有兴致的问道。   有了向诗云吸引仇恨,苏寻玉也就将自己和吕姣的事搁置一边,甚至有些期待她们两个打成一团的场景:“当年咱们一起入宫的时候,就是向姐姐指导庄妹妹衣着打扮。当时我与向姐姐还是一同乘车到的京城。”   众人的眼光在苏寻玉和冯箐身上打了个转,这话就明着说向诗云有意让冯箐模仿她了。这种场合大家都在,哪能说的半句假话。目光定在向诗云身上,不少人直呼看走了眼。   向诗云也在心中懊悔,当时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自己直接出面,放到现在会中间过一道,等到适当的时机再抖出来。不过后悔也晚了,总得为之前的行为收尾,尽量粘连自己破碎的形象,说道:“良嫔妹妹怎么会这么理解?我和庄妹妹在一起学礼仪,看到她打扮不太适合,就随口提一句,庄妹妹不过恰好适合这个风格,哪有帮助别人介绍不合适的风格呢?”   江又晴对于向诗云的说辞一点也不意外,事到如今,咬死是为了冯箐好,不是为了打击苏寻玉才是正道,底下是如何算计不重要,明面上是不能露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向婉仪真是聪慧友善。”沈含月说道。她也下了场。对向诗云早有不满,但也没有出手,今天纯粹是有些怀疑她在说“明”的时候,是否也存了别样的心思。   苏寻玉手上的事只有这一件,说出来没有什么追击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至于余波,底下的暗涛汹涌要等到出事了才知道。   前面大宴吃完,后面跨过了年就吃小宴,这中间本来应该让三岁以上皇子皇女出来请安,但是他们尚未除孝,也就作罢。大家看看烟火,也就散了。   回到钟粹宫,江又晴去看看熟睡的乐安,让晓云加强警备不知道下一个着像的人是谁。 第37章 波澜   翻过了年, 好像连之前的波涛汹涌也翻了过去。   随着昭文帝的频繁到来,江又晴的地位又稳固了些许。乐安已经三岁了,江又晴不敢让她出去转, 只拘着在钟粹宫玩, 每旬去一次慈宁宫, 去一次御花园, 保持一定量的外出时间。平时就在早上教着念两句书,等到再大一点, 让医女教五禽戏强身健体。   周敢言的孩子没有了,顾才人却又怀上了。她在沈含月宫中, 没有别人, 也是安全。   “主子,贞嫔到了。”晓云通报道。   江又晴掀开眼皮,往门口看,又将目光收了回来,将桌上厮杀的棋子各归各位, 说道:“请进来吧。”   周敢言出了月子, 但是身体还是受损太多, 一直病歪歪的养在屋子里,直到昨天才挪了屋子,今天来拜见江又晴也是应有之义。   “妾谢怡昭媛救命之恩。”周敢言进了门就跪下说道。   “贞嫔何出此言?”江又晴赶忙起身避开这一礼, 伸手将周敢言扶了起来。   周敢言咳嗽两声, 斩钉截铁的说道:“别人不知道,妾心里是记得娘娘的好的。”   不是所有人都盼着她这一胎平安生下来, 多的是人明里暗里的伸手残害,这两个月中她略微从丧子之痛中稍稍缓解,在茉莉的引导下将复仇作为生活重心从新站立起来。这时候再在偏殿中推敲, 两相查看之下,触目惊心。论迹不论心,她不得不相信,怡昭媛是真的帮助她,没有下手。连杀死她孩子的喜鹊都说,怡昭媛所管理的钟粹宫水泼不进。不论结果如何,这个情她一定会记到心里。   “你身子太弱了,好好养。”江又晴品出了周敢言话语中的认真,还是说出了建议,“以后如果皇上允许,抱养个皇子可能有些困难,但抱养个公主还是可以的。”   周敢言眼神一亮,心中明白了稳住昭文帝是后宫中生存的首要条件,她不能生,但可以养。不至于一辈子前途灰暗。   “是,妾记住了,谢怡昭媛。”周敢言墩身行礼道。   目送贞嫔离去,江又晴才将棋子拿出来重新布阵,晓云又打断了她的构思。   “主子,良嫔到了。”晓云通报道。   “她怎么来了?”江又晴想到,她也没有和苏寻玉有什么交情,她现在这个情况,怎么突然就来找自己了,“让她进来吧。”   “妾见过怡昭媛。”苏寻玉进来行礼道。   “良嫔请起。”江又晴看到她在对面坐下了,如意端上了茶,才开口问道,“不知道良嫔前来所为何事?”   “怡姐姐。”苏寻玉尽量让自己的脸不那么冷,但也消耗了本身的美感,她欲言又止的说道:“妾父亲是吏部右侍郎。”   江又晴不知所以的点点头,疑惑的看着她,然后呢?   看到江又晴不接话,苏寻玉揉了揉帕子,继续说道:“妾家人和同僚交往比较好,什么事都听别人说两句。”   所以?江又晴更加迷茫了,这是想表达什么?我家很厉害,你快巴结我?可是江芃是国子监祭酒,主管教育,已经做到教育的职官最顶上了,再往上升也是荣誉性的什么大学士、内阁的头衔,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改变,苏寻玉说出这番话没有半点现实意义。   “听闻怡姐姐家和周家结两姓之好。”苏寻玉有些绷不住,再次提醒了江又晴。   原来如此,江又晴反应过来,苏寻玉的父亲是吏部右侍郎,周家是吏部左侍郎,江初晴嫁给了周家的庶长子周铭,有这一层关系在,苏寻玉找过来理由虽然牵强,倒也算是个理由。   “是。有什么事吗?朝廷上的事自由皇上决断,你我不要妄言。”江又晴说道,先为朝堂上的事打一剂预防针,昭文帝对于前朝后宫的瓜葛还是比较在意的。   “特地来找姐姐自然也说的不是什么前朝之事,只是后宅传闻罢了。”苏寻玉感到自己重新掌握了节奏,信心满满的继续引导话题。   “哦?”江又晴配合的发问。   “近日听闻周家庶长子周铭中了秀才,他的妻子江氏却忙于念佛,一日之中少有闲暇,周夫人赐下了一对双胞胎姊妹,其中一个已经怀有身孕了。”苏寻玉说道。   这一番话站在苏寻玉这等世家大族是极为诛心的。婚姻乃两姓之好,这好就体现在孩子身上。不论男子有多少孩子,嫡长子至少会占七成的家产,以保证家世不会往下掉落。嫡长子自然是正妻所出,这就是两个家族财富的交流。   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还是暗示了周夫人磋磨江初晴,让两人无法诞下嫡子,甚至有意图让庶子女率先出生,打破结亲中约定成俗的“规矩”。这在家族中都是相当忌讳的。   苏寻玉想从这方面下手拉近距离无可厚非,从她的角度来看,世家大族不论底下恨不得对方去死,但是只要出去了,代表的就是家族脸面,江家没有动作可能是没有注意到,但是发现了,多少会对周家有些意见。   将自己的情况带入他人真不可取。江家只是新兴家族,和苏家相比还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和白姨娘的恩怨足以抹去江赵氏对所谓“子女”出头的可能,江家也并没有庞大的姻亲脉络需要维护。将江初晴嫁给周铭,不但收拾了江家内宅咋呼的姨娘,稳定了江赵氏主母的地位,还能与周夫人加强联系,达成原本明面上江初晴的职责,何乐而不为?   况且,当地位差别过大,即便是父母子女也很难不小心翼翼。很难说这个计划这么顺利,没有江芃向江又晴,这个江家实际上的荣耀人物示好的意思。   “江氏能够孝顺公婆做到了本分。”半句不提周夫人所作所为,江又晴的脸色沉了下来,好像在克制对这件事的愤慨,“周夫人自然有她的用意。”   对姻亲不满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苏寻玉看到江又晴的面色改变,自觉一切尽在掌握,说出了自己个人的目的:“怡姐姐姐妹情深,妾和庄妹妹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却也是各人有各人的样子。”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这下子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苏寻玉得罪了吕姣、向诗云,高位也不剩下几个,冯箐春风得意,如果不想办法复宠,以后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冯箐入宫后一直居住在钟粹宫,江又晴自然对她熟悉,而且苏寻玉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有时候昭文帝先到了主殿,晚上却宿在了其他人的地方,这种被劫人的侮辱加上刚刚卖的人情,江又晴没有道理放过一个打击冯箐的好机会。   “良嫔妹妹只是有些时候有些着急,看着不像神妃仙子。”江又晴意有所指,漫不经心的说道,“皇上毕竟是皇上。”   江又晴不介意和苏寻玉说一些关于争宠方面的事,既然无法平静下来,不如让水更浑一点。即便告诉了苏寻玉,她能领会几分呢?她近乎失去了自己的特殊之处,昭文帝看不惯冷脸,她完全可以面上冷着脸,底下做一些小意温存的事,比如昭文帝来的时候,可以夏日端上冰碗,冬日端上热茶,不要把自己当作被供奉的神仙。   苏寻玉闻言一愣,双手抚上脸颊,发现自己表情幅度大的完全和之前不一样,她能够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多么的狰狞,她已经许久没有在镜子里好好注视自己了。“皇上毕竟是皇上”他看过那么多的美人,自己自然是日益默默无闻。   “谢谢怡姐姐。”苏寻玉声音有些低沉,她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百感交集之下有些恍惚。   “良嫔妹妹还要到别出去会见其他姐妹,我就不打扰了。”江又晴揭开盖碗,吸入一口慢慢的茶香,细抿了一口,头上的步摇微微颤动。   “是。打扰怡姐姐了。”苏寻玉回过了神,狼狈的起了身,“妾还要去拜访其他姐妹,就先告辞了。”   总之,绝不对不会让大家将苏寻玉改变的事安在江又晴身上。   “那就不打扰良嫔妹妹了。”江又晴说道。   看到苏寻玉出了大门,江又晴收敛了笑意,将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对晓云说道:“把事情告诉家里,周家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怎么把事传出来了。”   这件事绝对还有别的意思,外面的事不是苏寻玉查出来的,而是苏家递进来,想借自己多加一层保险,不知道苏家打什么主意。   就这么几日,苏寻玉将满宫上下的妃嫔近乎都拜见过了。向诗云忙着弥补,暂时还没有心情去收拾她,吕姣志得意满,也不屑去为难手下败将,对于苏寻玉来说,这是难得地喘息之机。   “主子,来消息了。”晓云悄悄地走到江又晴身边,轻声对正在闭目养神的江又晴说道,“这几天预计有大变动。”   “吏部尚书是吕家的姻亲,最近好像有退下来的意思,上去的不是苏家就是周家,此事是想江大人帮助苏家上去。”晓云低头解释道。   “嗯。”江又晴应道,挥挥手让她下去。 第38章 父女   月亮高悬, 清风拂过树梢。   “老爷回来了。”江赵氏看见江竼回来说道。从塌上站起来,走上前将江芃拉到塌上,自己绕到后方为他按摩太阳穴。   “就是最近了。”江竼闭着眼突然开口, 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疲倦。   “那也好, 忙完这阵也能喘口气。”江赵氏像是不明白江芃说出了什么一样轻轻带过, 绝口不提江芃近一月半夜不是宿在宫里, 就是一个人在书房呆到半夜。   吕家退出朝堂已成定局,只不过双方在以什么方式退出和退出后待遇问题进行拉锯。吕家想以年老请辞, 皇帝再三挽留的形式退出,最好之后还能时常召见, 维持家族清名和一定的政治影响力。昭文帝却根本不想这样做, 这样直接成了背景板,天下的士子都会向往吕家,那他做了这么多事就白做了,目的仍然没有达到。   “周家怎么说?”江芃突然问道。他和吏部职位联系比较远,也不想让昭文帝认为他想成为新的吕家, 一直以孤臣面貌示人, 也就没有什么联系, 而后宅交往就宽泛得多。孤臣虽然难度大、危险高,但他又不打算长久做,这个身份在昭文帝心中加成最高。   江赵氏手上不停, 说道:“给传了消息, 说是前两年在外采买的丫鬟泄露出去的,那家卖了个女儿没挺过去, 第二年全家都卖了,就在苏家手下的庄子。前两天借着反腐,肃清发卖了一些奴婢, 重要的岗位全换上家生子,剩下不清楚的下放到庄子上,一直盯着看,看谁耐不住性子联系。”   现在争斗的不是单纯的两个阵营对抗,每个阵营底下都有各自的小心思。那边的底线灵活多变,这边等着顶位置的人已经内部有争抢的苗头了,现在只是面子上还有一层纸包着。衍哥儿这次考举应当能中的,不过不想趟这趟浑水,正好再稳定一下。等到过渡了就请辞,现在情况还没有完全稳定,辞官会被昭文帝认为是在携功威胁,等到昭文帝初步掌握局面,自己这个和朝中沾亲带故的人辞官,几次推辞下也有名声去谋一个讲学的活,昭文帝也会少两分忌讳。   江芃拉着江赵氏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让宫里放心,不需要做什么。”又轻声说道:“我总归不会带累又晴。”   “衍儿最近可好?”江芃将话题转向嫡子,这是江家未来的家主,也是现在情感联系的核心。   “衍儿最近心情很好,时不时和同窗出去踏青,钟先生也对他很是赞赏。”江赵氏答道,柔和了目光,“衍儿在同门中名声不错。”   “同窗、同届、同门都要好好相处,钱财他需要就自己支,他有分寸。”江芃又问道:“衍儿的亲事没对外放出风声吧。”   “还没有正式对外面征询,不过已经有许多家夫人来问询,我都含混过去了。”江赵氏说道。结亲是件大事,任何方面都要慎重考虑,有许多都是为了搭上自己加这艘船。   江芃松了口气,嘱咐道:“去问问衍儿讨不讨厌钟先生的女儿,如果不讨厌,你就联系钟夫人,看看能不能结两姓之好。”   钟先生作为书院大儒,弟子满天下,但是只有一个独女,也是举人出身,父母务农,到他才算是脱离了土地。命不好,考上举人后一直丁忧,索性直接教书,不理俗务。虽然看起来是前途无量的官员之子娶白身教书先生之女,但钟先生不牵扯朝堂站队,也能让江家多两分清名对江衍的路也好。对钟先生来说,即便有了清名也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毕竟没有官身。独女嫁人没有保障,江衍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还有层老师的身份,能为自己的女儿撑腰。这桩婚事如果能成就是皆大欢喜。   “好,我明天去问问衍儿。”江赵氏应道,心里却知道江衍会同意的,他心里还是喜欢温婉的书香女子,钟先生的家教自然没有问题,娶回来做宗妇也操持的开。   打感情牌是最为有效的方法之一,即使昭文帝对王湘感情复杂,但是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将之前的事放一放。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陪伴他最老的一批除了姚诗就剩下王湘了,姚诗烧的香多了,也就少了说话的欲望,剩下王湘好像一如往常。   王湘的功夫也不是白费的,小意侍奉下成功由王良媛变成了顺嫔,在后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妃嫔本着修复关系的原则,邀请王湘到各处游玩,王湘也是来者不拒。   拖到了七岁,才将李灵儿迁到乾东所。王湘拜会了姚诗,请求她帮忙照看女儿,姚诗自然应允,不过是让李旷每旬去个两三次,爱护兄妹罢了。   江又晴在钟粹宫内陪乐安解九连环,看着她自己解,遇到不会的就握着她柔软的小手一步步往下解。   “这样,再这样,就好了。”江又晴将缠绕的玉环理顺,收获了乐安惊奇的眼神。   到下午昭文帝来的时候,乐安刚好休息好,也有精力做一些昭文帝认为有意义的事,比如念书。   因为乐安只快三岁,并不要求背诵理解,从小听惯了的缘故,乐安并不反感。这在昭文帝的眼中就是此子肖他,更乐意在乐安上花费时间。   “前天讲到哪里了?”昭文帝拿起一本书翻看。   “是《论语》中’子贡问曰’那里。”乐安记得,江又晴在她面前念叨了许多遍。   “是,没错。”昭文帝知道乐安有些印象,声音轻快,“来继续。’子贡问曰:“有一言……”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遇到事情要换位思考……”   江又晴坐在旁边为父女俩斟茶,乐安还是有些理解不了昭文帝的意思,但昭文帝也不在意,继续讲解自己的理解。乐安是个很好的听众,即使不理解,思想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面上仍然像是在认真听,道行浅在江又晴和昭文帝眼里一览无余,但两人都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这反而成为昭文帝认为乐安和自己相似的又一例证,沉的住气,可看大才。   “……当你‘成为’对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害怕什么,底线在哪里,就可以循序渐进,通过包装也好,其他也好,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像……”   这讲着讲着,昭文帝就从士子所理解的含义偏向了自己是如何使用这些道理的,从“受于人”的臣子理解转换为“治人”的君主,短短的一句话引申为考察臣子、选任贤能的做法,之中细微处的转折令人生畏。   每当这个时候,屋里的奴婢都退了出去,江又晴做到一边翻看茶经,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昭文帝说的话,等到两人告一段落,江又晴再上前端茶,昭文帝和乐安结束学习,一起玩一会。之后或者吃饭或者不吃,就寝在何处,江又晴一概不问。   对于昭文帝的教学,江又晴乐见其成。这种培养下来的孩子,至少能过得不错。孩子这么小讲的能记住的不多,但是多少是个共同回忆。昭文帝就更无所顾忌了,乐安是他的女儿,老子教小子天经地义,何况乐安又不会夺嫡和他争斗,自然顶顶贴心。   至于怡昭媛,她不会往外说,这么多年也没有在自己的耳边吹关于朝堂的风,平日也不嫉妒宫妃,每次从她这出来也不会感受到沈含月一般有实质的目光。但是要是在此留宿,永远有恰到好处的服侍,饭食都有自己喜欢的。可见江又晴是将自己放在心上,也是希望自己留下来的,只是不想开口强留,以自己的心意为主,这种与其他妃嫔截然不同的需要细细体味的感情,昭文帝十分喜欢。   “时候不早了,用饭吧。”昭文帝握着江又晴的手说道。   “也好。”江又晴示意奶娘将乐安带下去,辅食占比越来越大,奶也替换成了羊奶,江又晴遵循孔御医的建议,再晚一点就断奶。   握住昭文帝的手,两人向大厅走去,小厨房时刻备着,现在上也合适。一路走江又晴一边说道:“今天让小厨房做了藕笋,脆生生的,吃个新鲜。”   “这一阵吃这个都是次数少。”昭文帝说道。   两个人坐到桌边,一道道菜上来,不值钱的是江又晴的份例,其余大件的都是记在昭文帝身上的。王永和晓云站在两人身后布菜。吃了个八分饱,江又晴就停了筷子。   刚吃完饭并不会立刻睡觉,而是随便拿本书消磨一下时光。经历的多了,江又晴对于和昭文帝独处更有心得,轻易不要打扰他,维持一个岁月静好的氛围即可。   这边岁月静好,突然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王永和晓云都快步走到门外,王永说道:“皇上,顺嫔溺水,气息微弱。在太液池旁边,奴婢们不敢动,已经请太医了。” 第39章 王湘之死   昭文帝一听面色一肃站起了身。江又晴当着昭文帝的面嘱咐晓云:“你留下来, 照看乐安。”   晓云看到昭文帝没有阻止的意思,立刻退下守在乐安身边,在江又晴回来前绝不离开。江又晴则带着夏至冬至跟着昭文帝一起到了太液池边。   作为位份之在皇后之下的主位妃嫔, 昭文帝原本要宿在她这里, 她不去不合适。乐安总是要关照着, 以防有人声东击西, 昭文帝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没有说什么。如果有人将王湘的事引到她身上, 这也率先在昭文帝心里留下辩解的余地。   到了太液池,王湘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太医在旁边直摇头, 李灵儿牵着李依娴站在旁边哭泣,姚诗到的早,挂着难看的脸色将太液池的总管拉到中间管理局势,看到昭文帝来了,立刻走到近前, 身体行了个福礼, 嘴上却快速介绍情况。   “顺嫔今天去孙芳仪那里聊天, 回来的路上落水,太医说救不回来了。五皇子年龄太小就没有带过来。”姚诗说道,“人已经全部控制住了。顺嫔忘了带帕子, 孙芳仪遣落雁去送, 看见了有人在水边,开口询问是谁, 就见那贼人远去,底下只剩下顺嫔,就赶紧拦人报信。”   江又晴和姚诗对视一眼, 两人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这次离上回出事也有半年多,比起先皇的后宫频率还算差不多,但是比起之前的日子,不安宁都不用说出来。江又晴还有另外的心思,这回出事时间和上一次间隔不远,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江又晴一直让晓云注意着,事前发现端倪不容易,事后诸葛还可以,如果是同一个人应该能摸到她的尾巴。   王永向前走到太液池总管面前,质问其中缘由。他是大内总管,严格来说所有的太监都归他负责。   “启禀皇上,顺嫔娘娘大限将至。”太医躬身说道,“最好不要移动身体,恐怕心肺中的水会呛住。”   昭文帝上前几步看了眼王湘——水将衣服全部打湿,粘连在身上,惨白的脸,连唇色都退去,发髻散乱成一缕一缕,她确实难以存活。转身问跪在一旁的落雁:“你来的时候看见凶手了?”   还不等落雁回答,朱宛凝就到了。但是气氛正紧张,也没有人迎接,只是墩身行礼,嘴上确是安静的。朱宛凝快步走到昭文帝身边,沉默的站在一旁,对于昭文帝不等她就审讯不发一言,她已经感受到了昭文帝的不耐。江又晴看到朱宛凝来了,就往后退和昭文帝拉开距离。   随后沈含月、向诗云也带着各宫的人到了,都不想因为没到场而染上一桩祸事。   “回皇上的话主子遣奴婢去给顺嫔娘娘送手帕,因为景阳宫和长春宫中间最短的路经过太液池,奴婢就想从这里过还能追得上顺嫔娘娘。”落雁惊恐的说道:“奴婢走到半道上就看到前面有个趴着的人,太液池水波荡漾,映的周围的灯笼的光恍惚。那块被竹林掩了一部分,阴森可怖,奴婢害怕就问是谁,谁知道那人一听到声响就吓了一跳,将手往下按了按,看到奴婢过去,赶忙往阴影处跑了。奴婢走近一看就是顺嫔娘娘,赶紧叫巡逻的太监帮忙将顺嫔娘娘救了上来,总管很快就到了,马上就去请太医,奴婢就一直在这等,没有离开。”   “你看到了那人的脸吗?”昭文帝又问道。   “奴婢没有,只是看到了他往竹林那边走了。”落雁努力回想说道。   王永立刻指挥人去查看,不一会儿,身后的小太监捧了件半湿的衣服走了过来。   “皇上,在竹林内找到了件打湿的太液池宫人的衣服。”王永将东西捧到昭文帝面前,揭开   外层,露出里面的紫色布丝,“应该是跑的急,衣裳在竹林间挂到,留下了痕迹。”   “来人,把启祥宫的太监都带过来,让一个个认人。”昭文帝发话道。每个宫滚边都各不相同,深紫色是启祥宫人的滚边。   一声令下,向诗云和方乐瑶站了出来,两人具是一脸惊疑,身后的宫人也有一些骚乱。太监被带到前面跪成三排,落雁一个个仔细辨认,说道:“当时灯火昏暗,奴婢确实认不清。”   江又晴心中一顿,这要是认不出恐怕也就不了了之。   “阿姨!怎么了?”李灵儿一声惊呼,原来是王湘挣扎这挪动身体。   昭文帝上前,顺着王湘的目光让王永提溜出一个小太监,问道:“是这个人吗?”   “呵……呵……”王湘说不出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点点头。   昭文帝示意将他拿下,王湘这口精气神好像一下子就没了,看了两眼女儿的脸,一下子没了声息。   “先收敛尸首,一起去景仁宫。”昭文帝说道。   王永上前拨拉开抱着王湘的大皇女和二皇女的手,让人将王湘的尸首收敛了,正想将两位皇女抱下去,李灵儿出声了:“爹,女儿想知道是谁害了阿姨。”   昭文帝诧异的看了一眼大女儿,淡漠的说道:“你还小,不要掺和。”   “女儿已经搬到乾东所了。”李灵儿紧紧盯着昭文帝。她对这个父亲不熟悉,只是每年见上几面,只是知道父亲并不待见自己。   昭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跟上。”   景仁宫富丽堂皇,到处都是名贵之物,虽然还是那座宫殿,但在点滴处已经有了朱宛凝的个人风格。   大家按照位置坐好了,那太监跪在正中央。   “你是何人,在哪里做事?”王永问道。   “奴婢名叫赵快,在启祥宫做方良媛宫里的洒扫。”赵太监哆嗦着说道,“这天气这样暗,哪里看得清人呀!”   昭文帝没有管他的哀嚎,看向方乐瑶。   方乐瑶心中一怒,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就有人把火往这里引了,自己手里没有证据证明清白,只能率先将锅甩出去,开口说道:“妾才进宫一个年头,自己的事都理不顺,哪有功夫能让他给我卖命,他虽然分到我这里,但听命于谁还不好说。”   “妾问心无愧,皇上只管派人去搜。”向诗云表态道。方乐瑶将问题击鼓传花到她手上,她属于呆的时间久,也有资本让人替他卖命的那些人,还是启祥宫主位,分人的时候就更加容易安插眼线。   既然向诗云如此说,昭文帝也不客气,让王永安排一队人将赵块的屋子抄了。一回生二回熟,经过贞嫔的事,李平安对抄屋子有了经验,这一次快了许多。   “启禀皇上,奴婢在赵块屋里发现了大量钱财。”平安带着赃物到了景仁宫。   昭文帝看着赵块看着那盘赃物哆嗦着,闭嘴不在再喊冤,知道这事就是他做的,也不多说:“有异议吗?”   赵块不吭声,仍就是害怕得哆嗦。昭文帝也失去了耐心:“拖到外面打,什么时候想说了,什么时候停。”   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平安回来说道:“启禀皇上,那奴婢愿意招了。”   “带进来。”昭文帝疲乏的说道。   拖进来的赵块血肉模糊,空气中飘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江又晴拿着帕子将口鼻掩住,暗道这幕后之人花钱不菲,光是这买命钱就是一大笔,更遑论一系列流程走下来的打点。   “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昭文帝再次问道。   “是慎顺常。是慎顺常指使奴婢这么做的。”赵块赶忙将吕姣供认出来。当时收钱的时候已经有了死亡的觉悟,但临到头了,还是忍不住对生的渴求,即便知道供出来也不会让自己活下去,但还是抱有侥幸心理。   “放屁!”吕姣情急之下爆了粗口,“你为何无故攀咬到我身上。”   转身对昭文帝说道:“这等不老实的奴婢打死就是,哪里听得到她胡咧咧!”   赵块一听吕姣要他死,生怕昭文帝以为他不老实,让他生不如死,想着既然招了,就招彻底一点:“奴婢没有胡说,奴婢留有证据!”   “什么证据?”昭文帝无视了花容失色的吕姣,问道。   赵块这会儿也顾不得,直接说到:“奴婢担心慎顺常用完就扔,将奴婢杀人灭口,奴婢便留了个心眼,将交易的时候来的奴婢留下了一条手帕。”   “那手帕就是包着银子的那条,上面绣着一个珊瑚。那帕子就是慎顺常的贴身宫女怜珊的。宫里的手艺与众不同,像这种贴身宫女的小东西都是底下二等宫女做,所出于谁,一看便知!” 第40章 可怜   看到王永使的眼色, 底下的小太监走到怜珊身边,一边说着“得罪了”,一边上手将她贴身的手帕搜出来, 拿给在旁边等候的尚衣局尚衣。听她小声嘀咕一阵, 那小太监就走到中央禀报:   “启禀皇上, 这帕子确实与怜珊所用的同出一源。”   吕姣惊疑不定, 她没有指使怜珊做事,那必然是有人陷害。有人打上了她的主意, 她却不知道,当即怒斥道:“这里哪里容得下奴婢胡言乱语!不知道哪里来的帕子就能将人的性命勘误, 这里岂容的下你放肆!”   帕子已经证明是真的, 那就只能从来源入手。吕姣死死咬住来源问题,怜珊是她的贴身宫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她出了事,那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怜珊不止一次过来, 路上肯定有人看见!”赵块也急了, 像这种事大多都有备选方案, 他现在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对于自己出卖慎顺常的后怕涌上心头,为了身后事也必须将吕姣拖下水, 直接说道:“她威胁奴婢说是不做就要对奴婢家人动手!”   “很好。”昭文帝摩挲手中的楠木珠串, 眼睛一瞟看到一个在后面哆嗦的太监,说道, “后面那个,你知道什么,说出来。”   后面那个小太监仍然是僵着身子, 低着头不知道昭文帝叫自己。   太液池总管上前踹了一脚,说道:“宋仁,皇上问你话呢。”   宋仁被踹咧了身子,赶忙跪规矩了,声音颤抖的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是负责扫洒的,当时不在顺嫔娘娘身边,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因此害怕。”   昭文帝不置可否,转身又问道:“顺嫔的贴身宫女呢?”   “奴婢在。”一位宫女花容失色的跪在地上,她无需预感就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之前一直想找下家,后来王湘起来了也没有自己的势力,就只能继续用着她。她多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怜珊拦着她的时候她也愿意停下来听她说话,没想到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顺嫔落水你不在,当时你在干什么?”   “顺嫔娘娘发现手帕没有带,遣奴婢去取,自己说在太液池吹吹风。”那宫女说道,王湘不太喜欢随时有人跟着她,这会让她没有安全感。   去取帕子却没有和落雁碰上?落雁走的是最近的路,那这宫女为什么绕路,就成了问题的关键点。   “你现在说,念在你没有参与的份上既往不咎,等到问清楚了再说,视作同犯。”昭文帝看向了自从王湘贴身宫女说话就越发颤抖的宋仁。赵块说怜珊以家人威胁她,那太监害怕也情有可原。   能够在太液池公然淹死宫妃,这种事其他妃嫔做还有疑问,但是吕姣能够做出御花园殴打宫妃的举动,一切都没有什么意外的,甚至能够说一脉相承。   “皇上容禀,奴婢看见了怜珊姑娘和她碰面说话。”宋仁说道。   怜珊听到死亡宣判闭上了眼,自己做的选择总要付出代价。大声叫嚷到:“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和主子出来散步,对于顺嫔的事不知情啊。”   吕姣有些发懵,她不知道怜珊和王湘有牵扯,但是怜珊是吕家安排的,估计是没来的及和她说,牵扯到这些问题上也是麻烦,先把怜珊摘出来才是正事:“妾和怜珊出去转,碰到了她,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既然咬死不认,就继续往下查。”昭文帝冷漠的说道,“有胆子做出这种事就要有胆子承担,查出来后,一干人等,连带家人一块发落。”   怜珊睁大了双眼,惶恐的将在场的妃嫔打量了个遍,一下子噤了声。   江又晴看着怜珊,先前怀疑的种子发了芽,这情况好像和之前的周敢言的事有着同样的味道,怜珊是吕家送进来的,但是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牵扯?   “主子,救救奴婢。”怜珊好像打了一个激灵,扑到了吕姣脚下。   吕姣一下子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有些无措的看向昭文帝,发现他的面容冷肃,整个人一下子就好像将冷水泼到了身上,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初侍寝的那个夜晚,忽然念起了自己的封号“慎”的含义,现在情况这么不好,怜珊是吕家给她的奴婢,既然这样,那她缓一会再救怜珊也是可以的吧。   怜珊看出了吕姣犹豫的意思,准备彻底豁出去了,这时她对吕姣已经没有了愧疚,反而庆幸自己做出了选择。   开始知道赵块被落雁撞见就感觉不好,没想到赵块这么快就招了,还将她拖下水,更深恨自己跟着吕姣失了警惕心,让赵块将帕子摸了去。吕家势弱,她为了自己准备一条后路也是情理之中,现在又证明了吕姣在关键时刻根本不会保自己,那不如彻底投诚,将旧主拉下马,让家里人好过一点。只要做了,那她为了安抚手底下的人也会为自己操办身后事。   那边就有太监要过来将她拖出去,怜珊哭着大喊道:“奴婢为您做了那么多事,您不能不管奴婢啊!”   “你胡嚼什么!”吕姣慌乱的说道。   “主子,是您指使奴婢去做的呀,奴婢哪有胆子私自行动!”怜珊说道。   昭文帝摆摆手让太监停下,听怜珊细说。   “你,你!”吕姣一下子被打懵了,不明白怜珊怎么一下子变了脸。   “主子,您入宫的时候将皇上在翻了顺嫔娘娘牌子的情况下,说是身体不舒服将皇上请来,就与顺嫔娘娘结下了梁子。”怜珊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之前在御花园您让红玉看着当时还是良媛的顺嫔娘娘跪了半天,您还记得吗?”   “怎得牵扯到这些,即便如此,我也不用害了她的性命。”吕姣有些气短。   “您看到顺嫔娘娘复宠心里就害怕,担心顺嫔娘娘报复您。等到顺嫔娘娘封嫔,您就更紧张,在这种情绪的支使下,您决定先下手为强,便让我替您收集信息。”   “先是知道顺嫔娘娘为了大皇女搬去乾东所安稳些,大范围交际,便想着在这方面下手。让奴婢先去接触启祥宫的太监,找个背锅的,这样查出来也不会往她身上牵扯。让那太监在太液池蹲守,摸清顺嫔娘娘回宫的时间,就商议今天动手。您先和奴婢一起出来,堵在路上,没想到今天顺嫔娘娘回去得早,本以为扑了个空,正要往回走,正好碰到了回来取帕子的顺嫔娘娘的贴身宫女,您觉得时机到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让我引开那宫女,让赵块去杀死顺嫔娘娘。没想到孙芳仪会派落雁过来撞见,也没想到赵块这么轻易的就招了,也没想到奴婢会被牵扯出来,所以您就索性舍弃了奴婢。”   “你怎么敢胡言乱语!”吕姣失态地吼道,已然没有新年宴上志得意满的慵懒了,像一个穷途末路的疯子。   “娘娘忘记贞嫔娘娘的事吗?”怜珊已经做出选择,就不在乎做的绝一点。正好压下刚刚事件的疑点。   “贞嫔怎么了?”昭文帝看着周敢言扶着茉莉的手站起来,面部涌血的盯着怜珊,问道。   怜珊放过了愣在当场的吕姣,转身爬到了中央,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先前贞嫔娘娘怀孕的时候,小产便是顺常所为!”   “不是刘嫔吗?不是……”周敢言晃荡了身形,站不稳,在茉莉的服侍下重新坐了下来,椅子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江又晴看向周敢言,对晓云说道:“一会儿回去让小厨房给贞嫔送一盏血燕。”血燕是燕窝中的顶头,一般专供皇后太后用,她的份例中也只有一点点,但是花在周敢言身上还是值得的,江又晴本身对血燕并不感兴趣,周敢言的友谊相对而言更加重要。   “娘娘叫奴婢在御花园钟粹宫那头让人去种百合花,百合花香味浓重,对孕妇不好,而且还可以掩藏下一步行动。谁知道怡昭媛去御花园就让人铲了,下一步行动也就搁置了。”   “你也说了,最后不是没能成事吗!”吕姣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已经将自己卖了个底掉,慌忙改口,“喜欢花又怎么了,也没有什么后果。”   怜珊说道:“喜鹊的事呢?娘娘就想抹过去吗?”   “喜鹊?”吕姣有些震惊,她现在有些明白怜珊恐怕是叛主了,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难道在喜鹊的时候她就已经脚踏两只船。   “喜鹊不就是娘娘指使的吗?不过让她自己想办法,不经过我的手。让奴婢给她银子,再让她想办法害贞嫔娘娘。”怜珊其实不知道具体内情,但命令是自己下达的,正好扣在吕姣头上。   “当时娘娘根本不在意是贞嫔怀了皇嗣,她也碍不到您,您只是为了拉刘嫔娘娘下马,所以是谁无所谓。”   宫廷之中大家都为这内情震惊,怜珊是吕家安插的,大家都知道,所言怎么可能有假。当时确实着重查外宫的人,没有注意到怜珊。 第41章 幕后之人   “你所言可属实?”朱宛凝震惊的看着怜珊, 随即目光扫向一脸愤怒愣在当场的吕姣,再将目光收回来,暗暗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得罪吕姣, 要不然现在做不到这个位置上就得下去。   沈含月和一众妃嫔也忌惮的望着吕姣, 真是隐藏的深, 之前看到她和苏寻玉能在御花园打起来, 以为是个没脑子的,现在看来是深藏不漏, 还真的让她给瞒过去了,这次要不是落雁恰好撞见, 没准真叫她瞒天过海了!   江又晴心中感到有些蹊跷, 贞嫔是她宫里的人,她对上一个局布的有多精细自然深有体会,这个局太糙了,有分毫行差踏错就会暴露,能一步步算到那个地步, 这个局与其说是吕姣马失前蹄, 不如说是替罪羊。   但没有亲身经历的众人自是不知道, 这一下子逻辑链就完整了,还填上了贞嫔之事的疑惑。   吕姣为了拉死对头刘娇娇下马,收买了喜鹊, 害了贞嫔嫁祸给她。结果如她所愿, 刘娇娇降为刘嫔,虽然在禁足期间还没有迁宫, 但实质上延禧宫已经以她为首,等到刘娇娇禁足期过了,必然会给她腾位置, 她也能成为一宫主位。王湘之死更好理解,先是劫人,再是罚跪,这仇已经是结死了,王湘上位一定不会放过她,未雨绸缪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顶多是先前的顺利让她有些摸不清方向,一时失手。怜珊是吕家的人,这事不是秘密,大家暗地里都知道,她说的大部分都是可信的。   显然昭文帝也是这么想的,等到一位太监走到王永耳畔说了些什么,王永再向昭文帝汇报到:“御花园的百合是怜珊带着另一个宫女红玉去种的,红玉招了,是慎顺常的安排。”   昭文帝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无视吕姣的哭求,下令道:“慎顺常吕氏,谋害皇嗣,加害宫妃,褫夺封号,降为正九品更衣,杖四十,搬入永寿宫。”   江又晴暗道,这是恨极了吕姣。永寿宫,永寿是多么美好的祝愿,但用在实际上的冷宫,就成了恶毒的诅咒。不同于其他,更衣的位份半奴半主,多半用于承宠的宫女,在皇帝没有意愿更进一步的前提下,这就是个用来标记不能放出宫的名头,实质上仍旧是做奴婢的活。吕姣作为高门贵女,一生到现在拿的最重的东西不过冬日的暖手炉,一向是别人伺候她,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她做活了。至于不会做?总会让她学会的,不会么,打着打着就会了,宫里的奴婢有哪个不挨打的。自戕是不敢的,到时候整个家族都会因此倒霉,只能生受着。   那四十杖的用意就更为深沉,打的人鲜血淋漓,一个更衣配看什么太医,有个医师吊个命就不错了,宫里头谁不挨打,哪有挨了打就不做活的,爬着去做活,身体落下病根也是理所应当的。在外面行事那么张扬,到了永寿宫,想必好姐妹不会不好好招待她。   吕姣被拖了下去,事情却没有处理完,昭文帝又下令道:“怜珊、赵块杖毙,吕姣所辖宫人,入殿的一律赐死,其余降为粗使宫人。顺嫔所辖宫人,玩忽职守,全部发配浣衣司。太液池总管处事不利,降级留用。宋仁意图知情不报,念其及时改正,杖二十,以观后效。”   宫人不能杀光,进殿的都是能够说得上话的,直接将这一批处理干净,剩下的不被重用的打散分去干些杂活,也就翻过去了这一篇。   “顺嫔追封为正四品荣华。刘嫔复位贵嫔,‘秉心贞静,守礼自重’,赐封号‘端’。赐金五十,银一百,并各色头面锦缎若干。慕春,让她原到端贵嫔手下服侍。”昭文帝说完,甩袖离去。   江又晴看着昭文帝甩袖离去,又将目光聚集到朱宛凝身上,摇摇头让刘娇娇自求多福,最好能抓住昭文帝含有愧疚的这一小段时间,等时间久了就没有用了。   虽然这件事是昭文帝冤枉了刘娇娇,但昭文帝仍然是对刘娇娇感到不耐。皇帝是不可能有错的,刘娇娇为什么不能在事发的时候将自己摘出来呢?已经有孩子立住了,昭文帝对子嗣的渴求也就淡了,转而希望子嗣能有一个能保护好自己孩子的母亲,不至于将孩子带的太天真。   朱宛凝看着昭文帝离去的背影,又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烦躁的说道:“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大家都散了吧。”也离去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做个空头皇后可不舒服。   等朱宛凝先出去,江又晴和姚诗、沈含月相互致意,也各自离去,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候。江又晴看到李灵儿失神的站在原地,恐怕将怜珊所说的为她而遇害记到了心里。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父亲不喜,母亲为她而遇害,这样的心理压力可不小,何况还有年幼的弟妹,深宫之中该怎么存活呢?昭文帝也是不管。感慨了一下,江又晴也没有停下脚步。   江又晴回到钟粹宫,让晓云挑选礼物,准备恭贺刘娇娇洗去冤屈,获得了“端”这个比“关”好的不止一点半点的封号,但心里也知道刘娇娇恐怕并不想要这福气,挑选的时候也就要挑不扎眼的送过去。毕竟不是结仇。有让晓云仔细看着牵扯到的宫人的行动,现在风口浪尖可能不会行动,过了风头就是出于稳固人心,也必然会和下面接触。   后宫暗潮涌动,前朝也不太平。昭文帝在前朝怒斥吕家,一夜之间,户部尚书吕修德引咎辞职,多位吕家姻亲遭到申斥,天一下子就变了。   向诗云扶着友桃的手,在启祥宫东侧殿行走,眯着眼睛欣赏这暖人的初夏,这东侧殿也要好好欣赏,毕竟再过不久就要搬到主殿去了。前面父亲已经传话,上司要腾位置了,现在只有他有竞争力,耗费心思结出的果实是如此的甜美。   坐到椅子上,一字髻两边插着的红玉步摇像滴了血一样在耳畔晃荡,更衬得向诗云肤白如雪,貌比花娇。   向诗云看向从梦,问道:“做事首尾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目前没有人查到咱们身上。还没有善后。”从梦回答道。从梦的名字虽然比较梦幻,但做的都不是什么能说得出口的事,为人也比较沉默,跟在向诗云身边也没有人有印象。   向诗云敲打着桌面,说道:“暂时先不要动作,等到事情过去。过去后,让人给雪青、宋仁送些不引人注意的钱财,或者告诉一些他们想往上爬所要消息,让他们知道我还记得他们的功劳。”   “过一段时间,在浣衣司的那个顺嫔,”向诗云改口,“顺容华的宫女记得处理掉。引她和吕更衣碰面还真是不容易。”   从梦行礼道:“是。”就退了出去,剩下的关系维护就不是她的职责范围。   “怜珊到最后都没吐出来,准备的后手也不用拿出来,暂且算她为我尽忠,传话给外面让家里在宫外每年不拘什么时候给她烧点纸钱。喜鹊也是忠义,这两家的安家银子让人送到位,喜鹊家没人就捐到寺庙里,点长明灯。”   “赵块虽然临阵招了,好在没坏事,也点一盏小的。如果宋仁和雪青想去,就让他们去送。”   喜鹊自小家里贫穷,认了个小吏的妻子做干娘。那小吏家只有一个女儿,不想送她进宫,索性认一个干亲,再上下打点一下,瞒天过海。宫里的奴婢进了宫犯事很少连累家里,可能是进去年龄比较小的缘故。入宫这事,喜鹊是自己愿意的,家里贼都走空,不去也要饿死,就拿了钱顶了名额。入了宫,喜鹊就认真的做事,攒一笔笔钱,送出宫外,改善亲人生活。想着等到二十五岁放出宫,那时候,那小吏家是个温厚的,也不在意多给一笔安家费,也能好好生活。   等到分配结果出来,因为从小什么都没有学过,尚食局、尚衣局这种要技术的是进不去的,像尚仪局这种也不错的出路,也因为自小营养不良,长得瘦瘦小小,没被挑上,自然也就进入了伺候人的尚侍局。在尚侍局她属于拔尖的,本来给宫妃分配轮不到她,但是皇后说要给挑年龄相近的新人,她拔尖,就分给了名头最响的吕姣。   知道她是第一名,吕姣很是高兴,给她改了现在这个名字:喜鹊。可惜这名字没有带来喜事,倒是被慕春记在了心里,有事没事就来找她麻烦,也再不让她进主子的身。一个从小跟在身边一起长大的,一个不知根底才被分配过来的,偏向谁也不言而喻。   她仍旧很努力地做事,直到……家里来信说父母染病去了,剩下的独弟也需要一大笔钱治病。她没有钱,小姐妹也没有那么多,她想到了吕姣,跟主子说应该可以吧,她想。可惜还没有近身就被慕春训斥跪下,被指没有尊卑,主子看了一眼,什么没有说就走了。她跪着,碰到了来和温贵人见面的向诗云,向诗云是主子,她也没有说具体的,向诗云就走了。随后她又碰到了温贵人身边的雪青,都是奴婢有些话就好说了。她将事情一说,雪青就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探班的日子被慕春从早上挪到下午,等到她焦急的出去的时候,弟弟刚刚咽气。   她捧着带有体温的银子回了延禧宫,才将银子放好,耳畔传来慕春的斥骂声,“作死呢,这会儿才回来,一天尽想偷懒!”   她做事不再那么用力,当雪青来找她做事的时候,她答应了。雪青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做,事情败漏了,就再拉下关贵嫔主仆,也算是用自己这条命全了这情分。 第42章 自救   季节交替的时候人最容易生病。   太后历经风雨, 当年入宫的时候基本已经有了初分格局,拜的山头倒了,吃下了不少苦楚, 身体也在宫里日复一日的消耗中亏损良多。做了太后也不是享清福, 还要看着后宫, 还要看皇帝儿子的心情。毕竟其他人是母子, 而她虽然也有母子的名分,但归根结底还是君臣。   在这个春夏之交, 太后不出所料的又病了。   之前是文贤皇后去的时候代管公务,引发了不适, 小病了一场, 太医说只是旧病没什么大事,也就由高位妃嫔轮流侍疾,江又晴只轮了一天太后就痊愈了。现在有了新的皇后,自然理应皇后侍疾。   朱宛凝一大早就起了床,挑了一件清淡的衣服穿上, 她并不喜欢这种风格, 在家里接触不了的华服美饰才是她的心头好, 虽然她也不会把自己打扮成花孔雀就是了。   到了慈宁宫,依照旧例行了礼。朱宛凝坐在太后床边和太后说话。这场病来势汹汹,太后也没有以前精神矍铄, 病恹恹的, 看起来和普通衰老的人没什么不同,唯有一双浑浊的双目时而转动, 爆发出一种压制感。   朱宛凝问旁边的缕金道:“御医可有来过,怎么说?”   “回皇后娘娘,御医昨日来过, 将情况稳定下来了,具体还要等今日御医来了诊断。”缕金弯腰答道。   太后皱着眉扫了一眼朱宛凝,看着她身上的衣服皱着眉,没有说什么。   她不喜欢这个侄女,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后母生的从未谋面的弟弟的女儿,一个不讨喜的心思深沉的总想从自己身上捞好处的女子,一个才上任就发生了两起事故还查不清真相的不称职皇后,这是着实让她喜欢不起来。   她看向朱宛凝,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事情处理完了?”   “已经按皇上的意思处理了。”朱宛凝答道。   “嗯。”太后心中堆着一口郁气,自己出口带上来的人管理的一团乱麻,让自己在皇帝面前也理屈,不好再说什么。生了病身体虚弱,说话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了起来:“你要自己想办法管理好后宫,不要丢我的人!做皇后的管理不好后宫,贻笑大方。”   做皇后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你又没有做过一天皇后,要不是先皇的皇后早死那么两年,你现在还是太妃呢,做了太后,就是文贤皇后掌管后宫,六宫尚宫都没见全吧,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头蒜。不满意我,那你换人啊!我做宫妃培养的,没学过怎么做皇后,总说沈含月如何如何,要我说,文贤皇后还在的时候就把这么一个做皇后的人送进来,没安好心!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面上朱宛凝还是安心受教:“是。”   “太后,明修仪来了。”于秋荷笑着说道。她是太后的陪嫁,总还是希望主子开心一点。   “含月来了,让她进来吧。”太后说道,目光望向门外。   “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沈含月进来嘴上说到,本来想直接走到床边看太后有什么要求,却看到了朱宛凝,便蹲下身来按规矩行礼,“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朱宛凝从床边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放着的椅子坐下,不想打扰她们说话,太后注意力转移对她而言也是件好事,能轻松许多。   “过来,过来。”太后靠在床上,招呼沈含月近前,打量了一下沈含月的脸色,问道:“怎么双眼底下青了一块,没睡好吗?”   沈含月听到太后出声,嘴上答道:“是没睡好,昨天接到消息吓死我了。”手上也没闲着,去端了一杯温水拿到太后跟前。   “说什么死不死的,快别说了。”太后两根手指挡在沈含月嘴前,不让她说了。沈含月自己捂了嘴,也不谈。   太后从沈含月手中接过温水,舀了两勺喝了,旁边的缕金就将温水端下去。   虽然看多了这种场面,但朱宛凝心里还是不忿的,就刚刚那句话,如果是她说出来的,太后恐怕就不是轻描淡写的揭过去,而是问她为什么咒她死。明明她才是她的血脉亲人,为什么比不上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没等三人重新讨论事,于秋荷就进来禀报道:“主子,汤御医来了。”   汤御医是不管妃嫔臣子的事的,只给昭文帝、太后看诊,或许还有以前的文贤皇后。医术精湛,因为没有利益牵扯,所以对皇帝和太后说话还是不加矫饰。   “请进来吧。”太后说道。沈含月站起身来,给汤御医腾位置,站到了太后床头边,接替了缕金的位置。坐在朱宛凝的位置上,看起来真是美好的一家人。   汤御医到了近前,看了太后的舌苔,再把了脉,面色沉凝的立着。   “说吧,汤御医。”太后已经有一些预感,反倒很平静,“这里的人迟早也会知道,隐瞒的意义不大。”   “是。”汤御医整肃了神色,说道:“太后早年身体亏欠良多,近年精神一放松,身体一懈怠,早些年压制的病痛就翻了上来,不能用猛药压制,身体受不住,只能慢慢将养。只是行动间要缓慢,不能再吃寒凉的食物,也不能忽凉忽热,要注意温度,饮食忌辛辣。”   “知道了,有劳汤御医了。”太后平静的说道,让于秋荷送汤御医出去。   沈含月紧张的围在太后身前,太后摸着她的脸庞说道:“不要紧张,迟早会出现这种问题。我已经老了。”   “太后怎么算老呢,总会有办法的。”朱宛凝凑着话说道。   太后斜瞥了一眼,说道:“你宫务还没有处理完吧,去查漏补缺。你少出点事,我也放心。”   “是。”朱宛凝答道,转身往外走,无视了身后传来的细小微语。虽然太后是她的最大靠山,但是当她听到汤御医的诊断的时候,心里浮现出的却不是悲伤,悲伤是有的,但是却被丝丝快意压倒在底下,翻不上来。   朱宛凝坐在椅子上,拿起盖碗茶咕咚咕咚的喝了两三口。才开了会,白鹭将各路尚宫送了出去,她讲了很多话,现在在有些口干舌燥。   今天是正月十五,昭文帝无论如何都会到景仁宫,总有个交流的时间。昭文帝已经很久没有跟她在一起好好交流了,基本就是例行公事。   等到傍晚,昭文帝吃了晚饭才进了景仁宫的门。   气氛有些沉凝,朱宛凝也习惯了,先和昭文帝说太后的情况,虽然他必然已经知道:“今天汤御医去看过姑姑了。姑姑身体有些不好,要静养。”   “嗯。”昭文帝沉声应道。   朱宛凝对目前的情况已经能轻驾熟,继续往下说:“明修仪在身边侍奉,姑姑也喜欢她,便让我回来整理宫务。”   停顿了一下,不出所料,昭文帝又嗯了一声。   听到了就好,朱宛凝又说道:“我回来和几位尚宫商谈了一下,发现我对后宫人事的认知没有一些妃子了解的清楚,宫人也有许多攀亲的。我想着要不要将妃嫔的宫殿换一换,再开恩放出去一批宫人。”   昭文帝直接过滤了前面疑似上眼药的部分,细思后面计划的可行性,想着给后宫众人找点事做也好,就说到:“随你怎么安排,只是主位不许动,启祥宫向婉仪、长春宫孙芳仪移为主位。放宫人出宫的事,你自己看。”   朱宛凝达成了目的也心满意足,又想着子嗣问题敲敲边鼓,问道:“顺容华所出的大皇女灵儿,二皇女依娴,五皇子李堇,可要报给其他妃嫔抚养?”   “大皇女已经搬到乾东所自然不需要宫妃看管。依娴如今不过三岁,抱给贞嫔养着吧,日后……再说。堇儿太小,你看着让一位宫妃带着。”   “那玉碟……”朱宛凝试探道。   昭文帝定定地看了一眼:“不用管。”   “是。”朱宛凝收到警告,将自己的心思收敛了一下,担心抱给有子嗣的宫妃会成为她们孩子的助力,问道,“那孙芳仪如何?想着高位都有自己的孩子了,注意力都在自己孩子身上,未必有时间注意到堇儿。”   她现在也在积极准备着,总要有一个嫡子在身边才好,不然以后要是庶子上位,虽然遵奉自己为太后,但是生母为太妃,皇帝的心未必会在她这边,到时候成了一个摆设太后,看别人脸色过活。有自己的孩子,那就是嫡子,嫡长子自然而然的是太子,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新的皇帝。她已经不指望获得昭文帝的爱,只想顺昭文帝的意,管理好后宫,那就能紧紧握住权力,握住了权力,不是空头皇后,以后自己的孩子上位才不艰难。   昭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是皇后,后宫的事你自己看着办,这些总是要喊你一声母亲的。”   听到了昭文帝的回答,朱宛凝笑着说道:“知道了。那我就自己看着办了。”   既然昭文帝对于她管理后宫没什么不满,那她也不必做个摆设,要想办法将这件事做好,重新获得昭文帝信任。朱宛凝细细思索,有了主意。 第43章 牵扯   朱宛凝召见尚宫的次数逐渐增多, 调度也日趋频繁。前朝吕家因为吕姣被申斥,元气大伤,许多职位都空缺了下来。除了冷宫里的吕姣, 以及与她出身同一性质的苏寻玉, 整个后宫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在这种情况下, 朱宛凝动作虽大, 但也无人过问。江又晴窝在钟粹宫,将乐安身边的防卫更上了一个等级, 为应对从她身上找不到突破口而转移到乐安身上的人。有的时候越乱越有序,反而让人不敢做些什么。江又晴也不打听朱宛凝在干些什么, 将精力放在之前王湘牵扯到的人身上, 至于朱宛凝,等她主动说,也看看皇后娘娘的首秀。   “主子,来消息了。”晓云在身边说道。   江又晴停下了修剪花枝的动作,坐到椅子上, 看向晓云:“什么消息?”   “喜鹊的父母没有什么异常, 还是在官府做小吏的活, 也没人去给钱。怜珊被处理后,吕更衣进入永寿宫,和宫里的势力断了联系, 吕家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就没有难为她的家人,不过最近官场变动, 好像有往其他地方调的意思,这样的人数很多,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别的事。京城里最大的卧云寺香火鼎盛, 添了一大盏长明灯。”   看着江又晴的注意力逐渐集中,晓云说道:“原本是发现不了的,毕竟卧云寺香火旺盛,只是国子监的学生喜欢往那里跑,就多注意了一下,谁知道看到了雪青和宋仁。两个人不是一天去的,但是都和这事有牵扯,就报了上来。奴婢想着主子说过宫里不要生事,就没有再跟。”   “雪青、宋仁。”江又晴默默念叨这两个名字。雪青是一切的开始,不是她慕春就不会想到吃食上面,也就不会有喜鹊轻易换了贞嫔的饭食。喜鹊已死,怜姗说是她指使,那她多半是做了此事。既如此,雪青和喜鹊乃至于怜姗应该是一个人指使的,前呼后应。宋仁就更微妙了,在陷入僵局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成为了怜姗与王湘宫女碰面的见证人,为怜姗的死亡压下沉重的石块,这难道又是巧合吗?换个看法,如果不是巧合,那这么做,不是更像灭口。   “温贵人和谁走的近。”江又晴问道,这环环嵌套,牵涉宫中事务繁多,一个刚入宫的绝不可能做得这么顺溜,“雪青是温家派进来的么?”   “温贵人和顾才人相处比较好,但最好的是向婉仪,温贵人时常去启祥宫。向婉仪宣称只有她和温贵人是地方上来的,所以比较亲近,甚至有好几次亲自到温贵人处。”晓云说道,有几次碰到了曾经的慎顺常还被骂过自降身份。“温家比向家要差一点,起家比较晚,在宫里没有什么势力,雪青是按尚侍局排名分过去的。”   向诗云。江又晴默念这个名字,提高了警惕,真的是有胆。这件惊天大案一下子也将之前苏寻玉揭露的事盖了过去,一石多鸟。现在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此事是向诗云主导,说出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显得自己心思深沉,自己没到和她鱼死网破的地步,也就装着不知道。但未来或许有用,这么想着,江又晴说道:“宫里的人不要动,皇后沉默了一年多,看样子要出招了。这件事把证据小心保存,不要闹出大动静。贞嫔那边也不要透漏风声。”   延禧宫中,刘娇娇面容不复以往的娇媚,多了几分憔悴和阴郁,差点阴沟里翻船。坐在位置上等着慕春回来。她现在对慕春感情尤为复杂,慕春确实没有背叛她,但是事情也是与她有关,没了她身边没有帮手,把她放到跟前又很难说没有一丝隔应。但还是将她调了回来,总是,这么多年了。   慕春梳着浣衣司宫女一齐梳的一字髻,中间用深蓝色的粗布扎着,头发有些毛燥,上面没有一件首饰。脸上干的很,嘴唇起了白皮,双手不复之前的白嫩,粗糙的上面有些刺。因为一天在水中泡的时间长,还过了冬,半年的冰水让骨头不时犯痛。衣服遮盖下脖颈后面若隐若现一条浅色伤疤,看粗细应该是用马鞭打的。从浣衣司到延禧宫,慕春跟着玉兰,一路上行走间脚步平稳,不像是外面带来的,倒像是尚侍局的头名。   才开了门,慕春看到刘娇娇坐到椅子上,越过玉兰扑到了刘娇娇脚边,眼含热泪,抬起头说道:“主子,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玉兰看到如此情形,识趣的将门关上,不打扰屋里两人说话。   “怎么了,这是,我也不会不管你呀。”刘娇娇被扑过来的慕春一惊,看着她备受摧残的脸也有些感叹,伸手抚摸上去,和她在家里做小姐的时候比都差远了。听到她说的话还以为她知道自己心中的思虑,心中也有些心虚,问道“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主子,奴婢可不是杞人忧天,您知道吗,”慕春放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前几天送进来的顺荣华身边的宫女,投井了。”   “奴婢早上去接水的时候发现的,人都泡涨了,一摁一个坑。”慕春的神色好像还残留着惊恐,“因为那事,她来的时候我还去看了,她被人折腾也要活着,求生的欲望非常强,她不可能自杀的。”   刘娇娇的手顿在了当场,事情已经解决了怎么会有人要她去死,难不成还有人浑水摸鱼。一个事情被解决后的弃子,如果不是慕春去看了,或者说,如果不是自己把慕春调了回来,那是不是这件事就彻底掩埋了?刘娇娇突然感到一阵骨冷,自己深深泡在了寒水里,久久不能呼吸。   “主子,奴婢觉得,此事恐怕另有隐情。”慕春看着愣在原地的刘娇娇,小心翼翼地说道,“您要小心啊。”   是的。总还是要小心。将目光收回来,刘娇娇又看向慕春,大有一诉衷肠之意,问道:“你在那里过得如何,可有人欺负你?”   这话一出口,看了眼慕春,刘娇娇就察觉到了其中的苍白,正要想办法往回找补,就听见慕春开口了。   “那里面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啊。”慕春说道,“日日相逼,好在之前结交了许多姐妹,其中大部分都是白费钱,但也有一两个愿意从中庇护一下,要不然,主子就见不到奴婢了。”   听到慕春到如此境地还有人愿意帮扶,刘娇娇有些意外,原来那钱没有打水漂。这种时候,不论花了多少钱,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搭把手都是值得的。想到她这么多年为自己兢兢业业的做事,即使导致了今天这个结果,其本质依然是为自己好,看着慕春憔悴的容颜,心一下子就软了,说道:“都回来了,有我看着没人能害死你。”   慕春抱着刘娇娇,哭着。刘娇娇却看到了慕春的后脖颈,伸手在后面突出来疤痕上抚摸,凹凸不平的疤痕彰显着当时主人的痛楚,慕春瑟缩了一下。刘娇娇没有问慕春这是怎么回事,慕春也不提。能让人看见的疤痕就如此触目惊心,那衣服底下又有多少呢?刘娇娇温柔了语气:“怎么还穿着这晦气的衣服,快换了去,你的衣服你知道地,赶明再裁两身宫装,去去晦气。”   “谢谢小姐关心,奴婢这就去。”慕春起了身,对刘娇娇笑了笑,起身离去。开了门,对门口的玉兰笑了笑,转身往自己的屋子里去,这条路已经一年多没走过,但是每日的梦里总是格外清晰,分毫毕现。现在走起来一点也不生疏。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她不像其他奴婢,她只有刘娇娇一条船可以倚靠,如果不被接受就会回到那生不如死的境地。她忍了这么久,不就是想等到一个报仇的机会吗?这一年过去,刘娇娇的性格也有些改变,好在改变不大,慕春还能摸着她的心情。毕竟她绝对不能比主子过的好,过得越惨越好,还要有利用价值,最好全心全意爱着主子,和这件事前一样,让她握的住。看着玉兰眼里的惊讶,慕春知道,这下子也算在延禧宫重新站稳了脚跟。   随着宫里的调动越来越频繁,朱宛凝让宫妃请安的时间越来越短。到了一个节点却慢了下来,众人知道,这还有大事要宣布了。   江又晴让夏至梳妆,梳了个简单端庄的发型,再插上不怎么出挑的发饰,在这么大动静的情况下,昭文帝不可能不知道,那就是默许了。江又晴没有跟昭文帝对着干的意思,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方案,该不该支持,自然要收拾的不出挑。   让人看着乐安睡觉,再过一阵,等到自己到了景仁宫,乐安也就差不多醒了,到时候由人看着玩耍,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更要小心。   江又晴坐着肩辇,身后跟着乘轿的周敢言与走路的冯箐,一路浩浩荡荡的到了景仁宫。   也许是大家都意识到了这次的不同寻常,打扮的都比较平和,反而衬显出了一种肃杀。 第44章 迁宫事   在宫门口和沈含月碰了个满怀, 两人相视一笑,进了门,果然姚诗已经坐在了屋中, 三人来的都早。门口的奴婢通报道:“怡昭媛、明修仪到。”   朱宛凝看到三人衣着也松了一口气, 宫里位份最高的三位妃嫔肯配合, 对于接下来的计划实施起了一个好头。   江又晴坐在姚诗下首, 看到底下人已经聚了七七八八,低头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人很快就齐了。最开始请安的时候,一个屋子不过坐了六七人, 很是宽敞, 现在就拥挤的多,五品以下都在门外站着。   “大家都到了。”朱宛凝看向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头,笑着说道:“自本宫掌事以来,也发生了不少事。顺容华的事,本宫也很痛心。但斯人已逝, 剩下来的还要继续生活。在和皇上商议过后, 决定让贞嫔抚养二皇女, 孙芳仪照顾五皇子。”   听到贞嫔的字眼,周敢言不敢置信,虽然是个皇女, 但凭她如今的地位抚育皇子是不可能的, 有个皇女便已极好,何况还是个没有母亲的, 孩子不过三岁,正过了惹人厌烦的年纪,这会儿对她好, 以后未必养不熟。便立刻起身谢恩道:“妾谢皇后娘娘恩典。妾一定好好照顾二皇女,不辜负娘娘的信任。”   贞嫔欢喜了,可不代表孙芳仪乐于接受。孙寄凌自然无法接受,虽然自己不是很受宠,也没有孩子,但这也不代表自己真的不孕不育,需要抱养一个一个孩子,她还年轻,不至于养别人的孩子。何况养了这么个孩子,先不论出事如何,单说侍寝会不会给侍寝造成麻烦都是未知。脑海中浮现出了诸多念头,孙寄凌还是无法痛快应下,即便极力压制,语气中还是略带了些不解的问道:“五皇子年龄还小……妾也没有什么抚育的经验,这,怕是……”   “正是看中了你这点啊。”朱宛凝打断了孙芳仪的拒绝的语言,再次加强语意道:“顺荣华位列正四品。往上看荣昭仪的孩子已经到乾西所念书了,也该休息了。怡昭媛的三皇女与五皇子性别不同,玩不到一起。明修仪的三皇子是个闹腾的,多亏有太后娘娘帮衬,自然也自顾不暇。往下看,也不能错太多,就是你和向婉仪了。向婉仪头胎,也没有照料的经验,精力难以照顾到两个孩子。你还没有孩子,有很多时间照料五皇子,也就这两年,等到你怀孕了,也更有经验。”   孙寄凌默然不做声,还未怀孕,提前喜为人母,着实让她有些接受不来,后宫只会人越来越多,能分到她手中的日子只会越发的少,只这两年说得轻巧,过了这两年,她成了明日黄花,可还有多少机会能够供她尝试?   “孙芳仪。后宫姊妹要相亲才好。也是皇上说过的。”朱宛凝看孙寄凌不说话,又向上施压,暗暗表明是昭文帝的意思,将锅甩给昭文帝,借势压人。反正这事已经报备给昭文帝了。   看到朱宛凝做事也没有什么顾及,知道这件事昭文帝恐怕真的是默许了,知道无力回天,孙寄凌扯出个笑容说道:“妾谨遵皇上、皇后娘娘旨意,定当竭尽全力照料五皇子。”   竭尽全力,不是保证照料好。听出了孙芳仪这层意思,朱宛凝并没有什么波动,本身就不是指望她将五皇子视如己出,能够面子上过去就是了。开口正要将面子上抹平,就听见门外扑通一声,朱宛凝神经紧张的向外看去,问道:“是谁,出什么事了?”   “是顾才人。”白鹭走到门框边往外看。   “皇后娘娘,妾只是一时脚滑。”顾珂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是跑神,一不注意就在这种场合丢了人。   “先将人扶进来坐着,白鹭差人去请太医。”朱宛凝看到顾才人的脸色煞白,还以为是她又出了事,赶在了这个节骨眼上,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还是找太医看了放心。要是出事,总为这还没出口的策略蒙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太医来的也快,带来的并不是不祥的话语,相反是个喜讯,“恭喜皇后娘娘,顾才人有孕两个月了。”   “可是,我这两个月都是有的。”顾珂小声问道。以此向周围人显示自己不是有意隐瞒。   太医回道:“这也是常有的事,小主不必惊慌。”   “既然是喜讯,顾才人也要好生修养,还未满三月,还是先回永和宫吧。”朱宛凝说道,虽然不是最坏的结果,但对于打乱自己节奏,感觉还是比较微妙,“有事也会告知你。”   “是,妾知道了。”顾珂不是逞能的,知道现在什么才是重要的,也就顺着朱宛凝的话往下走,退出了景仁宫。   朱宛凝看到顾才人走远了,咳嗽了两声将众人的目光聚集起来。不过到底没有之前的氛围,只能草草的将决定宣布,不再营造一种心理压力。“皇上时有恩科,这是照顾前朝士子的,后宫自然也不能落下,宫女一般到了二十五放出宫,已经误了花期。大家回去整理一下想出宫的宫女名单给我,到时候放了出去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尚侍局前些年新招的宫女已经可堪使用,大家尽可不要担心。”   这是,上不封顶?江又晴惊疑不定,这可是下了狠手了。宫女遣散可不是光把人放出去那么简单,光是银两就是一大笔,还有家在外地要回家的有官阶的女官,也要考虑安全问题,要是半路上被掳走了,那就是桩丑闻。   “宫里有些地方要重新修缮,大家的房屋也要重新安排,大家都是姐妹,重新打乱也不打扰姐妹间的感情。”朱宛凝继续放下这个炸弹。   底下顿时嗡嗡一片。如果说前面的提案还能够交两个粗使宫女含混过去,那这一条就是避无可避。铁了心要让大家从已经修好的防御壁垒中出来,之前打通关系那么多的钱,现在都付之东流。要是再联合上一条看,想要含混过关的可能性不断下降。   既然已经将事情宣布,也不想回答其他人的围追堵截。朱宛凝说道:“也没别的事情,大家回去问问大宫女有哪个想出去的。等到分宫结果出来了,白鹭自会通知你们。大家回去吧。”说完也就走了。   江又晴和沈含月对视一眼,也各自出了门。不论怎么变,像她们这种高位且主位的妃嫔是不会挪窝的,皇上太后都不会允许有这么强的不稳定因素。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虽然对自己有影响,但也没有特别大的桎梏。走出问外,江又晴就看见贞嫔在和庄良媛小声议论这件事。   听到贞嫔说道:“也许是皇后娘娘自有考量吧。”也就没听了。自己种的白菜,不能被别人搞走了,等到了钟粹宫门口,江又晴才转身笑着对贞嫔说道:“恭喜妹妹了,等到日后将孩子玉碟一改,也就齐活了。”   “是啊。”周敢言笑着说道。却突然想起来皇后只是让自己抚养,并没有提改玉碟的事。那这孩子现在真的说得上是她的吗?笑意也淡了。   朱宛凝离开了了大厅,走到旁边的侧厅,听到前面要散开了,嘱咐白鹭说道:“去请万宝林过来。”   白鹭往前厅走,停在了门口,每个出来的人都点头示意,万萱也不例外,。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看到了白鹭她就知道朱宛凝要找自己,也就拖拉到了最后,跟着白鹭去见了朱宛凝。   “主子,万宝林到了。”白鹭禀报道。万萱随后进了门,行礼道:“妾参见皇后娘娘。”   “坐,说了不要那么拘谨。”朱宛凝笑着说道,“最近事比较多,一时也有些没顾得上你。你在宫里生活可好,有没有什么人给你难看?”   “谢皇后娘娘关心,有皇后娘娘管理后宫,妾自然一切都好。”万萱客气道,又接着奉承,“娘娘公务繁多,妾哪好意思占用娘娘的时间。”   “最近一直在忙迁宫的事,安排人上面还有些麻烦。”朱宛凝说道。接过了白鹭递的茶水,抿了一口。   万萱不知道朱宛凝让她过来做什么,想着应当是让自己帮忙参考。只是顺着话说:“娘娘辛劳,为后宫姐妹操碎了心。”   “是啊,迁宫的事总是难做。大家都不理解,排列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朱宛凝有些苦恼地说道。   “皇后娘娘费尽心思根据大家情况整理好的,自然是符合宫里情况的。”万萱照例捧了捧朱宛凝,又说道,“娘娘要是担忧,妾虽然入宫时间短,但是和宫里的姐妹相处还算融洽,也能帮娘娘看看。不过妾的意见,都是自己胡思乱想,做不得数。”   “这样啊。多个人参考一下也好。”朱宛凝轻啜了口茶,放下杯子,将目光集中到万萱身上。   “我预备把你迁到咸福宫。”   万萱的笑意僵到了脸上,她看着朱宛凝的笑容,感到一股寒意窜上心头。 第45章 算计   咸福宫, 现在空置着,作为皇后的“潜邸”之处,有着特殊的意义。如果朱宛凝不主动开口, 估计就会一直空置着, 毕竟这种住过“上位”的宫殿, 寓意是好的, 就是好的太大,能压死人。   “娘娘何出此言?”万萱放下心中智珠在握的傲气, 重新审视打量朱宛凝。现在再看好像看不出原先的愚笨,似乎是心理原因, 好像她嘴角的弧度都显得别有用意。   朱宛凝仍旧笑着, 和之前一样,语气稍微放轻,好像略怀愧疚的说道:“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也没给你什么有用的东西,就让你这样一直忙活着, 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我又不在意这些虚名, 将这个美好的寓意给你也好。”   唯名与器不可假人, 万萱心中默念这句话。然而朱宛凝是真的不在乎,在她看来,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房子就能带来如此大的改变, 那她早就发达了, 还用得着现在这个忧心操劳的样子。能利用这个大家心目中的房子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也是非常值得。她上位是因为什么她心里清楚, 万宝林可没有做太后的姑姑。   “这妾着实有些逾矩。娘娘的好意妾心领了,但这,敬谢不敏。”万萱起身低头行礼道。   “坐下吧。怎么又站起来了。”朱宛凝看着万萱的神情轻柔的笑着, 等到万萱重新坐下来,才又开口道:“你也知道最近日子不太太平。你既然跟着本宫,那本宫总要给你留下一些保命的东西。”   保命?催命吧!住进去了谁还不知道自己是皇后一系的人,谁不想看看不显山不漏水的自己是如何跟皇后搭上线,还获得皇后的“信重”,虽然她也不知道皇后为什么突然对她表现出“信重”。更何况咸福宫之前是皇后在经营,可以说里面的一草一木都知道秉性,自己住进去不亚于住进了一个囚狱中,不得半分自由。万萱稳住心态,尽量不动声色的推脱:“娘娘自然有办法让后宫安定下来,妾协助您。这寓意对其他人来说是好的,但是您也不是不好,还是……”   朱宛凝的笑容淡了几分,从开始万萱就注定了要住进咸福宫,她只是想看一看万萱的心思。心里其实已经知道结果,因而看到事实真的跟她预想到的一样发展的时候,心里没有惊讶,只是泛起了冷意。想借她这把刀来做事可不是那么容易,想躲在暗处不费吹灰之力的达成目的可就错了,她才是执棋人,直接将这见不得人的关系拉到阳光底下晒一晒,躲在暗处的人见了光,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到那时候才能为她出力。   屋里静了下来,白鹭端了两杯茶过来了,将朱宛凝没动过还是温的的茶换成新的,再走到万萱身边,先将旧茶放上托盘,再将新茶“咔哒”的放在桌面上。万萱被声音吸引,目光凝聚在白鹭脸上,白鹭挂着和朱宛凝如出一辙的笑容说道:“万宝林。”万萱下意识的接上:“白鹭姑娘。”   白鹭也不答话,端着托盘笑意盈盈的退了下去。朱宛凝端起新茶喝了一口,刚刚端出去的那一杯她还没有喝多少,最近账本看多了看到什么都换算成了银子,总是时刻让她心痛。   “前些日子吕更衣导演的那场闹剧你有什么看法?”朱宛凝将刚刚的话题放了过去,又问道。   万萱敛目,挑了个不会出错的话语说道:“妾不敢妄言。”   有些东西说多多错,说少少错,不说不错。既然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那就等她讲给自己听。皇后费这么大周折,也不是吓唬她玩的。   “宫里不太平就是本宫做皇后的失职。”护甲再座子上划过一道弧线,朱宛凝说道,“本宫先前也和各位尚宫商议了。这后宫人多眼杂,难免有所人情牵扯。吉尚侍向本宫进献了个法子,将宫人放出去一批,再换新训练出来家世清白没有牵扯的。像曹司珍、张掌膳、白司赞这种女官,也要放出去一批才好。”   随着朱宛凝报出的一个个人名,冷汗逐渐浸透了万萱后背的衣服。终于认清了自己其实没有选择,放下侥幸心理,近乎直接表明身份的询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会想到这些人的身上呢?”   “这是吉尚侍给的名单。”朱宛凝不介意让万萱知道。既然已经问出口就说明她知道自己清楚,如果仍然执迷不悟,自己和吉尚侍在对付她就是。   坦诚相见,朱宛凝才真正的露出笑意:“你的规矩未免太好了一些,即便是和入宫多年的人比都毫不逊色,行动间自带的独属特点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她在朱家学了这么多年,其中的艰辛不是简单的一句两句就能说出来。还有一句隐去的话,当年朱家破败,好一点的退役女官都抢不过别家,这和万宝林站到一起,别人看不出来自己还是有数的。   没想到学的好也是一种过错,不单皇帝能看到,其他人都能看到,吉尚侍也能看到。万萱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刘司仪只是司仪,竞争不过吉尚侍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多想无益。   “吕更衣的事你知道什么?”朱宛凝问道。一切都太巧了,让她有些忧心,恰好万萱手中有刘司仪遗存的人脉,或许知道些什么。   “喜鹊的事妾不知道。妾才入宫,张掌膳虽然对妾有好感也不敢在这方面下手。”万萱说道,“怜姗的事妾还真知道一二。”   “哦?快讲讲。”朱宛凝没想到调着了条大鱼。   “百合花确实是吕更衣下令种的。与妾有联系的宫人种下的,报在妾这边。妾新入宫,不敢有动作,只是远远的观望,看到怡昭媛把花拔了也松了一口气,怕有牵扯。”万萱将事情娓娓道来。前情提要介绍完了,接下来就该介绍戏肉了。强调百合是吕更衣做的,那其他的怕是……有点问题了。“怜珊去了,屋子就空下来了,太监不比宫女细心,有宫女就发现了端倪。皇后娘娘,请让半兰回长春宫取样东西。”   半兰是家里侍女的名字,用习惯了也将宫里宫女的名字换成了这个。朱宛凝没想到真的有大的消息,看样子还有消息,不敢等闲视之,让半兰回去那东西了。   过了一会儿,半兰提了一篮子刺绣过来了,将东西放到桌子上,再从底下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递给白鹭,白鹭再递给朱宛凝。半兰的使命也就完成了,退了出去。   朱宛凝拿起册子,纸有些泛黄,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载着吕更衣一天的衣食住行。万萱已经看过了,就在朱宛凝看的时候解释道:“这是在脚踏夹层中卡着的,那打扫宫女给了我。没想到竟然还有方良媛的事。”   那小册子上开始只是记录吕更衣的衣食住行,最近一年又表达对未来前途的忧郁,不过到了近半年,画风一转,直接引入了一个没写名字的关键人物“方主子的人”。“没想到是方主子的人”,“也只有能争那个位置的人才有可能还没进宫就将路铺好”,“她拉拢我到底要不要接受”,“我按照她说的去做了竟然没事,看来她确实想要我过去”,“没想到是如此的杰作,一下子环环相扣,这才是我应该做的,而不是给没脑子的收拾屋子”,“她答应我做完这一次就帮我家里好过,希望顺利”。   朱宛凝快速翻看着册子,震惊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如此细节的描写基本杜绝了伪造,怜珊写这个恐怕也有留存证据的意思。只是没想到,方良媛竟然能做到这地步。要是这本册子没有翻出来,谁能将目光放在一个与之八竿子打不着的妃嫔身上。甚至吕更衣的这件事的声势直接盖过了她入宫的浩荡声势,显得默默无闻起来。   “好算计。”朱宛凝感叹道,转而又对万萱说道,“宫人是要放出一批的,你把你的人名单给我,我将名字划去就是,其他谁的探子,你有消息也可以告诉我,本宫到时候将人放出去就是。”   “是。”万萱应道。心里在盘算要将哪些人供出来,这些供出来的人要包含到皇后能查出来的部分,这些人基本上就废了,再也不能使用。一下子身居要位的宫人去了一半,心疼的她浑身难受,但嘴上还要应承。这时候她才感受到自己看上的保护伞,也能反过来对付自己,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朱宛凝稳坐钓鱼台,看着万萱不情不愿地应了。她的手上实际并没有许多消息,底下的尚宫也不是很看得起她,有许多都是阳奉阴违。但是,她赌她不敢赌。   “万宝林对迁宫的事有什么提议。”朱宛凝像刚开始谈话一样,笑着问道。   万萱飞快的调动自己的信息,想献上一份投名状。 第46章 关系   “如果妾没猜错的话, 宫里的主位宫殿是不会动的。”看到朱宛凝点了头,万萱继续往下说,“那就要将底下宫妃全部打散, 根据恩怨重新划分, 形成犬牙交错的格局。这样谁想动手, 本宫的妃嫔就会盯着她, 有这一层,那些想挑事的也就比较安分。”   朱宛凝赞同的说道:“是的, 也不指望能让她们彻底安静,主要是闹得不要这么大, 这么频繁。”   “那方法就多了。后宫目前一共有十三位妃嫔, 先看不会移动的主位。”万萱说道,“景阳宫昭仪资历最老,并且孩子已经大了,也没有参与到任何事情当中,以后估计也不会再争宠, 皇上对她是有感情的。钟粹宫的怡昭媛在后宫众人的风评不错, 只与端贵嫔在入宫时有些过节, 并且生下了三皇女,母以女贵,皇上也十分喜欢她。永和宫的明修仪与其他人既没有过节也没有恩情, 皇上对她也很平淡。”   “但是太后很喜欢她还有三皇子。不是吗?”朱宛凝说道。   “是。”万萱笑笑, 继续说道,“延禧宫的端贵嫔此次遭受无妄之灾, 皇上也只是换了个封号,还是在有二皇子的前提下,或许对她有一些愧疚, 但,没有多少宠爱。端贵嫔跟怡昭媛、明修仪一起入宫,但是关系却不怎么好,她想要复宠只能靠其他妃嫔提带。长春宫的孙芳仪是家里是武将的缘故,日后凭借这一层关系与资历也一定会起来。启祥宫的向婉仪,都是风评不错,与怡昭媛不怎么出门结交不同,可以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皇上也比较喜欢她,生下了四皇子,如今四皇子已经三岁了,能立得住,日后恐怕也会加入争宠的队伍,从良嫔所言当年选秀的事可以看出她不不是简单的人。”   “也就是六个主位,荣昭仪和明修仪基本不进入争端里,端贵嫔、孙芳仪不需要管,怡昭媛和向婉仪需要注意。”朱宛凝说道。那她将孩子安排到孙寄凌那不是白费了。   万萱笑着摇了摇头,她在家里没少分析:“不。端贵嫔和孙芳仪要限制,不能让她们爬的太快,爬的太快不好管。”   朱宛凝点点头说道:“继续。”   “下面按位份顺序说吧。良嫔样貌好,但是并不得皇上喜欢,且与向婉仪是死敌。贞嫔不能生育,未来没有什么希望。庄良媛和良嫔相像,却在家世容貌上样样都差一点,性格也懦弱,和向婉仪有旧。方良媛心思深沉,但是皇上其实并不待见她,她在预谋上位。”万萱笑了笑,“接下来是妾,万宝林。妾投靠了娘娘,妾的情况娘娘是知道的。温贵人是地方上的,和向婉仪交好,但是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宫女都是分配的,没有根基。顾才人是兵部右侍郎的孙女,父亲只是个小官,有了孩子也没什么威胁。”   “那依你所见?”朱宛凝倚靠在椅背,笑意盈盈的看着万萱,有人帮着想就是方便,只要自己是皇后,就不担心她耍花招。   万萱也不客气,说道:“荣昭仪的景阳宫不要放人,不需要提醒皇上老人的存在。既然喜欢香堂就一个人住吧,对外可以说荣昭仪喜欢清静。端贵嫔的延禧宫也不要放人,她想要复宠就没有借力。原先和荣昭仪住到景阳宫良嫔放到长春宫孙芳仪那里。孙芳仪已经养五皇子了,会花费大量精力,再将不对付的良嫔放过去,两个人都会互相消耗精力。对外可以说两个人一起进宫的,有个帮衬。原先和端贵嫔住在延禧宫的温贵人挪到钟粹宫去,温贵人和向婉仪交好,要找个压得住的。怡昭媛现在只得个三皇女,对新人也会有分忌惮。对外只说给端贵嫔暂时留下个清静地,才经历过那等事,皇上会理解您的。”   “怡昭媛的钟粹宫,贞嫔就不动了,贞嫔已经无法生育,只是占着皇上的愧疚,而怡昭媛也是凭借三公主留皇上,只是占据时间晚上并不是宿在她那里。贞嫔在钟粹宫,皇上去的时候不免想到她,去怡昭媛那里的时间会减少,即使消减的再少,怡昭媛也难免会产生不舒服的心理。既然温贵人调进去了,那庄良媛就往外调。庄良媛颇得圣宠,调出来也是在削减怡昭媛的势力。将她放到长春宫,跟良嫔在一起生活就太明显了,不如放到向婉仪的启祥宫去。向婉仪有恩于庄良媛,庄良媛不论到什么地方总要念着这份情。将庄良媛放到向婉仪处,能把这份人情的使用压倒最低,对外也可以说两人有缘。”   “向婉仪的启祥宫和明修仪的永和宫原先的妃嫔可以互换。也就是顾才人调到启祥宫,方良媛去永和宫。顾才人有孕,放到启祥宫能让向婉仪消耗精力,向婉仪必然不会想成为迁宫后第一个有孕的妃嫔出事,尽可能让这个孩子活下来,这也是您希望的。向婉仪的四皇子已经三岁了,这时候消耗她的精力也能托缓她争宠的步伐。对外就说明修仪要给太后侍疾,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照料一个孕妇。方良媛娘娘知道是一个多么算计的人,能在向婉仪眼皮子底下谋划这些事而不被发现,不是怜姗的记录妾都不敢相信。如果她还在启祥宫顾才人这一胎就不会太平,将她调到永和宫,她会对明修仪暗中怀有坏心,而明修仪和向婉仪好像也有一些小剐蹭,那必然会对方良媛有所警惕,两厢警惕就形成了对峙之势。而对外也可以说因为明修仪侍奉太后,顾才人调到向婉仪处,向婉仪既要照看孕妇又要养育四皇子,还有个庄良媛在宫里,实在太忙,才让方良媛过去,方良媛毕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想的真周到。”朱宛凝别有深意的说道,“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哪里,能为娘娘分忧才是妾的福气。”万萱恭谨的说道。   朱宛凝总结了一下万萱的建议,说道:“也就是景阳宫住荣昭仪,延禧宫住端贵嫔。钟粹宫住怡昭媛、贞嫔、温贵人,永和宫住明修仪、方良媛。启祥宫住向婉仪、庄良媛、顾才人,长春宫住孙芳仪、良嫔。对吗?”   “是。”   “那你呢?你给自己预备的什么地方。”朱宛凝问道。   “娘娘给妾安排在咸福宫,妾自然按娘娘的安排行事。”万萱咬着牙根说道,笑得真诚动人。   朱宛凝也跟着笑,对她的举动十分满意,对白鹭说道:“此事就按万宝林说的去做吧。”   白鹭上前应了。   万萱看到朱宛凝端茶抿了一口,就站起身来告退:“既然事情处理完了,妾就不打扰娘娘了。”   “白鹭送送万宝林。”   万萱和白鹭出了景仁宫的门。白鹭挂着和朱宛凝如出一辙的笑容在景仁宫宫门前与万萱分别,目送万萱走远。   走远了,白鹭那如有实质的目光消散了,万萱才松了一口气,衣物已经被汗浸湿了,风吹过来凉意渗到骨子里。她扶着半兰的手往自己屋里走,半个字都没有往外吐,她把宫斗想的太简单了,这一下子栽了,就再也爬不出皇后的手掌心。   “半兰,拿银钱去主殿买些热水,我要洗澡。”   江又晴在钟粹宫的库房里给乐安挑衣料,预备做成小马甲和手帕等小物件。顺便看看给小弟江衍与新婚夫妇准备些什么。江衍中了进士,二甲三十四名,不像前三甲那样显赫,但也没有沦落到同进士出身,配合上二十岁的年纪,足以称得上年少有为,连昭文帝都关注了两眼。前朝官员对江芃也颇有艳羡,直说他后继有人。前两年就定下了妻子钟氏,是他老师的独女,约定了考中进士再成婚,定亲之后多有走动,双方不论是父母还是两人都对对方很满意。江又晴也就和昭文帝说了,要赐一些东西回家,一些衣料首饰不是什么重要东西,让宫人检查了就可放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庶子江默今年十三,才中了童生,钟先生帮忙看了,说是按照这个进度,中进士是可以的,不过年岁要大一点。这消息一传开,江赵氏的名声更加好了,连带着要出嫁的江婵娟都更受夫家重视。才十二岁的江裁花也有不少人来打探。   库房的布匹非常多,普通的难得的都有许多。江又晴本身喜欢漂亮衣服但也不是热衷,许多料子就没有裁衣服。因为没有失宠,每月的月例光论衣料是用不完的,还有尚衣局的孝敬,多了就存着了。   江又晴看着有些布料已经有些不时兴,担心在放两天就朽了,指着在宫里平常料子的细织麻绢布料说道:“这七八十匹给宫人裁身新衣服吧。这要放出宫去一匹,也不知道是谁,就当全主仆之谊。”   又指着稍好一点又不扎眼的衣料对晓云说道:“这几匹你们几个做身衣裳,那匹深蓝的给赵德先的,三四匹差一点让赵德先给太监分了。”   做戏做全套,又给贞嫔和庄良媛挑了几匹适合她们位分的,时兴的料子。就开始给家里人挑,宫里特有的料子不能给整匹,送一些手帕之类的小物件提一提身份,再拿几匹上好的料子出去,让冬至出去传话,嘱咐家人听昭文帝的主张就是。   越往前走越名贵,东西也越少。江又晴指着昭文帝前两天刚赏的蚕纱料子,让如意和采玉给乐安做两件衣服。现在天气炎热,这个一匹缠在上面,还能看到底下的木纹,十分金贵,但穿起来非常清凉。   给乐安做这个衣服或许有人会攻讦她奢华,但只要提前在昭文帝面前过一下就是,其他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拿她没办法。   要是爬到她这个位置,连给孩子裁剪衣服都要小心翼翼,不是白瞎了她往上爬的努力。 第47章 公主千岁   钟粹宫的效率向来很高, 平时给足了钱再加上现在有朱宛凝的尚方宝剑在上面吊着,底下人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蚕纱小衣几人赶工,第二天中午就做好了。这个做起来不费劲, 面料本身就有织就的纹路, 不需要画蛇添足的大片刺绣, 在衣袖裁剪的地方用丝线细密的缝住, 压边时用俏色来冲淡寡淡感。江又晴将衣服拿到手里,翻看了做工不错, 随口赏了些钱,让晓云将欢喜的几人带下去。招呼乐安试了试衣服, 乐安是喜欢这衣服的, 当时昭文帝赏下来料子的时候,江又晴就发现她的目光一直盯在上面,不过是觉得太出挑,所以没有直接要。   确定衣服不改了,江又晴就让乐安换回原来的衣服, 再让晓云带着给江家的东西出门去。   晓云让如意、采玉捧着东西, 再带着两个小太监, 自己在前面领路。先进了乾清宫,在外间和几个三等宫人点头致意,过了一会儿就等到了王永。晓云客气的行礼, 在品级上王永要比她高两级。   “辛苦王总管了。”晓云说道, 让如意、采玉将东西捧到前面来,揭开了上面盖着的红绸, 露出底下的东西。   王永一边嘴上客气道:“晓云姑娘客气了。”一边用眼睛瞥一眼上面的物件,这么多年下来要是还是一件一件仔细看才叫笑话。宫里想传递消息有的是办法,犯不上夹带。   软烟罗、素软缎、浮光缎、古香缎、玉锦、雨丝锦、散花锦、漳绒、广绫、交织绫、单罗纱、云雾绡。十二种各三匹。还有绣的两摞各二十四条手帕, 一盒十二支宫花,用的都是江又晴宫里特供的样式的云锦和妆花缎做的。王永有些惊讶,这份礼并不出格,他只是以为怡昭媛会用皇上赏下来的料子,没想到都是份例中的。也不多话,利落的示意宫人用红绸将东西包好,自己写了通行证,盖上了印,再让平安跟着去。   看到王永离去,晓云对平安笑道:“有劳李公公与我走一遭了。”   “晓云姑娘客气,都是奴婢本分。”平安也笑着说道。   两人带着队伍,靠着墙往宫门外走去。   王永从小屋回来,立在昭文帝身侧。昭文帝批改完这份奏折,就问到:“怡昭媛的东西查过了吗?”   方家万家因为立后的事暴露出来,底下平时注意不到的一直跟着他没有二心的官员就显得十分惹人喜欢。尤其是江家,本身跟随他和朝堂之上没什么瓜葛,培养的女儿也是善解人意,为他生了个好女儿,儿子看上去也是个可造之材,也就关心些许。   王永将所见的一一详细禀明。   “就这些啊。”昭文帝有些疑惑又心情颇好的说道:“好几日没见乐安了,下午去见见乐安吧。”   江又晴正在喝一盏银耳羹,就听见外面传来禀报声,昭文帝来了。江又晴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昭文帝习惯性的握住江又晴的手,两人又回到榻上。江又晴吩咐夏至给昭文帝也端上一碗银耳羹上来。   这种相处方式久了,两人也就习惯了。各自喝了银耳羹,将碗撤了下去才说话交流。   “乐安在午休,还要等一会儿才会醒。”江又晴率先说道。   “嗯。算下来这会儿晓云也该到了江爱卿那了。”昭文帝看到眼熟的宫人换了一个,想到了早上的事说道。   江又晴答道:“是。再过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我记得当时不是给了你几匹好的料子吗?革丝的也有两匹。今天怎么没有看到你拿过去,只给了一些平常的。”昭文帝问道。宫妃给家里点布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穿个新鲜体面。送些挑眼的不过是后宅女眷穿穿,没什么忌讳的。江又晴送的那些东西太合规合矩了。   “让晓云去主要是替我看看父母弟弟,什么衣料都是次要的。人们看中的是宫里出来的体面。”江又晴说道,“即便妾给了最好的,逾距了,违制了,他们也不敢穿用,只能供起来,这就和妾的本意相违背了。”   “宫里赐下的衣料,穿也就穿了。”昭文帝这么说着,但心里是妥帖的。   江又晴笑笑不说话,这事再说下去就要得罪一大帮妃嫔了,没有必要。   “主子,三皇女来了。”王永在门外禀报道。   “乐安来了,快进来。”昭文帝说道。   乐安噔噔噔的跑进来,到了近前才急刹车的停下,飞快的整理了一下仪容,想了想早上嬷嬷教的,蹲下行礼道:“女儿给爹和阿姨请安。”之后站起来,回想自己这个不伦不类的礼好像没有什么错,就高兴的看向江又晴与昭文帝,等着两人的夸奖。   也没有辜负乐安的期待,昭文帝忍住笑,昧着良心夸赞道:“乐安学习的快极了,又标准又好看。”   “爹那么聪明,我当然也很聪明。”乐安说道,她记得江又晴说过,好事都要往昭文帝身上推。   “咳。”江又晴咳嗽了一下,打断了两人无休无止的互夸。   “乐安,昨天不是裁了两件衣服吗?中午已经收拾好了,你去看看合不合身。还是皇上前两天赏的料子做的。”江又晴让乐安去换衣服,乐安也就去了,面上带着好奇的神情。   看着乐安的背影,昭文帝笑着说道:“乐安怕是已经猜到了。”   乐安还是个孩子,自然骗不了昭文帝,江又晴顺着话说:“乐安一向聪明。一听到这话就知道是她喜欢的那件料子。皇后娘娘不是说要放出去一批宫人,妾也不知道要放出去多少,想先看别人怎么做再做决定。妾想着不管怎么样,大家相处这么久都有感情了,盘点库房的时候发现有很多麻布的料子放的有些潮了,就让宫人多做一件宫装。这当中乐安站在那料子旁边,看了好几次,最终也没有和妾说想要。妾往前走才发现是皇上给的蚕纱料子,这料子名贵就一直放着,没想到乐安看上了,这料子透气,妾想着虽然会被说有些豪奢,孩子还小,不太懂这个,就做了两件小衣,给乐安穿,也不算太扎眼。”   “朕的女儿想穿什么穿什么,一件衣服就是豪奢,就能让人说嘴,那就是他们嘴太长,闲的没事干!衣料不穿放着等朽了才是节省吗?”江又晴的话有些刺激到昭文帝常年被御史抓小辫的烦躁,正事不干,屁大点事天天闹腾。乐安是子女中少有和他亲近的,穿两件衣服又怎么了。   “爹,阿姨。”乐安穿着新衣服在昭文帝和江又晴面前转了一个圈,看着两人等候评判。   乐安上半张脸长的比较像江又晴,浓眉杏眼,眼角略微向下,显露出一种干净的感觉。下半边脸像昭文帝,嘴唇稍薄,显得人理智而聪慧。梳着双丫髻,小小的两个扎在两侧,怕太重压个子,只在两侧用布条扎住头发,用珍珠发饰固定了。穿着广陵做的里衣,外面再穿云雾绡做的中衣,是渐染的,在裙摆处绣着翩翩飞舞的蝴蝶,最后才罩上了蚕纱小衣,极为轻薄,一看过去朦朦胧胧的,好像蝴蝶时隐时现,将乐安衬得极好。双腕处的一对金银镂空嵌碧玉镯与衣服遥相呼应,看着极美。   “非常好,这料子极衬你。回去再裁两身新衣服,你阿姨也不说多给你裁两件衣服。”昭文帝看着说道,转身又对王永说道,“把库房适合夏季的衣料合适的送过来一些,给乐安裁十件八件衣服。好歹是个公主,不要太减省,一个女儿还吃不穷朕。”   江又晴听到昭文帝的话,给夏至使眼色让把这话控制在宫里,不要传出去。   “爹。”乐安拽了拽自己的衣服,甜甜的笑了。她自然不太明白昭文帝说的事,不过知道是好事就行。看到昭文帝和江又晴好像还有话说,就说道:“爹,我去我的屋子了,你一会儿过来吗?”   “乐安乖,爹一会儿过去。”昭文帝说着,看乐安走远了再对江又晴说道:“这次放出宫要放一批多的,每人放出一两个大宫女,名额随后补。具体放谁你看着办。皇后有些搂不住。”   “是,妾知道了。”江又晴知道这回是来了一波大的。在昭文帝眼前,江又晴只得把思绪压下来,跟随昭文帝去乐安的住处玩耍。   也没有多久,王永快步走到昭文帝身边,应该是前朝有事。乐安抓着自己的布偶玩具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我知道爹要说什么了,好啦。阿姨说了,爹要为天下那么多和我一样的小孩子做事,很忙的,爹去忙事吧。”   说到天下的时候,她一手抓着玩具,一手伸展,比了一个圆,好像天下就那么那么大。这个比喻是之前昭文帝总是半途离开,她不高兴,江又晴解释的,没想到她记在了心里。   昭文帝愣在当场,蹲下身子抱了抱乐安,再将她放下,凝神细看她玩玩具的时候灵活的双手,说道:“此女肖我。”   在现在社会,乐安并不能生育十七八个孩子进行继承人挑选。生育就让她在鬼门关上徘徊,一个王朝并不能接受一个随时可能死亡的掌权者,一切为了安稳。   之前虽然因为乐安的生日对她多有偏爱,但到底是宠爱,这时候却真的有一些这是他的血脉的真实感。这是他的孩子,即便是女儿,即便如此小,也如此的深明大义。之前觉得女儿天赋浪费的昭文帝突然转换了角度,汉代也有馆陶长公主,鄂邑公主,培养一个有一些政治影响力的公主未尝不可。只要乐安是个清醒的,以后不想夺权,那么皇帝就在宫外多了一双眼睛,到时候乐安也就不必和寻常妇人一样,只要有才能能压的下前朝的官员,生活就要肆意的多,甚至,昭文帝想,公主的生活也不是很惬意,如果要养面首,也未尝不可。   江又晴让开了路,昭文帝出了门,走出钟粹宫坐上了肩辇,昭文帝对王永说道:   “将今天跟着的太史吏送到太史馆,跟太史说,朕感慨三皇女李乐安的为天下之大,希望能够成为天下人学习的目标。据实记录就行,不用刻意美化。” 第48章 放人   晓云带着宫人往前走, 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确实紧张的。她也是第一次出宫。   目光瞥到身旁略往前半个身位,满面笑容引路的平安, 晓云更是紧紧心神, 不敢行差踏错。   到了宫门口, 守门的侍卫检查了印鉴再和平安与晓云客气两句就放了行。再派出一小队侍卫随行清道。   晓云走出层层叠叠的宫阙, 踏过小腿高的门槛,走到了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街道上。侍卫将她与集市隔开, 来往的民众看到身穿宫服的人出来已经见惯不怪,看到身边有侍卫守着, 就知道不知道是哪位妃嫔派出来的人, 在脑海里过了一下就放下了,认真过自己的生活。   没有感伤的时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晓云来到了陌生的刻着“江府”牌子的宅子。这宅子前后三进却有跨院,两院并一院, 与当初的狭小大为不同。随着官职的上升, 职位的改变, 原来的宅邸已经不适合江芃居住,索性就在距离国子监两条街的地方接手了告老还乡的四品翰林院承旨的宅院,花费了一大笔钱财, 讲好了分两次给付, 江芃还在朝为官,自然不会做出赖账的事, 那官员也就放心的回乡了。即便江家曾是勋贵,现在也有着许多田庄,在短时间内花费如此巨额的财产也是有些不济。   京城居, 大不易。   话又说回来,一分价钱一分货,江芃与江赵氏都不是好糊弄的,能买下这个宅子自然有它的价值所在。   前后三进不变,江家人少也够住,旁边的跨院是个收留学子的好地方,有才学进京赶考的学子能够上一份拜帖,江芃看中了就在这院子接见,让对方抄书、指导之类,现在的书非常金贵更遑论高官的指导,江芃也是进士出身。国子监祭酒又不是学正,不牵扯考试就没什么忌讳。   这院子不同旧的周围住的杂乱,这周边都是清官,此清不是不收受贿赂的清,而是清浊的清。所谓君子群而不党,听听也就罢了,混个脸熟才好行事。   老宅子也没有卖,京城的房价一直缓慢上涨,要是卖了再想买回来就没有这么容易。老宅子江赵氏盘算着给江默住,给庶子分这样一套宅院十分拿的出手,对江默的生活顺利是附带的,主要是对江衍好。这种不费脑子的活计即使花的钱比较多江赵氏也愿意。   江府的大门早就打开,因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昭文帝也没有下旨,江芃就在衙门办公,只有江赵氏带着江衍与儿媳钟氏,和家中的庶子女在门口迎接。   江又晴亲自来江赵氏是要行礼的,但只是宫女来的话就不需要。   一众人到了主厅,晓云按例宣读了,将东西赏下去,用余光观察众人的言行举止。之前她是江府的小丫鬟,现在她代表的是皇帝的妃嫔怡昭媛,看出来的东西也大有不同。   江赵氏保养的很好,虽然添了些许白发,但人很雍容,看着比江又晴入宫前操心的要少。江衍身量抽条,人挺拔而有精气神,含着笑意温文尔雅。站在身侧的生面孔是妻子钟氏。钟氏也是传统的女子,眉目远淡笑起来温柔可亲,漫卷的书香气萦绕在身周,目光注视着江衍冒着幸福的气息。旁边的江默人如其名,但看着神态与所穿的衣服,兄弟之间没有什么过节。江婵娟拉着江裁花站在后面,亭亭玉立,胡家是个好去处,江赵氏在对江婵娟的管家技能进行训练,知道这对自己以后有好处,学的也格外认真。   宣读完毕就要回宫了。平安看着晓云笑了笑率先走出门等候,让晓云能够和江赵氏说两句话,这两句话的方便他还是愿意给的。   江衍带着妻子与弟弟妹妹退到偏厅等候。   “晓云姑娘辛苦了。”江赵氏客气的说道。   “为娘娘办事是本分。夫人客气了。”晓云说道,江赵氏客气她可不能就应了这客气。   江赵氏又问:“娘娘在宫里可好?银钱可有不凑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银钱尽够了,现在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每年田庄的出息就足够了,压箱钱甚至没动。”晓云说道,“娘娘一切都好,只是挂念家里如何。”   “家里一切顺利,向山到了这个位子,开头两年比较忙,现在已经清闲下来了。衍哥明年考制科是不成问题的。钟氏作为宗妇也拿的出手,小夫妻感情也好。默哥要再压两年,钟先生介绍了青山书院,让默哥去读,收拾收拾就去了。婵娟明年出阁,裁花还小。”   “那娘娘就放心了。”晓云看了看时间,抓紧机会问道,“娘娘身边服侍的人要放出来一批,可以请一两个回来给姑娘上上课。”   放人?昭文帝帮助下封锁了消息,江赵氏只是隐约的听到一点传闻,看来这回是要搞大的了,皇后不会又起来了吧。   “不论放出的是哪位,娘娘用的都顺心,臣妇也托娘娘的福,能请回来教导女儿。”江赵氏立刻给晓云透了底,当年文贤皇后是真的没有掺沙子,江家很快就把钟粹宫主殿的人给捏在手中,一等二等宫女是实在不会背叛的。   任务完成了,再拖下去时间就久了,晓云出了门和平安示意,又相携离去。一路上侍卫宫人口袋中的茶钱叮当作响。   “好着呢。”江赵氏到了偏厅,看着摆放的一般半鲜艳一半沉着颜色的布匹,分配道:“这纱、罗颜色嫩,年纪小的人穿正好,尔珍各拿两匹,剩下两匹给婵娟和裁花做身衣裳。三种锦给家里的爷们裁衣,颜色都是深青。两种绫放到明年夏天也鲜亮,并帕子挑十二条,等到时候放在婵娟嫁妆里。”   “是。”众人应了,没有眼皮子浅的问剩下的给谁,默认都是江赵氏的。江默与江婵娟都是柳姨娘所出,嫁妆里有宫里赏的东西给足了脸面,江默在心里记得江赵氏的好,虽然她这么做只是重视胡家这门亲。   小夫妻回了自己屋里,江衍去了书房取扇子,回来就看到钟氏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匹缎面与纱,问道:“尔珍,这是?”   “这是刚刚娘让胡姑姑送来的。三匹缎子,三匹云雾绡。”钟氏说道,目光扫过三种各一匹的缎面上,手上轻轻抚摸到云雾绡上,轻柔绚丽,宫外虽然也有,但没有宫里做的如此美丽。   钟氏知道江赵氏会私下给她东西,旁人也知道,只是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她对江衍说道:“我想着素软缎和古香缎不算沉闷,浮光锻较为鲜亮,我穿着合适。可这云雾绡,外面有但没这么好,穿着显眼也不算名贵。不如拿两匹给婵娟妹妹添妆,再一批给裁花裁衣服。”   “也好。”听钟氏的话有道理,江衍点头。   晓云回来的时候正目送昭文帝走远,进了屋门将事情一件件讲给江又晴听。   江又晴知道钟氏不是个惹麻烦的就放下了心。昭文帝说要放出去有名号的宫女,虽然没有明说,但预计还是列入去怀德避暑山庄考察标准中的。之前因为政事没有去,这次第一次去还没有参照标准,谁也不想两个多月不见皇上,最近都暗暗使着劲。   想着,江又晴说道:“去叫夏至冬至过来。”   夏至冬至是一等宫女,身份足够,两人走了能够让如意、采玉接手,也不算很麻烦。主要是两人年纪相对于如意来说要大上几岁,十七到的钟粹宫,如今也二十二了,宫女二十五出宫,即便这次不放出去也就剩下三年,现在放出去了,二十二的年纪,自己赐下些东西,在江家的看护下,嫁个高官是不可能,给一个一辈子县令到头的人做填房还是可以,如果找头婚的,中央小吏也好,还能压一头。   晓云来找的时候,夏至冬至已经有预感了。她们是自愿进宫的,入了钟粹宫后,家人也被江家收编管理,没什么一定要留在宫里的执念,后宫这种地方,不论爬到多高,总是想离远一点的。   “娘娘。”夏至冬至行礼道。   “起来吧。”江又晴说道:“叫你们来就是想问你出宫可愿意。”   “这……”夏至冬至对视一眼,果然如此,面上却还带着不舍。   江又晴不怕她们出去说些什么,当年的事尾巴都处理干净了,说出来一没物证,二没人证,苦主吕更衣搁永寿宫戴着呢,这辈子都出不来,没办分利益,讨不了好的事谁做。就接着说道:“皇后娘娘要放出宫一批宫人,皇上说要一等或二等宫女。本宫想着你们年纪不小,现在这个年纪放出去,在江家庇护下只要不作奸犯科,做个正头娘子也是可以的。”   夏至冬至捕捉到了关键的“庇护”,她们上了船就没打算下来过,笑着说道:“奴婢全凭娘娘做主。”   “晓云。”确定二人并无不情愿,江又晴唤晓云进来,从晓云捧出的匣子中拿出了两对做工精美的金银绞丝镯,各套在夏至冬至的手腕上。又说到:“给夏至冬至再取二十两银子。”   “是。”晓云领着周身轻快的两人出去了。   再等了三天,白鹭过来统计人数,江又晴就将夏至冬至的名字报上去,看着她又往贞嫔那里去了。 第49章 启程   不论愿不愿意, 宫里的老面孔去了近三分之一。高位各有各自的凭借,却也不至于和代表了昭文帝和太后意志的朱宛凝起冲突,都放了人。江又晴在当中并不算非常突出。   虽然动静很大, 但相比这件事, 迁宫的事毫无疑问更占据大家的注意力。   江又晴接到消息的时候和其他人一样, 直接将目光定格在万宝林万萱身上, 咸福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搭上的线,这次的名单互相牵制, 应该就是出自她手。   这次进来出挑的就是方家和万家两人,江又晴以为方良媛会先出头, 没想到万宝林一鸣惊人。   江又晴仔细回想, 她委实对万宝林没什么印象,万宝林抱上了朱宛凝的大腿,情愿做她的智囊,那就去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哪有那么多的心思揣摩。战术上蔑视, 但战略上还是要小心, 江又晴又收紧了钟粹宫的防御。虽说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只是后宫的争斗是停不下来的, 只能被动防御。   底下再怎么燥, 面上还是平静的。一切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江又晴踏入冯箐的屋子,这位与她相处了四年的庄良媛她知道的也不多, 不咸不淡的相处着。入宫是向婉仪给铺的道,因为良嫔而承得宠,江又晴从未为难过她, 也为对她有什么恩情,对于她的离去,江又晴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顺从地主之谊,去送她。   庄良媛梳了垂鬟分肖髻,插着三只簪钗一只华胜,用的是嵌金与金银错工艺,形式与良嫔的极像,颜色确实不同。良嫔夏日喜欢蓝色,看着就让人觉得清凉,庄良媛却碍于身份不能使用点翠工艺,烧蓝非常费钱,没有家族的支持是用不起的,只能用金银代替。   身着雪青色绣花袄,补足消失的蓝色,下身是藕荷色的撒面翠纹破裙。腰间系着白玉的宫绦。腕上是一对碧玉绞丝镯,看成色十分水灵,不像是从家里带的,应该是昭文帝赏的。   起身行礼,行动间弱柳扶风,比之良嫔利落的青竹姿态,少了几分刚直,多了些许柔媚。言谈间虽然话语和入宫时一样少,可神态却大为不同,一个是担心自己说错,控制自己不要多说,另一个是出于整体形象的考虑,单纯的控制自己说话的次数。   将东西放下,客气了两句,表达了同宫之谊以及对她未来的祝福,就离开了。江又晴不得不感叹,平时还没注意,乍一仔细端详,冯箐和入宫胆小怯懦的样子已经大相径庭,这宫里真是个改造人的好地方,才四年,已经将之前十几年的生活擦掉了。   良嫔经她提点,已经慢慢去除了急躁,重新变得清冷起来,好像万物不争。虽然现在离刚入宫时的神妃仙子还有些距离,但是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昭文帝的宠爱虽然没有涨多少,但是不耐却去了许多。良嫔或许会起来,那甘心为冒牌货的庄良媛又该何去何从呢?她现在这个样子,刚入宫时即便胆小怯懦,也有几分宫中不曾有的小家碧玉的风采,现在却泯然众人。   从冯箐这离去,江又晴脚步一拐就到了贞嫔的地界。贞嫔现在养育着王湘所出的二皇女李依娴,说是养育,其实还是放到江又晴主殿旁的抱厦中,想见面也要获得江又晴的允许。   江又晴是不会在这方面设卡的,这样做只是徒留怨憎,不但恶了妃嫔关系,小孩子长大后知道了心里也会有一根刺,根本达不到为己所用的目的。孩子基本上早上请安后就让贞嫔带走,晚上要睡觉的时候贞嫔再送过来。虽然二皇女已经记事,年龄有些大了,但是生母已经去世了,没有后顾之忧,贞嫔很宝贝这个孩子。自然不会不和江又晴打好关系,之前江又晴又努力保护她的孩子,有恩而没有怨的情况下,贞嫔自然对她很有好感。   贞嫔没有搬出去对她而言是件好事。贞嫔对她没有任何意义上的威胁,本人又十分识趣,从不在昭文帝在的时候让二皇女过来。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候,有一个帮手是很重要的。闲谈了两句,敲了敲边鼓,让她为孩子玉碟和昭文帝宠爱的事上上点心。皇帝的愧疚利用的好,足够她用一辈子了。不指望她能有多勇猛,能有风声的时候提醒自己就可以了。   又过了两日,庄良媛带着嘈杂走出来钟粹宫的大门,另一端是她入宫恩人向婉仪的启祥宫,她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钟粹宫也迎来了新住客——温贵人。温怜安人如其名,看着很安分的一个人,让人望而生怜。   江又晴也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客气的说了两句话,就让她离开了。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江又晴将她记在心头。温贵人需要特别注意,和向诗云交好,难免要小心。   去怀德避暑的名单还没有定下来,即便为了夏天过的舒爽一点,也是想去的,在这最后的关头众妃嫔各显神通。到了江又晴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了超然性,无论去不去都不影响自己的地位,江又晴也就乐得看众人唱的一出出大戏。直到延禧宫传来消息。   自从打着让端贵嫔刘娇娇静养的旗号让温贵人搬到钟粹宫,延禧宫就彻底安静了。端贵嫔不像荣昭仪是真的有心不问俗世,她还等着有宠翻身呢!宫里没人固宠确实是个难事 她自身不受到昭文帝喜爱,原本江又晴以为她至少会沉默两年,实在是没想到,跌下去这一跤够狠,爬起来也就有了新的想法。   延禧宫确实没有别的妃嫔,但为什么不制造一个出来呢?   昭文帝长久的行为都让大家忘记了,宫女也是一种争宠的工具。直到刘娇娇将玉兰送上了龙榻,这个消息随着第二日册封玉兰为成更衣的旨意传遍六宫,这种认知才被打破。   “让宫里的宫女安分一点,想走捷径的赶紧丢出去,其他地方我管不到,但是在我这没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江又晴交代晓云道。先下令压下浮躁的风气,再细细琢磨这件事。   成为端贵嫔的刘娇娇她在解除禁足的那一天就见到过,这个办法的路子不是出自她手,至少不全是。想到最近端贵嫔身边的人员变动,很快就锁定了慕春。没想到慕春还有两把刷子,江又晴想到,这一把就解除了刘娇娇的困境,而且她竟然能够说动刘娇娇将玉兰送上去,在她不在的时候,玉兰可是名副其实的掌事女官。这一招,直接夺回了权位,离间了刘娇娇与玉兰二人,真是……有意思。   玉兰江又晴见过,漂亮的普普通通,没有什么辨识度,扔在后宫里溅不起一丝水花。这或许也是她被选择的原因之一。   感叹一声也就过去了,毕竟没有了吕氏的逼迫,昭文帝行动自如了很多,现在石破天惊的玉兰,不,成更衣,在未来却会有很多。   过了几天,再热一点的时候,为了太后的身体着想,怀德避暑山庄的名单终于出来了。   太后和皇后是一定会去的。有太后必然少不了明修仪,皇后自然也把在自己这边的万宝林塞了进来。向婉仪要照顾自己宫里怀孕的顾才人,毕竟启祥宫只有她有生育经验,不在名单大家都有心里准备。孙芳仪也是如此。荣昭仪是真的不折腾了,主动提出不劳车马。端贵嫔这次没有去,前些日子举荐的成更衣倒是被捎带上了。其他人也就罢了,只是没想到良嫔与庄良媛双双落选。江又晴想了想,应该是放宫人出宫的事做的不够漂亮。   最后名单中,就剩下江又晴、明修仪、贞嫔与低位的方良媛、万宝林、温贵人、成更衣,一共七人跟随。   接到旨意江又晴就马不停蹄的准备起来,等自己走后,钟粹宫就彻底成了一座“空宫”,一切都要早做安排才好。有孩子的妃嫔可以选择是否跟随,江又晴自然是带着乐安的。宫里的事江又晴托付给了荣昭仪,遇到事情姚诗会知道怎么处理,不用她操心。   就在前朝后宫都盯着的情况下,昭文帝登位以来第一次前往皇庄避暑,踏上了路途。   乐安是第一次踏出紫禁城,其实紫禁城她都没有走完,只是在几个熟悉的宫殿里,现在乍一看见这么广阔的天地,一下子就充满了好奇心,这也问,那也问。还好江又晴涉猎广泛,回答过去了,维护了在乐安心中的光辉形象,连带着有时过来的昭文帝都发现了江又晴没对他展示过的一面,对于昭文帝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平时都是读一遍就能知道个大概,突然发现有的书还有夹层。   就在这种情况下,四天时间一晃而过,江又晴等人也到打了大名鼎鼎的怀德避暑山庄。   向上望去,还没上山,光是抬头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林都让人感觉到凉爽。 第50章 安居   从山脚往上走, 错落不同的种植了树木,在不同的季节有着不一样的风情。行进的不算很快,但地方太大, 江又晴没有时间细看, 只囵吞的看了个大概, 不过之后有的是时间仔细欣赏。   太后身体不是很好, 先一步入住广宁殿,剩下的大部队跟在后面。   对于宫妃来说, 这里比宫里好得多,规矩没有那么大, 地方也广, 足够一个人居住一个宫殿,没有人会说僭越。在紫禁城,地位高的妃嫔自然是独住主位,占了一排,这里对她们而言就是大了一些比较凉快, 其他都也没有什么。但对于低位嫔御, 这里舒适快活, 一个人住一个屋子,旁边大多数情况是空着的,不用担心说话被别人听到, 自己也可以放肆一些, 很多先皇嫔御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在山庄避暑的这段时间, 提起来总是带有怀念。   昭文帝选择了先帝居住的奉阳殿,因为在场的妃嫔包括皇后都是第一次踏足,所以就在奉阳殿偏殿分配住处。   “各位姐妹都看一下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房屋, 这里没有宫里规矩那么大,大家都是出来交游的。”朱宛凝坐在昭文帝身侧,示意白鹭接过王永递过来的宫殿图,分发给众人说道。她自己也拿起一张认真看了起来。   怀德山庄整体靠山,能被选为皇家庄园除了离宫里近自然有其独特之处。山顶好像被平白削下一块,中间积了水,形成了一个比水潭大一些,勉强可以夸大为湖的水面,从上面横贯山顶,蜿蜒流到下面的山侧,再从山侧流到下方形成小溪,被山脚下的村民拿来煮茶。小湖浑圆,留下一个尖尖的角往下方流,最宽的地方建了一座小桥,只有七八步远,后面窄的部分只有两肘宽,平时拿块木板搭上过去就行。   围绕着这一水源,依照这山势高低,建造了一百多处亭台楼阁,距离奉阳殿近的也有二十多处。泽淳楼、明月楼、瑞开楼、兴顺阁、谊安阁、定来居、古河广居、仪云殿、成殿、穆安殿……足够宫妃来挑选。   “妾喜欢明月楼。”沈含月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和她封号相同的宫殿,便率先说道。   “明月楼,临水。夜晚的时候映着月光,在水中就出现了一轮圆月,是个好去处。”朱宛凝挂着笑说道,“明修仪既然先说,这便是明修仪的住处了。”   巧了不是,她也喜欢明月楼,不为别的,也是喜欢它的名字。奉阳殿住着昭文帝,昭文帝是阳,是日,那作为国母,作为皇后,和昭文帝相对应的自己自然是月。人间独一无二尊贵的夫妇对应天上独一无二的日与月,日月相交谓明,明就是说她与昭元帝琴瑟和鸣。这月,文贤皇后当得,她当不得吗?   她是有想显示自己大度的想法,但如果大家识趣,也会让她第一个先挑,她是后妃之首,按照规矩也应该是第一个,她自然可以挑中明月楼,大家都不伤和气。现在话已经说出了口,昭文帝也在身旁,沈含月不顾体面的先把话说出来,朱宛凝只能将憋闷藏在心里,但还是对沈含月更有成见,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明修仪选中明月楼,两个中间都有明字,真是有缘。”万宝林笑着说道,她自从彻底投靠了朱宛凝,对于揣摩朱宛凝的心思就更下功夫了,自然知道她现在心里不爽,先提封号,示意昭文帝在身侧,接下来就要提到皇后的宫殿,安抚朱宛凝以及指出明修仪的不合理之处,“妾和皇后娘娘相处这么久,让我妾猜娘娘可是喜欢仪云殿?”   “是。”朱宛凝含笑应了。她对剩下的宫殿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仪云殿离奉阳殿近,也就不反驳,就想看看万萱要做什么。自从彻底收复了万萱,朱宛凝感到自己轻松多了。   万萱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玩起了神秘,不过也没有太久,就接着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常伴皇上身侧,仪云二字最为合适。”   “就你聪明。”朱宛凝默认了万宝林的说法。不用点名,只要将皇后选宫殿的时间拉长一点,众人心中自有计较。   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按位份说话,江又晴也不拖延,直接说到:“妾喜欢古河广居。”   “好。那你住这间。”朱宛凝应道。   江又晴看到宫殿图就快速在脑海中将宫殿过了一遍,最终选定了古河广居。古河广居和“湖”一样,也带有夸张的色彩。古河既不古,也不是河,唯一能够称得上真实的,也就是广了,它明显比其他房屋大了一圈,就靠在小溪流边上,拉长了身子,凉快!和乐安住在一起,担心贪凉受冷,也可以住在离溪流比较远的房屋,小溪流对乐安也没有什么威胁,去水潭的时候自己跟着就好。   当然这房屋也不是十全十美,旁边注明了只有一层,钟粹宫也只有一层,宫里其他游玩时落脚的建筑就是两层居多。大家来到山庄自然想尝试一下和宫里不同的风景,和宫里住房一样只有一层的古河广居也就没有多少人想要。   “妾喜欢瑞开楼。瑞开楼在山边,能看到许多风景。”贞嫔说道,她的身体不好,受不得凉。   “妾选择青莲居。”方良媛说道,欠了欠身。   又轮到了万宝林,她已经打明了和皇后交情匪浅,也不客气,说道:“妾想要谊安阁。”谊安阁离明月楼比较近,是个两层小屋。   “定来居临着潭水,妾从小在青州长大,青州比较干旱,很喜欢水。妾想要定来居。”温贵人说道。   成更衣站起了身,她虽然最近比较得宠,但位份还是末等的更衣,虽然这是每个承宠的宫女的必经之路,但让她还是很焦虑,此次能够到避暑山庄可以说都是端贵嫔的脸面。她站起来说道:“妾喜欢兴顺阁,兴旺顺利。”   朱宛凝一一应了是,又说道:“怡昭媛住进古河广居,明修仪是明月楼。贞嫔入住瑞开楼,方良媛是青莲居,万宝林是谊安阁,温贵人是定来居,成妹妹是兴顺阁。还有没有想改的?现在还来得及。”   见众人都没有答话,朱宛凝就让白鹭将宫殿对牌取出,分给各人,说道:“既没有旁的事,大家行路这么久也疲乏了,回去收拾一下吧。”   没有姚诗顶在前面,作为妃嫔中位分最高的人,江又晴让晓云接过白鹭递过来的对牌,再看大家都拿到收好了,就起身告辞了。   江又晴带着乐安来到古河广居,这里早就有宫人清扫过了,一派的祥和安宁。让晓云将宫人摸底,给足了银钱,这里几年才能见到皇上妃子,银钱是硬通货。来到行宫自然不可能将宫人全部带走,让已经拔成一等宫女的如意、采玉接手内室,来路不明的不敢让她们靠近核心。   等到摸底的差不多了,江又晴才带着乐安在房屋内走动。古河广居一共十二个房间,中间围了一个小庭院。有点像京里的四合院,不过一面用水阻隔了,只砌了半人高的矮墙,这是图中没有标明的。中间的庭院足够大,最中央栽了一颗高大的银杏,巨大的树冠郁郁青青,遮挡了半边的炽阳。看树木的高度,它存在的时间估计比房屋存在的时间还要长。枝繁叶茂,郁郁青青,充满了生机,现在是夏日,到了秋天满树金黄,黄金铺地恐怕更为壮观。   毕竟行车了几天,乐安年龄比较小,已经有些困乏,让宫人备了热水,两人洗浴一番,各自上塌睡去。   今晚无论如何都是皇后的,至于明天,明天再说。   第二日不是江又晴,而是沈含月。   沈含月哄太后是一把好手。老小老小,当人年龄大了,感受到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身体,力不从心的时候,往往就会非常无助,有一些突破理智所做的幼稚行为,需要人感情的抚慰。可如果老去的是一位有这相当权力的人,那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复杂。随意的一句话可能给别人带来灭顶之灾,需要顾及心情的人极少,甚至只有一个,同时敢顶着风霜上前的人也极少,一眼望过去全是跪地俯身的脊背。这是权势的彰显,然而现在是时刻提醒她已经握不住,而感情获得的缺乏又让孤寂加深催化情绪。   太后一旦发起脾气,皇后是劝不住的,朱宛凝显然不在太后需要在意的名单里。这个时候沈含月的功用就发挥了,虽然不是每一次都能哄的太后转怒为喜,但大多数情况下愤怒都有所减轻,至少没有加强。明修仪这个名字在慈宁宫宫人面前是很吃得开的。   广宁宫毕竟不是每天居住,有些地方即使之前符合太后的喜好,现在也有些已经过时,惹得太后有些不高兴,明修仪才去解了围。   之后处理了两天政事,昭文帝才又翻了牌子。第三个侍寝的是江又晴,仍就是照常相处,江又晴什么也没有说,一切如常。   过后一连三天,跳过了贞嫔等等嫔御,都是成更衣侍寝。成更衣也被升为正八品选侍,一时间风头无量。 第51章 乐业   古河广居虽然占地面积大, 但新鲜两天也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人注意力的,江又晴能够耐得下性子成天坐在屋子里,看着门前一亩三分地, 乐安是不能接受和宫里一样的生活, 就想出去转一转。   江又晴扒拉着来往人的名单, 半生不熟的划去, 昭文帝和朱宛凝划去,剩下的沈含月正忙着在广宁殿照顾太后, 只有贞嫔的有空闲的时间,而“楼”的建筑又在宫里比较少见。   让如意去了拜帖, 第二日江又晴就带着乐安来到了瑞开楼。   “楼者, 重屋也。”大多数楼阁为两层,也有许多是三层,瑞开楼格外与众不同,是五层。外面每一面好像都是正门,三面在原本中心的房屋各探出来一间, 重演叠瓦, 上面的挑阁能往外望。   江又晴转了一圈, 看到高高的屋檐下挂着瑞开楼的牌匾,才走到近前,茉莉已经提前在门口候着, 看到江又晴来了, 让后面的小宫女去通报“怡昭媛来了。”   自己上前迎接,蹲身行礼到:“参见怡昭媛。”   江又晴伸手示意茉莉起身领路, 自己跟在茉莉身后,乐安对茉莉比较熟悉,在瑞开楼的地盘也颇为自在。   贞嫔起身迎接江又晴:“怡姐姐来了, 让妾看看三皇女有没有长得更漂亮了。”   自从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后,贞嫔缓过劲来就对孩子充满了喜爱,不过后宫中的孩子都是有主的,现在哪个也比她的地位高。   乐安的长相明艳,一对杏眼盛满了秋水,好像会说话,不论是什么话题,和她一对视就好像她知道一些你在苦恼的问题,每次在江又晴面前,贞嫔都会和乐安说两句话。   “三皇女长得更漂亮了,也更健康。”贞嫔看着乐安说道。   乐安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前两日遇倒二姐姐,二姐姐还说让我过来玩,这还是二姐姐第一次主动找我呢。”   “那乐安快去找你二姐姐吧,依娴在二楼。”贞嫔的笑容更大了,让乐安去和二皇女培养感情,自己则与江又晴说些事情。   原本自己是无所谓的,不过有了依娴,总要找个靠山让依娴过的平稳一点。   自从养育了二皇女,有人夸她都没有说二皇女好让她舒心,更何况乐安突出了二皇女是在她的影响下“活泼”的,在王湘身边的时候可是个闷葫芦。   她知道自己现在对二皇女的态度因为玉碟不在自己名下而有些过分的占有欲,很多次大皇女想要来探望都被她挡了回去,她不想让二皇女记住顺容华,想让她慢慢忘掉。   这么做虽然不太道德,但她也想明白了,自己父亲是御史中丞,官职中有个“中”字的都是直接与皇帝接触的。像御史这种弹劾型言官本来就比较敏感,和皇帝亲近就是敏感中的敏感,她是大概是不可能抱养一个皇子。   昭文帝对她有愧疚,默许她将依娴与大皇女切断联系,但绝不希望她有一个皇子牵扯到皇位更迭上,她现在没有皇子的状态反而让昭文帝更信任自己的父亲。抓住目前拥有的二皇女才是正经的。   乐安嗒嗒嗒的上了楼,江又晴和贞嫔坐到一起,眼睛一扫将周围看个大概。与古河广居的宽广不同,瑞开楼的高度果然是牺牲了每一层的面积。   瑞开楼建在了地势较高的地方,本身凿出来的地方就比较小,一层只有七个房间,房间都不大,如果将五层平铺开,大小和古河广居才差不多。小有小的细巧,每一件物品,每一个花纹都透着精致二字。   “怡姐姐在这里待得可习惯?妾都要无趣死了。”既然决定要找怡昭媛做靠山,自然没有等到对方找话题的理由。   因为实在打听不到怡昭媛的喜好,也没见谁和她有仇怨,除了最为交好的荣昭仪,剩下的好像都比较平淡,有好好相处的,但又没有到说是挚友的份上,充其量说是关系还可以,她想借鉴都没有地方。   “夏天到了,人也惫懒。”江又晴说道,端起茉莉奉上来的茶,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夏天让人困得很,我前两日基本上都在小憩,今天才打起精神出门转转。”   “春困秋乏夏打盹,冬来无事正好眠。夏天就是让人乏得很。”贞嫔顺着江又晴的话说,不能将聊天聊死了,转移话题说道:“瑞开楼楼高,楼高看得远。妾住进来了才发现在楼顶上能够俯瞰大半个怀德山庄。”   “哦?”江又晴提起了兴趣。   贞嫔笑着说道:“怡姐姐要不要随妾去观赏一下景色?”   江又晴点点头,说道:“怀德山庄具体我还没有仔细看过,就有劳贞妹妹了。”   “怡姐姐客气了。”贞嫔笑着起了身,带江又晴往上走。   瑞开楼的楼梯也很有意思,靠着墙面,从底下旋转着一直通向顶层。   江又晴拾阶而上,走到第二层,看到采玉跟在乐安身边看着,乐安在和二皇女玩九连环,九连环钟粹宫就有一个,乐安玩过了就一直放在那,依娴看起来还没有通关,动作比较小心,乐安时不时停下来和周围的人说笑,让两人的进度趋于一致。   走到顶楼,凉风阵阵吹的人舒爽,晓云和茉莉跟在两人身后一臂的距离。上面的屋檐将阳光遮的差不多,人不至于睁不开眼。   江又晴这才看清楚怀德山庄的大致布局,只能看清楚大概,因为树多,郁郁葱葱的将视线挡了个七七八八,只能看到底下有若隐若现的人走过。   瑞开楼与古河广居是个斜对角,站在顶上能够望见古河广居的一角。正对门的是万宝林所居的谊安阁,门前那片空地经常走人,草木低矮。   再顺着河流往前是温贵人的定来居,两者当中对岸的是一处宽广的庭院,叫做山水人家,一般用来举办宴会,先皇的惠文皇后的生日在夏日,每年都在那里举行千秋宴。   成更衣的住处要往后走,是一处小凹坑,取个背靠青山的意向命名为兴顺阁。以殿为名的房屋离水比较远,要到另一面才能瞥见一两眼。   明修仪的明月楼是看不见的,江又晴在古河广居倒是看得见,那在河流尽头的水潭边伫立,与它相邻的一大片建筑群还没有人选,因为大家不由自主的选择了比较能聚在一起的房屋。   “好景色。”江又晴感叹道,正想转身下楼,却看到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在门口站住,停顿在了当场。   贞嫔定睛一看,说道:“这不是成选侍吗?”   这不是成选侍是谁呢?江又晴之前并没有在意一个宫女,玉兰成为成更衣也不过承宠过后奉茶见一次,到怀德山庄挑选房屋时见一次,平时请安她连屋门都进不去,更别提记得姓名了。   贞嫔是玉兰晋位成选侍后,在门外看到了好几次她的身影,但其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想着是春风得意,也就没在意。   “在上面站久了,下去坐一会吧。”停了半晌,看到成选侍没有动作,江又晴说道。   贞嫔赞同的点头,往下走去。江又晴习惯性的扫了一眼,却发现成选侍往前走……进了谊安阁。   承宠升位后并没有想象的放松,思想反而更为紧张,在门外踩点了几天后,玉兰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等到余光中瑞开楼的人下去了,才鼓起勇气往谊安阁走去。   万宝林身边的半兰仍是入宫的时候分配的那个,但收到门房消息前来接人的艾叶已经是第二个了。在她的带领下,成选侍进了门。   万萱靠在塌上,慵懒的逗弄着架子上的八哥儿,才将朱宛凝糊弄过去,耗费了大半心神,再来两次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听到半兰传来禀报,成选侍求见。坐直了身子,脑子一转,这位新宠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来求见她。她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还是说:“让她进来吧。”   等了一会儿,成选侍就进来了。   她墩身行礼到:“妾见过万宝林。”   万萱起身,做了个抚鬓,算是全了礼节。   “妹妹坐吧。”万萱说道,“有什么事坐下说。”   “妾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成选侍看着上首笑着的万宝林,仪态万方,一看就知道家室很好。一时有些词穷,不知道怎么说话,有些对自己的选择怀疑。   万萱维持着笑容,心情却垮了下去,你来找我,没事就没事,还只是,有事就赶紧说事,你找我还指望我求着你说,我求着要帮你?   就这么沉默着,空气中弥漫了尴尬的气息。成选侍感受到了尴尬的氛围,想要抽身离去,却发现好像已经没有退路了。   现在就这么出去,这种奇怪的行为已经暴露在万宝林眼中,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万萱看着眼前的成选侍面上浮现出犹豫、后悔、以及孤注一掷。她预感到成选侍要说出此行的目的了。   在这个环境下,两个人,其中一个要做重大决定,这个样子有些熟悉。要不等万萱仔细回想,那边成选侍已经从椅子上扑到地上,一声包含着凄切的声音爆开在空气里:   “万宝林,求您救救妾!” 第52章 情景复刻   “成选侍走错了地方, 奉阳殿、仪云殿、广宁殿往前走右转,好走不送。”万萱起身避开成选侍跪向的方向,语句像从弓弦上飞出去的箭一样快, 转身就要走入内室。   成选侍上前膝行几步, 抓住了万宝林的下摆, 说道:“这种事不好直说。”   “我也不好直听。”万萱将衣摆从成选侍手中扯出, 就要转身离去。   “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妾想找个依靠。”看到万宝林还是头也不回的走, 快要到达了别的屋子,赶忙补充道:“事情放在明面上, 皇后娘娘难做。”   听到此话, 万萱停住了脚步。她是朱宛凝的人放到明面上后,就少不了面对这种情况,但被人威胁还是不爽。转过身,万萱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妹妹起来说话。”   成选侍看到万萱走了回来,松了一口气。不管态度怎么样, 她有信心将万宝林的态度转变过来。为了自己的生命与前途。   两人重新落座, 现在的场面和成选侍刚刚落座的时候位次一样, 不过气氛更加沉重。万萱示意半兰带内侍离去,在门口守门,自己和成选侍在屋子里详谈。之前的情形一定会落到朱宛凝眼睛里, 咸福宫的宫人当初可是给她准备的。她现在除了半兰哪个都不相信, 重新收买人也需要时间。   她因为成选侍“皇后娘娘为难”而妥协能够让朱宛凝知道,不代表她想让朱宛凝知道具体的细节, 这种事情她想自己决定跟朱宛凝说什么,怎么说。   “妾是因为慕春被端贵嫔娘娘举荐承宠的,皇上看在端贵嫔娘娘的脸面上才对妾多两分恩宠。”成选侍忧虑地说道。   “这不是一件好事么, 又与你的性命有什么牵扯。”万萱用盖碗挡住漂浮的茶叶,沉着语调说道。现在都流行自报家门么?   “祸之福所倚,福之祸所伏。这福气恰恰是杀身之祸之始啊。”成选侍说道。   万萱听到这句话,注意力慢慢集中,品了品成选侍的话,说道:“此话何解?”   “妾原本在端贵嫔宫中为宫女的时候名唤玉兰,是一等大宫女。在吕更衣之事前,慕春对于所有靠近端贵嫔,端贵嫔夸赞过的所有宫女都有所打压。妾作为一等宫女必然要和端贵嫔日常接触,就更少不了辱骂受罚。”   “等到端贵嫔被陷害,褫夺封号降位为嫔,慕春被打发到了浣衣司,底下的宫人被打散,就剩下妾与端贵嫔扶持着生活。因为被禁足,宫人认为端贵嫔失势了,但又想着毕竟没有进冷宫,担心未来有翻盘的可能,所以虽然没有死命的磋磨,但日子也并不好过。冬日里饭菜往往很晚才送来,还是是冷的,衣服有一些污渍根本没有洗干净……”   “这种事太多了。不过熬熬也就过来了。等到吕更衣的事败露了,端贵嫔娘娘复位,封号也换成的更加荣宠,慕春回来了。慕春回来发现她不在的时候是妾主持延禧宫上下,担心我抢了她的地位,对妾颇为忌惮。她毕竟是和端贵嫔娘娘一起长大,说服端贵嫔举荐一个宫女承宠来稳固自身。说是妾跟在娘娘身边忠心可鉴,用起来安心,也就选择了妾。”   万萱掀起眼帘,平淡地说道:“这又和你的生命有什么关系。你这不是好好的,还有端贵嫔的扶持。”   “妾在做宫女的时候确实受端贵嫔娘娘信任,但那是在慕春没有回来的时候。她回来一切就变了。”成选侍哀婉的说道,“妾成为了妃嫔,和端贵嫔娘娘的相处时间没有那么长,就紧着慕春念叨,时间久了,这味道也就变了。”   “端贵嫔娘娘确实想让妾帮她固宠,但又忧心妾会分宠,对妾忽凉忽热,有时非常关心,有时却又冷飕飕的,好像想要用眼神将妾杀死在当场。因为妾是宫女出身,在宫里消息还算灵通。慕春在延禧宫竭力抹除妾存在的痕迹,端贵嫔娘娘对她多有安抚,等到妾消耗完皇上的连带的偏爱,妾就没有半分活路了,慕春不会放过妾的,妾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一种印记。”   万萱不知可否,玩味的把玩着小件的翡翠如意。成选侍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求一条后路,或者说一个新的东家。给出的条件只有利用端贵嫔给的机会和自己在宫里的人脉。那这门生意值不值得做呢?   成选侍的话不必全信,半真半假。慕春要对付她是真,端贵嫔对她不放心可就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她要是真的对端贵嫔忠心耿耿无辜被怀疑,为什么对于做奴婢的那段经历颇有一种恨不得消失的样子,从头到尾的自称都是“妾”,这个妃嫔的自称。如果是真的害怕被谋害,一见面就应该选取表现自己地位更低的“奴婢”来引起对面的注意。   看给出条件的顺溜,端贵嫔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不过……背叛端贵嫔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难道会毫无保留地信任成选侍吗?不过是柄好用的刀罢了。本身出身就决定了她爬不远,拿捏也容易。跟着端贵嫔混久了以为所有的妃嫔都那么好糊弄么。   “那你为什么不找别人?找我做什么,找皇后娘娘不是更方便?”万萱试探性地询问。   “妾也不瞒您。”成选侍苦笑道,“皇后娘娘公务繁忙,未必看得上妾。再者,皇后娘娘对您……”   对我也不怎么样。万萱在心里补充道。自从自己与朱宛凝进行深度绑定,轻易脱身不得,就好像不需要维护的零件一样连轴转,整天指着自己给她出主意,实惠没捞到多少,恩宠和钱一样没有,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姐姐就不同,家世好,人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妾只求活命,愿为您效犬马之劳。”成选侍站起身垂下头说道。   “妹妹严重了。”万萱说道。皇后只有她一个人帮忙出谋划策还是太忙了,需要有人分担。成选侍拜入她的门下,成为她门下的人,能够帮助她做事。她虽然和朱宛凝绑定了,但是她也需要自己的人来生活,总不能指望她为朱宛凝肝脑涂地。   “太阳大了,妹妹回去休息吧。”万萱端茶送客。走人了她该想一想怎么和朱宛凝说。   成选侍行了一个标准的礼,退了下去。   为什么不找别人?这个问题问得好。在端贵嫔之上的还有几个人?荣昭仪守着香堂,怡昭媛没有突破口,剩下的明修仪与皇后,太后死的会比皇后早,何必冒险。   皇后不得昭文帝宠爱,也不被太后喜欢,就顶着空名头,人家是皇后,再差也就如此,自己只是个小小选侍,往上爬可少不了皇上的宠爱。对比之下万宝林就很好,投靠了万宝林也比较隐秘,不会张扬的到处都知道。她还是可以打着端贵嫔的旗号消耗昭文帝对端贵嫔的愧疚,然后用万宝林的资源往上爬。万家可是世家,绝不会止步宝林。   成选侍笑着出了门,和之前一样在水边呆了一会儿,等到贞嫔送怡昭媛出来后,才慢悠悠的走回自己的兴顺阁。   江又晴带着乐安回到古河广居,小憩一会,等到吃了下午饭,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让晓云她们走远了,江又晴问道:“今天和二姐姐相处的怎么样?”   “还算愉快。”嘴上说着愉快,乐安脸上确是平淡的,“总之,就是和其他人一样愉快。”   江又晴又问道:“你不喜欢她吗?”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跟如意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差不多,都是按我的想法来,我当然不会讨厌她。”乐安想了想说,“不过也因为这个不怎么喜欢她。”   江又晴心中了然,二皇女怕是被贞嫔教导过了,要捧着乐安,皇宫里的孩子一向早熟,乐安和姚诗的大皇子见过,平时也与四皇子一同被太后召见,见的都是皇子,母亲地位也差不多,相处之间也比较平和有趣。这一次见到姐姐,发现还不如之前的兄弟,觉得没有意思罢了。   “那依娴对乐安有没有不好的地方?”江又晴引导乐安回答,乐安也四岁了,该知道和兄弟姐妹怎么相处,往后昭文帝的孩子会越来越多。   乐安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乐安要如何与她和其他兄弟姐妹相处呢?”江又晴询问。   “我不知道。”乐安想了想,有些迷茫。这实在有些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平时也没有宫女给她做过示范。   “大体和今天一样就可以了,不过就算心里不怎么在意,除了自己绝对不能接受的人外,其他就像你和两个哥哥一样,要带点尊重。不喜欢的人平时不来往就好了,如果遇上了也要微笑,之后在寻找借口离开就好。因为爹爹喜欢子嗣和睦。”江又晴解释道,再简化一下,“之后兄弟姐妹会越来越多,你不喜欢没什么,不要让爹爹认为你不友爱兄弟姐妹就好了。”   非常奇怪,大多数皇帝为了位子腥风血雨,自己坐上去了却又希望自己的孩子不为了那个位子争斗,期盼兄友弟恭。自己做不到的事怎么能奢求孩子做到呢?   “乐安知道了。”乐安好像摸到一点门路,“二姐姐和两个哥哥一样是我的兄弟姐妹,所以就像和四哥哥在祖母面前有的时候有些不开心一样,不能表现出来。这样祖母看到了高兴,我才能得到祖母的喜欢和一些……别的东西。”   “是的。但这并不是让你有意去讨好利用他人,而是有太多敌人对自己的生活并不是很好。”江又晴纠正道,“人是非常多的,和大多数人只要保持面子上的一点点情面就好,不需要违心。不是很重要的事的话,将厌恶稍微压在心里,不在当面发作,能够让自己过得更好。”   “当然,如果你不想掩饰也是可以的,不过要小心一些。你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皇上的看法。” 第53章 流言   夏天的气温一向炎热, 虽然远离了建筑堆积的火炉,还是直面阳光的照射。古河广居临近水源,本来也不会感到多热, 许是快要下雨, 闷热的空气压在人的身上, 沾腻的感觉出现在所有宫人的身上。   江又晴独自一人窝在古河广居中, 插花品茶,因为长久的无聊, 在时间消磨中去学习沏茶,水平也算登堂入室。   乐安去瑞开楼和二皇女一起玩去了, 明修仪看到能到怀德山庄来的皇子只有三皇子一个, 担心没有小孩子一起玩会无聊,近三个月的分离会让其他皇子与三皇子生疏,再请示了太后之后,并没有将三皇子带上,因而这次山庄之中只有乐安和依娴两位皇女。   因为玩伴有限, 乐安和依娴很快就熟络了, 在双方有心地推动下, 两边不时的到对方那边去,来了三五回,二皇女还见到了一次昭文帝。昭文帝是突然袭击, 看到二皇女和乐安玩还惊奇了一下, 乐安大方的带着二姐姐与昭文帝说话,二皇女有些紧张, 昭文帝看到这种情况有些败兴致,但对乐安友善姐妹的行为还是喜欢的,又让人送来了一对小钗。   今日轮到乐安过去, 按照平时情况,也是下午用了饭回来。   等到半下午,乐安果然到点回来了,不过表情却有些奇怪。   江又晴等了一会儿,等到乐安消化了事情后,再询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今天我去瑞开楼和二姐姐一起玩,贞娘娘在三楼午休,我和二姐姐在二楼,去楼下小解的时候,听到几个粗布宫女在议论阿姨,”乐安的脸色一下子奇怪了起来,“说是阿姨是假好心。说阿姨既然能够平安生下我,却没有让贞娘娘生下小皇子,宣称是努力了,其实是藏了一手,知道但是没有阻止吕更衣害贞娘娘。”   “这样啊。”江又晴说道,“那贞娘娘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出去后那宫女就走了。”乐安摇摇头说道。   “别放在心上,一切有阿姨顶着,你还和往常一样就好。”江又晴说道,又安慰了乐安几句,让下去休息了。转头对晓云说道:“你想办法去打听一下,看还有没有别的流言。”   现在还不确定这一出是有人想让贞嫔或是自己看到,还是贞嫔想让自己看到。贞嫔会不会信以为真,这一点江又晴并不担心,当年出事的时候,贞嫔是掘地三尺寻找真相,她到底有没有尽心贞嫔心里清楚,连周大人都在朝堂上发挥了自己的影响力,紧紧盯着。如果不是确定她没有问题,贞嫔绝对不会和她这么亲近。   窗外的蝉鸣叫的人心烦,江又晴支起窗子看着宫人将知了粘干净才侧躺在软榻上,旁边的如意站在冰块旁轻柔的打着扇。门口传来脚步声,江又晴抬眼一看,是赵德先来了,这就是前两天的事有了眉目,叫了进门。   “奴婢给主子请安。”赵德先面带笑容的请了安。太监不同宫女,是要一辈子呆在这的,脸上大都挂着笑容,见人都有三分和气。   “起来吧。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江又晴说道。之前人少,加之又在宫里,对于赵德先的重视程度不够,这次在怀德山庄,夏至、冬至又被放了出去,赵德先的作用一下子就被凸显出来了。   “有什么就说吧。”揉了揉太阳穴,江又晴准备静心听一听。   赵德先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次确实不止娘娘一例谣言,几乎每位娘娘都受到了牵连。”   “前两日明月楼中两个扫洒被明修仪以伺候不周的理由杖责后退回尚侍司。奴婢通过同乡打探到,这两人是因为嚼舌根被送过来。说明修仪那么讨好太后还是没有讨到好处,太后有什么好处紧着自己的侄女,就这样还上杆子去讨好,没脸没皮的之类。”   “在‘山水人家’做事的宫人对成选侍颇有怨怼,认为皇上经常去兴顺阁,自己本来不需要打扫很多次,但现在一刻不得闲。说成更衣就是凭借美色上位,造谣说是成更衣趁端贵嫔不注意,假借端贵嫔举荐与皇上成就好事,端贵嫔为了不丢面子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对外宣称自己不方便举荐成选侍。”   “在山水人家后方的与山居,之前为了照顾山水人家的宴席将耳房改造成了小厨房,现在也没有裁撤,只当作尚膳局的一处分点。那里的宫人说嘴,对温贵人有些看不起。因为温贵人在地方长大,相较于其他主子,想吃一些偏向家乡的吃食,被宫人嘲讽为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人。”   “咱们院里有个宫人听说了‘贞嫔娘娘是不能下蛋的母鸡’,奴婢追问之下得知是广谭那边侍弄花草的太监说的,再往下追问,是从方良媛的青莲居传出来的。”   “奴婢从青莲居打探消息的时候,正听见青莲居的宫人在骂万宝林。说在宫外万宝林就争不过方良媛,到宫里面抖起来了。”   说完,赵德先弯着腰,低下了头,等候江又晴吩咐。   “静观其变。”江又晴沉吟了半晌说道,又说道:“你这次活动花费了不少,找晓云报销。平日里主殿都不见你,本宫对你是放心的。”   “是。奴婢知晓了。”赵德先笑着答道,目光看着自己簇新的衣袍说道。钱,他不缺。怡昭媛总是大方的。主子将他当作自己人才是正经的。着压着红边的衣袍果然给他带来了好运。   看到晓云和赵德先出了门,江又晴理了理脑海里的思绪。   自己的“假好心”和明修仪听到的太后偏心的事,都属于直接到当事人面前挑拨离间。成选侍被讽刺以美色侍人以及出身问题,可以说是相当恶毒,次要的想着直接影响昭文帝和端贵嫔的看法,主要还是发泄人的“酸气”。   温贵人的出身论就更加的直白,不但得罪了温贵人,也得罪了不在场的向婉仪,除了得罪人好像并没有获得什么有益的东西。说贞嫔是不下蛋的母鸡,这更加伤人,事实如何闹那么大大家都知道,让贞嫔听见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境地,可说出这话的人好像并不怕她发现。   这五种造谣认真算起来可谓是损人不利己,明显是出自一人之手,让江又晴看来,这谣言散播者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似的,更有甚者,江又晴想,这不是主动暴漏吗?   所以当赵德先说出在青莲居听到伺候方良媛的宫人在说万宝林的闲话的时候,江又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到底是“人赃俱获”还是有人想让她被人赃俱获。   到这又有些想不通,怎么会算到方良媛身上。诚然方良媛入宫前着实吸引人的目光,甚至差一点就成为了皇后,可是入宫后简直和传闻中是两个人,好像特意隐藏自己似的,从没做出过什么事,也不争宠,活脱脱一个隐形人。她要是如此做派,在宫里就应该爆露出来,到了避暑山庄只会更加的小心,怎么会爆露出如此话语。   要是有人陷害,同样的,要动手早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这活虽然有效,但做的实在很糙。再者,她入宫以来,什么事也没做,唯一让人忌惮的吕更衣事件她也没参与,这么算起来,向婉仪比她招人的多了。   想不通,不知道是谁想做什么,江又晴只得按兵不动,这事不是冲着她来的就好,其他的,静观其变。   也许是前朝安抚下去了,加之今年风调雨顺,昭文帝呆在后宫的日子直线上升,大家都分润了不少日子,朱宛凝的凤印在彤史上加盖的次数也多了,可也总不见妃嫔有喜讯。   这次一来七个妃嫔,就是为了子嗣的事。朱宛凝顶着太后的目光压力很大,她确实没在这方面下手。   对于孩子江又晴想过会再要一个,现在是昭文帝宠着,可昭文帝百年之后,没有亲兄弟,日子就没有最后兜底。不过不是现在,江又晴打算再过两年,先把乐安带到乾东所再说,七岁以前离后宫妃嫔太近,乐安太招眼了,而她怀孕难免要分心神。   反正江芃再过两年就辞官,现在怀孕也借不了母家的势。不如等到父亲辞官之后再考虑,到时候自己明面上是弱势的,让昭文帝对自己多些偏爱,到时候培养昭文帝和未出生孩子的感情。乐安让她知道昭文帝对喜欢的孩子能做到什么地步,她下一个孩子不可能还能恰巧降生在这等好日子里,那必然要从其他地方找补一些。一个外公不在官场的皇子,受宠爱也不会让人欲除之而后快。   江又晴目前对孩子没有期望,但其他人有,并且很多。明修仪的四皇子不在身边,伺候太后又比较放松,昭文帝一配合,在太后宫中查出一个半月的身孕。这两个孩子都在太后宫中被查出来,太后更觉得自己和明修仪有缘而看重她。   日子再过半个月,在每十日一次的请安后,成选侍身体不舒服,朱宛凝请太医看过后,得到怀孕两个月的恭喜之声。算算时间就是在怀德山庄的时候怀上的。   低位妃嫔怀孕使朱宛凝面对太后压力没有那么大,一时高兴,下懿旨晋升成选侍为成贵人。 第54章 隐秘事   窗外柳叶飘摇, 朱宛凝站在仪云殿窗前看着飞鸟从空中落到枝头,听着耳畔各司传来的禀报的声音。各宫尚宫并没有跟着过来,只是在行宫留下的各宫司一级的领头。   随意打发了底下的人, 朱宛凝知道是自己并不擅长这些事, 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就不在这上面多花时间。算着升为成贵人的旨意玉兰应该已经收到, 转身回到了里屋。   果然只要她是皇后, 就有人不断地要上前拜在门下,根本不用自己费心。万宝林说的有理, 成贵人明面上属于端贵嫔,这层关系也许以后会用上, 她接见一个小嫔御还是太扎眼了, 暂且让她和万宝林接触,反正都是为自己干活的。正好碰上她有孕,自己提个位份也不出格。   不过,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好消息呢?   朱宛凝有些迷茫,她入宫时间也不短了, 她为什么还没有好消息, 再晚一点, 庶子就太多了。   想着想着就有些坐不住,朱宛凝起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妆容和服饰,确定不会被人挑出毛病后, 就叫上白鹭准备去给太后请安。想问一问太后手中有没有让人怀孕的法子。   广宁殿和仪云殿离得比较远, 如果连上奉阳殿就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不过底边比较长。朱宛凝坐在肩辇上沉默的眺望风景, 边上的人举着华盖为她挡阳。到了广宁殿门口,毫不意外的看见了明修仪的仪仗,朱宛凝眼皮子都没抬, 直接走了进去,让门口的缕金为她通报。   “主子,皇后来了。”缕金行礼道。   躺在床榻上的太后与在旁边坐着的明修仪都有些惊讶,皇后最近除了请安已经很少来了,何况现在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皇后意欲何为。   “让她进来吧。”太后说道。   明修仪起了身给进门的朱宛凝行了礼就退到一旁。太后小心的看着明修仪落座,漫不经心的对朱宛凝叫了起。   “皇后来了。”太后说道。   朱宛凝笑着说道:“是。太后身体怎么样啊,御医可有说。”   “挺好的。”太后答道。   明修仪在一旁补充道:“今天中午用了大半碗饭,鹌鹑蛋用了两个,素什锦用了四筷子,再用了四片鸭脯。餐后吃了一小块绿豆糕。今天食欲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朱宛凝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沈含月在这她也不能直接说明来意,她对太后又知之甚少,害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踩到了她的肺管子,到时候计划全盘泡汤。   明修仪看出来了朱宛凝有话要单独和太后讲,也不硬生生梗着,了当的提出告退:“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有话说,妾却已经有些疲惫了,先回明月楼小憩了。”   明知道这是托词,太后还是忍不住担心,说道:“含月也要小心,你这胎还未满三月,要处处小心。”   “太后放心,妾这是第二胎,比怀四皇子李盈的时候顺溜多了。”明婕妤笑着说道道。   “那也要多加注意才是。”太后皱着眉头看向沈含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秋荷去送送含月。”   “是。”于姑姑笑着应了,上前送明修仪出了房门。   沈含月人一出去,屋里就剩下太后和朱宛凝两个人,她的离去将温柔的气息都带走了,空气中剩下的都是尴尬和冷硬。   太后被缕金扶起来,坐正了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过来也不是要什么……”朱宛凝越说越没底气,还是说出了来时的目的,“宫妃一个接一个的怀孕了,我还没有消息。眼看着,着实有些着急。”   太后沉默了一下,看着朱宛凝,半晌透漏出一丝无奈,说道:“皇帝是你的什么?”   “夫君?”朱宛凝被问得有些发懵,试探的回答道。   “不是说这个,是血缘上。”太后少见的没有立刻发火,再次提醒道。   朱宛凝受宠若惊,说道:“表哥?”   “是的,表哥表妹,血缘比较近,和其他妃子比起来就是比较难怀孕,现在才什么时候,你着急什么。”太后再次解释,“你看周边的蛮夷,往过不是有和咱们同姓不婚的不一样的,讲究什么‘纯血’的国家,不就是因为生不出来断了传承?你们血缘认真来算并不是很近,表哥表妹,再等等就好了。”   听到绝了传承,朱宛凝心中一紧,等到后面才反应给过来,自己不会如此。她听过很多亲上加亲的都没有问题,看来只是时间问题。   “你想要快速怀孕我是没有办法的,这种法子伤身体的很,不是准备背水一战是不会用的。再者,我那会妃嫔怀孕想办法生下来才是主流,保胎的法子我倒是有。”   “我知道了,辛苦您了。”朱宛凝说道,问题有了答案,心里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实在和太后没有话说,也笑着说道:“日头大了,您也要注意身体,我还指望着您呢。我还有事要做,就不打扰您了。”   “去吧。”太后摆摆手,对缕金说道:“我记得上次皇帝送过来番邦进贡的血玉镯子一对,你拿一只给皇后。据说是有安胎的功效,你虽然现在没有,拿着也求个心里安慰吧。”   “是。”朱宛凝笑着答道。   没想到还捞到这个好东西,跟着缕金出了门,站到院子前的空地中,等着白鹭跟随缕金去取东西。库房离得比较远,一来一回还要一段时间。朱宛凝在院子里伸展了伸展手脚,这种单纯的快乐泛上来,让她有了一丝灵动。这种快乐在八岁的时候就不被允许了,要是让请的司仪看见少不了责打。不过现在,太后喜欢安静,整个庭院的宫人都退到外面了,也没有人会看到她“失仪”的动作。   于秋荷很快就回来了,对着朱宛凝微微福身就进了里屋。朱宛凝看着湛蓝的天空,心情一下子被冰冻了,突然想到于姑姑按照道理是不会回来这么晚的,是要做什么吗?想到太后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好像那扇门有什么吸引力似的,朱宛凝走到窗前,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话语。   “唉,宛凝这孩子,本来皇帝就不怎么喜欢她,又是硬生生抬上去的,皇帝看着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主子不要忧心,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登上皇后之位,朱家两代后族,也是显赫的。皇上又不会轻言废后,皇后的位置坐得稳当着。”   “是啊,两代后族……皇帝未必肯……”   “先有个小皇子再说吧,即使不是……,再怎么折腾,只要活着,做个逍遥王爷也是好的。”   “是啊,可宛凝在家的时候就……”   一只蚊子落在朱宛凝手腕上,毫不客气的吸饱了血,拍拍翅膀飞走了。钻心的痒唤醒了朱宛凝,白鹭快回来了。她一边往中心走一边挠,手腕上红了一片。   什么意思?昭文帝不喜欢她这一款她是知道的,为了皇后的位置消磨一点喜欢,她虽然只是被动的接受,但事后也没有什么想不通的。昭文帝……不会让她的孩子继承大统……,可是现在孩子还没有影子,也许以后就会喜欢嫡出的孩子呢?   她在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要让太后如此温和的回话?朱宛凝想不通,宫里的人脉与太后重了大半,想自己查是不可能,这种事又不可能托给万宝林。只能交给白鹭,这是与她同命运的,让在朱家查,朱家没有顶门立户的人,太后身体不好后愈发倚仗自己,慢慢查,总会撬开嘴的。   “主子。”白鹭捧着礼盒跟在缕金后面,叫住了在原地伫立的朱宛凝。   “嗯?”朱宛凝回头看见白鹭,露出了手腕说道:“山里的蚊子毒,要注意燃香。”   缕金点点头,白鹭说道:“主子别挠了,回去奴婢用草药给您泡一泡就不痒了。”   “嗯。”朱宛凝对缕金点点头,带着白鹭往外走去。缕金也指挥宫女烧艾驱蚊了。   回到仪云殿,蚊子包用草药点涂了,是没有那么挠心,还不等静下心来,旁边的二等宫女翠巧一脸为难的站了出来,看了眼朱宛凝与白鹭的神色,说道:“奴婢听到一些传闻。”   “说吧。”翠巧的话还没出口,朱宛凝意识到这应该是安排到万宝林手中的对付方良媛的事,作为吕更衣事件幕后之人,以及皇后之位的竞争者,方良媛一日不除,她一日睡得不安宁。   “这言论传了几版,奴婢发现的时候,已经……”翠巧为难的不知道说不说。   “照实说。”   “说皇后娘娘没有中宫之才,没有金刚钻,却揽瓷器活。文贤皇后还在的时候宫里好好的,您一上位就鸡飞狗跳,说是……朱家靠女人裙带的男人教育出来的玩意,果然没有什么才能。”翠巧说完,赶忙跪了下来,头死死的抵住青砖。   耳边传来意料之中的瓷器破碎的声音,她继续说道:“不光是传您的闲话,各宫小主都有传。奴婢查出来是先从方良媛的青莲阁传出来的。”   “请皇上,并方良媛一干人等过来。” 第55章 伏法   昭文帝在奉阳殿批阅着奏折, 最近风调雨顺,没有很多棘手的国事需要批奏,剩下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宫也难得安宁, 没有什么你陷害我, 我杀死你的糟心事。   心情通畅, 伸手去端旁边的清茶, 确是冷的残水。将手伸回来,旁边的奉茶宫女却正好将茶奉上。昭文帝接过茶盏, 细呷了一口,冲泡的不错, 也就不计较宫女的工作失误。   那宫女看到昭文帝没有说话的意思, 收回残茶,露出了宫装下一节皓腕。这双美手倒是吸引了昭文帝的注意,往上看去,这宫女也有几分姿色。眉目没有半分描画,却显得楚楚可怜, 宫装是没有胆子私自修改, 却好像做大了些许, 人在当中更添几分不赢一握。   昭文帝手指转了转手串,瞥了一眼王永不太好的神色,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上演的戏码, 这玩意闲着的时候逗弄一下, 倒是很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昭文帝问道。   那宫女声音清脆,答道:“奴婢是二等奉茶宫女百灵。”   “百灵, 声音清脆,这名字也算合适。”昭文帝说道,看着百灵的脸上爬上了红晕, 正想在逗两句,就看到旁边的平安走到王永身边说了什么,王永的脸色就变了。   “主子,皇后娘娘请您过去。”王永立刻上前说道。   没了兴致,昭文帝恹恹的重新坐正了身体,还真是不经夸。将百灵放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衣袖,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王永给平安使了个眼色,自己跟上了昭文帝的脚步。   百灵站在原地,随着昭文帝的远去惨白了一张脸。平安走到百灵面前,笑着叹了一口气:“百灵姑娘,这是何必呢?”   成贵人的经历激起了不少水花,在紫禁城的时候王永还能够管的住,这行宫之中王永也是第一次来,将内殿伺候的人全部换成了宫里面的,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还是在昭文帝出的疏漏,很是打脸。这百灵也算是半走后门进来的,她虽然艺考是拔尖的,但这才达到乾清宫的门槛,六七个拔尖的挑中了她,还让他做奉茶这种得脸又不累的活计自然有原因。   她娘也是宫女,是尚宫局的掌珍,退出去后嫁给了一个小吏做填房。她娘在宫里虽然没做出什么名堂,但是运气好。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是从小培养的,宫女外面还有家人,太监可没有,但太监要在宫里呆一辈子,难免会有用到的时候,因而在还未分配地方的时候,往往会认个姐弟,小的时候宫女照看太监,大了太监能为宫女做些事。百灵她娘恰恰认的是王永,虽然给的不多,但之前也从没有使用这份情面。直到百灵进宫才传话进来,只希望百灵能够挨到二十五岁出宫。   原本之前放宫女就要放掉的,但是伺候时间实在太短,王永想着晚一点镀层金再放出去,谁知道就出了这种事。百灵也不知道算是会选还是不会选时间,要是皇后不来叫,可能就成就了好事。现在,只能说是没这个命。平安看到师父的脸色非常不好,知道这事是交给自己处理了,希望自己能处理的妥帖。   “您这闹得,真伤体面。”平安笑着说道,掸了掸衣袖,笑容淡了下来,不去看没说话的百灵,对着周围的小太监平淡的嘱咐道:“百灵姑娘玩忽职守,奉茶时间都出了岔子,乾清宫万万容不得这等奴婢。杖二十,降为三等宫女,送到尚侍局重新安排一份差事吧。”   旁边的太监应声,上前要带百灵出去。百灵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乾清宫呆不下去,原以为自己有门路,只是挨顿打表示表示悔过就能过去的,刚想张嘴求情,已经有机灵的太监伸手拿帕子堵上了她的嘴。听到外面传来皮肉交错的闷声,平安快步往仪云殿走去。   仪云殿气压低沉,平安收敛了笑意靠墙边进了殿,先看昭文帝的脸色,面色沉静的像潭水,只有手中不断转动的珠串显露出两分不平静。平安立刻停下了脚步,看向王永,表示事情已经处理好,就在靠后的位置安静的当摆件。   一行七人全部到了,毕竟这次除了造谣的方良媛外,剩下的全是受害者,没有吃瓜群众。贞嫔最是愤恨,愤怒摆在脸上,却也没有说出什么有失体统的话。怡昭媛和明修仪最为淡定,虽然也是不满,但是自有一种清者自清的从容。剩下的几人愤怒是愤怒,也都大差不差。   皇后好像已经过了最为愤怒的时刻,涌上了难过,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先不问方良媛,而是看向昭文帝,期待昭文帝能给她一个答复。   昭文帝转了两圈手串,说道:“皇后怎么看呢?”   朱宛凝知道这是让自己做决定,可是才听到“昭文帝不希望她的孩子继承大统”的消息,她还是希望证明一下自己的地位,仍旧带着祈求的眼光等待昭文帝处理。   “方良媛对于指控如何看待。”昭文帝顶着朱宛凝的目光,停下了手里的珠串,问道。   方乐瑶听到对自己的指控却没有半点恐慌,平静的仿佛事情与她无关,镇定地跪在地上,说道:“妾承认所有事情。”   一时间场景仿佛按下了静止间,不论是哭的、愤怒的都停止了动作。朱宛凝猛地转过身,衣袖带起一阵风声,问道:“你承认了,确实是你做的?”   “是。妾承认是妾散布的谣言。”方乐瑶说道,好像并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一样,再次重复。   门外传来脚步声,于秋荷奉太后的命令来看看这是什么情况。进了门就听见方良媛承认的消息,看着朱宛凝的神情,心里想着应该是着急上火了,站在了朱宛凝的旁边,并不说话,等她心平气和下来。   “够了。”昭文帝感到一阵不耐,做出了决定,“方良媛多嘴多舌,降为正八品选侍,迁居永寿宫,禁足三年,无故不得进出屋门。”   方良媛从地上站起来,冲着昭文帝行礼,算是认了这个结果,不等宫人动手,自己转身从宫殿里出去,预计一会儿就会跟随宫人坐上马车回到紫禁城。   此间事了,方乐瑶心里多了份解脱。这件事其实是一时爆出来人们没来得及仔细想而已,等事情过后,人们想一想就知道她在行宫不可能有这么大能量,这件事不是她做的。有人想要害她,与其躲过这次设计糙的,还不如干脆认了,全了皇家体面。看昭文帝的处罚就知道自己想对了,迁到永寿宫,宫门是出不来的,追加的“禁足”不如说是保护,有了昭文帝的关注,宝林的位份也饿不死人。   虽然这辈子算是困守在了永寿宫,但也算是为了方家留了一点情面,以后不至于抄家灭族。方乐瑶想了想父亲来信时急迫的样子,有些为方家担心。立后的时候逼迫昭文帝的行为她看着都触目惊心,怎么敢奢求皇帝不放在心上呢?从龙之功在某种层面上是“本分”啊!   这次是谁她不是很清楚,了解的也不多,但是一定有万萱的手笔。那份嘲讽万宝林的话,熟悉的感觉简直要溢出来。她“抖”起来了,家族也跟着折腾,本身就是脚踩两条船,现在还敢这么扎眼,她在永寿宫里等着看她的结果。   “处理完了就散了吧。”昭文帝说道,好像和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平安跟在王永身后也回了奉阳殿。   江又晴看着朱宛凝的样子,识趣的提出告辞,其他妃嫔也走的干净。于秋荷抚着朱宛凝的脊梁,让她心情平复下来,坐到塌上,也提出了告辞。   万宝林又折回来安慰了朱宛凝,表明了这流言是让成贵人放出去的,总算也达成了让方选侍退出的成果,让她不要多想,确定了事情该做的都做了,万宝林才回了谊安阁。   回到谊安阁,万萱才放松了心神,让半兰给自己按按腰身。这次计划就是大成功。   打着皇后的旗号让成贵人帮忙办事,只要皇后没有被废,自己就是安全的。成贵人是真有两把刷子,各个点的宫女、太监都有相识的,这次也算是交了投名状。   方选侍彻底下去了,进了永寿宫就算查明是被冤枉的,为了体面也不会放出来,顶多说是念在资历升个位份,人还是得在里面。   她当然知道这个局做的糙。方乐瑶从任何角度都没有必要散布谣言,这么做除了把她送进去外,没有任何好处。在行宫能让流言传到这份上才管住,能够调动如此多的宫人来陷害一个妃嫔,怎么想都和皇后脱不了干系。太后估计也品到这一点,但毕竟是自己的侄女,还是沉默的表示了支持。   这件事发生,皇上对这种半逼迫式行为绝对接受不了,即使被处决的是他不喜欢的方家。昭文帝对于朱宛凝乃至于太后都没有什么好心情,之后帝后的相处绝对会再降冰点。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需要一个皇后的名头,皇后基本不可能被废。朱宛凝要怪也是怪成贵人,正好消灭“同僚”了。况且   仓房里没有耗子了,人还会好吃好喝的养猫吗? 第56章 回京   方选侍这事来得突然, 去的迅速,留下了一地的谜团。   这种分不清缘由与目的的事总是让人感到不安,江又晴也有些迷惑, 只能根据已知的进行部分推论, 但还是断成两截无法联通, 只能含混地说可能信息不通。   在这种连当事人都不清楚事情全貌的迷惑氛围下, 王永这把整顿的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先是从奉阳殿开始烧到太监头上,然后将整顿要点记下, 通过白鹭交给朱宛凝开始全盘清扫,整个场面为之一肃。   不管心里装着什么, 各宫的触角都缩了回来, 底下是暂时安全了,明面上却显现出一种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冷清。这种对比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定来居这地方最开始吸引温怜安的就是它的名字,定来既可以引申为“既来之则安之”也可以是本意:一定要来,不管哪一种, 温怜安都欣然接受。   对于温怜安来说, 这地方还真担得起这名头。种植了一片柳树, 微风吹来柳叶飘飘,恼人的柳絮也因为潭水而少飞舞,每日都有人打捞, 眼不见心不烦, 不失为一处好地方。   说是要小憩,打发了宫人, 温怜安却没有丝毫睡意,在床上躺了一会,就轻轻起身, 独自欣赏起这美好的夏日景色。一个贵人宫人并不看在眼里,没有人时刻注意想要表现,对于温怜安而言也是一种轻松,她从窗户探出了头,周围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温怜安出了门,再回身将门关上,做出一副屋里有人的景象,自己慢腾腾的转悠着。   在方选侍的事后,情况扑朔迷离,雪青只能蛰伏起来静待时机打探消息,一轮轮的整肃洗礼拖延了时间,好不容易风声松了,便想办法将消息传回京城。   温贵人还和往常一样午休,雪青照例打发了宫人下去休息。等到在门侧看到温贵人已经睡着不动弹了,才退下来。往后走到后座的奴婢的房间,这里住的全是宫女,并没有太监,贵人的宫女还不值当单开一个房间。一眼望过去宫女有三四个睡了,只有一个还在做女红。   “雪青姐姐回来了。”那宫女起身问候道。   雪青微笑答道:“嗯,回来喝口水。”   “雪青姐姐可要睡一会儿?也忙了一天了。”那宫女问道,“主子一向没有半途醒来的时候,雪青姐姐睡一会儿,我去门外守着不让人打扰主子,到时间再换回来就是。”   摇了摇头,雪青说道:“绯红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过来的时候可是看见了排班表,你昨天才守过夜,今天要睡好。主子睡觉不闹人,我在门口歪一会儿就好。主子醒来怕是有的要忙,夏天人最是瞌睡,要仔细着。”   “雪青姐姐说的是。”绯红看到自己在雪青面前刷了脸,也担心雪青以为自己想争主子的宠爱,放下绣活,上床躺着去了。   雪青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也往外走,虽然温贵人起身的时间是固定的,但还是要防着意外情况,她要趁着这个空挡赶紧将消息传递出去。   四周的蝉鸣依旧,虽然有宫人粘了,但毕竟位份不高,不会多仔细,也省下了不少漏网之鱼。雪青顶着太阳往前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慌,只能加快速的的向前,打算送完消息就赶紧回到温贵人身边。以前做事的时候也因为自己心理问题而出现了好几次这种情况,最后都没有什么事,接头人都已经就位,临时因为感觉不去让对方遭受风险才是麻烦。   畅通无阻的到了门外,在小径里七拐八拐的走到一颗榕树旁,将袖袋中早就准备好装满方选侍情报的小指大的竹节交给对方,自己再快步往回走,甚至用上了跑。在定来居门前的柳树后整理了一下呼吸,跨进门来,一切如常才放松了心神,感叹虚惊一场。   想着去看看温贵人如何了,脚步便往主屋去,走了两步就听见温贵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消息传给向婉仪了?”   雪青一下僵住,转身就看到一身玫红色宫装的温贵人从定来居门内的柳树后款步走来,眼睛和嘴角都挂着笑,却让她打了个冷颤。   当即跪下说道:“奴婢不知道主子在说什么。奴婢怎么可能与向婉仪有关系。奴婢只是想着主子睡觉平常不叫人,想出去活动一下身体,渎职确实是奴婢的错。”   “哦。”温贵人漫不经心的往主屋走,半点不在乎雪青说的什么,只自顾自的说道:“你说,我要是把你交给皇后娘娘会怎么样呢?”   雪青听到这话反而松了一口气,起身跟着温贵人走向主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一路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差别。要是真做这打算就不会这么说,自己总还是有争取机会的,雪青想到,强行平稳自己的心神。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自己是向婉仪的人,不管主子之间的碰撞,自己这个引线绝对粉身碎骨。   “那,我要是把看到你不对劲的事告诉向婉仪,又会怎样?”温怜安回到了主屋,坐在床上,看到雪青关上了门,重新跪在地上,不紧不慢的说道。   要是让向婉仪知道自己可能暴漏……恐怕会先一步下手除去安全隐患。   “请娘娘指条活路。”认清了自己的命运挂在温贵人嘴边,雪青的心理防线终于垮塌,头死死的抵住石砖,祈望温贵人能给她留下些活路。   温怜安垂眼看着缩成一团的雪青,感叹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在宫里没有什么人脉,雪青用的非常顺手,即便将她交出去,下一个上来的也不知道是谁的人,不如一个在明面上的。将雪青卖给皇后,固然抱上了皇后的大腿,但也彻底恶了向婉仪,皇后未必肯保她。说自己观察雪青有问题,向婉仪未必不疑心自己已经得知了真相。雪青的事不能往外讲,最好的结果就是像现在这样,将其中情形烂在肚子里。   左右为难,但是情况也已经容不得装聋作哑,雪青在自己头上,这种关系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深,以后怎么说都是撇不过的。向婉仪给自己派个雪青不是吃干饭的,迟早要对自己下手。也是时候给自己找一个靠山了,最好能够干掉向婉仪。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你叫我什么?”温怜安问道。   雪青脑子一转就知道生路在哪,忙说道:“求主子垂怜!”   “你既然是我的奴婢,我自然不会放着你不管。”温怜安说道,“只是一时误入歧途罢了,可没有下次了。”   “奴婢谨遵娘娘教诲。”雪青识趣的跟上。   温贵人又是熟悉的笑意:“跪在地上做什么,多凉呀,快起来。”   雪青闻言起了身,为温贵人端了杯茶水。温贵人喝了一口就放着了,斜靠在枕头上。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小声的走动,雪青低声询问道:“奴婢让她们进来伺候主子洗漱?”   “嗯。”温怜安点点头。   雪青立刻推门出去,叫了在门口捧着盆子的绯红与靛蓝进来,一起伺候温贵人。两人熟练的一步步动作起来,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三伏过去,天气转凉。在晚上天擦黑的时候能够看到代表着“火”的星星从天边划过,江又晴在傍晚就指着这种景观来告诉乐安,什么是书中写到的“七月流火”。   天气凉了,避暑山庄自然也呆不下去了,回宫的队伍已经在聚集,江又晴收拾好了自己的箱笼,只等昭文帝一声令下。箱笼比之来的时候要多出来两只,装的全是乐安的东西,昭文帝给乐安裁的衣服虽然多,夏天的衣服又不占地方,只装了一只箱笼,剩下的那只是乐安与二皇女交换的东西。这些东西可以放着不管,但不能丢掉。   前段时间风声鹤唳的气氛在回宫这等喜事的冲刷下也消失的了无痕迹。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在花朵已经有些败落的情况下,硬生生地显现出一派花团锦簇。   在众人翘首以盼下,终于迎来了回宫的命令。   江又晴带着乐安坐在马车中,跟随在皇后的车架后。周围和来的时候一样,早就被清过了场,路面土路被垫平了,青石板也洗刷的锃亮,只有建筑还保持着原来的风貌。   因为已经坐过一次长远的马车,加之这次回去有两个孕妇要照顾,速度放的有些慢,乐安相对于来的时候更有精力,也和二皇女说说话。二皇女见多了昭文帝对乐安的好倒没有什么情绪,她已经默认了乐安和其他皇女不一样,也就不会产生什么嫉妒的情绪。   就在这么百无聊赖的情绪中,离京城越来越近,到达十里的时候,就有官员和宫人前来迎接。   车队再往前,到达了宫门前,江又晴随着众人下了马车,往前一扫就看见阔别已久的宫妃们,各有本领。   真的是,太熟悉了。 第57章 各有手段   下了马车, 根据位份站好排位。江又晴站在皇后身后,对宫妃倒是看的清楚。   近四个月没有见到昭文帝,所谓小别胜新婚, 再看到对方总能发现一些小改变, 称得上风情万种。   最前面领队的是荣昭仪。江又晴看着姚诗, 穿着是她第一次请安时穿着的那条衣裙, 抹上了许久没有涂得鲜红口脂面上带着些喜庆的笑意,人与那时相比, 要沉稳的多。姚诗虽然多数时间都在香堂,但毕竟不是真的出家, 还是要为大皇子考虑, 不会在喜庆的日子给大家添堵。   姚诗后面就是端贵嫔刘娇娇,也许是有了很长的冷静时间,她并没有像刚被放出来的时候有着很明显的攻击性诉求,而是竭力的往“端”上面靠,不动的时候有了那么两分样子, 看着颇为新奇。   端贵嫔过后是向婉仪, 向诗云仍旧一团和气, 身上的服饰端庄,大家闺秀的样子,笑着望向昭文帝, 眉眼中含着一抹深情。   后面是良嫔与庄良媛。自从江又晴对良嫔说过那一番话后, 她逐渐褪去了浮躁,现在立在宫门前已然是刚进宫时神妃仙子的样子, 仿佛自带结界,一眼看过去就将她的身影记在心里。而她身侧的庄良媛直接被盖住,萤火怎可与皓月争辉。   现在急得是庄良媛, 苏寻玉清醒了就没有她的份了,江又晴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见到了之前的良嫔。在庄良媛搬过去的时候她隐隐感受到了这种趋势,但没想到这么快。良嫔毕竟家世摆在那里,搭配出的错也只是和个人气质不符,而庄良媛就要错的多了,审美不在线,穿的颇为庸俗,一看就没少得到良嫔的“亲传”。   孙芳仪十分憔悴,将门虎女的精气神被消磨得厉害,看来被五皇子折腾的不清。   自从二皇女和五皇子被分别抱给贞嫔和孙芳仪后,大皇女一是害怕弟弟、妹妹长不大,二是担心她们忘了生母顺容华,一有时间就跑去探望。贞嫔看的严,铁了心不顾形象的阻拦,让大皇女无计可施,也就放弃了贞嫔,将精力全部放在了孙芳仪身上。   孙芳仪想着自己能生,对于五皇子记得生母是谁根本不关心,想着大皇女毕竟是昭文帝第一个孩子,就让她见了面,没想到第一次不拒绝后面会有这么多麻烦,她也是第一次养孩子,大皇女因为顺容华被害死,对妃嫔本来就多有抵触,更能折腾了。   顾才人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旁边放了一把椅子供她休息。俗话说七活八不活,现在到了八个月大的时候,正是小心的时候,但皇后没有发话,在前面有个方选侍被送回来的情况下,荣昭仪也不必冒险的自作主张,只摆个凳子,如果出事也说得清。   江又晴在看对面,对面也在打探出行的这一群人,观察她们的神色。   怡昭媛牵着乐安,都是今年新做的,不过目光很快就转移,毕竟没人和她有什么仇怨,明修仪和贞嫔也是如此。向婉仪的目光就往后走,定格在温贵人身上,笑了笑,再和雪青目光交错。万宝林是皇后的人,自然也是众人关注的目标,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不过求个心安。   端贵嫔一眼就看到最后的成贵人,这是她抬举上来的人,目光在还未显怀的肚子上,晦暗不明。注意到成贵人的不只是端贵嫔,还有同样怀有身孕的顾才人。顾珂看着成贵人,眼里都淬出了火,为了自己的身子强行压下来。她正经选秀上来怀了孩子的,现在还不如一个奴婢!要是怀孕就升位份,皇后你为什么不早这么做!   “人都齐了。”昭文帝目光短暂停留在顾才人身上,说道,“舟车劳顿,先回去吧。”   在昭文帝面前露脸的目的达到了,大家也没有什么执念,等昭文帝和皇后走了都各自回宫。江又晴向前与阔别已久的荣昭仪说说话。   “几个月不见,乐安又长高了些。”姚诗摸了摸乐安的脑袋说道。   “乐安还在长身体,要等到十□□才固定呢。”江又晴回答道,又用目光询问姚诗。   宫妃都在此处,江又晴两人位份最高,不好拖着。荣昭仪和江又晴错身的时候在耳畔说道:“有些小老鼠,我在门口敲了几圈就安生了,没什么事。”   江又晴这才放心,也上了肩辇。   其他妃嫔也各自找人说了两句,就陆续离开。明修仪有自己的轿辇,早先一步入宫的太后也派来了于姑姑守着,自然不必操心。成贵人自然有端贵嫔照拂,并且月份小,不碍事。顾才人可就全靠自己了。正在发愁,就看见一个太监静悄悄的走了过来,她看着他的服装样式,记忆中刨出一个人来,好像是昭文帝身边的,说道:“李公公?”   平安笑着说道:“皇上挂念着您和腹里的孩子。”指了指后面的青色小轿,示意顾才人上轿。   顾才人的心一下子火热起来,笑着感谢了平安,上了轿。   江又晴回到钟粹宫,这里除了没人气外一切和走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没有跟着去的侍书、弄墨更为殷勤,赵德先去管理没去的太监了,检查他们的得失。让乐安去洗漱了,江又晴这才让晓云去给留守的宫人散发赏赐,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朱宛凝回了景仁宫,端坐在景仁宫的太师椅上,白鹭一边在身后按摩着她的太阳穴,一边说道:“朱家传来消息,希望主子能在皇上面前为两位少爷美言几句。”   “美言美言,她有个什么能让本宫说的!一天到晚除了拖后腿什么用都没有。”朱宛凝暴躁了起来,昭文帝对她又冷淡了,娘家在这个时候不建功立业帮助她就算了,还在不停地扯后腿。   朱家的两位少爷,老大不小,科举这条路走不通,想送到军里镀层金,捡个御前侍卫当当,又怕苦,没两天就哭着跑了回去。一天在街上逛街遛鸟,不务正业。就这样的“人才”,指望她说些什么,求个荫官都能出事的惹祸精。   白鹭轻声地解释道:“您让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但是那边死咬着不说。如果不能使些力,怕是不容易打探到。”   “本宫知道了。”朱宛凝闭上眼,皱紧了眉。   回宫的第一天,昭文帝照例是歇在景仁宫的。   心里装着事,朱宛凝默默的和昭文帝吃了饭就开始想办法敲边鼓。知道自己的做法有问题,还未出声就在气势上弱了三分。   “今天我娘家来信了。”朱宛凝强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在唠家常,“说是家里的哥哥弟弟肯努力上进了。”   昭文帝想到言官上的奏折,就猜到朱宛凝要说些什么,腻味的提前打断:“皇后怕是被他们蒙蔽了。朕知道五天前他们兄弟二人一齐纳了第七房小妾,那对小妾还是一对双生姐妹,样貌一模一样。”   朱宛凝的脸僵住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目光转向白鹭。白鹭倒是知道这件事,但是朱家那对少爷的脾性,这真的在正常不过了,反正是自愿不是强迫,纳几房小妾根本没有报告的必要。   “他们真是胆大包天,连我都敢蒙蔽。”朱宛凝找补两句,硬着头皮退而求其次,“那也有必要管教一下,不如送到国子监念两本书,让他们知礼一些。”   “那便如此吧。”昭文帝点点头,不过养两个闲人罢了,挂个名的事。   第二天一早,朱宛凝就嘱咐白鹭往朱家传消息:“跟他们说,本宫说动了皇上,让他们去国子监镀层金就安排差事。这次让他们将事情吐干净,如果还敢有所隐瞒,本宫让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做官!”   太后年纪大了,没准哪天就没了,朱家仰仗的还是她朱宛凝,看他们谁敢再糊弄她。他们必然是会往后拖,想着自己只要跟昭文帝说了,必然会做官,不会想到昭文帝压根没有应允,等到时间长了,坐不住了,自然会竹筒倒豆子一样的把事情吐露出来。   白鹭应了声是,缓步退出去。   过了一会儿,消息送了出去,白鹭进来将昨天的情形告诉了朱宛凝。   “顾才人……”朱宛凝敲了敲自己的大脑,头疼的说道:“这次是我疏漏了。你去赏给她一些冰块,让她的宫女,是叫觅云吧,让她控制用量。”   “是。”白鹭点头下去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才到九月,顾才人已经提前发动了,这一胎虽然是头胎,折腾得久了一点,但已经算是顺利的了,四皇女身体康健,顾才人也变成了顾宝林。   宫里的孩子都配备的有奶娘,自然也没有什么养在身边的道理。四皇女出生三天,让顾宝林看了一眼,就依照规矩抱到了向婉仪身边,养在主殿旁的抱厦里。向婉仪的的温和六宫有名,孩子能抱到这等主位手中,心里一定十分“欣慰”。   太后的身体本就亏空的厉害,这两日下雨地面湿滑,等到雨停了出去散步的时候不小心一时脚滑,还好旁边的于姑姑和缕金一把扶住,没有摔跤,但是也身体不适,急忙召见了太医。   朱宛凝接到消息,带着白鹭走向了慈宁宫。 第58章 不可说   慈宁宫人来人往, 有于姑姑这位久经风沙的老将,再有缕金这位金牌助手从旁协助,乱中有序, 看着就让人觉得安心。   朱宛凝到的时候, 明修仪这个太后面前的一线人物必定已经到了, 正在太后面前侍弄汤药。自从那天太后态度没有那么严苛, 还在方选侍的事上支持她后,姑侄二人的关系转暖, 没有那么僵硬,现在看到明修仪在面前, 也不觉得难以忍受了。   明修仪好像什么都知道, 略微红着眼眶,喂太后吃了药,将衣袖往下拉了拉就要起身行礼。   “太后怎么样?”朱宛凝一边示意明修仪无需行礼,一边问于姑姑道。   于秋荷一向和蔼可亲的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不直说, 只是绕着圈子:“孔太医去煎药了, 一会儿就到, 皇后娘娘可以问他。皇上正在和大臣商议事,预计等到散会就会往过走。”   听到这事已经知会了昭文帝,并且昭文帝知道了就会立刻往过来, 朱宛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还不等这预感发酵, 太后就出口打断了在场众人的胡思乱想。   “有什么就说吧,哀家自己的身体还能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吗?”太后平静的说道, 老人浑浊的目光重新绽放出光芒来,看向于姑姑,让她不禁低下头来。   沉默的抗拒了一会儿, 于秋荷还是开口说话了,这一次压不住心里的难过,还是强行撑起仪态,避重就轻的回答:“主子这次牵动了往日留下来的旧伤。现在身子骨本来就没有以前结实,这一次再次触发旧伤,更要好好将养。”   “这样啊。”太后满不在乎的说道。她自己的身体她知道的,早年没有家族帮扶,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女孩在争斗正浓得时候入宫,除了给别人当枪使就没有别的路了,最开始的几个孩子都没有保住,身体能好才叫见鬼。她躺在床上就能感受到生命力在流逝,手背上塌下去的青黑色血管也在向她昭示着这一点。在身体好的时候许多事斤斤计较,现在人到尽头才看开了许多。   朱宛凝从未见过这种情形的太后,怔愣了一下太医就来了。   虽然太后那么说了,朱宛凝还是走到外间才和孔太医交谈,“太后……情况如何?”   孔太医摇摇头,伸出双手,:“约莫也就这个数。”   十个月,朱宛凝有些恍惚。   走到屋里,太后也有些疲乏了,于秋荷说道:“各位主子先回去吧,先让太后休息。”   明修仪握紧了太后的手,太后安慰性的拍了拍,明修仪就起身往外间走去。朱宛凝和于姑姑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太后还有事交代,在太后床前蹲下。太后却什么也没有说,抚摸了她的眉眼,就让她出去了。   朱宛凝和明修仪在慈宁宫门前分别,明修仪的车架在后面,朱宛凝看着她往后面去,一阵风吹过来,衣袖翻飞,露出了手腕血色的一角。   朱宛凝觉得有些熟悉,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但也应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转身回了景仁宫。   昭文帝是下午到慈宁宫的,母子二人难得有时间好好说话,到了夜晚昭文帝才回到乾清宫。   太后处侍疾也由妃嫔轮流担任,不过几天太后就烦了,只让皇后和明修仪来,其余人隔十日请安便是。   朱宛凝照顾好太后往回走,才回到景仁宫坐定,白鹭就走到了近前,轻轻说道:“主子,您让打听的那事有结果了,人证物证都在,确定没有问题。”   原本朱家并没有打算把事情和盘托出,打算含混过去,但白鹭接到的是死命令,一直不松口。朱家原本想着等到兄弟两个升职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谁知道昭文帝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原本就有些慌,这下子听闻太后病重的消息,更是一心想抱朱宛凝的大腿,早就将太后的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皇后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忙不迭的将当年的教养姑姑的位置供了出来。   知道内情的教养姑姑已经离世,嘴紧的没有告诉任何人,白鹭就将她的屋子刮地三尺,终于找到了不可说的事。   “朱家的门庭败落,到主子您三岁的时候,您父亲决定让您攀附皇家,朱家家世不行,最好的选择就是当时还是赵王的皇上,因而专门为您求了当年还是宫妃的太后,让她放出身边的大宫女充作教养姑姑。”   “教养姑姑来的时候,就说清了是到王府上做妾,本来只是大规矩上教导。朱家还想着等到您十三四的时候请一位瘦马过来教您怎样拿捏男人。结果当时还是赵王的皇上声誉日隆,朱家就起了让您做妃子的心思,这瘦马的议案便搁置了。只说让教养姑姑加紧训练,务必培养出在世家面前丝毫不差的姑娘来。”   “因为教养姑姑孤身一人,还指望朱家赡养,而朱家各方面条件实在有限,即使按照常规方法下狠手也收效甚微,朱夫人又病故了,朱老爷催的太急,教养姑姑说已经到极限了,又问‘宫里有没有特别的方法’。答道:‘有是有,不过原本都是用来害人的,恐怕对子嗣会有妨碍。’”   朱宛凝脑海中晴天霹雳,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在家的生活,想到最开始每天被折磨的如同上刑,达不成目标就会被看不出的手段折磨,好像再大一点,自己就能完成目标了,也没有很费劲。原先只以为是他们看自己大了,想着会求到自己头上而收敛了,没想到……   “朱老爷说‘没关系,这样也好。’。再之后皇上登基了,朱家也因为是皇上母家而得以进出宫闱,和太后搭上了线。太后和朱家本就没有多少情分,当年应允教养姑姑只是看在家族的面子上,这么多年朱家没有顶门立户的人已经十分不满,只说让您自行婚配。”   “朱老爷知道自己和太后没什么感情,原本就防着太后拒绝,说您已经不能生育,是太后大宫女做的。太后只能让您进宫,并嘱咐朱家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您。朱老爷是不担心太后不办事的,他知道太后放心不下朱家,只会一时生气。果然,太后扶持您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朱家两代后族,也是荣耀。”   两代后族的荣耀?朱宛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朱家是荣耀了,太后是为朱家寻找了皇后的位置,那她呢?那她这个牺牲品该往哪里摆放?   白鹭见机退了出去,命令宫人离得远一点,给朱宛凝发泄的机会。   朱宛凝简直发了狂,完全失去体统的吼叫着,将桌上的笔洗、镇纸以及堆得很高的六宫尚宫的奏报,一齐扫落地上,再踩在上面,将博古架上安放的珍宝一一推到地上,性质脆的摔成几半,比较结实的瓷器磕豁了几个口子。   她攻击着目光所及的一切。   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这种倒霉的事偏偏轮到她!轮到她出生在朱家;轮到她有一双卖女求荣的父母;轮到她有一对立不起来,等着姊妹收拾烂摊子的兄弟;轮到她有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姑姑!   她偏偏降生倒了朱家。她偏偏和昭文帝岁数差不多大,给了他们希望。她偏偏兄弟都是废物,还有一个作为榜样嫁进皇家荣耀家族的姑姑!   可是谁在意她了呢?   小时候在家,因为说错话就被教养姑姑摁在水里,濒临死亡的时候;走路不够端庄有形,让赤着脚在砂石上行走的时候;连过年的时候都不曾有半点放松。这些时候,她那亲爱的父母在急不可耐的催促着教养姑姑给她施加更多的酷刑,她那仪表堂堂的兄弟可曾为她求过半句情?她的好姑姑,大宫女放出去就当真不闻不问了?还是想着给儿子的小妾自然要好?   虎毒不食子,为了让她入宫,直接断送了她作为母亲的可能。这一切是源于他们的贪心,但太后更是提供了客观条件,这一切都是为了“朱家的荣耀”。为了朱家的荣耀,所以再怎么对待她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她进宫了,按照他们预计的轨迹,她安安静静的在咸福宫过自己的小日子,这对于一个他们心知肚明不会有孩子的宫妃不好吗?为什么要硬把她抬到皇后的位置上!   一个无子的宫妃和一个无子的皇后能一样吗?现在的她等到新皇帝登基又是个什么境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成了皇后,有人教导她怎么当正妻吗?太后就没有为她想过。一切为了朱家的荣耀,所以她只要活着就好,活成什么样根本无所谓。   朱宛凝瘫坐在地面上,悲伤从心里往外涌。但哭不出来,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坐着突然又不难过了,她觉得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包袱需要注意,未来也没有什么盼头,剩下的大把时间正好用来折腾,昭文帝要是追究就更好了,反正倒下的是“朱家的荣耀”。   与她朱宛凝又有什么关系。 第59章 辞官   太后身体不稳定的消息只是在前朝小范围传播, 看到昭文帝的反应大家就知道太后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既然不需要守孝,那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   江芃也是松了一口气, 原本预备三女儿将婵娟明年夏天和胡家次子胡顺英结亲, 胡家本来说明年估计要外放, 到时候办婚礼有些急促, 想提前办,他还有些犹豫, 现在也抓紧了时间,要是等到太后去世, 还有得忙。   两边早就订婚了, 现在进行婚礼也不算太匆忙。   形式上的三书六礼一条条走过,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步亲迎。   江芃带着江衍,在前面向同僚一一介绍。江衍那么多诗会、茶会不是白去的,在同年中名声够好,也就交了不少对他颇为赏识的前辈。在江竼介绍的时候, 不少官员都仔细打量这位未来的同僚, 现在的江衍对他们是没有威胁的, 但谁还没个小辈,看着江衍考个制科是不成问题,难免为以后打算。   江默就在旁边等着, 有时候江芃和江衍叫他才会上前。   江赵氏带着钟氏在后面招待女眷, 在把还没定亲的裁花带出来让各家夫人认认人。这种日子姨娘是没有位置的,江赵氏准许她去婵娟的房间里最后看看她, 毕竟以后就见不到了。   江婵娟在自己的屋子里,穿着正红的嫁衣,带着华美的凤冠, 大片大片的胭脂恰到好处的在脸上绽放,将整个人衬得和之前大不相同。柳姨娘不敢抚摸她的脸,怕花了妆,只能一遍遍的抚摸衣袖,这正红色她这辈子是见不到了,但是婵娟会穿上,一直。   吉时到了,门口的丫鬟轻轻催促,柳姨娘站起来,亲自为江婵娟盖上了红纱盖头,将她交到门口的丫鬟手中,看着她们远去。她就不过去了柳姨娘低头整理衣袖。不吉利。   江婵娟走到了门口,江赵氏也出来和江芃会合。江赵氏说道:“为玉,去背你妹妹。”   江衍便快步走过去,将婵娟背到轿子里,看着轿子在簇拥下热热闹闹的离开了才回到宴席上。一个考中了进士嫡出的哥哥和一个只是童生的庶出,自然是前者更受重视。都做到了九十九,江赵氏才不会差这一步。   随着时间流逝,江家这边人也就散了。江芃抚着眉头和江赵氏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朝堂上都空出来了。我看着方家万家要倒霉。”江芃说道朝堂见闻,方家对自己女儿被打入冷宫很是躁动,万家也有些跳。   皇帝这种东西,和平常人是反着过来的,可共患难而不可同富贵。你在他还没有登位的时候投靠过去,那是你给他的情分,但等他登上皇位后,你当年帮他就是本分,不站队就是投机,站错了就是有罪。   方家万家押对了宝,但是自以为自己有恩于昭文帝,携功自傲,这就有大问题了。   皇帝是会念着有功之臣,没错,但不是现在。要等到晚年诸子相争,老臣都死的差不多的时候才能想起这点好来。   江赵氏一边对镜子卸妆一边问道:“那圣上的意思是,你还要再往上升?”   “就是头疼这个。”江芃揉了揉喝酒导致头疼的大脑,“我当学正时候的门生已经有一批做官了。在国子监的门生未来至少三届考举是用不完的。”   “你的影响力就要显出来了。”江赵氏总结道。   江芃长叹一口气,又想不过的说道:“谁知道方家那位干了什么,让外边这两家这么疯。”   “要不要问问?”江赵氏迟疑的说道,转念又否决了,“算了,已经这样了。”   原本昭文帝还是赵王的时候,头顶上有方家和万家顶着并不怎么显眼。原本选择走清流路线,极力贴近桃李满天下的路线,就是想着闷声发财,谁知道那两个那么不顶用,这么快就张狂起来,让自己现形的那么快。   世家打压下去了,出身不怎么好的人就有上升渠道,而这正是他的基本盘。等到昭文帝注意到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不是不能打消昭文帝的疑心,但这种如履薄冰的事,不可能每一次都恰到好处。   “衍哥儿最近怎么样,人际关系之间。”江芃问道,这关系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衍哥儿学术上更加精进,在同窗以及国子监都有薄名,还没有与人结怨,这孩子也不是个只会读书的人,钟先生说出不了差错。小夫妻相处也不错。”   江衍的表字是为玉,钟氏字尔玉,很难说两家没有刻意的成分。不过在这等巧合下,小夫妻生活过的相当不错,江赵氏每天隔得老远就能够看到两人身上冒得幸福泡泡,每次都得感叹一句年轻人啊。   江芃盘算半天,说道:“我准备向皇上请辞。”   “这么快吗?”江赵氏愣了一下问道。   “圣上最开始是不会同意的,要挽留几次,等到真的准了,也到明年衍哥儿入职的时候了。”江芃继续解释道,“圣上最开始让我做学正的时候没想过我会有这么大的势力,再等一会儿根本没人能牵制我。那时候再退就太明显了。”   “衍哥儿又不是和我一样,只往清流上靠,我为他铺好了路。等到做官的时候,最开始一定是在翰林院,在那里和未来的宰辅相处,打下关系,之后外放。我辞官后影响力必定有衰落,但不涉及重要问题,只是一些小事,他们还是愿意抬手的。等到在外面历练一圈,就能回到中央,往上爬了。”   “也好,正好婵娟出嫁了,默儿跟着咱们行万里路也好。”江赵氏说道,对于江芃认真的决定她从来不质疑,顺着江芃思考的方向思考以后的生活,又有些忧虑的问道:“那又晴?”   “又晴反而更安全了。”江芃自然考虑到这点,继续说道,“方家那不管怎么是因为什么进去的,都说明那里面的争斗程度已经在上升了,而且看样子还没有到顶。”   “又晴的位份已经到顶了,底下人一般不会第一时间把目标放在她身上。等到我退下去,高位斗法的时候就没有必要将她牵扯进去。只要不是第一个目标,要相信又晴可以照顾好自己。”   太后生病后宫里安静了许多,临近年关,江又晴呆在钟粹宫,平时都不怎么出去。   这种风平浪静让江又晴有些不适应,还有些不适应的是皇后与太后关系的转变。据说皇后知道太后病情后,回去就心疼的摔了一屋子的东西。在那之后就时常往慈宁宫跑,与太后一改往日的冷漠,变得温和起来,现在才有了点姑侄的感觉。   就在这平静的生活中,从前朝传来的消息震惊了后宫诸人,不少目光隐晦的顶着钟粹宫,等待着看江又晴的反应。   江又晴确实有些措手不及,但越疑惑就要越镇定。昭文帝没有表示,那就保持沉默。   接到江芃奏折的昭文帝是有些发懵的,毫无疑问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并询问他是不是受了刺激。江芃收到回信后暂时也没有再上书。   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江又晴度过了新年。   过了年,江芃二次上书辞官。昭文帝再次拒绝江芃的请求。同时下旨升江芃为正三品中书令。中书令是个实权职位,有着“宰辅”的美誉,可以说是不少人一辈子梦想的仕途终点。   江芃以能力不济为由拒绝了昭文帝的任命,仍旧做国子监祭酒。君臣二人好像陷入了人什么奇怪的磁场,明明每日上朝时处理政事十分顺畅,私下却并不像以前一样多有交流。江衍成功通过了翰林院的考试,依照旧例为正七品翰林院侍讲。   江又晴也感受到了这种微妙,昭文帝来的次数并没有明显减少,但是气氛不像之前没那么好。江又晴只做不知道,跟乐安说是因为前朝的事疲惫。   等到二月国子监新生入学工作结束后,江芃第三次提出了辞官的请求。   凡事再一再二没有三,昭文帝留中不发,靠在椅子上,好像低头一样说道:“让江向山过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江芃在宫里当值,他特意找了个当值的日子才把奏折递上去,等待着昭文帝的召见。看到王永来了,就知道自己计算的没有错。   “王公公。”江芃起身问候。   王永苦笑一声,无奈道:“江大人,皇上请您过去。”   “有劳公公了。”江芃笑着说道,跟着王永进入了人乾清宫。   “臣江芃参见皇上。”江芃进门弯腰行礼道。   昭文帝看着江芃一副什么都没有做的样子就有些无奈,叫了起,就将江芃写的奏折递给他,问道:“江大人这是干什么?”   “臣就是字面意思。”江芃再次弯腰说道,“朝堂在皇上的领导下已经平稳了,多一个少一个臣根本无关痛痒。臣父母也老迈了,和钟家结亲后时常和钟先生交谈,想到回乡教导学生也算是有一些价值。”   “你早就有这打算,为什么不和朕说?”昭文帝问道,有些疑惑和感伤。   “皇上也没有问臣啊。”江芃语气中好像带了委屈与赌气,“皇上不是认定臣为什么辞官了吗?”   看到江芃发起了小脾气,昭文帝反而放宽了心,在赵王府的时候江芃就是这么个性子,后来慢慢理智了,现在看来江芃还是当年的那个江芃。   “向山还是这个性子。”昭文帝的语气松缓了许多,让皇帝承认错误是不现实的,“你这走了,江为玉可是才上任。”   江芃不在乎的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别做一些有违法度的事就好。”   “你还真的是放得下。”昭文帝摇摇头,“你预计怎么教书。”   ……   傍晚云霞弥漫,江芃满身轻松的从乾清宫走出来,王永出殿将他送到宫门口。   “有劳王公公了。”江芃在宫门口和王永告别。   王永躬身说道:“江大人客气了。”   两人相视一笑,江芃踏着轻松的步伐往家里走。这回提前还提前对了。 第60章 太后薨   天还暗着, 乾清宫前朝臣已经在此等候了。   江芃周围形成一个虚掩着的真空带,周围窃窃私语,不时有人瞥一眼江芃, 他也不在意。江芃掸了惮官袍, 今天他特意从里到外换了身洗干净的, 来为自己的官宦生涯画上个完满的句号。   “江大人。”有人突破了沉默的封锁, 向前走来。   江芃转身,看到是正三品秘书监, 也问候道:“姚大人。”   姚大人低声询问江芃:“江大人,你这是?”   “不过鲈鱼堪脍。”江芃小声解释, “教书育人不光在国子监可以, 回乡也可以。”   姚大人摇摇头,笑着叹息一句就离开了。   门前太监静鞭三下,官员排好队,大门打开,众人陆续进入。   省去前面千篇一律的问候, 直接到达“戏肉”部分。   “臣国子监祭酒有事启奏。”江芃出列说道。   昭文帝在上面坐着, 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从四面回荡, “江爱卿请讲。”   “今天下海晏河清,臣父母老迈,请辞国子监祭酒一职, 回乡侍奉双亲。”江芃说道。   昭文帝照例挽留:“天下虽海晏河清, 但江爱卿是国之栋梁,在国子监教导学生, 为朝廷培养了多少国有才之士啊!”   “臣心在双亲,不能全心全意为朝廷做事,无异于尸位素餐。上辜负了圣上的信任, 下对不起莘莘学子的求学企盼。”江芃再次躬身推辞,“教书育人不止在朝堂之上,身在乡野也不影响。”   “爱卿多次上书决意离去,朕也不好强留。”昭文帝长叹一声,“既不领官职,为‘奉言’可否?”   “愿为圣上效力。”江芃躬身,然后回到队列之中。   他真没有想到昭文帝会给他“奉言”这个名称,奉言不是官职,而是官员告老还乡后,皇帝给的一项可以直接和宫里对话的权力,一般是分发一块檀木的小牌子,上面只刻奉言二字,使用的时候将给皇帝的信夹在木牌之间,送入宫中即可。   这块木牌真正的用意已经和创作出来时相差很远,成为一种表达皇帝看中的信号。江芃拿到这块木牌,辞官后不论在什么方面都会好过很多。   满朝文武看到江芃拿到奉言牌态度也有微妙的变化,原以为江芃招了昭文帝的厌恶,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不知道江芃哪根筋搭错了要去大家自然不会将这种变化表现出来,不过都预备着下朝小聚送行。   “正五品吏部右侍郎苏海安,擢升为正四品国子监祭酒。”昭文帝填补了江芃留下的空缺,“江爱卿和苏爱卿做好交接。”   江芃和苏海安双双出列,一个应是,一个谢恩,这件事就完满的结束了。   苏海安出身城南苏家,是宫中良嫔的生父。世家的势力下去,方家和万家这种押对了宝的就张狂起来,昭文帝重新启用苏家也是告诉朝中其他人,对世家的清洗结束了,安抚众人不要继续恐慌,做事也要小心。苏海安让出了实权的吏部,苏家自诩清流,正好专业对口。   江芃辞官已成定局,前朝的消息传来后宫可就热闹了。与江又晴关系好荣昭仪、贞嫔的最近都没有来烦她,其余诸人不管抱着怎么的心思,不论是亲自还是派人来,都想看看江又晴的反应。   高位妃嫔自然谨慎,低位妃嫔想跳都跳不起来,整体还维持着之前的样子。奴婢惯会见风使舵,克扣还不敢克扣,可是拖工期这种试探性地行为已经提到明面上了。   当如意第三次去尚衣局催进度无果后,江又晴决定不再等了,对晓云说到:“去乾清宫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王总管。”   朱宛凝忙于给太后侍疾,后宫的事已经明面上不怎么管了。江又晴不打算采取什么刻意穿旧的衣服,让昭文帝自己去想的把戏,昭文帝从小在深宫里待着,衣服一上身固然就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意思,可是难免不给自己盖一个心思深沉的印章,那就得不偿失。   王永的动作很快,不知道怎么办到的,中午刚刚知道这件事,下午白鹭就去尚衣局处理了一名司衣。晚上昭文帝就翻了江又晴的牌子,赐下了不少东西。   第二日一早,尚衣局尚宫就带着江又晴三催四请的衣服到了钟粹宫。   “奴婢给怡昭媛请安。”尚衣面带笑容,躬身请安道,“最近事比较多,奴婢原以为您的早就送过来了,谁知道底下人交接的有问题,误了时辰,怡昭媛还请见谅。”   “尚衣严重了,能送过来就好。”江又晴不咸不淡的打发了。再伸手翻看送过来的衣裳,针脚细密用料考究,半点看不出来赶工的痕迹。   之后一连几天,昭文帝都宿在钟粹宫,后宫对江又晴的态度总算是和之前一样。   如果说江又晴这段时间的盛宠多少有点江芃辞官的影子,那出乎大家意料的就是良嫔的复宠了。   良嫔自入宫一直走下坡路,等到家族不被重用,自己没有去避暑山庄的地步,好像一下子就开窍了,找回了丢失的灵气。宫中这一款的美人本就少,再加上天生条件丰厚,复宠就像是干草点燃了火星,一下子声势就起来了。   又涨必有跌,良嫔出乎意料的起来了,庄良媛自然而然地就下去了。随着盛宠的不断减少,她的心情也格外的不好,近乎每件衣服都要模仿良嫔,但当良嫔绷住了,两人站在一起就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东施效颦。   对于向婉仪来说,先不提庄良媛是她的臂膀,但就良嫔是她的死对头,能不让良嫔得宠的法子她都会试试。   向婉仪深知良嫔只要稳住,想走冷艳这一条道就行不通,而庄良媛最初获宠必然有自己独特的地方,就让她找自己以前的感觉。谁知道庄良媛竟然找不到以前的那种感觉了,这种强扭的情况下表现出的姿势,向婉仪自己都感觉奇怪,因为自己本身事情就比较多,现在只能挥挥手由她去了。   牵制向婉仪的就是顾宝林和她所出的四皇女。   向婉仪还真没有养别人孩子的经验,或者说满宫上下,谁都没有抚养有生母的孩子的经验。更何况也许是顾宝林怀胎时心思过重的缘故,四皇女并没有向婉仪自己的孩子健康。那群接生的人,除非孩子看着就不好,其余的情况都会报个“健康”。这健康有多少水分就说不清了。   现在顾宝林每天把她当贼防,只记得昏迷前稳婆报的“康健”,看到孩子比较羸弱就以为她动了手脚,一面不敢得罪她,另一方面又把这种不敢得罪她表现得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也是比较堵心。   明修仪和成贵人怀孕时间比较相近,大家都在讨论到底谁的先出来,这个问题到三月底终于有了结果,还是成贵人先一步分娩。   端贵嫔十分紧张的坐镇延禧宫,她并非在意这个孩子,只是不想在昭文帝不待见她的情况下,让宫里第一个出事的宫妃在她宫中产生。她也在心里念着,一时没防住,让成贵人有了身孕,这要是个皇子,需不需要重新选择一个扶持。   二皇子李恭已经六岁,到了正经入学的时候,明年就要搬去乾西所。她在挂心那边的情况下精力已经消耗很多,之前被冤枉的时候手下势力更是缩减了许多。如果成贵人生下皇子,野心一定会扩大,那时候为了压住她而费的精力是不是还不如重新培养新人?   即使端贵嫔准备的再充分,也耐不住成贵人自己难产。她想的那些一个都没有派上用场。   她为了胎儿吃了很多,又害怕出事没有怎么运动,胎儿太大不好生产。在太后赐下了一只百年老参的情况下,成贵人虽然要好好养几年身子,但把命保了下来,生下了五皇女。五皇女在肚子里呆的时间太长,出来脸都是青的,虽然缓过来,叫声更是和猫一样。   太后清醒的时间开始减少,总还是挂念明修仪这一胎。沈含月也不是头胎,在成贵人生产后十天也发动了,十分顺利,又添了个健康的皇子。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承接三皇子李盈的寓意,为六皇子赐名李润。   等到明修仪出了月子,将六皇子抱到太后面前,等到太后亲自看了这个还在酣睡的小家伙,伸手抚摸孩子柔嫩的小脸,树皮般苍老的手放在孩子旁边,像一种生命的交替。   赐了些小孩子常用的肚兜、拨浪鼓之类的,好像心里的那口气散了不少,清醒的时间越发短暂了。只过了半个月,太后就基本没有清醒的时候了。   等到了太后昏睡过去的第二天,于姑姑好像知道时间到了尽头,让缕金去请御医,再一边请人去承乾宫,一边让人去景仁宫,之后通知所有妃嫔在慈宁宫殿外候着。   以慈宁宫为原点,一个个宫人身穿颜色浅淡的宫服,面容沉凝严肃,快步走向宫里的每一个角落。   消息风一样的传播在宫里。 第61章 血玉   江又晴接到宫人通知, 换好了素净的衣服,这回和文贤皇后还不一样,太后并没有咽气, 穿素服过去就触了霉头。   到了慈宁宫, 昭文帝和皇后已经在里面了, 明修仪有于姑姑接送, 也进去了,江又晴和荣昭仪就在门口领着众妃嫔恭候。   太后安静的躺在床上, 睡得很熟,御医在诊脉, 昭文帝三人围绕着不说话。御医还是说出了三人心知肚明的话:“启禀皇上, 太后病重,臣无能为力,即便放任不管也不过半月之期,如果用药,也只能清醒两个时辰。”   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这个决定只能昭文帝来做。   昭文帝闭上了眼, 缓了缓神 , 说道:“用药吧。”   在御医的用药下,太后缓缓地清醒了,她环顾四周就只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声音喑哑的不成句子:“原来, 到这时候了。”   于姑姑和缕金扶太后靠着,缕金端了杯温水给太后润润唇, 太后咳嗽两声,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   皇后和明修仪退出了帐外,给这对母子充足的独处时间。   太后恢复生机, 靠在床上,昭文帝为了方便太后,坐在了床沿上。   两人相对,默默无言。   本来就并非从小养育长大,根本没有什么可供回忆的事,登基也并不是由朱家促成,而是自身的拼搏,上位后关系就更加浅淡,多半是靠文贤皇后从中周旋。   现在,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本来就营造不出温情的样子,这下子更是连表面上的闲扯都说不下去,两人对坐无言。   最终还是太后先开口,她总要为自己的后事做准备,掩住尴尬的气氛,说道:“不要让孩子守灵。明修仪是个心思纯净的好孩子。宛凝……如果以后做错了事,要给她一个体面。”   昭文帝默默的看着太后絮叨,一句也没有说道他身上,有些心烦,起身说道:“我去叫皇后进来。想来母亲应该和她有很多话要说。”   太后噤了声,知道自己相处方法的不对,但现在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变化了。   昭文帝出来让朱宛凝进去,朱宛凝也推门进去,坐在昭文帝刚刚坐到的床榻边。等待着太后交代遗言。   太后定定地望着朱宛凝,说道:“秋荷是要跟着去守陵的,缕金会留下来打理慈宁宫。她一般不会干涉后宫之事,你去找她她才会出手。后宫的人手你知道的,都是给你的。我死之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可用,你要小心点。”   “是。”朱宛凝答道。   太后看着朱宛凝的表情,想要说些什么,还是叹了口气将话吞了回去。静默了一会儿,看到朱宛凝没有什么要说的,说道:“去叫明修仪过来吧。”   沈含月进了殿门,走向了熟悉的床榻,双手握着太后的手,有些惶惑又不敢仔细去想。   “含月啊。”太后长叹一声,她醒来的这一个时辰好像都在叹气,现在回想起她做妃嫔的时候,那时候的太后好像也是郁郁寡欢,死在她们斗争最激烈,儿孙一个个夭折的时候,也许这就是太后的结局吧。   “哀家去了就不能照顾你了,你要保护好自己,遇事多思考,到了你这个位置,有两个孩子傍身,好日子在后面呢。”   “知道了。”沈含月有些悲戚,入宫后她给自己找到太后做心里依靠,太后也护着她,现在太后去了,诺大个宫中就再也没有人能与她有个心灵依存了。   “不要慌。”太后拍拍沈含月的脊背,示意她叫人出去,“去吧。”   江又晴随着大流进了房门,听到前面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就是一声惊呼,然后传来痛哭声,接着就是御医宣布的声音。   “太后薨!”   霎那间大家一下子就被悲伤浸满了,宫人拿出早先准备好的白稠挂上,随着这一声令响,众人哭作一团。江又晴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的几滴泪水,心里却在想着钟粹宫的事情。   昭文帝终于出来发话,大发慈悲的让宫妃们回去换丧服,预备第二天的守灵。   回到钟粹宫,确认晓云已经将东西安排好,江又晴才松了一口气,换上了丧衣,给乐安穿着的丧衣里面加了层细麻,穿着不磨人。还没有忧心很久,就等到了皇上的圣旨,皇子公主不必守灵。江又晴可算松了一口气,这上面一个把控不好就是大事。   早早睡了,第二天带上晓云准备的帕子,叮嘱乐安小心谨慎,江又晴带着贞嫔和温贵人前去哭灵。   在慈宁宫门前站定,太后躺在棺材里,周围放着降温用的冰盆。宫女太监肃穆的站在两侧,台阶之下放着一个个团蒲,宫妃就在这里哭灵,等到中午休息过后,就是命妇来接替。   朱宛凝跪在最前面,看着太后的棺木,心中说不上什么感觉。这段时间她一直陪在太后身边,一方面是因为想要接手太后这么多年经营的势力,另一方面是因为看到自己的仇人的生命力一点一点消失,心里有一种诡异的畅快感。   可随着太后将宫中的势力尽数交给她,随着太后这个仇人的倒下,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太后最后没有把人手交给明修仪,是不是因为她比明修仪重要呢?   跪在地上,朱宛凝一时也不清楚自己再想些什么,弥漫的烟雾笼罩在她身周,周围是宫妃呜咽的声音。   白鹭看着朱宛凝愣神的样子,上前小声询问道:“主子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朱宛凝点点头,在白鹭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江又晴和荣昭仪就跪在朱宛凝身后,连忙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逼出几滴泪花。在身后的明修仪却好像没有反应过来,还在原地怔愣着。   跪的时间久了,脚步就有些虚浮,只能先起身缓一下。转身的时候衣袖将前方烧香泛起的烟雾带到后面,一时间前面就有些呛人。江又晴一边拿手帕催泪,一边挡烟雾,将咳嗽压在喉咙里。荣昭仪和明修仪、端贵嫔也是如此。   本来情绪就比较低落,朱宛凝的目光一直向下涣散着,这一擦眼泪就漏出了一节手腕,只见到什么东西反光闪了一下眼睛,朱宛凝眯了眼睛,却又觉得熟悉。肢体先大脑一步行动,一把将明修仪的胳膊拉住,将衣裳袖口往下翻,就漏出了艳红如血的一枚玉镯。   大家的目光都被朱宛凝的动作给吸引住了,朱宛凝却并不在意,死死的盯着那通透的玉镯。红的仿佛要烧起来,映的手腕洁白如雪,套在手腕上,好像是红玉套在白玉上,真漂亮啊!跟她手中的那一枚同出一源。   她还说为什么当时太后明明愧疚之心起来了,一对镯子却只给她一只,原来另一只早就名花有主。如果不是她提孩子的事,太后恐怕连这一只也不会给她。最后把宫中势力给她,是因为真的念着她是亲人,还是猜到了她知道隐瞒的真相,怕自己报复朱家,所以把自己知道的那部分告诉自己,其余悄悄给了明修仪?   朱宛凝只感觉到大脑一片炸裂,下一瞬间就感受到手掌的酸麻,明修仪扑倒在地,镯子磕在地上,碎成了几半。   明修仪看着地上的镯子,再抬起头看向朱宛凝,满脸都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殿内的惊呼声吸引了在侧室休息的昭文帝,一出来就看到这份场景,太阳穴突突地直跳,沉着声音说道:“在太后灵前做什么!”   “我为太后不值!”朱宛凝红着眼睛说道,“太后对明修仪这么好,她在灵前连一滴眼泪都不掉,还着红,其心可诛!明修仪配不上太后的宠爱,配不上修仪的位置,配不上做皇子的母亲!”   江又晴不禁瞪大了双眼,表情都有一瞬间崩裂,但现在也没有人注意道。   江又晴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看着朱宛凝,因为朱宛凝和太后的关系缓和,她也不确定朱宛凝到底是遭受打击太大出自真心,还只是为了打击明修仪。   如果是后者,那未免太可怕了。   太后前脚咽气,朱宛凝后脚就收拾明修仪,本来明修仪凭借着太后的宠爱,只要不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未来都是无忧的,只有在太后还未入土的现在,才能打破这层金身。而选取的点更是诛心,直接骂明修仪心思深沉,这么多年一直伪装,等到太后去世就暴漏了真面目。   后面那三个配不上真的绝,降位都不说,甚至想要剥夺明修仪的孩子。这三句话一出来,明修仪不论怎样都无法全身而退,一定会遭到惩处。而朱宛凝并不会落下一点话柄,她只是一个被姑姑离去打击的人,最多有点太过生气。   “妾没有!”明修仪说着就带上了哭腔,“这是太后赐给妾的,嘱咐妾随身带着,一刻不许摘下来。当时太后身体还康健……”   “够了,不要在太后灵前喧闹。”昭文帝本就被哭灵声闹得头疼,现在更是心烦,朱宛凝抓的点是对的,明修仪也算是奉太后的旨意,两者相碰,只能捞皇后这个位置,便说道:“明修仪御前失仪,褫夺封号,降位贵嫔。沈贵嫔伤心过度,送回永和宫,请太医看看,在屋里静养三个月吧。”   这算是降了半品,又禁了三个月的足,安抚了皇后,却规避了皇后的指控。皇后却也要处理,昭文帝便说道:“皇后情绪起伏大,先去歇着吧。” 第62章 筹谋   在慈宁宫那惊天闹剧后, 太后的葬礼上再也没有出什么岔子,迅速而紧紧有条的结束了。   江又晴出于避祸的心理,也有昭文帝毕竟失去了双亲的因素, 像文贤皇后去后一样蛰伏在钟粹宫里。   在长久的等待后, 万宝林终于等到了朱宛凝的召见。朱宛凝在灵前发飙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吓人, 事后一推敲更是把人吓得不轻。   万宝林一边想要怎么满足朱宛凝的可能的要求, 回头去和成贵人商议,一边面上挂着微笑和白鹭说话, 到了屋门前,白鹭拉开帘子, 万宝林进去定睛一看就有些笑不出来。   这不是, 这不是温贵人吗?她怎么在这里。   拖着假笑的脸看向朱宛凝,她也没有什么反应,万宝林只得坐到给自己留的位置上,看着对面好像和朱宛凝已经谈过一会儿的样子,心里有点发虚, 这个竞争对手是什么时候与朱宛凝勾搭上的她都不知道。   看到万宝林来了, 温贵人一点也不奇怪, 实际上她也是第二次来到景仁宫,第一次是投诚。   在确定和向婉仪分道扬镳的时候,看着好像有很多选择, 实质上她根本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当看到朱宛凝对付明修仪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朱宛凝果然接受了她的投诚,但过程却有些不一样, 她准备的问题一个都没有问,朱宛凝好像对她十分放心的样子,基本没问什么就收下了她。   本来她还觉得疑惑, 也不对她进行考察,现在倒有一点明白,恐怕是急着用人,等她的投名状。   两个人落座后就一齐看向朱宛凝,空气中漂浮着火药味。   朱宛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等一会儿,等人齐了。”   两人静默着,心里都有点七上八下。再过一会儿,白鹭领着成贵人到了,看成贵人面上的惊讶和不安。万宝林有些摸不准朱宛凝的心思,这是半点不准备隐藏了吗?   “都到了。”朱宛凝看着成贵人也坐下来了,就开始交代事了,“今天找各位,是想让你们帮本宫出出主意,怎么把宫里的妃嫔顺一遍。”   朱宛凝这种问法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另两人也是如此,不过想着万宝林最先拜在皇后门下,这等事自然是她先起头,就静默不语,万宝林暗骂一声只能先开口。   “不知道是哪个咋呼惹娘娘心烦了?”万宝林谨慎的问道。   朱宛凝一梗,自己就是想让别人过的不安稳,但这话不能和她们说,要是说出来很可能就会成为自己的拖累,只能挑了一个名头说道:“今年是昭文九年,太后仙去,选秀自然是要停办一次的,下一回选秀时昭文十二年,在这之前要把宫里收拾干净,全部都打压下去,不然以后就更加麻烦。”   “这样啊。”万宝林三人对视一眼,不管朱宛凝做什么打算,反正就是搞事就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   “既然都要捋一遍,妾主张从高位来。”万宝林率先说道,有了竞争对手,无论如何都要更积极一些。   温贵人却有不同的看法:“妾主张先从出挑的开始。”   “高位一倒,底下的低位自然树倒猢狲散,根本不足为虑。”万宝林反驳道,“先是荣昭仪、怡昭媛,沈贵嫔禁足就暂且放过,然后是端贵嫔、向婉仪。”   “万姐姐此言差矣。”温贵人不紧不慢地说道,“轮着来前面的不出挑完全可以暂且放置,把出挑的打掉才是正经的事。荣昭仪守着香堂,大皇子在乾西所,不参与任何事,不需要排在第一位来整治。”   “温贵人怕是根本就没有多想。”万宝林在心中咒骂温贵人,刚才需要你的时候不说话,现在谈到对付谁了,就开始出来唱反调,“荣昭仪和怡昭媛交情匪浅,对付怡昭媛的时候荣昭仪一定会出手。”   “荣昭仪是从王府跟过来的老人了,在皇上面前的情分自然不同常人,还养育了皇上现在的第一位皇子,总是特殊的。荣昭仪的父亲也是朝廷重臣,不得不注意小心。”   “怡昭媛阖宫之中就没有与她有过节的,荣昭仪、贞嫔更是交情匪浅,皇上甚至太后都喜欢。更有三皇女,皇上对三皇女的偏爱有目共睹,令人心惊。不先剪除羽翼,根本动不了她半分!”   温贵人笑容渐冷,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万姐姐不要说话只说一半,误导别人。”   转头对朱宛凝说道:“万姐姐的话诚然有理,但却刻意不谈一些事实。”   “荣昭仪地位是重要,大皇子是剩下的第一位皇子,但是大皇子身体孱弱,与大位无缘,这威胁就去了大半。怡昭媛威胁是大,可一则她并未生育皇子,三皇女再与众不同也是公主;二则,万姐姐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江大人已经告老还乡了。”   好象一把插中了命脉,温贵人带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说承让:“万姐姐说的有理,可怡昭媛的事尚且能放一放,有这时间不如先对付与怡昭媛颇有几分相似的向婉仪。”   “对付向婉仪现在怕是没有理由,向婉仪身边的人都没有摸清,上去打草惊蛇吗?”万宝林知道自己的提议大概率不会被采纳,那也不能让温贵人讨了便宜,“温贵人原是向婉仪身边,是拿到了什么把柄才弃向婉仪于不顾,要是说出来行动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温贵人心中已经万宝林吊起来了,现在还揭她老底,她是绝对不能将雪青的事说出来,只能说道原本想着糊弄朱宛凝的借口:“就是感觉到向婉仪殷勤的反常。加上很多次出事都恰好在妾这里,虽然妾没有证据,但还是谨慎为上。”   “原来如此,看来还是没有证据,那向婉仪怎么动?”万宝林也不想玩得太过火,将温贵人推到对立面去,只能讽刺的说一句。   温贵人尴尬的笑笑。   朱宛凝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吵架,冷不丁的问一言未发的成贵人:“成贵人以为呢?”   以为个锤锤。成贵人心中咆哮着。她现在怎么说都不对,虽然面子上属于朱宛凝,但实际投诚的是万宝林。要是这时候支持温贵人,以后万宝林未必肯保她。要是支持万宝林,万宝林的提议本来就在论辩中占据下风,自己表态会让温贵人恨上。   温贵人要对付向婉仪,万宝林要对付怡昭媛,只能和稀泥。成贵人心中恨不得掐死端贵嫔,却不敢说出口,只能笑着说道:“两位姐姐说的都有道理,要挑出头的打,但向婉仪不急于一时,可以先从别处入手。”   “成选侍说的有道理,万宝林和温贵人觉得呢?”朱宛凝询问。   还能怎么样,皇后都觉得不错了自然是按皇后的说法来做,万宝林和温贵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妾也赞同。”   朱宛凝又说道:“既然大家都赞同,那选择谁呢?”   “妾选择端贵嫔。”万宝林说道,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建议被否了有一口气堵在心里,按照她的建议,除了被否的荣昭仪和怡昭媛,就该轮到端贵嫔了,此人选一出,至少保证了成选侍是站在这边的。   温贵人只得把话茬往肚子里吞,她本来想说端贵嫔,却被万宝林抢先,在第一次参与皇后讨论的时候不想附和对方,只能说出临时想到的名字,只过了一下脑子就说道:“妾选择顾良媛。”   两人再次对视,目光碰撞出火星。   “端贵嫔位高,皇上并不怎么喜欢,但要是日久生变,光是凭借着吕更衣事件的愧疚就能培养出不少妃嫔。”万宝林的视线转到成贵人身上,成贵人无所谓的示意她继续说,“例如成贵人。这种人绝对不能放任。”   “顾良媛才产一女,抱到向婉仪身边抚养,对向婉仪颇为不满,可以从这里入手策反。”温贵人仿佛成竹在胸,半点不怵,“到时候皇后娘娘又添一员虎将,还对接下来的计划有益。”   万宝林呵呵一笑,这回轮到她来诘问了:“只要孩子四皇女在顾良媛手上,顾良媛就有很大可能不会和向婉仪对着干,她不会去冒那个险,要是想策反,不如去找庄良媛,她到现在未有生育,也失了宠,向婉仪没有帮助她,估计给点好处就能拉走。”   “成贵人以为呢?”朱宛凝的心思好像根本没有在这上面,又点了成贵人。   成贵人只能尴尬的笑笑,之前已经半支持温贵人了,现在即便不出于私心也要支持万宝林,但也不敢直接反对温贵人,就说道:“妾觉得万姐姐的方法更可行,但向婉仪那边也要想办法。”   “那就先搞端贵嫔,之后……策反庄良媛。”朱宛凝转向温贵人,“你和向婉仪熟悉,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现在大家商议一下针对端贵嫔的事。”   这也太快了吧,温贵人心中有了一丝犹疑,然而现在已经不允许她退却,将心中朱宛凝随便选的这个结论放在一边,仔细从脑海中想办法拿出能够佐证朱宛凝别有深意的证据。   实质上朱宛凝还真是按照人数多少选择的,她只想闹得大家和她一样不安宁,至于先后,怎么做,根本无关紧要。 第63章 可怜人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江又晴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折腾,开始给乐安看搬到乾东所所用的东西。   乾元九年是要在给太后守孝中度过,翻过年, 乐安也六岁了。最近已经请司赞在教导宫廷礼节, 乐安囫囵个大概, 大体上是不出错的, 乐安不想把自己限定的和二皇女一样,活得像个精致版的“司赞”, 昭文帝和江又晴都不在意司赞的告状,也就随她去了。   乐安不出意外是要拖到七岁才去乾东所, 但东西要早早的备上, 人也要相看好。江又晴早就拜托荣昭仪,让大皇子李旷带着乐安去熟悉一下环境。   现在在乾东、乾西两所的人中,江又晴放心的只有大皇子李旷。贞嫔所抚育的二皇女依娴已经六岁,按照道理应该去乾东所,这样江又晴就不必麻烦皇子了, 只是这玉碟还没有敲定, 贞嫔防大皇女和防贼一样, 必定是要拖到最后一秒的。   正摆弄着茶杯,门口就传来乐安的脚步声。江又晴头都没抬,将茶具不紧不慢的各归各位, 才看向一脸纠结的乐安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乐安欲言又止:“我觉得我好像被算计了。”   嗯?江又晴一下子警觉起来, 整个人从慵懒的状态中清醒起来,说道:“不是去乾东所转转, 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女儿本来是和大哥去乾东所,大哥将我送到乾东所, 他还要上课,夫子已经来了,不好叫夫子久等,女儿便说自己转一转。”乐安先为李旷解释一下,再说自己碰到了什么事。   “女儿碰见了五弟。”乐安凝重地说道。   五皇子,是王湘所出的李堇,抱给孙芳仪抚养。才五岁,比乐安还小几个月,这么小就去乾西所了?不过想一想孙芳仪所遭受的轰炸,心中一阵同情,对孙芳仪找机会就甩脱这么个累赘的行为表示理解。   孙芳仪自从收养了五皇子日子就过的极为不美好。   她又不是贞嫔不能生,朱宛凝要将这个孩子记在她的名下才是要闹腾的,在这种心情下让大皇女看到了五皇子,这也是她噩梦的开始。   一大早上上完课,到达中午的时候,李灵儿就到长春宫报道。   进门先将五皇子的衣食住行的物件挑剔一番,之后就像审问一样询问周遭宫人五皇子都干了什么,从中找到不安全的地方再质问孙芳仪。   孙芳仪并不是想把五皇子照顾的不好,但也没有努力的必要,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但大皇女经历了顺容华的事,看着宫里谁都要害她们,有些神经过敏,这一撞上就讨不了好。   大皇女要说聪明也聪明,她并不会在长春宫越俎代庖的教训宫女太监,而是直接找孙芳仪问,每一句都和孝道爱幼挂钩,好像孙芳仪是个活脱脱的人渣,要按照她的意思改了才能称得上做人。   孙芳仪被阴阳怪气,思前想后还不能向昭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总不能说:您老快管管您的女儿,把妾折腾的快没命了。   毕竟大皇女的说法虽然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但她要是咬死了自己没有别的意思,那谁也拿她没有办法,要是再倒打一耙,说自己没娘多么可怜,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不明白孙娘娘怎么会这么想,那自己就成了欺负幼子心思深沉的女人,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有这么个紧箍咒在头上,有个能甩脱的地方,孙芳仪自然马不停蹄的甩掉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皇女的目的也达成了,孙芳仪无论如何都不会抢五皇子了。对于大皇女来说,她对顺容华的死抱有一种愧疚,就格外重视自己的弟弟妹妹,尤其是五皇子,皇子成年后对追封生母起的作用要大很多。对于她来说,保住弟弟妹妹的母亲是顺容华比保证大家活得好更重要,只要想办法将五皇子带到成年,她的任务就结束了。   “那乐安不是在乾东所吗?怎么会见到乾西所的五皇子呢?”江又晴拉扯回思绪,问道。   “女儿本身是在乾东所转悠,因为乾东所已经住了大皇姐,就想着总要去拜访一下,打声招呼。皇姐好像很久也没个人说话,一个人在屋里刺绣,拉着我说了半天。等到我出来的时候快正午了,想着大哥快要散学了,我就去乾东所等他。”   “因为时间挺晚了,我不想让大哥等,就询问了一个宫人哪条路近,带着采玉姐姐抄近路,往过走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乾东所和乾西所中间并不是定死的,而是用河流和树林间隔起来,分成东西两部分。我往过走,路过的是建筑群,很多建筑群都是荒凉的。可能是宫人偷懒了,没有人住就不打扫,也懒得去管。”   “因为五弟年龄小,只是名义上上课。大哥二哥在念书,寝殿这片就只剩下了五弟在。我从那过的时候就发现那里的屋子外面雕梁画栋,但是漆一擦掉就露出里面半腐朽的内里,怕是翻新的时候被吞了不少钱。”   “本来我也没想管,但是我看到五弟的宫人和那里的管事吵起来了。是一个比采玉姐姐年龄小但比我年龄大的叫周万福的太监,和一个别人叫钱姑姑的。”   采玉上前补充道:“是尚侍局拨的宫女,没有什么势力,大皇女挑的。”   “我就听钱姑姑说,好像是周万福拿了什么一盏桂花羹,之前还拿了许多东西,钱姑姑上门训人了。”   “那周太监先是讨好,道歉认错,钱姑姑仍旧说,好像谈到个什么瓷器,他就说,说是这些都是大皇子、二皇子有的。”   “钱姑姑就反驳,说是这些都是份例里没有的东西。是荣昭仪和端贵嫔送来的,周太监拿的都是份例外的东西,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哪有这么多次的。”   “我看她说的越来越不收边际,又赶着去见大哥,就走出来了。她立刻停下,等我和五弟打了个招呼,笑着询问我要做什么。我和五弟就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什么交情,不好管这件事,就说找大哥,那钱姑姑就带着我找大哥去了。”   乐安说完了事情的经过,眼睛睁得大大的,等待着江又晴解惑。   江又晴一把搂过乐安坐下,端了杯晾好的茶,先示意采玉说话。   “奴婢去查了一下,五皇子的份例孙芳仪是半点没有克扣,尚宫局发了多少就给五皇子身边的周万福多少,上面的封条都没有拆,但是半分钱都没有加,也没有问询身边的奴婢。”   “宫里的人见风使舵不是一天两天,看到孙芳仪不过问五皇子的份例,就有以次充好的现象,只是卡着时间将东西往长春宫送。份例本来就不能用,乾西所的奴婢又是销金窟,没钱是办不成事的,顺容华并没有留下多少钱,五皇子也没有额外使唤奴婢的银子,像他们讨好其他主子的吃食自然是没有的。”   “五皇子没有依凭,过的自然就不如其他人。”采玉总结道,“不过比起先皇,五皇子虽然东西都要等其他皇子挑剩下才有,但毕竟是有,也可以推说是兄弟之间年龄问题,连个指摘的地方都没有。”   江又晴的笑意带着虚假和冰冷,五皇子过的惨与她何干,算计到乐安头上了。乐安有些怔愣,她一向是被宫人捧着的,虽然知道有这么回事,但是亲眼见到还是很有冲击力。   江又晴问乐安道:“现在猜出来是哪个算计你了吗?”   “我这次过去就没有见到过什么人,应该是大皇姐,但我想不明白她这样做是为什么。”乐安有些迷茫,让她看见了,她不是也没有帮忙吗?有什么意义呢?   江又晴说道:“实际上是必须要有所表态,不然你就是见死不救,罔顾兄弟情谊,在皇上那里会落下不好的印象。我是怡昭媛,你是得宠的公主,有权有势,能扯这张虎皮再好不过了。”   乐安有些复杂的问道:“那就只能如愿吗?”   江又晴笑着目光往上一挑,“要让他稍好过一点是肯定的,但是根本没有必要按照她的剧本来写。你过几天再去的时候,让采玉带上些糕点,乾东、乾西所主子人人有份,是你体谅哥哥姐姐学习艰辛准备的,自然也少不了五皇子的那份。”   “这样再拿出这件事说嘴的时候,你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处理,担心伤害到五弟自尊心的贴心姐姐,也是时刻注意两位哥哥的知心妹妹,更是兄友弟恭的好女儿。”   “这件事我找机会和皇上说一下就没事了。”江又晴抚摸着乐安的头发,“快去午睡吧。这些事情你也是等到了乾西所再说,现在不要这么费脑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乐安乖乖的点点头,跟着晓云下去了。   江又晴看着乐安的背影消失,想到这件事不禁冷笑出声,竟然被一个小娃娃算计到了头上,别和她说不和孩子见识,算计到乐安身上就是要给个教训,不然以后没完没了。   等到乐安送了几次再和昭文帝说。贞嫔养育二皇女也这么久了,是时候把事情坐实了! 第64章 打击   太后丧期刚过, 后宫假扮的平静就被急不可耐掀翻了。   回宫后成贵人生下皇四女,又经历了丧期,昭文帝对她的宠爱不如从前。端贵嫔或许是出于固宠的想法, 另抬举了宫人慧琴, 成为从八品季淑女后, 火热程度更上一层楼。   季淑女和成贵人是截然不同的美人, 长相明艳大气,美则美矣毫无特色, 让人当面一惊,过目就忘。才艺别的拿不出手, 琴艺比较突出, 跟教司坊那种专门学出来的比不了,但在普通人中间是不错的。   才一出手,靠着新鲜劲夺得了几日恩宠,成为后宫之中的新秀。   像侍奉昭文帝的可不止延禧宫的人,各宫都有不少蠢蠢欲动的宫人, 毕竟二十五岁出宫对于其他女子来说年龄太大了。江又晴前两天又看见尚侍局吉尚侍将一名脸色惨白的宫人领回去, 又是在成贵人和季淑女双重刺激下爬床失败的人。   江又晴也将钟粹宫再梳理一遍, 放出去了几个心大的,下面的人就安生了。钟粹宫给的俸禄丰厚,麻雀飞上枝头是不一样, 可成凤凰的可能那么微小, 有没有保底一说,没必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拼。   “主子, 尚侍局拔尖的宫人都在这里,您给三皇女挑挑宫人。”晓云将名册递给江又晴,指了名次在前面的四个, 说道,“这两个是江家安排的,一个是没势力的,发大水父母去世,和幼弟失散,一个不知道是谁的。”   江又晴扫了两眼,还是安全为上,说道:“江家的那两个作一等,这个没势力的作二等,把采玉拨给乐安,采玉不是家里没人了吗?以后随乐安出嫁,乐安奉养她。让采玉盯着这个没势力的,再让江家帮忙查查。”   一次不会补齐乐安身边的人,但是收的太少也不好看,盯着那个没背景的,她在习文这方面的成绩几近满分,这可不是没学过字的人能取得的成绩。   这边正说着,如意就快步走进来,严肃的说道:“主子,延禧宫那位出事了。今早皇后娘娘去延禧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后娘娘非常生气,要降端贵嫔为荣华,禁足半年,还要杖杀慕春,已经盖上了凤印,等皇上盖印。”   这不就是半逼宫,江又晴感到十分头疼,朱宛凝为什么要对付端贵嫔,端贵嫔和她并没有什么冲突。   三品及以上妃嫔的升降要皇帝同意,盖上凤印去找昭文帝,就是问他要妻还是要妾,朱宛凝和端贵嫔皇帝都不怎么喜欢,但是在只降半品的情况下还是会顺着她。但这样做除了昭文帝更加不待见外,朱宛凝没有半分好处。有利可循的行为能够加以防范,怕就怕找不清规律和目的。   中午吃过午饭,刘娇娇的最终处理结果就下来了,不出江又晴所料,依照朱宛凝的判决来处理。不过将命令送回去的不是王永,而是在慈宁宫的缕金。   江又晴这才让赵德先去探听一下事情的经过。   “奴婢从慎刑司那里打探出来了事情经过。”赵德先说道,现在没在场的妃嫔都在打探,从各个角落的庞杂信息里能拼凑出个大概。   “事情起因是成贵人去找皇后娘娘告状,说是端荣华想要让季淑女下迷情药给皇上,以此固宠。说是说慕春的主意,先前找她实行,她拒绝了,才抬举的季淑女。她又偷听到了慕春说话,说是今天给季淑女送过去。她害怕出事,就找皇后娘娘告明。”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皇后娘娘今天一早就去延禧宫外御花园坐着等候,过了一阵时间,成选侍派人出来迎接,皇后娘娘就进去了。”   “皇后娘娘本来就是六宫之主,要进去让侍卫不要通报,侍卫只能按照皇后娘娘的命令行事,一路上碰到的宫女太监都让停在原地不许走动,没有人敢忤逆。就这样,堵到了给季淑女送端荣华赏赐的慕春。”   “慕春看到成贵人和朱宛凝过来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行礼后就说要去送赏赐,请先告退。皇后娘娘没有说话,让身边的宫人从慕春手中接过赏赐,然后叫成贵人的侍女去翻查,果然查出来手掌大小的一包药粉。问慕春是什么,慕春说不知道。”   “皇后娘娘命请了太医,发现不是成贵人所说的迷情药,而是混合了大量麝香、夹竹桃的药粉,多次食用就能导致女子不孕。慕春仍旧死鸭子嘴硬,但皇后娘娘审问了延禧宫的人,有许多宫人都说见到过慕春鬼鬼祟祟的出去。”   “皇后娘娘认为证据确凿,就传唤端荣华,端荣华是不承认的,只说不知道为什么慕春会有这东西,最后只承认管教不严,但是绝对没有让慕春去做这些事。皇后娘娘也不好闹得太大,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事,就做出了降位禁足的处罚,慕春自然是要杖毙的,端荣华没有求情。”   江又晴点点头,示意赵德先和晓云下去,自己盘算起了事情的经过。   这件事发展的太快,看起来逻辑比较合理,细究全是错漏。   成贵人说什么朱宛凝就信什么,还提前等候,查验的时候,让成选侍的人查,那药到底是原本就有还是查验的时候才放进去的。皇后的身份既然能够让侍卫和宫人呆在原地,又为什么不能让宫人做假证呢?不是直接指明,而是引诱着做一些似是而非的证词。赐药真的需要慕春去吗?为什么不私下来,当年端荣华不就是栽倒这上面。   满团的疑问,从头到尾充斥着违和的感觉。成贵人为了摆脱端荣华可能带来的危险选择了朱宛凝,从今往后她就明确打上了皇后党的印记。如果说跟随一个更加强大的靠山是成贵人的目的,那么朱宛凝的目的是什么呢?   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只让钟粹宫更加小心谨慎。孤证不例,孤例不证,在只有一件事的情况下有千万种解答的方向,只有等到下一次出事才能摸清路数,现在只能努力让自己不要成为那个倒霉蛋。   想着想着江又晴就困了,靠在座位上慢慢的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晓云进来了,进去拿了一床薄被出来给江又晴盖上,将窗户关上,出了门。   到门口,赵德先和如意都等在门口,晓云招呼着两人到离门不远的小亭子里说话,那里对门前情况一览无余,不用担心有人进门。   “主子睡了。”晓云说道,这里毕竟还是有一点距离,吵不到江又晴睡觉。   赵德先挂着每日相同的笑意,看向晓云倒有两分真诚,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又忧心的说道:“主子最近是越来越嗜睡了。”   “昨天也睡得久,等主子醒来让主子请一位太医来看看吧。”晓云赞同的说道,“最近宫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太监就是小猫两三只,最近也没有新进的,看着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温贵人喜欢往外面转,贞嫔娘娘隔几天会带着二皇女出去转。”赵德先说道。   晓云又说:“最近多事之秋,这事还没完,咱们也要多小心,别被人插了钉子。先让咱们主殿水泼不进,在拓展到小主子要交往的贞嫔娘娘那边,最后是温贵人。”   “是的,天要变了。”赵德先感叹道,太监往往比宫女更能提早闻到宫里的血腥味。   江又晴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喝了一杯温水润了润喉咙。旁边的晓云轻声建议请太医检查身体,江又晴应了,她也觉得最近嗜睡得很。   晓云到太医院请太医并没有大张旗鼓,找到的也是之前的老熟人叶顾春叶太医。   叶太医这些年承蒙江又晴照料,细水长流买下了不少药材,加上江又晴又不曾求他办什么事,也乐意跑这一趟。   到了钟粹宫,也不废话,江又晴交代了自己嗜睡就等待着叶太医的诊断结果。   叶顾春手搭在江又晴手腕上,良久后起身说道:“怡昭媛这脉象臣有些拿不准,有点像是怀孕,月份尚浅,等过个五天,再来把脉就能确定。”   江又晴和晓云对视一眼,让晓云送叶太医回去,压下心中的高兴,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晓云和赵德先已经将钟粹宫主殿织的密不透风,吸取了贞嫔失误的经验,这回把握更大。   等过了五天,江又晴便在下午请叶太医再来诊脉,没有让大家空欢喜,叶顾春喜上眉梢的说道:“怡昭媛已经怀有身孕一月有余,身体康健。”   旁边的晓云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递给叶太医,说道:“叶太医也沾沾喜气。”   等叶太医离去,江又晴对底下的人说道:“如意陪着我,晓云去和皇后娘娘禀报,赵德先去和皇上禀报。”   “是。”两人欣然领命,从钟粹宫出发,面带喜气的走在宫殿见,吸引了不少暗处的目光。   钟粹宫又一次热闹起来了。 第65章 改玉碟   晓云坐镇收下了宫妃送来的贺礼, 转身放到了库房。   江又晴在屋里养胎,外面就交给晓云和赵德先处理。乐安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江又晴仔细观察后就发现她是真的并不在意, 她毕竟长在深宫, 对于江又晴怀孕这件事早有心理准备, 她也需要多一个弟弟来维护自己的未来。   在钟粹宫蹲满一个半月, 江又晴终于恢复了给皇后请安的路线。前面的人探路,江又晴自己坐在肩辇上, 旁边站着晓云和如意,防止意外发生。   在路上江又晴也在思索该怎么把贞嫔稳住, 孩子一日不划在贞嫔名下, 贞嫔就要一日小心皇后将孩子抱走,这个问题不解决,以后生产的时候冷不丁的来一下还真受不了。   不如直接在皇后面前提出来,朱宛凝要是准了,贞嫔虽然会念皇后一份情, 但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如果皇后不准, 自己也算问过了皇后, 之后在贞嫔面前和昭文帝提一嘴,不管成不成都在贞嫔心里刷上好感,为自己的安全上份保障。   到了景仁宫, 也许是怀了胎有些多愁善感, 看着里面忙碌的人群,江又晴升起一种物是人非的感叹。   下了辇, 江又晴扶着晓云,走过后面扎堆的宫妃,穿过了脂粉气, 走到最前面和荣昭仪、沈贵嫔一起等候,端荣华还在禁足中。   沈含月和太后尚在的时候判若两人,目光暗淡,常年保养的手变得粗糙,指甲也没有光泽,身上的衣服罩在身上显得十分宽大,整个人细细瘦瘦的在衣服里,仿佛要从领口飞升而去,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江又晴和荣昭仪对视一眼,默默的不说话了。   沈贵嫔自从解除禁足后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朱宛凝好像对于灵前的事耿耿于怀,一直想办法让沈贵嫔“尽孝”。这年头讲究侍死如生,大场面可以省略,但是细微的,每年几件衣裳是要执行到位的。朱宛凝时常梦到太后托梦,那你沈贵嫔就要认。   什么太后所供奉的衣服,要沈贵嫔在规定时间一针一线的绣好,做不到就是没有诚心。   什么太后旧年的衣服,要常拿出来晾晒洗浣,这活自然落到了沈贵嫔头上,朱宛凝专门找宫人看着她做事,要从井里打水到最后晾晒全是她一个人做事,不假他手,这样才显诚心。   什么杂事都做完了?那就去捡佛豆吧,这个没有完的时候,一天来捡个三四个时辰,跪在地上弯着腰,不许有一刻停歇。要是慢了,耳畔就会有宫人提醒,当初太后是多么喜欢她,现在人走了,就是这么个作风。   这番折腾满宫皆知,必然是瞒不过昭文帝的,昭文帝知道朱宛凝抓着沈贵嫔不放是因为太后,皇后折腾个妃子发泄心中不满,这点他可以理解,他对沈贵嫔的印象就是很得太后喜欢。用一个妃子来换皇后情绪稳定,是一笔值得的交易。   对外当然要面子好看,昭文帝不止一次的在朝堂上夸奖沈大人治家有方,沈贵嫔念念不忘太后恩德,这贤德名声从宫外传到了宫里,沈含月就是再想撂挑子,也得含泪顶上 。   没过多久,朱宛凝端坐在主位上,妃嫔陆续进场。   江又晴和荣昭仪一左一右坐到第一排,听朱宛凝说一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对话,等到快要结束的时候,江又晴提出自己的打算。   “皇后娘娘,妾最近在给乐安收拾去乾东所的东西,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明年乐安就要去乾东所了,妾还有些舍不得。”江又晴说道,适时拿帕子擦了擦干涩的眼角,语调一转进入正题:“乐安常和依娴在一起,妾就想到了依娴的事。贞嫔如何对待依娴的大家有目共睹,依娴年龄还小,总要有个人照顾。”   朱宛凝皱了一下眉头就松开了,她知道江又晴是什么意思,自己虽然现在的目标并不是她,但是总要挖到她身上,只一个温贵人插到那里还不放心,原想控制着二皇女就能命令贞嫔,现在江又晴一提也知道这条路走不通,既然无法得到贞嫔的效忠,就无所谓多一个人恨她。   就算再恨,面子上也不敢有丝毫得罪。   “时间还早,这些事情也不是本宫就能做主的。”朱宛凝拒绝了江又晴的提议。   本来因为江又晴提议而充满希望的贞嫔立刻失落了,有些萎靡。朱宛凝看在眼里,在心里吹了声欢快的口哨。昭文帝想要一个安稳的后宫,做梦去吧!   “既然没有什么事就散了吧。”朱宛凝说道,看到大家起身,想到了忘记的事,出声说道:“沈贵嫔记得今天去佛堂捡佛豆。”   江又晴看着身前本来挂着逃过一劫的轻松背影僵住,转身弯腰说了声:“是。”,一瘸一拐的跟着白鹭往后殿的香堂去了。   朱宛凝也是最近喜欢上了佛堂,小时候她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父母都喜欢烧香拜神,每年往寺庙道观捐的钱可不少,现在她可算是明白了,当你站在圣洁的佛像边,想到自己为他塑的金身引起了多少信徒的朝拜,那一瞬间,自己本身的负罪感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快乐。   江又晴和贞嫔到了主殿,温贵人在门口就告退了。贞嫔苦笑道:“这事娘娘也尽心了,现在这样子也是没办法了。”   “我再想想办法。”江又晴拍了拍贞嫔的手,安慰她。   又过一天昭文帝来和乐安玩耍,过了一会儿乐安去睡了,昭文帝就出来和江又晴闲聊,聊着聊着又拐回了乐安。昭文帝问道:“乐安不是去乾东所转悠有一段时间了,可还熟悉?”   “去了几次没有什么大事,乐安也明年过去,还有时间查漏补缺。”江又晴将五皇子的事轻飘飘的带过,又转而说道:“贞嫔才在和我发愁呢?您知道她多宝贝这个孩子,已然离不开。只是最晚也就是明年要和乐安一起去。虽然大皇女和二皇女是一个母亲生的,但二皇女是她养大的,总归是有骨肉情的。”   江又晴叹了一口气问道:“您看看有没有有可能让她有一个孩子?”   巧妙的将生硬的改玉碟说成拥有一个孩子,这不仅舒缓了其中的利益意味,还能引起昭文帝的同情,加大成功的概率。   江又晴其实是知道这件事基本没有不成功的可能。昭文帝当初将孩子抱给贞嫔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然不会给人希望又亲手灭绝。再者,除了最开始没有孩子的时候昭文帝有些着急,现在孩子多了,昭文帝对于孩子也没有之前的重视了,这只是个没什么政治意味的皇女,昭文帝就更加无所谓了。   果然,听到这话,昭文帝根本不加思考,说道:“那找个时间将玉碟改了就好,改到贞嫔的名下。”   “那妾就代贞妹妹谢谢皇上了。”江又晴笑意盈盈的行了个礼。   昭文帝办事的速度确实快,这边才下令,过了三天一切手续就办好了。消息传到贞嫔那边,贞嫔站起身来看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个事实。等到稍稍平复心情,立刻前往主殿感谢江又晴。   “妾不是不清楚这事难办,满宫之中也只有姐姐愿意帮妾,这份恩情妾铭感五内。”贞嫔站起身郑重地说道。   “贞妹妹言重了,乐安和依娴在一起玩乐也很开心。”江又晴笑着说道,意有所指,“妹妹应该感谢皇上和,皇后娘娘才对。”   既然已经察觉到朱宛凝的不对劲,那怎么说也要上个双重保险,哪有站在原地等对方打过来再判断路数的事,贞嫔对方必定是不敢用,但以后要对自己出手的时候,总会找贞嫔打听自己的近况,有个预警作用。   贞嫔接收到了江又晴的意思,笑着说道:“姐姐说的是。”   哪有什么都不付出的事呢?又不是让自己对其他妃嫔下手,不过盯着皇后动向罢了。回去后,贞嫔立刻带上厚礼,登门拜访朱宛凝。   朱宛凝在景仁宫里正烦躁,自从太后去后,她自己都明显感到自己耐心差了很多。听到白鹭通报有些疑惑,孩子都划到名下了,带一份厚礼有什么用处,说道:“她来做什么?让她进来吧。”   “妾来感谢皇后娘娘,若不是皇后娘娘,依娴也不会记在妾名下。”贞嫔双眼含着水光,盈盈下拜。   朱宛凝将喉咙眼的没说过咽进去,问道:“你又怎知是我说的。”   “昨日皇上到您这里,今天妾就收到了消息,除了您还能有谁呢?”贞嫔都佩服起了自己的演技。   办手续是需要时间的啊!朱宛凝在心中说道,但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这事虽然不是她办的,但是谁能说她没有给昭文帝说过呢?不知道贞嫔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但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当面说自己没说过,只放在一边,慢慢看。   “这是皇后的职责。”朱宛凝接了一句就开始赶人,“日头也高了,贞嫔快些回吧。”   “是。”贞嫔对着朱宛凝感激的行了一礼,在白鹭的护送下上了轿往钟粹宫走去。   一边走,一边想,回去就把熏香封存,等到怡昭媛生完孩子再拿出来。又想到,一会回去和怡昭媛讨论一下给孩子带些什么东西,依娴要紧紧跟着乐安的步伐,能接一口汤喝也能受用不少。 第66章 不对劲   “温妹妹最近倒是得闲, 我就琐事缠身,咱们姐妹两个也许久没有这么亲热的坐到一起讲话了。”向诗云坐在软榻上说道,给自己河对面的温贵人倒了杯热茶。   温贵人也不客气, 爽朗地笑着:“姐姐说的哪里话, 之前我初入宫, 多方面事不熟, 都是姐姐来找我,现在姐姐一天要照顾孩子, 还要管理启祥宫宫内事物,我又是个闲人, 之前是才搬到钟粹宫, 现在熟悉一些自然要找姐姐,妹妹在宫里好不容易遇到姐姐,姐妹之间更不能生分了。”   “姐妹之间哪有生分的呢?”向诗云也微笑着接过温贵人的话茬,接着拉近关系:“妹妹之前每天在钟粹宫不出门,最近倒是出门时间变多了, 许多地方都去过了。”   “前段时间一是不太熟, 二是需要整理迁宫的东西, 现在啊,有一半是因为那位怀了,妹妹也要避嫌, 就不做讨人厌的事, 急忙慌的走人就是,这样出事也怪罪不到我身上。”   这宛若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好像愉悦了向婉仪, 她的笑容更加的真诚,端起茶水浅啜了一口,开口说道:“妹妹也是, 出来十次只有一两次是到姐姐这里来,姐姐还以为妹妹和姐姐生分了。”   “哪里的话,这不是想着姐姐一天有事要忙,我总是打扰姐姐不太好。”温贵人略带点委屈,看着向婉仪。   向诗云笑着说道:“妹妹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想来的时候尽管来就是。”   就这样闲聊了大半个时辰,温贵人看天色快要到午休的时候,就提出了告辞,向婉仪也不挽留,让友桃前去相送。   温贵人前脚走,向婉仪就对旁边跟着的从梦说道:“去问问温贵人几时来,回去的时候有没有再见别人。”   从梦一走,主殿里就愈显空荡荡了,向诗云百无聊赖的看向被屋檐遮挡了一半的天空,云层细细密密的遮盖着,露出的一角还能辨认出湛蓝的色彩,感受到莫名的冲击,向诗云对旁边立着的二等宫女说道:“去将我那件月白描金五福马面裙拿出来,再配件袄,本宫沐浴后要换。”   那宫女强压下激动,终于有了向上的机会,努力作平常样子说道:“是。”   这宫女刚走,从梦和友桃就结伴而回。两人在殿中行了礼,就径自走进。友桃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就发现了空缺的人,将此事记在心里。从梦说道:“主子,温贵人在到主殿前在庄良媛的侧殿里坐了半个时辰。”   向诗云什么都没有说,在脑海里将最近的事情过了一遍,又问道:“雪青大概多久送一次消息,有没有什么异常,消息有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回主子的话,雪青大概半月到一月送一次消息,没见到她与其他人走得近,消息据奴婢查证没有什么错误,不过大多数都没有什么用。”   “这样啊。”向诗云说道:“注意一下温贵人,不要单从雪青处得消息。”   “是。”从梦应了,和友桃对视一眼,这时有人要找上门了。   向诗云也在盘算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温贵人与她虽然名义上都是地方上上来的,但一个是青州一个是惠州,青州荒凉,人都没有多少,惠州就繁华的多,两个人起跑线根本就不在一条道上。   如果温贵人能够活动起来,那必然是找到了下家,没有下家的授意,她即便已经有对付自己的心,也不会动手。   地位低的虽然有谋略但是没有执行的势力,地位高的大多数有自己的班子,打进去也需要时间。能够有机会对自己下手的也不多。   首先排除荣昭仪、端荣华、沈贵嫔,这三人里荣昭仪和她完全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端荣华禁足中,也没有资本让温贵人替她卖命,沈贵嫔自顾不暇,家里走的是孤臣的路子,更没有必要招惹她。   剩下就是怡昭媛了,既有势力,又不缺人手,还是温贵人的主位。但这就更奇怪了,不管她有千百种可以这么做的条件,只论一条,她现在怀着孕,就不可能对自己出手,她吃不消自己的报复。在只有一个皇女的情况下,对于这一胎的注意力会放到最大。   可除了怡昭媛,还有谁呢?莫不是真的在低位手中栽了?温怜安没有投靠人,而是自己拉起了队伍,那也不必如此快的想对自己出手吧,没有相应的势力,这么动作不是找死吗?   剩下联合宫里宫外,能有点势力的,贞嫔是跟着怡昭媛,也没有必要折腾,良嫔就更不可能,她和庄良媛是死对头,顾良媛的孩子还在她手上,万宝林是皇后的人,成贵人和季淑女是宫人,有一定势力,但是也到不了说服温贵人的地步。   这满宫上下还有谁呢?向婉仪疑惑的想,她这么安静了,又得罪了谁呢?   “怡姐姐,明年乐安去乾东所的时候带些什么呢?”贞嫔坐在椅子上,轻声询问江又晴道,“我给依娴照例准备一下。”   江又晴说道:“我这里也还没收拾多少呢,看着什么都想收拾,给乐安带过去。等过一阵我向荣姐姐要一份名单,当年大皇子去乾西所的时候,荣姐姐也是这样的。”   “对了。”江又晴突然想到,“依娴的宫人你看了没。”   “看了,这事马虎不得。”贞嫔说道,“家父常年呆在宫里做事,后宫虽然不得进,但是总有两分香火情,人我都看过了,不求有多厉害,安全是最关键的。”   “是啊。等到略微长大一点,孩子如果需要有能力的人,那时候再放一批新的也不迟,现在年龄小也看不出什么。”江又晴又说道,“记得给孩子装一点银裸子,赏人用。乾东所那边咱们影响力低,那边名义上归王总管,但是伺候的大多是宫女,虽然不会出什么人命,但是日子不好过。”   贞嫔默默记下了这一点,她又不缺钱,只要安稳等成为太妃就好。家里自从知道她不能生育后,没少塞给她钱,也不会克扣这一点钱。那里的宫女不是谁的乳母就是谁乳母的孩子,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主子,吉尚侍带宫人来了。”晓云低头说道。   贞嫔一看,也知道大概率是乐安的宫人,自己在这不合适,也提出了告辞。   “请吉尚侍过来吧。”江又晴说道,自从宫里爬床事情多了后,吉尚侍多次领着底下人办事,这种情况见得多了也不稀奇。   “奴婢给怡昭媛请安。”吉尚侍行礼道。   吉尚侍是个看起来就很有福气的女子,年龄大概三十多将近四十,面庞上挂着和普通宫女一样被训练出来的笑容,为人和气,语调温婉。   江又晴虚虚地扶起,说道:“吉尚侍多礼。”   “这是娘娘给三皇女挑的宫人,您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吉尚侍说道,让出了后面的三位宫女。三位宫女穿着统一的服饰,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看不出什么,只是行动请安间能够看出规矩很好。   江又晴示意如意将人带离,对吉尚侍说道:“尚侍带过来的自然不会有错。”   吉尚侍微笑的说道:“此次奴婢前来另有要事相商,此事非怡昭媛不可。”   “哦?”江又晴看着一脸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的吉尚侍,有些好奇,这些事不找皇后来找她,那就是和朱宛凝有关。便给晓云使个眼色,让她们在殿外候着,“吉尚侍请讲。”   “皇后娘娘恐怕会对您下手。”吉尚侍说道,“或者说对宫里的所有人下手。”   “吉尚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江又晴压下自己心中的震惊,迅速反问道。   吉尚侍却已经孤注一掷,继续说道:“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不想辛劳半生,看着要卸任了命没了,出于自救,想来想去,也只有怡昭媛能够帮助奴婢了。”   “还请吉尚侍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江又晴说道。吉尚侍最会作壁上观,连朱宛凝都奈何不得,现在来对她讲这些,她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听一听。   吉尚侍不紧不慢的说道:“奴婢在竞争尚侍之位的时候曾经和一位司仪一争高下。因为尚仪和尚侍两种职位关系比较近,尚宫一职坐的年限久,等到有人腾位置的时候,像这种关系近的是可以一起竞争的。”   “因为奴婢是尚侍出身,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老尚侍自然更希望本部的人接任,就选择了奴婢。而那位司仪竞争失败,出宫成了万宝林的教养姑姑,万宝林接手了她的人脉势力。”   “奴婢为了自身安全,发现万宝林进宫后请求皇后娘娘放一批人出宫,并且在名单上将司仪的人全部标记上。”吉尚侍语气沉重了起来,“原本尚宫六局的势力跟皇后娘娘是捆绑在一起的,但皇后娘娘并不信任奴婢,反倒听从万宝林的意见,将和我关系好的人放一批出去。”   “此后,一直打击奴婢,估计是想为自己的教养姑姑讨回来面子。奴婢不能让她慢刀子磨死,总得给自己找条活路。”   江又晴点着桌子又说道:“可这与本宫有什么关系。”   “自从行宫回来,皇后娘娘就不太对劲,宫内的饰品换了七八次,来往妃嫔也扩大了。”看到还是不能吸引江又晴的注意,吉尚侍只能再爆猛料,“奴婢在宫里经营三十年,如果皇后娘娘不下旨,奴婢能从三成宫人手中探听消息。”   “端荣华的事,”吉尚侍看着江又晴,“有八成可能。”   江又晴对于之前说的那些其实并不是多相信,端荣华的事才是重要的,端荣华其实已经半残废,朱宛凝要是对她动手才叫想彻底清扫一遍。   “您可以等两天看看。”吉尚侍说道:“按照皇后娘娘发疯的时间来看,最近的一次不远了。到那时,您再考虑要不要接受奴婢的求助。”   江又晴不置可否,让门口的晓云送吉尚侍出去,口说无凭,如果朱宛凝真的是闲的没事干,或者仅仅是为了成贵人就对付端荣华,那确实需要小心,孤证不立,不能只听吉尚侍一家之言就认定事实,还要再等等,让晓云、赵德先加紧防备,等再出一例再做打算。   皇后啊,如果敌人是这个位置就得非常小心,皇后可是一国之母,废立都是国事,除非动摇国本,否则不能轻言废立。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第67章 斥责   在宫里, 风是不会从南吹到北的,撞上了墙就消散了。不管外面多大风浪,每个人都和这墙一样, 岿然不动, 好像连风化都不存在。   荣昭仪在香堂燃了一炷香, 凝望了袅袅上升的烟雾, 良久,起身。旁边的朝霞上前扶住姚诗, 一主一仆踏出了殿门。   这景阳宫现在只剩下她一位主子,行动之间就没有那么多顾及, 不用怕做什么让人说嘴。姚诗每天都在景阳宫宫里绕着走三圈, 也算作锻炼身体。她基本上不出去,偶尔就去钟粹宫坐坐,景阳宫外的事与她无关,这四周的红墙将她从喧闹的后宫争斗中解放出来,好似在闹市中划归了一片山水人家。   早上照例走动三圈, 身上微微出了一些薄汗。姚诗走到侧殿已经准备好热水的浴桶中, 美美的泡了个澡。她基本上每天都会泡澡, 昭文帝平常也不怎么过来,每天消消停停慢腾腾的做事,有时候竟然恍惚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宫人倒是不敢克扣得罪她, 她是目前跟随昭文帝最早的妃子, 内有大皇子支撑,外有做高官的娘家。她又不折腾人, 要的东西要么是份例中有的,要么就会给些银两,总不会亏了大家。久而久之, 荣昭仪这地方就这么在后宫众人的面前隐形起来。   姚诗换了干净的衣服,在主殿练练书法打发时间。大皇子李旷明天才回来,晚上叫小厨房把材料提前泡上,李旷最近很喜欢酸梅汤。   才到乾西所的时候,大皇子每天中午都会回景阳宫,晚上再去乾西所睡觉,但随着年岁的长大,一是课业渐重,而是乾东、乾西两所人也越来越多,李旷作为大哥也要有个带头的样子,这样子慢慢的,也就形成了五天回一次景阳宫的习惯。   午睡一会,等起来的时候,伸一伸懒腰,姚诗又去看一看自己养的花,指挥下人除草。等回到屋子里再喝一碗清茶。   急促的脚步一下子打乱了这份平静,姚诗好像休憩被惊醒的大猫,一下子攻击性满溢出来,而又很快收敛起来。   点翠从外面走了进来,虽然面上不显,但焦急还是通过肢体语言传递出来,她行礼道:“主子,皇上今天去乾西所,不知道为什么,训斥了大皇子。”   姚诗尽力稳住心神,将手中的茶碗放到桌子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说道:“朝霞,管理好景阳宫的宫人,现在不要出去打听,等到全哥,不,旷哥明天回来,让他亲自跟我说。”   姚诗这边有顾忌,其他人可就没有,江又晴打听到了消息,就让人给吉尚侍递了消息。万宝林和温贵人听到这个消息,也各自找借口出来了,径直奔向景仁宫。   两人在门口对视一眼,等待一会儿,就被白鹭领了进去。两人屁股都没坐热,看到朱宛凝出来,两人都有些急迫,等到朱宛凝坐稳了,两人才开始说话。   “娘娘,荣昭仪是做了什么事吗?”万宝林问道。这次粗暴直接完全不掩饰目的的行为简直让她受到了不少惊吓。   朱宛凝摇摇头,说道:“荣昭仪一向很老实,跟一团空气一样,什么都没做。”   “那您为什么现在要收拾大皇子。”温贵人问道,“不是商量好了,处理完端荣华后,等我拉拢完庄良媛就对向婉仪下手吗?”   “哦。这个啊。”朱宛凝无所谓的说道,“我碰巧看见了,突然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万宝林只当朱宛凝说笑,自己急得火烧眉毛:“皇后娘娘,如果您想对付荣昭仪,要从大皇子下手,您完全可以找妾等商议一下,妾总会为您想到办法的。”   “这一次如果是妾的话,会直接散播五皇子生活不好,三皇女去照顾的言论。因为乾西所您又管不了多少,这就把您摘出去了。这样皇上会认为大皇子没有尽好大哥的责任,还能挑拨荣昭仪和怡昭媛的关系,她们二人因为大皇子而关系好,想要让她们拆伙也必须得由那里入手。”   万宝林看着朱宛凝饶有兴致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说道:“您这次对大皇子动手,她们必然会防备,这招是用不了了。”   “那也没什么事了。”听到没戏,朱宛凝就说道:“按照计划行事。”   “是。”两人点头退出门外,各自再找人拜访。   温贵人走在路上,觉得骨子里都在渗着凉气。朱宛凝说对付大皇子没有计划是真的,那不在意的态度才是关键。她看到朱宛凝当真不在乎,她根本不在乎未来如何,不在乎计划是否成功,不在乎生死,她就是个疯子。   万宝林不知道还继续往下说,或者是知道,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下来了,毕竟大家都没有说原计划还能不能执行。而自己还有机会,她还没有做出什么事,只是嘴上叨叨两句,庄良媛还没有拉拢过来,向婉仪应该也不知道,一切还来得及。先慢慢淡出,然后找机会就跑,已经沾上了就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刚刚除了开头问了一句话,其余她就一句话不说,也没有人在意。这样虽然确实有利于她的淡出,但是也证明了朱宛凝的疯狂,不知是喜是悲。   第二天一早,姚诗就坐在景阳宫等待大皇子回来,等到中午,大皇子终于回来了,姚诗往过望去,看他的脸色,很是沉稳,并没有才被昭文帝训斥的沮丧。   姚诗也放下悬着的心,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只是担心孩子受不了。先招呼大皇子吃饭,什么事等到吃完饭再说。   两个人照常吃了饭,好像昨天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不过这种平和也就持续到了吃完饭。擦脸洗手后,母子二人走到旁边的小厅中,一左一右的坐在软榻上讲话。   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坐姿,姚诗首先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你父亲那么大火气?”   李旷如今也十二岁了,从小到大不是没被昭文帝批评过,只是一般看在他身体弱,不可能继承大统,他本身也努力,没说过什么重话,昨天闹得太大了。   “昨日下午父亲去乾西所看儿子和弟弟上课的情况。儿子去迟了一个时辰,并且没有答上来父亲的提问。”李旷平淡的说道,先交代事情主干,再说原因,“儿子中午散学吃完饭的时候碰见了母亲。”   “皇后?”姚诗惊疑的说道,示意李旷继续往下说。   “母亲先是和儿子说了几句话,无非是问儿子生活方面,儿子都规矩的答了。之后儿子示意告辞,母亲却没有准许,而是不停的说其他事情。儿子看到时候不早了,就直接提出来要回乾西所。”   “母亲却说儿子都没有给祖母守灵,让儿臣去坤宁宫给祖母抄一卷经文供上,说本朝以孝治天下,怎么能延迟。儿子不敢不从,等到抄完后再去上课,就已经迟了一个时辰。父亲责骂儿子散漫,又问儿子夫子当堂课要讲的内容,儿子答不上来。父亲就说还以为儿子都明白不用学了,甩袖而去。”   姚诗一时有些不敢置信,问道:“就这些事吗?”   “就这些。”李旷答道。   姚诗压下心中的思绪,先紧着李旷,问道:“皇上就没有问你为什么迟到吗?”   “没有。不过儿子已经跟夫子道歉了,父亲召问夫子的时候就会知道。”李旷答道,“父亲会在事后知道缘由,就不会怪我。”   让昭文帝道歉是不可能的,皇帝是不会出错的,但只要你不天天一副你冤枉了我的样子,他多半会在私底下弥补一二。李旷年龄不小了,考虑问题也变得现实起来。那个时候,不解释比解释好。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姚诗安抚了一下孩子,“先去睡一会吧,到点了再走。”   等到李旷的身影完全消失,姚诗心中才压下去的思绪又重新翻腾上来。她真没有想到是这么个情况,竟然一点阴谋诡计的可能都不给,亏她昨天分析了半晚上的可疑人员,全都用不上。   朱宛凝这么做她还真想不出理由,自己本身是没有招惹她,就算她看这个庶长子不顺眼,昭文帝都六个儿子了,要真着急也要先有嫡子吧,何况李旷基本上继承不了皇位,毫无威胁。即便这样都挡不住她算计吗?   还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和怡昭媛走得近,所以要警告一下自己?呵呵,在任何情况下,对大皇子出手的都没有再相处的可能!以为出手自己就能和怡昭媛散开了?先不提个人情感问题,但从利益上来说,对手是皇后的情况下,抱团才能存活更久。   仔细想一想,满宫上下能够和皇后掰一掰手腕的人也就剩下了怡昭媛。宠爱、地位、人脉,应有尽有。现在过去先把大体走向定了,见招拆招。   姚诗想,择日不如撞日,她看明天就是个好日子,明天就去拜访一下怡昭媛。 第68章 结盟   昨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仿佛不存在, 今天半点没有受其影响。流言在角落里发酵,太阳底下是一片光明的图景。   姚诗坐在肩辇上往钟粹宫走,既然朱宛凝已经对她出手了, 也就不必避讳。看着太监平稳的往过走, 心也慢慢的沉静下来。   晓云早就在门外等候, 看到荣昭仪到了, 上前行礼,一遍引到主殿一遍说道:“主子, 荣昭仪到了。”   “姐姐。”江又晴起身迎道,拉着荣昭仪的手坐到藤椅旁, 正对着的窗外经年不衰的青松。   “这次是我连累姐姐了。”江又晴带着歉意说道, 朱宛凝即便疯,这次毫无演示的针对荣昭仪,幕后或多或少的都有对自己的不满。   荣昭仪倒是真的无所谓了,她并不是一个看重动机的人,她看中的是结果, 现在结果就是朱宛凝导致大皇子被昭文帝训斥, 那她现在要做的, 就是报复回去。荣昭仪摇摇头,说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做的事,都伤害了全哥, 这个场子我是要找回来的, 就先听听妹妹有什么建议。”   “姐姐。”江又晴拍拍荣昭仪的手,说道, “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江又晴微微坐正了身子,静静的看向荣昭仪说道:“吉尚侍说:‘皇后疯了’,字面意义上的疯。”   “此话怎讲?”荣昭仪听到江又晴的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到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吉尚侍不是六尚之一,怎么会和怡昭媛牵扯到一起,还有皇后的“疯”,一切有些措手不及。   “之前吉尚侍找我,说合作的事,我没有相信,等到昨天大皇子的事情发生后,让晓云递了纸条同意,她才说话。”江又晴解释道:“皇后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根据她的观察来说,皇后现在的目标就是闹得后宫鸡犬不宁,害死一个妃嫔算一个。”   “吉尚侍和万宝林的教导姑姑是死对头,万宝林继承了教养姑姑的势力,吉尚侍向皇后建言放一批宫女出去,放出去的却是和她亲近的人。之后皇后也听信万宝林的话,对她多有打压。她怕命搭在宫里,所以确定了皇后的想法后就来找我。”   “现在联系上端荣华的事来看,或许事情是咱们想复杂了。最开始折腾沈贵嫔,之后的端荣华,再到你我,如果从皇后‘疯了’的角度来看,确实能够对的上。”   荣昭仪沉思了一会儿,这确实有些荒谬,但是又有一些证据佐证,说道:“这样的话,就不是让她吃亏,而是要将她压下去。”   “是的,这就难了很多。”江又晴抚摸了一下微凸的腹部,说道:“如果不能将她按下去,我担心我这一胎能不能顺利生出来。”   “怡妹妹安心,到时候有我呢,我当年也没少帮文贤皇后处理宫务,保胎还是没有问题的。”荣昭仪安抚着,又思虑的说道:“现在靠你我二人难免有些孤木难支,也要看一看有没有其他人可以拉拢。”   “姐姐说的是。”江又晴想了想,对晓云说道:“去请贞嫔过来。”   又对荣昭仪解释道:“贞嫔现在没有把柄在皇后手上,二皇女本身出身并不得宠,父亲身份又比较敏感,皇上不会准许她再养皇子,她指着二皇女过活,希望蹭乐安的光。”   贞嫔来的迅速,见到了荣昭仪也没有感到惊讶,行了礼就在下首找地方坐了。   江又晴说道:“昨天的事你也知道,我和荣昭仪的打算你也能猜出一二,你是什么看法?”   贞嫔昨天接到消息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早就准好了,皇后连荣昭仪都不放过,跟何况她这个越过她捞孩子的,说道:“我与姐姐相处这么多年了,自然是姐姐是什么态度我就是什么态度。”   江又晴又将之前的话简略的重复一遍,重点提到皇后那边的情况。   “这样来说,万宝林是皇后的人。端荣华那件事与成选侍有关,成选侍之前就跟万宝林走得近,现在看来,成选侍应该也投靠了皇后。”贞嫔说道。   “除了这两人,剩下的别的妃嫔还有谁就不清楚了。白鹭管理宫务很有一手,我那边的人没有办法找出人选。”江又晴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万宝林好像对我有一些看法,虽然我委实不记得哪里得罪过她。”   “如果皇后只听信万宝林的话,那么更有可能是从上往下下手,万宝林会稍微掩藏一下自己的意图。但是皇后最先选取的是端荣华,端荣华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人算计的,确是直接和成选侍搭边的。成选侍位份低微,绝对没有勇气跟万宝林唱反调。可以确定至少还有一个人为皇后出谋划策。”   这边话题才起了一个头,晓云却敲了门。等到里面静下来,江又晴喊进后,晓云进来说道:“主子,向婉仪来了。”   江又晴有些疑惑,向诗云来做什么?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但还是让人将她领进来,人都到了地方,同样是主位,拒绝不太合适。   向诗云从小厅走到江又晴所在的屋子,不出所料地见到了荣昭仪,对于贞嫔的出现也接受良好。挂着多年来积攒的已经成了习惯的笑容,对荣昭仪和江又晴行礼,又接受了贞嫔的行礼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妾是来找怡昭媛救命的。”话虽这么说,向诗云却没有半点求救的惊慌失措,而是不紧不慢的说道,“毕竟是皇后娘娘,想来想去也只有怡姐姐能够帮我了,正好荣姐姐和贞贞妹妹也在,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关向婉仪什么事,怎么皇后又找上她的麻烦了。江又晴有些茫然,却又知道向婉仪这次恐怕真的是对皇后有想法,她还没忘记吕更衣的事情和她有关,她身为一宫之主,位份迟早会上去,能吸引到她的位置,皇后给不起也不会给。   “向婉仪此话怎讲,皇后娘娘怎么会害你,其中不是有误会吧。”江又晴不咸不淡的顶了回去,主动权现在在她手上,哪有这么轻易就放人进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怡姐姐不知道吗?”向诗云说道,“温贵人跟万宝林现在共同服侍皇后娘娘。”   “向婉仪又是如何得知的?”江又晴和荣昭仪、贞嫔对视一眼,看样子这第三人找到了。   向诗云又说道,这次拿出了诚意:“温贵人挖角挖到我身上了,我看着下一步就要对我动手。虽然这次我躲得过,但俗语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这一次不成还有下次,哪有每次都这么恰好发现。这也是我来找您的原因。这口气您二位不会白白忍下,而我要想活命就要和那位掰掰腕子。”   这是利益一致?江又晴和荣昭仪对视一眼,由荣昭仪进行风险评估。江又晴倒是相信向婉仪所说的,如果不是这样子的话,向诗云是不会来和她联合。向诗云知道皇后要对付她的突破口是温贵人,这点江又晴是知道一些情况的,雪青应该就是她的人。在朱宛凝倒台之前不用担心她反水。   “那向婉仪有什么办法呢?”荣昭仪问道。既然向婉仪已经率先找到这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不接受,这个同盟还有存在壮大的可能吗?只靠她们三个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推翻朱宛凝。向诗云入宫这么久,除了良嫔那次翻了车,其他时候都表现良好,就连良嫔那一次,也粉饰的现在不仔细回想都没有印象的地步,是个人才。   “我能够为大家争取到一些时间,到第一次对我下手,我能够独自解决。平常探听消息这些我也照做,有什么需要的也尽管开口,我能做就做。”向婉仪说道,皇后是冲着她来的,她才是最着急的那一个。   “那就这么敲定了。”江又晴说道。   贞嫔又继续之前的话题:“那还有那些妃嫔能够拉拢?”   “孙芳仪正忙着备孕,好不容易把五皇子甩脱了,也在抓紧办自己的事。顾良媛忙着照顾四皇女,在打到她身上之前不会明着出手。”向诗云率先说道。   荣昭仪说道:“端荣华还是有一些底子,如果是顺风局她不介意踩一脚。季淑女是跟着她的,到现在也没怎么出过延禧宫,看端荣华的掌控程度,本身不需要努力争取,顺其自然。”   “这么一拨拉,宫里也没有几个人了。看起来好像就剩下良嫔还有两分拉拢价值。苏家瘦死骆驼比马大,现在更加指望良嫔增添光彩了。”贞嫔说道。   “但这也不现实,”江又晴看向向婉仪,良嫔确实很有用处,但庄良媛也算是明面上的向家人,“良嫔和庄良媛是死对头,不可能和睦相处。”   向诗云勾唇一笑,说道:“很快就不存在这个前提了。”   “相信温贵人很快就能将庄良媛劝反。毕竟我可是见死不救呢。”   她只是行个方便,而已。 第69章 计划   江又晴心中惊讶, 却也不露声色。庄良媛因为向婉仪才能进宫,在启祥宫又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即便现在不受宠了, 也是生活无忧的, 何至于此呢?   转念一想, 在迁宫的时候, 庄良媛的那个样子,和之前得形象已经大为不同, 心性改变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庄良媛受不了也是能想象的到。   向婉仪放任温贵人拉拢冯箐, 也不是不能理解。不管是因为什么私心, 单论行动来说,向婉仪还真没有对不起她。在这种情况下,庄良媛仍然被定义为可拉拢的对象,那么她优先保全自身也是对的。   “良嫔参与的事还要再说,最好等她自己找上来。”荣昭仪说道, “和她并没有什么交情, 这种事要确保安全。”   江又晴点点头, 又问道:“既然已经决定要做了,那从哪里开始呢?”   擒贼先擒王,先打击皇后?还是, 先剪除羽翼再对付皇后?力气要往一处使, 有个共同的目标会让事情变得简单许多。   “先打击那位不太可能。只要位置不动,打击多少次都解决不了问题, 一旦她缓过劲来,就是疯狂的报复,大家都经不起失败。”贞嫔说道, “况且即便是被禁足,也不妨碍周围的人借着她的名头行事。”   众人点头认同,江又晴又问道:“那从哪位先入手?”   “先不动温贵人,温贵人至少要等到我这边结束了再收拾,不过估计也到不了那个地步。”向婉仪说道,“我对她还是有一些了解,她根本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皇后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她也会慢慢寻求办法脱身,不会再打头阵了。”   “那就先对付万宝林吧。成选侍实质上还是依附于万宝林的,皇后对于万宝林的主意也是听信的。”荣昭仪做出了决断。   江又晴也表态,说道:“那就先对付万宝林吧,打听打听消息,争取一击即中。”   大的方面达成一致,谈话气氛渐入佳境。   江又晴这边言笑晏晏,温贵人可就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上,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是凉的。   本来准备慢慢身退,对于朱宛凝交代的拉拢庄良媛的任务已经十分懈怠,立志于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志大才疏的没用人的形象。谁知道庄良媛就跟转了性一样,开始的猛烈攻击犹豫不定,自己暂缓攻势后,反而贴了上来。   “庄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温贵人一阵牙疼,每回和庄良媛聊天的时候都有这种心理。她跟了皇后还是个贵人,冯箐跟着向婉仪已经是良媛了。也有一丝后悔,如果自己一直跟着向婉仪,自己现在应该也能升上来了,谁能想到皇后这么抠索?   庄良媛眼下青黑,显然没有睡好,准确的来说,自从良嫔复宠后,她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自己不得宠了,向婉仪也不帮忙,整个人从底下的人捧着到无人问津的滋味可不好受。   每一回看到份例发放的时候都令她无比的焦躁,现在她也指着份例过活了!单靠着份例又怎么和良嫔拼,光是衣服料子就不是一个等级的,良嫔贴了那么多钱,自己可没有贴的。向婉仪当初帮自己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帮手,现在失宠了,连抢救一下都不做,直接放弃了,想到这也有些怨气。   现在调转船头,皇后可比向婉仪要大得多,皇后能看上自己,慧眼识珠,说明自己并不是像向婉仪所想的一样毫无价值。等到自己起来了,也不是不可以让她跟着自己。庄良媛想,说道:“这几日我在屋子里仔细想了想,觉得妹妹之前说的对,我也是时候为了自己考虑了。”   “姐姐想清楚就好。”温贵人暗道一声晦气,但是之前拉拢的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拒绝不会有任何成效,庄良媛还可以找别人搭上这条线,自己的心思还会暴漏在皇后的目光之下,心里叹了一口气,提出了告辞,“那就不打扰姐姐了,妹妹还要分享这个好消息。”   再看了一眼庄良媛,温贵人出了屋门。心中暗笑庄良媛东施效颦,现在那满头搭配欠妥的珠翠真是不伦不类,本来插两支点睛之笔就好,偏要学良嫔,人家世家大族出身,审美从小培养,东西都是好的成套的,她有什么。温贵人摇了摇头,脚步一转,走向了主殿。   “向姐姐。”温贵人言笑晏晏的说道,去了庄良媛的地方,总是要到向婉仪这里打个补丁。   向诗云也调笑着说道:“妹妹可算来了,前两天我去找你,结果扑了个空,就去怡昭媛那里坐坐,妹妹可是个忙人啊。”   “姐姐说笑了。”温贵人说道,头疼的准备找话题糊弄过去。   大皇女这些天过的犹为不顺。拖一拖让三妹妹去管一下亲弟的事,形式上是圆满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乐安东西给所有人都送一道,也就没有什么特殊,缓解了弟弟的处境,但是本质上并没有什么改变。这件事好歹是做成了。   二妹妹出继就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她的亲妹妹从此以后就属于别人了,和顺容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她清楚的知道,按照皇家的秉性,这种玉碟上的母子关系才是真正的母子关系,到底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反倒无关紧要。   李灵儿听到过一句话:“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在她看来,明明是“死人争不过活人”才对。顺容华死了,所以昭文帝全然忘记了顺容华死亡的时候自己的那点感情,看到贞嫔哭一哭就将顺容华的孩子送过去哄她开心。   想到这里,李灵儿就走到了永寿宫。   永寿宫是实际上的冷宫,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很难进去。这里的很难并不是指“进去”这个行为,而是进去之后面临的问题。   除非明令禁止,否则像妃嫔、皇子皇女这种身份想进就进的。但是进去了以后,侍卫会将进去的人以及时间告诉皇上皇后,等到进去也并不是随便逛,而是有宫女跟着,向上汇报进去的人都做了什么。可以说,麻烦得不能再麻烦。到主子这个身份地位,想找人直接让宫女进去传话就是,犯不到自己进去走一遭。   但这些规则对于大皇女来说形同虚设,昭文帝根本就不待见她,她又是长女,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在不需要保持“人设”的情况下,生活不顺、心中多有苦闷的时候,她往往会到永寿宫来“看看”导致顺容华死亡的吕更衣。   永寿宫的门脸做的一点也不像冷宫,和宫里的其他建筑保持着一脉相承的富丽堂皇,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守门的侍卫一脸严肃,递了宫牌,走进去看到来来往往没有丝毫笑意的宫人,从内而外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就能体会到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冷宫。   大皇女直接走了进去,旁边的侍卫熟视无睹,刚开始还有两分警觉,要走一走对人的流程,来的次数多了,上报昭文帝和朱宛凝的次数多了,上面的两人都疲惫了,底下人也就放松了。   “呦,这不是大皇女吗?怎么,生活又不顺了?”吕更衣嘲讽的说道。   大皇女每来一次就要折腾她半天,还给钱让宫人招呼她,恨不得她立刻死了。宫妃不能自戕,吕家本来就伤了元气,经不起她再雪上加霜,只能硬抗。讽刺的是,因为在冷宫伺候的宫人八成都是得罪了人被发配的,缺钱的很,大皇女对她大方,那些人反倒害怕她死了就拿不到钱,每次给侍卫分润一点,有时候还请医师来给她看看,生怕摇钱树死了。   大皇女毕竟道行浅,几句话就被吕更衣套出最近情况,气的满脸通红,斥责道:“吕更衣贯是牙尖嘴利,嘴上功夫这么好,不知道该做的事做了没!”   “周姑姑!”李灵儿叫了声旁边的管事姑姑,“我看吕更衣精神很足,完全有能力多做一些事。从今天开始就洗衣服吧!”   看着皇后折腾沈贵嫔,李灵儿也学会了许多法子,正好在吕更衣身上试验一下。   周姑姑一脸严肃,转身出去让人端了一盆衣服进来,指挥吕更衣清洗。更衣这个位份算不得正经主子,作为管事还是指挥的动的。   看着吕更衣老实的洗了一会儿衣服,李灵儿嘲笑了两句。吕更衣还不了嘴,李灵儿就心满意足的走出了门,让妙菱给周姑姑一些银子,心情舒爽的出了永寿宫。   大皇女前脚一走,后脚吕更衣就将手中洗衣的棒槌往地上一扔,起身扶着腰说道:“真难搞。”   旁边的周姑姑满面堆笑的上前帮她捶捶腰,推着她坐下,就让人把底下的衣服拿走。那些衣服都是洗好的,只是湿水装装样子罢了。   心情颇好的出了房门,就听见旁边屋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周姑姑警惕的看过去,原来是方选侍与她身边的宫女。方选侍虽然进了冷宫,却不缺银钱。   在方乐瑶莫名其妙出事后,方家却不甘心放弃付出了这么多的财产。当他们联系上方乐瑶的时候,方选侍告诉他们这是预料到的结果,她出不来,但是至少能为家族捞个保底后,舍不得沉没成本的方家还是拿出了一部分银钱支援她。   方选侍看到警惕的周姑姑,让宫女递给周姑姑一个荷包,看到周姑姑消解了警惕,脸上笑出一朵花后,笑着说道:“麻烦姑姑带一份姜撞奶。” 第70章 初露端倪   天气有些凉意, 江又晴也换下了较厚的衣服,现在可不能受凉。宫里暗涛汹涌,钟粹宫外松内紧, 明面上喜气洋洋的, 内里层层设卡, 比之贞嫔那一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贵人虽然已经决定退居二线, 但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突兀,将庄良媛带给皇后之后, 就彻底的不怎么参与设计了。也因如此,向婉仪那边等了好久才收到线报。   兵熊熊一个, 将熊熊一窝。也许是皇后没有管理, 手底下的人都显得不太聪明的样子。庄良媛或许是太熟悉向婉仪身边的人了,习以为常,行动间虽然做了防备,但还是有太多疏漏。   向诗云原以为皇后会从“宠爱”下手,谁知道现在的她已然脱离了低级趣味, 追求更高层次的目标。当发现庄良媛和皇后联系上了的时候, 担心打草惊蛇, 愣是没有发动人去打探情况。等到人员流动变得密集,开始收买奴婢的时候才启动了深藏的线人,打探到了她们的目标。   真不知道怎么说, 对付她是下了大功夫, 力求一击即中!本身就不是冲着她来的,反倒绕到了防守的薄弱环节, 去侵蚀抱厦,那里住着顾珂的四皇女和自己所出的李鸿。鸿哥还没搬出去,同是有在昭文四年出生的孩子的妃嫔都有共同的默契, 翻过年才会送孩子去两所。虽然没有搬出去,鸿哥也已经大了,又有自己盯着,像这种临时下手的难度大大增加,毫无疑问,皇后要下手的是本就半死不活的四皇女。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加之舍得不是自己的孩子,即便角度控制不好,孩子最后出了问题,顾良媛怨恨的也是皇后,向诗云就更加没有什么忌讳了,只等着鱼儿咬钩。   宫里斗争说穿了就是三样:吃食、路线、生产。直接在吃食上做文章,病从口入。算计对方的行动轨迹,让她碰上不好的东西。以及最后生产的时候来个去母留子、一尸两命。   四皇女年龄小,出不了屋门,更谈不上生产,屋子里接触的东西向诗云能够保证安全,剩下的也只有吃食这一条路了。   向诗云仔细观察了一下,四皇女两个奶娘之间有一个有些问题,丈夫给人担保,人家跑路了,现在急需钱去填这个窟窿。巧合的是,那丈夫奇迹般地去赌场赢了不少银子,恰好能够还清债务还有富余。   又找机会把她调开,去查了之后才发现皇后为了不落人口实还想的挺多。并没有直接下药,防止她将锅甩出去,也成为受害者,而是直接让奶娘吃大量寒性的的东西,让四皇女本就不健康的身体“雪上加霜”,这就是自己没看护好的缘故,再将顾良媛的怒火往自己身上一引,坐山观虎斗。   既然提前知道皇后一方的打算,向诗云也在想到底是将计就计,还是装作意外,挑个别的理由直接把事情揭过去。   将计就计是能造成大规模伤害,但是有把自己框进去的可能。这件事能够把经手的万宝林、温贵人拉下去,但是对皇后的伤害却不大,将计就计直接吸引了皇后的仇恨值,直接把自己当盾牌了。拉万宝林下来还不需要搭上自己。   向诗云想,自己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拖延时间,找机会把这一篇掀过去,皇后再布置也需要时间,可以打个时间差。自己急,旁人也急,还不如省点精力为以后怡昭媛那边点子出来后办事。而且,她对于在抱厦动手还是比较不喜的,毕竟自己的孩子在那里。   想到这,向诗云就更加放松了,决定找一个由头将那个奶娘打出去就好。嘱咐从梦再从温贵人那里探听消息,再让友桃盯着庄良媛。做足了准备后,向诗云决定小憩一会儿,养养精神。   午休的时间刚过,钟粹宫就来了一位谁也没想到的客人。   江又晴坐在主位上,刚刚睡起还有点愣神。晓云将门帘拉起来,来人就进了门走到大厅中央飒爽地见了个礼,江又晴也回了个半礼。   “怡昭媛姐姐。”   “孙芳仪妹妹。”   江又晴客气地说道,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孙芳仪。   看来大皇女是真的能折腾人,才把五皇子送过去多久,孙芳仪又容光焕发了。脸上沾染的好气色,不是胭脂染出来的,而是真真实实透漏出来,让人看着就欢喜。江又晴看着想,这才是她见到的孙寄凌嘛,之前的人她都不敢认。   “孙妹妹好久没有过来做做了,今天过来可要好好聊一聊。”江又晴客气地说道。   孙芳仪也接着往下说:“现在可算是得空了。我到现在才明白当年怡姐姐是何等的宽宏。”   “妹妹过誉了,我也不过做分内之事罢了。”江又晴笑着推脱了这顶高帽,又问道,“妹妹可是在管理长春宫上有什么疑问,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为你解惑。”   “长春宫里人少,就只有我和良嫔,良嫔现在看得清,也不找事,整个长春宫就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事。”孙芳仪说道,“倒是长春宫外风风雨雨,我也有所耳闻。”   “唉。宫里哪里有清净的时候。”江又晴一边感叹,一边想是不是走漏了什么风声,不知道她的态度是什么,要来做什么,就打个哈哈。   孙芳仪眸光锐利,看着江又晴说道:“姐姐想做的事,妹妹心里也是赞同的。”   心里,也就是行动中不会做什么了。不捣乱就行,只要在做事的时候中立,等到朱宛凝颓势显露的时候落井下石,也很不错。   “妹妹怎么说起这些来了。”江又晴问道。   “我是武将家的姑娘,书念的不像文官家里那样多,但也是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孙芳仪低下了头,目光盯着地砖出神,“况且到现在没个一儿半女,拜谁所赐我还记在心里。她不想让我生,我也要给自己找条路。”   “皇后娘娘可不是光杆司令,行事作风窥见一二。卧龙凤雏包围着,哪有什么好办法呢?”江又晴毫不客气的空手套主意。现在虽然选定了万宝林却没有突破口。   万宝林地位低,用太大的局去框就是大材小用,一个方法只能用一次,再用这个局去框别人,人都破解了,小心反将一军。可如果局面不够大,皇后偏袒下万宝林很快就能脱身,根本起不到作用。孙芳仪来了想必也不是只是为了说一句我赞同你,肯定还有别的方面。   孙芳仪笑着说道:“万宝林也只是宝林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心。怡姐姐都不用想办法,自有办法送上门来。”   “哦?”江又晴来了精神,“不知是什么办法?”   “这可就不管妾的事了。”孙芳仪卖了个关子,说道:“去那地方还需要一点巧劲呢。我也是才被大皇女提醒了才想起来。”   去的费力,大皇女,这基本上就是明示永寿宫了。江又晴的第一反应就是吕更衣,随后又反应过来不对,先不说知情人基本都被处理干净了,即便有线索拐到的也是向婉仪,她现在又不是皇后的人,牵扯出来也没有半分好处。不过江又晴很快就想到,永寿宫住进的可不止吕更衣一个,方选侍也在里面。   江又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转移了话题:“大皇女这下子不会再找你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真是给了我一个好大的麻烦。”孙芳仪笑的有些嘲讽,“她还指望我补贴五皇子呢。”   “这?”江又晴故作不解。   孙芳仪颇有厌烦的说道:“真是的,又不是我的孩子,指望我尽心尽力,又觉得我觊觎他,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人家玉碟上的生母可是顺容华,位份比我高多了,我能干什么,只能听着了。”   “害,放宽心。小孩子就是这样没轻没重。”江又晴宽慰道,“乐安那天去乾东所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五皇子捉襟见肘,她怕是没有钱了才去折腾你。”   孙芳仪接到了江又晴的暗示,两人眼神一对,弥漫出一股难兄难弟的气息。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受苦,孙芳仪一下子心情就好多了,真是灾难让人成长,又有点八卦的说道:“二皇女现在是贞嫔的女儿,相处如何?”   “那不是二皇女,那是贞嫔的命根子。小孩子不怎么记事的。”江又晴淡定地说道,也提前告诉孙芳仪不要打二皇女的主意,这一块她已经敲过一次了,孙芳仪再敲就是敲贞嫔,达不到刺激大皇女的作用。   孙芳仪点点头,喝了口茶,说道:“管她的,反正我一分钱都不会出,人我养这么大了,也不指望他为我做些什么,搬过去了,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好了好了,不气了。来,让你沾沾喜气。”江又晴拉着孙芳仪的手在肚子上转了两圈。孙芳仪未来会身居高位,皇位是没有份的,没有任何必要争,不过求一个依靠罢了。   孙芳仪喜气洋洋的走了,江又晴就往后靠在垫子上休息一会儿,喝一碗处理过的羊奶,指挥晓云将方选侍的消息递给荣昭仪。 第71章 交锋   事情总要循序渐进, 在双方都认为鱼咬钩了的情况下,向诗云也开始行动了。   启祥宫之前比较平静,宫里的庄良媛是老相识, 向诗云也算是她的“恩人”, 算是自己人, 顾良媛位份低, 不打眼,向婉仪也不会苛待她, 大家平平淡淡的过。   现在明明面子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动,整个氛围却不一样了。   顾良媛剩下的皇女身体不好, 她是每天去看的, 向诗云并没有拦着。虽然心里知道向诗云不会做出什么对孩子不利的事,但顾良媛总是放不下心,她的母家并不强,要是家里出色一点,她也不至于选秀挂着祖父的官职, 写着谁谁之孙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的谁谁之女。刚生下孩子本来就想得多, 宫中的事件最近发生的频率又比往常高了许多, 顾良媛总是有些心神不宁。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靠近一点,离得再近一点, 才能消除内心无由来的恐慌。   庄良媛来的时候春风得意, 一切掩盖在热烈之下,人人都抢着希望去服侍, 但现在都在后悔不迭,谁知道这宠爱说没就没了。更有些敏感的,看着庄良媛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赶紧找门路要跑。庄良媛要是想搞事,作为主子的两方可能都没有什么事,但是作为奴婢的他们一定会死的很惨。   蛇有蛇道,鼠有鼠窝。底下人的感觉没有错,确实要出大事了。   在蹲到那奶娘再次悄悄地将小指长度的金簪揣入怀中,向诗云就到这从梦、友桃去了抱厦。   四皇子李鸿的教育一向是重中之重,向诗云先到四皇子的房间去看。先转悠一圈,发现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放宽了心神。这里一直是不让熏香的,向诗云知道熏香能做多少手脚,她自己为了维持妃嫔的身份间歇性的用一用就好,孩子这边半点香料不烧。   问了两句课业,四皇子流利的答了,向诗云鼓励几句,就去另一个角的房屋去看顾良媛的四皇女。   四皇女躺在婴儿床上,很给面子的醒着。因为昭文帝没有起名字,现在只能四皇女四皇女的叫,估计要等到昭文帝想起来,让钦天监拟名的时候才会有其他称呼。   四皇女十分活泼,那奶娘朝向诗云行礼后,就逗弄四皇女给向诗云看。向诗云好像也被激发了兴趣,伸手拿起一个拨浪鼓在四皇女眼前晃动,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吸引她的注意。四皇女果然也在预计之中的伸手去抓,发出哈哈的笑声。   向诗云像是被愉悦到了,伸手从旁边摆放的玩具的小几拿了一只小簪子接着玩闹。   簪子小巧,是仿照大人样式做的,除了缩小,所有大人首饰上该有的步骤,在这支簪子上一样都少不了,尖端做了磨圆,精细得很,与之相同的还有十一支。这上面的花费着实不轻,这套簪子还是向诗云不想后院起火送出来表态的,顾良媛不怎么拿这个和四皇女互动,向诗云又来的少,这可不就是让人觊觎。   在向婉仪拿起那根簪子的时候,奶娘的心就提起来了,看着向婉仪逗弄四皇女。四皇女并不喜欢这个玩具,剥离了那些世俗的眼光后,这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半长不长的棍子。向诗云也知道,这东西就不是给小孩子玩的,只是给大人看。   “去把那一匣都拿来。”向诗云皱着眉说道,“我不信这么多就没有她喜欢的。”   奶娘僵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那簪子并不是宫里的,没有打上宫印,又看大家都不在意才动的手。家里那混子虽然赌债还清了,但是这玩意哪有还完的一天,无非是还了又欠,她也要悄悄捞一点,给以后留点退路。谁知道向诗云现在要,现在哪有一匣,就剩下七八只了!她到底怎么会去逗四皇女呢,她要是只是行个礼,向婉仪是不是看一眼就回去了,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怎么杵在这不动?”向诗云不满的说道,“从梦,去拿来。”   “是。”从梦行了个礼,在奶娘胆战心惊的目光中到了屋中装玩具的小箱笼边上,一样样的翻腾着,过了一会儿,捧着一把物件走了过来,放在向诗云旁边的茶几上,说道:“主子,这里只有七只,加上您手里的,一共八只,还有四只找不到了。”   向诗云转头凌厉的看向奶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想好了回答。”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刚才就不应该脚软没有去找,要是找了没找到还能推说自己不知道,现在是推脱不清了。现在只能干脆招人,受点罪,自己是奶娘,命还是能够保下来。奶娘往前一步就跪了下来:“请主子饶命,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这又是怎么了,东西呢?”向诗云问道。   那奶娘隐去了别人找她吃凉食这一段,其余的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吐露了出来:“奴婢丈夫爱赌,红眼了家产都往上抵押,前些日子连祖田都输了进去,虽然运气好,又赢了回来,但是哪有永远这么运气好呢?奴婢看到了这簪子,就鬼迷了心窍,一时想岔了,就偷去当了。”   “混账玩意,手脚不干净的东西!”向婉仪勃然大怒,说道:“将事情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念在你奶大了四皇女的份上,将你逐出皇宫,追回赃款就算了。”又对从梦说:“把这里好好查一查,手脚不干净的全部送到慎刑司。”   奶娘在哭叫声中被人拉出去了,四皇女也被吓到哇哇大哭,向诗云被哭的心焦气燥,把另一个奶娘叫过来,又让人去王永那里,让他给四皇女安排一个新奶娘,皇后的人她可不敢往这放。   人是拖出去的,一路上纷纷扰扰,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四皇女的生母顾良媛。顾良媛原本就要往过走,半路上看到了奶娘被拖出来,就知道出事了,连忙半跑过来,刚好赶上向婉仪要往外走。   向诗云看到顾良媛前来也不意外,说道:“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手脚不干净,我去请皇上给四皇女换个奶娘。”   向诗云安稳了,其他人可就抓心挠肝了。   庄良媛急得在房间里打起了转转,怎么偏偏是这个奶娘,这个人还是在通过她的牵线搭桥才联系上的,现在出事了,真的只是明面上的原因吗?她恨不得现在就去主殿打探一下向诗云的看法,走到门口又强令刹了车,向婉仪很有可能只是怀疑,自己还是不要不打自招了。赶忙紧急联系了温贵人,问问她怎么办。   温贵人接到消息的时候都是蒙的,这件事她为了避嫌,全程没有参与,现在庄良媛找她有什么用呢?温贵人连忙让人把人领到万宝林处,把自己摘出来。这下子庄良媛再联系人,应该找的就是万宝林了。   庄良媛的福安又从温贵人处出发,来到了咸福宫。万宝林确实比温贵人联系要方便得多,毕竟咸福宫只住了万宝林一个,行动之间不用担心别人突然进来。福安下定决心,一定要说服主子跟万宝林对接,鬼知道刚才在钟粹宫有多少人熟人看着。   万宝林听到也有些心惊,但还是拿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对福安说道:“先稳住,什么都不要做,等我的消息。你出来有一会儿了,赶快回去吧。”   这正合福安的意,虽说奴婢不能说主子什么,但她也着实觉得在这个时间点满宫乱窜不是什么好事,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让半兰将艾叶送出了门,万宝林才有时间来想一下向婉仪到底是什么意思。指望朱宛凝是不可能的,只能靠自己。向婉仪将奶娘以偷盗名义赶走,到底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还是一个警告?   如果预先知道,那就是说庄良媛、温贵人的背叛她都清楚,之后将奶娘赶走警告自己不要动她的主意。如果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就真的是老天站在她那边了。先和温贵人保持距离,找人去探听一下奶娘家里的情况,明明给的钱足够清还赌债了,怎么还会落下手脚不干净的话柄。   以及还有一个猜测,万宝林放在心中没有敢讲出来。如果向婉仪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可能不是计谋露馅了,而是……温贵人和庄良媛根本没有背叛向婉仪,只是逢场作戏。要是这样就说得通的,温贵人跟随向婉仪的可能性低一点,她是从头到尾恨不得向婉仪早点死。那庄良媛呢?有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她确确实实背叛了向婉仪,而不是光凭嘴唇一碰。   如果是前者只需要从长计议,看一看是和向婉仪死磕,还是转移目标到别人身上。如果是后者,那就麻烦了,基本上所有她知道的东西全都得作废,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去,那就没有人可以相信了,以后人越来越多,光凭她一个根本撑不起来这么多人事。   万宝林心中忧愁的,还是决定多做些准备,凡事留些后手总是不会错的。 第72章 反制   “诶, 你听说了吗?”一名宫女拿着扫帚在御花园一脚的树后面一边扫地一边和同伴挤眉弄眼的说道。   她的同伴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还真是一心扫地,都传疯了你还不知道。”那宫女没好气的说道, “你这样消息不灵通, 以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咋回事!”   “我这不是这两天才被上面叫去做事嘛, 你就告诉我吧。”她的同伴撒娇说道, “你知道的,我和人打交不来。”   这情景极大的愉悦了那宫女, 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现在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虽然已经到了秋天, 天气不怎么热, 但是妃嫔还是不会在这个点出门,一般延续着夏日的生活习惯在午睡,伺候妃嫔的宫人自然也会跟着午休。像她们这等扫洒宫女也是肉做的,自然会偷懒,往过望去就看见远处的同僚靠在树上休息, 她也就放心大胆的小心说。   “前几天启祥宫拖出来个宫人, 这件事你总是知道的吧。”那宫女卖了个关子, 引导同伴说出来。   “这哪能不知道,那人不是说是奶娘吗?不是说是手脚不干净,动静挺大的。”她的同伴说道, “原本是打出去就算了, 后来顶上知道了,让打了板子才放出去的。我就知道这么个大概, 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难道说这里面还有故事?”   那宫女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样子,将自己听到的传闻娓娓道来:“这倒是没错,但这件事情可没完。那人走后, 启祥宫那位又送了一批宫人到慎刑司去了,都是伺候小主子的。”   “慎刑司?”同伴吓了一大跳,“这也……”   慎刑司哪里是人呆的啊,去了人就没了。像她们犯错也不过是宫正司的女官带人来打一顿,就算是这样,她还记得当初自己走错了道撞见贵人,被罚的三天下不了地。当时哭闹的很,年长一点的宫女看她可爱,就把自己的帕子塞在她嘴里,不让她出声。半吓唬的说:这才不过破了层皮,要是闹得把慎刑司喊过来,你就得算一算外面有没有人给你烧纸钱!   “嘘。”明明是她挑起的话头,这下却假模假样的装起了害怕,那宫女打断了同伴的反应,凑到她耳边说道,“你想想,要只是偷了一些东西,用得着这么狠吗?”   “这里面啊,肯定有问题!”那宫女信誓旦旦的说道,好像自己亲眼在现场看到一样。   同伴也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理,又有些担心的问道:“那那些送进去的宫人?”   “那些送进去哪还有活路。”那宫女就没有同伴的同理心,轻易的就给那些人判了死刑,“这进去本来就是找了个借口,你看上面那个态度,那奶娘再怎么偷也不过是宫里造物司的物件,哪里值得那位如此生气,启祥宫那位这么大动作,肯定是看上面行事的。进去的宫人都是被灭口的。”   “唉。”同伴忧愁的叹了一口气,感叹道,“还是咱们命苦啊。”   “谁说不是呢。”那宫人也生出些许怅惘来,准备起来干活。这能摸一会儿鱼却不敢真的不做事,她们是粗使宫女,住的都是通铺,可不像跟着主子的,做错事还有两分情面。   正腿麻呢,往前一看竟然发现那位同僚正在拿着笤帚扫地,一下子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离人来还有一阵,她怎么会这么早就开始干活了。两人往后一转,果然,背后有一位不知道是谁的妃嫔带人站着,不知道听了多久。   两人连忙面向那位妃嫔跪下,她们还真不知道是谁,之前都是远远碰到就低头跪下,哪里认得谁是谁。跟木讷的同伴比起来那位宫女就聪明得多了,用了一个怎么说都可以的称呼就开始避重就轻的求饶:“主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偷懒了。”   一下子直接将事情模糊掉,大多数主子也顾忌着不会管闲事,顶多挨一顿打,这件事就过去了。不得不说,要是在场的是其他妃嫔,那这件事就轻轻放过去了,可她们命不好,碰到的是万宝林。   万宝林作为皇后的大脑,自然知道这件事传的这么疯有碍于皇后的名声,她知道后自己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而眼下正好撞上来一个,怎么可能放过。万宝林对身后的奴婢说道:“艾叶,把这两个嘴里没边的送到慎刑司,等我去问皇后娘娘再做处理。”   那两人一下慌了神,还没喊两声就让艾叶拿帕子堵上了。这还得益于二人刚才说的故事,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就是因为向婉仪没有堵嘴,自己可不会犯这等错误。回头果然看到万宝林赞许的笑容。   万宝林按照原定计划走到景仁宫,在御花园停留的时间太久,晒得皮肤有点疼,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无数次的痛骂当初那个脑子进水的自己,上了朱宛凝这艘破船,不但劳心劳力,连个嫔位都没捞上,亏大发了。   朱宛凝仍旧坐到上首,目光时不时划过万宝林,像刀锋一样割人。最近这些日子她好像更加阴郁了,看的人阴涔涔的。万宝林坐在下首,在脑海里想怎么让朱宛凝好接受的说出事情,到了这一步,她终于感受到了父亲的疲惫,父亲面对昭文帝的时候估计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吧。   “妾来的时候在御花园碰到了两个嘴碎的宫女。”万宝林看着朱宛凝的神色,随时调整自己的语速,“她们说的话着实有些辱没您的名声,妾让人送到慎刑司等候您的处理。宫中最近流言也比较多,也可以借此机会杀一杀。”   朱宛凝转动自己的护甲,问道:“又传什么了,仔细说说。”流言宫里传播多了,一件事一天内能够传出成百上千个版本,根本管不过来,只会挑大头掐了。   “四皇女的奶娘家不是欠赌债,咱们帮忙还了,那奶娘不是又拿了向婉仪的赏赐的东西被赶出去了,皇上又加罚了。”万宝林尴尬的解释道,这收买奶娘的办法还是她提出来的,当时就没有想过染上赌的人就没有收手的时候,导致失败,现在也是在找补,“因为向婉仪把那边又查了一遍,送了一些奴婢去慎刑司,就传出来一些不太好的传闻。说,是为了掩盖丑闻。”   “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就知道说说说!”朱宛凝厌恶的皱眉,那些传的怕是比这有模有眼多了,真是烦人,到时候又扣在她身上,关键是这事还真的和她有关,真令人烦躁,“那你觉得呢?”   “妾认为现在趁着声势尚小,直接杀一儆百。”万宝林杀气腾腾的比了一个下劈的手势,“让御花园的奴婢都去观看,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保持安静。”   “就按你说的去做。”   “你怎么在这儿,快去前面集合,皇后娘娘下旨了。”太监宋仁眼尖,看到这还有一个在树荫下发呆躲懒的,依稀记得是犯了错被赶过来的,赶紧过来叫人。   “谢谢公公。”那宫女认得宋仁,这是总管身边的红人,在御花园这小地方也是很吃得开的。她也只是早上见到那两个同僚被带进慎刑司受到了惊吓,她在到这里之前,生活的和副小姐一样,还真的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威胁生命的感觉,有点缓不过来。   很快人就聚齐了,总管在上面训话:“做奴婢的,凡事都要遵循本分。多嘴多舌失了本分的就是这个下场,都把自己的皮绷起来,小心做事!”   “是。奴婢记住了。”   总管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带走吧。”   前面的人先走,她跟在后面,进来的晚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看别人行事就好。到了慎刑司排成一圈将两个人围在中间,随后在上面的示意下开始动手,那个人她认识,是皇后身边的白鹭。嘴里的布早就取了,这地方偏远也不怕冲撞贵人。亲眼看着两个人的声量逐渐消失,她强硬的控制着自己守着规矩立在原地——立不住的当场就拖到后面,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在这种极度的恐惧下,百灵心中反而燃起了巨大的向上的欲望,这欲望与她在乾清宫的时候还不一样,在这里她真切的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做宫女真的太容易丢命了,往上爬,像成贵人、季淑女一样,成为主子,也能成为掌控他人命运的人。   万宝林的法子刚开始确实有效,宫中风气为之一肃,但好景不长,好像触底反弹一样,短暂的销声匿迹后谣言反倒越演愈烈。底下的奴婢仿佛一下子都不怕死了,个个都往外传的有模有样,偏偏这回还抓不住,只知道在传。万宝林在自然演变和有幕后黑手之间徘徊,之前传的更夸张的也不是没有。   但眼下不是想问题的时候,她要思考如何给怒气冲天的朱宛凝一个解释,这是她连续的第二次失败了。   “娘娘,既然她们这么想,为什么不顺着她们的想法说呢?”万宝林正襟危坐,“堵不如疏,既然堵不了,那就以邻为壑,选取一个代替您的主人公就好。” 第73章 对峙   “继续。”朱宛凝无可无不可的说道, 温贵人是个吃干饭的,成贵人唯唯诺诺的做不了事,只剩下万宝林了。   “妾以为, 顺着他们的话给个‘阴谋’就好。”万宝林说道, “要选择在故事里出现过的, 这样起个头她们自己就会编下去。”   看着朱宛凝没有打断的意思, 万宝林继续说道:“妾选择向婉仪。向婉仪可以说是一切的源头。在宫人中传的那样广也有她把人送到慎刑司的缘故。于其说她为娘娘守口如瓶,不如说是她犯了事, 娘娘为她保密。主客一易,这情况可就变了。不管向婉仪到底有意无意形成现在的局面, 娘娘都可以达成最初的目的。”   “就按你说的做吧。”   秋日早晚都凉快了, 宫里的人们已经换上了比较厚的衣服,启祥宫的向婉仪却嫌弃宫女打扇不够凉快,自己拿着蒲扇扇风。向婉仪一边扇风一边问旁边的从梦:“钟粹宫那边给消息了吗?”   “回主子,还没有。”从梦答道。   向诗云虽然心里知道现在这时候还没有到舆论的最顶点,但是还是有些心浮气躁, 除了良嫔那次, 她还从未将自己暴漏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之下。听到没有消息, 只能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权当历练了,让自己心态平稳下来, 静静等待时机成熟。   外面早就传翻天了, 什么“奶娘不是因为偷东西被赶出去的,而是因为见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比如虐待四皇女,被向婉仪恼羞成怒的赶了出去。”   什么“宫人不是为了灭口,是昭文帝在盘查向婉仪虐待四皇女都有谁提供帮助了。”   什么“皇后如此重惩那两个宫女却没有对向婉仪做什么, 不是因为没有向婉仪的事,而是因为向婉仪的事不好揭出来,有辱皇家威严,要是过一阵儿,向婉仪绝对要倒霉。”   等到传出向婉仪用银针折腾四皇女的消息后,向诗云终于等来了可以行事的消息,隐忍了这么久看到终于可以掀桌了,向诗云也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怡昭媛怎么和那位搭上线的,但是只要管用就好。这一次万宝林就不要想着全身而退了。   “走,去乾清宫找皇上。”向诗云起身将自己的衣裳首饰整理的微微凌乱,就启程去了乾清宫。   刚走到乾清宫后门,得到消息的王永就迎了上来。   “向婉仪,您这是?”王永看到向诗云的形象,表露出了一丝吃惊,紧接着又说道,“皇上在和大臣议事,您看看……”   “我去后殿等一会儿,可以吗?”向诗云表达了自己的急切。   “婉仪请。”王永躬身说道,旁边的平安从王永身后走出来,给向婉仪领路。   乾清宫足够大,议事不过养心殿与文渊阁两地,后殿就是妃嫔常来的地方,有时昭文帝不想跑路,就在后殿翻牌子,低位妃嫔就会被送到这里。向诗云静静坐在这里,根据昭文帝前来的速度盘算她要怎样说话。在用了两块点心后,向诗云终于听到昭文帝前来的声音。虽然宫里人都练就了一番“踏雪无痕”的好功夫,但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每天眼前就是这么些“物件”,再怎么也熟悉了。   “参见皇上。”向诗云行礼道。昭文帝待得时间有些长,她猜测现在这个时候昭文帝并不想见到一个没有理智无法沟通的人。   昭文帝温和地扶她起来,半点没有提前朝的事,只是问道:“诗云有什么烦心事吗?”   “皇上,最近宫里突然出现了许多流言,说妾赶走奶娘不是因为她偷拿了东西,而是因为妾虐待了四皇女,要封口。”向婉仪几欲落泪,看着昭文帝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刚开始妾没有注意,后来想着找皇后娘娘处理一下,但是,妾去钟粹宫和怡姐姐说话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孙芳仪。”   还好转折的快,原本在听到开头一句的时候昭文帝直接想糊弄两句交给皇后就好,自己一天日理万机,难道还要处理这等小事,等到后面转折地时候才略微松缓心神,还好,这是安排好路线等着他选一二三,这样下来后宫又能安分几天。有时候他都要忘却了,文贤皇后当年从没有拿这些事烦他。   给了向婉仪一个示意继续往下说地眼神,昭文帝心不在焉地听着。   “孙芳仪先于妾与怡姐姐说话,就说到了孩子方面,孙芳仪聊到了大皇女,大皇女经常去永寿宫,言语之中难免带了两句那两位。”向诗云扫了一眼昭文帝继续说道,“妾也没想到妾这件事都传到里面去了,本来没有什么,听到方选侍就感觉到现在妾的处境和当初的她差不多。又觉得是妾想多了,就拜托孙芳仪旁敲侧击一下,却得到了方选侍的消息。”   “方选侍说幕后之人是万宝林。妾有些害怕,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来找您了。”向诗云说道,面上堆积了惊惶。   昭文帝刚想说怎么不找皇后,就想起来了万宝林现在住在咸福宫。真是麻烦。   “去景仁宫。”昭文帝说道,转头对王永说道:“把方选侍带到景仁宫。”   景仁宫再一次热闹起来,朱宛凝还在等待向诗云的舆论反击,谁知道她釜底抽薪,直接找上了昭文帝。接到昭文帝命令的朱宛凝就找上了万宝林,两人预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昭文帝一进门就看见万宝林在,说道:“也好,省的到时候再去找人了。”   万宝林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想到皇后会保她也就放宽了心。昭文帝一马当先坐在最上首,朱宛凝紧跟着坐到他的对面。向婉仪对着皇后默默无言的行了一个礼,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等待着昭文帝开始的“口令”。   昭文帝看着底下众人,又想到还有沾边的没有来,等到所有人都来了,这件事才算是尘埃落定不会有再次烦她的可能。   “去吧怡昭媛、孙芳仪请来。”   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朱宛凝和万宝林一下子警觉起来,这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在这个局里,况且她们和向婉仪也没有什么交情。   接到了昭文帝的命令,江又晴就知道事情推进到哪一步了,理了理衣袖就和传旨的小太监到了景仁宫。   “怡昭媛到。”   “孙芳仪到。”   两人各自向昭文帝与朱宛凝行礼,然后落座。昭文帝看向底下妃嫔说道:“人齐了,那就开始吧。”   “怡昭媛,听向婉仪说,前不久她和孙芳仪在钟粹宫碰上说话。”   “是。”江又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说道,“妾经常去找其他姐妹说话,其他姐妹也经常来找妾,时常有碰上的时候。”   昭文帝明显没有让向诗云自己复述的意思,相比再听一次已知的废话,他更愿意参与到这个过程中给皇后和万宝林思考时间,虽然这肯定问不出什么。   “孙芳仪,你受向婉仪的委托,知道了方选侍所说的消息。”   “是。”孙芳仪自然不会否认这点,不过又补充了一点显然不可能告诉向婉仪的事,“妾是让宫女和大皇女进去的时候问方选侍的。向婉仪求到妾头上,妾与她毕竟是同年入宫,总是有一些情分在的,不好不管。”   “方选侍。”昭文帝的目光还是停留到了她的身上,当时他就知道方选侍是无辜的,不过看她不顺眼,又有现成的理由,顺水推舟就应允了,还打击了一波方家,“你说,幕后黑手是万宝林,你确定吗?”   “皇上,她污蔑!”万宝林弹起来说道,她知道现在说根本没有什么用,但是也不得不起来说,以防自己被“默认”。   昭文帝也按照她的预想,根本没有理她,继续问方选侍说道:“想清楚了在回答,有证据还是你的一厢情愿。”   “妾有证据证明妾所言非虚。”方选侍直接说道,“不过恐怕要请成贵人过来一趟。”   万宝林心中一凛,方选侍的事是全权交给成贵人的,这次向婉仪的事也参与了不少。她冥冥之中感受到自己这次怕是逃不掉了,只能尽力开脱,将重点转移到嫉妒,然后自己一力承担,皇后再一保,也不至于进去,等到风头一过,虽然不会再居高位,但是后宫是在皇后手下过活,自己还是能过的舒服一些。   成贵人也到了,在路上她一直以为是端荣华的事发了,没想到是在她心里已经翻篇的方选侍出来搞事了,心中又是惶恐又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愤怒。   “妾给皇上、皇后娘娘、怡昭媛、向婉仪、孙芳仪、万宝林请安。”成贵人行礼道,报上了一大串人名,再加上被告的她与原告方选侍,在场的人都被点了一道名。成贵人不愧是宫女出身,这礼行的一板一眼,等闲人都挑不出错。   “成贵人到了,方选侍有什么要说的也不必藏着掖着,赶紧说吧。”昭文帝的耐心要告罄了,他还有许多奏折没有批改,实在没有心情跟她们玩闹。 第74章 .  第一更  尘埃落定   “这两次风波不论是妾还是向婉仪, 都是成贵人听令于万宝林下的手。”方选侍不紧不慢的说道,“传的谣言子虚乌有,都是为了恶意中伤他人。”   “先不提前面的无端指控, 就只说后面, 你说是子虚乌有, 可是你当时直接承认了。”万宝林率先发难。方选侍此次前来肯定有所凭仗, 她也不确定成选侍到底有没有留下把柄,只能选取最保守的方法。   “我承认是因为当时闹得太大, 而我有没有证据,只能承认。”方选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苍白, 但是只要把证据拿出来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谁会为难一个出不来的人呢,“但是之后,妾也不希望自己不明不白的背负这个名声一辈子,私下在查,查了许久才查出来端倪。”   “方选侍真的好借口, 怕不是进去了才想着怎么翻盘。”知道在昭文帝面前的人设算是全毁了, 万宝林也算是放飞自我了, 直接现编了一个‘阴谋’,连带着向婉仪,“你在里面怎么打探?莫不是有人在外面帮忙, 现在一合计, 就想着把我污蔑。”   昭文帝缓慢的说道:“口说无凭,证据。”   “妾自然有证据。”方选侍笑容灿烂, 有人帮忙查就是好,那么多人员往来具体细节,她看了都心惊, 不知道怡昭媛哪里来的那么多情报。   “避暑山庄的宫人不是宫里带过去的,因而让查起来比较麻烦,妾只找到了大概,盘查了当时妾宫里的人,发现她们与成贵人是一届,不过被分到了山庄。”成贵人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纸条,交给了平安呈递上去,“本来查到这里妾就认命了,妾以为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得罪了端荣华,端荣华一宫主位,妾惹不起。”   “但是后来回到宫里,就出现了向婉仪的事,永寿宫宫人比较散漫,妾也听了一耳朵。妾从未苛待宫人,就求她们帮忙注意一下。随着事态的发展,向婉仪的处境和妾越发相似,都是谣言满天飞,往逼死人的方向走,妾也在这里找到了妾的老熟人成贵人。”   “妾原本以为是查错了,因为端荣华还在禁足。但仔细查了几遍都是同样的结果,妾就想是不是自己当初想错了,不是端荣华想对付妾,妾有往下查,发现万宝林和成贵人交往甚密,再查万宝林,发现她也参与到了谣言散播之中,万宝林身边的艾叶就是交接人。这上面大概写了几个传播的宫女,皇上一问便知。”   “胡闹,方选侍信口雌黄。”万宝林有些焦躁地说道,“只是凭自己一厢情愿,胡乱推测就是所谓证据,用来指控妃嫔,那我明天是不是也能随便找别人麻烦。”   “是不是胡乱猜测,看看结果不就好了。”方选侍光脚不怕穿鞋的,只要怡昭媛给的东西不出问题,那这件事就捶死了。昭文帝是那种只看证据的人,证据指向你你没有相应证明自己的证据,他即使相信你,也会做出处罚。   昭文帝沉着脸看着底下这出闹剧,底下吵得热火,好像上面都没有他的存在,看到两个人都没词了,才出声道:“王永,去让人按照这名单上的人抓,问清楚前因后果。”   江又晴就在这场面中老老实实的充当背景板,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觉得不能在这再呆下去,怕以后昭文帝回想起来心中有疙瘩,也就趁着中间这个空挡提出了告辞。   “皇上、皇后娘娘。”江又晴顿了一下说出自己的请求,“眼下也没有妾什么事,妾身子也有些乏,能否回到钟粹宫去歇息。”   江又晴这个背景板一出口就把全场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的身上,都等着她有什么“高见”。可惜注定要失望了,江又晴不打算让自己在这个泥团里翻滚,及时抽身才是正确的。   昭文帝看着江又晴已经显怀的身子,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她什么事,就说到:“去吧。”   旁边的平安很有眼色的跟在江又晴身后,将她送出了宫门。回来后又等了一会儿,王永从门外走过,昭文帝制止了王永小声汇报,直接让在大厅中说出来。   “方选侍一共提供了七个名字,其中一个是纯粹人多嘴多舌,剩余六人都是受人指使有意散播谣言。现在已经供出了成贵人,也有一两个说了万宝林。最终结果在等一阵就能够出来。”   还是栽了。   成贵人惨白着脸半句话说不出来,她什么人都不能攀咬,她自己死了也就罢了,没得带累家人。万宝林有万家,朱宛凝是皇后,哪一个是她开罪得起的。   万宝林也只能一力扛着,她没有牌了,现在也不能往皇后身上扯,还指望皇后保她呢,就算实在不行,真的进去了,万家不用想,估计再也不会往宫里送钱,那就只能指望皇后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一步错步步错,她从入宫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了。   但是就这么认了反而有问题,她要找一个皇后有机会减轻处罚的由头,万宝林犹自垂死挣扎,说道:“你连名单都准备好了,谁知道是不是提前把人收买好了,现在证据当然指向我,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等了等,却没有听到朱宛凝帮她的声音,转头一看,就看到朱宛凝坐在上首,好像还在犹豫要不要插手,登时有些心凉,这么多年她也为朱宛凝做了不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也是按照她的吩咐做的事,现在出了问题连说都不愿意说两句吗?   不只她看到了朱宛凝的反应,向婉仪等人也看到了,方选侍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机会,她这次主要是为了作孽的家人争取一点平时分,要是能够拉下万宝林在皇后心中的低位,让自己的生活变得轻松一点,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万宝林看皇后娘娘做什么,皇后娘娘一天处理宫务那么繁忙,本来以为你心中没有那么算计,就信任你。没想到你还能做出这种事,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信任。一天到晚什么都帮皇后娘娘做不了,只会捣乱!”   这一番话前面都是废话,最后一句却真的戳到朱宛凝心里了。算上这次,万宝林已经连续失败第三次了,这么个废物还有必要花费时间精力再把她捞回来吗?之前被自己抓住小辫子导致她效忠,那也是愿赌服输。现在她并没有值得自己去获取的才智,自己为什么不能放弃她呢?   朱宛凝心中想到,之前给自己卖命有多少是为了她,有多少是为了自己?有些事情现在看来心知肚明,既然不是全心全意的对她,那就不要跟她谈感情。全然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她救万宝林好像也不值得。她是只有万宝林这一个出谋划策的,温贵人指望不上,但是万宝林失败这么多次了,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朱宛凝是不准备说话了,认识到这一点的众人各有欢喜各有忧愁。万宝林是一下子懵了,没想到朱宛凝放弃她放弃的这么迅速,她是不敢攀咬朱宛凝,她还想活下去,这件事掀不倒皇后,只能听天由命,估计是要和自己的“老朋友”呆在一起了。朱宛凝就这么放弃她,她在宫里的人脉就一个也别想调用!太后手中的那一批是忠于太后,太后死了她们正是轻松的时候,你看你朱宛凝能指挥的动不!   看到地下终于把结果争出来了,昭文帝知道又该自己入场了。有时候他也在想,这些妃子说是为了他,但是像这种情况,只是把他摆在上面,其实内容并不需要他来断定,以前这种情况……都是文贤皇后在管。他或许真的把皇后这个位置想的简单了。   “万宝林多嘴多舌,中伤妃嫔。降为更衣,迁往永寿宫,另每日辰时跪诵宫规。成贵人杖毙。”昭文帝说完就走了,他还要回去处理方家、万家争斗留下的烂摊子,算一算也就是明年春天就能够解决。   孙芳仪看到这个处罚结果,知道局面成功也就高兴了,不过那个判决到是给周姑姑送钱?在哪跪,背多久都是有余地的。在房间里,底下垫着垫子,慢悠悠的背一遍大条也是背了,在外面石板上,把细条都背上也是背了。还不是任凭周姑姑解释?就要看看万萱有多少钱够耗的,或者说,有多少钱和方选侍对着耗。   江又晴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钟粹宫,回去复盘这次行动后,发现还是侥幸成分居多,这次纯粹是依靠吉尚侍强大的情报能力和孙芳仪递上的突破点,而动手的方选侍、向婉仪恰恰又和朱宛凝、万更衣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自己充其量是把消息做一下递接,主意还是和荣昭仪商量的。   可不是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机会。   在朱宛凝离去之前这些事是不用担心,可是等到皇后这个共同的敌人消失了之后呢?也要为以后做打算了。 第75章 .  第二更  心思   万更衣拔掉了, 连带着成贵人。倒下去了两位,宫中也要安静一阵儿。   江又晴的生活又回归了在钟粹宫睡觉的生活。有了怀乐安的经验,这一次就要顺畅得多。因为早早的就开始喝羊奶, 腿抽筋的频率也降低了许多。   本来乐安翻过了年就要去乾东所, 但江又晴算了算, 自己差不多是夏天生产, 到时候精力有限,根本顾不了才搬过去的乐安, 就求了昭文帝,本来就没有固定时间, 昭文帝就把皇子宫女入学时间推到了秋天, 那时候江又晴也出了月子,虽然还是没有很多精力,但是肯定比之前好。   眼下并没有什么事情做,皇后失去了两员大将,只剩下温贵人与庄良媛这两只小猫, 这两人被这么一吓, 尤其是看到朱宛凝没有保万更衣, 还跟不跟她一起做事是个问题。   不过江又晴也希望朱宛凝不要搞大动作,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实在有些精力不济,到明年夏天也就卸货了, 那时候如果昭文帝还去避暑山庄的话, 带走一批人,生产的时候就安全多了。要是又有大动作, 闹得大家都在宫里窝着,人多眼杂,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过够平安。   也快过年了, 今年晚宴江又晴不打算参加,随便找个理由报上去就好。往年也没有什么意思,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   江又晴这边大家都绷紧了心神,准备等朱宛凝出招的时候见招拆招。在不先对朱宛凝出手上达成了共识,首先设局未必能一击即中,能废后的事并不算太多,尤其是昭文帝并不想因为后宫的事在史书上留一笔,那就只能慢慢消磨。其次,想要对皇后出手,慈宁宫的缕金可还在那里看着呢,风险太大。   大家都紧绷了心弦,准备看皇后的动作。   朱宛凝却没有江又晴她们想的那样阴沉不定,她现在也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原本联系了温贵人,温贵人来到是来了,可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屁,就跟那里闷着,什么也不说,一问就是都行都好妾也不知道,没用。   左右不能拿她怎么样,朱宛凝只能让她回去,有比没有好,总能充个场面。庄良媛是彻底不出来,理由也很充分,说是卧底向婉仪处,来的次数多了就暴露。朱宛凝也没有什么想要阻止的意思,现在又不折腾,自己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   向婉仪才被算计,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短时间内朱宛凝都不想见到她。沈贵嫔前两天才叫了太医,说是身体亏损比较严重,已经过了昭文帝的眼,端荣华还在禁足。朱宛凝想来想去,能够折腾的人人都注意点妃嫔只有怡昭媛,怡昭媛现在还怀着皇嗣,本身低位又高,是个十足的话题点,便想着碰一碰。   在试探几次都被挡回来后,发现钟粹宫确实密不透风后,朱宛凝想过要从内部攻破堡垒 ,召见温贵人,温贵人确实个滚刀肉,当年答应的好好的,回去一点事情都不做,她一问就说没机会失败了。这条路也就堵上了。最可气的是她发现自己手下的奴婢也开始不听话了,先前打压吉尚侍,上位的都是万更衣的人,现在万更衣进去了,她已然有些指挥不动,至于自己的太后留给她的势力,随着太后离去的时间越来越长,边稍抹角早就失去了联系,主干也并不乐意做活,只是安排了才去做事。   抱着这样的心情,朱宛凝举行了新年宴会,宴会上大家言笑晏晏,好像隔阂都不存在。朱宛凝一边想着和昭文帝关系更加生疏,这次就开头结尾两句场面话,其余再无多的交流。朱宛凝也不在意,她惋惜的是怡昭媛窝在钟粹宫,自己在路上的布置泡了汤,怪可惜的。   回了景仁宫,天下最尊贵的夫妻躺在床上,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大被同眠。   第二天一早,朱宛凝就要处理命妇朝贺,给宗室、诰命夫人拨发了年奉等东西,收到了白鹭递过来朱家的请安贴,能称得上诰命的她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剩下连官身都没有的兄弟自然夫人也不是诰命,朱家没有办法直接递拜帖进宫。看到上面的请求见面,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母家”。   一时心血来潮召见自己的大嫂,朱宛凝看着面前这个一直讨好笑着的大嫂,她对这个女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见过了几次,自己去朱家打听的事她必然是知道的,可现在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请求她让大哥做官,没有提半句她在宫里如何,不说给点钱活动,甚至还在打探太后给她留下了什么。   当朱宛凝一直不说话后,她顿时换上了另一副面孔,带着不敢得罪的讨好,又强自让自己显得不好惹,不停的说朱家栽培她,朱家好了她也好。朱宛凝只看着她,等到她自己说的没趣就让白鹭送她回去。   朱宛凝独自坐在景仁宫,看着窗外的枯枝,感受到冬风的刺骨,脑子忽然转过了弯。既然制造后宫动荡这条路走不通了,那为什么不换一个角度折腾朱家呢?她无法插手朝堂的事,但是她自己就是最好的武器。她要做点什么让朱家被连累的抄家灭族,这还是个技术活,她要仔细想想。在此之前为了防止后宫干扰她的计划,还要让人定期给她们找点事情干。   白鹭一直跟着朱宛凝,从入宫的景嫔到现在的皇后,可以说她是近距离与皇后相处的第一人,论了解朱宛凝,她自称第二,除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没人敢自称第一。   这么长时间最大的感受就是朱宛凝越来越不快乐了,晚上睡不着又时常惊醒,食欲不振,情绪反复无常非常极端,她只能顺着主子,不敢做半点刺激她的举动,知道太医装傻也不敢挑明,皇后这个位置容不下一个疯子。   她记得朱宛凝刚刚入宫的时候,心机都写在脸上,对她好的时候脸上就明白写着希望她忠心。她当时就觉得自己这个主子有点“聪明”,总会被这一点耽误。   后来朱宛凝果然在太后面前屡次碰壁,太后更喜欢那个沈姑娘。想想也是,她都能一眼看出来朱宛凝的算计,那太后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过太后如此过激的反应也引起了她的疑心,偶然偷看了两眼,怎么说呢,有点像先皇妃嫔在拜佛的神情。   后来朱宛凝就肉眼可见的改变了,随着面上越发端得住,私下的情绪也越发的敏感。她也不好说什么,一个奴婢怎么管主子的事,这种情况也是一阵一阵的,不是什么大事,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皇后这张大饼砸到头上。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白鹭不禁感叹,可惜当年不这么认为,而是以为苦尽甘来。   一个从未收到专门训练的人被贸然放到开始就是高强度环境下,定然是无法交出满意的答卷。如果白鹭知道一些形容词的话一定会用恶性循环这个词来形容朱宛凝当时的处境。越做越错,不做也错,有前面的珠玉衬着,现在坐在皇后位置上的朱宛凝简直就是瓦砾。   朱宛凝原本也是满足的,直到被各种挑剔,直到后宫中的争端频起,直到被指责占了皇后的位置而不尽职尽责。   于是她尽自己理解的最快的解决方法,收复了万萱,把关系网斩断。斩断的关系网很快就连接起来,并没有起到想象中的成果,也得罪了妃嫔,皇后里外不是人。   之后就是常规的和妃嫔斗,白鹭也没有经历过,虽然说感觉有些不太对,但也没有阅历说出来哪里不对,总之,主子怎么吩咐就怎么做。然后就知道了……,自那之后,景仁宫的空气就再也没有轻松过了。   白鹭把脑海中的回忆打住,总之,现在的局面她是没有办法,也看不懂,主子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就好。   与白鹭同样忧心的还有太后留下来的缕金。   慈宁宫自从太后去后就没有什么人来了,偶尔有昭文帝和沈贵嫔前来上香,但是比之以前还是荒凉。这对缕金倒是个好环境,没有争斗,没有需要伺候的主子,自己一辈子也算是有了空闲的时候。当然,在东西六宫中间的位置,妃嫔往来的必经之地,也方便探听消息。   朱宛凝的动作瞒不过她。皇后大范围调动宫人去和妃嫔碰,还次次都输,根本没有提前布局,她都不知道皇后现在是什么意思了。不过她也不敢插手,太后留下她本来就不是让她帮助皇后争的,而是给皇后的保命符。这些情分不能在日常中消耗掉每一分都要用到刀刃上。   缕金为太后的灵位上了香,又烧了几卷经书,放下了心事,随她去吧。她只要不插手就是绝对安安全的,要是帮朱宛凝争夺反而会出事。   缕金告诉自己,不要多想,顺其自然。 第76章 .  第三更  生子   皇后这一出整的江又晴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只以为皇后酝酿着什么大招,这些只是明面上,还有暗地里的防不胜防。   在万宝林的事后, 江又晴以为皇后会蛰伏起来, 伺机而动。可谁知道她动作的更加频繁, 但是质量却并不高, 每次都是才出手就被识别出来,有的甚至还没出手就透漏出一股“我要动手了”的气息。   每一次行动失败皇后一定会收到失败的结果, 但她还锲而不舍的每隔八九天就来一波,更可气的是到后面连过来害人的都好像走程序一样, 表现得十分明显。   不过后来一查, 好像是皇后下了指令,但是底下人并不想执行,次数多了连钟粹宫的人都认识了,就等着钟粹宫认出来然后找个理由行动失败。皇后竟然也不在乎,或者说根本没有仔细查看失败的原因, 一切都好像在走过场。这样还没办法告诉昭文帝, 因为一切都不像是皇后在害人, 而是像她们自导自演,还演技拙劣。   江又晴也曾在把皇后的人送走后多次排查,细致到每一个人甚至每一盆花草, 然而排查结果确实没有问题, 这不禁让她有些疑惑。   江又晴正扶着晓云在钟粹宫内行走,还没走两步就看到如意快步走过来, 停下了脚步就听到如意说道:“主子,前面路滑积水,不要过去。刚刚又抓住了一个往地上放冰的, 冰块没有直接放在地上,装在桶里,等到我们的人过去的时候,水已经从里面渗出来了。”   “照旧送到慎刑司。”江又晴有些疲惫的说道,“走,会主殿。”   还没走两步就回了屋,江又晴靠在靠枕上,旁边隔得远远的放了一个冰盆,有宫女轻轻打扇,聊胜于无吧。   眯了一会儿,晓云就轻轻摇醒了江又晴,说道:“主子,荣昭仪来了。”   “快请进来。”江又晴迷糊的说道,也不动身,等到荣昭仪进来了就拍一拍身边的座位让她坐。   “你最近睡的挺长的。”荣昭仪说道,原本她算着这个时候应该是江又晴散步回来正是精神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还能说说话。   “本来就比较容易疲惫,加上夏天本来就让人犯困。”江又晴解释道,“本来是要去走两圈的,结果那位又来了。”   “还来,没完没了了。这都四五个月了,皇后还真是锲而不舍。”荣昭仪感叹道。   这真是癞□□跳脚背上,不咬人恶心人。还不敢放松警惕,过年前皇后还在死磕怡昭媛,其他妃嫔也难免有些掉意轻心,谁知道过年后皇后想清楚了,不再死磕怡昭媛,而是“雨露均沾”,第一个良嫔就差点中招,而后妃嫔才从看怡昭媛笑话的和平中清醒过来,加紧防护。   “你没事吧。”荣昭仪问道,现在这月份受惊可不是小事。   “没事,都习惯了。”江又晴无奈的说道,“不知道这闹的是哪一出,底下人都疲惫了,慎刑司的主事现在都不用问缘由了,看到钟粹宫人的就知道是什么事。”   “再这样下去就没有警惕性了,要是有人浑水摸鱼还是件麻烦事。”荣昭仪忧心的说,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疲兵战略。   江又晴说道:“我宫里还有个温贵人要头疼。向婉仪传话来,说温贵人基本上不做事了,庄良媛正在着急和温贵人划清界线。”   “她要是能安静下来就好,毕竟是个隐患。”荣昭仪说道,又换了个话题,“这天气炎热的让人烦躁,可惜去不了避暑山庄,都要在这窝着。人一多,紫禁城就变得拥挤,更加炎热了。”   “这也没办法,毕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江又晴叹息道。   原本估计皇后不折腾的话就回去,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万更衣进去了给朝堂上方家万家的争斗添了一把火。你万家不是笑话我家女儿进去了,现在你家的也进去了,我家还是选侍,你家已经是更衣了,啧,还有脸嘲笑我!   在大多是情况下,朝堂上的那帮人不是比谁更好,而是比谁更烂。在这一点引线的撩拨下,本来就充满火药味的朝堂一下子就炸了,昭文帝要处理安抚朝臣,也就没有时间去避暑。   把万更衣也搞进了永寿宫,方选侍的心气就顺了。把自己洗刷清白了,日后只需要熬资历等晋升就好。方选侍现在是万事不管,在永寿宫这一亩三分地过的潇洒,周姑姑看到她有翻身的可能,也不用再给钱就能得到本身的份例,偶尔还有加餐,对于她和万更衣的恩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大就全当没看见。   宫外爆发出的争斗比之她预计的要早很多,不过该来还是会来,早一点晚一点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当然,昭文帝肯定会生气,这也是无法避免的。让昭文帝消气,这就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江又晴在这燥热的环境中终于不出门了,在屋子里转两圈,晚上用热水将身上擦一下。生乐安的时候天气凉快,坐月子也不难过。现在医女算一算预产期,那可是个盛夏,身上粘腻的让人难受。为了过的不那么糟心,就让晓云想想办法,毕竟这两个阶段不能受凉。   晓云还真想出办法来了,在卧室这个屋子与其他屋子间隔处的屏风外放上一溜的冰块,冰块和床离得远,冷气透过屏风再进入屋子就要柔和的多,一个冰盆是没有什么凉意,放的多了量变引发质变,不说多凉快,只是不热就好。   昭媛的位份冰块正常用是用不完的,还有余力做些沙冰,但像这样一天天堆着也是吃不消。江又晴倒是不缺冰,并不是朱宛凝好心的不限量,而是可以蹭昭文帝的。昭文帝隔几日来钟粹宫一趟。来了总不好意思用妃嫔的份例,消耗的冰块自然走昭文帝的名字,江又晴自己的冰就能省下来。   江芃辞官自然带着江赵氏,京城里留下的就是江衍和妻子钟氏,在请示了昭文帝后,江又晴就见到了自己的弟媳钟氏。钟氏是个知礼的人,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说了一些家里情况就没有什么说的了,江又晴让晓云送她出去,赏了一些时兴的物件。两人对彼此观感都不错,算是加深了联系。   到了六月,江又晴如期发动,昭文帝和生乐安那时候一样,并没有过来。朱宛凝到是过来了,荣昭仪看得紧,不许她做任何事,其他妃嫔识趣的没来,白鹭要出去贞嫔就跟着,一点搞事的空隙都没有留下。时间不久,朱宛凝四周打量了一下,就回去了,荣昭仪也松了一口气。   贞嫔引着乐安到了自己的偏殿和二皇女在一起,防止给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不是头胎,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就顺畅的的多,两三个时辰就生了下来,还有余力看一看周围。   看到稳婆将孩子拎出来孩子哇哇大叫,医女接过剪掉脐带,用布将血水擦掉洗净,厚厚的包裹起来送到江又晴旁边,一切动作都太快了,江又晴只是晃了晃眼,孩子就出现在了身侧。   “恭喜怡昭媛是个小皇子,身体十分康健。”   耳畔听到稳婆报喜的声音,江又晴也放心不下,观察了一下孩子确实康健,不是场面话后才露出笑容说道:“去告诉皇上、皇后娘娘。此间事由荣昭仪主持。”   “是。”稳婆和医女喜气洋洋的接过了小云递过来的喜钱,抱着孩子去了屋外。江又晴扛不住疲乏,起身让宫女将被褥换了也就躺下睡着了。   屋外荣昭仪也看到了孩子,连忙让人将孩子抱紧,以防受凉,让人给了喜钱,又让把孩子递给早就准备好的奶娘。荣昭仪也有时间指挥钟粹宫的人将东西都收拾好,又让人去告知了贞嫔和乐安,坐下还没歇口气就等到了昭文帝和朱宛凝的赏赐,以及其他妃嫔的祝贺。   除了昭文帝赏赐的东西,剩下的荣昭仪一个也不敢往外面摆,尤其是朱宛凝给的,让如意将东西按人分别装进箱子锁到仓库里。   江又晴再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喉咙干疼干疼的,就这晓云的手喝了一小杯温水,正经坐起身靠在床上,如意端来了一碗薄粥,江又晴吃了两口,听晓云说之后的情况。   “所有妃嫔的赏赐都装箱放好了,皇后娘娘的另外找了屋子存放。皇上赏赐了不少好东西。”晓云说道,“荣昭仪昨天晚上才回去,临走时说有什么问题只管找她,现在景阳宫就只有她一个人,大皇子也去乾西所了,没有什么麻烦的。”   “贞嫔娘娘盯着抱厦那边,防止有不干净的人混进去。小主子知道自己有个弟弟,也很高兴,今天早上在抱厦还见了他。”   都好着就行,江又晴松了一口气,这个孩子按照排行来说,是七皇子。也不多想,江又晴清了清疲惫的大脑,安安心心的把自己顾好。 第77章 异动   “最近皇后没有再派人过来?”江又晴美美的梳洗过后, 对着镜子上妆,问晓云道。最近皇后有点安静,闹腾的人突然之间不闹腾了总是让人感到不安。   “您生下七皇子后, 皇后娘娘就没有再派人过来了。”晓云回答道。   江又晴虽然知道东西都单独收着, 不会给孩子接触到, 但还是担心, 又问道:“那东西查过没有?”   “东西没有任何问题,您请太医来的时候顺带让看过了, 没有问题,包括装东西的箱子。”晓云说道, “奴婢怕错漏了什么, 是连带托盘一起拿过去的,里面确实没有半点对您和小主子不利的东西。”   江又晴有些迷茫,皇后没有在自己身上费工夫,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别人作为目标,问道:“皇后最近在和谁折腾?”   “在您坐月子这段时间, 皇后娘娘先找了孙芳仪的麻烦, 又寻了良嫔的错处, 沈贵嫔还是老样子。”晓云平静的说道,显然这些情报她不只是听了一遍,而是亲自检验过。   太医院那边顶不住压力宣布沈贵嫔痊愈后, 皇后也不挑剔, 直接让沈贵嫔过上了之前的生活。沈贵嫔的样子木等等的,已经没了之前的灵气。   一位一次轮流着来确实是皇后的风格, 江又晴有些不解,皇后似乎将对付她们当作了一种任务,而且执行的十分敷衍。   江又晴也是最近突然想到的, 月子里难得有时间真的空下来思考。底下的奴婢固然敷衍行事,但皇后不至于不知道,那她还纵容了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她的目的根本不是让妃嫔因为这件事有多么大的损伤,而是为了折腾而折腾。   皇后这样做图什么呢?江又晴想不明白,到了皇后这个位置上,不是应该赶快生下嫡子,这才是正经事,只要嫡子立住了,剩下的都是虚的。折腾妃嫔并不能给她带来好处,这么做根本没有理由。   “去向吉尚侍打听一下景仁宫有没有什么异常。”江又晴也不能坐以待毙,先要对事情有个大概了解才不至于被动。   吃过了午餐,晓云终于接到了消息:“主子,吉尚侍那边说景仁宫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前两天要了一些小节木头,只是并没有安排匠人去做。不过那木料只有手掌大小,是做不了什么大物件的。”   木料?江又晴更加迷惑了,如果要布料她还能够想得通,那么一小节木头用来垫桌子吗?她要什么自然有人去给她做,难道说朱宛凝受到了什么刺激,想学之前的“木匠皇帝”,来一个“木匠皇后”?   可是那也不需要这么保密呀,要是真的喜欢,叫个木匠过去指挥一下打发时间也是很不错。保密程度做得这么好,难道是为了挽回昭文帝?亲手做一件把玩的小物件,来表达自己对昭文帝的感情,怕妃嫔泄露消息,所以一直找麻烦又放水。嗯……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但还是有些奇怪。   光是在这想着也没有意义,江又晴决定实地考察一番,便站起身来,对晓云说道:“好久没有出门了,领我到之前白鹭去过的地方看一看。”   “是。”晓云上前扶着江又晴,如意缀在后面。   出了门顺着长廊一路往过走,就到了仓库,那里种着一颗半高的树苗,宫中为了预防火灾树少,仓库也预防着起火门口放了两个太平缸,因为大家都稀罕那颗小苗,就没有铲除,只是控制着不让往高里长。晓云指着那颗小树苗说道:“白鹭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做,贴着墙往前走。”   “在这里也停留了一会儿。”晓云走了一阵儿说道。往前走过了转角就是一处景致,种着茉莉芍药等花朵,每到换季的时候,宫里的人就会将这里的花朵换一遍,确保这里时时都是花团锦簇的样子。   晓云再往前走就到了角门,有些尴尬的指着那处用瓦片围出来的小菜地说道:“这是最后一处。这里是先皇妃嫔在这居住的时候开辟的,一直没有往上报。”   江又晴看着那一片绿油油的,就知道这里现在已经被利用上了。稍稍思考一下就知道是钟粹宫的宫人给自己打牙祭的地方,晚上饿了尚食局是不会给吃食的,他们自己拿一把菜,找到钟粹宫的小厨房说说好话也就能填填肚子。   江又晴没有阻止的意思,直接忽略掉上面的菜,表达自己的不在意:“白鹭也只是停留,什么都没有做吗?”   晓云松了一口气,江又晴要是真的把这里填了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抚宫人,回答道:“是的,这三个地方都是远远的看了一会儿,有的都没有靠近。”   江又晴一遍往回走一边思索,这三处地方有什么共同点呢?   如果说钟粹宫因为江又晴坐月子而安静,那延禧宫就纯粹是因为端荣华而沉寂。   虽然成贵人已经去世了,但是端荣华并没有被昭文帝当时想起来,端荣华也不打算为了这一级半级的跳到朱宛凝眼睛里。现在端荣华执行的路线就是安静,像逝去一样安静。因为成贵人的前车之鉴,端荣华对于扶持季淑女并不怎么上心,季淑女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跟着安静了下来。   延禧宫偏殿,季淑女从自己的一间小屋早早的起来,这是做宫女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到现在也没有改掉。   从房门里出来,碰到之前的同事打个招呼,在互相客气中看着对方离开,季淑女一天的闲暇时光就开始了。   在这一小片地方转个两三圈,就拿了把椅子出来,在外面做起了女红。她这个位份,又是宫女出身,委实算不上有多金贵。不金贵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因为她并不嚣张也不会和他人说些什么。   还没绣几针,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季淑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景仁宫宫人在绕着走。偏殿是一座宫殿里最破的地方,修缮也优先主殿,这里就随便糊弄一下就显得破败,更何况还离宫人出入的角门比较近,因而往来的人都不怎么注意影响。   这第一天来的时候可把她紧张坏了,可之后报告了端荣华,暗中观察一连几天都没有什么动作,他们只是在边角转转,想到朱宛凝的日常挑衅动作,在发现其他宫殿也有这么一群人后,端荣华和季淑女也懒得管,毕竟上面有怡昭媛顶着,装死就好。   季淑女抬眸瞥了一眼,确认是景仁宫的就低头做自己的事了,端荣华不在意她就也得不在意。   “白鹭。”朱宛凝转动手中的木料问道,“地方看的怎么样?”   “都看好了。”白鹭将叹息声咽进肚子,一如既往的保持得体的微笑。   朱宛凝的注意全然在手上的木料,吹了吹木屑,对白鹭说道:“做好的东西放在那边了,找人送过去吧。”   “是。”白鹭弯腰应道。抬手去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个用布包好的小盒子,放到一个双层托盘的夹层里,又在上面拿了一个同样的盒子,里面装上了珍珠。   在看了一眼还在醉心于木料的朱宛凝,白鹭伸手将托盘端了出去,按照预定的流程去找人行事,希望这一次她能顺心如意吧。   宫里死个把人不是什么大事,连风都不用吹,第二天一早就是新的阳光。   百灵经历了血色后安静了不少,至少不再像之前一样把聪明摆在脸上,也不再觉得自己扫地是大材小用,不会偷懒,在心里暗暗觉得自己与其他人不一样,因而在御花园这个基本升迁无望的部门还是有了能一起说话,帮忙顶班的人。   她来的晚,负责的地方就比较偏,自从经历了上回的事,她宁愿多扫一点时间也不愿意再和主子们碰面,于是就和人调了一下,她管早晚,另一个人扫中间。   早晚凉,百灵扫一扫停一停,看到有人要来了就后退两步让人过去自己再出现,也没人仔细找这一片的宫女怎么没在。   才扫完这片地就听到脚步声传来,百灵身子一闪就躲到了树后面,抬眸一看就发现又是景仁宫的宫人,这两天景仁宫的宫人来往次数太多了,还是挑的没什么人的时间。暗道一声晦气,正准备收回目光就发现这个宫女她好像认识,仔细一看,这不是皇后身边的二等宫女画眉吗?   百灵一下子精神起来,平常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地下扫洒,哪有这么重量级的宫女出现,再仔细一看,画眉神情紧张,手中捧得很像给妃嫔的赏赐,可她扫地这地也太偏了,从这过去可不是宫殿的正门与侧门,还没见过赏赐还有从角门走的。   看着画眉从眼前走过,百灵突然打了个机灵,难道她要在这里扫到二十五岁出宫吗?当时要不是皇后突然叫皇上过去,她这时候好歹也是和季淑女一个位份。   想到这里,百灵不甘的看了眼宫墙,那里面就是季淑女的偏殿。她看了看画眉逐渐远去的身影,咬了咬牙,人生难得几回搏。   将笤帚放好,百灵慢慢的跟了上去。 第78章 乾东所   夏日的暑气已经慢慢消退, 后宫呈现出另一种忙碌。   钟粹宫犹为的热闹,本来送小主子离开阵仗就大,更何况钟粹宫一共三位妃嫔, 这一次就去了两个。   “晓云,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江又晴一边帮乐安整理配饰一边向旁边站着的晓云问道。   晓云微微倾身答道:“都按照主子吩咐的收拾好了, 大头之前陆续都搬过去了。乾东所只有一个小间外加一个库房, 也存放不了多少东西。”   “乐安过去有什么过的不舒服的就说,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江又晴叮嘱乐安道, “不要舍不得花钱,也不要被当作冤大头, 有拿不准的就让采玉去处理。日常有什么想要不好拿的, 就派人来和我说,钱花差不多了就回来找我要。”   乐安点点头示意清楚了,除非皇后生下的嫡子嫡女,剩下的对她都造不成什么威胁。宫人对她从来都不是问题,皇帝的偏爱摆在那里, 宫里都是人精, 没有想不开要试试的。   “听到没有, 你也是一样,遇到了什么事就回来找我,我也不至于让别人把你欺负了去。”旁边的贞嫔对着二皇女说道, 比之江又晴, 眉眼中又蕴藏了一丝忧心,她到底不能拦一辈子。   与钟粹宫同样动静大的还有沈贵嫔和向婉仪。   拜朱宛凝所赐, 沈含月的永和宫没有什么人气。自从方选侍出事后,永和宫就只有沈含月一个人,从避暑山庄回来没多久太后逝世, 沈含月又是遭到降位又是被折腾,宫里人态度变化的快,永和宫早就不复往日的辉煌灿烂,变得默默无闻起来。   沈贵嫔苍老了许多,她拉着李盈嘱咐道:“东西挑了一些不打眼的给你带着,日常用的已经送到乾西所,要用钱的就和我说,”   “平时低调一些……”沈含月低着头说道,“我现在没有办法对抗皇后。”   “是。”李盈沉稳的说道,他已经不是当初在太后面前的乐安一争高下的人了,太后还在的时候的极盛与太后逝去后的极衰,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在短期内转变,让小小年纪的李盈感受到了凉薄。   “如果真的出什么问题了,就来找我,我也能和宫里的人碰一碰。皇后我奈何不了,但也能让她疼一疼。”沈含月说道,“如果我赶不及,就去找大皇子或是二皇子,实在不行去找三皇女。总之以你的安全为主。”   “是。”李盈答道,大皇子背后站着荣昭仪,二皇子背后站着端荣华,都能够抱团取暖。三皇女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去找,为的不是怡昭媛,而是昭文帝。   李盈也知道沈贵嫔没有办法在做出什么防护。沈家本身走的是孤臣的路子,清高的很,前些日子又调到了御史台,更是清高。一个连姑娘入宫都没有给太监塞礼的家族能指望他们在宫里安插多少人手。本来靠着太后庇护发展了一些人手,现在太后逝去,能用的本来就不多,还要分一部分在六弟李润身上,留给他的就没有多少。   与对未来有些悲观的沈贵嫔不同,启祥宫的向婉仪只有松了一口气的轻松,乾西所毕竟难以安插人手,四皇子在那里比启祥宫要安全许多。   “别的我也就不说了,你知道的。”向婉仪说道,“你只要不要过度造作,我还是能够给你兜得住的。”   “知道了。”李鸿笑着说道,那笑容和向婉仪如出一辙。   妃嫔这边准备着,乾西所那边就更加忙乱。钱姑姑指挥着众人做活,力求在各宫心中保持一个良好的印象。小主子们好糊弄,可身后还有人看着呢,这次来的四位身份可都不低。   大皇子李旷早早的就被荣昭仪耳提面命要接乐安过去,李旷本人也对这个时常给自己带些吃食的妹妹颇有好感,倒不是差这一口吃的,而是因为有个人记挂着的感觉挺新奇的。   李旷也不打算就突出自己一人,等待的时候顺带把二皇子李恭也带上。五皇子李堇就算了,这次来的有二皇女,再加上同来的还有三四两位皇子,怕他尴尬。   乐安和二皇女是一道走的,进了乾两所的大门,在大厅之中就看到了两位哥哥在等她。连忙拉上二皇女上前见礼。   乐安和大皇子二皇子毕竟相处过,二皇女还是第一次见就显得局促得多。   这里也不是聊天的地方,大皇子李旷一看气氛有些尴尬,也不多说,只是对这两个妹妹表示了自己的重视:“二妹三妹,有什么事情尽管到西边来找哥哥。”   “知道啦。”乐安说道,指挥后面的人往东边走,李旷和李恭还要迎接三四皇子,也就停留到了原处。   二皇女跟在乐安身后,按照贞嫔的吩咐学着乐安的处理方法。看着宫人将东西收拾好了,乐安也就带着依娴去拜见她们的大姐了。   大皇女这地方带给乐安的回忆并不好,不过好在中间隔了二皇女的小屋子,现在去糊弄一下也没有什么。   李灵儿一早就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候,在她的猜想里二皇女应该刚来到就会激动的来找她,却没想到一直等到收拾完了,她才和三妹一起过来。   乐安一进门和依娴一起对李灵儿见礼,李灵儿起身回礼。三人客气了两句乐安和依娴就起身告辞。等乐安回了屋,二皇女就接到李灵儿叙话的邀请,知道早晚有着一出,也就过去了。   “大姐姐。”李依娴进门道,坐到了矮桌的另一侧。   “不用如此多礼,你我都是顺容华所出,合该亲近些。”李灵儿笑着说道,当年依娴被抱到贞嫔那里的时候已经两岁多了,应该隐约有些印象。   “大姐姐说笑了。”李依娴说道,“我的生母是贞嫔。”   李灵儿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吧,小时候你和我一起生活,要不是后来被强行……”   “大姐姐说笑了,我在玉碟上生母是贞嫔。”李依娴再次打断道,“贞嫔才是我的母亲。”   李灵儿一下子哽住了,又说道:“可你是从顺容华的肚子里出来的。”   “大姐姐这话和父亲说去吧。”李依娴有些烦躁,“大姐姐不是早就做好了决断吗?现在再来说这些做什么。”   “你……”李灵儿语塞,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场面,但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原因,“你怎么会这么想,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看到李灵儿的反应,依娴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么多年我不知道我的身世,真的以为贞嫔拦着我就全然不知了?”   看着李灵儿茫然地双眼,李依娴说道:“这些根本防不住,有的是人在‘不经意’间告诉我。她们都希望我和贞嫔的关系不好,包括你在内。”   “你根本不在乎流着顺容华血液的我和五弟到底过的好不好,你折腾孙芳仪能不知道五弟在孙芳仪手下过的不会多好?你在乎的是我们这两个‘物件’上打的是谁的印记。”李依娴自嘲的笑了笑,“更何况就是我和五弟,你不是也作出了选择吗?”   李依娴悲戚地看着慌乱的李灵儿说道:“你难道不知道算计三妹会遭到怡昭媛的报复?你知道的。你不过是在绝对不会和孙芳仪产生亲情的五弟,与被父亲默认给贞嫔且多年未见的二妹中做出了选择。或许还有五弟是皇子的原因在吧。”   “你既然已经决定将我舍弃,那又有什么必要再来玩这一出。”李依娴说道,“大姐姐,你如果真心对我有几分好,也不会在我玉碟已经改变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贞嫔没有参与顺容华的死亡,现在玉碟已经改变,我如果相信了你的话和贞嫔起了间隙,除了我过得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是觉得,姐妹之间应该亲近。”李灵儿放小了声音,她看着李依娴身上的服饰,明显看出贞嫔对待依娴确实是用心的。   “姐妹之间说说话也就算了。”李依娴掸了惮衣袖,准备告辞,“大姐姐歇歇吧,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大姐姐了。”   在屋里焦急等待的侍女看到二皇女回来,瞥见李依娴的神色,长舒一口气。贞嫔真么多年没养出个白眼狼,也是好事。   乾东所的变故江又晴自然不知,她现在正在忧心另一件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江又晴在宫人都清出去的主殿质问地上跪着的宫女。   这是御花园扫洒宫女,是和宋仁发现不对让向婉仪抛出的橄榄枝捞上来的。向婉仪也没想到一炸炸出这么个大雷,才知道就马不停蹄的避开人送到钟粹宫,还特地交代让人都出去才说。   “你再说一遍。”江又晴有些腿软,血液直接往脑袋里充涌。   底下的百灵也哭丧着脸,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碰到的是这么个情况,现在不求有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遇,只求能留一条命出宫。她磕了一个头,实在再也直接说不出来,想到向婉仪文雅的说法,说道:   “皇后娘娘欲效仿陈后,用巫蛊之术。” 第79章 控制   “你去找皇上, 原原本本的把话讲出来。”江又晴沉吟说道,“现在立刻马上,半句修饰都不要有, 每一个细节都尽可能的想起。告诉皇上, 不要对我说。”   “晓云, 把她送到乾清宫。”江又晴出了屋门, 对在门前的晓云说道,这事太大了, 宫里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这真的,捅天了。   晓云一直在门外守着, 听到里面江又晴失态地高喊, 即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知道事非小事,半点不敢耽误,半拖拽着百灵就往乾清宫走。这时候主子各有各的忙法,一路上低位的宫女太监远远的停步低头,没有丝毫阻拦的, 晓云就带百灵到了乾清宫。   到了乾清宫, 底下的奴婢虽然在乾清宫天生就比别的宫的奴婢高一头, 但也更加机灵。远远的认出了晓云的身影发现她面色并不好,身边还带着一个有一些眼熟的人,没有像前两次送汤水时候一样立刻凑上前去, 而是赶快给自己宫里的能管事的人通风报信。   晓云走到中门就不能在独自上前, 最核心的区域要等到有人领着才能进去。   才停下脚步,就看见平安走过来, 这边侍卫才放行。   平安听到底下太监的禀报就有点疑惑,往过赶的时候就瞅见了晓云旁边的宫女,定眼一看, 这不是打发到御花园的百灵吗?她又做了什么事,莫不是出了事把师父抖落出来,怡昭媛不好处理就让带过来吧。   “晓云姑娘。”平安领着晓云到偏殿去,后宫的奴婢不论是昭文帝召见还是和王永交流都是在这里等候。   还不等平安打探什么事,晓云就一脸凝重的说道:“我找王总管,要尽快见皇上。”   “皇上正在和大臣议事,总管正在殿里候着。”平安说道,“你是知道的,皇上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踏足后宫了。”   昭文帝在拔除方家和万家伸出来的爪子,拔除容易,填坑就麻烦多了。官员都缩了起来,是人都有私心,现在却也不好分辨,填的不好少不了要出问题,到时候再把人□□重新经历一遍还不如第一次就选好。昭文帝正值壮年,正是最有冲劲的时候,这些东西比后宫那些相处了几年的老人更能带给他刺激。   “李公公。”晓云注视着平安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够处理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平安怔愣了一下,笑着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走进来对晓云说道:“我看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今天应该与其他时间差不多,大概还要等一个半时辰。你先坐下慢慢等吧。”   百灵不是坐下,而是直接摊在椅子上,晓云坐不住,在屋子里踱步。等了一段时间,就看到王永过来了。   “王总管,这宫女是向婉仪送到钟粹宫的,主子听了没两句就让奴婢把她送过来,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晓云低头道,“人已经送到了,奴婢就回去复命了。”   王永点头,显然是平安将情况告诉他了,让平安将晓云送出去,王永冷着脸问百灵道,“你又惹出什么事了。”   “救命,求您救救奴婢。”百灵扑倒在地上,抓着这一根救命稻草说道,“皇后娘娘咒人了!”   王永在大脑里过了一下百灵说话的意思,再观察百灵的神情,确认不管是谁做的,巫蛊确实存在后也坐不住了,直接打断说道:“闭嘴,等皇上召见。”   昭文帝靠在养心殿的椅子上,身后宫女轻柔的为他按摩太阳穴,感到稍微舒服一些了,就直起身来,身后的宫女悄无声息的退下。   拿起奏折看了两行,又是些陈词滥调。昭文帝自己揉了揉眼眶,耐着性子往下看。终于看到了重点,就听到耳畔传来脚步声,不悦地抬头望去,竟是王永,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失态过了。   王永在昭文帝耳边将事情一一道明,昭文帝听到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荒谬。   皇后除非想烧族谱,否则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前朝的事他盯着,朝臣现在绝对没有胆子嫌弃他活得久的。况且他如今不过三十有三,正直壮年,皇后小性打杀两个妃嫔他相信,说她搞巫蛊之术……   皇后即便没读过书,也知道巫蛊的事是绝对不能做的。况且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总要有个目的吧。皇后已经是最高点了,只要活着就基本上立于不败之地,要是想做太后,法子也有的是。   至少对于他来说,如果皇后无子他又确定了即位人,他是一定会把玉碟改到皇后名下,来个名正言顺的继承。就算不改,她也是母后皇太后,皇帝就算论孝道也不可能亏待她,图什么呢?   历史上有名的巫蛊之案,是有皇后做的没有错。但那是什么情况?皇帝已经属意庶子,而皇后有嫡子且是太子,不争就要没命的前提下。皇后现在连个孩子的影都没有,为了什么而行巫蛊呢?   行巫蛊是为了什么呢?连嫡子的影子都没有。为了争宠?妃嫔死了可以再纳,每三年一次选秀总能找到合心意的。   为了皇位?只要生出或者选出嫡子,就能够占据法理高位。现在嫡子还没影,就算皇子全部死完了,他也有足够的时间生个二三十的皇子,从中重新选取继承人。   还是说想着让皇子丧母没有竞争力?昭文帝从小也没和太后在一起生活,并没有影响他登位。   总之,令人费解,这完全超出了昭文帝的理解范围。   皇后到处折腾妃嫔,昭文帝虽然觉得烦,上不得台面,但还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皇后是与他合葬的人,跟底下的妃子自然不一样。虽然管理后宫能力有限,没什么见识,不能像文贤皇后一样做他的知心人。但同样的,她也只是没管住,和妃嫔争锋吃醋而已,还真没有自作聪明的干涉前朝政事。   六宫之权放给皇后,昭文帝就没有想要统管,皇后小事不断,倒也没出过什么大事。自己前朝的事尚且忙不过来,更何况后宫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知道皇后会到处煽风点火的折腾,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把重心放在前朝,没有理会后宫两三个月,皇后就从这种绝对不可能的角度作死。   与其说是皇后行巫蛊之术,昭文帝倒是更愿意相信皇后被下了降头。   “去把那个宫女带过来。”昭文帝说道,他早已忘了百灵是什么人。   等到百灵跪到地上,王永就呵斥道:“还不赶快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出来,胆敢有半点隐瞒……”   “奴婢是御花园的扫洒宫女,前一段时间景仁宫的宫人在宫里行走的非常平凡,奴婢怕事,每次都是远远的躲着。前两天奴婢被分到延禧宫外的那一片洒扫,那一片就没有宫殿的正门,都是奴婢进出的角门。”   “本来应该十分安静的,景仁宫的宫人却时常去那边转悠,有时候还会停留在那一片,不知道在看什么。奴婢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想什么。”百灵哆嗦一下继续说道,“直到五天前,奴婢在那里看见了景仁宫二等宫女画眉。”   “画眉端着一个托盘,行色匆匆的往偏远的地方走,奴婢感到奇怪,皇后娘娘赏赐应该是走侧门,不应该往那边去。当时奴婢一时迷了心窍,竟就这么跟了过去。”   “走到后山竹林茂密的地方,奴婢远远的看着画眉蹲下身来好像在做什么,心里还是害怕,没有往前去,想到要交班了,奴婢就赶紧回了御花园。奴婢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有没有胆量去看。直到昨天轮到奴婢值休,实在想不过,就又去了后山,进去小心找了一阵就发现了画眉埋东西的地方,那里还有翻出来的新鲜泥土。”   “奴婢找了根木棍往下挖,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小木匣,打开一看,”百灵哆嗦着,看着昭文帝的眼神强行说出了口,“里面装着一个类人形的木偶,后面写着生辰八字。不止一个,还有其他的。奴婢不敢动,原样给放回去埋起来了。”   “今天向婉仪送四皇子去乾西所,回来的时候碰到奴婢,发现奴婢魂不守舍,就把奴婢带到启祥宫询问,奴婢害怕,就把事情说了。向婉仪就把奴婢送到怡昭媛那里,奴婢才说了两句,怡昭媛就让宫人将奴婢送到乾清宫,一直等到皇上召见。”   昭文帝即便对于作此事的人的目的摸不着头脑,也知道巫蛊之术属实,对王永说道:“宫内戒严,半点风声都不能传到前朝。”   “去景仁宫收缴凤印,停掉懿旨,后宫诸事由你接任。差人去她说的地方,让人将东西挖出来呈上。把画眉抓住,务必把背后的整条链子挖出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管是不是皇后做的,最后会怎样处理这件事,这件事都不能明面上闹得轰轰烈烈。昭文帝不想史册在自己这一页有这么一大笔污点,显得自己是多么的昏庸无能。   不过,昭文帝想,他确实把皇后这个位子想的太简单了,不是所有人都是文贤皇后,是时候把后宫的权力收一收了。 第80章 全貌   以乾清宫为界, 前朝受方万两家余波的影响,人人缄口,紧张的观察昭文帝的意思;后宫不复往日的繁荣, 大内侍卫封锁了宫门, 御侍监的太监入内隔开里面的各个宫妃。   “主子, 外面封死了。”如意掀开竹帘望向外面, “都是生面孔。”   “嗯。约束好宫人,不要打搅。”江又晴说道, “什么动作都不要做,也不要让底下人传闲话。”   “是。”如意点头, 也不再打听出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 门口传来一阵喧闹,江又晴走到打厅问道:“怎么了?”   如意将七皇子从奶娘手中抱过来,门外奶娘正在侍卫的监管下由太监检查有没有夹带,确认没有,才将人放进来。   “七皇子刚刚睡着, 奴婢去交班, 七皇子熟悉的宫女回屋休息了。一下子来这么多生人, 七皇子有些不适应,奴婢只能抱着皇子来找娘娘。”奶娘躬身说道。   江又晴抱着七皇子,轻轻摇晃, 原本这时候就是睡觉的时候, 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江又晴就把孩子交给奶娘,让如意带着往内室走, 隔绝外部的不安。   这个场面,江又晴心中也是没底,皇后到底要干什么?乾西所一直受王永掌控比较多, 乐安在里面应该也是安全的,这么大阵仗,乐安和二皇女的屋子连在一起,两个人也能有个安慰。   这么大的动静后宫众人自然是都龟缩起来,好奇心害死猫,大多数人都没有九条命。缕金给 太后上了三柱香,莫名的有些不安,突然想到了于姑姑,不知道她现在生活的怎么样。   撩起帘子就要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却看到了不少生面孔把持着每个转角。多年宫斗的雷达一下子就兹拉兹拉的响了起来。倒是没有人来警告她在里面呆着,毕竟她代表的是太后的脸面。   只是才踏出殿门一步,旁边站着的太监立刻就跟上。走了两步,缕金转过身问道:“这是?”   “缕金姑姑。”那太监仍然保持着笑意说道,“这是皇上的吩咐。”   皇上的吩咐?这封宫的动静不是皇后搞出来的。缕金心中一凛,皇后这是……   “主子,东西挖出来了。”王永压低声音说道,目光紧紧顶着地上的青砖。   昭文帝一身黑色错金线的常服,低沉的气息压在乾清宫每一个宫人的心上。旁边揽上这事的几个小太监在心里祈祷,蹲下身高高的将托盘举过头顶,生怕自己看见一丝一毫。   看到还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木匣,昭文帝沉默了一下,起身上前,伸手揭开第一个木匣。里面是一个类人的木偶,手法及其粗糙,只有个大概形态,上面的眉眼是用刀刻坏了后用毛笔补上的,昭文帝根本分辨不出雕刻的是谁。   伸手将木偶拿出来,它的背面沾着一张红纸,黑色的笔墨在上面写着“宣光二十二年,七月初九辰时三刻”。   昭文帝沉默的继续打卡剩下的盒子,能够看出来雕刻的人是个外行,刻的坑坑包包的,从最开始的木头茬子还在到最后的宽细大致有形,明显进步了很多。一个个翻过来,“宣光二十四年,四月十三,卯时一刻”,“宣光二十五年,六月初九,亥时一刻”   ………   荣昭仪、沈贵嫔、怡昭媛、端荣华、向婉仪、孙芳仪,全都在这。剩下的未尝是没有,而是没来得及做,毕竟那地方有的是空位。   看到这里昭文帝也放下了心中的荒谬,他已经确定此事确实是皇后所为。   生辰八字这种东西是不会有人传的到处都是的,大都是用于婚姻合一合,被赐给皇家后生辰八字更是被保管了起来,除了皇后,没有谁能有这么多妃嫔的生辰八字。   “去景仁宫把宫人全部送到慎刑司,务必让他们吐出全部的真相。”气到极处反而平静下来,昭文帝对王永吩咐道,“让人去把景仁宫上上下下仔细搜索一遍。”   “是。”王永应道,二话不说就走到门外,指使平安去办事。   平安得到了王永的命令,立即就去御侍监点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这是第一次。心里是紧张的,但也因为这么多年下来,终于真正获得王永的认可而激动。嘴上的徒弟都是虚的,王永认的徒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现在自己总算不是能够随便丢弃的了。   平安拿着腰牌去御侍监调人,又紧赶慢赶的包围了景仁宫,走进主殿见到了朱宛凝。   “给皇后娘娘请安。”平安行了一礼,挑不出任何错误,“皇上命奴婢前来调查一些事情。”   “请便。”朱宛凝毫不在意的说道。   平安低头道歉:“打扰了。”   随后将宫人按照一等二等三等分批带走,再让自己带出来的太监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还真在书房找到了所有的东西。   妃嫔皇子生辰八字登记的册子,雕刻了一半剩余的木料,锉刀,用一半的墨条,以及裁好的红纸。这些都摆在明面上,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   平安稳了稳心神,示意身后的太监将这些全部装上,到前殿和朱宛凝告辞,就让太监先回乾清宫,自己转到去了慎刑司,拿到了宫人的供词。朱宛凝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白鹭将事□□无巨细的交代了,结尾再添上是皇后让如实交代的,慎刑司也不好上刑,只将供词录上。   拿上了供词,平安回到了乾清宫,把证词递给了王永。王永将证词交给昭文帝,再叫门外捧着证物的太监进门。昭文帝看着确凿的证据,不得不相信,皇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做的这些事。   捏了一张红纸在手里,透过红纸能够看到底下的光线。   紧接着光线暗了下来,门外有人到来,门口的平安进来通报:“皇上,缕金姑姑来了。”   “来了就进来吧。”昭文帝想听听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高见。   “奴婢给皇上请安。”缕金看到了桌子上的证物,还是硬着头皮的说道,“皇上,今天是出什么事了吗?奴婢给主子上香后发现后宫戒严了,皇后娘娘也没有消息。”   “这就要问问皇后了,她都做了一些什么事!”昭文帝说道,“姑姑您生活了这么多年,不会告诉朕你看不出来眼前的情况吧。”   缕金尴尬的笑一笑,当初太后把她留在慈宁宫而不是于姑姑就是因为她比较年轻,还有很长日子要走并且和昭文帝没有于姑姑和昭文帝的感情深。人走茶凉,太后手下的人也未必听她驱使。她要是想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就得依靠朱家,更准确的是依靠朱家的靠山——皇后。   看到朱宛凝这么发疯,缕金就怀疑朱宛凝知道了当初的内幕,太后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未尝没有看出来些许苗头,把她留下来或许还有那么两分帮助朱宛凝的意思。不过,太后估计也不会想到朱宛凝能做出这种事。   已经来了,即使再回去也晚了,要是早知道是巫蛊,她就不会来这一趟,然而一切都晚了,现在回去昭文帝的印象也不好了,只好说着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言论:“皇上,此事定有隐情。”   “隐情?你以为有什么隐情?”昭文帝嘲讽的看着缕金找借口,就像看着太后一样。   “温贵人和皇后娘娘走的近,这应当是她做的。”缕金不是没有听出来昭文帝的嘲讽,只是仍然怀有昭文帝放朱家一码的希望,说道:“温贵人从小在青州长大,青州穷乡僻壤,当地信奉了不少邪神巫师,定然是温贵人将这些带进了皇宫。皇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哦,和皇后关系好?来人,传旨下去,温贵人惊吓皇后,搬入永寿宫。”在缕金期许的目光下昭文帝下了旨意,随后又说道,“皇后受到惊吓,一病不起,太医束手无策。”   “皇上。”缕金短促的叫出了声,又低低的沉了下去,“皇后毕竟是太后的侄女,朱家的女儿,是您的皇后。”   “谈感情是最有用的手段之一,但不会永远有用。”昭文帝冷漠的说道,“朕已经为了朱家、为了太后做出了足够多的让步,你凭借什么认为朕会在巫蛊之术这样的事情里放过她。”   “她如果不是朕的皇后,如果朕不念及朱家是朕的母家,她根本活不到现在。给她留一个身后名已经是朕宽宏大量,没有让朱家直接给她殉葬,就是朕念旧情!”   不管朱宛凝是为了什么行巫蛊,这件事都是踩在了昭文帝的底线上,一想到这样的一个皇后躺在他的身侧,他就辗转难眠。   只是她现在是皇后,而巫蛊这件事还真的与前朝没有干系,不需要梳理前朝官员,那这件事最好不要爆出来,一想到这场闹剧有可能被史官记录流传下去,昭文帝就犯恶心。   不把事情爆出去不代表没有办法处理皇后,病逝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第81章 帝与后   景仁宫的夜晚和其他宫并没有本质区别。   朱宛凝吃过了由不认识的宫人端过来半点菜量没减的饭菜, 坐在椅子上在哼着小曲,心里既为自己谋划成功的浅薄的高兴,有些有无所事事的茫然。   等到天色暗淡, 月亮从宫墙的遮挡下爬出来, 朱宛凝打开了窗户。月光洒在她的身上, 她看到手上沾染的月光有些想到了自己之前见到过的锦光缎。还不等到她探寻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身后就感受到了门拉开后传来的阵阵清风。   朱宛凝也不往后看,这时候来还没有人通报的, 只有昭文帝了。在窗边站立了一会儿,朱宛凝关上了窗, 把光线也一并隔绝在外, 屋中并不黑暗,□□支蜡烛在释放着热量。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她们能早一些发现,谁知道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现在才揭露出来。”朱宛凝自己找了个椅子坐着, 整个脊梁靠在椅背上, 懒散的不成样子, 但是是真的舒服。   昭文帝看着朱宛凝,同样的地点却更让他明白物是人非这个词。朱宛凝这个样子他还从未见过,对于不知道深浅, 拿捏不住的人和事, 昭文帝一向很有忍耐力。   “皇后既然做出了这种事,必然知道这件事是多么的惊天骇俗。”昭文帝带着王永, 坐在朱宛凝的对面,中间隔着一个大厅的距离,会武的内监在门外等待着昭文帝随时召唤。   之前小心翼翼惯了, 现在这么直视昭文帝,不在仔细推敲他的意思而是全凭自己的心情来回答,朱宛凝感到了久违的兴奋,又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即便如此,那么多线索都摆在明面上,我又没有想要隐藏,她们明明已经抓到了尾巴,却强行理解到其他方向。之前不是挺聪明的吗?”   “这上面能够最大放下什么?”昭文帝将旁边装糕点的巴掌大点的瓷盘往前一推,看着朱宛凝,等待着她的回答。   “放只兔子放只猫。”朱宛凝打量了一下那个小碟子。   事实上这都是夸大了的,如果放糕点根本放不了多少,但是放动物就能“溢出来”。   “不,事实上能够放下一头大象。”昭文帝本来想说梼杌、毕方,但转念一想巫蛊之术之前还真有皇后做过,就转换了对象,解释道,“将它吊起,使之落到碟子之中。”   “原来是这样。”朱宛凝盯着碟子,有些恍然大悟。如果把碟子比作皇后之位,上面放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吃食是管理后宫的本分,活物是害人的把戏,朱家、太后留下的势力是绳子,那就很好理解了。   妃嫔能够猜到装点心的碟子里装的是活物,只会绕着这个圈子打转,却根本不会去想上面是如此的庞然大物。更何况她的目的根本不是将大象装到碟子里,而是让吊着大象的绳子绷断,将碟子压得粉碎,这就更加想象不到了。   回答了朱宛凝的问题,昭文帝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没有半分顾及,不仅没有半分好处还会连累家人亲眷。”   “这不就是最大的好处吗?”听到连累亲眷,朱宛凝脸上洋溢起甜腻的笑意,现在估计巫蛊的传言朱家都收到了,现在在准备后事吧。   昭文帝一下子抓到了事情的重点:“朱家做了什么?”   “妾不能生育。”朱宛凝轻快的说道,“朱家为了把妾送上龙床也是煞费苦心。”   “就因为这个?”昭文帝简直荒唐的发笑,“不能生又如何,满宫上下哪个孩子不叫你一声母亲,到时候直接记在你名下就是了。”   “您说的对,不能生的皇后确实不止我一个。”朱宛凝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问道,“你知道当年册封我为皇后之前,太后压着我看了一阵书的事吧。”   昭文帝点头。   “当时只是把书囫囵吞了一遍,之前有空回过头去再看还真有不一样的感受。”朱宛凝回想着,“我试着数了一下历史上皇后的结局,您猜猜平均下来每一百位皇后有多少人得到了善终?”   不等昭文帝回答,她继续说道:“每一百位皇后,一多半没有自己的子嗣。有六十九位倒在了皇后的位置上,其中二十一位病逝,十五位是末代皇后,三十三位是被废、被杀、被幽禁,当然,看样子妾也在这里面。”   “皇后之中,三十一位活得比皇帝长,二十三位死在太后的位置上,七位是太皇太后。”朱宛凝对着昭文帝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当然,因为只出了一位皇帝,所以按每一百人算实在是算不出来。”   看到昭文帝警惕的眼神,朱宛凝畅快的笑着说道:“当然,妾也不指望做什么太皇太后,也没有资本做皇帝。但是,您的意思是能够保证妾做太后,那太后是不是高枕无忧呢?”   “二十三位太后,有十二位有个善终,受到皇帝优待,也就是我那死去的姑姑。剩下十一位,也就是一半被废、被软禁、出家、自焚。您猜猜,其中有多少皇帝是太后亲生的?”   昭文帝有些沉默,他是真的没有关注过这些,这样看来无子的太妃应当更安全一些。但又想到巫蛊,问道:“即便做太后不一定安全,但是巫蛊绝对是死路一条。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朕说明,让朕帮你惩处朱家?”   “皇上你不喜欢我,告诉你不过像刚刚一样,准备口头许一个太后罢了,还得妾比您活得久。但您确实根本不可能对朱家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朱宛凝讽刺的说道,“所谓‘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您与太后小时候相处的不久,长大后不怎么亲近,却还是渴望着太后的感情。”   “您根本不会对朱家做什么。要是您真的对朱家没有什么忍耐力,恕我直言,我根本不会在做的这么差劲的时候还能拿着凤印,根本不会说出了这么大的巫蛊之祸还需要妃嫔来告诉你。你对朱家比你自己想的要有耐心多了!”   昭文帝窝着珠串的手指用力到发白,转瞬又轻轻拨动木珠:“即便如此,你完全可以熬死朕,成为太后,到那时候亲自处理朱家。新皇绝对不会阻止你。”   “朱家还有什么值得处理的?”朱宛凝反问道,“朱家就剩下皮子一张,那皮子就是我,只要我活着,不管我带不带见朱家,大家都会敬重三分,我要是简单死了,他们还能在我的灵前哭一场,转转死人钱。”   “而现在——”朱宛凝拖长了声调,“我可以拉他们一起死。最简单的办法最有效,不是吗?”   昭文帝摇摇头,在他看来人没有死就会有办法,他是期待太后的爱,但也不至于因此耽误朝政。何况朱宛凝的人生难道就只剩下杀死朱家一点目的了吗?   是这样想的,昭文帝也是这样问的:“你难道除了杀死朱家就没有别的事做吗?哪怕一天数钱玩?何况用巫蛊之术只是为了消灭一个小小的朱家,难道你不觉得太过儿戏了吗?”   “妾是朱家从小为您培养的,学习的每一个字,说的每一句话,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为了您而存在,都是为了朱家的荣耀!”朱宛凝展现出一种崩溃的偏执的疯狂,“但现在,朱家如此害我,我要打破朱家的荣耀就是否定我自己的存在,我都想要自己不存在了,您说我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难道还有比巫蛊之术更盛大的葬礼吗?”   “更何况,朱家请太后的奴婢下的手,您作为太后的好儿子,朱家的保护伞,妾实在不忍心让您舒舒服服的过下去,要让您的未来都对朱家只剩下厌恶!”   王永今题的站在昭文帝的身侧,随时准备让隐藏在暗处的御侍监的人来,防止朱宛凝狗急跳墙伤害昭文帝。   无法理解,不可理喻。昭文帝看着朱宛凝摇摇头,已经没有交流的必要了。他从来都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也没有必要稳定朱宛凝的情绪,就把之前一直没有说明的事挑明了。   “你不会是那被废的三十三人之中,你是病逝的。温贵人惊吓皇后已经被迁到了永寿宫。皇后一病不起,恐怕熬不过这个年。”昭文帝冷漠的说道,“朕不会让自己留下这么个污点。你的计划失败了。”   走到门口,昭文帝回头看向坐在椅子上表情扭曲,一脸不可置信的皇后,最后回答她的问题:“如果是朕一定要按照你的路子来,那朕会挑一年最初祭天的时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论是刺杀朕还是自杀都能达成目标。”   真是,太蠢了。   昭文帝走后外面的内侍重新关上了门,朱宛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锥心的悲泣。   她从未想到过这种解决方法,就像妃嫔不曾想过她会巫蛊。朱家教她怎样对付后妃,如何讨好皇帝,以至于她从来没有对皇帝动手思想。   她的大半辈子在朱家的影响下长大,后几年致力于摆脱朱家的影子,但终其一生,都打着朱家的烙印。 第82章 洗牌   回去辗转反侧, 昭文帝还是强压下心绪准备睡觉,明天还有事情要处理,宫里的事还要善后。   他对朱宛凝的话并不是没有丝毫感触, 朱宛凝每一步都差一点, 但有一点目的还是达到了, 昭文帝确实对朱家完全没有了好感。   太后, 他的生母,她能不知道皇后不育吗?她能不知道皇后是个什么性子吗?她都知道, 只是在家族和儿子之间选择了家族。她至死都没有告诉他真相让他做好防备。   他的两个舅舅,全是混账东西, 一天到晚除了招东惹西顶着皇亲国戚的名头惹事, 其他什么都不做。御史参几本都只是压下来,连带着自己的名声都受损。   他亲爱的表妹,他的皇后,做的事就更不用提了。当妃子的时候还好,做了皇后之后, 事事处理不了, 人人按压不住。现在还整一个巫蛊出来了。   朱家除了给他增加难度, 好像半毛钱好处都没有。   心情沉重的处理完政事,昭文帝决定让自己放松一下,寻个清净的地方静一静。   王永是知道主子不愉, 便依照往常方法。御花园没有清场, 消息灵通一点就知道这正是个偶遇的时机,按照平常踩点的形象赶来。   今天或许是因为时间特殊, 妃嫔都蔫了,在暗中观察,走了一路昭文帝都没有碰见。生着闷气的昭文帝找了个亭子坐下, 终于等来了第一个挑战的勇士。   季淑女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首饰,远远的看到昭文帝的车架,叹息了一声,准备上前制造心知肚明的“偶遇”。   这一次搭讪绝对讨不了好,握着端荣华给的“命题作文”,季淑女知道这是往昭文帝枪口上撞,然而也不得不这样做。她并没有什么想往上爬的决心,只是想安安稳稳的活得长久,混个太嫔的位置。而这,就要依靠端荣华的照拂。   现在轰轰烈烈的“倒后运动”已经接近了尾声,端荣华作为最直接的受益者却并没有在过程中贡献力量,这显然是说不过去的,现在就剩下查看成果进度这一项,端荣华为了之后不被小团体排除在外也会争取到参与其中,而这个不讨好的任务,自然由季淑女分忧了。   “妾参见皇上。”季淑女蹲身说道。   昭文帝视线从上往下的过一遍,看到身段记起了这是延禧宫的人,却还是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昭文帝倒还是起了一些兴致。   “起。”昭文帝说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季淑女面带红晕,好像有些娇羞,略带点磕巴的说道:“端荣华闭门不出,宫里的氛围着实不好。妾,妾只是有些吓坏了。”   昭文帝笑容淡了,抚摸季淑女的手收了回来,强行掀过话题:“季淑女头上这支簪子插得妙,简单大方但是不单调。”   “这还是皇上赐给妾的。”季淑女娇羞的笑了,好像听不懂昭文帝的意思,还是绕回了原来的话题,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不知道昨天是出了什么事,又有人说温贵人,又有说皇后娘娘的。”   “端荣华做的不错,如果你也能和端荣华一样知道怎么做就好了。”昭文帝彻底冷了脸,“你还是回延禧宫等着吧。”   王永赶紧示意平安将季淑女送回去,以为递上来个解语花,谁知道又是个没眼色的。王永只得上前消解昭文帝的不快:“皇上要不要去哪位主子那坐坐?”   昭文帝沉吟一下,说道:“去钟粹宫。”   现在去哪都是问题,昭文帝不想在对付妃嫔的小心思,想着去看看乐安。等到了地方才想起来乐安已经搬到乾东所去了,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没有回来的。   但用很多人深恶痛绝的一句话来说,来都来了,昭文帝又不是不待见江又晴,没有必要到门口了又打道回府。   钟粹宫也荒凉了很多,御侍监的宫人才撤去,钟粹宫本身的宫人还没有完全开始活动。   昭文帝走进门的时候,江又晴正在烹茶。昭文帝看着江又晴行云流水充满美感的动作,紧皱的眉头稍微放松了,坐在江又晴旁边拿了一杯茶去品。有些东西是做不得假的。   江又晴的茶艺算不得顶尖,但也算是不错。排除了江又晴装样子的选项后,昭文帝的心情好了许多,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不提之前的事,一起吃过了晚饭。   昭文帝来到了书房,随手拿到一本书发现是看过的,又换了一本,还是看过的。江又晴见到了赶忙从里面拿出几册新书,解释道:“这些是一会儿要拿到藏书阁去换的,放外面比较好拿。”   看到昭文帝接过了新书才松了一口气。原本江又晴打算用旧书这件事给朱宛凝上个眼药,补刀的。但是昭文帝来的时候心情就不大好,而且多疑了许多,江又晴就知道有人已经先一步刺激了,自己在用这个明示就显得自己过于迫不及待,反而不好。   “七皇子出生也有一阵了,皇上有没有想好叫什么?”江又晴转移了话题。   刚才两次拿到旧书的昭文帝是不愉的,心里想着江又晴怕不是也是再提醒他什么,满宫上下竟然都看出了他对太后那一点隐秘的期待,认为即使朱宛凝做出了这等事,他还是会对朱家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等到发现不是的时候心气就顺多了,也开始思考了起来,最近事情太多,还真有些忘记了。   “这可不能随口说说,等让礼部取了名,在让钦天监合一合,从里面再挑一个。”昭文帝说道,“到时候顺带也把两个皇女的名字取了。”   又隔了两日便是早朝,不像每日都有的常朝,早朝要正式的多。   早朝才将流程走过,棘手的事情先处理了,才开始自由发言,沈御史就有事向前启奏。   看到沈御史向前,满朝文武心里都紧了紧,这人原本在大理寺就喜欢狗拿耗子,现在成了御史就更加专业对口了,还半点不知道避讳灰色地带,直接掀出来大家都不好做。现在看他这个样子,不知道是哪个人又倒霉了。   “启奏陛下,臣听闻皇后母家兄弟在国子监之中胡作非为,调戏同窗之妹。”沈御史说道。   这消息还是他从沈贵嫔那里寻摸出来的。沈含月遭了这么大的罪,没道理这个时候不上来补两脚。她知道要家里为自己出气是行不通的,从良嫔那里知道了国子监的事,自己在不经意的和家里说起皇后要保朱家的事,沈家自然会把朱家盯得死死的。   昭文帝问道:“哦?苏爱卿,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此事臣具体已经写在奏折之中了。”苏海安出列说道,展示自己并没有渎职,“人已经暂时控制住了,听候皇上发落。”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昭文帝从面前收上来的奏折中找出苏海安的,上面记载朱家两兄弟的行为还是言语调戏的那一套。   还是看到个长得好看的就上去问人家婚配否,愿不愿意做妾。人家本来就是给哥哥送饭的,谁知道遇上了这么两个浑人。那哥哥出来正好碰见这一幕,上前阻止却被羞辱,说这么穷还不如做妾,导致那哥哥和朱家两个兄弟撕打在一起。就在国子监正门,不少人都看见了,闹得挺大。   “放肆,竟敢做出如此之事!身为皇后母家兄弟竟然如此有辱斯文。责令两人各杖四十,亲自道歉。”昭文帝在众臣面前勃然大怒,原本这件事轻轻放过去就好,但现在昭文帝不想忍了,给大臣一个信号,朱家可以往死里锤了。   苏海安非常震惊于昭文帝的处置,毕竟他知道自己写了什么,朱家两兄弟知道什么不能做,根本没有碰那女子,这事真算不上有多么严重。沈御史倒是非常满意,之前他参了多少本都没有结果,这一次自己的履历上得加上参倒皇后母家的功绩。   “还有其他事要禀报吗?”昭文帝平稳了心情问道。   又有一人出列说道:“臣有事启奏。”   “张爱卿请讲。”昭文帝示意他讲话。   吏部侍郎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地方考核结果出来,根据上、中、下三等将官员调任安排好了,请皇上复查有无需要更改的。”   “朕知道了。”昭文帝说道,将奏折挑出来准备下朝就看。   “臣有本奏。”   ……   下了朝,昭文帝对王永说道:“找人恭喜皇后,说因为皇后生病,朕对朱家大加封赏,让她两个兄弟都做了官以示恩宠。”   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朱宛凝的死亡了。昭文帝并不打算让她知道自己对朱家没有好感,朱宛凝的做法确实给他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他也不打算让她死的舒心。相信得知了兄弟高升的消息,朱宛凝一定十分高兴。   至于对外,皇后是听到兄弟如此不争气被气死的,这样还顺带给了收拾朱家的理由。朱家被自己捧出来的朱家的荣耀给压垮,这一定很有意思。   昭文帝走到养心殿,皇后可以缓两天死,但是政事不能有一刻拖延。   再等两天,等宗人府把玉碟上了,皇后就可以病逝了。 第83章 新局面   乾清宫中, 昭文帝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呈上来的一盘纸条,上面是和钦天监共同拟出的名字:雍、珣、谌、旻。   昭文帝首先排除了“旻”字。字是好字,只是他怕这个字落下去孩子长不大。旻者, 天也, 犹指硕果累累的秋天。这个字指向性太过明显, 他考虑太子是谁绝对不会选择一个还不清醒的奶娃娃, 但保不齐别人这么认为。   其次再划去了雍,雍代表着团结、和睦、从容不迫以及拥有。昭文帝私心里挺属意这个字, 但还是同样的问题,不想让大臣有别的念头。雍字很好, 但是本朝有个雍州, 一旦传成“拥有雍州”就更加麻烦。就像不想让大家以为他属意七皇子做太子一样,也不希望排除他登位的可能。   剩下的珣与谌,选择哪个昭文帝有些犹豫。   珣,美玉。玉在大众的心中不是普通宝石能够代替的,所谓君子如玉, 赞美一个人品德高尚, 也有代表权力的意思。两者兼有, 且不会让人产生误会。   谌是诚然、相信的意思。单独用字表达一种对子女人品的期许。历史上用这个字的人也多,荀谌、王谌都是青史留名的人才。昭文帝注意的不是这个字的意义,而是日后和封号搭起来很好, 就拿他之前的封号赵王来说, 赵王谌,诚然是赵王, 相信赵王,一下子在面上就让人安稳许多。   思来想去,昭文帝决定还是用谌这个字, 反正按照排行小七不至于连个王都混不上,他相信小七不会长歪。   解决了七皇子李谌的名字,剩下的四皇女、五皇女的名字也很快就定了下来。   顾良媛所出的四皇女取名李懿安。昭文帝希望她能够活下来,之前夭折的孩子太多了,看着这个身体不太好,这么长时间也没去看几次,就怕养不住。   五皇女就忌讳的多,昭文帝从不掩饰对子女的喜恶,成贵人都被杖毙了,当时没有考虑到她还有个皇女,这会儿就更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好声气了,顺手指了个安平。   原本江又晴对于是否真的捶死了皇后还有些不确定,就像明明关上了窗户但总疑心没关一样,总是要确定一下才敢相信。但是等到宗人府将玉碟打开,名字加上时,皇后一系竟然没有派人参加,只有乾清宫的人去操办后,江又晴才放下了心。   果然,这个年还没过,皇后就薨了。   一回生二回熟,当初文贤皇后故去的时候满宫上下还有两分悲伤,朱宛凝这次去世就纯粹的是作戏了,昭文帝借口皇后郁气于心是朱家做出来的,找个理由将朱家迁往苦寒之地,离京城远不能及时告状,朱家皇亲国戚的牌子算是垮了,有没有顶门立事的人,一下子就垮了。   宫里丧事办的更加随便了,妃嫔强忍着不笑,做出悲伤的表情。过来坐镇的人又是平安,知道昭文帝对这位皇后是个什么态度,放水就更加明显,只要表面上过得去就好。   朱宛凝确实把昭文帝膈应的不行,昭文帝连命妇送别都免了,说是皇后节俭,真假就见仁见智,反正没有人敢当面质疑。   继后毕竟不是元后,一切从简也没有人叫嚷于礼不合。朱宛凝前脚刚死,后脚朝臣已经再打皇后之位的主意了。   昭文帝以最快的速度走完流程,给朱宛凝冠上承孝皇后的谥号,以侄女侍奉姑姑为名,将朱宛凝葬在了太后的陵寝旁。意思意思的服孝几天,就让天下众人嫁娶如常,不用忌讳。   处理完了这些,昭文帝自然也发觉了底下的暗潮涌动。现在的他比之之前,对朝堂的掌控力更强了,这些想法自然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昭文帝也在思考皇后位置的问题。他现在还要立后吗,立谁又是个问题。   不管内里是什么原因,昭文帝都死了两任皇后了,坊间已经有流传他克妻恶说法,这在任何情况下都算不着什么好词。   皇后,中宫之主。协助他管理朝政,会见朝廷命妇,管理后宫,为他抚养子嗣。文贤皇后做的有多么好,让他感到有多么便利,朱宛凝就做的多差,给他制造多少不便。   现在的昭文帝不是之前只看的到皇后好的一面,看不到差的一面的人,亲身体验过就更能明白这把“双刃剑”的杀伤力。   更要命的是,皇后的好坏就跟抽盲盒一样,朱宛凝以前也没有这么疯,他也不能把未来皇后的生平查的清清楚楚,万一立了新皇后,突然有一天,皇后又有什么想不开的,突然给他来一下。到那时候再重复现在的操作,把她送走,再喜迎第四任皇后?   可不立皇后也有许多弊病,最重要的就是后宫事务的繁杂,以及皇后与朝廷命妇之间比他与官员更好的沟通桥梁。少了这些,精力也要耗费许多。   昭文帝想了想,再立一个皇后要比不立皇后的麻烦要多,首先就是人选问题,前朝和后宫的格局都会再次打破,而不知道这种打破的结果是好是坏,而现在他能弹压住朝臣,不立皇后的风波反而更小一些。   将目光转到不立皇后上,昭文帝开始思考怎样平衡格局。   皇后权力主要就是与他一起祭天等礼仪问题,朝臣命妇的接见以及紫禁城这一小片的人员调度。   首先礼仪是不能下放给妃嫔的,国之大器在戎与祀,唯名与器不可假人。剩下的权力只要把凤印收好,不让妃嫔有懿旨的出现,都可以下放给妃嫔。这么一想其实也没有很困难。   而好处就多了。首先朝堂上的投机分子能安生一点,后宫也不会出现自己解决不了的大问题。最重要的就是下一任皇帝的选拔。没有皇后自然没有嫡子,到时候他看中哪个就扶持谁做皇后,让太子的即位更具正统性。   打定了主意,昭文帝开始正视后宫,规划一下未来的格局。   后宫不可群龙无首,自然要提几位高位妃嫔带着,这提哪几位就有讲究了。单独提一个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后,两个容易你死我活,三个各自为营还好,两个人联合总是容易的,达不成制衡的目的。昭文帝把目标订到了四个。   现下最高是从二品,这一次就要封几个妃位,就像前朝的官职一样,一品是留着追封用的。   昭文帝再想选取哪四个妃嫔上去。   荣昭仪首先要占据一个位置,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姚诗跟随他最久,又为他生育了最大的一个皇子,于情于理都应该有她一个位置。   第二个就是怡昭媛。江家在清流中有一定的号召力,他又喜欢乐安,现在江又晴也生育了七皇子,平时也没有做什么错事,宫里名声不错,给一个名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在向婉仪和孙芳仪之间,昭文帝犹豫了一会儿。向诗云是惠州知州之女,代表的是地方官员,孙寄凌是振威将军之女,代表的是武将。但仔细斟酌下来昭文帝还是选择了向婉仪。原因无他,向婉仪生育了四皇子,而孙芳仪无所出。   最后一个名额昭文帝在沈贵嫔和端荣华中间徘徊。两人是一起进宫的,端荣华生育了第一个有条件能够继承皇位的二皇子李恭,而沈贵嫔手握两个皇子,但第一个三皇子李盈可以说是太后看着长大的,他有些不放心,另一个六皇子李润。两相对照之下竟然战了一个平手。   后宫的事掰扯不明白,那就看看前朝的表现。刘家拿了不少灰色钱财,事办的不错,朝堂上人员关系不错。沈家昭文帝想了想,好像也没有跟那个走的近的,是真的没拿不该拿的,就是满场子找人参一本有点烦,但确实找出了不少问题。   相比之下昭文帝还是略微偏向沈贵嫔。   在纸上划下了四个名字,后宫的权力就在这四个人身上牵扯。   翻过了年,原本的选秀因为朱宛凝的去世推迟了一年,在这个本应沉寂的一年因为昭文帝的旨意全面沸腾了起来。   “晋荣昭仪为正二品荣妃、怡昭媛为正二品怡妃、沈贵嫔为正二品明妃、向婉仪为正二品定妃。四妃共同掌管后宫诸事,不得因私废公。”   这一道圣旨一下,前朝盘算皇后位置的朝臣扑了个空,但对昭文帝是没有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前期投资打了水漂,准备掉转船头看看这四条船踩在哪一条上面,要让他们放弃押宝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前朝是小震,那后宫就是震中心。   江又晴早先有那么一点感觉,但当圣旨真的下来了还是有点吃惊的。先皇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立皇后是因为年纪大了,该定的都定了,但昭文帝三十出头,未来还有好长时间,在这个时候不立皇后就有很多事情要分散精力。   但既然昭文帝这样做了,那自然有他的打算,江又晴并不打算多管闲事。给宫里的人发了赏钱,再让晓云稳住宫人,每一步都要走稳。   这件事对于江又晴来说,是个利好。 第84章 分工   在收到众人祝贺后, 江又晴第一时间提高了钟粹宫的防备等级,尤其是七皇子那边,一只蛾子都飞不进去。   处理完这些, 谢过昭文帝, 江又晴和荣妃搭上了话, 共同商议这事怎么处理。昭文帝是让她们四人共同掌管宫务, 但是却并没有说这事怎么分配。   四人说是同级,可实际上肯定有差距。荣妃资历最老, 宫里每一个人都是她亲眼看着进来的,自然以她为尊。接下来就是怡妃江又晴自己, 坐拥一儿一女, 升妃前地位最高,排到第二位也没有人有意见。   明妃本身可以和江又晴掰头一下谁排第二,毕竟她与江又晴一起进宫的,又生育了两个皇子,但是在封妃之前连封号都丢了, 很是狼狈, 有没有宠就顺位到了第三。最后一名理所应当的就是定妃向诗云。   定妃上位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也不算离谱。向诗云升妃前是婉仪, 头上除了端荣华和三妃外就是她,在端荣华不被考虑的情况下,她这个既有皇子又平安让顾良媛剩下四皇女的人自然有上位的可能, 加上地方官的光环, 上位也不稀奇。   承孝皇后已经逝去,众人的所作所为都被埋到了土里, 对于之前的种种,在沉默上都保持了一定的默契。这件事谁的屁股底下都不是干净的,就让它烂在土里。   联系荣妃的不止江又晴一个, 明妃和定妃也做了同样的事。荣妃不可能一个个传话,就约定了一个时间,让大家碰碰头。   妃位对于江又晴来说,如果把协理六宫的附加权力刨除,那和昭媛时候还真么有什么大的区别。硬要说就是排场更足了,本来就用不完的份例更多了。毕竟头上实质上一直没有人压着,多一点少一点感受就不是那么明显。   景阳宫再一次的热闹起来了,和文贤皇后还在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是一种温和的、岁月静好的热闹,现在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热闹。   远远的江又晴就看到宫人往景阳宫跑,生怕一个不注意错过了往上的爬的机会。走到近前,江又晴仔细观察了一下景阳宫的宫人,发现在这种情势的“攻击”下,都还稳得住,也就放心了。   江又晴来得早,走到门口姚诗就迎了出来。掌了宫权又是第一次聚会,宣告自己的回归总不好穿的和之前一样素。姚诗穿了一件魏紫色的宫装,头上插了五六只赤金嵌宝石,看起来十分华贵。毕竟年龄上去了,也有这么多年烧香礼佛的精力,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咋呼,多了两份雍容。   “如何?”姚诗拉着江又晴在塌上坐下问道。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这种权力核心了,突然一下子成为聚光灯中心,还有些不适应,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跟不跟得上其他人的脚步。   江又晴看着说道:“好着呢。现在你领头,也该热闹些。”   第一次聚会总是要郑重一些,这关系着以后的发展,江又晴自己都斟酌了一下穿着。这件事由荣妃挑头,自然由她先提出解决办法,中间空着的那两三天估计就是寻摸处理方法了。   两人坐下没多久,明妃和定妃也就来了。四人围着桌子就开始客套了起来。   等到气氛稍微和谐了,荣妃就起了个话头:“皇上下令让你我四人共掌宫权,宫中事务繁杂,如果每个人都管,那就很容易因为消息不通产生矛盾。”   看到三人点头,荣妃继续往下说:“关于宫务这一块,我当年和看文贤皇后处理过,这大体呢分为了四个部分。”   “一是宫中举行的大事,例如传统的中秋、皇上的生日天宁节与选秀。第二是命妇接见,许多宗室婚丧嫁娶都要与宫里沟通,官员命妇也有要和后宫妃嫔相见的时候。”说完了与外界有交往的,姚诗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下面两类管理宫内事物的,“第三是宫廷内部宫人的梳理,简单来说就是六尚宫内部协调。最后一项是管理宫妃之间的事,嫉妒、陷害、惩处。”   这四种权力各有侧重点,权力肯定有大有小,但是亮眼程度不同。   第一举行宴会,权力大风险也大。可以调度宫中的事务,但是人事要从六尚宫过,就给了其他人卡的机会。这种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败了丢人丢到宫外,给孩子都会造成麻烦,相反成功了收获也高,至少能够得到昭文帝的注意。   会见命妇是没有什么权力,但是能够与宫外沟通,消息灵通,等到以后孩子长大了需要培养势力也是门好差事。   第三协理六宫权力最大,但也最是不讨好。做得好了,宫里正常运转,不会有人想到你做的好,做的差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权力是真的大,可以说宫里的风吹草动都能够捕捉到。   管理妃嫔的权力可大可小,就看怎么管。威望肯定是有的,风险也是有的。处理是任凭自己心意,但是还有事后翻案的可能,如果断案是个错的,时候就会被扣上一个打压妃嫔的帽子。   四部分权力各有利弊,众人心中一时有些拿捏不定。   姚诗继续说道:“大家也是第一次接手,有很多东西不是亲身体验是不理解其中难处的。况且只用一种方法容易积弊,换个人就有不同的看法,不如每三年一换,各个职位大家轮流做,也体会一下她人的难处。”   “荣姐姐想得周到。”江又晴捧场道。要是只掌管一方面确实容易形成固化势力,这样打散了,都得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卡脖子,反而更有利于四妃团结。   既然只管三年,大家都有了想法。   “明年就要选秀了,这件事不容有失,我没有信心做好,这件事我就不参与了。”定妃向诗云说道。   如果是就此定下她是要争一争的,但是只是三年的话,就没有必要。定妃知道自己现在显眼的很,要找个不显眼的活。先说第一件至少明妃和怡妃不会接的,然后顺理成章捡一个大家看不上的。   姚诗把活分好就知道自己这一次会接第一件,事实上就算有人想接她也不会让,这次选秀姚家有女儿想镀一层金,嫁的人都相看好了,只准备走个流程。要说血缘也挺近,是她大哥的长女,她也希望婚事能够顺利。   “那这件事就我来做,我看得多了,也算是有些经验。”姚诗接着说道,“三位妹妹再看看选什么吧。”   “我选择管理妃嫔,我对宫里就剩下人比较熟悉了。”向诗云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这一块风险是大,但是现在宫里都是老人,才经历过朱宛凝的打击,一时后宫变换不会轻易挑事,等到新人入宫,头两年也不会有势力,猫三年下来,自己身上的热度也就差不多消退了。   江又晴和沈含月确实不打算和向诗云争夺这一块,两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我选择第三项协理六宫。”停顿了一下,江又晴又说道,“七皇子还小,宫务能够在主殿处理,去看孩子也方便。”   江又晴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这一项,七皇子还不到三岁,正是容易夭折的时候,协理六宫的权力太大,她是怎么都不放心交给别人,宁愿自己累一点。初始这三年要捋清宫人乱像确实不简单,甚至能够说得上吃力不讨好,因此大家才轻易的将之放过。   但这恰好是江又晴擅长的,她搞不定不是还能请教荣妃。再者,吉尚侍当初找了她,如今她上位了,这份关系不是那么容易扯清的,既然已经上了她的船再想下去就不是那么容易。她把场面稳住,剩下不管是谁接手,多半还是按照她的模式做事,这样以后即使轮到其他,也能够对宫中动向有个了解。   明妃不会和江又晴争执,朱宛凝折腾她了一年多,这段时间她认清了自己的缺陷,她在宫里的势力即便现在开始经营也比旁人少了,之前靠着太后路子发展的差不多因为朱宛凝那件事被昭文帝一锅端了,现在只能依靠家族。   “那我就选择接见命妇,这件事做起来也比较容易。”明妃说道。沈含月和沈家的关系没有那么的紧密,沈含月可以说是沈家对昭文帝展现的忠诚,因为沈家走的是孤臣的路子,沈含月在宫里就贯行了这一策略。   现在三皇子进了乾东所,沈含月才发现没有盟友真的不行。更甚于如果沈家和自己的关系不亲密,那么自己的孩子只可能继承沈家的政敌,而没有沈家的好处。在家族和孩子中间,沈含月还是更看重孩子。   “既然各位姐妹都选好了,那就快回去梳理吧。”荣妃笑着说道,“现在全宫上下都是烂糟糟的,还有一些事需要大家协助。比如明年要选秀了,今年老人的位份肯定要动一动,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商量,这一块现在是怡妃管,有什么想法想好之后就和怡妃说。”   “各位姐妹想好之后差人来说一声就好。”江又晴说道。这事她也要回去想一想,总不能亏待和自己一路的人。   这件事不急,在明年选秀前办好就行,大家回去梳理好了才会腾出时间来思考。明妃和荣妃有没有什么需要提携的,定妃的庄良媛心怀异心她是知道的,实质上就是江又晴自己决定。   江又晴三人和荣妃告辞后就回自己的宫里查看宫务了,比起晋升妃嫔,眼下更加重要的是怎么给发疯的承孝皇后收拾烂摊子。 第85章 遗泽   在肩辇上晃荡了一会儿, 江又晴见到的是一个井井有条的钟粹宫,赵德先和晓云在殿前迎接。   “进去说。”江又晴从肩辇上下来,笑着走进主殿说道, “去尚宫局一趟, 就说皇上下令四妃共理宫务。本宫近三年负责中枢, 请归我管理的尚宫带着皇上登基后的后宫简略资料前来。”   荣妃分的四种权力理应是差不多的, 管理后宫宫人这一项实在是太过突出,与之相较, 定妃的管理妃嫔的权力活像从中间撕下来一块。   准备节日可以一年四季每天准备一点,召见命妇也可以每天召见一个, 她的尚宫事务也可以每天处理一点, 但定妃的管理妃嫔,实质上只有闹事的才归她管,不闹事只领份例的与她无关,就例如这次拟定妃嫔晋升,竟然拨到了她手里。   也就是说, 在荣妃眼里, 她与定妃的权力实质上是差不多的, 这一点当时没有想到,但回钟粹宫的路上江又晴品出来点味,交到她手上的权力绝对不是完整的!   想想也是, 如果真的把处理六宫的权力下放给妃嫔, 那就相当于把皇后的位置劈开了,对于昭文帝这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蝇的人来说, 他为了不冒风险宁愿不立皇后,难道他会纵容出一个另类“皇后”吗?   他必然会加以限制,只是不知道会做到哪一步罢了。   “奴婢给怡妃娘娘请安。”一行六人站到了主殿中央, 行礼道。   “这是?”江又晴有些疑惑的说道,人怎么全齐了,难道昭文帝每一项都削弱了一点?   “奴婢觉得还是先和娘娘说清楚为好。毕竟后宫之事环环相扣,很多人事都会相互打交道。”郑尚膳上前一步说道,“奴婢是尚膳,掌管尚食局。皇上下令,尚食局、尚乘局、尚药局三局归王公公总管,不再计入后宫诸事中。”   “原来如此,有劳三位了。”江又晴客气的说道。昭文帝是下了狠手,尚宫六局一下子砍了一半。尚食局管的是吃食,尚乘局管出行,尚药局实质上只剩下了帮助妃嫔生产一项。这是为了保孕妇全部砍掉了。   “既然如此,有劳三位了。本宫有什么事需要三位的,会差人过去。”江又晴说道。这三宫虽然已经拨出去了,但还是和剩下来的捋不清,她们也没有必要在自己第一天上任的时候立刻划清楚河汉界拒绝过来。   “谢怡妃娘娘体谅,奴婢告退。”郑尚膳三人退了下去。   人一下少了一半,大厅一下子就不拥挤了。江又晴对着剩下的三人说道:“三位介绍一下情况吧。”   老熟人吉尚侍是剩下三人的领头,虽然大家都是同级,但也分一个肥差和清水衙门。尚侍局显然是属于肥差这一类的。   “奴婢是尚侍局尚侍,统管尚侍局宫女太监调任职能。”吉尚侍率先出列,为江又晴介绍剩余两人,“这位是李尚衣,统管尚衣局,底下有制衣与制簪两大分类,各有若干个小部门。这位是王尚仪,底下有司赞和司仪两大分类,分别教导宫妃和宫女礼仪宫规。”   随着吉尚侍的介绍,两人各自向前。李尚衣长相秀气,看着就觉得温和。王尚仪一举一动都合乎规矩,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三位请起。”江又晴笑着说道,“往后三年就与三位共事了。”   “奴婢不敢当,娘娘有什么事吩咐就好。”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江又晴看见了旁边呈上来的厚厚的几箱资料。吉尚侍看到江又晴的目光,解释道:“这是我等三司的资料,是经过简化之后的。”   “知道了,辛苦三位了。”江又晴说道,吉尚侍已经表达出了继续合作的态度,想来自己推行下去的阻力会小很多。   “娘娘辛苦。”三人对视一眼,又说道,“奴婢不打扰娘娘了,先行告退。娘娘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派人来叫。”   “知道了。”   吉尚侍带着另外两个同事在晓云的送别下走出了钟粹宫的大门,嘴上再和李尚衣、王尚仪客气着,拉拢着,心里却在哀叹自己还是下不了怡妃这艘船。   原本她想的是和怡妃慢慢的淡掉,自己再熬几年出宫,反正她也不会翻承孝皇后的旧账。但谁知道昭文帝会不立皇后,还把尚宫六局一分为二,分出去的那半边正好有自己的死对头郑尚膳。郑尚膳是安全了,自己不抱着怡妃的大腿,要是出了什么事郑尚膳不会放过她。   江又晴让晓云把人送走后,自己坐在案几后面翻看那几大累的资料,长叹息一声开始翻看起来。   最先查看的是承孝皇后刚上台的记录。再往前文贤皇后的管理江又晴自己体感是没有问题的,承孝皇后上位后废除了不少旧政,新旧政的衔接出了问题。   从昭文六年到现在昭文十二年,承孝皇后和文贤皇后一样正经统领了五年时间。江又晴从昭文六年开始看。   越看江又晴火气越大,朱宛凝废除文贤皇后的规定换上自己的其实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扫除他人影响,但是至少要有换上去的政策吧,一拍脑袋由底下人糊弄,底下两头拿上面不作为,也怨不得她上位后事故出了那么多。   到傍晚的时候,江又晴简略的把递上来的简章过了一遍,简单的来说就是冗员与冗费的问题。   朱宛凝上位本身就是依靠太后,自己没有底气,也没有受到过专业的培养,和底下人打交道难免露怯,又急于从文贤皇后的的阴影中脱出,不肯去做萧规曹随中的“曹”,自然就出了问题。   为了维持自己的身份地位,大幅度的替换掉原有熟手,用上自己派系的人物。又担心自己被架空,把每一职位本来拥有的权力再细分,意图形成一个相互掣肘的局面。   同时因为本身并不了解权力运行,过于在意人员与妃嫔的来往。这一行为直接导致向上翻涌出一股不仅仅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还有尽可能少的与其他人接触的媚上风气。宫人为了往上爬,投其所好,甚至给宫妃发放份例都出现了问题。   冗员带来的就是冗费,两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品级的人多了发放的银钱自然就多了。人多了想向上爬自然要投其所好,而这费钱,贪污的人也就多了。朱宛凝只是能够对个数字,识别不出来假账,更加是底下人的狂欢。   清醒的讲话自然逆耳,哪有夸赞听的舒服,中立的不敢轻举妄动,剩下的两头蒙骗。忠臣、墙头草、奸臣齐活,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前朝!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底下人好日子过惯了难免会有逆反。事情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不是妃子这个层面能够解决的,如果江又晴一直掌管这一块,那么无论付出多少都要把这团污血剜除,但是只有三年,自己做这个事情就不那么划算,可要是不做,后面的人也不会做,责任就落到了自己这个第一任头上。   想了想,还是摘清自己的责任不要越权为好。江又晴抬笔将自己发现的问题简明扼要的记录下来,打算拿给昭文帝做决定,希望他批完前朝的奏折还有心思批后宫的。   看着从外走来的晓云说道:“对外放出风声,就说我意图复文贤皇后旧制。”   江又晴确实有此打算,从承孝皇后折腾的行为,文贤皇后的政策管中窥豹也能看出一二。这制度毕竟实行了那么多年,现成的人手、条款江又晴没有理由不利用。再者,就算不能够恢复旧制也能看一看诸人的动向,看一看现在都有哪些团体,有没有分化的可能。   不管成不成功,对于江又晴来说都是一种破局的办法。   把写好的奏折放到一边,江又晴开始整理其余三妃关于老人晋升问题的纸条。荣妃明妃没有什么要提携的,定妃倒是递上了两条。   第一点是希望顾良媛能够搬出启祥宫。显然她对因四皇女而产生的顾良媛的敌视不想耗费精力,希望采取最简单的方法。顾良媛生育了四皇女,往上提也足够搬出去了。   第二点就有些出乎江又晴的意料,是为庄良媛而来,希望晋庄良媛为庄嫔。庄良媛背叛的事可以说从头到尾定嫔都知道,现在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这两项请求都不离谱,江又晴也就卖一个人情,反正最后也要拿给昭文帝过目。   后宫现存的人都能往上蹦几级,江又晴之前没有什么印象,现在乍一看才知道这些年进去不少人,在永寿宫的就有吕更衣、方选侍、万宝林、温贵人四位,还有死去的顺容华、成贵人。后宫近三分之一的人去了。   皇子皇女前几个都立住了,后来的人肯定和现在在宫里的人不一样,老人填补高位已成必然。江又晴也就从上往下开始算该怎么分这块蛋糕。   端荣华是肯定要往上提的,作为和她一起入宫有资历又有二皇子这个子嗣的人一定要占据底下最高的位置,江又晴选择的是从二品修容。这个品级要比之前被贬高一级,又比四妃低半级,卡的正好。   紧跟着就是孙芳仪,与她同级的向诗云成了定妃,她自然品级也要往上走,定下的是正三品贵嫔。   贞嫔一直跟着自己,江又晴自然也要给她捞一点好处,昭文帝的愧疚摆在那里,不过分就会通过。从三品婕妤就正好。同时嫔位的良嫔和江又晴没有什么冲突,只是暂时没有子嗣就往下顺延半级,为正四品荣华。   庄良媛按照定妃的请求升嫔位,顾良媛诞下了一位皇女,比之庄良媛要往上,就调整到正五品顺常。底下的季淑女没人在意,宫女出身也往上调一调,为从七品美人。   江又晴将自己的新排位誊抄到奏章上:延禧宫端荣华晋为端修仪、季淑女晋季美人,长春宫孙芳仪晋为孙贵嫔、良嫔晋良荣华,钟粹宫贞嫔晋贞婕妤,启祥宫顾良媛晋顾顺常、庄良媛晋庄嫔。又在在苏寻玉和顾珂的旁边用小字注明了迁宫的打算。   还缺点什么,江又晴仔细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了一句:永寿宫方选侍晋为良媛。方选侍既然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这次大晋升也合该有她一份。   “明天早上把这两份奏章交给王总管,让王总管交给皇上。”江又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结束了一天的伏案。 第86章 理顺   晌午, 乾清宫主殿。   昭文帝召见了两位大臣后就结束了一天重要的事,剩下的就是给闲的没事的一堆请安折上面批朕很好三个字。   打开奏折,眼睛上下一扫, 提炼出中心思想, 过一下脑子确定没有什么暗示, 写下朕很好三个字, 放到另一侧。   如是者三。   王永捧着一摞后宫的奏折过来了,上面用蓝色的封面, 和前朝的奏折加以区分。自从决定不立皇后之后,昭文帝就不得不分出一些时间精力来处理自己的后方, 王永虽然能够为他处理很多事, 但是有一些东西身份不够,还是得自己动手。   最开始是荣妃的奏折,里面的东西不多,大体是问选秀有没有一定要留下来的。现在朝局平稳,哪有那么多需要注意的, 他相信荣妃跟了这么久, 总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在上面写下让她自行处理, 昭文帝就让王永将奏折发回景阳宫。   明妃和定妃都没有什么需要报告给昭文帝的,剩下的两本都是怡妃呈上来的,而且一入手的厚度就能感受到里面记载了多少东西。   昭文帝先拆开了较薄的一本, 里面是怡妃为妃嫔晋升拟定的位份。   昭文帝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从脑海中翻腾出妃嫔形象与人名一一对应。大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端荣华的位份上……昭文帝的手指在她的名字上打了个转, 这样轻易的提上去不会又出事吧。   刘娇娇的造作能力给昭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位在文贤皇后还在的时候就能闹出满城风雨,要是得脸了, 会不会连带着刘家闹得更加的夸张?   端荣华还是宫里第一个给他送宫女的,第一个送的成贵人搅起了多少风雨,又送了第二个。以后呢,会不会再来?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但他也对端荣华没有多少好感。   为了二皇子给端荣华增添些声势,但是这会不会助长端荣华骄躁的本性,会不会影响到二皇子还是个问题。   出于谨慎,昭文帝还是决定暂且再压一压。   另一本奏折就厚实的多,打开来看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迹。重要的点还用蓝笔勾勒出来,最前面夹着一份贴白用来简述奏章得主要内容,顺便捋顺其中的逻辑关系。   看着这熟悉的行为模式,昭文帝若无其事的将奏折合上,确认是蓝底的,再淡定的把奏折打开,看着奏折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冗员和冗费,关于这两点……   昭文帝看着有些沉默,真是梦回之前。不光内容格式,连字体都是标准的馆阁体。昭文帝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江向山,你到底给你女儿教了什么!   当然,远在雍州的江芃只是打了几个喷嚏,半点不知道昭文帝在想什么。   熟能生巧,看了这么多年的奏折昭文帝很快就将内容过了一遍,收起了对后宫的轻视,虽然后宫的事在他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其中的原理套在国事上也能运行。   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处理办法,抬笔在奏折后方让怡妃稍安勿躁,昭文帝对王永说道:“把这些奏折给原发回去。之后你去查一查后宫贪污的问题,把底下的宫人换一批上来,尽快。”   动官员不容易,动个奴婢还是很简单的。官员换一批不容易,奴婢容易得多。底下的人抓一抓,上面自然就警醒得多,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一尘不染。   “是,奴婢知道了。”王永躬身答道,将奏章重新封存后装进两个小匣子里,让底下的小太监送过去。昭文帝将尚宫六局划分之后,他的权力大了很多,相应的,太监的势力在后宫中疯涨,像之前的太医院吞噬尚药局一样,过个七八十年,御侍监即使不成为管理后宫事务的中枢,也将占据重要地位。   看到王永吩咐完底下人,昭文帝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的出声问道:“对了,那个宫女怎么处理的?”   “回主子的话,百灵一直压在慎刑司,等待着您处置。”王永屏住呼吸等待着昭文帝的宣判。   “哦?”昭文帝又问道,“这种事不是一直都是你处理吗?怎么要朕下令。你与她有什么牵扯?”   “回主子。”王永躬着身,冷汗浸透了里衣。   收到昭文帝批驳的江又晴先打开了关于宫务的那份奏折,批复的很是简短。在未来三个月内王永会进行换血,三个月后有她来指派人。这么算,她未来的三个月要把文贤皇后制定的规矩全部誊抄下来,到时候直接套用就好。   掀桌子是最快的处理办法。   心头挂着的事解决了,江又晴拆开另一封奏折,原以为这一份奏折没有什么需要更改的,打开才知道昭文帝还真的改了。   奏折最后给良嫔和顾良媛分到了储秀宫和承乾宫,这也是江又晴觉得最有可能的两个宫殿。储秀宫是原来薛妃的住所,空置了这么多年,总不会一直空下去。两个宫殿都不算偏远,也算是好去处。   只是前面的位份其他人的都没有变,但在端修容那一行用红笔划掉,在孙贵嫔的后面写了个端字。也就是说,昭文帝只是把端荣华“官复原职”了,恢复了承孝皇后处置前的身份地位。   昭文帝看起来只是想压一压,虽然面子上不太好看,但是实际上刘娇娇也没有吃很大的亏。有封号还是要比没封号高半级,端贵嫔肯定排在孙贵嫔前面,那刘娇娇实际上还是四妃之下第一人,没哪个不长眼的回去找事。   既然昭文帝安排了,江又晴也就照做,将其誊到布帛上,先盖上自己的钟粹宫宫印,再拿去王永处盖上凤印,之后发到后宫各处。   处理完这些事后,江又晴开始从文贤皇后的处理办法中寻找规则,再思考怎么将之变得能够在现在的情况下使用。当初的情景和现在大不一样,皇后和妃子也不一样,总不能生搬硬套。   再者,每年都要举办小选,小选还是在选秀前完成的,进一批人就要放一批人,放哪些江又晴还要再斟酌一下。   早就知道自己会往上升,但敲定的时候还是高兴的。   良荣华和顾顺常已经着手开始搬宫,庄嫔虽然只是向上升了一级但到底脱离了万事靠走的阶级,成为了出入乘轿的人,加之正在庆幸自己和承孝皇后走得近没有被定嫔发现,也就高高兴兴没有疑惑。   其他诸人也各有各的欢喜。   延禧宫也是热闹的,大家好像只是看到自己主子复位了,就像其他宫里的妃嫔一样高兴。   经历了这么多风浪,端贵嫔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她何尝不知道硬塞人会给昭文帝带来不好的印象,但是比起这点不好的印象她更害怕被遗忘。前期她的做法现在想来是不妥,但是风格已经形成,如果表现出自己思路的转变反而会让人警惕,也就只能将错就错。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怡妃是她的老相识,别的不说,怡妃是绝对不会在这上面卡她,让自己在昭文帝面前的形象不好,那就只能是昭文帝做的。昭文帝虽然不喜但也没有把她压到最底。   端贵嫔看着眼前的二皇子说道:“现在的情况不代表什么,你记得万事用忍,等你能上朝了,大幕才拉开。”   李恭听着端贵嫔的话,也压抑着自己的心绪,说道:“知道了,不过再等几年。”   子以母贵,端贵嫔的几起几落自然会影响到他。只是等到他上了朝堂,在刘家的帮助下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哪能不和身后的弟弟争一争呢?皇家人的血液里流淌着对权势的渴望。   荣妃为选秀的事忙得脚不沾地,浩大的声势掩盖了底下的人事变动。小选已经结束,该放出的宫人正拿着自己的小包裹,排队按着手印领取遣散费,拿了钱之后就走过小门,在门口等候,会有宫人来把人带走,正式出了宫门,有人接的就回家,没人要的就拿着体己自己找门路去。   不过能活到出去的人总有两把刷子,纵使对自己未来充满不确定的生活有些忧心,但在这个即将出宫的环节还是畅快的。一群人排着队往外走,前不久还有一群人往宫里进,两队人的眼睛里都充满着光彩。   能出宫的都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倒是不用宫人维持纪律。百灵顺着大部队往前走,到达了检查包裹的地方。将包裹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检查的宫人将一个包袱角压在了银票上,示意她赶紧包上出去。百灵福身一拜,拿着包裹继续往前走。   检查不是看有多少钱的,只是查看有没有带打上宫印的东西。宫女总是有机会出宫的,检查的人也是宫女,总不想自己出宫的时候被拿走安身立命的银子,因而代代相传,出宫之人的银子不能拿。也不是没有拿的,不过这种人早就被吞吃干净了。   百灵继续往前,跟着前面的宫人走到按压手印的地方,那里的人正在分发银两。   “苗翠?”记录的宫人轻声问道。过了几秒发现没有人应声,抬起头来就看到百灵讨好的笑脸。   “怎么不应声。”宫人抱怨的话在看到了百灵的样子后噤了声,从旁边拿了一个小荷包塞到百灵手里,又将印油往前推了推,“找准地方印一下手印就可以了。”   百灵用颤抖的手沾了印泥,找到苗翠的名字印了下去。因为手不稳,压得太实,整个拇指都是红色的,像沾染了鲜血。   “去吧。”记录的宫人将叹息压在心底,放了行。   百灵弯腰感谢她的放行,在小门外排队等候,就像当年她进宫一样。等到这一队人够了,便在宫人的带领下踏出了宫门。 第87章 又一群   “这个月的份例发下去了吗?”江又晴把该盖章的事务处理完, 想起这个月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不知道已经颁发下去的实行情况如何。   事情虽然已经托付给了王永,人确实换了一批, 但格局并没有怎么变动。   王永毕竟是个太监, 对于尚六宫的事情多数只是耳闻, 具体的运行以及人员架构还是不太了解。将底下的人扫除一部分, 确认达到震慑的目的就交给了江又晴。但也并不是就此不管,等到她们故态复萌的时候, 江又晴也可以直接找他。   “发的有些不干脆,但是都在规定时间中, 并没有缺少东西。”晓云禀报道。随着江又晴地位的提升, 她负责的东西也越发的多,眼界手腕也随之增长。   江又晴点头道:“那就好。按规定做了就好,也不指望她们痛快。”   江又晴一上手就处理月例发放问题。在她看来,对于妃嫔来说月例是重中之重。虽然像她这样的高位妃嫔从不指望月例的那点子银子过活,但对于底下的人来说, 这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江又晴一直记得, 王湘不就是因为月例问题而走上绝路的。这宫里到底低位多。   因而在月例发放上就有讲究了, 整宫妃嫔份例的发放排在月初的五天。份例必须由高位到低位,但是时间上可以做文章。四品以上在第一天,正四品到从五品是第二天。正六品以后被安排在第三到第五天。   这样只要看住了发放的东西不克扣, 即使拖延也不会造成妃嫔因为活不下去搞事的情况出现。   “去荣姐姐那坐坐。”江又晴说道。   选秀即将开始, 江又晴也要问一问新人的大体情况,方便之后做事。   “荣姐姐。”钟粹宫和景阳宫之间的距离对于江又晴这种坐肩辇的来说并不远, 前脚才想着要过去,后脚就已经踏过了景阳宫的大门。   江又晴一进门就看到荣妃正拿着底下送上来的单子在查看秀女的家世。   “这是交代要留下来的?”江又晴看着姚诗拿笔在上面钩划,好奇的问道。   姚诗听到江又晴的声音也不意外, 抬头看了江又晴一眼就又返回到工作之中了,说道:“不是,皇上这一次选秀没有交代的,全凭殿选的时候看。”   “那姐姐这是?”江又晴疑惑的问。   姚诗将自己正在看的册子递给江又晴,江又晴翻看两页就发现了缘由。   “这是家里情况简单的?”江又晴一连翻了几个,发现家里官职高低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家里人少,比较清静。   姚诗点头肯定道:“宫里这么热闹,其实也热闹不到咱们身上,咱们和她们差得多,不论是资历还是子嗣上。她们斗是不会波及咱们,选择家世干净一点的,她们犯事的时候咱们也轻松。”   轻松的把人抓到。江又晴在心里补充。   “不过也要看具体表现,没准皇上看上了哪个,或者有特别出彩的。”姚诗说道,“这次大概进五六个人,不知道能活多久。”   有了姚诗的消息,江又晴对于如何针对新人安插耳目就有了一定的依据。倒不是指望对新人怎么样,而是留个后手,把握一下全局。   相信不只她一个,另两位也会安插人手,相对于她们的小心翼翼,江又晴就光明正大了许多。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回到钟粹宫江又晴开始率先盘算要把人塞到哪里去。后宫现在正经算是空着的,宫里除了主位还住其他人的就只有江又晴自己、定妃和端贵嫔。其他人的宫里必定是要放新人的。良荣华和顾顺常能够被顺利分出去也有这个原因。   当然,江又晴在名单上偷摸的把景阳宫的名字划掉,姚诗不喜欢往宫里塞人她是知道的,没有必要给她找不痛快。   要进五六个人,剩下有主位的宫殿有四所,明妃的永和宫,孙贵嫔的长春宫,良荣华的储秀宫。顾顺常的承乾宫。   进来位份最高的一个人往明妃宫里塞,剩下的一人宫里发一个,多出来的一两个就扔到长春宫和储秀宫,顾顺常的四皇女身体不好,别出了什么意外。   江又晴一边想着,一边安插人手。预备伺候入宫妃嫔的奴婢是早于妃嫔入宫时间准备的,一次预备上九、十名的妃嫔班子,到时候直接拨过去。江又晴也不贪心,不指望安排到贴身的奴婢身上,只在二等丫鬟里安插一个,能够知道大体行动就是,平时也不会打听消息。   选秀的马车从紫禁城外带着一对对的美人进了紫禁城,这将是她们辉煌的起点或者是巅峰。   江又晴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忙碌,她从不知道选秀是如此麻烦的一件事。其中确实有磨合的因素,但即使适应了也不能称得上轻松。   时间过得算不上快,除却那些赐给宗室的归明妃管理的,剩下的六人就是这一次进入后宫的新人。   荣妃计算的不错,这一次一共进来六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安州知府石家的一对庶女姐妹花,容貌在宫里并不算出众,只是据说长得一模一样。   官员到了能被昭文帝叫出名字的地位,考虑到有可能出现“替嫁”“换嫁”等丑闻,这种双生女很难再嫁为正妻。   如果是嫡女还需要费心思一点,比如请求昭文帝想办法,一个嫁给宗室一个嫁到边远地方,今生不复相见。但是是庶女就不值当这么费力,一起送人做妾就好。送给谁不是送,给昭文帝还比较有面子。   这对于石家来说是好事,对于那对姐妹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庶女的身份注定起点不高,双生子的设定是很抢眼,但是这也是一种束缚。高位妃嫔不可能一家出两个,姐妹俩只能有一个向上的名额,但是如果双生子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缺少了这个噱头,在宫里平平无奇,哪有向上爬的机会。   其余四人就和规格的多,家里官职最高的是工部侍郎的嫡幼女,最低的就是那一对姐妹花,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趁着她们在赏心阁学习宫规,江又晴在拟定她们的去处和位份。   家里官职最高的宋霏为正六品良媛,石诗蕊、石问蕊两姐妹为正八品选侍,一上一下将位份卡住 ,就为这一次入宫的妃嫔位份定下了基调。   最高和最低卡住了,中间按照父亲官职排列就是,许听荷为正六品宝林,冯荟为正七品贵人,吴巧思为从七品才人。   按照江又晴之前的设想,宋良媛安排到明妃的永和宫,许宝林去孙贵嫔的长春宫,冯贵人进良荣华的储秀宫。本想把吴才人放到承乾宫,又想起来那对烫手的姐妹花。   孙寄凌和苏寻玉都没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正是着急要孩子的时候,放过去就是吸引昭文帝的注意,挺让人记恨的。但将那对姐妹花放在顾顺常的承乾宫,吴才人就要换地方,一次进三个新人属实有些突出。   江又晴笔锋一转,把吴才人放到了延禧宫。端贵嫔急到推宫女了,这边给她放上一个新人也不会引起情绪反弹。   把安排誊到纸上,让送到昭文帝处,没有什么问题就盖上凤印去宣读了。   这次选秀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昭文帝看了一眼没什么错误就批复下去。江又晴收到了回执,让人去盖上凤印,留档后去赏心阁宣读,新人正式入宫。   因为没有皇后,这一次与之前两次大为不同,没有大家一起见面认脸的环节,只能等到半路碰上或者主位领着见人。   那边旨意刚发出去,这边江又晴就从尚侍局拉出配好的六套宫人班子按照等级送到各宫。等到接收到各人都收整好了的消息,叫如意派底下的人去送乔迁礼。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不会出错,在宫里不出错就能够走的很长很稳了。   江又晴这边一动弹,荣妃、明妃、定妃也随之而动,等到四妃送赏的宫人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随后就是端贵嫔、孙贵嫔、贞婕妤的第二波,在之后就是除了季美人的第三波。   送赏的人要特意打探,不要与顶上的东西重复,收礼的人早上才接到圣旨住进宫殿,拜见了主位兴奋劲还没下去就接受了这一波波赏赐,从天亮一直到傍晚,就没有停歇的时候,再大的兴奋也被磨成了疲惫。   在这一场情报与演技的比拼下,双方的人都不怎么高兴。   等到人回来后,江又晴听如意汇报总结,确实没有什么突出的,也就不关注这些了。   争宠多数是为了子嗣,不论是他的出生还是成长。现在江又晴位份已然到顶,乐安在乾东所呼风唤雨,过的好不自在,李谌也在逐渐长大,江又晴已经不需要依靠争宠来提升地位,只是需要让昭文帝不讨厌而已。   宫里的风总要吹,即便要掺合到宫廷斗争当中,关注的也是明妃、定妃这种同等级的,哪有时间去关心新人鸡毛蒜皮的事。有那些时间浪费,还不如把自己的孩子抓紧。 第88章 安排   新人的入宫在昭文帝进入后宫的日子没有大幅度提高的情况下不可逆的消减了老人的时间, 翻过了年,场面也就清晰了很多。   六人里面还算得宠的是许宝林和石家姐妹,前者是会说话, 后者是有双生加成, 其余的也就平平淡淡的分润几天。但即使算上最得宠的许宝林, 也没有良荣华当年的声势。   但毕竟人数摆在那里, 老人的时间还是有所减少。   这对于江又晴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昭文帝来的日子相较以往确实有所减少, 只不过是正常现象。   不全是新人入宫的原因,更大的一部分是乐安搬到了乾东所有一段时间, 昭文帝习惯去乾东所看乐安, 再加上江又晴之前紧张小七,昭文帝本身又有自己的事做,来钟粹宫的次数自然有减少。   这段时间江又晴和荣妃、明妃又忙碌起来了,昭文一朝第一次皇女要准备大婚了。   大皇子李旷虽然已经年过十六,荣妃前两天才赐了两个宫女过去, 但正式成婚也要等到及冠, 也不急着相看。   现在是在给大皇女李灵儿准备。   虽然昭文帝没有要大办的意思, 但是第一场婚礼总是要注重的。约么今年定下来,明年正好成亲。定亲早,连结婚都这么快, 昭文帝确实不待见这个女儿。   江又晴也要去景阳宫问一问大皇女的品级问题, 这关乎她准备嫁妆。   前段时间荣妃和明妃一起讨论人选问题,现在没有消息息了, 应该是已经定下了。   荣妃之前毕竟上手做过,明妃就纯粹是天生有管家的天赋,两人配合相当默契。姚诗大规模撒网, 看到可以的把名字记上,沈含月就招那家的夫人和姻亲进宫一叙,侧面打探一下人品与家庭环境,等到觉得不错了可以了,就把名字收集起来报给昭文帝。   “姐姐,大皇女的亲事定下了没有?”江又晴一进门问道,“我这边也好准备嫁妆。”   “还没有,要等皇上定夺。根据官位选了一个世家子,一个家里有爵位的,一个中等官员的嫡长子。”姚诗懒洋洋的说道,“不过你的确可以准备了。这位估计是个‘郡主’,连公主府都不用修,有前面现成的。”   此“郡主”不是指王爷女儿的那个郡主,而是郡公主的简称,就是封邑是一个郡的公主,在此之上还有国公主,下面还有县公主。   受封的公主如果没有特赐的封号,就以郡县为名。如果有特赐的名号,那多数是特意增加了食邑。   一般来讲,受封公主的俸禄就是从封地的税收抽成,自然越多越好。   不过昭文帝显然没有给大皇女贴金的打算。有了荣妃透的底,江又晴也放下了心,让晓云吩咐底下照例执行,大皇女跟妃嫔也没有走的近的,也没有人想往里面塞东西,那就纯粹按照先皇的标准执行。   把目光从大皇女的婚事上拿开,江又晴开始为昭文帝拟定去避暑山庄的妃嫔。   回想起上一次去避暑山庄的时候,仿佛还在昨日,但当年一起前去的七人,如今只剩下了三位。   江又晴自己这次是不打算去的,她没有争宠的需要,借着这次机会,还能够和乐安讲解一些小道。贞嫔跟随着她,自然也不去。明妃上次去过了,划掉。在将刚刚过来报喜有孕的顾顺常的名字划掉,剩下的才是纳入考量的名单。   上次一共去了七个人,江又晴这次也打算比着这个人数来。   上一次定妃因为顾顺常没有去,这一次肯定是要去的。江又晴再私心把荣妃加上,姚诗不会主动找她要名额,但是避暑山庄确实比宫里过的舒服,大皇子也能借机和昭文帝培养一下感情。   明妃宫里的宋良媛也带上,明妃跟她相处的不错,江又晴不介意卖个面子。在某些层面上,四妃已经事实上形成了同盟,内部可以打生打死,但是面对底下的人却又联合起来。换句话说,四妃的冲突已经不再于本身的恩宠,而在于子嗣的未来。   这一下子就拿走了三个名额,剩下的四个名额拨给孙贵嫔和良荣华各一个。左右她已经上了岸,比起新人,她还是更愿意和老人相处。   石家姐妹本身容貌并不出众,一次占两个名额太浪费了,江又晴把名额拨给昭文帝的新宠许宝林,以及端贵嫔宫里的吴才人。   这样算起来,这次一共也去了七个人,四个老人三个新人,人员配比也算是合适。江又晴便把名单报给了昭文帝。   送走了昭文帝和后宫的一部分妃嫔,江又晴的日子一下子轻松了起来。自进宫后,这还是第一次没有比她地位高的人杵在头上,整个人一下子都高兴了起来。   美美的睡了一觉,江又晴开始着手“打扫”内廷。   过了一会儿,乐安过来了。乐安如今已经十岁了,该接触一些东西了。   江又晴一把将乐安拉过来,从旁边放着的一沓旧册子中随便拽出一册,指着上面的记录问道:“你看看这一份,能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东西数目不对。”乐安将册子翻看了两页,指着上面的条款说道,“这里明明只有两位宫妃,却比其他宫殿损耗更多。而且……”   都是尚侍局出来的,不可能笨手笨脚的都分配到一所宫殿吧,能出来说明都是合格的苗子。乐安能察觉出来出来这一点江又晴并不稀奇,鼓励的看着乐安,等待着她说出剩下的话。   “而且这单价好像也不对。”这一句话说出来后,乐安就说的顺畅多了,“蜡烛、木炭这些我不知道价格,但是一枚鸡子十文钱绝对是有问题的。我身边的慧珠是宫外采购进来的,我之前问过她,她当年的卖身银子也不过二两。”   “嗯。”江又晴点点头,这是知道自己查询身边宫人的来历了,又把自己正在处理的册子交给乐安,“你再看看这本。”   “这本我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乐安看着价格缩水的册子,没找出什么问题。   江又晴抱着乐安:“那你觉得宫人是如实汇报的吗?”   踌躇了一下,乐安说到:“我想底下的人不会都这么高尚。”   “是的。”江又晴抬手将宫印盖上,指着上面的三文一只的鸡子说道,“这上面还有水份呢!”   “那为何就这么放过去了?”乐安疑惑的看着江又晴刚刚盖上的宫印。   “水至清则无鱼,朝不保夕的日子总得给点盼头。”江又晴对乐安说道,“一般鸡子在农户手里散卖大约一文钱一只,那些富商收集起来运到京城,算损耗加上运费差不多两文钱,有时会随季节而上涨半文。虽然这里一年四季报的都是三文,但是这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你也要接接地气,对这些有个大概了解,这样才不会被蒙蔽。”江又晴看着若有所思的乐安,补充道,“你出不了宫门,可以让大皇子帮你问问。”   “嗯。我回去就写信问问大哥。”乐安点头说道。   江又晴又把话题转到乾东所,问道:“你在乾东所和兄弟姐妹相处的怎么样?”   “还好啦。”乐安回想一下说道,“二姐一直跟着我。大姐之前总是闲的没事干刺两句,现在在忙着自己的事也没空折腾。大哥一直很照顾我,之前大姐有时会去五弟那里,在大姐的对比下,剩下的兄弟都对我印象不错。”   李旷去避暑山庄了,乐安到底有些无聊,话题又转到五皇子身上:“五弟感觉想和我走近些。”   “嗯?”江又晴从脑海里调出五皇子李堇的资料,顺容华的孩子,养在孙贵嫔身边,不太受待见。顺容华死的时候,李堇还不记事吧。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我说什么他会认真听,我要做什么他也会注意一些。”乐安说道,“我想着应该有大姐的原因在。”   “大姐在乾西所闹腾了几次,不过被压着没闹大。但是几位哥哥都不怎么和他亲近了,担心弄得一身狼狈。大哥虽然照顾,但到底每次收拾大姐烂摊子,他不好意思去。我按照之前计划的,隔几天去送一些吃食之类,因着这个有些联系。”   “这样啊。”江又晴仔细思索了一下,确认五皇子确实是没有什么威胁性,这才对乐安说道:“你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式处理,如果他想和你亲近,你接着就是了,也不必特意拉拢。”   “嗯。我看他不像大姐姐,做事挺清楚的。”乐安说道,她对李堇倒是并不排斥。   江又晴想的就要多一点了,李谌是还小,但她也要开始准备了。如果以后他想要那个位子,有一位兄弟帮衬要轻松一点。   李堇生母死去,养大的孙贵嫔不待见,母家也没有势力,形不成什么威胁。等到大皇女出嫁,就彻底没有什么干扰的了。不用修公主府,那昭文帝就是准备让大皇女去封地,不在京城根本惹不出什么大风浪。惹出来一点点也影响不到七皇子身上,是个极好的帮手人选。   有些事情,还是要早做打算。 第89章 出阁   天气渐凉, 夏日的暑气也渐渐流逝,江又晴复文贤皇后旧制的运动也接近了尾声。   现在不得宠的妃嫔不能说和文贤皇后在时一样能生活的很好,但至少能过得去, 不至于担心基本的衣食住行。对于江又晴来说, 能达到这个层次就可以了。   将批阅过的奏折整理好, 江又晴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腕, 耳边听晓云说荣妃寄来的消息。   “主子,孙贵嫔怀孕了。”   避暑山庄果然是个风水宝地, 江又晴对晓云说道:“这是第二个了吧?”   “是的,前段时间是许宝林的好消息。”晓云答道。   这下子孙贵嫔有了自己的孩子, 五皇子的存在就更加的尴尬了, 只是不知道良荣华能不能得偿所愿。江又晴想着帮到这份上了,再怀不上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贞婕妤瞧着时间点,卡着江又晴处理完公务的时间过来,二皇女去乾东所后,她一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没事就过来和江又晴坐一坐, 是也没什么事, 只是有个人呆在旁边显得不那么荒凉。   才坐定,前厅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嬉闹声。   江又晴扶着晓云和贞婕妤一块往前厅走,果然看到了乐安一行五人。   打头的是乐安与依娴, 中间缀着四皇女李延意, 后面跟着的是二皇子李恭和五皇子李堇。因为夏天放假的多,宫里又空荡荡的, 年龄相近的孩子总是容易玩到一起去的。   顾顺常现在又有了身孕,对于四皇女的看顾总有些力不从心,加上太医说四皇女不会一眨眼就没了, 需要活动,顾顺常想着再过一年多两年四皇女也要到乾东所去,不如趁着现在这个妃嫔少且怡妃掌权的时候,让四皇女和兄弟姐妹相处一会儿,培养一下感情。   当然她也不敢放手,只是每旬派人带着四皇女,乐安带着去乾东所一两个时辰,或者乐安从承乾宫带到钟粹宫,再从钟粹宫带回去。路程不远有是有人看着,没什么危险。   乐安也是想着路程短,安全性高才带着李延意,顾顺常亲自开口了总是不好拒绝,想着多带些人更能脱请责任,就尽可能的多带人。把二皇女李依娴带上还嫌不够,把乾西所剩下的哥俩也带上。一出行,前面两个后面两个,总是安全的。   还没有等江又晴说话,贞婕妤就看到了二皇女,将她拉到身前为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发丝,看着她头上插着的小簪钗问道:“你怎么带着几支簪钗?这些现在都不时兴了。我记得前两天才让茉莉给你拿了一盒新炸的,怎么不带那个?是不喜欢花色吗?”   “哪能不喜欢,照我的喜好挑的。”依娴笑着说道,在贞婕妤多年的培养下性子总算开朗了些,“那套昨天才戴过,今天想换个新的。这一套前些日子翻出来,我才想到没戴过几回,这次戴上正好配身上这套衣服。”   “也对,正合适。”贞婕妤打量了一下依娴的穿着,衣服是今年新做的,因为是夏天,颜色选得浅,前两天送的累丝的金簪确实有些不合适。二皇女自己选的倒是风格合适,但是因为是前几年的,宝石什么的考虑到当时年纪小,怕戴不住,都选的小,现在戴总差那么点意思。   “不过衣服是新的,首饰旧的看起来有些不搭。回头戴别的首饰的时候把这套送回来,我让司珍司的宫人炸一下。”   看到贞婕妤谈话告一段落,江又晴询问乐安道:“这是回来拿什么,昨天回来忘了带吗?”   “就是昨天我玩的那个锁。”乐安想到昨天玩耍的类似鲁班锁的玩具,说道,“我们看看谁解的快。”   知道没有什么事的江又晴就拉着贞嫔往回走,让乐安她们自己玩去:“东西都放在你的屋里,你自己收着的。”   乐安将东西带上,像来的时候一样,一阵风似地带人回到了乾东所。   李延意带回了承乾宫,四个人在乾东所玩了一会儿,考虑到明天还要上学,就依依不舍的散去,给彼此一个休息的时间。   李堇跟乐安道别后,缓慢的从乾东所走到乾西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这么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又过了一会儿,大皇女李灵儿敲响了门,也不等开门,直接进来了,两人的奴婢在门外守着。   对于李灵儿的出现李堇并不意外,反而有种突然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的感觉。   李灵儿听隔壁笑闹了一下午,自己早就忍耐不住了,只是乐安她惹不起,说也说不过。好不容易等到那边散了,又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才出门来找五弟。   李灵儿发觉自己有些掌控不住五皇子了,李堇和乐安等人的走进让她有些心焦。虽然五皇子已经十岁了,但良荣华不是还没有孩子呢,如果怡妃故技重施把五皇子过继给良荣华,那怎么办?她怎么和顺容华交代?   可能性不大,但总有这个风险。顺容华为着她进乾东所被人算计至死,李灵儿心里总是念着,总不能让五弟再被抢走。   “今天和谁去哪里玩。”李灵儿不知道和李堇说什么,只能问一些自己本身就知道的事。   李堇一一答了,他也在看自己的胞姐。看着她焦躁的样子,又有些习惯性的沉默。   有一些东西,小时候不清楚,长大了总是了解几分的。他如今的处境有多少是因为这个姐姐,他心里也有一杆秤。   顺容华不是什么高位妃子,或者说追封这种面子上的就谈不上高位。她以为有很多人觊觎他,实际上人家根本看不上。   本来他以为大家都是这么生活的,可今天看到另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亲眼看着她被贞嫔如珠如宝的呵护着。本来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虽然有往来但相见的时候总是少,但今天亲眼在眼前上演的情景,回想之前二姐姐的穿着打扮,水平确实是远远要高于自己。也不打算攀比什么,但确实有些不是滋味。   李灵儿看着自己说什么李堇都一一点头,想着昭文帝送过来的纸条,满怀期待的对李堇说道:“你要给顺娘娘争口气!”   李堇看着李灵儿的面容,点点头。大姐姐希望他给顺容华争口气,但是他现在一点资本都没有,连奴婢的脸色都要看。他是有一些抱负,可是那都是空中楼阁,根本落不了地。她为了让自己与顺容华不分开,不惜亲手将他摧毁。这让他有些发颤。   原本以为大姐姐这样做有信心护着他,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现在生怕自己和别人关系亲近,可是又绝口不提自己即将下嫁,看后宫众人的意思,很有可能不被允许留在京城,可是却没有为他准备半分东西。   想到李灵儿即将下嫁,李堇的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他希望这个姐姐过得好,另一方面……也希望她过的好吧。   如果她的目的只是让自己在顺容华名下,那目的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不需要再折腾来折腾去。他希望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李灵儿看到他应了,心里长舒一口气,还愿意听就是好的。想到昭文帝给的三份资料,她还是选择世家那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母家人都没有,能给五弟提一提身价也好。想着,就转身离去了。   李堇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多少还是有些失望,她并没有问一句他的生活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李堇会想起贞婕妤和二皇女的相处,突然想到从未谋面的顺容华。   如果顺容华还在,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昭文帝的车架紧追着夏日的尾巴,带着山间的清凉气息回到了宫中。   收到了李灵儿自己定的夫婿人选,昭文帝沉默了一会儿,亲自召见她,在讲清了这个世家是被打压下去也不会重用后,确定她不后悔后宣布了圣旨。   “大皇女李灵儿为新野公主,属地新野。令下嫁于前吏部尚书嫡长子高耿,择日成婚。”   而另一边高家一反受吕家牵连被贬的没落,一下子宾朋盈门了起来。“前吏部尚书嫡长子高耿尚新野公主”的消息下来,高家以为自己像苏家一样能支楞起来,对尚主这件事抱有极大的热情。   新野公主虽然皇帝不是很喜欢,从属地新野的富裕程度就能看出来,毕竟是昭文帝的长女,该有的排场都是有的。   翻过了年,在江又晴一天天数日子的情况下,新野公主在夏季的末尾成了婚。   在宗人府暂代的公主府成就好事后,新野公主带着驸马来拜见昭文帝。   昭文帝也只交代了两句,后位空悬,顺容华也早逝,就没有必要再去后宫。让新野公主带着驸马去坤宁宫祭拜顺容华后,昭文帝整理了一下复杂的心绪,等到两人祭拜完过来告别时,昭文帝还是把之前的安排说出了口:“再在京城逗留一个月,就去属地吧。你的一切支出从属地税收中出,依例五成。”   “是。”新野公主有些意料之中,低头应了。 第90章 围猎场   新野公主的出嫁掀起了一阵波澜, 虽然很快的平复下去,但不少事就这么沉下去。顾良媛生子就是其中的一件。   孙贵嫔和许宝林月份大了,一宫两个都是孕妇, 连长春宫的宫门都恨不得堵严, 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江又晴才让尚宫局看的清明一些, 其他人还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手。江又晴也不想自己任上出现什么问题, 长春宫的事半点不过问,整个长春宫都仿佛从紫禁城中消失了。   快入秋, 随着孙贵嫔生子,顾良媛生女的双重喜事, 四妃的权力也到了交换的时候。   这次江又晴和荣妃换了差事, 定妃与明妃也互换了差事。江又晴已经理好的尚宫局就交到了荣妃手上,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一次就能够把规矩固定死了。   江又晴接管姚诗的部分,本以为会轻松很多,容易躲懒, 可拿到手上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有些日子妃嫔是不过的, 但是太妃、底下的宗室要过, 繁杂的不得了。自己不管的时候不知道有这么多讲究,轮到手上看哪天都是个节日。   每样耗费的都不多,但架不住数量太多了。   江又晴一点也不想过上之前没日没夜操劳的生活, 直奔景阳宫, 问姚诗这些都是怎么处理的。   姚诗听到江又晴询问的内容,嘲笑了江又晴一会儿, 才神秘地说道:“你觉得我记得住那么多东西吗?这种事抓主要的就好,像选秀、皇上生日天宁节,只要保证不出事就好, 不要太出挑,不然不光后面的人没有办法接这事还是会落到你头上。”   “至于其他的。”姚诗扇了扇手中的扇子,把江又晴扯得近一点,小声说道,“往纸上批‘照旧’二字就行,我当初就是这么干的。”   江又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就是笔糊涂账,甚至再往前追溯,当年设立这个制度的人的目的可能就不单纯,尚六局改革是前面有文贤皇后打头,这方面没有人顶雷自己还是不要往上凑。   把这些小事刨除掉后,一年除了一两个月剩下的也就没有什么事了。江又晴一大早上起来批上几个大字,就结束了一天的任务。   因为习惯了紧凑的作息,剩下大把的时间无处安放,乐安又在乾东所,江又晴便没事就把七皇子拉过来揉两把。可惜李谌快五岁,已经有了一点颜面意识,到底不如小时候有趣。   岁末的宫宴平静无波的举行结束,时间又过了一年。   昭文十七年的夏天不是很热,昭文帝就没有去避暑山庄。不去避暑山庄,也没有什么重要朝政等着处理,一年之中总要有个放松的时间,想到久久没有派上用场的围猎场,昭文帝大笔一挥,决定秋天去围猎,让有孩子的妃嫔想去的,带着孩子都跟着。   原本在围猎场,出身武将的孙贵嫔必定能够拔得头筹,可惜时间不巧,孙贵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还处在“高危”状态的九皇子。同理,顾顺常和许宝林也是不去的。   姚诗毫不客气地把四妃加上,再按照玉碟,把端贵嫔和贞婕妤的名字填上。这下子高位算是齐活了。本来应该留下一个高位在宫里看着,按照道理来说管理六尚局的她留下来。但是大皇子已经十九多岁了,明年及冠成亲就要搬到宫外,最后这点相处时间她不想缺席。   围猎场是先皇年轻的时候建造的,最开始是为了邀请周围的使臣到此游玩,后来因为周围威胁荡平,这里也就用不上了,偶尔有皇帝来打猎游玩。   地方毕竟建造出来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停下来修缮。   地方离京都并不算远,坐马车走几天就能到。翻过山头,底下的一大片一望无际的平地,长着树木和鲜草。   这地方早就勘察过了,高位的地点早就被侍卫占领,外围拉着一层又一层的防护线,五步一哨十步一卡,有嫌疑的连第一道都进不去,确保昭文帝出行安全。   江又晴坐在马车上掀起帘子,看着车窗外如画般的景色。乐安带着李谌坐到一边,两个人少有如此长的单独相处时间,都还有点“好姐姐”“好弟弟”的身份矜持,江又晴看着他们两个互演,认真欣赏他们绞尽脑汁编出来的话题,也不阻止,反正到了地方见到李旷和二皇女,性格一下子就会暴露出来。   马车停下的时候是下午,虽然已经到了秋天,但在太阳底下还是有些热。   马车才停下,江又晴扶着赵德先下了马车,回头看到乐安和李谌下了马车,大皇子李旷就来接两人了。   乐安比李旷小六岁,李谌又比乐安小六岁,三个人站在一起正好形成身高落差。   看到乐安和大皇子斗嘴,李谌面部表情有些崩坏,江又晴适可而止的停止观看好戏,对李旷说道:“乐安和小七就交给你了。”   “怡娘娘放心。”李旷对江又晴说道,转身带着乐安和李谌往皇子皇女那一堆走,接下来差不多就要分开了,各自有各自的场合。   江又晴也是想着李谌明年就要去乾西所,提前让李旷带过去熟悉一下人,不然等李旷搬出宫旁听朝政,虽然乐安能看顾点但到底不是隔着一层,有些东西还是同性的人才能了解。   看着三人远去,江又晴转身和荣妃会和,不一会儿,明妃和定妃也到了。   才到围场,属于昭文帝和妃嫔的帐子已经搭好,随行的宫人的帐篷还在搭建。江又晴眺望着远方的山景,感慨道:“很久没有见到如此景致了。”   “可不是。小时候见到厌烦的东西,现在突然见到还有些唏嘘。”定妃有些怅然,“这天气倒是适合围猎。”   明妃看向定妃:“那你应该也会两下子了?”   “哪有。”向诗云摇摇头,“那时候年龄多小,只是骑在马上让人牵着马走,旁的半点不会。”   荣妃打断道:“好了,别搁那里吹风了,赶快该干什么干什么,回去睡一觉也是好的。也看到了,等收拾好还有一阵呢,有什么活动也是明天的了。”   “知道了。”江又晴先答道,没什么可聊的,也就起身告辞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直接去那边找我就是。”   江又晴回到了自己的帐子,地方是姚诗安排的,自然差不了。这种圆形的帐子江又晴还是第一回 住。   从门口进来,一眼能看到的就是会客的地方,中间用屏风隔开,屏风后就是摆放着床的寝室,整体布局非常简单。江又晴靠在床上,鼻子好像还能闻到外面青草的气息。   等到了晚上,江又晴才迷迷瞪瞪的醒来。姿势不对有些头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让如意帮忙洗漱换了衣服,正好赶上晚餐。   在围场自然和在宫里不一样,如果说避暑山庄是让位份低的妃嫔享受了较高的待遇,那围场就是把两端向中间压合,虽然都是高位与低位之间的差距缩小,但给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江又晴首先体会到的一点就是晚餐,晚餐有了固定的时间,菜色对于江又晴而言是够的,但相对于宫里来说直接削减了三分之一。况且没了小厨房,虽然晚上加餐还是有办法的,但毕竟要拐个弯。   乐安和李谌那边不用她费心,有人想在这里动手那才是活长了。   皇子和皇女的连帐自然是分开的。一左一右的拱卫在昭文帝的两侧,皇子的那边靠近朝臣,皇女的这边靠近后宫。君臣父子,皇女作为皇家血脉,自然没有避讳臣子的道理。   昭文帝正在自己的帐子里批改奏折,要在这里住上近一个月,不可能真的将朝政扔到一边。随行还带了一些臣子,有些年老的臣子也被准许带了孩子。昭文帝也想借此机会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后起之秀。   批改完了奏折,昭文帝走出帷帐,外面的天空是幽深的,和宫里那短浅的并不一样。还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昭文帝回头一看,是大皇子李旷,他第一个即将成年的孩子。   父子俩漫步在草丛中间,王永提着一盏宫灯跟在身后,好像无尽的旷野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两个人都知道,他们每踏出的一步,背后至少有五六个人的视线盯着。   昭文帝原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他如今才过四十,海晏河清,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他期待培养一个能被视为生命延续的孩子,文贤皇后和昭惠太子去了,李旷原本占了年长的名头,而且马上就要接触朝政,多合适的苗子,只可惜不能够继承他的一切。   昭文帝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自己孩子断代这么严重,入宫后去除守孝前后,剩下的大多也对的上,可是之前孩子夭折的实在太多。他确定文贤皇后没有动手,因而更加费解。前不久询问御医孔听白才知道是因为年龄太小。   年龄太小身体还没有长开,在这样的情况下孩子在肚子里都发育不良,生下来就更难成活。昭文帝想起那些死去的孩子,叹息声吞进肚子。要不是因为这个,不说李旷,底下的二三四早就娶到正妻了。   在外面走了一圈,昭文帝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回到帷帐前,昭文帝安慰性的拍拍儿子的肩,好像把遗憾也拍了进去,回到了自己的帐子。   李旷笑着对王永点头,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帐子。 第91章 议婚   围猎第一天是个晴天。   秋季草木已经开始枯黄, 敏锐的动物开始储存起过冬的粮食,加上围猎场接到昭文帝要来的消息,有意减少了吃食的供应, 本就被半驯养的动物开始散发出野性。   当然绝对不会出现什么话本上写的勇士营救昭文帝的事。   为了安全, 围猎场早就把熊豹之类的动物早早地驱逐到边界, 那边喂饱了肉食, 要是有动物敢越界,倒是当场格杀。现在在外面能够被昭文帝和一众朝臣见到的, 都是大型食草动物或者中小型食肉动物,在明的暗的侍卫包裹下, 昭文帝的安全不需要别人来操心。   昭文帝也换了身装扮, 在众人的簇拥下发表讲话。   先皇已经将周围的危险清除的差不多了,近年来尚武意识无可不免的衰落,居安思危,昭文帝不可能让武将保持之前的旺盛战斗欲,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实在是很危险, 但也不想放任下去, 希望能够通过围猎来提振武将的精气神, 等到之后挑起周围的火气,定期去练练兵。   江又晴站在后方,远远的看着前面昭文帝慷慨激昂的陈词, 等着他念叨完解散。昭文帝旁边的乐安新奇的看着对面的朝臣,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外人。   昭文帝发表完讲话,旁边自有人递上弯弓和箭矢。昭文帝接过, 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拉开了弓,瞄准了远处草丛中的动物,远处忽然窜出一只野兔。跟随先皇打猎的经验快大脑一步, 手中的箭飞驰而过,带着那只兔子又往前窜了一点距离,钉死在了树上。   旁边立刻就有侍卫过去将猎物取下,果然是只野兔。   没有落空就好,昭文帝放下了心。只听见耳边老臣感叹的声音:“记得先皇在时也很喜欢狩猎野兔。”   “野兔机警敏锐,要难取的多。”   昭文帝只当没有听见,继续对旁边的臣子说道:“来让我看一看儿郎们的本事。”   周围年轻的男子摩肩擦掌,想为自己博个出位。在众人拉弓搭箭的时候,远处的人也将原本的圈绳撤除,让动物可以自由活动。   一名干练的少年在家人的鼓励下瞄准了远处了獐子,放箭直奔过去。远处才被解开束缚的麋鹿不知道自己才逃过命丧昭文帝的死劫,迷茫的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生存的本能让它不禁往后退去,久被固定的肢体血液并不流通,晃荡了两步有些脚滑。   射出了这一箭的小将眼看着猎物从獐子变成了鹿,一声破空声后另一支蓝色尾羽压着他刚射出去的箭一起偏离了行道,扎到了旁边的泥土里。   “真对不住,明明瞄准了兔子,一转眼却不见了,倒是惊了你的獐子。”射出蓝色羽箭的小将说道。   少年哪里不知道对方是解围,也感激的将这件事翻过去。   昭文帝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先出招的是定北将军薛家的幼子,蓝尾的小将是西北将军刘家的嫡次子刘业字寻峰,前几天才被提拔为御前侍卫。刘家也是已故刘昭媛的娘家,昭文帝之前把他父亲调过去接手孙家,前不久才调回中央。   昭文帝也不在意,看到大家都动手了,就示意李旷带着几个年龄比较大的玩一玩,自己带着几位近臣转身走进了帷帐。   “刘大人后继有人呀!”周风和笑着打趣道。   “去去去!”当着昭文帝的面,刘安南不好意思的说道,作为近臣面对昭文帝有些地方就要放松的多,他转移话题说道,“论后继有人,谁比得上魏老爷子。论年少有为,书文不是摆在这的。”   魏墨连忙说道:“两位大人抬举了,墨资质平平只是运气好些。”   “你要只是运气好,那别人可怎么办?”昭文帝打趣魏墨道,魏墨是前年科举的探花,被授予了翰林院侍书的官职,他十分看好这个后生,放到身边培养着。   正说着,门口传来乐安的声音,昭文帝示意王永前去放行。平安本来就只是哄着,看到昭文帝允许了,这边就立刻闪到边上。   乐安端着一盘烤肉进来了,看到朝臣愣了一下,控制住自己的仪态,先将盘子放在昭文帝面前,等待着昭文帝的介绍。   “这是西北将军刘安南。”昭文帝看着乐安无比标准的仪态,配合的选择性的无视之前活泼的身影,依次介绍道,“御史中丞周风和,翰林院侍书魏书文。”   乐安一一见礼。公主对于朝臣来说是主,但是还未受封的皇女算不算是个模糊地带,在座的是昭文帝的近臣,乐安自然不会甩脸。   “这是大哥射中的獐子,我看着他们烤好了带过来给您尝尝。”乐安继续之前的话题,又示意身后的采玉把带着的烤肉拼盘一人面前放上一碟,“这个是后厨准备的,各位大人不妨尝尝。”   昭文帝自然不会缺这一口烤肉,夹了一片吃了就分给底下的臣子,之前青年才俊的话题也戳到了昭文帝,顺着这一盘烤肉话题又转向了大皇子李旷。   听着底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吹了几句大皇子有孝心,自然而然地就谈到了大皇子的婚事问题上,李旷的妻子定下的是清流,既然李旷不能继承皇位,昭文帝也不打算让他因为妻族牵连其中。朝臣不好夸女子怎样,就说她的父兄怎么有风范,当然,落脚还是要在昭文帝英明上。   乐安还没有见过这个嫂子,有些好奇的听着他们说话。   昭文帝看见了乐安好奇的神色,问道:“乐安以后想找一个怎样的驸马呢?”   问这个问题确实有一时兴起的因素,但昭文帝多少还是有一些意思,拉拢一个重臣的办法从古至今都少不了姻亲这一项,而现成就有才俊摆在面前,怎么能不动心呢?   看着乐安有些没反应过来,昭文帝更进一步的问道:“之前在外面那个用蓝尾羽箭的少年你有没有印象?”   “有的。”乐安回答道。那人眉目透着一股英气,做事干脆利落,脑子也灵光。   “那你是喜欢那个少年还是喜欢像他一样的少年。”昭文帝指着魏书文说道。他知道魏书文家里连着守孝,还没有定亲。刘寻峰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刘安南回来也没多久,自然没有娶亲。况且退一步,就算乐安两个都不喜欢,也能够试探出她到底喜欢文武哪一方面,以后选驸马也有谱。   旁边的周风和半句话不说,魏墨和刘安南这一当事人和半当事人纵使心中捏紧了面上也不敢显露半分。昭文帝把公主出降给他,是恩典,敢有半句质疑就准备收拾棺材。与其想怎么推脱,不如想一想要是真的落到头上的巨额收益与危险——昭文帝喜欢三皇女,但是她后面还有一个有竞争能力的七皇子呢!   “您说的是哪种喜欢?”乐安询问道,即使知道自己能够用“都喜欢”来打个哈哈,混过去,但想到江又晴告诉她的第一条就是不要把昭文帝当傻瓜,乐安决定还是直接问。   昭文帝说道:“当然是婚姻的关系了。”   乐安想了想,说道:“那乐安都不喜欢。”   “哦,为什么呢?”昭文帝好奇的问道,他到真有几分好奇,“是他们有哪里入不了你的眼吗?”   “不是的,他们非常优秀。”乐安的面容上褪去了娇柔,显现出理智,“首先,就女儿亲眼所见,他们容貌都十分俊美。能让您带着、让女儿见到,说明他们才华出众。您能将他们列为女儿的婚配之选,证明他们人品值得信任。”   “人品、才华、容貌,女儿实在挑不出半点不好。”乐安说道,侧面吹嘘了一下拒绝的两个人,要是传出去也不尴尬。另外再烘托一下气氛,让昭文帝感受到自己这个女儿对他的信任。   “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女儿才拒绝。”乐安看着昭文帝说道。   这个转折着实有些大,还在盘算以后怎么和乐安相处的刘魏二人都有些愣神。尚公主对他们总体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   刘安南才上交了西北兵权,现在正是简在帝心的时候,嫡次子又不继承家族,尚公主只会让昭文帝多记挂,对刘家未来的选择影响不会太绝对。魏墨是有家庭底蕴,但架不住底蕴连串的崩逝,尚公主后走清贵路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昭文帝心里有了一丝微妙的感觉,朕把你当作掌上明珠,不要告诉朕,你把自己当根草。又问道“那是为何?”   “女儿知道自己娇纵惯了,当然也不打算改。”乐安说道娇纵的时候甚至有了些骄傲,“这两位都是您看上的才俊,才俊自然有自己的脾性。”   “要是以后在一起了,有个什么磕绊的,女儿是绝对不可能退让的。但是他们在我这受了气,您要是知道了,一面是宠爱的女儿,一面是倚重的才俊,可不是两面为难。”乐安笑着说着,又对昭文帝撒娇道,“女儿要找一个受委屈了您能直接为女儿撑腰的人家。这种太有才华的您舍不得。”   昭文帝一下子被逗乐了,本来提出这一茬只是一时兴起,被拒绝也没有什么,再不济还有几个皇女,找一个嫁过去就是。只是昭文帝自己登基的时候憋屈坏了,对于这种张扬的性格反而十分喜欢。   公主嘛,为什么要死气沉沉的,难道还有比她的父亲更有权利的人吗?瞻前顾后就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那是肯定的,谁敢让乐安受委屈?”昭文帝想了想说道:“朕看恒山公主这个封号很适合你。” 第92章 恒山公主   如果说乐安听到昭文帝的话只是有点愣神的话, 那另外清楚知道这句话所表达意义的三人就是一激灵。   下意识的就要请昭文帝再议,其中的两位都因为身处事中不得不中途闭了嘴,只有周风和继续行使臣子的职责进行规劝。   “皇上, 这三山五岳未免太大了, 山属阳性, 公主担着也不和阴阳之道。”周风和劝道。   周风和接触昭文帝的时间比其他人都要久, 自然看得出昭文帝没有收回成命的可能。因而劝导也就敷衍了很多,一边顺着昭文帝的话音叫起了公主, 一边说着阴阳五行。   昭文帝大手一挥:“朕的女儿哪有什么撑不住的。”   看到没有起效果,周风和也不再劝, 左右昭文帝只是给公主划个封地, 又不是要立储,有些事还是要看开一点。皇帝怎么可能半点不随心意行动?有些老友,都走火入魔了。   周风和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还在看狩猎的其他大臣,想着沈家的还好不跟随这次出行,等到回去就生米煮成熟饭, 也不会掀起什么大波澜。沈御史虽然也是天子近臣, 这种没事也要犁三里地的性格确实为昭文帝所用, 但周风和有时也会想,这位老友的路子已经有些偏了,再这样发展下去, 他还能做出些什么呢?   “乐安谢谢爹。”乐安看到周风和不说话了, 立刻上前粉饰,半点不客气的认下了这个名头。   “你倒是积极。”昭文帝伸手将乐安编织的头发揉乱。   乐安打掉昭文帝的手, 自己把头发顺了顺,说道:“这事哪有不积极的。”   从昭文帝那里出来,周风和三人都保持了沉默, 颇有默契的一起去喝杯酒。   乐安先回了兄弟姊妹的那一片,跟二皇女李依娴一起转一转,看到小七在五弟的带领下学习骑马,旁边有侍卫看着,也就放下了心,简单交流一下露个面,就去找李旷,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她也要找江又晴商量一下。   找了半天才找到李旷带着的宫人,知道他又上前方去打猎了,乐安交代一下让他注意安全,就说自己去后面转转,不需要找。   江又晴对于围猎,过了最开头的兴奋,剩下的与在宫里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次来的都是老人,也不像有新妃嫔那样的好奇心,前面热火朝天,后面就平静得多。   打发了身周年轻的宫人去看围猎,独自坐在帷帐内的江又晴就听到晓云交流的声音,开口道:“进来吧,我还没有睡。”   乐安把采玉放到外面,自己一人独自进去。   转过屏风,乐安就坐到了江又晴的身边,有些兴奋的说道:“女儿即将有封号了,您猜猜是什么?”   “平阳,安定,馆陶?”江又晴不紧不慢的说了几个郡的名字,看到乐安摇头也不惊讶,捋一捋春秋国家的名字,又说道,“陈国、申国、郑国、燕国、楚国?”   由小到大,看着乐安一一摇头,江又晴的心情也越发紧张了起来,她以为乐安最终的封号会落到楚国上,毕竟秦国公主都是少有,看到乐安还是摇头,江又晴等不及还是问了:“那是什么?”   “恒山公主。”乐安笑着答道。   “你做什么了?仔细说说。”江又晴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不论这个名头有多大,单论昭文帝那抠门的性格,恒山公主这么花钱的地方是绝对不会册封给公主的。   恒山五岳之一,名师商旅往来不绝,当地人之富可想而知。人富,人丁就旺,一户七人左右就很常见。新野公主出嫁的时候汤沐邑两千户,实封依照十比一不过二百户,新野可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恒山公主这个名头封出去,配套的汤沐邑肯定不会很难看,至少也是两千户。   虚封受益于公主个人,公主活着的时候能收取的银钱就抽取自虚封中的税收,实封是能传给公主的子孙后代的,虽说只能传三代,但三代以后也能够科举了。对于公主来说封地越富庶越好,但对于昭文帝来说,这么大方简直反常。   乐安将事情道明,又补充说道:“看爹的意思,汤沐邑不会少于大姐姐的两千户。至于是册封后就能拿到还是未来出降能拿到就不知道了。”   这得看有多少人反对。江又晴看出来昭文帝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摆脱承孝皇后后遗症,这两年风调雨顺,估计对于当年朝臣逼迫的逆反心理开始作用,想通过乐安去弥补当年的自己。   “你安静的做自己的事就好,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都不要记在心上,这个时间点要绷好恒山公主的场子,不能让人挑出毛病。”交代了乐安绝对不能让昭文帝丢面子,江又晴又将谈话内容过了一遍,问道:“那你的婚事?”   “我想找个家世不那么高,就我能轻松掌控的。”乐安俨然有了自己的主意,“像那两人的身世才华,我拒绝固然有对爹说的那层意思,但也有别的考虑。他们担心我让他们改变方向,我也担心他们拖累我。”   “夫妻两人只有一个能够闪耀,我不希望自己龟缩到后面。我希望驸马愚笨一些,不要有太强的功利心,最好换掉也没有太麻烦的后果。我想人们敬畏我不全是因为我后面有谁撑腰,而是我本身所具有的影响力。”乐安低垂了眉眼,江又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有些恍惚,“毕竟爹这么教我,我要是甘于琴瑟和鸣,也太对不住爹的教导了。”   江又晴沉默了半晌,说道:“你既然决定了,那就按照自己想的做吧。”   这几年平心而论,江又晴更多的是为李谌铺路,或许因为乐安大了,昭文帝也很喜欢她,未来的嫁妆和夫婿差不了,自己只等着到时候操办嫁妆,从自己的私房中取出银两贴补上去,好像一切就结束了。没有想到过乐安会有这种想法。   现在被乐安揭破,也有些意料之中。一个皇帝亲手养出的公主,怎么可能半点权力的欲望都没有?既然乐安表明了自己,江又晴也不会拉后腿,默认了乐安自己争取。   “你想拥有一定的权力,只能去追求名声。江家走的路子你可以依托几分。只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目的,尤其是皇上。”江又晴看着乐安认真的点头。   眼前的人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身量抽条,脸上的婴儿肥已经逐渐消退,一对遗传了江又晴杏眼消减了昭文帝似的薄唇带来的冷清,不笑的时候周身威严,让人不敢造次。这和江又晴记忆中的奶声奶气的小团子已经大为不同,这时江又晴才反应过来乐安已经十三岁了。   “乐安长大了。”江又晴伸手抚摸乐安有些紧绷的脊背,让她放松,“没事的,没事的。想做就去做吧。万事还有我呢。万事还有我。”   “嗯。”乐安低头应了,头上簪着的步摇垂下来的珠串微微晃动着。   昭文帝要封三皇女为恒山公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朝堂,留在京城的朝臣找寻不到江家的问题也翻不出怡妃和七皇子出格的举动,就采取了拖字诀。这种危险不大的事最适合刷名望了,江家是回去教书,江衍也在前不久丁忧为祖父母守孝,但拖着拖着也许昭文帝就改变主意了呢?   这种行为反而激起了昭文帝的好胜心,甚至因为旁人的阻挠而越发的坚定。在乐安跟着李旷去猎了只野兔后到达了顶点,昭文帝当场说道此女肖我,当为恒山公主。   不同于之前的几人屋子里决定,现在这场公开宣言直接捶死了这件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朝臣再阻拦就是打昭文帝的脸,一个公主封号还不值得他们这样做。昭文帝只是想先给个封号,等到乐安出降的时候再赐食邑,现在就直接在原本的封号后面敲定了汤沐邑两千户,一次到位。   这次大动作着实惊到了不少人,就连贞婕妤、荣妃都跑过来打听情况。   “你倒是躲懒,平白给我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这公主府京里的哪一栋都不合恒山公主的气派,说是修缮,跟推到了重建差不多。”荣妃笑着说道,敲了敲边鼓。   不能避免这个话题,江又晴看着下首竖起耳朵的贞嫔,只得选择性的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之前也以为凭借着皇上对乐安的喜爱,最多出降的时候封个楚国公主,从没想过会封恒山。‘凡名山、大川及畿内县皆不得以封’,这是典籍里的话,我哪能想到这一出呢。”   想想也是,这一次明显是昭文帝上头了,也不是江又晴做事的风格,荣妃和贞婕妤就放下了心。   荣妃伸手拿了块点心吃了,也不再纠结这个事,说道:“京城的公主府是宗人府出钱修缮。恒山可是没有公主府,你赶紧问一问乐安想建成什么样的,我这边和宗人府的人商量一下。只是先说着,那边的公主府宗人府只出一半,剩下的是用乐安的食邑修的,要在出降前完工。”   当昭文帝准备回京的时候,朝堂上“大家来找茬”的小游戏已经接近了尾声。   三皇女封为恒山公主的明旨已经发出,遵循乐安的意愿,调整了施工方案后,京城和恒山的公主府都开始动工。因为没有先例,建造的匠人只能比照着比秦国公主的等级稍高一点的规模和精细程度建造。因为乐安现在住在宫里,汤沐邑每年二三十万两白银就全贴了进去。 第93章 时移   回宫后江又晴就开始了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生活。   最开始的时候跟去围猎之前一样, 滑溜的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等确定其他人的好奇心暂时消退后,江又晴开始将众人的目光转移到选秀上。   昭文帝放飞自我后对于选秀就不怎么看重, 对他来说只是换了一些新面孔。有谁没谁根本不重要, 已经有了那么多皇子, 剩下孩子的出身就更不需要计较。这几年妃嫔都添了几个宫女出身的, 江又晴也没有注意。   循规蹈矩的走完了之前的场次,等到最后殿选的时候, 江又晴在台阶中间的空地上支了张桌椅,最上方的主位是空的——既没有皇后, 昭文帝也没有来。   江又晴看着底下环肥燕瘦的美人, 先拿出定妃送过来宗室要定亲的名单,找到人后把人提溜出来,再看给昭文帝挑选的。   虽然说宗室明面上都是昭文帝赐婚,但昭文帝哪有那么多闲心,他也没有同母所出的姊妹, 其余兄弟感情平平, 更不提隔了百八十丈远的先皇的姊妹了。因而除了昭文帝特别要求的, 其余都是自己相看好了往上一报,等着走个过场。   给昭文帝挑选就简单得多了,江又晴只有一个标准:好看。   先从一队人里面找出最好看的那个, 然后让她表演才艺, 如果是为表现才艺而表现,本人对进宫没有很大欲望甚至不喜的, 江又晴也就放过去,没必要拉着人家一起沉沦。剩下有野心的招进来也没有什么,现在黄花菜都凉了, 昭文帝和江又晴已经是纯睡觉的关系,自然不会争宠,而孩子差了近十岁,也没有什么危险。   给昭文帝选了五位新人,看着她们涂脂抹粉娉娉袅袅地站在自己面前,眼底是没掩藏好的勃勃野心,任谁看见了都得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让人将她们带下去,剩下的事情就是荣妃处理的。   昭文帝到底没放下当时的一时兴起,回宫后越想越觉得可行。文臣势力不缺,抬举一下武臣才是正经事。   昭文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直跟随自己的薛家和刘家,好巧不巧,两家都有女儿折在了他的后宅。薛家已经稳定下来了,基本不参与什么争斗,只是吃吃老本,在培养子弟转型。刘寻峰是次子,尚了公主不但能拉拢刘家,对于自己任用刘家长子也没有什么影响。   至于公主人选,昭文帝大脑一转就想起来,乐安前面不是还有一个么,是叫依娴的,养在贞婕妤名下。这下子正好,年龄合适,这女儿也没有什么牵绊,更加方便了。   “去问问依娴,属意薛明还是刘寻峰做驸马。”昭文帝对王永嘱咐道。   昭文帝既然给了二皇女这一道二选一的题,贞婕妤在问过江又晴和乐安,得到二皇女会是个郡公主的消息后,就让二皇女自己选择了,薛家和刘家都是武将,贞婕妤并没有小时候和他们接触的经历,现在也有些无从下手。   二皇女年纪到了,有时也在想自己的婚事,骤然被昭文帝砸了一脸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等冷静下来,还是选择了刘家的次子。刘寻峰当初射箭的时候她也在旁边,相对于没有什么表现的薛家幼子,刘寻峰明显更加的机智。   在不明确的选项中要选自己有所了解的那个。   昭文帝接到二皇女的选择,也就颁布了旨意:二皇女李依娴为清河公主,降西北将军刘安南嫡次子刘寻峰。   清河郡也是一个好地方,昭文帝不改抠门本性,还是没有现在就给食邑,现在不给等到出降的时候再发,就省了再添一笔的食邑。   荣妃虽然和刘昭容不熟,但是薛妃和刘昭容是手帕交,移情之下,清河公主出降刘家的圣旨下去,贞婕妤和荣妃的关系也更加友善。   有些空闲的时候,江又晴就养了一只叫珍珠的狮子猫,浑身雪白的毛发,又大又粘人。只是本应该忙于准备大皇子婚事的荣妃过来,说的确是贞婕妤的事情。   “这次新进了五个,如果安排在其他宫里,那就太挤了,我想着贞婕妤这个位份了,也能够放出去做一宫主位了,到时候她宫里放两个人,你我加上定妃,把剩下的人一担,也就算完事。”荣妃说道。   “你看着弄就好。”江又晴答道,“有新人透透气也是好的。”   得到了江又晴的支持,荣妃下手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很快就拾掇好了。贞婕妤在和江又晴告别后搬到了翊坤宫,江又晴的钟粹宫也住进了新人。叶贵人的长相是江又晴喜欢的张扬的类型,也恰恰是昭文帝所不喜的。荣妃到底选了一个安全的送进来。   接下来就是轰轰烈烈的皇子大婚,这场面可比新野公主出降热闹多了。虽然李旷已经不能继承皇位了,但是,这仍然是昭文帝第一个拥有一定政治意义的皇子。   荣妃到底跟随昭文帝最久,李旷也是昭文帝看的时间最长的孩子,也有些许补偿心理。在大婚前半个月,昭文帝为李旷赐下了爵位,京城中早就修缮好的府邸也挂上了秦王府的牌匾。   作为昭文帝的长子,礼部跟打了鸡血一样,每一项环节都反复核查。在这样的情况下,秦王李旷的婚礼自然顺遂的不得了,宫中六岁以上的皇子皇女都到场祝贺,恒山公主乐安自然也不会缺席,为了表示对大哥的尊重,乐安早早的就领着李谌到达了秦王府走流程。   秦王妃是勋贵赵家的嫡长女,勋贵都是军功起家,先皇限制了兵权,这些人家的处境就尴尬了起来。现在昭文帝打算让武将家不要衰落,但又不想给实际的权力,那不要钱的荣誉就要堆满。像李旷这等对皇位构不成竞争关系的皇子,顶上一个最好的秦王的名头,再让勋贵中领头的赵家为秦王妃,岂不美哉?   本朝没有闹婚的习俗,走完了流程时间就交给了小夫妻,乐安和二皇子李鸿各自带着皇子皇女回宫,按照年龄应该是清河公主带领,但是没封号的时候看年龄,有封号的时候就要看政治地位了。   第二天见到秦王与新妇后,荣妃越发的无所求了,好像事情已经做完,剩下的都毫无意义,整个人缩在景阳宫里,连江又晴都明显感受到荣妃比之前还要安静。   乐安到钟粹宫和江又晴见面时倒是说了一些她所观察到的皇子皇女的情况。   “二姐姐还是之前的样子。四妹妹看着就病怏怏,但是也没有像之前的那样三步一咳。五妹很安静,有些怯懦。”   清河公主心中有成算,不论降给谁,只要她是昭文帝的女儿,也没有谁敢欺负她。顾顺常虽然注意力被八皇子李载吸引了大半,但对于李延意这个身体不好的女儿还是多有留意。成贵人所出的五皇女李安平被昭文帝忘在了脑后,也没有养母照拂,在宫里这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心气早早的就被压下去了。   “大哥还是欢喜的,大嫂长得也很好看。二哥看着很沉稳,三哥四哥都是笑着的,但是三哥给人感觉更冷,也不怎么和朝臣交流,只是和六弟介绍来的每一个人的情况。四哥倒是和来往的所有宗室朝臣都言笑晏晏。五弟跟大哥关系很好,为他挡了不少酒。小七是我领着的,也没人烦他。”   江又晴分析着皇子的情况,平日里她也没有机会插手乾西所,对于皇子了解的不是那么的充分。李旷和秦王妃双方都对这场婚事满意,荣妃知道了应该很高兴。   二皇子李恭按照描述是真的坐得住,端贵嫔这么个急性子养出的孩子却能够安稳平静,作为有继承资格的第一位皇子,见到朝臣竟然没有刻意上前交流,心性也是让人拿捏不稳。   三皇子李盈和六皇子李润都是明妃所出,可惜自从太后去后,昭文帝不知道是触景生情还是其他什么,就不怎么喜欢三皇子,看样子三皇子也放弃自己争位的可能,把资源尽可能地引导给六皇子。   四皇子李鸿不愧是定妃的孩子,八面玲珑真是其他人学不来的,尤其是他还不是刻意结交,只是每一个跟他交谈的人都如沐春风。   五皇子李堇也是个被排除在外的人物,新野公主走后,李旷帮他了不少。   江又晴看着着一排排的皇子没有一个简单的,再看看后宫,也不简单。李谌想要争夺皇位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努力,江又晴顶多让一些人不要落井下石。   皇位的事是皇家的死穴,输赢就是天与地。   李谌不插手是秦王,要是站队了,成功了还是秦王,失败了就不好说,连带着赵家和姚家都要倒霉。清河公主也是,风险抵不上收益。甚至更退一步,贞婕妤在宫里这么多年没少受周家帮扶,不会在这种不必要的场合拉母家下水。   江又晴对此也能够理解,她也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让荣妃和贞婕妤连家族都不顾了。这种疏远是必然的。   江又晴赌的是她们的偏向,相比于其他人,她们必然更希望李谌上位,这一点点环绕在昭文帝身周的影响力,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第94章 归野   “怡妃娘娘安。”叶贵人低眉顺眼的请安道。   “坐。”江又晴抬手指了个位置让叶贵人坐下。   不过三年时间, 在江又晴看来还没有怎么过,但好像对这些年轻的女子来说发生了巨变。被江又晴称赞的张扬的野心勃勃的精气神消失不见,眸子里承载的是顺从与认命。宽大的、温柔的水蓝色接替了之前的水红、鹅黄的布料, 直桶桶的把玲珑的身段遮掩住, 成为后宫之中一个再扁平不过的剪影。   这么一根木头杵在眼前, 纵使是江又晴也有些吃不消, 看着好像就平白老了几岁。只闲话了几句,就让她回去。   叶贵人在刚入宫的时候也是新人的领头人, 爱着明色的衣裳,每日里呼朋引伴, 做一些自以为隐秘实则摆在明面上的事, 上下撺掇的像荣妃养着的那只八哥。只是昭文帝不喜欢这份活力,至少当时是不喜欢的,慢慢的也就没了消息。   虽然七皇子已经出生好几年了,但江又晴早上散步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不过时间往后拖延了许久。早晨才刚刚开始, 江又晴送走了叶贵人, 也就绕着主殿走两圈, 回到了主殿,擦洗过后贞婕妤也到了。   清河公主出降以后,贞婕妤看她的生活稳定下来了, 就放下了心。等清河公主有时间入宫又回来见过几次贞婕妤, 昭文帝才另她就封。京里修建了清河公主府,自然不是摆设, 但清河郡总是要她亲自去看一看才像话,等在清河住几个月,到时候是住在清河还是京城都可以。   清河公主与驸马刚结婚的时候就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当然,是对于刘家的。本身清河公主下降刘寻峰是一件三方高兴的好事,昭文帝和刘家本身就很满意,二皇女在京城有了一座公主府,也算不错。但与之而来的一个礼制问题也浮上了水面。   按照礼部的旧例,公主住在公主府内部,外面的一层住驸马和驸马的亲人。之后公主传召驸马或公婆妯娌,他们都要向见到皇帝一样行礼,而公主不用承担民间的礼节。所谓分君臣。   但刘安南之前定亲的时候想着嫡次子不影响刘家的方向,现在要是住进去了,刘家的掌舵人就彻底地换成了清河公主。刘夫人也不乐意,多年媳妇熬成婆,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要让她住进公主府重新伏低做小?她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   清河公主对于公婆不想住公主府的想法乐见其成,虽然他们并不能影响她的生活,可要是能够离远一点就更好了,因而在驸马小心提起的时候大方的放过去,直接让他们说服昭文帝就好。   昭文帝也没有考虑过这一出,毕竟新野公主直接离京也不在京城,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刘家“家中有嫡长子,民间都是嫡长子养老”的借口,应允了他们不住在公主府的请求。   “怡姐姐。”贞婕妤笑着说道。   自从搬到翊坤宫后,底下都是新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也很快就寂寞了,一直为之操心的清河公主也基本上没有需要她帮助的,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日子贞婕妤对江又晴好像又回到了她没有搬出去的日子。   两个人其实也没有什么能聊的,坐在一起只能说一说从前的事,再就是说一说七皇子。   管理妃嫔这件事其实并不是很有趣,江又晴一般看到苗头就压下去了,毕竟闹大了自己讨不了好。这三年里唯一算得上是一件大事的,就是庄顺常的去世。   承孝皇后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庄顺常冯箐一直没有被定妃秋后算账,江又晴都有些把她忘记了。这一次她好不容易怀上了,难产而亡。面上查出来的是永寿宫的温贵人和万更衣动的手,逻辑通顺,江又晴就没有往下查。   她知道是定妃下的手,原因估计是因为庄顺常生子后必定会搬离启祥宫,到时候再动手就会很麻烦。不过江又晴私心里也看不上庄顺常这种那条路都走一半的人,加上顶包的温贵人和万更衣也算是承孝皇后的余孽,人证物证都在的情况下江又晴也就顺带糊弄过去。   温贵人和万更衣去见了鬼,良荣华却捡了一个便宜,不知道是早年为了追求容貌身段吃得少,怀不上还是因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这下庄顺常生下的十二皇子记在了她的名下。十和十一皇子自然还活着,只是生母是冯荟和石家姐妹中的姐姐。   当初良荣华也打过十皇子的主意,或者说她一直抬举冯荟就是这个主意。但是冯家还是有人的,她哥哥在地方上才立新功,良荣华几次提起的建议都被昭文帝打了回去。眼下瑞嫔冯荟也松了一口气,主位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必惦记她的了。   接过召见命妇的差事后,江又晴开始询问乐安自己对于未来的驸马的看法,乐安算起来也快十七了,婚事是不能拖了,至少也要定下来。李谌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已经为他铺设了够长的路,他自己也不愧是皇家的人,对于权力天然就有一种掌控欲。   “驸马呀,”乐安半眯着眼拖长了声音,“出身最好不要显赫,但是家里有些底蕴,容易被官员学生归为自己人,不要长子。”   乐安虽然不想驸马带的负担大,但是田舍郎倒也不必,没有半点共同语言,也不了解规则,很大可能会出事。又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宽泛又细致,就缩小了范围:“从科举的进士中找应该合适。”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此话不假,但是这也不是说没有年轻的进士,事实上二十多的进士每次都有几个,再年轻的也有,前朝莫宣卿十七得中,苏瑰、郭元振为进士时也未满二十。年轻得中确实需要才华,但没有才华也不配做驸马。   知道了乐安的想法,江又晴就有处下手了,回去就召见了从四品御史台监察御史江衍的妻子钟氏,让她帮忙观察一下。   这还是江又晴第一次与钟氏如此接近,江又晴和程氏交流一番,确定她是个合格的宗妇后,除了吩咐乐安的事,也打听一下江家其他人的情况。   江芃的讲学生涯十分顺利,毕竟也是考过进士的人,不说家中藏书的丰富,光论应试经验就能够吸引大批学子,加上旁边还有钟先生帮助,自然没有翻车的道理。   江默与江裁花也订了亲,都是从江芃教的学生里挑的,江默也中了举人,正在准备考进士,已经住进了江又晴记忆中的江家老宅。   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方向,一切欣欣向荣。   不过两天,江又晴就见到了钟氏求见的牌子,召进来一问才知道,这么快是因为胡学正的妻子钟离非帮忙了,钟氏和钟离非是在五服内的亲戚,之前钟先生并未在朝为官,这层关系也就一直没有利用上。   昭文帝拿到江又晴送过来的名单,看到上面的人名,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利用这场婚事宣传朝廷重贤才,也相当于是发布了另一版本的求贤令,而后才想起来这是乐安的备选驸马名单,在确定了乐安地意愿后,昭文帝亲自召见了这几人,从中选择了一个容貌最好的。   定亲的旨意传了下去,恒山公主的婚事自然不能潦草,昭文帝重视,每一个流程都会细细雕琢,光流程就得走两年。   江又晴把自己放水的人情用掉,让定妃帮忙给乐安准备妆奁,钱一分都不会让她贴,江又晴自己准备,只是让她看着宫人别偷懒。   清河公主和驸马平平淡淡的生活,半年京城半年封地的住。而多年没有回到京城的新野公主,终于被昭文帝批准回京见一见五皇子,入京后暂时住到宗人府。   新野公主到达京城后,休整沐浴后,第二天就递了牌子,和驸马一起入宫拜见昭文帝。 第95章 事异   新野公主和之前离京的时候有些不同, 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只是一照面,曾经见过的人脑海里出现的第一印象就是不一样了, 但仔细一看, 也没有什么不同。   一进宫, 新野公主就带着驸马去乾清宫拜见昭文帝。两人一前一后, 新野公主面上平静无波,驸马挂着微笑, 但两人之中好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明明顶着夫妻的名义, 缺好像疏远的没有任何关系。   先到侧殿等候, 等到昭文帝有时间召见了,她再带着驸马过去。   “女儿给爹请安。”新野躬身行礼道。   “臣参见皇上。”驸马跟着新野说道。   昭文帝平淡的说道:“起来吧。新野去看看小五,京城待上一两个月就回去吧。”   “是,女儿知道了。”新野公主应道,“那女儿就出去了。”   昭文帝挥挥手, 示意新野出去, 两个人半点没有提驸马, 好像他从来就不存在。新野驸马听到了,知道昭文帝并不想和他废话,大家族出身是看得懂眼色, 把在自己准备的话语咽了下去, 跟在新野公主的后面,默默的出去了。   新野公主出来后, 示意一直跟在身后的侍女上前捧出一早带好的东西,对在门口等候的王永说道:“这是新野地方特产,是个新鲜。给父亲尝尝。”   王永默默的接过, 新野对着他笑了笑,回头看向了驸马,示意他跟上,走到宫门前才让他独自回去,她去找乾西所找五弟,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了。   “新野公主这次回来跟转性一样。”孙贵嫔和江又晴坐在钟粹宫里面的凉亭中,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她竟然专门来和我道歉了。还带了礼物过来,虽然只是野趣,但是实在是和之前那副猫嫌狗厌的样子大有不同。”   贞婕妤也点点头,轻微的敌意隐藏在话语底下:“是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清河的府邸她也去了。”   “她去找你了?”江又晴掠过贞婕妤,先和孙贵嫔说话。江又晴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只能够笼统地问:“她是真的感到很对不起你?”   “这也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孙贵嫔回想起来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她是真的在道歉,虽然我不会接受,但是不可否认,她确实真心认为之前的事是她做的有问题。”   说道这里,孙贵嫔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难道新野这地方有这么大的威力,连那种冥顽不灵的人过去都能够感化了。要是在那里修一座佛寺,怕是能普渡不少众生。也是功德无量。”   孙贵嫔入宫这么多年也没有和家人好好聊一聊,等到江又晴这个老上司掌管了这份权力,就想着过来聊一聊说说话,拜托事情的时候不会太突兀。一过来贞婕妤也在,她和贞婕妤也不太熟悉,想了想就从大家都知道的新野公主入手。   这倒是个好切入点,只是一聊到这个最近热火的话题,在场的还有对新野公主警惕提防的贞婕妤,这话题放出去就收不回来了,一直到孙贵嫔走了,都没有找到机会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江又晴对于新野公主的变化没有那么感兴趣,但要是有人想把这个瓜喂给她,她也不介意。只是没有想到自认为和新野公主毫无交集的自己,也会等到她的亲自上门。   “怡娘娘。”新野公主说道。   她已经完全长开了,与江又晴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但这不是江又晴感慨的时候,看到她和李谌一起到达钟粹宫,纵然知道李谌不是什么好骗的,汗毛也在一瞬间炸起。   “不知道新野公主前来所为何事?”江又晴带着新野来到主殿,两个人对坐在软榻上,江又晴问道。   “主要是给怡娘娘赔礼道歉。”新野说道,“小的时候不懂事,给怡娘娘添了很多麻烦。”   江又晴将茶盖掀开,让茶叶的想起弥漫了整间屋子。看着杯子中舒展的茶叶,江又晴说道:“我不记得公主与我有什么交流,当不得公主的道歉。”   “当初或许没有,但是现在是有些事情需要您的帮助。”新野公主面色不变,直接说出自己的请求,“我这里有一笔钱,希望您能在小五需要的时候给他。”   “新野公主说笑了,这是您姐弟的事,怎么好扯上外人?五皇子年纪也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安排,我居于深宫,恐怕管不到皇子头上。”江又晴直接推辞道。   “小五没有什么根基,我想着老四八面玲珑,三皇子和六皇子是伴,能说的上话的兄弟中只有七弟和小五。因为我之前的事……”新野公主说道这里低下头来,“小五和兄弟们相处的不太好,我在京中的时间也不多。我也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新野公主站起身来,告辞道:“叨扰怡娘娘了。”   新野公主被晓云送出了钟粹宫,踩着落日的余晖出了皇宫。她说的话半真半假,她确实对之前的事感到抱歉。在出去之前她从未想到过自己的行为会对五皇子产生如此大的负面影响,也从未真正意识到皇权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在选驸马的时候还想着用驸马的家世抬高自己。   现在想想真是不可理喻,当初昭文帝看到自己的选择也是这么想的吧。新野公主摇摇头,有些理解昭文帝下旨的时候为什么把她叫过去再确认了。她的驸马实际上只是给名单中的其他人作陪衬,谁能想到她放掉所有正确答案,一眼就相中了这个陪衬。   昭文帝自己废了老大劲才弹压下去的世家,自己的女儿上赶着过去,把自己皇家的身份看得太轻,也太碍眼了。   而当她真的和驸马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刚开始生怕驸马发现不能出仕不满意,但后来发现,即使他不满意,言语间也不敢有半点不恭敬,只敢小心翼翼的捧着自己,这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公主,自己的父亲是皇帝,她不应该这样怯懦,把自己的尊严压在了臣子的身上。   把这一节想通,新野公主再会有去看作为李灵儿的自己做的那些事,睁眼看着五皇子李堇因为她与兄弟不睦,有一些荒谬,她为他树立了太多敌人,以至于亲手断绝了他往上爬的道路。这真的是顺容华所期望的吗?   贴补五皇子自然轮不到怡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拿出了这几年的积蓄,极大的缓解了李堇对于她的复杂感情。她之所以去找怡妃只是为了刷一个存在感,让怡妃注意到五皇子的存在。走七皇子这条道也是新野公主和五皇子商议出来的。   事实上,论关系,五皇子也只能和七皇子绑在一起,从八皇子开始,要么是年龄,要么是家族势力有问题,看来看去只有七皇子需要他。怡妃宫里势力大,江家有清名但是实际利用率太低,只有江衍一个人在面上。   新野公主回到了宗人府,驸马还老老实实的呆在里面。   刚出降的时候,高家春风得意,门槛都换了条新的。谁知道这换的门槛到底没有用上,等到新野公主就封的时候彻底暴漏了自己也不怎么受昭文帝喜欢的事实,虽然对于昭文帝将公主出降高家感到疑惑,但大多数人还是停止了对高家的资助。   现在灰溜溜的回京,驸马自然不想出去被熟人围观,也就守着新野公主做个合格的驸马。高家没了驸马这个身份还要更艰难一些,即便为了高家,他也要做好“妇唱夫随”的工作。   和新野公主引起众人视线后又默默消沉下去不同,乐安这场从人选就备受瞩目的婚事已经不仅仅是皇帝嫁女的事,牢牢地吸引住了前朝与天下士子的目光。   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解读放大,这样一个封号特殊的公主的驸马如此出乎意料,已经让大家多加猜测。不论王公大臣在酒局上,诰命夫人在赏花宴上,富商书生在学府与市井间,平头百姓在勾栏酒馆唱戏处,都新奇的在私下议论两句。   昭文帝却仿佛嫌弃这把火烧的不够旺,在养心殿和一众大臣闲聊加深感情的时候,还把乐安提溜出来,让她给大家讲一讲为什么亲自选择这个驸马。   知道昭文帝想要招贤的目的,以及或许还有一点炫耀女儿成才的心情。乐安完美的演绎了一个在父亲影响下知礼的、聪慧的形象。   “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身为公主,驸马无论怎样都不会比我尊贵,那就没有必要非要固守名门望族。以家世论会阻挡许多有才学的人。”   “驸马身中进士,应当是具有才学的人,我希望与他能够在比物质更高的层面上交流。”   早些年随着吕家被压下去的世家在主流面前不成气候,也因为家族积累知道这时候最好的方式是不出声,等待家族人才的兴起。但已经往上冒头的读书人就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虽然他们大多数一辈子都达不到“士人”的标准,乐安的驸马也不是和他们一般的阶层,顶多排在世家望族之下。   奇怪的是,即使这样,他们仍然把乐安划分到了他们的一边,恒山公主的名声由之前的悲喜参半一下子就变成了无暇的、聪慧的、忧心家国的“贤主”,甚至可以说,只要乐安以后不做什么三大罪,名声都差不了。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婚事的准备越发的盛大起来。 第96章 事端   陆任陆映真被选为恒山驸马后, 生活一切就不一样了,排除同僚上司明里暗里的敲打,整个陆家为了他尚公主都行动起来了, 不光是他们本家, 连带着在族谱上五代以内的族人或多或少都有表示。   陆映真是否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想法不是人们所关心的, 所有人, 甚至包括他的父母都是一副“你赚大了”的样子,于是他便也一副踩到了狗屎运傻乐呵的样子跟随礼部跑上跑下。   昭文帝按照礼部呈上来的步骤, 让钦天监选了一个吉日,亲自在内东门检阅驸马送过来带有象征意味的大雁、牛羊。确认无误后, 昭文帝就在乐安的食赋上又加了一千当作嫁妆。之前的公主拖到出降才有食邑, 其中有些因素就是昭文帝不想再往上加一笔。   乐安的嫁妆早早的就运送到了公主府,将库房塞得满满当当,因为担心乐安的钱都用在了才竣工的恒山公主府上,没有现银可用,江又晴另外给乐安塞了一万两白银。这还是当初进宫的时候江赵氏给她的, 一直没有用上的机会。   乐安一身红妆, 戴着赤金的簪钗坐在肩辇上, 等着昭文帝那边派人来通知了,乐安才松开握着江又晴的手,由侍从抬着走向兴安门, 在那里与驸马会合后, 两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夫妻一道前往公主府,进行最后的仪式。   在送走诸位兄妹后, 乐安与驸马面面相觑,这才有时间好好的交流,不出意外的话, 在未来的时间里他们会对彼此的前程产生深远的影响。   第二天,在昭文帝与江又晴的等待下乐安带着驸马进宫了。乐安看上去和之前一样光彩照人,驸马也站在她的身后,小夫妻看着没有什么矛盾。   一路上由太监开道,确认不会让陆映真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乐安带驸马来到了钟粹宫。   知道乐安早上会回来,江又晴一大早上就收拾好了,虽然自乐安搬到乾东所之后就少有在钟粹宫留宿,也知道这件事是必然会发生的,但江又晴昨晚还是有些失眠。   好在乐安精神看起来非常不错,这让江又晴有些安慰。   乐安安慰江又晴道:“其实和之前大差不差,您放心。”   知道是这么个理,十个驸马绑在一起都伤不了乐安,江又晴有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和乐安以及驸马交流,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让晓云送他们出宫。   虽然理智上接受了这个结果,但心里总还是空落落的,江又晴只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比如书法,比如茶艺。   心里虽然惆怅,但该做的事情不能少,江又晴收拢了几个郡王郡主国公的婚事请求,交给了掌管选秀的明妃。再找机会把孙家的夫人叫过来和孙贵嫔见面,虽然她没有说出口,但江又晴还是能够猜出来的。   再之后,江又晴也想着见一见江家人。钟氏之前见过几面,这一次就不召见了,江默还不是官员自然也无法召见他的妻子,剩下的就只有江初晴和江婵娟。   江婵娟的夫婿是经过江芃和江赵氏挑选的,刚正不阿的性格虽然不好升迁,但每一步都踏的实实在在的,江芃教的第一批学生已经身居高位,顶着女婿身份的胡顺英自然也不会一直被压在底下,前一阵升任从五品谏言御史,给江婵娟挣了一份诰命。   等到晓云禀报胡宜人到了,江又晴才打起精神来看看这个庶妹,多年不见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江又晴记忆中的江婵娟面容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是个很会讨人喜欢的人,浑身上下透着聪明二字,看着就是柳姨娘的样子。眼前的人或许是已经做了母亲的原因,周身萦绕一种温柔的安稳的气质。   江又晴也没有什么可以和她聊的,现在再谈论当年二人待字闺中的日子也不是那么恰当,只能把话题引向孩子,听对方又夸又骂两句自己的孩子,在自己夸赞的时候的时候又小心措辞的捧一捧乐安与李谌。曾经江又晴以为自己会非常享受在这个过程,实际上并不是。   送走了江婵娟江又晴也没有召见大理寺少卿夫人,也就是江初晴婆婆的意思,还有什么说的呢?   从钟氏口中江又晴就知道她过的不太好,这么多年丈夫考中举人后用周家的势力候补了一个小官,现在在外面做县令,她自然也是县令夫人,这辈子也就这么平平淡淡了。   她召见江初晴婆婆说什么呢?给无论如何,这辈子都见不到她的江初晴再找点事?没这个必要。   二皇子的婚事被昭文帝压下热度,但他进入朝堂还是激起了万丈波澜。他在某种意义上是昭文帝的“长子”,背后又有着刘家做左右手,很快就在朝堂上吃开了,最重要的是,后面的皇子与他相差两年,这两年下来对于二皇子来说就是发展势力的空窗期,有这些时间,很容易对后面的皇子形成优势。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等到三四五三位皇子登场的时候,很明显就受到了掣肘,三人不得不抱团对抗二皇子。二皇子毕竟和端贵嫔忍耐这么多年,百忍成钢的本事是有的,暗中锋芒也是有的。   正焦灼着,明妃派人来提醒江又晴,是时候给七皇子拨两个侍寝宫女了,让她挑两个送过去。江又晴想到李谌十六岁,怎么这么快呢?转念又想到昭文帝和文贤皇后议婚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妾的存在只会更往前,昭文帝已经往后拖了些许。   其实这两个宫人应该在十二三的时候就赐下,从大皇子李旷到六皇子李润,人手两个。五皇子是想到顺容华已经故去,到了时间负责的人就拨了两个过去。本来想着七皇子有怡妃操心就没有管,谁知道拖了这几年还没有赐下去。江又晴那时候正忙着乐安的事,也就忘了这茬,还是等到明妃上任后才发现的。   自己不挑两个就等着明妃挑两个送过去,想了想还是自己选比较好,便叫晓云过来,交代道:“你挑两个长相较为好看,不要太突出。最好外面没有什么家人,不要心大,问清楚了接收没有孩子,再处理好了送过去。”   “叫赵德先看着,不要让他纵欲。”江又晴皱皱眉,又说道,“算了,我和他亲自说,不要有什么误会才是。”   江又晴做事一向很快,李谌下午到钟粹宫的时候,那两名宫女已经送到了乾西所。   “人你见到了吧。”江又晴问道。   李谌回答道:“见过了。”   “嗯。你还年轻,不要纵欲。那两人并不能生育,你记得和未来的妻子说,以后好好养着。”江又晴看着李谌有点怔愣的目光说道,“皇上喜欢嫡子的。”   昭文帝确实有嫡子情节,这也是江又晴多年观察下来的。先是文贤皇后和昭惠太子种下的因,承孝皇后可以说是反向加剧这一点,到现在昭文帝纯粹就是等确立了太子再封皇后,反向制造一个嫡子。   “知道了。”李谌答道,不管昭文帝,他自己都更希望第一个孩子是嫡子,不然也不会在江又晴这两年都没有指人的情况下不提醒她。他喜欢嫡子,昭文帝也喜欢那是意外之喜。   六皇子李润上朝和三皇子李盈联手并逐渐接管他的势力的时候,李谌也迎来了自己的发妻。七皇子妃是昭文帝选的,和前几位皇子一样,选择的都是中等家族的文官之女。进了门,李谌就和妻子研究起搞个嫡子的问题。除了李旷被封为秦王外,剩下的皇子被封的都是些有寓意的字,一碗水端平,看不出有什么偏爱。   但这份小心把握的平衡还是在七皇子妃传来喜讯的时候被打破了。昭文帝已经五十多岁了,一场风寒下来人虽然身体健全也没有老糊涂,但是朝臣也有些坐不住了,开始请立太子。   昭文帝看看底下已经成年的七个儿子,这差不多就是他能挑选的全部了。划去老大,再把受太后影响较大的老三划去,没有母家帮扶也找好了下家的老五划去,还剩下四个。   昭文帝大笔一挥,将四个人各自分配了一项十分棘手的任务,明示了和太子之位有关,鼓励他们争斗。这四件事在昭文帝看来难度是需要他们够一够的,也看一看四人的势力与性格。他不是不知道这四人隐藏的东西。例如老二多部门经营,老六手中老三弄得钱,老四的私交,老七江家的影响力……   与手中生命力一样,昭文帝感到手中的权力正在流逝。 第97章 诸子相争   江又晴得到李谌即将远行的消息的时候, 他已经在收拾包裹了。江又晴帮不上什么忙,能出入宫廷的乐安也已经在一月前到封地去了,很难说昭文帝到底是不是挑选的的时间。   昭文帝给李谌分派的是查清一地粮钱去向, 淮州不比惠州富庶, 但也不似青州贫弱, 本身是一个不上不下不惹人注目的地方, 谁知道这地方埋了这么大的雷。   今年原本雨水不顺,昭文帝减免了一些地方的税负, 按照预计原本就过去了。谁知道淮州知府又上奏折,说辖地内几县受灾严重, 出现了一些流民。   昭文帝当即令他开仓放粮, 再这道政令传下去没几天,京畿的令尹竟然在附近见到了淮州涌过来的难民,上奏引起了昭文帝的重视。一边紧急疏散难民,一边派人去调查这件事,去了两拨都无功而返, 现在正好把这件事扔给李谌。   朝堂上的事让江衍和五皇子李堇盯着, 妻子怀孕让秦王妃帮忙照看, 带着自己重金请到的谋臣班底,李谌踏上了征程。   虽然在乾西所已经听过先生讲解,上朝这一年也实实在在的处理了一些事情。但这毕竟是纸面上的, 真正切实出京还是第一次。   一路走过见到的景象很快就打消了他的兴奋, 变得沉默起来,等快到了淮州, 李谌终于在驿站停留休息的时候敲响了自己房间旁侧的门。   敲门声响起,李谌放下手等候了一会儿,门就吱呀吱呀的开了。李谌见到里面身穿中衣披着外袍的中年男人, 恭谨地说道:“黄先生。”   淮州不算繁华,本身靠种粮的地方,也就中间的市镇有些许商贸,也是青砖红瓦,半点不像遭到灾害,只是一直地广人稀。   走到门前,从马车上下来,李谌神色凝重,他明明没有提前告诉官员他今天到来,这城门前站了迎接,一个个点过去,知州、通判、同知齐活了!   江家确实给李谌打下了不少底蕴,往日在京城还不显,到底下走一遭才知道有多便利,别人问起来不一定说的,他就能问出来,安排人去做事也比较方便。碰了几次头才知道“人和”是多么的重要。经历几次杀机后,惊觉自己底下坐着一座宝藏,对于同样有可能享受这份便利的四皇子多了几分警惕。   而这几分警惕确实没有用错,那几位哥哥没有一个省心的,自己过去再怎么手忙脚乱都不忘“招呼”一下弟弟,好在李谌早有准备,一一应付过去。   这次的事是说穿了就是一个贪字!粮仓被上面的官员偷了一部分,想着还有一部分可以应对灾害。底下的官员想着上面都拿了,自己拿一点辛苦费也没有什么,拿了剩下的那一半。昭文帝说的减赋税根本没有真正执行,富户倒是减免了,还有余钱去买人,贫民应减的赋税本身到最后执行的就没有多少,胥吏吞掉了最后一部分。   等到事发的时候,每一层都等到兜不住了才往上报,还削减了严重程度,每一层都以为事情不大,最终错过了最佳挽救的时间。   “都不错呀。”昭文帝看着四人上的奏折,再看看自己调查的,转动手上的珠串说道:“二皇子李恭陈王改晋王,四皇子李鸿郑王改齐王,六皇子李润吴王改韩王,七皇子李谌魏王改燕王。”   四件案子,昭文帝凭借自己的经验都知道事情症结在哪,但是当初愣是没有发现。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这种事亲避免不了的,只能勤看着,在酿成大错之前时刻敲打着。只是他的精力有些不济,好像确实难以完成这项任务。   四人处理都比较合理,基本完成了秩序的重建,手法上各有千秋。晋王更冷肃,干脆利落,齐王怀柔为主,却也下得了狠手。韩王和燕王开局就要弱一点,好在很快就缓过劲来,韩王有老三帮着,燕王是自己请的人,这样看来两个小的中间还是李谌更胜一筹。   昭文帝摇摇头,他现在对于选择有些拿不定主意,好像选哪一个都不一定对,那就让他们自己排除两个选项吧,二选一就要容易得多。   李谌才回家看了看自己的妻子与嫡子,嫡子已经被昭文帝取名为宣。还没有来得及温存几句话,昭文帝的诏书后脚就到了家门。人逢喜事精神爽,屋里昭文帝指下的人中也有两个有了消息。   江又晴没想到的,李谌上朝这几年一直没有和乐安断了消息,黄先生就是乐安在恒山发现的隐士,引荐给他的。现在回京了,有时间自然要整理一下乐安的推荐名单,争取再捞几员大将。在淮州这一年,李谌也没漏下打听另三位的消息,只能说大家着实不是省油的灯,总要早早的准备起来才是。   果然,李谌应昭文帝的要求去工部坐镇的时候,晋王就遭了殃。   多名御史在朝堂之上控告刘家子弟尸位素餐,这些前菜自然被晋王一系压了下去,之后才是掀起滔天波澜的指控,沈御史在大朝会上怒斥刘家在晋王的包庇之下草菅人命、贪污无度,其目的是为了给二皇子铺路。   空口白牙自然不会引人注目,震惊的是沈家竟然真的拿出了找证据,甚至有刘家一位偏支在酒后打架狂言,让县令抓住记录下来。其中引人注目的就是等晋王上位后自己如何成为高官等言论。   证据确凿下,晋王看了看自己的舅舅的辩解内容,就知道所言非虚,他还是承认的起失败,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认了管教不严这件事,也认了自己与皇位没了关系。   晋王这惹眼的封号只戴了半年就卸了下去。昭文帝能容忍臣子贪污,但不能容忍他们贪污的大过自己的能力。李恭既然没有约束好自己的母家,能够被人确凿的抓住把柄,太子之位自然不适合他。没有太子母家这一层身份的庇护,只是皇子的李恭也无法保护刘家。刘家的人该杀的杀,该贬的贬,力量几近全部损耗。   韩王也没有想到沈家会这么猛,原本和三哥商量之下准备先从封号为“晋”的二哥动手,但也没有想到能动作这么大,原本最开始的小打小闹才是他所预计的。   彻底没了希望的李恭自然也不会说退下来了就不去追究是谁干掉的他,虽然心里清楚每个弟弟都有份,但总有一个捅得最深的。在府邸排查却枝叶繁多难以下手,那就去寻找得利最大的。这倒是好找,他吐下来的地盘李谌和齐王都吃下了一些,但其中最多的还是将他告出来的韩王。   缓缓地联系还剩下的人手,在另两个弟弟大开的方便之门下,跨过了年,终于布置好了,张开口袋只等着沈家往里钻。   沈御史纵横喷届这么多年,没有想到搜集消息还能收集到自己家身上。看到眼前厚厚一沓三皇子捞钱的证据,以及六皇子把钱用到哪里的证词,沈御史开始两难的抉择。   如果把这件事包庇下去会怎么样呢?如果韩王失败了自然是沈家的催命符,可即便韩王成功了,沈家就有好结果吗?看看朱家,昭文帝在位这么多年,朱家什么结果?即便只论从龙之功,方家、万家什么下场?看看江芃都躲到哪里去了!   心里已经有了偏向,沈御史继续想。   如果秉公直言呢?那固然绝了韩王登位的可能,但也做实了自己孤臣、直臣的身份。这对于新皇登基可是有大好处的,一则沈家不会被牵连到清算韩王上去,二则新帝也必然信重沈家,这种讨人嫌的角色一定会有人承担,用在沈家上还能表示自己不计较争位的事。   想来想去,沈御史还是决定放弃自己的女儿与外孙,选择了沈家的未来。   也就一年的时间,韩王也迎来了自己的结局,和之前的晋王一模一样,还是自己母家亲自动手。   处理完李谌和齐王用蓝笔预批改过后的奏折,昭文帝靠在椅子上缓了缓,睁开眼看到头发花白的王永站到旁边。宫里的人一茬换一茬,好像永远也不会老,只是熟悉的老人渐渐的都少了。   “去景阳宫。”昭文帝说道。荣妃跟着自己最久,也不牵扯这些,好像也只有她能跟自己谈一谈以前的事了。   第二天昭文帝起的很早,实际上年龄到了就会发现觉越来越少,好像身体再提醒着他多看两眼世间。忽略底下各怀心思相互攻讦的人,上过了早朝,昭文帝对王永说道:   “去把齐王和燕王叫过来。” 第98章 万事休   “齐王和燕王到了。”王永从门外走进来说道。   昭文帝点点头:“让他们都进来吧。”   李谌稍落后齐王半步, 进了门一打量周围没有朝臣,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儿子给爹请安。”   “起。”昭文帝抬手示意二人起身,抬手将昨日收上来的奏折放到面前, 说道:“你们二人也算是将尚书省全都过了一遍, 有什么感受说说吧。”   首先发言的是较为年长的齐王。   “儿子以为, 六部所存在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责任落实。”李鸿说道, “官职已经划分的足够细致,责任犬牙交错, 但是落实不下去就是一是因为官官相护,二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检察官员盯着。责任小因而推却处罚小, 最终导致了事情一直拖下去。”   “虽然已经规定了尚书左仆射管理吏、户、礼三部, 右仆射管理兵、刑、工三部,但制度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这固然有好的一方面,减少了他们的对上蒙蔽,但也有差的一面,例如扯皮推诿, 因而要在其中插入一个部门, 将之整合。”   “儿子以为, 这个部门首选御史台。御史台风闻奏事,离尚书省近也好查祸于微。御史台中分察御史监管中央,不如在其下增添一个小类查尚书省。尚书省每部派出两名官员进驻, 所的意见不用过尚书之手直接进入政事堂, 其官员升迁也归御史台评判。”   总而言之,齐王的方法就是加人, 搞微操。而李谌则更倾向于大开大合。   李谌是认可齐王一部分操作的,但是后说就要和之前的有所区别,不然光芒就全部被掩盖了。   “儿子的看法和四哥有些许差别, 儿子以为关键点是冗员和冗费。”李谌回想起自己在六部的见闻,接着说道,“官员太多,官职太细反而给了他们推诿的借口。职责上有所重叠,一件事就成了可做可不做的,而这即便加了监管也不起什么作用。”   “儿子以为,不如去除多余的官位,让官员没处推诿,也方便事后追责。而省下来的费用则可以用于发展民生。现在行政费用已经很大了,再多恐成为负担。”   等到李谌说完,不等昭文帝开口,齐王就开始找点攻击道:“你所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但那只能拖延,之前的改革不是没有,但是现在出现了这种局面说明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必然的,那就应该寻求解决办法。”   这种场面这几年间明里暗里数不胜数,流程李谌早就烂熟于心:“事情到这一步固然有必然性,但难道只能让他烂到那里?不趁着现在能够改的时候延长一下清明的时间,等到之后积重难返了,再来思索怎么改变局面吗?”   “你们想做太子吗?”昭文帝以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制止了这一场根本不会有结果的辩论,但他转瞬又换了一种说法,“你们想做未来的皇帝吗?”   旁边的王永和平安默默的跪在地上,眼睛紧盯着地板砖,好像从未听闻过昭文帝说了什么。李谌和齐王也住了嘴,吵得火热的场面一下子冷却下来,落针可闻。   “哦?这是怎么了,一个二个都不答话。”看到这场面,昭文帝反而笑了,像老迈的雄狮突然站立起来,行走间依稀得见往日的光辉。   “老四是个什么想法?”两人都没有吭声,昭文帝便先从较为年长的齐王问起。   听到昭文帝的提问,李鸿脑海里翻涌着无数的信息,他怎么可能不想!但是真的能够说出口吗?昭文帝的身体一日坏过一日,这时候真的能够说出这种话吗?风险太大了。可是也不能否认,否认了,万一真的被排出去又怎么办呢?   李鸿弯了弯腰,低着头,一言不发。   昭文帝看了他两眼,又转移到在场的另一个儿子身上:“老七,你的意思?”   李谌其实心中也在犹豫,这次的赌注太大,或许像齐王一样中庸才是对的,两个人选择一样也就说不出谁山谁下。   只是,还是不甘心。这种说不上的不甘心让他总是回想起小时候和众位兄长相处。因为年龄的原因,他在一些方面和其他人的比较总是很吃力,昭文帝的目光只会落到最优秀的人身上,江又晴的关爱也会被耀眼的胞姐分去多半,他要把争取到的教诲牢牢地刻在心底,才能在关键时刻选对答案。   沉默了一会儿,李谌上前一步道:“想。”   江又晴从小怕自己没进过朝堂庙宇,耽误李谌,从小只教过他一个准则:永远不要认为能够瞒过皇帝。   看到李谌直接的说出了自己的野心,昭文帝反倒笑了:“都出去吧。”   看着两个儿子都出去了,昭文帝拿纸磨墨,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如果这次李谌去检阅军队能够把事情办个七七八八,那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两个儿子底下玩的那些脏的手段都是他玩剩下的,这几年两人能够战平说明在当下这个位置两人都是能够胜任的,可是更进一步要的就不是这些“术”了。   对于李鸿到底没有把野心说出口,昭文帝还是有些遗憾的,这个孩子有人有手段,眼光也有,只是太小家子气了,整个视角都是屈居人下的视角。   昭文帝摆弄着面前呈上来的奏折,那是御侍监查清的晋王和韩王怎么下去的过程。齐王起的头,先挑着沈家拉晋王下马,再让沈家自己捅自己。这当中当然少不了李谌的“帮助”。   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让自己成为一件事情后最大的受益者,那样很容易被失败者和竞争者“集火”。   李鸿是个聪明人,可惜皇帝不是是个聪明人就能担任的,它还需要一些勇气。   李鸿聪明是聪明,但有些太聪明了。总想有个人在上面顶着,自己在下面搞小动作,这样在现在是无往不利的,但以后呢?皇帝就是最大的天!现在连自己的野心都不敢承认,如果让他登基了,那他要找谁去做这个天?   在李谌面对昭文帝的时候,江又晴也在钟粹宫迎来了荣妃。   “听说燕王要给嫡女请个姑姑看带着。”姚诗笑意盈盈的说道,“不知道妹妹有没有人选。”   “姐姐有推荐吗?”自从李谌参与朝政后,荣妃来的次数就渐渐少了,江又晴对于姚诗这次来突然造访还是有些诧异的,看她率先提起了李谌,江又晴也想看看她有什么打算。   姚诗笑着说道:“你不是拨给恒山公主一个叫采玉的,燕王是她兄弟,我宫里有一个叫采星的,拨过去不是正好?”   “采星?”江又晴反问道,莫不是已故德妃身边的那个?   “就是那个。”姚诗拉过江又晴的手,在上面拍了拍,“她年龄大了,也该出宫奉养了。我记得江家的老爷子之前上战场还和薛老爷子打过照面。”   这种明显是拉关系的想法,现在二选一的局势看来薛家是要站队了,江又晴爽快的说道:“既然这样,就让她去。”   采星背后总是与薛家有条线的,薛家也是武将家庭,多一条线总是好的。江老爷子退了这么多年,人也作古,以前的关系哪里做的了数,有薛家填补也是好事。   看到江又晴答应了,姚诗也是放下了一桩事。   薛家老爷子前两年就去了,薛家的门梁也塌了大半,早几年薛将军也是在在战场上杀敌,可惜只捡到个尾巴,没混上封号。但因为离家远,膝下子嗣不丰,长女入了赵王府最后成了德妃抬出去了,长子走的是武线,但是却没有功去取,本想让幼子搭上公主这条线,给薛家一个转头的机会,谁知道中途出了岔子。   选择李谌还是姚诗建议的,她试探过了,贞嫔是拼死支持燕王,那连带着母家周家和清河公主驸马刘家都要受影响。   但这不是姚诗代表薛家这么直接的表明投靠的原因,事实上她也是昨天临时决定的,让她这么快做出决定的就是昨天昭文帝的到来,昭文帝竟然拉着她回忆起了从前,文贤皇后还在的时候,登基前府邸的幕僚。   开始回忆起从前,昭文帝是真的承认自己衰老了。 第99章 等一场春风迟   能做的都做了, 江又晴呆在深宫不能出去,纵使挂念李谌,也做不了什么, 只是在燕王妃进宫请安的时候安抚一下这个与她同样焦心的人, 并再三保证不论如何她的地位不会改变。   京城的关心收不到, 远在边疆的李谌看着场上逐渐分明的局势轻松了很多, 这一次巡视军队多有凶险,好在即使弹压住。前两波攻势没有将李谌的步伐阻挡成功, 后面就更是脚边的浪花,洒洒水而已。   知道大势已去的齐王也适时的收了手, 困兽犹斗除了给自己增添几分自以为悲情的面纱外只能让结局更糟, 更何况手底下的人也不乐意压上身家性命来陪他上演这惹人发笑的剧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后退的余地。昭文帝反应迅速,淘汰的干净利落,这样干脆利落的处理反而没有给矛盾激化的时间,使他和李谌争斗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那一步。   他是在这过程中使用了不少手段, 但这些手段也不是只有他用, 大家都在用, 这些东西就不会摆在台面上。他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努力争取,这个根本不算什么,甚至于等到李谌上位还会因为这一点让他掌管一些事, 但是要是死到临头还不悔改, 那就是另外的待遇了。   齐王一收手,这场夺嫡盛事的最终胜利者也脱颖而出。   李谌回到京城的时候比之出去时多了两分肃杀的血腥气。李谌的每一步进度昭文帝都摸得清清楚楚, 看到他回来时精神抖擞的样子,感到吹来的风都多了几分生命力。   回来了,也没有什么意外的, 昭文帝为写好的圣旨盖上了章。   一月,燕王李谌代昭文帝祭天地。   四月,册怡妃为皇后,朝廷命妇拜见。   六月,着皇七子燕王李谌为太子。   昭文帝的身体越发弱了,精神却更加的被消耗,在太子成为皇帝的过渡时期,他还剩下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为新皇扫清障碍。   先从朝堂开始收拾,一个个拔出重点职位换上李谌的人,二皇子三皇子甚至五皇子,势力被打压到毫无威胁。确定中央能够平稳交接,再去管地方上的,地方上的小官往上拔一拔,也就差不多。   但事情总是有些意外。   昭文帝和周风和在一起对弈,这一对也是多年君臣了,周风和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坐了多年,孩子都晋升的比老子高了,他还是一直呆在昭文帝身边。   “地方上也是不太平。”昭文帝捻了一颗黑子吃掉了一片白棋,口中念叨着近期的心情。   周风和看着被黑棋挤压生存空间的白子,找地方落下一子说道:“皇上不用担心,太子殿下也是有自己的处理办法的,母家江氏在地方上也可以和齐王打平,总归是吃不了亏的。您还是要注重您的身体。”   人到老疾病就跟长了眼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到来,御医也不敢用猛药,只能慢慢温养,时间久了昭文帝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怕是好不了了。   “皇上要输了呀。”周风和等昭文帝落子后自己紧跟着出手,场上局势一变,原本处于弱势的白子一下子支愣了起来。   眼前攻势的变化让昭文帝专心对弈起来,又下了两步,昭文帝以微弱的优势取得胜利。周风和这时候又哀叹道:“这些年了,臣都没有赢过几回。”   “你要是能够戒掉在取得胜利之前提前宣告的毛病,胜率会大大提升。”昭文帝一边往棋盒收子一边说道,周风和这毛病从当初刚做御史中丞的时候就出现了,这么多年愣是没戒掉,只是相较于其他人的畏畏缩缩,与他下棋还能够有半场的欢畅。   和周风和一起用过午膳后,打发他出去做事,昭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为李谌再度保驾护航。有些事新皇是不好做的,但是自己就没有这个顾虑。   当前朝昭文帝震怒,削齐王为陈留郡王的消息传到后宫的时候,和李谌通过气的江又晴不禁有些疑问,李鸿不是认输了吗,怎么会这么做。多年培养出的警觉在江又晴心中发挥了作用,细想现在前朝能够影响昭文帝的人,江又晴起身去了翊坤宫。   听到皇后过来了,贞婕妤倒是知道江又晴的来意,也不遮掩,两人一落座就径直把话抖落出来。   “定妃害了我一辈子,我总不至于放过她,看着她荣华富贵!”贞婕妤说道,好像回到了才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江又晴放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更进一步地问道:“这是?”   “怜珊死了、慕春死了、雪青死了。可温贵人身边的绯红还活着呢!”贞婕妤看着江又晴,“我买通了御花园的宋仁,知道吕姣是无辜的,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发现人都死了大半,只剩下绯红这个定妃的弃子。”   原来如此,这就是周家上阵的原因,清河公主不值得周家掺和进来,但是自己原本很有机会的女儿被算计到没有子嗣,自然逃脱不了周家的报复。贞婕妤一直没有放弃查探自己当初被算计的事,按照时间来看,她应该早几年就知道了,难为她能忍得住。   知道贞婕妤目的所在,既然影响不到李谌江又晴也不打算管,冤有头债有主,定妃当年出手了自然有被人报复过来的意识。   带领手下人一起搞事是一种能力,让手下人不要搞事更是一种能力,后者更加稀缺。李鸿在败势已显后对外层人员没有那么强的掌控力度,在昭文帝朝堂上的打击下更是与地方联系不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李鸿立刻选择了最有利的处理方法:不辩解,私下找太子说清楚。   可惜为时已晚,二皇子和六皇子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是他下的手,联手穷追猛打,昭文帝看着乌烟瘴气的朝堂对自己的子嗣也下了狠手,除了秦王外全部降为郡王,李鸿甚至被降为国公。   李谌象征性的拦一拦也就罢了。贞婕妤去昭文帝面前把定妃的事一揭,正好碰到定妃前去求情,昭文帝借着这个借口就把定妃变成了从四品向婉仪,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这也在朝臣面前彰显了太子地位的不可撼动,朝臣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昭文帝死在一个冬日,外面的冷风钻不进房间,人却是要出去的,冷热之间只是一个转瞬,人就不行了。   李谌作为皇后之子,作为昭文帝亲封的太子,理所应当名正言顺的继位。   昭文帝一生没有什么值得记载的武功,但是让百姓从战时缓过劲来,也算是个差不多的皇帝。礼部为他确定了谥号:孝康皇帝。孝是承接先皇,安乐抚民曰康。合民安乐曰康。   李谌送走了孝康皇帝,也要处理遗留的事。   首先是他亲爱的哥哥们,郡王统统恢复成亲王,只不过没有实际的封地,只拿钱。李鸿的国公爵本身应该提到郡王,但是权衡之下,只是让他多承袭五代。   后宫自然也要腾地方。原本的皇后晋升为太后,江又晴自然搬到了慈宁宫。剩下的未生育的妃嫔送到皇家寺庙或者道观去清修,有子嗣的四品以上为太妃,四品及以下为太嫔,迁居寿康宫。   一朝天子一朝臣,妃子也是同理,寿康宫虽然比宫里其他宫殿大得多,但是住的人多也就狭小了,好在很快在外面有亲王郡王孩子的上书接母亲回去奉养,李谌自然不会不准,寿康宫也就稍稍不那么拥挤。   皇后在江又晴的指导下接手宫务,但是关于太妃太嫔的处理还是有些不方便,江又晴将地方一安排,特地让向太嫔住进了贞太妃的东侧殿。国公是没有办法接宫妃出去奉养的,希望向太嫔生活愉快。   翻过了年,局势就稳定了,乐安也从恒山回来了,李谌改年号兴宁,正式掀起了新的篇章。   江又晴在慈宁宫中喂喂鱼,就等来了下朝的李谌。   “皇帝来了。”江又晴放下手中的鱼食,和兴宁帝一起走进了大殿,他的情绪隐藏的越发好了,“有什么烦心的事?”   “烦心倒不至于,就是感觉黄爱卿对皇姐比对朕都亲近。”兴宁帝说道,“朝堂上的爱卿认识她比我都要多。”   “你怎么还吃醋了。”江又晴说道,“黄沐崇不是因为侄女之前落难成为乐安的宫女吗?他就剩下他侄女一个亲人,自然有些亲近。他不和你亲近才是奇怪,你是皇帝,他做臣子的自然要小心两分。至于其他人,你这个皇帝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看到兴宁帝被安抚到了,江又晴又继续说:“乐安不是和驸马关系不怎么好,我看着也走不了多远,你看顾着些。”   “您说的是,朕本想着给皇姐增赋,但是之前最高不过八千户。朕想着皇姐自是与众不同,将封地换到恒山旁边的新城,再加一万的食赋,这样也不显眼。只是可惜了皇姐修建的府邸,到时候在新城依照原府重建就是。”   “这有什么,你是皇帝,这些你做决断就好。”江又晴说道,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新君登基万事都忙,我带乐安去五台山祈福,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最好能够早一点,冬天太冷,这时候去正赶上夏天,那地方也凉快一点。”   “嗯。”兴宁帝应道。   听着兴宁帝远去的脚步,江又晴的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桃枝上。   今年的春天来的比较晚,褐色的枝条上到现在才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色。 第100章 番外一  恒山公主与新城长公主   一、不同   一个人小时候总以为自己所见的就是世界的全部, 世界就是按照周围的规则运行的。   乐安也不例外。   乐安很小的时候只在钟粹宫主殿和抱厦打转,抱厦也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她就认为自己所接受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论是母亲的爱意也好, 父亲的陪伴也好, 以及每个月都要更换的, 玩腻了或者没有玩腻的玩具。   她以为所有人小时候都是这个待遇,没什么稀奇的。当然, 旁边杵着的宫女太监是工具,是空气, 算不得人的。   乐安发现自己的不同源于两个人。   第一个是二皇女。当二皇女搬进抱厦之后, 她发现原来她以为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无论是生母的爱意还是昭文帝的注意,以及每季度甚至每月的新衣服。   以前虽然在慈宁宫祖母对她和三哥不一样,但是至少表面上是一人一件的,只是送的东西不同,她从没放在心上。   只是这一次, 当比自己大两岁的二姐姐与她朝夕相处, 小心翼翼地, 在她看来甚至是笨拙的讨好她——因为这种把戏都用烂了的时候,她才恍然惊觉,她与其他姊妹是不一样的。   这种不一样是她从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就决定了的, 她是特殊的。   第二个是李谌。在这个与她拥有同样的不同的小家伙出现后, 她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原以为的那么的特殊。   母亲爱她是因为她是她的孩子,而不是因为她是她。就像李谌出现后, 她察觉到母亲视线的转移。她在为他铺路,带着期许的,而对于自己, 并没有什么打算。   父亲好似对她还是百依百顺的,她似乎还是独一无二的,但她却发现了些许端倪。   他对他们的要求是不一样的。在物质上的需求他从来不会否决她,只是现在给和之后给的区别。但是在学识等方面,只要她说得过去,他会把她夸上了天,但对李谌不同,他只会夸奖最优秀的皇子。   这种区别到底是偏爱还是忽视?   她不甘心。   二、启用一个名士需要三步   名士隐居大概率会选择终南山,那里离京城近,方便接受皇帝的传召。而真正的选择隐居的有才之士,人们一般不会叫他们名士,而是称隐士。   很巧合的是,当乐安住进自己修建的恒山公主府后,竟然在恒山发现了这样的一名“隐士”。   之所以要给隐士打上双引号,是因为这位隐士并不是本身并不是看开了荣华富贵,淡然而入深山,恰恰相反,这位是心中积愤,郁郁而避世。   身世坎坷说的就是这位了,黄清黄沐崇早年也是家境殷实年少成名的得意人,及冠那年得中进士,人生的好运气好像就用完了,剩下的就是一衰再衰的底色。祖父母、父母相继去世,本就没有多少人的宗族刚好在迁徙途中遇到了山匪,尸首都找不齐。再加上当地刚好爆发水灾,黄沐崇甚至只能祈祷他们都在山贼手中死去。   失去前进目标的黄沐崇特地挑了个相对而言不引人注目恒山待着,谁知道这块地没几年就起了座公主府呢?   乐安遇到这位黄先生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   乐安所行并非没有准备,在知道恒山有这么一号人的时候她就挥起了锄头。李谌也要组建自己的班底,那个位置她做不上去,李谌坐上去她总要轻松一点。   心中有了让黄沐崇出仕的打算,行为上自然更加恭谨,原本依靠流畅的回答关于民生的一些问题打消了黄沐崇心中的不喜,正在发愁怎么拔高他的野心的时候,有了意外之喜。   慧珠是当年去乾东所江又晴拨给乐安的,也是在外面采买的,乐安想着这个名字不犯禁就留着了。谁知道正是这个名字促成了她与黄沐崇的相认。慧珠这个名字是黄沐崇为侄女取得,那时候他春风得意,慧珠取自慧眼识珠,一晃多年,没想到再相见确是这副场景。   乐安自然不会以此相要挟,但是慧珠毕竟在宫里还有备份,商量之下决定让慧珠先死去,之后黄沐崇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侄女。   正要派人去京中消了慧珠的宫籍,被乐安上下挑动的黄沐崇终于想到要给慧珠找一个好的夫家自己就要有地位,准备入京去碰碰运气。   等黄沐崇这边一上路,乐安那边就给李谌发了讯息,让他自己看着点。在拉拢人才这方面,乐安还是相信自己同胞的弟弟不会出错。   果然,黄沐崇过去了就成了七皇子府上的黄先生。   启用一个名士需要几步?给予他尊重,引导他制订向上的目标,让他看见美好的未来。   三、如何成为文人之友?   人都是渴望被认可的,尤其是区别对待,与众不同。身份越是权威,越是有才学,所带来的快乐就是几何倍增长的。   乐安作为恒山公主,身份地位自然是不必说,才学说得过去,再加上听别人拍马屁多了,自己想要捧人就更加顺口,每一句话仿佛都能够夸到在坐众人的心坎里。   “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徽墨。”“我记得你说过温慧安的画作是天下第一。”“我记得你喜欢听琵琶,这是教司坊的琵琶名手。”   别问,问就是你值得。   四、示弱   看着昭文改成兴宁后,乐安心中虽有高兴,但隐隐也有着不安。   当恒山公主的名号变成新城长公主,第二只鞋终于落了下来,乐安反倒感受到心安与不甘。他们既忽视又忌惮她,而她只能被动承受。   五台山上,看着越发淡然的母亲,乐安在心中回想母亲之前说过的,不要在一个皇帝对权力及其在意的时候表现出威胁。   她或许该示弱。   示弱,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大家的眼里,有什么比丈夫出了问题更加令人怜悯的?   她厌恶着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很快,在她与文人相处的时候,似是而非、欲言又止的说了几句,就传的满城风雨。兴宁帝也以“侍主不以礼”为由,让乐安与驸马合离。乐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驸马也不算无辜,算得上是和他的意。本来公婆想住进公主府,昭文帝以清河公主公婆跟随大儿子的例子,赐给了他们一百两金子,就不让他们跟着住进公主府。   驸马本身以为自己会娶一个事事以自己为尊的小娇妻,纳两名美妾,作为家里最出息的孩子,赡养父母,没想到自己都成了尚主的。如果说新野驸马虽然也不喜欢公主,但至少出身高门,面子工程还是做的好的,但他的演技太差,乐安也不准备与他继续耗时间。   扮演一个为情所伤的公主,好像所有人都对她宽容起来了。   百忍成钢,她的路还很长。   五、未来   太后仙逝了,乐安看着镜中的自己,衰老已经找上了她。   从房屋中出去,她见到了兴宁帝,也许是自己的弟弟李谌。烟雾袅袅中两个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疲惫。乐安恍然间觉得这个比她小七岁的弟弟仿佛比她更加老迈。   两人不约而同地刻意翻过之前的争斗,纵使心中明知道回不去了也骗一骗自己。可惜小辈不给他们安静的机会,也打的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