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夫位极人臣后》作者:艺揽星河   文案   沈月父亲外出回家时,领回来一个孤儿。   这名孤儿名谢晗,不仅人长得斯文俊美,性格沉稳内敛,还博学多才,沈月自小便喜欢粘着大哥哥。   沈员外也越看越满意,家宴之上,特意给俩人定下了婚约。   沈月望着男子,含羞带笑,他突然起身婉拒道:“在下高攀不起。”   多年后,谢晗进京参加科考,金榜题名。   沈家全家老小等着他衣锦还乡时,状元一张圣旨,将沈家被关进了大牢。   人人都说,当年谢家受害,最大受益者是沈家,   直到自己被卖入青楼,沈月方清醒过来,谢晗在这个家里,一直都是恨的!   她接客第一晚,望着眼前为自己赎身的男子,嫣然一笑:“不好意思,我突然不想卖了!”   谢晗却敛起了眉:“沈月,你闹够了没有!”   大约闹了一年,沈家沉冤得雪。当年诡秘莫测的状元摇身一变,成了北燕身份最为矜贵的宸王殿下。   他再回到沈家上门求婚,却不见沈月其人。   沈母坐在正厅冷言冷语道:“纵然是王爷客气,可我们也得知道分寸啊。”   谢晗当即跪在地上:“小婿不敢!”   沈月刚怀孕的晚上,谢晗半夜翻墙入沈府,却亲自端着洗脚水来到了沈月跟前。   沈月满脸问号:“王爷,你做什么?”   谢晗:“你有身孕,身体不便,我帮你洗脚。”   【女主家被害,跟男主没得关系】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月,谢晗┃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抄家后我傍上了童养夫   立意:活在当下,且行且珍惜。 第1章   吉祥镇,怡红院。   早上下了一场春雨,凉风夹杂着寒意刮在人脸上,仿佛深秋一般湿冷,令人厌烦。   沈月坐在梳妆台前盯着窗外落花间盘旋的双燕,隐约还能听到前院那栋阁楼里散出来的靡靡之音,刚才有丫鬟来传话,今儿天黑得早,所以她接客的时间提前了。   一个月前,吉祥染坊的沈家以涉嫌通敌的罪名关押了起来,沈月身为沈家独女,按照规矩被卖进了当地怡红院。   怡红院不比教坊司,平日里来的都是地头混混,自从被卖进这里,每天都在屋里关着,沈月一心惦记着牢狱中的双亲,就是想求神都找不到菩萨,昨晚忽然听说南北战事和谈,吉祥镇知县大人要在这里宴请京官,须得找一个容貌上等的女子相陪,所以秦妈妈把这事跟她说了之后,沈月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吉祥镇的知县与她父亲素来有交情,若是她开口求情,应该不会坐视不理,要是运气好碰到一个正直的京官,能有机会诉说冤情也好。   商户人家,何来通敌一说?   现在沈家一家都在牢狱,要是她不开口,更没人开口了!   胭脂擦在白嫩嫩的肌肤上,铜镜里的姑娘圆脸杏眼,水灵灵的眼球一动,仿佛所有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没人知道,纵使这么不谙世事的面孔下,心底也开始动心思替自己和家人筹谋生路了。   沈月刚换上衣服,怡红院老鸨秦媚萱摇着扇子火急火燎的就扭进来了,她刚进门目光就锁在了沈月身上,满怀期待的催促道:“怎么样,好了吗!”   丫鬟闻言,纷纷避让两侧,珠帘后的女子云鬓金钗,面如满月,一身红裙,体态丰腴,实在是不可多得美人胚子,虽说少了几分风尘的媚态,却也是光彩照人。   秦媚萱视线在沈月脸上徘徊了片刻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太厚了,衣服要若隐若现的才好看!男人花钱来我们这里图的就是个赏心悦目,你裹着跟个粽子似的,有什么看头!要是这身能接客,他们直接去大街上不就行了,谁还花钱来这里看你!你当他们钱多烧的吗!给她脱了!”   沈月捏着拳头,要是连这些都接受不了,她就不会答应接客了,左右都不打算要脸了,谁还管穿什么,二话没说就脱了两层,换上了一层红色烟雾薄纱。   秦媚上下打量着沈月凹凸有致的身躯,她见过的女子中太瘦的一堆骨头撑不起衣服,稍微丰满点的肚子伤也多少有些赘肉,可从未见过女子身材可以这么均匀,前凸后翘,不露出来,实在可惜。   晚上的怡红楼,张灯结彩,伴着歌舞声里头乱哄哄的,喝酒猜拳斗蛐蛐干什么的都有,刚进去就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沈月不爱喝酒,不会觉得这里的味道香,隔着屏风跟在秦媚萱身后快步上楼了。   秦媚萱将沈月带到了最安静的春风快意阁,在门口叮嘱道:“你在这先候着,我说进来你再进来,待会儿记得懂点规矩,切莫冲撞了大人。”   说完,她扭着腰肢进去的招呼了。   在雅轩外面,楼下嘈杂声小了许多,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依兰花清香,沈月隔着珠帘朝里头瞥了一眼,想看看里头都有什么人,只见里面都是几个年轻人在谈笑风生,远远瞧着,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她回头朝身侧的丫鬟阿碧低声询问:“不是说,今天接待的人是县太爷吗?”   阿碧闻言,朝里面张望了一眼道:“对呀。最外面坐着的那位蓝衣男子不就是县太爷吗。”   沈月冷眼瞧着那位一脸□□,拽着秦媚萱的裙摆不放年轻男子,放下珠帘,回头问:“我记得,县太爷已经年过四十,沉稳有度,可是里头这位……似乎年轻了些。”   “您不知道,一个月前,县太爷已经被调走了,这位是新上任的父母官,经常来这里关照咱们的生意。”   沈月娥眉微蹙,这下麻烦了,她们沈家和新上任的知县没有丝毫交情可言,而且这人一看就是好色之辈,待会儿进去只怕……   “来人,请思欢姑娘进来给各位爷倒杯酒。”   沈月这边还没反应过来,里头的秦媚萱已经开始叫人了,阿碧催促道:“秦妈妈喊你了,快进去。”   思欢,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   沈月向前走近了几步,婀娜的身姿立在珠帘后,还未踏足,雅轩内就已经有几位男子微微起身,目光比饿狼见到肥肉还要统一,秦媚萱脸上带着三分得意七分炫耀道:“来,思欢,过去见过各位大人。”   沈月走近后,刚要屈膝就撞见了一张英俊疏冷的面孔,盯着那道蓝白相间的男人衣衫,心里顿时咯噔了下,见过,自然是见过的。   此时,那张熟悉的脸正对着她在人群中端然坐着,四目相视,碰到那双刺冷的目光,沈月的瞳孔骤然一紧,思绪也回到了久远之前……   二十多年前,父亲与谢家一起进京做生意,回家的时候带回来一名男童。   那时候她还未出生,自记事起,只知道家中的哥哥并非她亲兄长,他长得俊美,不爱说话,却极为聪明,记忆中,琴棋书画,帮家里照看生意,就没有他学不会、干不了的事,他可以不爬树就能摘到果子,就连她看中街上母亲不给他们买的小玩意儿他都会做,所以她整日喜欢缠在他身后形影不离。   只是,他喜欢独处,不喜欢热闹,每次都躲着她,哪怕是对父亲也是冷冰冰的,听母亲说,父亲当年进京做生意返乡途中船上失火,他的父母因为不熟悉水性在大火中烧死了,那场意外对他打击不小,可能是被吓到了,所以他一直都是沉默寡言,不喜欢跟人接触。   从小到大,他冷漠不爱说话,她就故意在父母面前撒娇任性来衬托他的成熟稳重。   有女子喜欢他,她就变着法的把这些人都轰走,绝不愿意跟人分享他一丝一毫。   为着她喜欢他,父亲还给他们订下了婚约。后来他用功读书,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状元。   只是……全家上下等着他衣锦还乡时,这位状元协同大理寺一道圣旨,把沈家送向了地狱。   沈月到现在还忘不了她被押着要卖入青楼时的画面,那时候,她清楚地记得他就坐在轿子里面,可是当她被人押着从他身边经过时,只有一道厚厚的车帘,他连瞧都没瞧一眼。   而眼前这位居高临下,冷眼盯着她的男子,不是新科状元他的未婚夫谢晗又是谁。   不知是雅轩里的气氛旖旎,还是眼前的人已经物是人非,刚才掀开珠帘的刹那,沈月第一次见到他如沐春风的笑意,险些没认出来他,只不过视线落在她脸上时,神色寒冰一般僵住了。   沈家落难后,人人都说,当年谢家受害,最大受益者是沈家,船上失火,谢家一家身亡,沈家却安然无恙……若说以前没有的答案,那么现在足以应证,当初谢家惨案,谢晗还是记到了他们沈家头上。   如梦惊醒后,仿佛记忆中,那双冷漠的眼,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虽然人都只道他是她的未婚夫,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年白痴一样的她为着与他订婚,赶走了他喜欢的女子,纵使这般心机深沉,善于隐忍的谢晗私下里对她早已厌恶至极,察觉他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她也不愿再狼狈的自讨没趣,移开了视线,背对着他,走过去给最右侧的中年男子先倒了酒。   她今天穿的若隐若现,倒酒时,谢晗还能看到她莲藕般的玉璧,她长了一张干净的脸,纵然穿的再少也不会显得妖娆,只是身侧的礼部侍郎盯着她的脸,突然一下子呼吸粗重,在他耳边喘气时夹杂着一股酒味,当真感到不适,谢晗不禁敛眉,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一声酒杯落桌闷响,沈月以为自己倒慢了,刚要起身倒第二杯,突然被人一把捏住了手,沈月回头,只见那人眯着的两只眼恨不得贴上来,朝着她笑问:“思欢姑娘是新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沈月一眼就认出他是拽着秦媚萱裙摆的知县,心里骤然一紧,她今天出来前答应过自己,无论发生任何可能,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绝对不能翻脸,只好迎着笑意,勉强道:“民……奴婢是上个月来的,昨天才学完规矩。”   说完,试图抽开自己的手,奈何那人就是不撒手。   而谢晗,就好像没看见过她一样,自顾自的饮酒,仿佛屋里待着的只是一位不认识的陪酒女子,永远那么的置身事外,当真半点都没有影响到他。   眼见那人顺着手臂一个劲的往上摸,沈月反感至极,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还不能抗拒,眼见那人摸到她肩膀时,突然有人开口道:“今天谈公事!若没什么事,闲杂人等先行回避。”   沈月抬头才发现说话的人是谢晗左侧的白衣男子,此人眉清目秀,眉宇间颇有一股正气,似乎有意解围又好像真的谈正事不喜烟花女子呆在里面。   只是他话音刚落,其他人不乐意了,至于那些不乐意的人是为什么,沈月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今天是她第一次接客,想必秦媚萱还在暗处观察着,要是这么被轰出去了,以后就不用接客了,何况这些京官只怕只来这一次,今日出了这个门,以后她找谁求情去?   于是,沈月情急之下屈膝道:“大人,秦妈妈是为了让我伺候你们才把我送来的,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海涵,民女不走。” 第2章   沈月话音刚落,空气顿时静了下来,在这酒气弥漫的雅轩内,一时间脑子都沉重了许多。   她这话也是硬着头皮说的,她甚至已经想好,如果他们执意赶她走,那她现在就下跪陈冤。   赌一把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这时,突然一道粗狂的沉闷声清了清嗓音,打破了周遭的寂静,“放心吧章大人,这里我常来,她们懂规矩的很,待会儿自己就出去了,不会乱来的。”   沈月听见有人朝她伸橄榄枝,抬头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位轻浮的知县大人。   知县柳兴达是个有经验的酒场老手,沈月虽然拘谨,可实在美的奇货可居,他看得出来那位状元爷身边的礼部侍郎想留下她,换个人敢这么不懂规矩,只怕早就被轰出去了。   他将视线扫向了一脸愣怔的沈月,暧昧不清的暗示道:“想伺候各位大人还不好说,思欢姑娘,还不快去给大人敬杯酒,要是你伺候的好,说不定你就可以留下了。”   沈月一时间心里竟对此人生出了几分佩服,如此左右逢源,三边充好人,比起自己,沈月觉得他比她更像个妓子。   要是他身为女子,在秦妈妈手下,定然比她吃香的多。   沈月二话不敢耽搁,顶着那位章大人探究的目光,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谢晗坐在礼部侍郎身旁,眼瞧着沈月一步一步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顿时一股茉莉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她转身给礼部侍郎倒酒时,他隐约还能看到她白皙的腰肢,微微浮动。   美人近在眼前,望着那水灵灵的眉眼,夹杂着属于女子独有的体香,礼部侍郎呼吸越发粗重,不禁伸出拿酒杯的手,原本想不经意间抓下她白嫩嫩的小手,一激动,不小心拽到了沈月的袖子,松坦的外纱滑下,露出了一块白皙的香肩。   凉凉的空气,沈月才意识到自己就快被人看光了,连忙手忙脚乱的蹲下给自己揽衣服,她素来不穿这种拖地裙,脚底踩住了裙摆,竟扑到了礼部侍郎的怀里,这毫不避嫌的暧昧,顿时俩人成了雅轩内的焦点。   沈月脸上烧的通红,借着那人肩膀连忙要起身,奈何今日这身打扮实在不给她面子,扯了好几下才发现步摇勾住衣服了,这一股股酒气钻到鼻子里,直熏得她头晕目眩,又不敢用力扯坏客人衣服,若说她不是蓄意勾引,只怕连她自己都不信。   “抱歉……”   待她好不容易把发钗与衣裳分开时,腰间一股油腻腻的触感传来,沈月两眼一顿,好像……被抱住了。   谢晗抬眼面无表情的盯着沈月扒在礼部侍郎肩膀上的杏黄色指甲,每次用水仙花染指甲,她总是耐不住性子等不到风干就先洗手,以至于那双手指甲总是染不红。记得她曾自幼练武,经常坐在老槐树底下徒手捏核桃吃,但凡她使出一点力,那礼部侍郎的肩膀就碎了,此时此刻她却像个没骨头娇花在拉弹簧一样,拽了好几下才从人怀里出去,看得谢晗额角青筋直跳,本就被酒气味熏得不适的脸更阴沉了。   刚才白嫩嫩的肩膀礼部侍郎没看太清楚,沈月已经抽身,他本想抬手帮美人一把将她衣服穿上,结果刚抬起手,当场被一个拳头飞过来打蒙了。   这一拳,动静可不小。   随着椅子吱嘎一声,众人瞪大了眼睛连忙起身,柳兴达脸都吓白了,只听见内侍厉声道:“大胆贱妇!敢伤害朝廷命官!拿下!”   沈月不知是被众人的反应还是被自己的拳头惊了一下,直到被人按在地上,才反应过来她都干了什么。   习武之人,以攻为守,她就下意识的往前推了一下,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禁打……   一拳,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来人,还不快把她拖出去!”   沈月跪在地上,目视着传令的人,此时,他冰冷的视线居高临下的落在她身上,真是好大的官威。   “你可知道你打的是谁?”   沈月不知道。   章柏尧盯着她迷惑的眼神,不紧不慢替她解疑道:“当今礼部侍郎,位居正三品。”   沈月蓦然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大官儿?   这件事的指望,就毁在她手里了吗?   她攥着拳头,不甘的泪水在水灵灵的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样子,委屈极了,不知道的好像挨打的是她一样。   如此,章柏尧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耳边却被谢晗再次厉声呵斥了句:“还不快出去!”   他诧异的盯着眼前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自认识他以来,还没见过什么事能让他发过火,不知道还以为他在替礼部侍郎出气,他向来遇事冷眼旁观,什么时候这么殷勤管别人的事了?   沈月被吓了一个激灵,抬头居然又是他,那双冷漠的眼底,都是不容侵犯的官威。   自认识他以来,他生气也是沉默不语,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焉知不是看她不顺眼的缘故?   不行,不能被他吓到,一旦出去,家里的事就没指望了。   父亲一生在外漂泊惯了,不爱被拘束,连在家里都坐不住,关在牢里定然生不如死,可是母亲……母亲自生下她后身体一直不好,风湿严重,这个季节又多雨,她恐怕受不了牢狱里的潮气,会要了她命的!   沈月抿着唇,仿佛下定了决心,反正她刚才也是无心之失,她又没说什么干什么,那个礼部侍郎不是好色吗,要是他不原谅自己,大不了……大不了就豁出去……反正她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   眼下只好病急乱投医赌一把,先赔罪,再想办法求情,要是今日他们都走了,难道谁还能放一个□□跑出来去报官吗?   情急之下,她突然想到谢晗身边还有一位态度温和的章大人,倒是十分正直,谢晗对他似乎十分客气的样子,跟他挨着官职定然不下,说不定就愿意帮她呢?   “大人……”   沈月刚要开口,发现谢晗一直在盯着他,那双幽深莫测的眼睛里,仿佛已经猜到了她的举动,下巴微抬,直接进来两个人将她拖走了,走之前沈月看得清清楚楚,他一个眼神,押她的人还捂住了她的嘴……   沈月气的两眼冒火花,这是要置她于死地,还不让她开口喊冤啊!   不知道是否有人察觉她会武功,掰着她的中指,竟一点力气都试不出来,就这么被人带走了……   这一顿夜宴,吃的都不大尽兴,其中礼部侍郎还被打了一巴掌。   内侍气不过,朝着谢晗质问:“侍郎大人还未发话,谢大人就先把人带走了,莫非是在袒护这贱人?”   谢晗闻言,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礼部侍郎拘礼道:“并非袒护,而是此事不宜闹大,传出去对侍郎大人名声不好。”   礼部侍郎知道要脸,他当然知道传出去名声不好,若在传出去他在青楼被妓子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人家做了什么,细想之下,那女子也是个不懂规矩的,他什么都没干,上来就打人……现在人都走了,难道他堂堂礼部侍郎,还能冲出去把人拽回来,再重新发落一顿吗?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本官还有事,先行一步!诸位自便!”   礼部侍郎走后,柳兴达也跟着出去赔罪了,雅轩内顿时空了一半。   出了怡红楼,礼部侍郎没心情迁怒旁人,待柳兴达离开后,其中一位内侍跟在礼部侍郎身后,不悦的嘟囔道:“不就是个书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竟然做大人的主儿!他倒是不怕得罪人!”   话音刚落,礼部侍郎停下了脚步,严肃道:“书生是没什么了不起,可是你见过刚入朝为官就懂得奇门遁甲,利用地势让几十个精兵剿灭三万叛军的书生吗?你见过刚进宫就把太后头疾治好的的状元吗?你说话要慎言!当心被人听了去!”   礼部侍郎揉着被打痛的半张脸,接着道:“他懂得风水秘术,又有一身医术傍身,有皇上和太后的新任,连镇北将军对他都礼让三分,岂是我能惹得起的人?!”   “哼,凭他是什么神仙人物,不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否则今日大人请他在怡红楼相聚,他不也来了吗。”   “食色性也,食人间烟火是好事啊,有个喜恶还好,看不出喜恶的人才叫可怕。”   ……   自沈月进去伺候人后,秦媚萱想着她是新人,守在外面观察了半天,才离开了一会儿,就看见沈月被人捂着嘴拖出来了。   她再回头,雅轩里面的人竟然少了一半,顿时气的走过去拧了把沈月胳膊,没好气道:“什么情况!第一次接客你就敢给我搞砸了!我看你是成心想坏我事,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被我送进窑子里接客!”   “嘶……”   沈月揉着被掐疼的手臂,她出门前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最坏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眼下她正为此事烦心,原以为没指望了,被秦媚萱数落了半天后,突然有人过来道:“我们家大人请思欢姑娘进去伺候。”   沈月蓦然抬头,狐疑道:“大人?”   她不是把人都打了吗?还让她伺候吗?   秦媚萱一听有谱,脸上顿时多云转晴,赶紧推搡了她一把:“还不快去,再出岔子,当心我把你送到最下贱的地方去!” 第3章   沈月穿过歌舞缭乱的走廊,朱红色的走廊尽头,雅轩里静的只有闪烁的烛光。   沈月进了雅轩才发现里头的人都走了,只剩下谢晗百无聊赖的坐在空荡荡的酒桌后面,听着隔壁厢房若有若无的琴声,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   俩人四目相视,沈月二话没说扭头就往外走,男子天生温润的嗓音在她身后不冷不热道:“不是想伺候人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沈月闻言停下了脚步,扭头盯着男子冰冷的面孔,也抬起精致小巧的下颌,学着他的口吻道:“不好意思,伺候谁也不伺候你。”   他好像从来都不喜欢多看她一眼,只一句话便收回了视线,万年冰块脸上转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不以为然道:“刚才你进来之前,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外面教过你规矩,她就是让你进来给我下逐客令的?”   话音刚落,沈月心里坠沉了下,刚才在外头秦媚萱骂她的那些不堪的话竟被他听见了。一时间羞愧,麻木,就是她再伪装的无所谓也掩盖不了现在的狼狈,沈月再望向他冰冷的面孔,整个人站在原地都僵了几分。   不过很快,沈月在他将视线放在自己脸上之前,将头扭了回去,“关你屁事!”   顿了顿,她接着道:“我伺候他们,自然有我的道理,我伺候你,你就会帮我吗?”   “思欢姑娘这么大的本事,连侍郎大人都能打,何须求我。”   他说这句话时,特意咬重了‘思欢’二字,就算知道他是奚落,沈月还是直接开口道:“我做不到,要是只有你能帮呢!”   他抬眼,那双深邃的像潭底般让人捉摸不透的眼冷冷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帮你?”   “就因为你在们家吃住十几年!就因为我父亲把你养这么大,都不行吗?”沈月直视着他问道。   闻言,他点头并没有否认,只是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底多了几分戏谑,不紧不慢的打量着她问:“那要这么衡量的话,你父亲也把你养了这么大,你在你们家吃的比我更多,岂不是更有义务做到?”   “你!”   还是那张没人说的过他的嘴,他脸上那三分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置身事外在看一个小丑一样,以前她替他出头跟人打架,有人告她黑状时,他总能帮她对付别人,现在却一样的语气用来质问她,沈月才意识到这张嘴以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可恨!   “你以为我愿意求你!”沈月没好气道,“那我也比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强!你不就是因为外面那些谣言才记恨我们家吗!你明知道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我父亲待你不薄,你现在怎么能……”   “薄不薄他心里有数!”   突如其来的打断,沈月不由为之一顿,此时此刻,他眼底的寒芒直教人心底发憷,她从没见过他斯文的外表下有这么凌厉的一面,而此时展露出来竟全是他对她们家的恨,一起生活十几年,难道父亲和母亲就养出了这样的白眼狼吗?沈月顿时火气上涌,“那你找我做什么,消遣吗??”   她没好气道:“当初我死皮赖脸的跟在你身后,你不理,现在却花钱求我陪你,你是贱吗!”   话音刚落,果然,他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他不是总在她面前高高在上自诩清高吗,沈月就看不惯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以前她还有耐心捂一捂,现在她没耐心伺候了!   “我很忙,像你说的,我吃得多,自然要多做一些,我还得去想办法救人,没工夫伺候大人,大人要想逛窑子,这里姑娘有的是,你找其他人消遣吧!”   随着沈月弯腰行礼,谢晗察觉脚边有一块木板漂了过去,落在了旁边的凳子下。   沈月大步流星刚出去,秦媚萱就着急忙慌进来了,见谢晗还在里面,不禁硬着头皮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出去了,可是伺候的不好?不知道她得罪大人没有?”   谢晗负手站在雅轩内的字画前,视线从缺了一个角的圆桌上移开,盯着她冷不丁道:“你觉得呢?”   秦媚萱了然,“她是上个月新来的,定是不懂规矩冲撞了大人,我待会儿就出去教训她,还望大人赎罪!”   “她来这有一个月了?”   秦媚萱拢了拢发钗,低头不好意思道:“是啊,她长得这么美,不接客岂不是可惜了。”   说完,她还以为寻到了知音,带着几分真诚从谢晗脸上找认同,“对吧?”   然而,谢晗只是面无表情的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客的?”   秦媚萱被问到短处,吞吞吐吐的解释道:“她不懂规矩,今天是第一次,结果还冒犯了各位,我……我回去就把她关柴房去!”   毕竟姑娘身娇体嫩,都不能打,只能饿着,她还指望沈月挣钱呢。   谢晗点头,表示认同:“也是,这样不懂规矩的人,是不适合接客,说不准哪天就惹了麻烦。”   这话说到了秦媚萱心坎上,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一拍手道:“谁说不是呢!你说我管着这一大家子……”   “你打算怎么罚她?”   秦媚萱点头道:“是,把她关进柴房,罚她几天不能吃饭,人就老实多了,大人放心,对付这样的姑娘,我们办法多得是,保准你叫她往东不敢往西……”   谢晗点头:“但愿吧。”   秦媚萱这边还没说完,再回过神,人已经快走到门口了,秦媚萱待客多年,硬是没听弄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哎……大人!您不用另给您找人伺候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咣当一声,桌子成了两半,紧接着霹雳哗啦盘子碎了一地。   秦媚萱被吓了一跳,掀开桌布一看,发现桌缝从中间裂开了。   她疾步走到门口喊了一声:“来人!快换张结实的桌子!”   要是客人正吃着饭,桌子塌了,还了得?   秦媚萱盯着地上一片狼藉,脑海中不由想到谢晗的话,莫不是向她暗示什么?   难道沈月今晚得罪了人?   秦媚萱雷厉风行,说到做到,当天夜里把沈月关到了柴房,打算亲自教她做人。   这一关,就是三天。   沈月被关在怡红楼最里面的后院,双脚被捆的严严实实的,每天都能闻到院子里飘的饭菜香,奈何一日三餐送进来的都是白开水,杯子小的跟酒碗似的,喝上几杯都不会管饱,想出去摸点吃的,连挣开绳子的力气都没有。   虽然,秦媚萱不捆她,她也不敢出去就是了,要是她再惹出点什么事,那家里可真的没指望了。   怡红楼的菜是吉祥镇最好的,每天都是换着花样做,昨日是梅子排骨,今日就是红烧肉,五花肉在砂锅里蒸熟了以后,桂皮的香味飘香满院,师傅用铁锅翻炒时,沈月隔着窗户都能闻到一股糖香,不禁吞咽了口水。   这时,门突然从外面推开了,沈月窝在干草堆里,再没力气也坐直了几分,凑近一看,放在面前的是白瓷茶杯,又是盛着满满一杯白开水。   沈月捂着咕噜噜的肚子,不免失望:“又是白开水?”   姑娘关进柴房不吃饭可以,但是绝对不能不喝水,这一点秦媚萱心里的算盘门清。   阿碧蹲在旁边道:“有水喝就不错了,你当秦妈妈那么好对付的,没把你打发出去伺候嫖客就不错了。”   沈月闻着外面红烧肉的香味,再看向茶杯里的清水,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香了。   “阿碧,你给我弄点吃的吧,这几天一直喝水没干的,肚子太难受了。”   沈月眼巴巴的求了半晌,阿碧在跟前冷眼瞧了她半晌,最后,终于慢吞吞掏出了一个白面馒头,沈月接过去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两天没吃东西了,只要不是汤汤水水,现在又觉得什么都是香的。   突然听见阿碧在旁边叹了口气,“现在知道服软了,秦妈妈把你打扮的光鲜亮丽陪那些客人吃山珍海味的时候,你没想过有饿肚子的时候吧。”   沈月停下了吃东西的念头,并没有停下吃东西的动作,“什么意思?”   这丫鬟伺候了她也有一个月了,莫非是来替秦媚萱做说客的?   “自从我来到怡红楼,关在这里的姑娘不止你一个,可哪一个出去不是老老实实的,我只是好奇,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不愿意,非要从这里脱层皮出去才肯老实!”她拍了拍衣裳,起身道,“贞节有什么用,能让你离开青楼还是填饱肚子!”   沈月握着手里的馒头,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嘴里咽着馒头含糊不清道:“你说得对,贞节值几个钱。”   再说她贞节守给谁看呢?   “我要是有你的长相,我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在这里啃馒头,还哭……享受荣华富贵不好吗?”   她居高临下的站在跟前,眼底的鄙视,让沈月忍不住想到一句话,说的比唱的好听。   她抽了口气,咬着馒头问:“那要秦妈妈让你出去伺候男人,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了,不用干活,躺着就能赚钱谁不愿意!贞节是你们这种有过体面的人才会考虑的东西,要你们尝过苦头,就知道什么是享福了。你看看那些豁得出去的人在外面过得多风光,你再看看你……吃个馒头都能高兴成这样,我中午的饭菜都比你好,一目了然。”   沈月不禁再次打量眼前的丫鬟,她有一双柳叶眉,瑞凤眼,就算是一身粗布,也遮挡不住她清秀可人。   沈月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机灵,自打进了怡红楼,发现这里面除了花魁挽娘,还就属她最美了。   “你长得比外面那些还漂亮些,秦妈妈为什么不让你接客?” 第4章   阿碧低头摘着粗布衣上起的毛球,“我犯的错可比你严重多了。”   沈月寻思着她只是打了一拳,就被关了三天,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谢晗目空一切的嘴脸,忍不住问:“啊?你把人打残了?”   阿碧瞪大眼睛道:“我疯了吗,动手打人……亏你看得起我,就我这身板我连秦妈妈都打不过,亏你猜的出来!我当时被人牙子骗了才被卖进这里的,大家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谁愿意去伺候那些臭男人,也是我年纪小沉不住气,刚到雅轩就拉着那些客人去报官,说我被人牙子给骗了……从那以后,我就不在前厅接客了,一直在后院做这些粗活,要不是丫鬟不够,也轮不到我去伺候你。你还好啊,你犯的错比较小,事情又没闹大,关键是客人也没跟你计较,再加上现在她的招牌不多了,好不容易得到你这么个美人胚子,想来不至于为难你。”   沈月点头,怪不得,原来也是个能折腾的。   顿了顿,阿碧道:“对了,我这里还有个馒头,但是不能给你包子哦,不然味道太大了,你吃的时候千万别被秦妈妈发现,否者,你离开后,关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沈月一把将馒头抢了过去,咬了一口,“我知道。”   阿碧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觉得俩馒头对她来说也吃不饱,“等晚上我再给你送一个,我知道你眼睛到了晚上什么都不看见,我再给你送两根蜡烛。”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沈月边吃边问。   她对她好,她知道。   她心思缜密,又对她处处上心,不知道为何,自打她见了阿碧,总有种亲切感,以至于她从来没有过见外。   若是以前,沈月会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是沈家的大小姐了。   这么现实的一个人,对她好,不需要原因吗?   阿碧一脸认真道:“我觉得怡红楼这些姑娘里面你最好说话,我说句不好听的,你的弯弯心思也没她们那么多,她们只会防着我,但是你不会,我对你好,你自然不会亏待我,我瞧着秦妈妈有意把你培养成花魁,到时候我伺候你,也算是我的一条出路,反正这里的那套人情往来我比你熟悉,等你做了招牌后,你多关照我,我多帮衬你,这怡红楼迟早是咱俩的囊中之物!”   沈月握着馒头一言难尽,心想,太看得起她了。   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她……除了吃以外,只要是女子该会的她全都不会,那些讨男人喜欢的,只要是女子擅长的,她也全都不擅长……   这丫鬟胃口够大,就是看人眼光不行,压错了筹码。   ……   阿碧离开柴房后,秦媚萱让丫鬟将她带到了后院问话。   秦媚萱坐在秋千上,拨弄着刚染红的指甲,“怎么样,她想通了吗?”   阿碧站在两米开外的台阶下,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是。”   “三天时间也不短了,是该给她找个□□嬷嬷,原以为她是个识时务的,到头来还得让我操心……”   这时,秦媚萱身边的贴身丫鬟蜜儿突然跑来说有贵客来访,秦媚萱想着,这时候哪儿来的贵客?   要么就是知县大人接来的那几位京官,可没人提前跟她打过招呼啊?   秦媚萱匆忙赶到雅轩,撞见了一张俊美的侧脸,那人虽然清瘦,但剑眉星目,下颌饱满,坐在雅轩内,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秦媚萱待客多年,第一感觉,这人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再说长得这么俊俏的男子,她也没遇见过几个,当即就认出他是那晚随知县大人一起来的京官。   这可怠慢不起,她疾步走到了跟前,刚要行礼,不等她开口,对方开口第一句便是:“我来给沈月赎身。”   秦媚萱顿时脸上的表情比被掠走亲娘还难看,强颜欢笑道:“大人赎罪,不是我不肯,而是……她是罪犯之女,咱们这虽然不比教坊司严格,可是我也不敢私自放人那,还望大人体谅我们的难处。”   三天前,让她教规矩,三天后,来接人,怕不是耍她的吧?   这时,谢晗突然善解人意道:“要给她赎身,必须经过衙门向礼部批准是吧。”   秦媚萱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赶紧点了点头,正要说点什么,而眼前那张不动声色的面孔上,高深莫测的眼神正目视着她,慢条斯理的开口道:“礼部文书事务归我管,今日我的人没来,由我亲手签字,待会儿就放她走吧。”   这话语气温和,实则是命令,半点没有周旋的余地。   “啊?”   秦媚萱意识到这是个大官,连忙跪下道:“是,我现在就把她带来。”   下午,沈月刚出门晒到太阳,就被几个嬷嬷催促着去洗澡。   又要接客,而且还是贵客。   她当时饿的前胸贴后背,不禁有气无力的对阿碧狐疑问,秦媚萱怎么会让她伺候?   她不是刚惹完事吗?   秦媚萱喜欢热情奔放的女子,何况她现在也不是接客该有的状态。   她还当是谁让秦媚萱这么着急,被嬷嬷催着投胎一般梳洗了一番,结果进了雅轩后发现又是谢晗……   “还是谢大人好雅兴啊。”   沈月嗤鼻,知道的他是来看她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女人想疯了。   沈月见红玉帘后面有琴,以前她就见过花魁在里面弹琴,玉手拨琴弦,珠帘美人面,当真是好风景,好雅兴,于是她拖着有气无力的步伐,也十分敬业的坐到了那张椅子上,随手挑了一根琴弦,只听见当得一声,谢晗被吵得额头凸凸直跳,向来波澜不惊的脸色,突然语速飞快的说了句:“好了,不用弹了!”   这话有点斥责的意思,沈月起身二话不说掀开了帘子,“你不听了,那我走了。”   秦媚萱在外面听得满头冷汗,对着身后的人问了三遍:“我的祖宗诶,谁把琴放里头了?”   就这样还是千金小姐呢,琴棋书画都不会,哪门子富贵人家这样教女儿?   幸好这姑奶奶走了,就这……这双手就是把吉祥镇的催大师找来,也教不会啊!   谢晗掏出了一叠银子,放在了桌子上:“这是五百两银票。”   沈月闻言,顺手从桌子上毫不客气的拿了过去,低头看了眼手上薄薄的纸张,又马上扔给了他,“太少了,不要!”   谢晗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她,好脾气的问:“那你想要多少?”   沈月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道:“我在这里一万两起价。”   谢晗冷嗤一声,眼底配合的露出了商人的精光,讨价还价道:“以吉祥镇的物价,买十个花魁也不到一万两吧。”   “我说的是一顿饭。”沈月仰着下巴道。   “你要钱做什么。”他问。   沈月歪头想了想道:“你不是有钱烧的吗,我要是不满足你,岂不是对不起你。”   话音刚落,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底,又阴沉了下去。   “爱要不要!”   丢下这句话后,起身出门了。   谢晗离开后,秦媚萱突然进来告诉沈月:“你可以走了。”   沈月一脸迷惑:“去哪儿?”   秦媚萱略显臃肿的脸上,一脸不情愿道:“就在刚才,这位大人替你赎了身,从此你就不是我们怡红楼的人了。”   “你是说,我现在可以离开怡红楼了?”沈月问。   秦媚萱斜眼瞥了她一眼,“你要是愿意,再卖给我也行。”   沈月当然不愿意,“那我去收拾东西。”   当真是半点不肯吃亏,刚赎身马上就赶人,连顿饭都不让吃。   沈月拿着桌子上的五百两银子,突然不嫌少了,回到屋里饿的饥肠辘辘,草草收拾了一番,发现也没有她的东西,这些衣服就算秦媚萱让她带走,她也不会到外面穿。   眼下有了银子傍身,当务之急,想办法给父亲伸冤才是正经事。   倒是阿碧求着她道:“姑娘,你把我也带走吧。”   沈月觉得她还是高看自己了,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你可看清楚了,我可不是回去当大小姐,眼下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儿,你跟着我还不如留在怡红院,好歹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我不想待在这里,就是伺候人一辈子,也没个出头之日!再说你是千金小姐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何况你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也离不开我伺候吧?”   这些日子她照顾她,互相有个照应是不错,而且沈月也不想拒绝她,说到底也是可怜人,要是将来她反悔了,大可以再回来,但是她今日不带她走,她只怕这辈子也离不开这里。   “那走吧。”   “天快黑了,你想好了去哪里?”阿碧问。   沈月想了想:“我们先回沈家吧。”   要是门被封了,就先翻墙进去。   “那我给你收拾东西,咱们快点,省的走夜路。”   有了阿碧帮忙,那些零散的物件,三两下就包了起来,俩人刚出门,就迎上了秦媚萱,“好了没有,怎么磨磨蹭蹭的,这屋子我还要收拾出来!”   沈月带着阿碧走在前面,开口道:“收拾好了,就是想再跟你要个人。”   秦媚萱也不是傻子,瞧着躲在她身后机灵劲过足的阿碧,一眼就明白了过来,满脸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你有钱替她赎身吗?”   “有啊。”沈月对着秦媚萱狐疑的眼神,理所当然道,“谁把我赎出来的,把这笔钱算他头上就好。”   “人都走了,我从哪而要钱去!”秦媚萱没好气道。   “你多少钱买的她。”   秦媚萱知道沈月手里有五百两银子,一口道:“五百两,不议价。”   一个丫鬟卖五百两比清倌赎身价还高,明显是讹人了。 第5章   阿碧气的从沈月身后冲出去对峙道:“你骗人,我当初从人牙子手里卖给你的时候就五十两银子,你这么敲诈,就不怕给沈姑娘赎身的贵客怪罪吗!”   沈月是罪犯之女,能给沈月赎身的,定然有官职的,自古民不与官为敌,她不相信秦媚萱不忌讳。   秦媚萱向来看不惯阿碧不安分的样子,沈月也就算了,被一个小丫鬟怼的哑口无言,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放肆,凭你个贱人也配跟我说话!”   沈月挡在前面顺势接住了秦媚萱的手腕,那双清澈的眼眸横眉一扫,目视着她:“秦妈妈,卖身契上到底写了多少银子,给个准话。”   秦媚萱手腕忽如其来一股剧痛,仿佛骨头随时要被捏碎一般,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从沈月手里抽出来,竟然连动都动弹不得,她才察觉沈月的手掌上似乎有一层厚厚的老茧,这么小的年纪俨然比她的手掌粗糙的多,她不禁重新审视沈月那张干净稚嫩的面孔,难以想象出这么柔弱的女子竟然这么大力气,那分明练武之人才有的力道!   一个丫鬟当然不值钱,可万一她一个不爽捏碎了她骨头,那就得不偿失了。   秦媚萱咬牙道:“五十两就五十两……不就是少了条狗吗!当我稀罕!”   有了这句话,沈月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手,没了力道支撑,秦媚萱抽手时摔了个踉跄,瞪着沈月,真是又气又不甘又忌惮又无可奈何,直到沈月带着阿碧光明正大的出了怡红楼,气都没敢出一声。   阿碧看惯了秦媚萱以前趾高气扬占便宜没够的样子,她在怡红楼专门祸害姑娘,稍微让她不顺心就打击报复,哪一个不是清清白白的进来最后被她治得服服帖帖,她自以为在这里她最大,何曾见过这老鸨在自己的地盘吃过这么大亏,见她那脸色憋得一阵青一阵白,不觉有些好笑,乐颠乐颠的跟在沈月后面出门了。   沈月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俩人在附近酒楼点了三碗牛肉面,一叠东坡肉,一叠狮子头,一盘红烧肉还有一盘梅子排骨,全是大荤!   阿碧只吃了半碗面,眼睁睁的看着沈月把两碗牛肉面一扫而空,又将所有盘子里的食物吃了个七七八八后,天已经黑了。   夜凉如水,沈月先带着阿碧回到了沈家,俩人站在台阶下望着冷冰冰的大门,眼前黑漆漆一片,果然是封着的。   沈月纵身一跃爬到了墙头往里面瞥了一眼,以前四季常青人来人往的偌大宅院,此时空荡荡的只剩下黑暗中茂密的枝叶,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沈月自小便有夜盲症,周围乌黑一片,冷风吹过来望着月光下暗沉沉的宅子,脑海中竟是那些被抄家灭门的鬼宅,竟然感觉后背阴森森的,更加心悸不安。   这时,只听见阿碧站在墙头外面惴惴不安道:“姑娘,要不咱们还是找个客栈住吧,这么高的墙,你翻得上去,我可不敢……再说,你现在什么都看不见,里头就咱俩人,你不害怕吗?”   沈月也有点害怕,她怕的是沈家不能平冤,这片宅子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我还以为这院子到了晚上,永远都是亮的。”   此时她想到谢晗,竟感觉像救命稻草一般,他们沈家说到底对他有养育之恩,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既然肯帮她赎身,只要她把中间的误会解释清楚,他那么聪明,有他在,沈家绝对不会到这一步的!   “阿碧,是我考虑不周,我们不应该回来,咱们现在就去找谢晗,你等我下来。”   阿碧见她爬的墙比两个自己都高,看得双腿直发怵,已经不在乎她说什么了,紧张道:“你仔细一些!”   要是能看的见,沈月绝对说跳就跳,现在盯着脚下黑咕隆咚的,心里也没谱,地面应该是平的吧?   “你站远点,仔细我撞到你。”   说完,沈月从墙上纵身一跃,本想用轻功踩个扎实以免崴脚,结果半天没落到地,感觉被人扯住了领子一般,她伸腿隔空蹬了两下,“怎么回事,我怎么没踩到地?”   阿碧站在下面没好气道:“挂树上了!”   于是,俩人围着老槐树折腾了半天,又是爬树又是拽衣服,沈月终于找回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沈月找了一圈客栈,都没有打听到谢晗落脚的地方。   她带着阿碧到了谢家,发现昔日荒宅又是新换的大门,又是红烛高挂,而她们沈家外面却是潦倒不堪,真的越看越气!   “当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什么人!”   门口传来一声厉呵,五六个人围了上来,沈月站在台阶下,一眼就认出了谢晗身边的侍从常喜。   她大大方方走过去道:“我呀。”   常喜是沈家人,从小被沈员外派到谢晗身边伺候,现在看到旧日的主子被自己拦在外面,多少有点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沈月主动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啊常喜,上次见你还在们沈家书斋,想不到这么快就给谢家看门了。”   常喜制止了门口的小厮,颇为抱歉道:“小姐,我们大人现在不方便见客。”   沈月想到以前她每次去见谢晗的时候,他守在书斋外面母鸡护蛋的表情,不觉有些讽刺,“常喜,十几年了,你回回见了我就这么一句话,你也不腻吗?”   事到如今,常喜当然不觉得,这位大小姐是来缠着他们公子儿女情长的,但是这一次真的不是他有意帮着谢晗回避她,沈家落难,他也不想落井下石的,一脸为难道:“小姐,我们大人现在真的不方便见客,要不您先找个客栈休息一晚?”   沈月点头,痛快道:“好,既然你知道我来做什么,我也不想为难你,你放心,我不动手,他不方便我就在外面等他方便为止,你守你的,我等我的。”   她也不想站在正门口被人围观,让阿碧扶着她到门口旁的石狮子旁边候着,靠上去又觉得有些冰凉,只得站到了一旁。   春寒料峭,夜风刮到人身上,沈月感觉像回到了冬天穿白狐斗篷的日子。可此时,她只穿了两件薄衣,冻得手木脚僵,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沈月和阿碧在门口双手抱着肩膀瑟瑟等了一会儿后,连常喜什么时候进去的都不知道。   外面的小厮都是新面孔不认识她,把门口守得严严实实的,唯恐她闯进去。   沈月一脸不屑,她要是想进去他们挡得住吗?   要不是来求人,她也不会守在门口干等着了。   他对沈家有恨,看她不顺眼,就让他发泄个够,过过瘾好了。   沈月不知不觉冻得已经开始发抖,连根阿碧什么时候挨着了都不知道,俩人只能靠着取暖,阿碧搓着手道:“咱们出来该多带几件衣服的。”   沈月小脸冻得通红,两只眼睛巴巴的盯着谢府门口,“算了,怡红楼的衣服,穿上十件也不暖和,只会裹在身上碍手碍脚罢了。”   “我瞧着早已经过了宵禁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待会儿万一有人过来巡街,会把咱们抓走的。”   “他不见我,我就不走,反正卖身契和符节在他手里也没地方去,到时候被抓了,我们就说是他府里的人。”   阿碧见沈月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禁问:“为什么每次听你说起这位谢大人,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你跟谢大人,很熟吗?”   沈月自嘲的反问道:“就在一个月前,他还是我未婚夫,你说熟不熟。”   阿碧点了点头,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位京官特意去青楼给沈月赎身了,心里也庆幸自己赌对了,这谢大人应该不至于看着沈月落魄街头。   不过也不一定。   “那他要一晚上都不见你怎么办?”阿碧问。   等也等了,求也求了,她把自己冻得跟石雕似的,还想怎么样!沈月没好气道:“那就是他自己作死,到时候我就翻墙进去,他要不识好歹,就别怪我心狠手毒了!”   阿碧连忙拽住了她:“哎,咱们已经犯了宵禁了,大晚上的,你又什么都看不见,你可别冲动啊!”   沈月精神头过去后,瞥了阿碧一眼,垂着暗淡的眼眸,有气无力道:“过过嘴瘾罢了,他是官,我是民,在门外求他不管用,我除了翻墙进去求他,我还能怎么办。”   她答应过自己,不惹事,就一定做到。   沈家抄家那日起,她早已经没有霍出去的资本了,现在她就是沈家翻身的唯一指望,这指望小的就如这夜里的灯笼,照不太亮,还随时都能把自己燃烧殆尽,哪儿禁得起她半分折腾。   这时,大门从里面开了,阿碧将沈月拉到了石狮子后面,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官兵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官服,不是北燕的,是这几年一直跟北燕打仗的南诏人!   吉祥镇临近边境,现在又是在和谈时期,偶尔在大街上看见南诏人并不奇怪。   听说南诏人粗蛮且嗜杀成性,阿碧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躲在沈月身后直到看着那些人离开才勉强不抖。常喜站在台阶上瞥了石狮子后面的俩人一眼,走过去道:“小姐,我们大人说让你进去。”   以前,孩童时期,沈月就追着谢晗翻墙头偷偷来过谢府,那时候谢府还是一片空旷的荒宅,里头的杂草比她还高,现在进去一眼能看见里头石雕影壁,哪怕是晚上,也能感觉得到脚下小路平坦,周围的花花草草在开春后生机勃勃的长出来了,明显被翻修过。   常喜知道沈月有夜盲症,特意让人多打了两个灯笼,“前面有台阶,小姐当心。” 第6章   上台阶时有了常喜提醒,沈月凭着感觉倒也踩了上去,下台阶时眼下一片乌黑,沈月觉得这台阶有些高,伸出了跃跃一试的脚,一直向下寻找第二个台阶,结果脚伸得太长直接踩到了地面,整个人都向前倾了下,饶是被阿碧紧紧扶着,都险些趴到地上。   “不是让你多打两个灯笼吗!你们几个在前面干什么吃的!”   小厮遭到了常喜的训斥,一脸委屈的盯着明晃晃的地面,都这样了还看不见,这人是眼瞎吗?   阿碧扶着沈月关心道:“没事吧?”   沈月被狠狠崴了脚,只听见骨头嘎嘣一声闷响,除了有些疼,倒也不影响走路,“先进去吧。”   她现在哪有心思在乎这个。   沈月跟在常喜身后穿过两道门才到了庭院,正厅的门是敞开的,外面挂着两个明晃晃灯笼,沈月依稀能看到谢晗正在屋里喝茶,其中桌上还有一杯茶盏,显然是刚送客。   不知不觉,沈月身侧的人走路都规矩了起来,除了常喜,底下的小厮都有些怕他的样子,低着头就出去了。   眼见那人就坐在里面,越往里走,沈月心越乱,多少年了,每次快要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总是会绷紧,然后脑子就变得一片空白,连刚才被崴的脚,走了一段路后,都越发疼了起来。   沈月觉得自己现在走路很丑。   上了台阶后,沈月都快忘了待会儿见到他要说什么,还是阿碧朝她道:“姑娘,进去吧。”   沈月点了点头,尽量调整仔细呼吸,绝对不能在他前面露怯,就算她是来求人,该有的姿态也不能低,想到这里,沈月主动迈开了脚,就在踏进门的那一刹那,脚尖被门槛绊了下,等她再反应过来后,膝盖扑通一声,在谢晗面前摔了个五体投地。   手都摔麻了。   谢晗见此情形,见怪不怪的放下了手中茶盏,居高临下的盯着地上的她,轻描淡写的问了句:“何必行此大礼。”   沈月捂着胳膊肘,这次脚真的被崴了,她被阿碧扶了起来,没好气道:“你屋子里怎么这么暗!”   谢晗抬眼瞥了眼屋里的烛台,“不是屋里暗,是你做事太毛躁,晚上什么地方不暗,你以为谁都像沈家,夜里灯火辉煌,晚上也跟白天一样吗?”   谈话间,常喜带着阿碧出去了,顿时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沈月捂着胳膊肘,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烫,“你分明知道我晚上看不见,多点两根蜡烛能费你多少钱,你就是故意的!”   他脸上清冷寡淡,显然没耐心就这这件事跟她掰扯下去,直接移开视线简言骇语道:“这么晚过来,何事?”   这懒得多跟她说一句废话的眼神,沈月嘟囔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他自幼喜文,她喜武功,她以前给他留下的印象就不好,甚至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做了不少蠢事,就好像此时此刻,她随便说一句话,也许在他心里,她就是在胡搅蛮缠,就好像她随便一个举动,哪怕是无意间被绊倒,他都能说出来一大堆缺点一样。   自打他一道圣旨,抄了沈家一家,自打她被送进青楼,他都没有多瞧一眼。   其实要不是为了父母,她现在也没有多喜欢他,更不会来这里见他。   沈月被人嫌弃后,也放冷了口吻:“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会猜不出来。”   闻言,谢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视着她道:“我要是你,我就拿着银子的找个安静的地方老老实实的待着,绝对不会像你这样招摇过市,惹是生非,你以为有些事,是你到处求人就可以解决的?”   不提这句话还好,提起惹是生非,沈月鼻子一酸:“我怎么就算是惹事,把我卖进青楼,我去了,让我接客,我忍了,你要看我落魄的样子,我给你看,都不行吗?不然,你以为就凭他们……如果这样都算是惹是生非,你告诉我,什么是安分守己?难道明知道他们在牢狱里吃苦,我就要心安理得的不闻不问吗?谢晗,我母亲父亲待你不薄,他们一直把你当亲儿子一样,你感觉不出来吗?现在的我除了求人,我还可以做什么,你可以做,你会做吗?”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不带任何情绪的看向了她,冷声问道:“自我接手吉祥染坊,沈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养育之恩,我没有不知恩图报。当年船上失火,沈伯荣将我救了出来,我父母却烈火焚身而亡,如今沈家有难,难道我就要救你们一家吗?”   沈月毫不畏惧的对视上了他的逼视:“你这是怪我父亲?我告诉你,那场大火,绝对不是我父亲放的!”   “是与不是,我自会查清楚。”   他查清楚?   沈月眼底闪过一抹狐疑,扫向了他:“你这话什么意思,负责查沈家的案子的人是你?”   他清冷的视线目视前方,没有否认。   “所以,你心里始终怀疑是我父亲放火杀了人,你一直在我们家隐忍到今天,什么涉嫌通敌,全部都是你故意设计好了的?”沈月又问。   “难道十八年前,沈伯荣窝藏朝廷要犯,也是我在蓄意算计?”   他突然一个回头,幽深莫测的凤眸注视着她,沈月能近距离的看清楚他的唇,这是她靠他最近的一次,几乎能闻到他的呼吸,心里骤然一紧,莫名的看着他道:“谁窝藏朝廷要犯,沈家不过做染坊生意,接触的也都是商户人,我父亲请白白,要说出门,他最多去道观找你师父研讨经书,他那么淡薄的性子,从来不过问别人的事,你不知道吗?”   “你的师父常满,是西陵敌国刺探,他私下教你练武,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师父是隐匿多年的江湖侠客!”沈月据理力争道。   “他是不是侠客,自有朝廷定论,不是你一句不是就能否认,至于,你父亲是不是蓄意放火,也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撇得一清二楚,事实就是事实。”   这话说得不偏不倚,公私分明,已经有对峙公堂的感觉了。   沈月道:“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们?”   “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   这话的意思是,他认定了是她父亲放火?   沈月急了:“你还说你不是蓄意报复,就算是我师父是朝廷要犯,他已经隐匿了多年,要不是你说出去,谁会知道我师父的身份!”   “随你怎么想!至于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了,你走吧。”   他转身背对着她,逐客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至于她怎么想,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她这个人,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沈月忍着眼底的火辣,咬着唇道:“我不走,你要不答应我救我父母,我就不走。”   闻言,他眼底并没有任何波澜,对着她平静道:“这里不是沈家,你的刁蛮任性,穷追猛打,粗鄙无礼,包括眼泪,对我没用。”   就算知道自己留下的印象不好,这话要不是他亲口说出来,沈月都不知道在他眼里自己是这么不堪。   “我粗鄙无礼,我刁蛮任性,谢晗,你把话说清楚!你当我稀罕你!你当我愿意来求你……”   沈月盯着那张目中无人的脸正要过去理论清楚,结果那人眼疾手快先吹掉了一根蜡烛,沈月眼前顿时黑了一片,还没过去,先撞到了桌子腿上,“啊!”   吱嘎一声响,阿碧闻言从外面跑了进来,“姑娘,您没事吧!”   谢晗也朝着外面道:“常喜,送客!”   沈月撞到了腿,倒吸了口凉气,“我没事。”   随即,她抬头朝着黑暗中的身影道:“卑鄙,无耻小人!你把蜡烛点开!我父亲就算是被你关进去,可我母亲呢,我母亲对你向来当亲儿子一般疼爱,她有风湿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管了吗!”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阿碧惊呼声:“呀,腿流血了。”   这话,不着痕迹的打断了谢桓和沈月的争执,常喜点燃了蜡烛,果然看见沈月腿上隐隐有血迹。   刚才那一撞可不轻。   谢晗视线从沈月的腿上一扫而过,对常喜道:“打扫一间客房,先带她去休息。”   “我凭什么听你的!”沈月捂着腿不悦道。   他看着她一字一字解释道:“凭你在我的地盘,凭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   空气安静了片刻,曾经差点成为夫妻的人,走到这一步,多少有点难堪。   常喜试探着给双方找台阶道:“小姐,其实我们大人也是一片好意……”   沈月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们大人,常喜,你是谁的人啊。”   说完,沈月一瘸一拐的被阿碧搀扶着出去了。   沈月离开后,常喜盯着主子阴沉的脸色,“大人……”   屋子里安静下来后,谢晗目光骤然冷厉,沉声道:“人送走了吗。”   常喜当然知道,这里的人指的是南诏人。   “送走了。”   顿了顿,常喜道:“明晚是咱们留在边境的最后一晚,南诏首领单独邀请您去做客,却没有叫上侍郎大人,他莫非是有意拉拢您?万一被其他大人知道了,咱们如何解释的清楚?”   谢晗道:“简单,去送两瓶跌打损伤的药膏,明晚把她带过去。”   常喜想到沈月的性子,又想到刚才的争执,俩人闹得如此不愉快,明晚过去岂非惹事?   “公子,您认真的?”   谢晗闻言,定定看了他一眼道:“凭她那性子,有谁比她破坏力强。” 第7章   沈月从正厅出去后,谢府院子里多了几盏灯笼,沈月眼前虽然模糊一片,但是被阿碧搀扶着,倒也没再磕磕碰碰。   俩人进了客房后,阿碧在房间多点了两盏灯,她打量着四周简单的陈设道:“咱们以后要住在这里吗,我看着谢大人不是很愿意帮忙,要不要另想办法?”   沈月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道:“他要是不管,我就赖在这里不走,而且……我父亲和母亲在燕京的刑狱大牢里关着,从这里到燕京山高水远,反正等过不了两天他就要回燕京了,咱们先跟着他,等到了燕京再说。”   阿碧捂着灯盏放到了沈月旁边,一脸认同道:“也是,我还从未独自出过远门,这么远的路,就咱们两个人确实不安全。”   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沈月瞧着窗外有人影过来,做出了一个不要出声的眼神。   阿碧反应很快,平复了神色后,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打开了房门,“谁在外面?”   常喜进来后,朝着沈月恭敬道:“小姐,这是大人专门给您调制的跌打损伤膏药,你睡前涂一点,明早上就能好!”   谢晗师承上清观清微道长,他的医术,沈月是知道的,只是……   “这药膏调制不易,至少也要三五天吧,你们大人三五天前就知道我要脚崴了?”   沈府上下都知道沈月喜欢谢晗,这好听的话说惯了,现在又被想听的人当众点破,常喜面对沈月自嘲的眼神,一时尴尬的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额……”   沈月从他手里接过药膏,在鼻尖嗅了嗅,“是他专门调制的,还是专门给我调制的,以后说话先缕清楚再说。”   “是。”   常喜在心里不禁给自己捏了把冷汗,到底应了那句老话,女人善变,沈小姐变得也够快的。   沈月道:“以后有什么说什么就好,不用专门哄我开心。”   “哎。”   常喜应了一句便出去了,原来人落魄了不禁能磨练性子,还能让人清醒。   沈小姐是清醒过来了,可是他们公子,越来越看不懂了。   以前处处躲着里面这位,现在又把人弄到家里,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次日,沈月醒来的时候,脚确实不痛了。   吃饭的时候,谢晗照旧一个人用餐,让人把吃食送进了沈月的客房,依旧是以前那样,能不见就不见,能一个字不多说就什么都不说。   对此,以前伺候过的小厮不禁道:“您说,大人又不喜欢她,干嘛还把人弄家里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常喜呵斥了句:“住口!这是你该操心的事?”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道:“大人在沈家住了十几年,你以为大人对沈家只有恨吗?”   ……   谢府宅子不小,其中有一个大的庭院,旁边还有水池,风景雅致,适合练武。   沈月是闲不住的性子,在怡红楼那一个月可是憋坏了,吃完饭就霸占着院子开始练武,再不练就废了,反应都没之前快了。   谢晗向来喜静,原本都是待在书房闭门不出的,今日也破天荒的在一处亭子下饮茶,俩人都挤到了一个院子里。   不过倒也相对平静,谁也不会多看谁一眼,就算偶尔对视,也是相顾无言,各做各的。   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北边。   半个时辰后,沈月停下来休息,接过阿碧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正喝水时,听见常喜伏在谢晗身边嘟囔道:“大人,马上就天黑了,这么晚邀请您去做客,还是在他们的地盘,我怕是有危险,要不要咱们带些人过去?”   谢晗放下了手中书籍,慢条斯理道:“风将军是邀请我去做客,带护卫过去不合适。”他抬眸瞥向了沈月,“你跟我去。”   沈月喝水的时候眼神是看向谢晗的,所以总觉得谢晗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跟她说的。   但是他俩离得这么远,而且他的话她也插不上,怎么也不像对她。   可是,周围一片安静,沈月察觉常喜也在盯着她,大家都在等着她做出回应的样子,沈月才对着谢晗不确信的指了指自己问,“你跟我说话?”   谢晗颔首,凤眸目视着她毋庸置疑道:“不然呢,这里会武功的除了你还有谁。”   “你觉得我会保护你?”沈月又反问。   闻言,他又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我要是出事了,你也去不了燕京,我想,你应该会保护我。”   沈月盯着他笃定的眼神,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怀疑这人有读心术,又被他猜到了!   她忍不住揶揄了句:“你那么聪明还需要人保护吗。”   他盯着手里的兵书,眼神渐渐变得晦暗不明,沉吟了片刻道:“怕只怕就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才需要人保护。”   ……   吉祥镇夜里要比白天冷的多,得知晚上要出门,下午阿碧提前去外面买了件斗篷。   阿碧在怡红楼待久了,眼光也刁钻了起来,寻常面料入不得她的眼,到了傍晚才选了一件白绒绒的毛边,红色的浮光锦斗篷,在夜里穿上仿佛披上了一条红色银河,衬的沈月肌肤如雪,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在斗篷下俏皮动人,身上堪比红梅白雪般瑰丽。   “穿成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阿碧在沈月领口系了一个蝴蝶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难得他邀请你一起出门,就是得吸引的他从你身上移不开眼才好。”   原来,阿碧把这个当做是邀请吗?   沈月想到每次谢晗见到她,几乎都是对着空气说话,这话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荒谬,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喜欢自欺欺人了,认清了现实后,“别说一件斗篷,说句难听的,我就是在他跟前脱光,走的时候,他都未必能发现我没穿衣服。”   阿碧闻言瞪了她一眼:“我的眼光,你可别妄自菲薄,再说,他今天不是还盯了你一下午吗。”   沈月不禁被阿碧的眼神逗乐了,“你那只眼睛看到他盯了我一下午?”   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你练剑的时候啊。”   “他那是在憋坏水,你没发现最后是有求于人吗。”   “可他还是看了呀,那就证明打扮有用!听我的,错不了!”说完,阿碧推搡着她出门了。   沈月刚出门,就撞见了谢晗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今晚院子里灯笼特别亮,他一身白衣立在门外,如昆山玉碎,霁月清风。俩人四目相视,沈月心跳嗖然一顿,她有没有吸引到他不知道,她自己心挺乱的,沈月在他的注视下越发不自在,刚慢悠悠的迈过门口,只听见他转身道:“走吧。”   南诏将军邀请谢晗一人前往边境做客,倒也没有离吉祥镇太远,而是在边境的一片草地上,有山坡有湖水,营帐外面烧着篝火,露天摆了几张桌子,还能看见几个人在旁边烤肉,周围除了少许走来走去的南诏兵马,其他人都围成一堆喝酒划拳,少了军营里的严肃,倒添了几分热闹。   谢晗只带了常喜和沈月俩人,远远看上去像只带着一个仆人一个丫鬟,简单且没有任何‘提防’。   风将军对于谢晗的信任显然十分满意,他一向佩服有胆识的人,更加客气尊重:“谢大人,请。”   毕竟,谢晗的传闻早已经被边境妖魔化,一个文弱书生,独自到了敌营,身边连个防备都没有,让人不禁觉得他行事高深莫测,又让人看不透。   人都有好奇心,这么一个神秘的存在,见一见拉拢一下,也不足为奇。   沈月发现今天邀请谢晗的不只是一位将军,在这位将军旁边还坐着一位眉眼清冷的红衣蒙面女子,虽然衣着简单,却不失端庄贵重,不像是个普通女子。   沈月这念头在脑海中刚一闪而过,果不其然,只听见风将军介绍道:“这是我们南诏韶光郡主。”   谢晗闻言,目光沉稳从女子脸上一扫而过,开口道:“早就听闻南诏女子也可带兵打仗,今日得见郡主,果然英姿飒爽,女中豪杰。”   沈月在旁边听得都稀罕,她也练武,怎么就没听见他夸过她英姿飒爽。   他不是一直觉得练武粗鲁吗?   “你就是谢晗?”韶光郡主一双杏眼隔空打量着他,专注的眼神仿佛被吸住了一般,显然对他的外貌想当满意,听见谢晗夸她后,眼睛都弯了起来,“听说大燕状元谢晗懂风水,通医术,还会奇门遁甲呢!”   谢晗向来自傲,一副明显承认又客套的语气,偏偏能让人看不出炫耀还低调,颔首道:“过奖,过奖。”   此时夜风有些大,男子披星戴月席地而坐,发带飘逸,姿态闲雅,白色斗篷遮住了书生气,多了几分孤傲,尤其是再加上那三分疏离的笑意,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沈月猜这位郡主就会受他外表迷惑,果然就顶不住自降身份上前敬了一杯酒,“大人的事,我可是在南诏就有所耳闻,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女子先干为敬!”   沈月:“……”   是长得名不虚传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目前为止,就说了一句话吧?   沈月在旁边冷眼看着谢晗将酒杯接了过去,又想在众人面前摆出那副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勾引人,她偏不,非要搓一搓他的锐气,就在那郡主准备饮酒时,沈月在俩人身后轻飘飘的说了句:“郡主殿下,我家公子肾虚,不宜饮酒。”   突如其来一句虎狼之词,饶是连向来镇定自若的谢晗也回头的措不及防,众人不禁将视线纷纷看向了谢晗身后的女子,风将军道:“这位是?”   他刚才就发现谢晗带来的女子样貌不一般,却又不一同坐席,不知是何身份。   沈月大大方方承认道:“将军、郡主安好,小女子是大人从青楼买来的奴婢,名叫思欢。”   韶光一听青楼二字,脸色都变了,难以置信的打量着谢晗斯文俊美的面孔,探究道:“大人狂青楼?”   不等谢晗开口,沈月又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大人跟某些文人墨客的爱好一样,除了吟风弄月之外就喜欢逛青楼,自打来了边境,都是我们怡红楼的姐妹专门伺候的,大人一天不被女人伺候就浑身难受,不然也不会把我赎出来啊。”   风将军闻言,不禁大笑:“好刁钻的女子!当真是牙尖嘴利!”   于是,大家又开始揣测这婢女和谢晗的关系,寻常丫鬟哪敢轻易开主子玩笑?   谢晗面无波澜的坐在原地,有些开始怀疑这些天她在青楼都学了什么?   韶光听到是玩笑话后,见谢晗不生气,更觉得她和谢晗关系不一般,不像是诋毁,倒像是在吃醋,有些气不过道:“荒谬!你一个婢女,怎么脱口而出诋毁你家主子!”   沈月盯着韶光凶巴巴的眼神,歪头想了想道:“您又不认识她,更谈不上了解,您怎么知道我是在诋毁他呢?”   兴许他斯文败类的外表下,就逛过青楼呢?   谢晗依旧是一脸斯文败类,朝着风将军不卑不亢的解释道:“乡野捡来的妮子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   说完,他冷厉的凤眸身后一扫,“还不快住口!”   谢晗刚才一番话,表面上是跟风将军解释,实则是说给沈月听得。   韶光意识到谢晗当众与这婢女斗嘴,心里像填了一块石头一样发堵,忍不住朝沈月嫌弃道:“大人精天文,晓地理,博学多才,身边怎么会有这么粗鲁的女人伺候!”   沈月笑:“那依郡主之见,得找个高贵的人伺候?”   你高贵,要么你伺候? 第8章   “你!”   韶光相貌冷艳,能歌善舞,在南诏时便是宴会焦点。   南诏的男子相貌粗狂,性格也多粗鲁,她向来不喜欢,她今日得见谢晗却心生涟漪,本来想敬杯酒引起谢晗注意,风头却被他身边一个婢女抢了,连斗嘴都被占了上风。女人向来讨厌比自己美的女子,越是不相上下越是互看不顺眼,她脸色有一瞬间难看,不过很快转怒为笑,起身朝身边的仆人道:“去把我的剑拿出来,今日谢大人做客,我愿献舞一首,祝南诏与大燕永结为好!”   常喜第一反应是,把贱拿出来?   然后,他看见自家大人平静友好道:“却之不恭。”   韶光得到谢晗的回应后,淡淡瞟了沈月一眼,眼底渐露挑衅,拿出银剑走到了空旷的篝火旁边。这个角度,沈月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她衣着如火,腰间环佩叮当,身段轻盈,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但是在谢桓面前舞刀弄剑,似乎并不讨喜。   据沈月与谢晗相处这十几年所了解,他一直喜欢吟风弄月,无病呻吟,动不动就哭鼻子,柔弱的一摸就碎一碰就死的女子,越像霜打的茄子越讨喜,越多病多灾越楚楚可怜越招他喜欢,表现错了,姑娘!   谢晗名声在外,南诏国君早就有意拉拢,今日特意把谢晗邀请过来,又派郡主献舞就是此意。   风将军有意撮合道:“韶光郡主能歌善舞,曾一曲水墨舞做江山图名动南诏,自此再没有在外人面前示众,郡主舞姿可是从不轻易示人,谢大人好眼福啊!”   谢晗但笑不语,但那双犀利的凤眸流露出来的好像并不是稀罕,而是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看透又没有说透的样子。   就是这样的眼神,令风将军觉得他看似谦谦君子,实则时刻与人保持着一道无形又无法跨越的距离,这个距离,使他在自己的领域里冷眼旁观,他能看清楚别人,别人却永远看不透他。   好像让人永远不敢在他面前耍心机,稍有点包袱就像个跳梁小丑。   于是,他对着那双深邃的凤眸,也没再打哑谜,接着道:“谢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南诏有一个风俗,女子若在夜宴主动向心仪男子跳舞,一曲舞毕便可向心仪男子敬杯酒,如果这位男子饮了这杯酒,就是答应与这位女子成婚的意思,二人就要立刻洞房,便是家中长辈也不能随意拒绝。”   沈月:“……”   那岂不是要招亲?   原来是早就做好打算了,难怪这位韶光郡主今天穿的衣服这么特别,都是专门为这场舞蹈准备的!   且看篝火旁边的水蛇腰,沈月原以为她会跳轻柔的异域舞,但她却偏偏物极必反,别出心裁的拿了一把坚韧锋利的长剑。   凛冽的剑光下,女子眉眼冷厉,裙摆飞扬,行云流水,沉稳利落,最柔软的身段,跳出了最潇洒的舞姿。   沈月在怡红楼见过不少舞蹈,但那都是一群娇弱如花的女子,才会有的楚楚动人舞姿,纵使再多花样,也无非是原地踏步,但是剑舞却远比水袖舞精彩的多,尤其是让一个会武功的女子起舞,那轻盈身段,可飞天入地,让人眼花缭乱,移不开视线。   沈月在一旁冷眼看着女子舞剑,她穿的极少,袖子却极长,时不时用飞舞的水袖在谢晗的肩膀处勾两下,剑气吹动了他的发丝,沈月站在旁边都觉得一股香风扑鼻而来,女子满眼都透着有意无意的挑衅与征服,就连常喜都看得热血澎湃,神采飞扬,眉毛都要挑到发际线了。   沈月不禁狐疑的看向了眼皮子底下的谢晗,沈月只知道他没良心,但是不知道他好不好色,反正除了她之外,没见过他讨厌过谁,但他一般都会欣赏美的事物,尤其是主动夸人多半是对那位郡主有好感的,之前对那朵林桑若就是。   他的心思太多,沈月先放在一旁不管,但看着那位郡主的架势多半是看上他了,万一待会儿真敬起酒,他岂不是要去南诏做驸马了?   那谁留下救父亲?谁带她去燕京?   沈月想到这里,迫不及待的脱下了斗篷,常喜盯着篝火前的舞姿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没工夫管她,谢晗察觉身后有动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严肃道:“你会跳舞吗?”   沈月道:“不会啊。”   他低声制止:“安心待着,别添乱!”   “我没添乱啊,跳舞嘛……我在青楼看多了,不就是跟武功差不多,再多扭几下吗,多大点事!”   说完,沈月绕过长桌,眼睁睁的在他跟前走了出去。   谢晗手被甩开后,再抬头,沈月已经快走到了风将军跟前。   此时风将军欣赏着舞蹈,胡子都翘了起来,看起来慈眉善目,沈月在他周围环视了一圈,身旁的护卫还以为她要行刺,眼疾手快的拔出了剑,“你做什么!”   沈月正愁找不到兵器,定眼一瞧,这位护卫手里的兵器长短正好,就在那护卫抬手刚把剑举起来,沈月踮起脚尖,直接将那护卫的剑夺走了,“借剑一用。”   等风将军反应过来时,只看见身旁两手空空的护卫,以及一个潇洒的女子背影,顿时兴致大增!   沈月借着篝火光亮,朝着空旷的地方走了过去,常喜正欣赏舞姿,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他紧张道:“大人,她可是什么都看不见啊。”   何况,南诏女子都是能带兵打仗的,那可不是泛泛小辈!   万一伤到碰到……只需要一剑下去就没命了!   谢晗当然知道她看不见,现在制止未免不合规矩,敛眉道:“再等等。”   一曲舞毕,配乐再起,俩人围着篝火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韶光原本是一个人在篝火旁跳舞,发现沈月的身姿也有几分力道后,俩人跳着跳着直接打起来了。   一开始还会顾虑下是在跳舞,到了后面,已经没有管舞姿,只看谁的剑够长!   韶光是真打,沈月就是盲打,因为超出了篝火范围,她根本看不见。   宴会之上,远远看着,刀光剑影,两个女人裙摆乱飞,这会儿已经没有人在欣赏跳舞了,就常喜的角度,感觉两个女子在空中拧麻花一样。   风将军却是兴致勃勃,朝谢晗兴奋道:“看不出来,这位姑娘还是位高手!”   谢晗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盯着两把剑光,下意识应付道:“花拳绣腿,猛打乱撞罢了。”   风将军觉得谢晗不懂欣赏,忍不住辩驳:“这么好的身手,这可不是花拳绣腿!要是在战场上,至少可以一敌百!”   谢晗见两道剑光越缠越紧,从沈月的脖子边擦线而过,落在了颈肩,刚要开口喊停,沈月的剑已经指在了韶光的腰间,只要稍微用力,便可穿肠破肚!   风将军吓得眼睛都直了,大喊了一声:“住手!”   原本谁也没打算伤了谁,俩人不约而同的收回了手,绷紧的心弦得到了舒缓,空气也安静了下来。   谢晗盯着沈月的身影,她刚才听到洞房俩字冲出去与人对峙时,他眼底有闪过一丝快慰,她心里终归是放不下他。   沈月站在原地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她,她回头无意间瞥向了谢晗的方向,只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瞧他那高傲得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她多在乎他呢,心里指不定在怎么诽谤自己为了他沉不住气。   罢了,被误会就误会吧。   他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也不能让他到南诏做驸马去,不然谁救父亲?   于是,沈月趁着韶光朝他敬酒时,胳膊肘直接将她顶到了一旁,冷声道:“不好意思,名草有主。”   自古用一个女子收买人心,那都是话本上的故事,面对两盏清酒,谢晗理所当然的喝了沈月的酒。   风将军不是小气的人,待谢晗一饮而尽后,对沈月感慨道:“想不到姑娘的剑术如此了得,就是在南诏,纵使男人堆里也没有几个能和韶光郡主打成平手!姑娘的剑法堪称一绝,难怪谢大人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佩服,佩服!”   韶光闻言,冷眼瞧了风将军一眼,纠正道:“没有打成平手,我输了。”   说完,她视线扫向了沈月:“你的眼睛看不见。”   这话,是评述的语气。   沈月诧异:“你怎么知道。”   她从小在夜里习武,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剑声是可以听清的,而且刚才打斗中,如果风将军都没有察觉出异常的话,她应该没有表现出看不见的一面。   “你的反应太快了,你根本不是用你的眼睛跟我打,你是听声音打的!就连我的暗器你都能躲得不着痕迹,我佩服你,更佩服你的剑法!敬你一杯!”   沈月向来喜欢直爽人,将韶光递来的酒杯接了过去一饮而尽,俩人相视一笑,手拉手去对面坐着了。   谢晗作为争抢的对象,已经被彻底晾在了一旁。   沈月坐下饮酒时,再瞥向谢晗,不知道为何,刚才就见他似笑非笑,现在嘴角还在含笑,她不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也不知道在□□什么。   原本南诏是想拉拢谢晗,韶光却和沈月成了朋友,这样的结果出乎意料,却也打破了晚宴的尴尬。   晚宴结束后,气氛仍然一片祥和,彼此心情都不错,谢晗带着沈月和常喜离开了营帐,外面有两辆马车,一辆是谢晗的,一辆是沈月的。   谢晗今晚走的极慢,连常喜都看得出大人今晚心情不错。   到了马车前,谢晗瞥了眼身侧的沈月,淡声开口道:“靠的这么近,是想和我一辆马车?” 第9章   沈月刚才一直跟着常喜的灯笼往前走,察觉灯笼停了,她的步伐也跟着停了下来,骤然听到头顶传来男子冰冷的嗓音,抬头才意识到自己就站在谢晗身侧,现在回想起来,刚才俩人很有可能一路都是并肩而行……   他问这话什么意思,以为她又像以前那样粘着他,迫不及待的想跟他乘一辆马车?   常喜在旁边冷眼瞧着,小姐刚才为了公子不惜盲眼跟韶光郡主比剑,大约是个男子都会有所触动吧,这样想来,主子想满足她一点奢望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常喜正要过去牵马,只觉得手上一空,灯笼直接被一双小手夺了过去,然后越过他,离谢晗远远的,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谢晗脸色骤然阴沉,隔着一个车夫,常喜都能感觉得出如芒刺背的寒意,十分有眼力劲从车夫手中又接过一盏灯笼照明。   常喜心里也在嘟囔,你要是想跟人家一辆车,就能别这么嫌弃人家吗?   你摆出这样的脸色,谁还愿意跟你一起,人家姑娘不要面子的吗?   从这片空旷的荒野要进吉祥镇需要穿过一片树林,其中有段路还没有修缮,就算乘马车,来的时候也用了半个时辰,沈月左右看不见,把灯笼放在一旁,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四周安静下来后,只剩下马蹄作响还有车轮的咕噜声,沈月察觉手臂有些刺痛,她摸了摸胳膊肘黏糊糊的,还有点刺痛,怕不是刚才比剑的时候划伤了,流血了吧?   沈月在昏暗的车厢里对着灯笼照了照,手臂那块还真是黑乎乎的,像是血迹,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到家擦点药酒。   顿了顿,她意识到已经没有家了,谢晗的那处宅子是刚修缮的,而且他也不常住,不知道有没有药。   沈月困意渐起,越发觉得手臂那块又扎疼又不舒服,她不了解,男人为什么每次参加夜宴都要那么晚才结束,以前父亲在家宴请客人的时候也会到很晚。那时候,沈月就趴在母亲怀里打盹,等客人走了,要么吃桌子上客人剩下的吃食,要么就粘着母亲回去睡觉。   她打了个哈切,心思也逐渐回到了过去的回忆里,就好像正在回沈家的路上一样,越来越感觉到夜路的漫长。闭目养神间,沈月刚有些睡意,马车摇晃的厉害,哐当磕到了脑袋。   沈月捂着头,忍不住想,要是阿碧在,她就可以靠着睡觉了,当然,要是不来,她现在正躺在被窝睡觉。   今晚的树林沙沙作响,似乎比她想象的吵了点,沈月掀开车帘,本想猜一猜现在到哪儿了,只见外面一片漆黑,打着灯笼都看不到。   沈月耳边一股气流飞过,察觉有什么东西刺了过来,只听见叮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利箭紧绷绷的刺在了马车上摇晃作响,沈月拿灯笼一照,车夫已经被穿耳而亡。   “有人在放暗箭?”   沈月飞快的跳下了马车,瞬间十几根利箭朝这边飞了过来,她突然踩到了前面谢晗的马车上,车夫被沈月惊了一下,停下了马车。   沈月掀开车帘后,被挤到一边的常喜:“……”   想不到他们小姐已经喜欢公子喜欢到这种地步,大晚上摸瞎过来也要挨着?   沈月刚掀开车帘,被谢晗一把拽了进去,沈月被撞了个满怀,她揉着脑袋,只听见他低声呵斥道:“大晚上乱窜什么,快坐好。”   沈月才不是闲的没事来挨着他,没好气的朝车夫道:“有人放箭,停什么停,快走!”   外面蹭蹭蹭闷声作响,车夫的反应也太安静了些,沈月掀开车帘一看,车夫已经被穿胸从马车上摔了下去,沈月没好气的亲自出去御马,被常喜抢了过去,“小姐,我来御马,我来!您快进去!”   大晚上的,要是沈月御马,还了得?   只怕不用别人行刺,他们自己先掉沟里了结了。   沈月站在马车上听着周围的动静,捡起一根利箭用内里朝着反方向扔了出去,果然从沙沙的树冠里掉下一个人。   常喜一开始还顾虑到沈月在车上站着,生怕她掉下去,故而没有太快,被沈月冷声命令道:“再快点,不用管我!走!”   于是,常喜扬鞭一挥,马受到刺痛后,蹭的得向前跳跃奔跑,沈月三两下接住了利箭,外面的冷空气把她的困意冲淡了不少,这时,有一股强劲有力的气流直冲马车飞了过来,势如破竹,人手根本接不住!甚至可能还会被带着缓冲一段距离,要是她握着这股力道,落在谢晗身上……   沈月盯着那道车帘,不敢想象那画面,顿时气沉丹田挡了上去。刺的一声,沈月肩膀处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紧接着沈月察觉手臂越来越僵……被这股力道弹到了马车里。   谢晗见状,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沈月!”   “这箭有剧毒……”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俩人四目相视,意识到有些不妙。   谢晗掀开车帘,只听见风将军隔空喊道:“快回营帐,这里有我们!”   原来是风将军过来救人,谢晗这才将车帘放下,视线落在了沈月肩膀处的利箭上,他指尖触碰到她衣服上的血迹,在鼻尖嗅了嗅,敛眉道:“是蛇毒……”   话音刚落,灯笼熄灭,沈月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只记得被抱下马车后,似乎听见谢晗在她头顶跟人在说话,问了句,“有糯米酒吗?”   “什么是糯米酒,高粱酒行吗?”韶光问。   南诏营帐内烛火昏黄,沈月躺在床上知觉渐退,只能看见有一张模糊的面孔,在处理她的伤口。   这利箭毒性太强,她意识也有些混沌,身上凉飕飕的,似乎有人将她的衣衫褪去,紧接着肩膀被柔软的唇吸住了,这突如其来的触感,令她浑身一阵战栗,是因为疼的……   而且越吸越痛,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她弓起身子,试图推开,却被强行按住。   “嘶……”   她身上没有力气挣扎,疼的浑身颤抖,却被那只按着她的手掌抚摸住了额头,只听见耳旁传来:“沈月,再忍忍,很快就好!”   她鼻尖有股崖柏的香气,莫名的熟悉,又莫名的心安。   ……   南诏营帐里没有解毒的草药,谢晗并没有多做停留,天一亮就带着沈月离开了。   沈月醒来后,是在谢府的客房里,被子有缝隙的地方凉凉的,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外衣。   沈月躺在枕头上,对着旁边添炭火的阿碧问:“我怎么在这里?”   阿碧见她醒了后,顿时眉开眼笑,蹲在她床前道:“是谢大人抱着你回来的。”   她特意强调了抱这个字,格外兴奋。   沈月闻言,下意识护住身子时,才想到肩膀处有伤。   她盯着这临近胸口的地方问:“你给我包扎的伤口?”   阿碧摇头道:“这我不知道,大人抱着你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这样了。”   沈月此时身上连个遮体的衣服都没有,瞪大眼睛道:“你说,我是这样被他抱回来的?”   记得昨晚,有人在帮她吸毒,不会是谢晗吧?   这个念头在沈月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记得昨晚谢晗抱着她先回的营帐,那里好歹还有韶光,谢晗应该不至于亲自帮她吸毒。   该不会是常喜吧?   沈月脑海中想到常喜瘦弱的面孔,连忙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下。   不,不会,女子贞节这么重要,同为女子,以她和韶关的友谊,韶光应该会义不容辞!   想到这里,沈月忐忑的心,稍微安定了几分,只听见阿碧道:“外面有裹着斗篷。”   “谢晗呢?”沈月又问。   “大人也中毒了,还在研制草药呢。”   沈月想到昨晚的行刺,难道谢晗也中箭伤了?   不会吧,她记得她把他保护比自己还好,不过她受伤后,就不太记得后面的事了,谁又知道呢?   要是谢晗也中毒的话,沈月问:“那,什么时候回燕京?”   “大人说你现在不宜舟车劳顿,只怕要耽搁几天了。”   沈月神色黯然,靠在枕头上道:“也只能如此了。”   “对了,大人说,你醒了让你把药喝了,我怕药凉了,还在厨房热着,我去端过来。”   此时,肚子咕噜噜作响,沈月饿的肚子确实有点疼,“有吃的吗?”   “有,你想吃点什么。”   沈月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要是荤的都行,你看着弄吧。”   “不可以。”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男子嗓音,拒绝的干脆利落,沈月抬眼见谢晗进来后,连忙用被子捂住了身子。   谢晗朝阿碧道:“去弄点清淡的素菜,这几日她都不能动荤腥。”   “好。”阿碧一口答应了,连给沈月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出了门。   沈月靠在枕头上,则上下打量着谢晗,他不是中毒了吗?   怎么她躺着,他能站着?   不过,谢晗的脸色是有些苍白,难道他已经先用过药了?   他的医术向来精湛,沈月也觉得合情合理,但是他这么着急赶过来,就是为了让她吃饭不痛快吗?   不让动荤腥,那她还吃什么?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盯着她警告道:“不想毒发身亡,就忌口。”   沈月只得作罢。   这时,常喜从外面进来道:“大人,章大人来了。”   沈月神色一顿,章大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怡红楼雅轩里,那位白衣男子,章大人?   她印象里,那位大人,可是个好官儿啊!   沈月这般想着,不知不觉,谢晗已经坐到了她床前,她吓得一个哆嗦:“你做什么?”   好歹让她穿上衣服啊!   谢晗拿起了她拽着被子的手,“别乱动!”   沈月白嫩嫩的手臂就这么露了出来,谢晗冷厉的凤眸一扫,常喜马上识相的出去了。   谢晗把脉时,神色严肃,眉头越来越紧,沈月刚想问问,她是不是以前荤腥吃的太多,影响了药效?   只听见谢晗嗓音清冷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沈月摇头,不让。   “要命还是要面子。”   淡淡一句话,沈月掀开了被子,发现伤口上的淤血变黑了,她紧张的看向他,“是不是我的伤势严重了?”   她还没到燕京,她不能死啊,何况她还是为了救他……   谢晗没有打开纱布,只看了一眼外面的血迹,便给她盖上了被子,“你先把药喝了,待会儿出去晒晒太阳。”   沈月赶紧点了点头,那还敢说个不字,什么都比不了惜命要紧。   ……   谢晗回到正厅时,章柏尧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他见谢晗进来后,不禁道:“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   谢晗闻言,那双深邃的凤眸瞥了他一眼,淡声问道:“你赶着投胎吗。”   章柏尧薄唇轻启,被怼的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慢条斯理道:“听说你从南诏军营回来时被行刺,现在还有心情跟我打趣,我看你也没什么损失啊。”   谢晗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脸色比往日略显几分苍白,严肃道:“我可没心情跟你打趣,有话快说,我还有事。”   他很少有这么没耐心的时候,就算有,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章柏尧对他今日的反应倒颇为意外,直接开门见山:“会不会是南诏人所为?”   “恰恰相反,救我们的人是南诏。”谢晗冷厉的凤眸目视着他,意味深沉道:“杀我们的……是大燕的人。”   “你们?”   章柏尧对视上谢晗略显没耐心的眼神,改口回归主题道:“就算不是南诏人,你又怎么知道是大燕人所为?” 第10章   “南诏剑法粗重,大燕则轻盈矫健,他们的弓箭是用玄铁打造与锦衣卫十分相似,而这些兵器是普通百姓买不到的。”   谢晗是文官,对兵器的认知,令章柏尧自愧不如,他不禁对谢晗的认识又多了一面,他百思不解道:“这就奇怪了,你刚继任,又是文官清流,就算承蒙圣恩,可咱们终归是外臣,既没有兵权篡位,又没有与谁为敌,他们行刺你做什么?”   谢晗从袖口掏出一枚银色的令牌,推到了章柏尧面前:“这是风将军从刺客身上搜来的,上面的纹路似有些眼熟,你在燕京时间比我长,不知这枚腰牌是出自哪位亲王府上的。”   谢晗最后一句话不是怀疑,是笃定的语气。   关键还是亲王。   章柏尧眼底震惊之余,将信将疑的拿起腰牌在手里仔细端详了片刻,“这上面刻有蟒纹,是亲王府的不假,但是祥云纹路只有裕王府才有,只是……裕贤王早就仙逝,裕王府只有一位世子,可他只有十几岁,正是顽劣不堪的时候,就因为如此,到现在还没有继承亲王爵位,他怎有心思干涉朝堂之事?这招栽赃嫁祸也未免太明显了?”   这般想来,章柏尧觉得自己分析的还挺有道理的,他抬眸等着谢晗下文。   “有心也好,栽赃也罢……”   不知道为何,谢晗心中有种预感,总觉得这件事跟沈家的案子有某种牵连。   章柏尧见谢晗欲言又止,等了半天,没听见谢晗说下半句,忍不住问:“然后呢?”   谢晗从他手中夺走了腰牌,收回放好,“没有然后。”   章柏尧:“你耍我呢?”   “章大人谬赞,以你聪明才智,岂是谢某可以耍的。”   ……   章柏尧凳子没坐热,就被谢晗赶走了。   章柏尧离开的时候,沈月正坐在石桌前晒太阳。   沈月搅拌着碗里的清汤寡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吃的有些提不起精神,脑袋却是晃个不停,她头上的银色发钗在太阳下折射出了一道银光,章柏尧经过的时候被晃到了眼睛,这一回头,着实震惊了一番,谢晗府上竟然会有女子!   再仔细看,他总觉得这红衣女子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章柏尧挡着眼睛在看沈月的时候,沈月也在看他,俩人四目相视,都带着心底的疑虑,结果半晌没有移开视线,还是沈月先认出的他:“您是章大人?”   “你认得我?”章柏尧走过去问。   沈月放下了勺子,起身道:“我们在怡红楼见过的!”   章柏尧在沈月心里可是位好官,记得那晚她第一次接客,雅轩里都是一群好色之辈,都没人愿意帮她,只有他肯开口帮她解围,所以她只见过一次就记住了这位大人。   虽然,她也藏了几分私心,章大人是正人君子,希望日后到了燕京后能有机会得到他帮助一二,但是上来就求人,沈月开不了口,人家也没有这个义务,她只能先讨好,再求人,沈月套交情还是会的。   沈月这么一提醒,章柏尧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好奇的了,因为章柏尧记得那晚谢晗就破天荒的多管她闲事来着,现在这位姑娘出现在谢府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凡事总有例外嘛,只是不知道她是谢晗的什么例外?   “那姑娘怎么会在谢府?”章柏尧谦谦君子的八卦道。   “我被赎身了呀。”沈月笑。   章柏尧了然,他盯着桌子上的吃食,别说是沈月,就是他看了也半点食欲都没有,难怪吃个饭随时能睡着一样,他不禁道:“我瞧你桌子上都是一些素菜,怎么吃的这么清淡。”   沈月闻言,趴在桌子上,又变回了刚才的姿势,生无可恋的搅拌了两下吃食道:“哦,谢晗不让我吃肉,中毒的人不配吃肉。”   听到她直呼谢晗名讳,章柏尧对她更有兴致了,顿时心情大好,对着身旁的小厮道:“我前两天从街上买了两包麦芽糖,你们去取来拿给思欢姑娘吧。”   “麦芽糖。”沈月眼前顿时一亮,整个人都提起了精神,“是好久没吃了,谢……谢谢章大人。”   她本来想讨好别人,结果反而被收了好处,这个结果,沈月有点始料未及。   原来男人里面,还有这么平易近人的?   她还一直以为都像谢晗这样,不易相处呢,要么就是巴结她的,她又从来不屑一顾。   原谅她,从小到大除了谢晗,没有接触过别的男人,沈月不禁被章柏尧脸上温润如玉的笑意惊艳到了,顿时心情大好,喝了一大勺粥。   俩人四目相视间,沈月冷不丁的从身后听见一句:“我说过了,这几日你的饮食要清点,甜食,腥辣,荤腥你都吃不得,两包麦芽糖,你是想死吗。”   沈月回头,果然撞了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她对章柏尧心生好感,本来想留个好印象,没想到谢晗在人前这么不给她面子,她没好气道:“可是麦芽糖可以放呀,我毒解了吃行不行?”   怎么哪里都有他?   章柏尧不禁对这位对谢晗大呼小叫的女子更感兴趣了,对谢晗问:“这位是?”   你的谁?   “她姓沈。”谢晗淡声介绍道。   沈月撇撇嘴,连个名字都不愿意说,好像提她的名字多给他丢人似的。   这时,沈月只听见章柏尧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她就是你在吉祥镇的那位义妹。”   沈家被抄家,难怪会在怡红楼遇见。   “义妹?”   沈月瞪大眼睛重复着这个称呼,在京城不是谢晗刚继任的时候吗?   原来那个时候他在外面就已经跟人说她是他义妹呀?   沈月询问般对视上谢晗的眼神,不过很快被他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然后对章柏尧冷声问:“你还有事吗。”   空气一片安静,章柏尧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他开口:“没事,我先回了。”   顿了顿,他对着沈月道:“过两日再给你拿糖。”   沈月:“……”   完全是哄妹妹的语气。   他还真把她当做是谢晗义妹了。   章柏尧走后,空气比之刚才更加凝固,沈月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俩人一坐一立,原地无言,片刻后,谢晗负手转身进屋去了。   沈月一个人坐在石桌前,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只觉得碗里的吃食更加难以下咽,连看都看不进去了。   谢晗回屋后,对身后的常喜道:“这两天我在晋宝堂研制解药,再有人拜访直接拒绝,尤其是那个章柏尧,让他少来。”   常喜从小伺候谢晗长大,虽说不知道主子为何生气,多少也猜出跟章柏尧临走前那句话有关。   杀父之仇,跟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主子不喜欢跟沈家的女儿论为兄妹,也许主子又不想这句话被沈月听到,毕竟那时候他们俩人到底还是未婚夫妻,谈何兄妹呢。   可话说来,主子又不在乎沈小姐,她听到什么又有多大关系。   于是,常喜道:“大人,是林姑娘说的,当时她在燕京聊起童年往事,章大人问起小姐名讳,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把你们说成了兄妹,章大人不知情,您也别怪他。”   林姑娘,是谢晗幼年时的青梅竹马,当然,这得是在她嫁给别人之前。   现在的林桑若和离后一直寄住在大人在燕京的府邸,也是个可怜人。   常喜知道谢晗待林桑若十分客气,就算说错了什么,也不会太责怪她,果然,没见他脸上有太多情绪,垂眸调配着草药道:“这几日你留意厨房,少给她送甜辣的吃食。”   “大人,这毒很厉害吗。”常喜问。   “如果三天之内没有服用解药,她会有性命危险。”   常喜闻言不禁倒抽了口凉气,“那还是别告诉她比较好,小姐惦记父母,她现在比谁都怕死,要是让她知道她替您挡箭中了毒……”   还不得气死!   常喜改口道:“只怕有的闹了。”   “她替我挡箭?”谢晗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冷厉的凤眸扫向了一旁的常喜。   常喜顿了顿,“您也知道,她听力不错,但是内里不行,那箭太快了根本接不住,她要不挡着,就刺到您了,所以她就挡了一下。”   话音刚落,常喜只听见桌子上啪嗒一声,原本一瓶好好的药水,洒在了宣纸上。   眼见着刚调好的试药洒了,谢晗敛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出去,常喜见状,十分有眼力劲的关上了门。   ……   晚上,沈月余毒发作,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谢晗在她手臂上扎了三根银针,全部变黑,看得阿碧提心吊胆,万一沈月中毒死了,那她怎么办?   她朝谢晗道:“大人,听说中了毒后可以吸出来!要不我帮她把毒吸出来,会不会好一点?”   “毒入骨髓,现在吸已经没用了。”   常喜在旁边跟她解释道:“小姐的毒早就被吸出来了,现在是余毒发作,要喝对症的解药才行,你去厨房看着火,仔细药糊了。” 第11章   夜凉如水,常喜关上房门离开后,屋里顿时只剩下坐在床侧凳子上敛眉沉思的谢晗和帷帐内躺着昏迷不醒的沈月。   烛光月影 ,往日韶光再现,朦胧间,谢晗盯着床上苍白稚嫩的面孔,思绪也回到了久远之前。   沈家有处安静的藏书斋,十七岁那年,沈伯荣把藏书斋改成了他的书房。   那时候,沈月才九岁,头上还梳着两缕羊角辫,娇小的身影霸道的往他跟前一站,夺走了他的书。   谢晗从小便不喜欢沈伯荣的这位女儿,更不喜欢她长大后的刁蛮任性和不学无术,他当时凤眸微微蹙起,冰冷的视线沉沉盯着她,她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惧怕,圆圆的瞳孔目视着他,很快又朝他一字一字道:“我父亲已经在乡下找到林桑若的舅父了,她在世上还有亲人,就不应该寄住在我们家,明天她舅父来接人了,你要是还不理我,我就让我父亲把她送走,你要是答应娶我呢,我就去求我父亲让她留下来!”   “不知羞耻。”   林桑若的舅父是个赌鬼,谢晗想着沈伯荣这么个伪君子,应该不会把林桑若送走,冷冷丢下四个字后,起身就走了,只听见她在身后喊道:“这是我们沈家,我想让谁走谁就得走!你要是不高兴,你去求我父亲呀!”   当然,谢晗没有理会沈月的威胁,也没有答应娶她。   他们的婚事,终归是沈伯荣极力撮合的。   他还记得,当时沈伯荣满眼慷慨与慈爱,就差直接跟他说,即便你寄人篱下,我们也不嫌弃,孩子跟你姓,家业也给你继承,连他拒绝都仿佛被当做他怕会耽误她们女儿终生一样。   但即便是这样,沈伯荣一己之力定下了这门婚事,沈月还是赶走了林桑若。   林桑若离开沈家时,他听见下人谈话,才知道是沈月求着沈母赶走的她,甚至他还得知林桑若要嫁给的那位富商,还未娶妻就已经有六房妾室。   “你为什么要赶走她!”   他但凡生气,她向来三分怕他,可那次,她站在他面前理直气壮道:“因为这是我们沈家,不姓林。”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把人推向火坑有何异?”   闻言,她非但不知愧疚,反而朝他吼道:“那又如何,那是她自己要嫁的,关我什么事!她根本就配不上你!我才是你未过门的新娘子,你不向着我就算了,你还帮她来骂我!”   他跟沈月无话可说,那也是他第一次去求沈伯荣,当时,沈伯荣严厉呵斥他,不要儿女情长,用功读书才是正经事,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林桑若出现在沈家。   也是那时候,他彻底厌烦了沈月,她的刁蛮任性,为所欲为,目中无人,简直无药可救。   后来,他用功读书,高中举人,可等他回来时,林桑若已经趁他进京赶考时与那位富商成婚了。   他也记得,再更久之前,她还是个五岁孩童的时候,他在私塾念书,她在院子里玩泥巴。   放学后,有一群地痞流氓笑话他无父无母,被她给听到了。   她小时候头大身子小,走路还不稳,抓起地上一把沙子,直接丢到了人眼睛里,硬是把一个比她大八岁的孩子,打哭了。   后来,因为这件事,还被人家找到了家里,她被沈伯荣一通训斥,再没让她跟着他上过学堂。   其实,她当时也听不懂那些人说的是什么内容,只是看到那群人来者不善,便冲上去打了人。   她委屈的哭个不停,他便带她找了一个马蜂窝,还是她的师父常满取下来的,把那群人扎的再没敢找他们事。   但是有些事实,纵使再没人敢提,他也永远忘不了船上那场大火。   那时候他才八岁,睡意朦胧中被浓烟熏醒后,发现他们一家早已被困火海,他的父母无奈只能将他抛到海里。   他却在水中看到沈伯荣早就准备好了一只小船逃生,他向来熟悉水性,沈伯荣和他的贴身仆从发现他后将他拉到了船上,而他的父母却在那场大火中身亡。   回到吉祥镇,沈伯荣一不报官,二不陈冤,倒是收养了他落了一个重情重义的美名。   烛光浮动,昏黄的墙壁拉着长长人影,帷帐内显得有些暗。   阿碧将药放到了桌子上,沈月迷糊间听到动静,睁眼骤然对视上了一双冷厉的眼眸,她惊愕的看着谢晗,“怎么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她躺着睡觉也能惹到他?   谢晗神色清冷的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起身道:“看来我的药用对了,记得把药喝了。”   阿碧盯着桌子上热腾腾药汁,又瞥了眼谢晗冰冷的背影,捂着被烫热的手道:“好歹也是救了他啊,怎么那么严肃啊。”   沈月察觉身上似乎有点力气了,就是嗓子有点发干,看到有汤水后,干脆坐了起来,习以为常到没脾气道:“我影响了他回燕京呗,大概觉得我又给他添麻烦了,谁知道呢。”   “你救了他,他有什么麻烦的?”阿碧不禁问。   “对呀……可能他也不想和我多接触吧。”   ……   两日后,沈月得偿所愿定下来了明日随谢晗回燕京的消息。   沈月身上有五百两银子,她又向来是个不能跟钱过夜的主儿,她怕到了燕京后,吉祥镇的吃食再也吃不到了,让阿碧去大街上买了大包小包不少蜜饯点心,还有一些她喜欢吃的零嘴。   回燕京那日,沈月忙的大包小包的往外拎,别人行礼装的是衣服,她的包袱里全部都是吃的,谢晗摇摇头随她去了。   从吉祥镇到燕京要半个月时间,但是走水路就不一样了,能提前五六天。   沈月到门口时,发现外面停了三辆马车,她寻思着,她和谢晗各一辆,还会有谁呢?   沈月正思索着,最后面那辆马车突然被人掀开了帘子,露出了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   章柏尧朝她笑着打招呼道:“沈小姐,收拾的这么快?”   沈月听他的意思,好像知道她也跟着去燕京似的,她站在石阶上,不禁目视着他道:“章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您也和我们一起同行吗?”   “对呀。”他下马车后,拿出了两包淡黄色油纸包好的麦芽糖,递给了她:“麦芽糖都给你带来了,不知道沈小姐欢不欢迎。”   沈月收到麦芽糖心情大好,而且她对章柏尧印象一直很好,想到路上能跟他一起结伴回燕京,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我们岂不是可以一起走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船呢!   沈月对着他笑意的眼,从来没人对她这么温柔过,仿佛很有耐心听她讲话,而且怎么也不会被嫌弃,沈月也对他认真道:“章大人,我的包裹里带了好多吃的,都是昨儿特意去吉祥镇买的,这里的杏干和桃干特别好吃,还有鱼干,只有我们吉祥镇才会做的,保证你在燕京都没吃过,但是我出门前都包好了,等到了船上,我再跟你分!”   “好啊,那我可要尝尝。”   谈话间,不知道谢晗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身后冷不丁的训斥了句:“一起走就一起走,张牙舞爪的,哪有半分闺阁女子的模样!”   沈月回头目视着他微微蹙起的凤眸,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他是她爹。   于是,她也没好气的,“我再没有女子的样子也比你像女子啊,一句话说了十几年,你不觉得啰嗦吗!”   沈月承认,最后那句话就是为了故意噎他的,虽然他每天跟她说不到三句话,除了必要的时候多回两句,从没有理过她。   章柏尧打圆场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还要天黑之前赶到码头,上马车吧。”   说到这里,他十分顾及沈月的面子,关心道:“夜里可能有雨,沈姑娘待会儿上马车记得披上斗篷,免得着凉。”   谢晗随着章柏尧的话,视线放到了沈月单薄的外衣上,他夜观星象,他知道今晚有雨,就算他知道该多穿件衣服也绝对不会刻意去提醒,现在从章柏尧口中说出来,心里却莫名不舒服了起来。   这时,沈月已经两眼发亮走到了章柏尧跟前,一脸天真道:“章大人,你怕冷吗?我从小就不怕冷,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在马车里冷清,不如咱们坐一辆马车吧!咱们可以一起吃蜜饯,还暖和!”   谢晗敛眉,眼神比刚出来时更阴沉了,冷声道:“要么自己去后面做马车,要么现在就回去,自己选。”   沈月遭到了谢晗把她一个人丢在吉祥镇的威胁,再次在章柏尧面前丢了面子,她不甘心的瞪了谢晗一眼,讪讪的做回了自己的马车上。   章柏尧盯着沈月委屈的背影,目视她上了马车后,走过去不禁问:“女孩子,总要顾及点面子,你这么凶做什么。”   他印象里,谢晗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但还算是个谦谦君子,好性子的人。   不知道为何,总是对这个女子这么凶。   谢晗目视着他意味深长道:“章大人对我们的家事感兴趣?”   章柏尧本来想替沈月打抱不平,结果被谢晗一句话,顿时败下阵来:“当我没说。” 第12章   临近黄昏,马车陆陆续续赶到了码头。   沈月下了马车,发现码头还有一辆马车,旁边都是护卫。   她和阿碧对视了一眼,这么严肃的场合,心里已经隐隐感觉到紧张,她们跟在谢晗身后走了过去,才发现这位大官就是当日被她打了一拳的礼部侍郎。   尽管沈月一直躲在谢晗的身后,礼部侍郎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探着头问:“怎么还有一位女子?”   是打算送来路上伺候他的吗?   闻言,随着谢晗和章柏尧侧身回头,沈月藏不住,只得低着头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规规矩矩行礼道:“民女见过大人!”   短短几日,沈月也不敢奢求贵人多忘事,可是这一抬头,便是确认过的眼神,礼部侍郎下意识的捂住了脸,指着沈月不解的看向了谢晗:“她……”   章柏尧站在一旁,解释道:“她是谢大人的妹妹。”   礼部侍郎皱了皱八字眉,想到在怡红楼时的娇艳身影,顿时更懵了,朝着谢晗清冷孤傲的面容狐疑问:“妹妹?”   他什么时候有过妹妹?   谢晗不动声色的点头:“嗯,买来的妹妹。”   沈月:“……”   章柏尧及时道:“走吧,时间不早了,该上船了。”   礼部侍郎站在原地,盯着谢晗身后低着头赶脚尖的女子,狐疑的重复着俩人的谈话,拈着胡须越品越有味:“妹妹,妹妹?妹妹!”   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他朝着身侧的仆从笑道:“看来,这谢晗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沈月登船时,太远已经挨近了西面的大山,余辉落在波澜的水面上,鳞光闪闪,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沈月发现前面似乎还有三位女子,穿着一点不输怡红楼的招牌,她正好奇难道谢桓把秦妈妈身边的摇钱树都挖走了?   他要做什么?   这时,只听见章柏尧朝阿碧道:“船上房间不多,晚上可能会有点吵,你们就住在最里面的厢房,先带你们小姐进去休息。”   暮色光晕下,沈月盯着前面的女子,逆光没有看清长相,她胸口有点闷,忍不住回头低声问:“房间不多,为什么还……”带了这么多女子?   谢晗除了给她赎身,是把整个怡红楼的女子都买来了吗?   沈月刚问到一半,谢桓已经吩咐完了常喜,负手站在船头训斥道:“那是侍郎大人的妾室,不得妄言,还不快速速进去!”   这话打断的正及时,沈月豁然清醒后,有些佩服,他跟别人说话,是怎么听见她说话的?   她问什么他都知道?   当然,沈月也不想在外面待着,万一待会儿侍郎大人上来了,她站在这里仿佛随时在提醒她打人的事没完一样,二话不说就和阿碧进去了,这算是她出门在外人前最听话的一次。   凡事静思忍,多听多看少说话。   沈月又在心里默默背了一遍,明明之前已经熟记在心的行事,不知道的为什么,每次看到谢晗,就压制不住自己的本性了。   沈月和阿碧进了最里面的厢房,倒也算得上安静雅致,俩人放下行礼收拾了一番,等她再看向窗外,已经天黑了。   章柏尧说得对,船上确实不隔音,外面做了一些下酒菜,礼部侍郎的小妾正在厢房弹曲儿。   沈月站在外头,船下水声汨汨,海风荡荡,不过她低头看得时候,仿佛一个会反光的黑洞,听着呼呼的水声,还挺吓人的。   阿碧见她站在船头,吓得眼睛都直了,连忙将吃食放在一旁,过去拽住了她,“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出来了,你晚上什么都看不见,要掉下去可怎么办?”   沈月拢了拢斗篷,对着她道:“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她指着船板上的清粥小菜道:“刚才有人送来的吃食,你这几日饮食要清淡,船上条件有限,他们也算有心了,幸好章大人跟人介绍你是谢大人的妹妹,我瞧着大家对你挺尊重的,他们似乎很是敬畏谢大人。”   沈月想了想,没肉也凑合,拉着她的手道:“阿碧,我不是还带了很多吃的吗,咱们待会儿就坐在窗户边吃吧,还能欣赏海景。”   “你看得见吗?”   “我能听见啊!”   俩人正准备要进去,只听见身后传来:“嗯?不是要吃饭吗?你们怎么在这儿站着,不怕着凉?”   沈月回头,没看清长相,但听这么好听的声音也知道是章柏尧了。   于是,她站在原地,恭恭敬敬的打了声招呼:“章大人。”   章柏尧顺着沈月的视线,只看见一根柱子,不禁笑:“我在这儿呢,你往哪儿看?”   沈月:“……”   不是在她前面吗?   阿碧拉着沈月调整了下方向,不禁道:“回大人,我们小姐晚上看不见东西。”   夜盲症,章柏尧倒是听过,不至于大惊小怪,但也微微敛眉道:“那更不能在这里站着,快回去。”   “我们正要吃饭,大人吃了吗?我不是说要跟您分吃食吗?那些熏鱼我也吃不了,大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   船上倒是有专门吃饭的地方,不过比客栈要小很多。   这个时间,礼部侍郎正在陪小妾在厢房喝酒,时不时还能传来一阵娇笑声。   沈月听得声音怪怪的,坐在章柏尧对面尴尬的一直抓脖子,直到阿碧拿来了那些蜜饯和肉干,她清了清嗓音,开始给章柏尧介绍道:“大人,这是五香熏鱼,里面的刺儿都被挑出来了,就跟红烧狮子头似的,可以直接吃,特别香,您尝尝!”   章柏尧这次倒是没忙着道谢或客气,回头对着贴身仆从道:“阿福,去把新做的龙井虾仁和桂花羹端过来。”   章柏尧说完,对着沈月道:“饮食清淡不一定要青菜白粥,这也是清淡的菜,我来之前问过你义兄了,可以吃。”   沈月听到不是菠菜,胃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以至于她对着章柏尧脸上温润的笑意,词穷了半天,“谢谢大人!”   然后,沈月把私货都掏了出来,“这是香辣鱼干,我来的时候足足带了三斤呢!五香牛肉干我可是连谢晗都没分过几块,他不吃辣的,要是你也不爱吃辣的,还有椒盐排骨。”   章柏尧察觉自己前面一包一包跟上供似的,笑道:“不急,不急,在船上的时间还长,这几天有的吃了。”   沈月一边细心的拆油纸一边道:“大人,我跟你说,吃喝嫖赌,我就占两样!”   章柏尧定睛道:“哦?”   沈月将刚拆好的牛肉干推到了他跟前,圆圆的杏眼弯成了两道月牙,笑容可掬道:“除了嫖赌,吃喝我一样不落!你跟着我吃就对了!”   沈月跟章柏尧说着说着话,发现桌子上的饭菜越放越多,不只是清淡的饮食,荤腥搭配均匀,似乎已经不止三个人的量,这时,只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冰冷的嗓音:“跟着你晕船吗。”   沈月脸上的笑意,随着眼前模糊的面孔,收敛了几分,她盯着桌子上的菜肴,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原来是他们两个人晚上要吃饭,章柏尧把她带来,不是陪她吃饭,而是陪他吃饭?   “回京路途遥远,本就容易晕船,大晚上吃这么多荤腥,你不要命别人还要命!还不快你那些东西收起来!”   谢晗走过来后,沈月发现他的脸色比以前在家时更阴沉,她第一次坐船没有经验,无心之失而已……他当官以后,是已经不会好好说话了吗?   沈月盯着他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她马上从这里消失,就差赶她离开了。   在他眼里,她就那么粗鄙庸俗登不得台面吗?   章柏尧道:“无妨,我有分寸,又怎么会把桌子上的饭菜都吃了,再说是我让沈姑娘来的,一起吃饭也热闹……”   谢晗居高临下的扫了他身侧的沈月一眼,“只怕是闹腾。”   这时,章柏尧见沈月一声不吭的将桌子上的吃食全都包了起来,“挺好吃的,怎么收起来了?”   沈月被训斥后,红着脸,瓮声道:“这些都给大人,我包好了,等你到了燕京再慢慢吃吧。”   话音刚落,谢晗眉头皱的更深,眸光也比刚才暗沉了几分,“路边炙肉,藏污纳垢 ,看似鲜美,实则伤脾胃。”   话音刚落,沈月一个鲤鱼打挺,被阿碧按了回去,只听见咔嚓一声,手里筷子四分五裂了。   章柏尧看得目瞪口呆,朝谢晗竖起大拇指道:“令妹好功夫啊。”   谢晗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道:“大人想学吗。”   “我……”   章柏尧正不知道怎么接话时,沈月已经起身离开了餐桌。   章柏尧朝着谢晗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姑娘家脸皮薄,总要留几分面子,你分明不是一个苛刻的人,为何总是对这位姑娘这么凶,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了。”   谢晗冷厉的凤眸直视着他:“你这么通情达理,要么你做几天她义兄?”   章柏尧摆手:“我不了,我又没你那张嘴,我怕被打死。” 第13章   谈话间,章柏尧伸手,从自己袖口掏了掏,抽出了被沈月捏碎的另外半根筷子。   他在谢晗波澜不动的凤眸下,比划了下,中肯道:“令妹功夫还行,就是眼光不太准。”   惹她的是谢晗,挨打倒成他了。   谢晗瞥了眼他的袖子,果然被穿透了,嘴角不经意间冷哼了一声道:“你不是愿意热闹吗。”   章柏尧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他要的也不是这个热闹啊!   他抬头目视着他清冷的面容劝道:“何必跟一个丫头生气,好歹也是你义妹啊。”   “你!”   谢晗对着章柏尧一脸探究的眼神,欲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目光沉沉,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不是义妹还能是什么,不是义妹何必把她赎回来。   ……   一轮明月高挂中天,海面泛着幽蓝的清光,倒多了几分静谧凄凉。   章柏尧一个人吃完了饭,刚出门就撞见了船头负手而立的男子背影。   谢晗身上披了件白色斗篷,发带静静垂于腰间,光风霁月。他生在燕京,每日见过的达官显贵不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谢晗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有些眼熟,一时又说不出来再哪里见过,这不应该是一个小地方出来的人该有的气质。   章柏尧恍惚间,察觉谢晗发现了他,于是,他走过去道:“还在想行刺的事?也许是有人想栽赃嫁祸,故意挑拨南诏和北燕的关系也未可知。”   若是状元在赴约时出了事,南诏难辞其咎,当初和谈时,朝堂本就是一半反对一半赞成。   谢晗闻言,略显黯然沉闷的脸上,淡淡一笑了之道:“章兄不必担忧,我只是不喜欢坐船。”   “为何。”章柏尧问。   谢晗沉思道:“水火无情,自然存于世间,变幻不定,一旦疏忽大意,后果非人力可阻挡,就像这艘船在汪洋中也不过是轻如鸿毛,总给人一种世事无常,漂浮不定之感,故而每每坐船,心情烦闷。”   “我倒是听过晕船的人不喜欢坐船,你这种说法我也头一次听到,不过你的意思,我懂。”但是,章柏尧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莫非你怕水?”   谢晗定定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目视着幽深的海面道:“若是章兄这么认为,也可以这么理解。”   ……   白日奔波了一天,晚上沈月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阿碧盯着桌子上的白粥一点没动,忍不住朝缩在床上的沈月道:“谢大人,未免对你太凶了,他为何一边对你好,又这么讨厌你?”   “你觉得他对我好?”沈月问。   “嗯。”阿碧点头,想了想道,“只是好的不是很明显。”   沈月:“……”   冷静下来后,沈月仔细扣着脚指头想了想,“不是讨厌,我猜,是因为他不喜欢坐船。”   当年,他父亲就是在这片海上遇害,旧地重游,他心里应该很不舒服吧?   他又会怎么对一个他认定是仇人的女儿好。   烛光下,帷帐中,沈月陷入了一瞬间的迷茫:“阿碧,你说,我父亲真的害了他们一家吗。”   阿碧想了想道:“商人不就是为了钱吗,如果有利益,我觉得不是不可能。”   沈月解释道“:“我父亲是一个淡泊自抑的人,他喜欢游山玩水,要么就是去找道士研习经书,或者一个人在屋檐下拉二胡,虽然我们家在吉祥镇染坊做得很大,但是他对金钱没那么执着,都是我母亲在帮忙打理。”   阿碧向来佩服女掌柜,听得眼睛一亮:“那你母亲岂不是也很厉害了。”   沈月点头:“嗯,家里家外,我父亲,还有我们,都,离不开我母亲。”   “可是……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呀,你也说了,当时船上就你们俩家,他们家出事了,你们家却安然无恙,还得了个儿子……换做我,我也会这么想。”   “虽然在外人传来,都说他父亲的死跟我父亲逃不了干系。可是,我是父亲的女儿,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父亲,谁还会相信我父亲呢。”沈月抱着膝盖,对阿碧道,“所以,我可以安慰他,但是绝对不会认账。” 第14章   阿碧感触良多时,只听见耳边窸窣作响,沈月披了件外衣,下床直奔着灯笼走了过去。   阿碧坐在桌子旁,回头问:“哎,不是不道歉吗,你出去干嘛?”   沈月走到衣架子前,拽了件斗篷道:“我去看看他吃东西没有,万一他饿死了,谁带我们回燕京?”   “一天不吃东西,会饿死人吗?”阿碧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反问。   沈月语塞,系着斗篷的动作慢了几分,“那……那我也要去看看,他心情那么低落,谁知道他这会儿怎么样呢。”   “你就是习惯了对他好。”   这种借口,她在怡红楼见的多了。   沈月否认:“真不是。我就是心惊肉跳的,心里有些慌,总感觉有事,我还是得去看看。”   “你那是饿的,吃点东西保管好。”   话音刚落,只听见脚下轰隆一声,外面传来女子的娇嗔声:“小浪蹄子,大晚上出来勾引男人,看你待会儿怎么跟老爷交代!”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阿碧坐在椅子上听得眉飞色舞,起身拉着沈月道:“有故事,走,出去看热闹去!”   沈月在乎的那脚底传来的闷响,她拽回了手臂,将斗篷又放了回去道:“哎呀,我不是看她们的!”   阿碧机灵的眼珠一转,故意拉着她认真问道:“哎,对了,船上一共三个男人,她勾引的人是谁呀?”   沈月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稚嫩的脸上仿佛要看穿她一样,如碎玉流珠般清脆的嗓音,古灵精怪道:“你想诱惑我去陪你看热闹是吧,告诉你,船上除了他们,男人多了,侍卫就很多!”   她才懒得大晚上去看这种热闹,又不是什么爆料。   ……   晚上,沈月是被饿醒的,借着月光,她不好意思唤醒地板上熟睡的阿碧,起身打算去厨房找点东西吃,本来想点个油灯,摸索了半天,没找到火石。   她记得出了外面,有值夜班的守卫,火把照的灯火通明,比她屋子里要亮堂。   但是沈月忽略了那是船板外面,而不是船舱里面,她借着小油灯好不容易摸索到了厨房,发现眼前一片乌黑,别说找吃的,连门在哪里,她都分不清。   沈月四处看了一眼,好不容易摸到个馒头,发现找不到门在哪儿了。   黑暗中,沈月察觉脚下一股凉风,隐隐有咚咚的响声传来,她扭头:“谁!”   话音刚落,整个人脚下一空,漏了下去。   沈月油灯熄灭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她捂着被震麻的脚,只觉得一股股凉风往脖子后面吹,周围都是凉飕飕的,耳边都是呼呼的海水声。   “这是哪儿啊?”   她能感觉到这里面空间不大,黑咕隆咚压抑的几乎要窒息,甚至她能联想到黑暗中会不会出现一张白花花的脸。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沈月尖叫了一声,反手拧了个麻花,差点把那只胳膊拧下来,“谁!”   黑暗中,传来男人的吃痛声:“……沈姑娘高抬贵手!”   沈月听着声音有点耳熟,手上的力度也松了几分,狐疑道:“章大人?”   他到吸了口凉气,吃力道:“现在可以松手了吧。”   沈月下意识的藏起了手,手上的余温让她感到不适,并且在衣服上蹭了蹭。   天哪,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刚才都做了什么!   她忍不住紧张道:“章大人,您的胳膊还好吧?”   黑暗中,安静了好一会儿,传来三个字:“没有断。”   沈月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那还好。”   刚才太紧张,没控制住力度。   前两天刚失手打了礼部侍郎,万一今天又把大官的胳膊弄断了,她真不好交代啊。   章柏尧问:“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找吃的!”沈月道。   “找吃的,找到粮仓?”他狐疑质问。   “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说到这里,沈月嗅了嗅,“这里不是粮仓吗,什么怪味这么难闻。”   话音刚落,章柏尧制止了她,“好了,好了,不要嗅了,不是什么好味道。”   沈月顿了顿,“你怎么在这里。”   “一言难尽啊。”   原来是三个人,现在是他一个人了。   他今日吃的太多有些晕船,本来打算到厨房切点姜片,今日不知道是谁在厨房掀开了船板,结果不小心掉了进去,他正要想办法出去,然后一对男女进来,在他眼皮子低下做苟且之事。   本来想着打扰人家好事不好,他只能潜在暗处默不作声,好不容易等到那俩人走了,他正要出去,结果被人把梯子也拿走了。   沈月又问:“大人,那你怎么不出去啊?”   章柏尧盯着头顶上的粮仓口,“爬不上去。”   “我先出去,帮你叫人!”   沈月说完,抬起脚尖,纵身往上一跃,只听见咣当一声,沈月脑袋蒙的一下,又掉了下来。   黑暗中,传来章柏尧担忧声:“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月双手抱头捂着脑袋,声音颤抖的呜咽道:“头有点晕……”   “晕船了?”他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快坐下。”   沈月坐起来后,慢慢恢复了知觉,火辣辣的感觉过去后,紧接着便是刻骨钻心的疼,这时,头顶突然多了一只手,揉着她的头安抚道:“撞疼了吧。”   他的手掌心很暖,摸在她头上软乎乎的,剧烈的疼痛在这温柔的力度下,都缓和了许多。   沈月甚至忘了头顶上还在痛,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的揉过她的头。   她吃痛的往他怀里靠了靠,强忍的痛意,彻底释放了出来,抽了一声:“疼……”   她能感觉到,那人在她装疼的地方吹了吹,虽然位置有点偏,但是还是摸着她的头道:“没事,没事,我来想办法出去,只是,你不许乱动了,好好在这里坐着。”   沈月这才点了点头:“嗯。”   空气中,沈月鼻尖除了那股难闻的味道,有股清淡的迦南香味从她鼻尖拂过,他的袖子是上好的丝绸,软软的从她伤口上拂过,盖住了她的痛意,那是好几种香料融合的味道,跟谢晗身上的崖柏香不一样,让人心里暖暖的。   沈月任由他抚弄装疼的额角,贪婪的吮吸着属于他温暖的气息,突然听见头顶上传来女子的尖锐声:“老爷,就是在这里,我亲眼看见一男一女朝这边来了,这里又到处找不到妹妹的身影,莫不是被人劫持了。”   “胡说,这里都是侍卫,谁会劫持她!”   沈月听完,都想接一句,偷情还差不多。   等等,谁偷情?   等她反应过来时,火把将粮仓照的像白天一样亮堂,她抬头盯着那些人,那些人也低头盯着她。   礼部侍郎本来是打算给自己捉奸,结果撞见别人家的奸情。   沈月大晚上被章柏尧抱着出现在粮仓的画面,任谁也没想到,只剩下这空气中暧昧的味道,让人浮想联翩。   这时,不知道谁汇报了句:“大人,谢大人来了!”   “来的正好。”礼部侍郎都不好意思的脸红了:“这……你还是自己看吧。”   谢晗居高临下的瞥了沈月和章柏尧一眼,波澜不动的面孔下,依旧保持着以往客气道:“既然如此,侍郎大人请回吧,这里我来处理。”   这事,礼部侍郎也挺不好意思的,瞪了身边的小妾一眼,“丢人现眼的东西,就数你惹事生非,还不快回去!”   一帮人匆匆离开后,连礼部侍郎的小妾都一步三回头不可置信的离开了。   刚才亮堂的粮仓,顿时又陷入一片昏暗,只剩下谢晗在上面站着。   沈月能看到他白色衣服,而章柏尧能感觉到局促不安的沈月,他抬头道:“麻烦谢兄找把梯子。”   ……   章柏尧离开后,厨房只剩下谢晗和沈月俩人。   “你就是这么打算进京救你父亲的。”   此时,沈月正是头晕的时候,反正他也不会在乎,她也懒得跟他解释,“我找吃的,不小心掉进去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往前摸索着找门,耳边传来他冰冷的嗓音,没好气道:“你往那儿摸呢!”   难道在粮仓里,她也是这么摸着章柏尧找路的?   沈月松开了手,也没好气道:“我看不见啊!”   顿了顿,她又问:“你腿上这什么呀,还会动?”   “放手!”   话音刚落,沈月一个踉跄,险些又抱住他大腿,她蹲在地上道:“好晕啊……”   这次,谢晗没有推开她,而是扶住了她,放轻了几分语气:“先起来。”   俩人出了厨房,外面比里面亮堂多了,谢晗才发现沈月额角还有血迹,“你怎么了?”   沈月能看到路后,松开了他,“我没事啊,我走了。”   “头晕,胸口发闷,想吐。”他问道。   沈月点头,垂眸没有看他。   于是,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跟我来。”   “去哪儿啊。”沈月被他拽着边走边问。   沈月发现,谢晗带着她的方向不是她房间的位置,刚进屋子,被脚下门槛绊了下,沈月被谢晗接住后,俩人抱了个满怀。   沈月刚贴住他的身子,下意识的推开了,真没想到他会这么随便!   “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谢晗:“……”   他没嫌弃她,她倒是嫌弃他了!   她在粮仓被章柏尧抱着,怎么不嫌男女授受不亲!   谢晗握着她的手臂,使劲按了下,疼的沈月一个激灵:“你干嘛!”   谢晗清冷的凤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道:“这是内关穴,可以缓解你头晕,我在这里扎了一根银针,一会儿就好了。”   沈月抬眼几乎可以看到他英携的眉峰,那是她以前心脏乱跳期待与他的距离,此时故意躲开不看道:“那我走了!”   话音刚落,被谢晗握住手又拽了回去,沈月没好气的回头道:“你又干嘛!”   他依旧是刚才的眼神,眉宇微敛,沉声道:“额头上的伤口处理完再走。”   沈月才发现他刚才不是看她,而是看她的额头,于是,坐到了圆桌旁的椅子上,他拿着药水走过来,手里的动作跟他的眼神一样,在上面没有感情的涂涂抹抹。   沈月一边歪头一边躲着他,“嘶……疼,疼!“   他收回了手里的动作,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目视着她,冷声呵斥道:“疼还不小心!晚上看不见不知道吗!”   沈月捂着伤口,不服气别过了头,总是凶巴巴的。   不愿意擦药,她又不会强迫他,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要不是他吃饭的时候说那些话,她也不会不吃饭。   她要不是担心他,想出去看看,她能半夜起来吗!   沈月起身道:“我可以走了吗。” 第15章   沈月抬起屁股,身子正往前倾,还没站直就被谢桓一指头给戳了回去。   沈月愣了下,抬眼盯着书卷十足的谢晗,他今日穿了件白色锦衣,月白发带垂盘旋乌发垂于身后,静静的立在窗前,风姿奇秀,神韵独特,给人一种高贵清冷之感,尽管他身姿挺拔,并不文弱,但沈月败在一个书生手指头下并不是很甘心,于是她又重新起身,再次被谢桓指尖对着额头点了回去。   沈月蹲坐在椅子上,他抬头不可置信的瞪着黑暗中清冷的眼眸,四目相视,她圆圆的杏眼上写满了不服气,狐疑道:“你怎么那么大力气?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难道是她头晕,没力气了?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上药道:“是个人都有。你以为会武功力气就大吗,练武之人,连重心都不知道,你以前怎么跟人打架的。”   沈月:“……”   不就是仗着有几分聪明吗。   又是看不上她,又不让她走,她没好气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谈话间,沈月从谢晗刚才的话中悟了点窍门,下腰躲开了他的手,刚准备起身,被谢桓一根针扎到了脖颈,沈月瞪大眼睛,盯着他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斯文败类的脸,心里暗骂着无耻,只听见他在耳边低语道:“现在才是真的对你做了什么。”   --你要干嘛!   沈月张口,发现自己已经喊不出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被他扶着靠在了桌子上,她只能一动不动的在谢晗眼皮子低下坐着,任由他在额头上涂涂抹抹,力道倒是比刚才轻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还听见他说了句:“安静多了。”   沈月抬眸,又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好像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她伤口,耳边水何澹澹,时而波浪翻涌。   今晚的月光比往日明亮,海风从窗外吹进来,浮动着窗帷,沈月头晕恶心的症状轻了不少,她盯着窗外的夜空,还能看到星河下乌沉沉的山岛,万籁俱寂,时间静止的好像只剩下她和谢晗俩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沈月终于见他收起药瓶,他徐步走来,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沈月正等着他高抬贵手解开她的穴位却察觉他棱角分明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一双手腾空将她她抱了起来。   沈月反应过来后,当时就急了,可是……急也不能动,急也不能喊,只能一动不动的被他抱着。   出了房门后,她环视船板上走来走去的守卫,她在他怀里瞻前顾后,左顾右盼,心里好像怕被谁看到一样不踏实,但又开不了口,推不开人,恨不得在谢晗肩膀咬一口,她有胳膊有腿,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让她自己走!虽然她看不见,多打个灯笼等费多少油,这么抱着,被人误会怎么办!   谢晗抱着沈月,察觉她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沉静的眼,垂眸对着她问道:“看什么,这不是你一直想的吗。”   沈月:“……”   谁想这样了!就算她以前有过想法,他们现在早没有婚约了啊!再说,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谢晗说完后,发现沈月两只眼睛盯着自己愈发炽热,心里有过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轻快,不过他嘴角并没有丝毫微扬,淡淡从她脸上移开了视线,只是轻声呵斥道:“不许看了。”   闺阁女子,当真在她身上没有看到半点矜持。   沈月:“……”   要是眼睛珠子能瞪出两道刀子出来,沈月现在就想给他添点颜色。   谢晗抱着她回到厢房,阿碧还在熟睡,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占了大片地方,谢晗绕过阿碧,将沈月放到了床上。   黑暗中,沈月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男子温润的嗓音在她头顶道:“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你的穴道自己会解开。”   要不是刚才一直和他在一起,她险些以为此时在她身上俯视的是章柏尧,顿时脸色滚烫了起来,一直听着沉沉的脚步声离开厢房。   ……   次日,章柏尧去吃饭的时候是顶着谢晗冷厉的凤眸被审视着走进来的。   他盯着谢晗面无表情的面孔,仿佛头顶有把利剑随时要掉下来将他脑袋刺穿,那种感觉让他头皮发麻,局促不安,他刚站到跟前,便开诚布公道:“没有,什么都没有,你义妹那么厉害,你需要这么看着我吗?要占便宜,也是她占我的!何况,她又什么都看不见……”   谢晗下意识的想到昨晚沈月摸到的地方,顿时气血上涌:“你!”   章柏尧对着那双寒光乍现的冷眸,求生欲极强的一口气解释道:“她想出去结果撞到了头,好歹是你义妹又是为了救我,我怎能袖手旁观,谁知道你们刚好进来。”   这时,章柏尧听到门外有女子轻盈的脚步声,再见谢晗神色已经缓和了不少,他坐到他对面,认真道:“一会儿姑娘就进来了,这事就不要再问了,就算是你看我不顺眼,多少给姑娘留点面子。”他对着谢晗清冷的神色,又顿了顿,“好歹是你义妹啊,你把你的神色收一收,至少别看起来那么凶,不然,哪个妹妹愿意理你。”   话音刚落,沈月带着阿碧走了进来。   她看到谢晗身边多了一个侧影,章柏尧也在,瞬间涨红了脸。沈月耳根火辣辣的,有些不敢抬头迎上男子的视线,一路走进去都在反思着今天的衣着发式乱不乱。   按理来说,出门前,阿碧都检查过的,应该看起来还好吧?   她离开了怡红楼,倒不用每天花枝招展,沈月梳的是平日里常梳的垂云髻,将头发用花冠束在脑后,只簪两根铜色珠钗,看起来干净利落,就算是乱跑乱动,发丝也不会散乱。   她身着一身红衣,腰间金丝软罗束紧,越发显得腰肢细软,身子高挑。   以前,落落大方的姑娘,今日步伐走的极慢,章柏尧还以为她受伤了,仔细打量,发现沈月的脸异常的红。   原本就是一张稚嫩的娃娃脸,红起来更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娇嗔可爱,神奇的是,她总是给人一种极其舒服的亲近感,尽管她看起来并不软弱,但就是让人下意识的想要关照她。   章柏尧不觉放轻了语气,温声道:“沈姑娘,昨日睡的可好?”   沈月抬头撞上了章柏尧饱含笑意的眉眼,一想到昨晚是谢晗抱着她回去的,心里一阵发虚,低着头含糊的应了一声,坐到了一旁。   以前,她看到谢晗心跳加速,今天不知怎的,连他朋友见了也心跳加速。   莫不是晕船的缘故?   沈月正在心里摒除杂念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筷子夹了些姜丝放到了她跟前。   这绝对是男子的手!   沈月还以为是章柏尧,虽然她并不喜欢吃姜丝,正要开口礼貌道谢时,发现给她夹菜的人是谢晗。   女子和外男同处密室不是小事,章柏尧还想着待会儿兄妹俩见面怎么打圆场,发现谢晗居然主动给沈月夹菜,而且沈月好像不是很承情的样子。   好吧,到底人家是一家人,是他自作多情了。   沈月敛眉,莫名其妙的瞪着谢晗:“我不爱吃姜丝,你不知道吗。”   大早上,给她吃这个做什么。   章柏尧解释:“这可挑不得,能缓解你晕船。”   沈月闻言,想到昨晚难受的发晕,这才缓和了几分神色,尝试着吃了一口,勉强没有毒死。   她见章柏尧在盯着她吃东西,对着章柏尧道:“章大人,你也吃啊。”   她吃了一口,顿了顿又道:“不过姜丝好像味道不是很好……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把房间里的酸梅子也给你包一些,只是不知道你爱不爱吃酸的,但吃起来应该比姜丝味道好一点。”   章柏尧喝了口清粥道:“好啊,给你义兄也包一些,在船上久了,多少都会有些晕船。”   沈月冷不丁的扫向了谢晗冷冰冰的脸,闷哼了一声:“他是神医,才用不着我。”   然后就听见谢晗在她身侧一字一字道:“食不言,寝不语。”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开口闭嘴,总是嫌弃她这这那那,他要喜欢看那种淑女,直接去看林桑若不好吗。   父亲说的,女孩子活泼明艳些多好,让人看了才心里欢喜,自己舒服,别人也舒服。   偏偏他就喜欢那种病恹恹的,像得了癔症一样,整日要死不活的。   她就纳闷了,谢晗整日对着一张苦瓜脸,不觉得晦气吗?   还是父亲说得对,有得必有失,有才华的也不一定什么都好,比如审美畸形!   她没说她美,但是她觉得林桑若丑。   章柏尧拿着筷子,一板一眼教育道:“这话不对,你义兄是为了你好。”   沈月气的脱口而出:“什么义兄……”   怎么不说是她爹啊!她爹都没这么管过她!要他多嘴!   不过,沈月对视上章柏尧略显探究的神色,把话又生生咽了回去,不是义妹是什么,不是义妹又怎么说。   他那么嫌弃她,也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曾经有她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曾经未过门的妻子吧。   沈月改口,“他管的……都快赶上亲爹了!” 第16章   “咳……”   章柏尧被白粥给呛到,抬头对视上谢晗阴沉沉的脸,捧腹呼之欲出的笑转为掩袖使劲咳嗽了两声,被呛得一声没吭。   沈月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章柏尧的咳嗽声停下后,安静的仿佛喘口气都能得到特别关注。   一顿饭下来,在谢晗的眼皮子低下,吃饭的吃饭,喝水的喝水,谁都没再多说一句。   ……   这个季节本就风大,连日坐船,沈月头晕目眩快原地飞升的时候,昏昏沉沉睡了个午觉,再睁眼,船已经靠岸了。   沈月一辈子都忘不了,阿碧扶她下船后,她脚踏实地的感觉。   当时,太阳正烈,码头人来人往,耳边都是卖鱼小贩的吆喝声,她踩在沙地上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像是地面都在碧波浮动,整个人都是晃晃悠悠的。   风刮过来,鼻尖嗅到一股泥土的清香,沈月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   前面都是卖鱼的小贩,很快便被一股鱼腥味覆盖,还有远处炊烟正起的面摊茶坊,肉香四溢,烟火气十足。   他们的衣着打扮,做饭的茶具,跟吉祥镇又有些不太一样。   阿碧环视四周码头,眼底控制不住的兴奋道:“京城真热闹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说到这里,她又不禁敛眉:“可是怎么都是卖鱼的呀?难道他们很爱吃鱼吗?”   常喜闻言,走过来道:“这里是码头,有什么好看的,街上才热闹,卖什么吃的都有!胭脂铺,裁缝铺,还有玲珑坊,酒楼,茶楼……”   阿碧道:“那些,吉祥镇不是也有吗。”   “吉祥镇是边境小地方,哪能比得上燕京繁华热闹,这里可都是伺候那些王孙贵族的地方,天子脚下,非富即贵,随处可见都是大官啊!你言行举止一定要收敛一点,伺候好我们家小姐!”   最后那句话,常喜是警告的!   言下之意是,看好我们家小姐,别让她闯祸。   阿碧是聪明人,听懂了他的话外音后点了点头,脸上多了几分意料之中的期待,扶着沈月起身离开了。   沈月知道,阿碧是赌对了。   不过,她没心境留意这周围的燕京风光,她最快乐的时候是在沈家的老宅,那时候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她听说谢晗夺魁后,曾经做梦都想到他继任的地方看一看,只要她一想到他,听到燕京两个字她都开心,现在真的踏上了这片土地却已经是物是人非,没了期待,对着陌生的地方也不会有太大波动,她能来到燕京,此刻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带着父亲母亲平安回到吉祥镇。   当然,若是阿碧愿意留下来,她也一定会想办法帮她。   这时,前面来了不少护卫,还有一辆红漆金顶的马车,连帷幔都是用孔雀绿和黄色的锦缎做得,贵气让人望而生畏,连看都不敢多看。   沈月退后了两步,站在一旁正想着里头坐着什么人,只见章柏尧走过来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虽是跟谢晗道别,眼神却停留在沈月脸上,“你的吃的我都带走了,改日再请你们兄妹到侯府做客!”   然后,沈月目视着章柏尧坐到了那辆贵的让人晃眼的马车,被一群护卫接走了。   “侯府是什么地方,很厉害吗?”阿碧问。   沈月摇了摇头,看着阵仗比礼部侍郎走的时候还要气派,应该是贵家子弟吧,但是沈月还发现一个问题,他们似乎对谢晗很尊重。   ……   谢晗带沈月回府的路上,沈月和阿碧同坐一辆马车。   她掀开帷幔,目视着街道上车水马龙,连个安静的巷子都看不到,到处都是人。   她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嫁给他后,那她会陪他在燕京一起生活,然后俩人在长得跟谢府一模一样的宅子里摘果子,钓鱼,坐在老槐树上识字,直到沈月到了谢府跟前,盯着朱红门前两口高大的石狮,还有守门的家丁才觉得儿时荒谬的想法可笑,燕京怎么会和吉祥镇一模一样呢。   而且谢晗身为朝廷命官,怎么可能会爬树呢!   他的府邸要比吉祥镇谢府气派得多,沈月跟在后面刚上台阶,就见里面的家丁出来迎接道:“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林姑娘在里面盼着您呢!”   林姑娘?   沈月对着一脸笑意打量着她的家丁愣了下,林桑若住在谢府?   沈月脑袋嗡的一声,心底骤然一沉,那股熟悉的压迫感涌上心头,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在这个名字出现之前,她其实和谢晗也有相处融洽的时候,虽然她记事起,她喜欢的大哥哥从来没有对她笑过,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对她的家人冷冰冰的,但是她听到父亲和母亲不喜欢他的性格时,她便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极力的装笨。   他聪明,她就想尽办法任性不懂事,他讨厌,她就要比他更讨厌,这样他不仅要照顾她,还能再父亲面前衬托他的可靠,那时候,他是她一生中,家里关系最融洽的时候。   后来,林桑若来了,谢晗就不愿意陪她了。   他同意林桑若进他的书房,他对林桑若更客气随和,和对她寡言少语的态度完全不同。   林桑若比她大五岁,刚来沈家时,正是亭亭玉立的时候,打扮的也清新可人。   她站在林桑若跟前,就是个萝卜头,当时她以为哥哥要被抢了,跑进去把林桑若的书丢在了地上,凶巴巴道:“这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这是我们沈家的书房,你出去!”   结果,林桑若听到后,哭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谢晗向着林桑若把她给训斥哭了,父亲和母亲也没有站在她那边。   谢晗为了安慰林桑若买了一个糖人,结果被她抢了喂狗吃了,还差点被咬到手。   林桑若看见后哭的委屈,于是谢晗捏了个泥人送给了她,沈月看见后又给抢坏了,七八岁时的她力气不小,还弄伤了谢晗的手臂,被父亲母亲知道后在太阳底下罚站一下午,他们四个人在里面吃冰酪,林桑若又哭了……   从她记事起,在林桑若面前,就从没占过便宜。   直到沈月十一岁那年,有一天听到林桑若和她舅母的谈话。   “我看那谢公子长得英俊,人又聪明,对你好像还有意,要不……”   “舅母,我可以跟他风花雪夜,读书品茶,只是不想便宜了沈月罢了,可是如果论到谈婚论嫁,我自然不能嫁给一个寄养在别人家里的人,还是要嫁给有门第的人家的,这样余生才过的踏实。谢晗再好,可终归是沈家的养子,离开了沈家他什么都不是,他再聪明,考上状元的人屈指可数,我又怎能冒这样的风险?”   沈月听到她背后这么诋毁谢晗,气的脸红耳赤,以谢晗的才华,就算是没有沈家,他一样可以过得风生水起!什么叫离开了沈家什么都不是!   当时她不服气的出来跟林桑若对峙了一番,“你不想嫁给他,何必整日粘着他,吊着他!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才耽搁自己的学业,你现在反而这么说他!既然你想攀高枝,沈家不拦你!从现在起,你给我滚出沈家!不然我就把你这些话全部告诉他!”   当然,这些诛心的话,她没有跟谢晗说,但是她得意,她以为自己帮谢晗出了口气,俩人关系就回到从前了,殊不知,在谢晗眼里,自己早就成了恶霸。   多少年了,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当时林桑若嫁给了如愿以偿的富商许家,还哭天抹泪,委屈兮兮的,其实都是做给谢晗看的!   应了那句话,就算是她不要,别人也不能要。   林桑若当初高嫁好像被沈家欺负了似的,她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指不定谢晗心里想怎么补偿呢?   还等了好久……多亲切啊,没准这俩狗男女已经在一起了呢。   毕竟现在,也没人拦着他们了。   谢晗察觉沈月立在原地迟迟不动弹,冷峻的侧脸居高临下的回头道:“走啊,怎么不动了,不是你缠着要跟来的吗。”   沈月吸了吸鼻子,没好气道:“头晕,腿软,走不动。”   沈月早已经被他说麻木了,僵在原地等着被他训斥一通,最好把她赶走,她好找个客栈住,也不想和林桑若挤在一个屋檐下。   出乎意料的是,头顶好长时间没声音,她抬头,察觉谢晗早已主动伸出了手。   沈月盯着他好看的骨节分明的手,脑海中又想到了他给林桑若捏的糖人,才不想那只审美畸形的手搀扶着她,没理会他,扭头被阿碧搀扶着绕开他主动上了台阶。   吉祥镇立春时候冷,但是燕京温度却刚刚适宜,已经可以穿单衣了。   难怪当时在船上开着窗户也不觉得冷。   沈月被常喜带进了内宅,并吩咐人,“你们去把西厢房打扫出来。”   阿碧盯着气派的房子,光在外面看着就比吉祥镇好了不知多少,对沈月道:“小姐怎么不进去。”   沈月盯着东边的屋子道:“没事,以前我习惯住在东边,西厢房是别人住的。”   燕京东厢房向阳,地方大,西厢房都会比东厢房小一点,而且靠着大树光线也不太好,不过乘凉是好地方,马上就夏天了。   沈月拉着阿碧的手笑道:“走吧!咱们先进去休息!” 第17章   吉祥镇灯盏是摆放在桌子上,大燕则是用宫灯悬挂屋顶,听说到了夜里会更亮堂一些。   阿碧扶着沈月进屋后打量着房间,墙壁上挂的是几幅山水字画,窗前是君子兰,还有一些古董花瓶,文房四宝,她不禁道:“这房间真宽敞,就是一点都不像女子住的地方,倒像是个男子的房间。”   她盯着立在架子上的琉璃灯盏,“吉祥镇的灯都是纸糊的,这是什么灯,这么漂亮。”   沈月刚才只顾盯着桌子上的文房四宝了,正想着让人拿出去,省的留在她这里当摆设,只听见常喜在旁边解说道:“这是描金缠枝的莲花宫灯,咱们府上,都是这样的灯具。”   阿碧闻言,瞬间收回了刚才没见过世面的神色,严肃道:“我们姑娘素日喜欢红色,明日你们换一些红色帐纱挂上!还有,床侧这里,对着窗户的地方,要一个梳妆台,再搬来几盆应季的鲜花摆上,顺便买些胭脂水粉送过来。”   常喜连忙应道:“这是客房,还没来得及布置,放心,这些都交给我,小姐今天先凑合住一晚,姑娘要的这些,明日保准都凑齐了。”   阿碧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常喜出去后,沈月坐在椅子上倒了两杯茶水,不禁道:“你倒是比我讲究,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好意思跟谢晗开口。”   她和谢晗说熟不熟,说生疏也不生,他跟她亲近不起来,就只能客气,后来干脆连客气都没有了,现在是他的地盘,要是小时候或许沈月还开得了口,大了她也没跟他要过东西了。   阿碧接过沈月递来的茶水,站在旁边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东面的院子,是那位林姑娘住吗?”   刚才小厮在门外提了一嘴,沈月没想到阿碧这么快就记住了,佩服道:“耳聪目明。”   阿碧放下茶盏,斗志昂扬道:“对呀,好的地方被人家占了,住的地方咱们就已经低人一头了,咱们又何必委屈自己,可是他让你来的,面儿咱们自然是要有的,常喜置办这些物件的时候,也让人看看,你也是不好惹的,省的他们攀高踩低来日欺负了你。”   说到这里,她突然朝沈月问:“对了,林姑娘是谁呀。”   在她眼里,谢晗要是跟沈月有婚约的话,按理来说,不应该有其她女子在他府上才对。   沈月刚要开口,只听见门外传来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沈月听力比别人敏感,瞬间回头:“谁!”   咣铛一声脆响,外面是盘子落地后摔碎的声音。   沈月和阿碧对视一眼,俩人刚出门,发现是林桑月的贴身丫鬟,玢儿,以及地面上撒了一地的点心渣儿。   阿碧皱眉,盯着眼前黑黑瘦瘦的丫鬟,不满道:“你是谁啊,怎么鬼鬼祟祟的?”   玢儿抬头看到是沈月后,吓得浑身一颤,紧张的差点跪下,连忙道:“是奴婢,玢儿。”她站在窗外的台阶下,对着沈月解释,“我们姑娘让奴婢送来一盘点心,结果不小心被奴婢给打翻了,打扰了姑娘。”   沈月刚要开口,这时,只见谢晗朝这边走了过来,玢儿听到动静后,仓促给谢晗行了礼,然后哭着跑了。   沈月与谢晗四目相视,这熟悉的场景,不等他开口,她率先一口气澄清道:“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干啊,是她自己哭的,不关我的事!”   尽管明摆着,林桑若听到有人来府上,派丫鬟故意来试探打听,但是现在沈月就算什么都明白,也不会说出来了。   沈月察觉谢晗的视线落在了她脸上,俩人再次四目相视,沈月立在门框后面,目视着谢晗一向没有温度的眼神,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目视着她,“有什么需要跟常喜说。”   阿碧见沈月靠在门框前不吭声,连忙积极回应道:“已经说过了。”   顿了顿,她见俩人谁都没有要多说一句的意思,又是尴尬一笑,朝谢晗行礼道:“谢大人,我们姑娘第一次坐船,许是有些累了,我先扶她进去休息。”   ……   谢晗走后,阿碧对着沈月狐疑道:“一个丫鬟而已,有必要解释吗。”   “那是你没见过他为了林桑若吼我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干的事,当要澄清了,要么不来,来了就不能被赶走,万一他把我赶走了,传到林桑若耳朵里,那我多没面子。”   “你连郡主都不怕,你怕她?”   沈月看了阿碧一眼,“那是你没见过鼻涕虫。”   阿碧有些搞不明白了,“那个林林什么姑娘,是谁呀?”   残阳余辉,沈月坐在圆桌前,简言骇语概括,阿碧瞬间就懂了,“那是,你七岁的时候,人家十二岁,你十二岁的时候,人家十七岁,你斗得过人家吗?”   阿碧盯着沈月托着下巴发呆的侧脸,话锋一转道:“不过你现在都已经十七岁了,早过了及笄之年,心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她不就是一哭二闹那一套吗,她还能厉害的过秦妈妈去?”   沈月见阿碧的眼神又开始燃起斗志了,及时纠正提醒道:“哎,我可不是怕她,你可别惹事,我来救我父亲的,不是跟她怄气的。”   “我看出来了,你不是怕她,你其实是怕谢大人。”   “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放心吧,我有分寸。”   ……   常喜刚回来,就出门风风火火的去外面置办胭脂水粉,又吩咐人搬来了几盆鲜花。   林桑若在东苑里冷眼瞧着这阵仗,忍不住对家丁问:“你说,大人带回来一位姑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啊?”   难道谢晗有意中人了?   尽管,她已经是下堂妻,谢晗对她生疏客气也早日不复往日,有些事她不敢肖想,可是还是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谢晗喜欢上旁人。   “听说是吉祥镇来的,姓沈,大家都叫她沈姑娘。”   林桑若听到这个名字瞳孔骤然一紧,脸色都白了几分:“沈月!”   她不是卖进青楼了吗?难道谢晗把她赎出来,还接到燕京了?   前些日子,大燕和南诏和谈,谢晗自请去吉祥镇,难道就是特意赎沈月的?   这时,她余光瞥见丫鬟玢儿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林桑若已经证实了猜想,对小厮道:“你们先回去吧。”   林桑若见她慌慌张张的,不禁皱眉道:“你怎么了,哭什么!”   刚才听到有姑娘进府,她就被林桑若呵斥了,可当她发现来人是沈月后,哭的更厉害了。   这沈月就是她们小姐的逆鳞,就算是她们小姐好端端的脾气也会变得很难伺候。   “是沈月,沈姑娘。”玢儿赶紧擦了擦眼泪道。   林桑若捏着手绢,指尖都掐的泛白,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侧目道:“我就知道是她。”   “小姐也不用难过,谢大人在沈家时就不喜欢沈月,何况现在是沈月寄人篱下呢。”   林桑若转身进了屋,坐在椅子上怅然道:“我在乎的是,谢晗只怕对沈月还有旧情……不然怎么会特意去赎回她。”   “多少生活了十几年,总有些恩情在吧。”   “若是恩情,何必把她接回来在眼皮子底下,那位的闹腾,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她在谁都不会痛快!”   玢儿偷偷瞥了焦急不安的林桑若一眼,像是跟真的似的,心里暗道:哪次惹事不是你挑起的,只怕是你在才闹腾吧。   她站在一旁,毕恭毕敬道:“其实大人还是向着您的。”   “你懂什么,我现在就是寄人篱下,那也是他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看我可怜罢了,可是一味的示弱可怜,时间长了会让男人厌烦的,现在谢晗见了我都是寥寥几语,我怕是……沈月把我当初说的话告诉谢晗了?”   玢儿道:“她不会,她那么喜欢谢大人,她怎么会舍得把那些话告诉谢大人,再说,沈月,她也没这么个心眼啊。”   她们脑海中,沈月还是一个咋咋呼呼的黄毛丫头。   其实玢儿没敢告诉林桑若,现在的沈月,美艳不可方物,早已跟之前判若俩人了。   林桑若想到沈月的脾气,才稍有些安慰,眼底恢复了几分亮光道:“对,她就算想使坏,也没这个心眼。”   她认真盘算着,“要是她们不找事,咱们就相安无事,要是见面,咱们热情点,光是让沈月看到我住在这里,指不定她会怎么疯了,咱们按兵不动,等她先发难,这样谢晗看到沈月不可理喻的一面,或许就能想到我和他在沈家寄人篱下时的情分了。”   玢儿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是,小姐睿智。”   沈月在屋里睡到了傍晚,常喜把该置办的物件都置办好了,在阿碧的打理下,这间屋子已经是像模像样的女子闺房。   沈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朝常喜撒起床气,扔了个枕头,“你就这么对我的!”   常喜吓得在地面上跳脚,赶紧接住道:“小姐,我怎么了?”   沈月没好气的坐起来道:“我刚来,就有人按奈不住来打听我,让你置办点东西,你那么大张旗鼓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来了!”   常喜一听也挺恼火的,“是谁这么多嘴!放心,我来管制他们!保管你在沈家什么样,在这里就是什么样,只要有我常喜在,绝对不会让你受气!”   沈月天生不擅长道谢,放轻了几分语气,对他道:“行了,我也不是来惹事的,沈家被抄家,对我好的人不多,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想低调点。”   常喜以前觉得林桑若可怜,但是看到现在的沈月,他才为他当初的想法而感到后悔,到底他是沈家的仆人啊。   原来老爷最疼小姐,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现在沈家落魄,人家一个养女住东厢房,她却住客房,连下人都七嘴八舌乱打听,这滋味实在让人心里不舒服。   或许府里下人都觉得大人让林桑若住进府里就是对她不一样,其实他们大人对林桑若早已不复当年,若是林桑若一开始选了他们大人,他常喜不说什么,可是林桑若选择了荣华富贵,他们大人刚进京,林桑若就嫁人了,若说不是林桑若愿意的,谁又信!   也只有她们小姐,对他们大人从一而终罢了。   但是他们大人对沈家的仇恨……   罢了,大人的事他不便过问,到底是上一代恩怨,哪能一句话说的清楚。   常喜心里不舒服的是,才两个月不见,他们小姐,懂事的让人心疼,唉! 第18章   常喜出了西苑,亲自把守门的家丁都盘问了一遍,林桑若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收买了几个小厮,就这么全都发卖出去了。   沈月补觉过度,头昏脑涨出门吹风时,暮色已经悄悄地晕染了整个院子。   沈月坐在台阶上揉了揉太阳穴,听见有男子的脚步声过来,是常喜问她去正厅吃饭还是把饭菜端过来在厢房用饭。   燕京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女子都是在闺房用餐,但在吉祥镇就没这样的规矩,家中儿女都是和父母一起在正厅吃,常喜知道沈月素来不喜被条条框框约束,所以十分尊重她的意愿。   虽然,这是他们家大人的意思。   但常喜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沈父沈母不在,俩人单独用餐,多少有点尴尬。   沈月一直以为吃饭都要去正厅,突然被客气的问了这么一句,下意识的抬头问:“林桑若也在?”   难道,谢晗是怕她见到林桑若场面不和,让人特意过来说一声,她其实可以在自己房间里吃饭,不用过去?   常喜发现她说话时对着的是棵树,于是主动站到了树前面,据实回答道:“林小姐院子里有厨房,是在自己房里吃的。”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句:“林小姐只是暂时寄住在这里,大人平日里和林小姐很少说上话。”   “我这有厨房吗?”沈月问。   有的话,她也在院子里单独做。   常喜道:“……没有,这原来是客房,所以没有厨房,您要是不喜欢,我再想办法给您安排安排。”   “不用了,我住在这里挺好的。”   反正也没打算常住。   沈月觉得常喜有意在照顾她情绪,并且故意澄清解释林桑若的事一样,其实她问这句话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单纯的不想过去凑热闹罢了。   于是,她起身道:“那我就在厢房吃吧。”   她现在也吃不得荤腥,过去了馋着也是馋着。   当然,她也有躲着谢晗的成分,现在是燕京,不是吉祥镇了,她第一次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其实她见到谢晗,心里跟他也有些怕生。   常喜回去跟谢晗回话时,也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他脑海中,在吉祥镇,小姐再谢府的时候,大人是直接让人送餐过去,根本没有今晚的多此一举。   今晚,怎么突然让他问了话了呢?   ……   虽然沈月一直在自己房间吃饭,但是这样的日子,持续时间不多,而且对沈月来说,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毕竟见不到谢晗,她自己也打探不来父亲的消息。   过了几日,谢晗下朝,沈月不请自来,亲自到了正厅用饭。   那是她第一次见谢晗穿官服,冷峻肃穆,沈月坐在旁边一直没敢抬头看他。   也许是她还没有习惯,也许是她怕看到这样的他更生疏,也许心里自知有求于人,这官服约束着她坐在椅子上都规矩了起来,她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青叶菜,只听见谢晗清冷的嗓音道:“你可以吃荤。”   沈月夹筷子的动作微顿,余光不经意间撞上了他威冷的眉眼,又很快将视线收了回去,低头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粥。   要不是他提醒,她都快忘了她不是兔子了。   没了忌口后,沈月扫了眼桌子,打算给自己开开荤,谢晗给她夹了一个肉包子。   燕京的包子太小,沈月夹起来一口就能吞下,她把包子咽下去时,谢晗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沈月对荤的不挑,又吃了。   沈月秉承着少说话,多吃饭的原则,不知不觉把他跟前的荤菜都吃了。   沈月见谢晗一直不说话,在旁边又假装吃了几口,心里不由盘算着待会儿怎么探口风。   在吉祥镇,她见到他时,她可以理直气壮,现在被他带到燕京,明明她想救父母是昭然若揭的事,却又贸然开不了口。   主要是,她不懂谢晗目前对沈家的态度如何,如果她问的太直接,会不会激怒他?   毕竟,他什么事都不会表现在脸上,她对他心里想的什么,根本捕捉不出来。   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契机的话,或许,她可以改天找个机会,侧面问问章柏尧父亲和母亲关在哪里,然后看看章柏尧愿不愿意帮忙,让她见父亲和母亲一面。   也好过,她对着这张捉摸不透的脸,要让她说的没有压力。   沈月想到这里,察觉谢晗撞上了她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谢晗,连忙改口问:“你怎么不吃啊?”   他顿了顿,放下筷子问:“你有话要跟我说。”   既然是他主动问的,沈月清了清嗓子道:“我父亲和我母亲……”   “在刑部大牢,大理寺判决之前,任何人不得探监。”   简言骇语,沈月盯着眼前的一桌子饭菜,突然就没食欲了。   “那我母亲了,她有腿疾,受不得潮……”   沈月翁里翁气嘀咕了句,空气很快安静了下来。   她偷偷打量着谢晗的神色,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刚要起身,只听见他道:“我可以帮你送一些保暖衣物。”   常喜闻言,连忙道:“送的,大人吩咐过,一直都有送的!”   话音刚落,正在用饭的俩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放到了他身上,大人和小姐难得这么默契,常喜多少觉得自己被盯得有点尴尬,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又默默闭上了嘴。   谢晗目视着沈月探究的眼神,淡声道:“你可以回去准备两日,后天一早交给常喜就好。” 第19章   有了谢晗这句话,沈月不算白来,她低头吃着碗里的肉丝,把桌子上的炒鱼片都默默让给了他。   这时,门外小厮进来在常喜耳边说了一句话,常喜把人打发出去后,连忙走过去躬身道:“大人,章大人来了。”   章柏尧三个字,沈月脸上蓦地一红,呼吸都屏住了几分。   来了燕京有几日了,一次都没见过他。   沈月拿着筷子佯装吃了一口米饭,安静的等着谢晗回应,只见谢晗莫名其妙的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果断拒绝道:“让他在外厅稍等片刻,告诉他,我待会儿过去。”   常喜瞥了眼外头明晃晃的阳光,此时正是日上中午,小心翼翼道:“大人,这时候都是饭点,不太好吧?”   章柏尧特意赶了这个点,说不定就是来蹭饭的,让人在外面饿着肚子空等着喝茶……   话音刚落,周围又是一阵安静。   谢晗抬眼,幽深莫测的凤眸沉沉目视着他,好脾气的问:“那依你之见呢?”   常喜顿时语塞,这事当然轮不到他做主了。   沈月在旁边本来想打个眼色,被谢晗一句话顶回去,也不管用了。   常喜一个人站在原地想了想,“额……那我去端点吃的过去,让章大人在外厅用饭。”   说完,他才发现头皮冒了一层汗,刚抬手去擦,只听见门外传来男子温润的嗓音:“谢晗,你的府邸这么大,我吃你一顿饭能怎么样?”章柏尧走进来佯装打量着他的正厅道,“虽说状元府没有侯府富裕,自打你进宫面圣,陛下流水般的赏赐可从未少过,万两黄金你都装得下,我一个人还能把你吃穷了不成?不是我说你,你这官越做越大,人倒是小气了起来。”   沈月见章柏尧走了进来,眼底都比平时亮了几分,眉开眼笑的喊了一声:“章大人!”   沈月对视上章柏尧饱含笑意的眼神,刚要接着开口,只听见身侧一道冰冷的嗓音呵斥道:“吃饭便吃饭,张牙舞爪哪有半分女子模样,坐下!”   沈月:“……”   章柏尧饶有兴趣的看着沈月刚才笑容可掬的打招呼方式,这跟他往日见到燕京大家闺秀女子大相庭径,倒是觉得新鲜又自在,顿时心情大好,执扇道:“沈姑娘也在 ,难怪你义兄不愿意让我进来,是在下唐突了。”   “我在这……”沈月自嘲的欲言又止,她盯着身侧谢晗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这话说的跟谢晗舍不得让她外人似的,客气的她听的都自觉惭愧了。   章柏尧坐在俩人对面后,常喜招呼着添了一双碗筷,沈月凭着刚才的经验,介绍道:“章大人,这个鱼肉好吃!”   谢晗闻言,握着筷子故意从鱼肉旁边挪过,随便夹了一块素菜,没好气的放到了碗里。   他抬眼,那双深邃的凤眸目视着章柏尧,淡声道:“什么事,说吧。”   “测字。”章柏尧开门见山。   闻言,谢晗直截了当的回道:“我不会。”   说完,把他跟前的鱼肉又夹走了,章柏尧抬手夹了一个空。   沈月在旁边对视上章柏尧尴尬的视线,点了点头,他确实不会,谢晗师父是个道士,不是算命先生。   这下,章柏尧有些坐不住了,他明显感觉出了谢晗的敷衍,“你前段时间私下给镇北将军测字,我军大胜,早就在燕京传开了,你测个字连太后的雪球都能找到,为了你我真挚的友谊,你当真不打算帮我?”   谢晗吃饭不语,并不愿意。   “长安街上的……”   沈月正想听他找谢晗测什么事,她对视上章柏尧略有顾虑的眼神,意识到是朝堂之事,赶紧低下了头吃饭。   假装事不关己,不听不问。   “长安街地下钱庄发生的命案你听说了吧。”   说到这里,谢晗眉心陡然一动,只听见章柏尧继续道:“从搜出来的账簿看,这地下钱庄的幕后之人似乎与我朝官员有所勾结,陛下表面上让人封了钱庄,实则把这件事秘密交给了我。”   “这不是京兆府分内之事吗。”   章柏尧敛眉,惋惜道:“我前脚过去抓人,那人后脚就服了毒,现在我连人证都没了,我着实无从查起,不好办那。”   “我知道了。”   章柏尧火烧眉毛见谢晗这么平静,“你别知道啊,你倒是帮我测个字,我该从那儿下手?”   他当着父亲的面话都说出去了,要是十日之内破不了案,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谢晗见他说的这么辛苦,“不如,我送你个字。”   测字,一般都是求测之人写字,从未听过测字之人送字的,章柏尧不明所以,谢晗已经沾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   这个字很简单,就算是章柏尧在对面看得也很清楚,户,户部的户。   沈月就看不见了,刚把头伸过去,被谢晗挡了回去。   章柏尧若有所思道:“那这范围就小了许多,目前能做到把控地下钱庄的只有三个人。”   沈月见他们说得有模有样的,忍不住扒头看了眼,被碗碟挡着,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他们虽然没避讳她,但说的很隐晦,半天沈月也没听到关键信息。   这时,章柏尧凝神想了想,下定决心道:“要查,就查那个最大的!我打算今晚就去碰碰运气!”   “祝大人一切顺遂,手到擒来。”   章柏尧并没有急着风风火火的离开,他将注意放到了一旁吃饭的沈月身上,对着谢晗那双幽深莫测的眼神,顿了顿道:“我的意思是,不如让沈姑娘……”   话音未落,谢晗打断道:“她不行!”   沈月吃着饭,不知道怎么就被冠上了不行,她敛眉看着他,她哪儿不行了?   “侯府到处都是精兵良将,你随便派一个,哪个不比瞎子好。”   沈月瞪大眼睛目视着谢晗一本正经的谦虚,却在诋毁她。   章柏尧及时道:“他们身强体壮,打架还行,但是轻功比起令妹就略逊一筹了,侯府的人,出手的招式痕迹太重,此事干系重大,稍不留意就会被发现的,再说,你我在外面接应,能出什么事!”   沈月不等谢晗开口:“我去吧。”   听他们说的,好像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且关键是他们也相信她,那就证明她能做好。   她轻功是不错,查找凶手是好事,要是能帮忙再好不过,总比她一直寄人篱下,什么都不做好。   谢晗眸色一凛,沉声斥道:“尚书府戒备森严,稍不留意就会被人撞见,你想好了?到时候你逃跑挂在树上可没人救你!”   话音刚落,章柏尧喝水被呛了下,脑海中莫名其妙的被谢晗的话带入了奇奇怪怪的画面。   沈月被当众揭露幼年糗事,尤其听到章柏尧的咳嗽声,没好气道:“哪有那么严重!”   她晚上不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好吗?   “这个时候,是钱庄最乱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没有动静,尚书府的院子还算亮堂,到时候让沈姑娘换上夜行衣,我们在墙外接应,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令妹扣里面,要是令妹真没出来,我亲自到里面要人。” 第20章   一弯新月清辉落在尚书府围墙之外,两辆马车,三个人影在柳树条下显露无疑。   章柏尧打着灯笼出了马车,环视四周无人,对沈月道:“待会儿孔明灯为信号,你看到孔明灯马上出来。”   沈月纵身一跃,弯腰立在了瓦詹上,她绕着宅子转了一圈,这里面四处楼阁,树影重重,再往前看是一片幽暗。   夜里到底有些凉,吸着冷空气,小腹隐隐有些胀痛。   沈月借着树干一踩,本想跃到屋顶上看个清楚,谁知树冠上还住着几只春鸟,听到动静后一阵扑扑作响,隔壁院子里的犬也跟着叫了几声,把沈月吓得够呛。   她环视四周无人,才慢悠悠爬到了屋顶,她晚上听力要比白天好上许多,一直到有人说话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这尚书府有古怪,确实应证了章柏尧的大胆推测,沈月趴在屋顶,果然看见一位夜行衣男子鬼鬼祟祟的进了院子。   寻常人家,半夜见到黑衣男子闯入内宅,就算不吓破胆也定然大喊救命,这位丫鬟像串通好了一样,遮遮掩掩的关上了大门,并把人带到了屋里。   沈月觉得蹊跷,顿时跳下屋檐,落在了窗外,只听见里面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开门?”   沈月刚抬头看清楚窗户里面的剪影,就见女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娇嗔道:“讨厌,人家还在洗澡呢。”   “小扫货,反正洗了也得脏,还不如一起泡个鸳鸯浴?”   沈月猫着腰在窗外听得脸色刷的一红,已经开始踩着无声的步伐偷偷挪开了……   “嗯……真讨厌,好不容易来一趟……嗯……瞧把你猴急的样子!”   “还没碰就时了,到底是我馋还是你馋,嗯?”   男人低沉的嗓音代入感太强,沈月捂着耳朵还往脑子里钻,沈月被屋里俩人的哼哼声臊的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挪开了一段距离,只听见里头传来,“你别乱摸……丫鬟还在呢!”   沈月听到这句话,暗叫不好,趁着丫鬟出门,藏到了假山后面。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沈月扭头对视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自己……   这尚书府人不多,养的猫狗倒是不少。   夜里漆黑一片,她盯着阴森森的眼睛珠子还没动弹,这猫比她还紧张,不由分的先朝她伸出了爪子,只听见嗷的一声,朝她扑了过去,把沈月吓了个激灵。   丫鬟听到动静,忽然喊了一声:“谁!”   话音刚落,外面几个看门的护卫推门而入,速度之快,令人措不及防。   沈月环视四周,除了这对眼睛珠子竟什么也看不见,听着脚步声清晰可辨一群人围了上来,她连走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她晚上看不见,不代表别人什么也看不见,万一被人发现,只会惊动更多的人,到时候想走也走不成了。   沈月听着脚步声靠近时,趁人不备,一头扎进了湖水里,徐徐水声过后,只剩下狸猫在假山后面的扑腾声,石子顺着假山被丢进水里,溅起了荡荡涟漪……   这水不知道通往哪里,沈月生怕被岸上的人发现,向前游了一段,刚才在外面着凉后的腹痛感涌上来,竟比吸冷空气时疼上百倍!   燕京没有吉祥镇冷,但是开春的水到底有些凉,尤其是浸透了衣衫,沈月凉的都有些抽筋,蹬不动了……   这腹痛的感觉,竟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等她反应过来后,欲哭无泪,月信一定要这个时候吗?!   ……   章柏尧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他抬头盯着这么高的围墙,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回头对一脸面无表情的谢晗问:“孔明灯已经这么高了,沈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谢晗没有理会他,而是沿着围墙往前走了几步,章柏尧紧跟其后:“谢兄,你去哪儿?”   “这宅子外面有水流声,一定与外界相连,水从一侧流入,圆头朝前,把污秽带走,活水为财,源源不绝,是以腰缠玉带,家财万贯的好风水。”   章柏尧跟在后面,见谢晗说的有模有样,走过去一看真的有水,不由钦佩道:“可以啊,这你都能看得出来,谢兄,你什么时候也来侯府看看,帮我布置下书房,如何?”   章柏尧正谈话间,只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再扭头水面只剩下阵阵涟漪。   他打着灯笼,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水面,还有些许落叶,在涟漪中像个油光锃亮的黑洞,看得让人心底发憷,“谢大人!你做什么!”   章柏尧不会水性,又看不见谢晗身影,只能在外面等着,他对身后人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接应!”   沈月腿抽筋后,使不上力气,沉在水底,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越缠越紧……就像她的肚子被刀割一样越绞越痛,这时,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沈月顿了下,脑海中不由想到以前天黑时,母亲为了不让她下水拿来吓唬她的那两个字……水鬼。   那股力道……不禁抓住了她胳膊,还抱着她往里拽……只不过沈月比较幸运,因为被水草缠住了脚……   好半天没被拽动。   她想着父亲和母亲,强烈的求生念头,先是拼命挣扎了一番……只是她在水底太久没有吸气,没过多久便已经奄奄一息,正打算听天由命时,只觉得冰凉的水底有股柔软的力道堵住了她的唇,伴着均匀的吐气声,沈月渐渐开始有了呼吸……   到这时,沈月已经意识到抱着她的是个人了,只可惜……她比较点背,因为被水草缠住了脚……   好半天都没挪开。   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仿佛又随时被水流冲散一样,沈月尝到了吸气的滋味,只能下意识的抱紧他、依附着他,前所未有的触感令沈月头晕目眩,闭上眼睛任由他掌控着呼吸又不断索取,连腹痛都已经不知不觉被他的唇带来的触感侵蚀……   突然,沈月被缠着的脚不知不觉被拽开了,那人力气很大,她渐渐有了知觉后,几乎抱着她托出了水面。   沈月闭目感受着他的呼吸,莫名的熟悉,又莫名的想要依附,正想着会是谁时,只听到头顶传来章柏尧的声音:“二位,再不上来,可就着凉了。”   沈月睁眼,意识到是被谢晗抱着,骤然呛了一口水……   刚才章柏尧在岸上等人,听见水底有动静,刚想拿灯笼照照,发现谢晗抱着沈月上来了。   他一开始见沈月闭目不动,还以为是溺水晕过去了,他当时想着,兄妹一场,有违伦常,如果沈月真的需要做呼吸,他愿意代劳,直到他发现谢晗一动不动,也不着急的样子,刚想提醒句,发现俩人都没事,把他吓了一跳。   沈月想到在水底的亲密接触,脑海中却是在尚书府听到的污秽,羞的脸色通红,一把推开了谢晗。   她游到了岸边,被章柏尧拉到了岸上,“此地不宜久留了,快上马车。”   一阵凉风吹来,沈月湿漉漉的身子,又冰又寒,腹痛得厉害,直到被谢晗抱上了马车,身子还在抖,腿上抽筋有股生无可恋的酸痛,让她脸色都异常惨白。   谢晗伸手帮她把脉,意识到是她月信来了,他抱着她,语气中有他察觉不到的急促:“再忍忍,很快就到家了。”   沈月靠在他怀里,咬牙挤出了一个字:“疼……”   腹痛已经不算什么了,她腿凉抽筋了……   “哪疼?”他低头问。   “腿……”沈月拽着他衣服,欲哭无泪道。   ……   燕京的晚上,屋子里要比在吉祥镇亮堂许多。   沈月抽筋时那股痛不欲生的劲已经过去,她披着一条被子坐在床上,阿碧端来了一碗红糖姜水给她喝完后,迎来了两个男人质问。   谢晗见沈月的脸色不对,“阿碧,再盛一碗。”   章柏尧见沈月脸色苍白,还以是被吓得:“怎么了,你在府里看到什么了?”   沈月没好气的将红糖水一饮而尽,什么也没看见。   章柏尧认真分析道:“从你们出来的方向,似乎是内宅,可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有外人出入?”   沈月红着脸,点头。   “是男的?”   沈月脸色通红,默认了。   谢晗不禁微微敛眉,只听见章柏尧追问:“他们都说了什么,你可听到?”   话音刚落,沈月被羞的语无伦次,没好气道:“反正不是尚书大人!”   这话信息量有些突兀,谢晗跟章柏尧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放到了她身上。   沈月被他们盯得恨不得马上钻到被子里,没好气道:“反正,下次这种事不要在找我了!”   ……   谢晗和章柏尧离开后,阿碧出门倒水,察觉门外有个身影,故意假装没有看见,又把门关上了。   林桑若坐在床头,听着丫鬟讲的头头是道。   她敛眉问:“你说,谢晗单独带着沈月出门,这会儿谢晗在她房里?”   “府里传的有模有样的,都说是谢大人抱着她回来的,还有章大人……”   林桑若眼底颇为意外道:“她连章柏尧都认识了?”   光是看玢儿的反应,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一直以来,都是我太低估她了,她看着心思单纯,心思最深的人就是她!”   “沈小姐哪有您聪明啊。”   林桑若打断道:“怎么没有!她刚来就让常喜遣散我的人,先是陪谢晗吃饭,现在又让谢晗单独带她出门,她以为这样,谢晗就能忘了杀父之仇,就娶她了?天真!”   “谢大人和沈小姐是不可能了,但是……小姐,也许是她身体不舒服呢?”   林桑若忽然想到了什么,敛眉道:“不对啊,我们的人都遣散出去了,是谁在给我们通风报信?”   “不知道,是几个丫鬟聊天,被我给听到了,我还特意去看了一眼,谢大人是在沈小姐房里。” 第21章   以前,林桑若都是自己把消息无声散发给别人,现在突然被人上赶着送消息,到底留了个心眼,“这话传的不对,好像故意说给我们听见一样,说起来,我与这位沈家小姐也有数月不见了……”   几个月而已,变化真的有这么大吗?   丫鬟都是见风使舵,顺着主子的话往下说的,她瞧着林桑若指定不会看沈月顺眼了,在旁边附和道:“可万一她在勾栏瓦舍学的就是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呢,小姐,您没看见,她现在长得真连我这做奴婢的看了都心动,更别说是大人了,他再不好色也是男人啊……”   林桑若莞尔一笑,再美不也是她曾经的手下败将吗?   “你去准备两身开春的新衣服,明天咱们去打探打探虚实,我倒要看看,一个怡红楼真能把咱们这位沈小姐脱胎换骨不成?”   玢儿接着道:“说起来,您也是辛苦,等了这么多年,可这谢大人怎么就不明白您的心意呢……世上那么多好男儿,您认识的又不止谢大人一个,说起来章大人还是永安侯的嫡子呢!”   林桑若骤然抬眸,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多出了几分精明之色,她敛眉严肃道:“就是因为嫡子才麻烦,谁会愿意让嫡子娶一个下堂妻,我虽然与谢晗不可能,可是若是能成为他的妾室,有我们之前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他总归不会苛待我……有了许府的教训,我是不敢再高攀了,抓住眼前的才是紧要的。”   当初,她还在闺阁时,谢晗不过是沈家一个养子。   那时,许府做了笔大生意,在吉祥镇正是风光的时候,而科考一举夺魁的简直凤毛麟角。   她就是图着高攀,一心嫁进了许府,可是又能怎么样?   许府妻妾成群,还有个平妻与她同起同坐,她这个正室夫人做得还没有妾室风光,她最狼狈潦倒时,谢晗却高中状元衣锦还乡……   若是她当初坚持自己的心意,留在吉祥镇等谢晗,或许谢晗看在她痴心的份上,再有他们一起长大的交情,她现在说不定早已经是状元夫人了!   哪还有现在厚着脸皮寄人篱下的风景,她知道谢晗不会主动赶她,可是一直靠着他的怜悯耗着,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沈月与谢晗有婚约在身,不管将来如何,她在这里始终对我不利。”   ……   日上三竿,沈月还没起床,以前在吉祥镇时,她起床只会更晚。   谢晗早就见怪不怪,该上朝上朝,该休沐休沐。   章柏尧为了略表歉意,早上送了她一只虎皮鹦鹉,结果她在睡觉,又回去了。   沈月这两日腹痛的原因,一直缩在床上,起来比平时要晚。   她洗漱了一番,刚起床准备吃饭,林桑若带了两身衣服来,说是开春天马上要热了,特意选了两件薄衣服送来。   说实话,林桑若对视上沈月精致的面容时,着实连自己也愣了下。   她盯着那张精致的面孔有一瞬间的恍惚,难怪连玢儿都说看见她要心动了。   她原以为沈月还像以前假小子一般把头发束着不爱打扮,然而眼前早已物是人非。   沈月比自己小五岁,正是香娇玉嫩,明艳活泼的时候,她额头方正眉毛弯而好看,如今连那双灵气的杏眼也长开了,她穿着一身红色长裙,光是坐在那里便已经是婀娜多姿。   林桑若细细打量着沈月时,发现沈月也正在看着她,那双灵活的眼眸一转,本该让人看了心生欢喜,但她从来不喜欢沈月现在的样子,从小都是。   为什么所有人都应该喜欢她呢?   就因为她是沈家大小姐,她站在那里不说话都有人喜欢,而她不管多么努力,所有人都不会看她一眼。   林桑若还没从沈月的脸上缓过神来,沈月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你向来心细也够体贴。”   林桑若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刚要把衣服递过去,只听见沈月脆生生的嗓音拒绝道:“但是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别人的衣服再好也是别人的,总是不合身,自己穿着不舒服,别人看见也别扭,你拿回去吧。”   林桑若盯着沈月稚嫩的面孔,不知道为何,听这句话总觉得沈月在指谢晗。   她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了,仍是好脾气道:“沈月说的是,那我让人给你重新做两件。”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会做。”   阿碧就正在屋里做新衣服,她见林桑若谈话间在打量沈月的屋子,于是,起身行礼道:“这位小姐在找什么东西啊?”   林桑若早就发现沈月屋里还多了一个人,“这位姑娘是。”   “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阿碧。”   林桑若盯着阿碧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意,也跟着笑了:“好名字,那沈月就劳你照顾了,她性格虽然任性,但是心地善良,想来也不会为难你,你们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别什么都亲自做。”   这话是贴心的嘱咐不假,可是怎么听都像是在挑拨离间。   对此,阿碧与沈月相视一笑,直接送客了。   春日里风大,门窗都是关着的。   林桑若出门时,阿碧正往外面晾衣服,她盯着严严实实的房门,回头对阿碧道:“我瞧着姑娘机灵,要不也到我屋子里做个针线,你穿的也太简朴了些,我那还有些许首饰,你要喜欢也挑两件。”   话音刚落,阿碧收回了手里的动作,朝她行礼道:“您要是当家主母呢,我就听您的,您要是和我们小姐都是客人,就算是身边再缺人也不该使唤我们小姐身边的人啊。”   林桑若有意示好,碰上了阿碧这跟软钉子,她在许府阅人无数,她当然知道阿碧不是真的没眼力,那丫鬟的眼神仿佛已经把她看透马上要生吞活剥一样,盯得她十分不舒服,也不知道沈月从哪儿捡来这么一个难缠的货色。   林桑若离开西苑后,对玢儿道:“你去打听下,是谁给我们送出来的消息。”   阿碧目送林桑若出了大门,直接进了屋,眼底都是按奈不住的兴奋:“我还当是什么厉害角色,这么快就按奈不住性子了,也不过如此嘛……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她马上就会对你有所行动,到时候咱们给她一个下马威,保管她以后不敢为难你。”   早已听出话外之音,看透来龙去脉的沈月神色严肃的坐在椅子上,没好气道:“阿碧,是你故意放出消息,让她来试探我的吧,我告诉你,不要跟这种人纠缠,你没好果子吃,而且我已经说过了,我来是救我父亲的不是挑衅她,你别再招惹她了!”   她已经不是当初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所以清醒后看得更透彻。   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所以不想招惹没必要麻烦。   “你知道秦妈妈是怎么教训我们的吗?男人有的喜欢风情万种,有的喜欢楚楚动人,而我们言行举止就是为了迎合他们的需求,她和你不一样,她没有真心,她就是靠着装可怜,才能获得男人怜悯的保全自己,就像花魁要打扮的花枝招展才能接揽生意,而你,就是抢她生意的眼中钉,你看她的眼神,贪婪的像个恶鬼一样,你知道人饿疯了会跟狗抢吃的吗?她怎么会允许你留在这里?你不招惹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招惹你,我们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第22章   “我可以见招拆招,但不代表我喜欢主动找事,如今我再多说一句,你不要以为这些花招能瞒过谢晗的眼睛,谢晗不喜欢我,是因为他对沈家有恨,不是因为林桑若那些手段……”   话音刚落,只听到外面有男子的声音:“沈姑娘,这是起床了?”   沈月和阿碧对视一眼,俩人走到窗前,阿碧打开窗后只见章柏尧正执扇在外面站着,还是那双包含笑意的眼神,只一眼便让人觉得无尽宠溺,仿佛在他面前做什么都不会出错。   沈月对视上那双温润的眼眸,心头骤然一紧:“你找我什么事?”   此时的沈月面色红润有光泽,白皙的肌肤的在逆光下,朦胧又清透,丝毫没有那晚的病态。   章柏尧见这事有谱,一脸认真的恳求道:“我想请姑娘帮个忙,可是你义兄死活不肯同意,在下苦苦哀求之下,他说只要姑娘答应他就无话可说,所以……”   沈月转身拒绝道:“不可能!”   想都别想!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沈月那晚溺水的滋味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要不是谢晗及时出现,她险些淹死,她当初答应是为了顺水人情,结果人情没送成,她差点送命,事后想起来,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谁救父亲和母亲?   不得不说,谢晗某些时候,还是把她看得透透的。   章柏尧在外面坚持不懈道:“沈姑娘,那晚是我考虑不周,实在对你不住,这次我已经想好了对策,依你的轻功绝对不会有风险,还请姑娘再帮在下一次……”   “那你也帮我个忙吧。”沈月脱口而出道。   空气安静了片刻,章柏尧在外面问:“什么忙,你说。”   “我想去见两个人。”   “谁?”   “我父母。”沈月说。   章柏尧没有弄清楚这里面关系,“姑娘想要见父母,为何要找在下?”   “因为他们在你们的刑部大牢里。”   章柏尧蓦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怡红楼里,他反应过来后,一口答应道:“行,这事我会跟刑部打招呼。”   虽然刑部与他们京兆府一向不和,到时候他去找谢晗帮忙,以谢晗在朝堂的名声,只要谢晗肯出面,应该不成问题。   说到底,他们是义兄妹,此事,算是他白捡了一个便宜。   沈月做事向来干脆利落,见他这么好说话,直言道:“那行,你说吧,我什么时候去尚书府?”   对此,章柏尧也比较痛快,“好,沈姑娘,就定在明晚,我要一个账本,我会告诉你方位在哪儿,到时候你只需要把账本带出来就好!至于你想见你父母的事,在下一定办到!”   ……   自打那晚水下一事过后,沈月晚上做梦都是幼时和谢晗相处的画面,朦朦胧胧,又不太真切。   白日里她大多都是借着月信不舒服为理由,故意起晚躲着他。   晚饭时,常喜突然说让她过去吃饭,说是今日厨房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和炒鱼片。   沈月也觉得整日躲在屋里不出门不合适,于是硬着头皮到了正厅。   燕京的宫灯照的屋子通明,谢晗穿着一身白色锦衣坐在桌后,沈月隔着门都能感觉得到气氛安静。   她走进去时,谢晗正在喝水,她能看得出他今日心情不错,神色也比平日柔和许多。   桌上的饭菜都是她在吉祥镇时爱吃的,又好像是特意做成这样。   沈月坐下后,随手拿了左侧茶杯喝了一口水,本来想给自己润润嗓子,突然觉得这水有股雪松的清香,味道跟她平日里喝的不太一样,又莫名的熟悉,明明盘旋在脑海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她喝水时胳膊肘无意间撞了下,发出了清脆的响音,沈月下意识瞥了一眼,发现右手边还有一个杯子!   她扭头看向左手边,才意识到她拿的是谢晗刚才喝过的水杯,难怪有股熟悉的味道,好像是她在水下碰到他唇时的气息……   毕竟前几天才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在先,沈月对视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脸色顿时涨红,赶紧把杯子还给了他。   沈月发现他的性格是真的古怪,那么不爱笑的一个人,这时候嘴角竟然还有丝不易察觉的笑,转瞬即逝。   要不是她刚才特意去看他,根本察觉不出来。   以至于沈月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拿错水杯有什么好笑的?   沈月正琢磨他刚才在笑什么时,他突然开口,“你答应章柏尧去尚书府了。”   沈月闻言,点头应了一声:“嗯。”   “我那有一颗夜明珠,方便帮你照明,去的时候记得带上。”   他一本正经的说话时,沈月来时的尴尬缓解了不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今晚心情不错。   “谢大人?”沈月试探着喊了一声。   这是他们数月未见后,她第一次心平气和的称呼他,一声谢大人,听得谢晗胸口有些发闷。   他回眸看着她稚嫩的脸,似乎和他进京时变化不大,但那时他耳边还经常能听到她聒噪的喊一声大哥哥,或者连名带姓的称呼他谢晗。   那还是他们有婚约后,她特意改的称呼,她每喊一声,恨不得昭告天下她在称呼名字,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有婚约。   明明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她似乎对他却陌生了许多。   沈月发现喊了他称呼后,他神色就严肃了,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官威,又变成了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坐在他旁边,沈月有意讨好道:“我后天可以出去一趟吗?”   章柏尧答应她可以去刑部看望父亲和母亲,要是她能从尚书府拿到账本,她想去外面采买些能放住的吃食和保暖衣物。   谢晗闻言,目视着她问:“我何时限制过你自由。”   沈月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再次相见,他视她们沈家为仇敌,她又被他收留,好像不该这么没规矩,可是他们又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客气又好像太过刻意。   不知不觉,连他们以前不算好的关系,都已经回不去了。   沈月低头扒米饭时,眼前被夹了狮子头放到了盘子里。   这狮子头的肉容易碎,以前她总是夹不住,现在完完整整色泽饱满的肉却放在她盘子里。   沈月低头刚吃了一口,很快又被夹了一个。   沈月抬头诧异的看着他,在沈家时,他们吃饭就是挨着,他也很少帮她夹菜。   记得,她那时候还小,刚学会用筷子,夹不住肉总是掉桌子上,他看不过去会帮她夹,长大后哪怕她再夹不住,他也再没有帮她夹过菜了。   许是她们没有婚约了,许是她没有再逼着他娶她了,许是她现在认生后学会了客气,他没有那么讨厌她了,所以他知道她手笨,还会帮她夹一下?   沈月不敢像以前那样被他误会花痴,在他察觉自己之前,连忙收回了视线,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吃饭,没有一丝逾越。   但如果是章柏尧呢,他一定会比谢晗再温柔一些,给他夹好吃的狮子头。   想到这里,沈月脸上浮出了满足的笑意,那是她从没有过的被宠溺的感觉,也许她喜欢的本来就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君子呢?   沈月意识到自己在偷笑时,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笑意,她发现谢晗心情也不错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竟然拿着她喝过的杯子一口将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了。   沈月对着他手里的杯子愣怔了下,有心提醒他那是她喝过的杯子,只见他回头道:“看什么,好好吃饭。” 第23章   沈月闻言,像模像样的又扒拉了两口米饭,两只灵活的杏眼仿佛在邀赏。   她小时候吃饭就是这样,谢晗嘴角含着笑意,伸手欲要抚摸她的发丝时,只是想到记忆中的那场火海,令他心头一刺,神色很快又冷了下去。   常喜见谢晗起身离开了饭桌,跟在身后问:“大人,您不吃了。”   沈月闻言,也不禁抬起了头,好端端的怎么走了?   夜色无声,回答她的是男子冰冷的背影。   沈月坐在原地不禁沉吟了口气,每次单独相处不过片刻他就会冷着脸离开,就知道他不会突然转性。   沈月从小就被他嫌弃惯了,倒也没有觉得不适,拿着筷子夹着盘子里的狮子头,这么近还是给夹碎了。   她索性拿着勺子放到了碗里……不过,在别人家里住着,是应该有眼力劲,哪有寄人篱下,还要让人家照顾她的道理。   沈月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常喜。”   常喜听到沈月唤她,连忙过去安抚道:“小姐,大人可能是胃口不好,您别多想。”   这样的时候,在沈家也算是稀疏平常,沈月还真没有多想,她盯着桌子上的大鱼大肉道:“这桌子上的饭菜没有一样是他爱吃的,我记得他晚上爱吃灵芝糕和锦丝汤,不喜油腻,可是我母亲不在这儿,我做得他也不一定爱吃,你让厨房再做一份给他送过去吧。”   常喜摸着后脑勺思索道:“您说的这些,燕京的厨子也不会呀,要不,我去厨房再盛一些给大人端过去。”   沈月道:“那我去做吧。”   ……   “你还真会做饭那?”阿碧在厨房打下手时,盯着沈月有模有样的切菜,简直不可置信。   沈月揉着面团道:“我只会这两样,还是我母亲让我学的。”   当时,谢晗刚进京科考,母亲在给她准备嫁妆时,就已经教她学着做饭了。   其他的菜都可以不学,但是谢晗喜欢吃的几样一定要会,所以,她当时就专门学了这两样。   沈月回想起以前和母亲在厨房学做糕点日子,突然来了兴致道:“阿碧,其实我自己也会做吃的,松鼠糕!那是我自己做的,只有我一个人会!连我母亲都没我做得好!”   “什么糕?”阿碧添柴火时,好像听到了松鼠。   “那是做灵芝糕做坏了,我自己揉了一个小松鼠,做成糕点也好吃,里面是桂花枣泥红豆做馅,还有尾巴呢!要不我待会儿做几个,咱俩尝尝?”   如果她做成松鼠糕,章柏尧会喜欢吃她做得的松鼠糕吗?   这个念头在沈月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做饭都麻利了几分,但尤为认真。   要是提前把饭菜做好,她就可以专心做松鼠糕,明天去尚书府之前,她还能把松鼠糕交给章柏尧,算是提前答谢他答应自己去刑部看父亲和母亲吧。   夜凉如水,谢晗在书房写了整整一页字,才勉强让自己从回忆中慢慢平复下来。   沈月端着盘托推门而入,他目光凉凉的盯着她,她在门口顿了顿,走过去将盘托放到了旁边。   谢晗瞥了眼盘子下面的书籍,发现上面是他在吉祥镇素日喜欢吃的两道菜。   沈月顺着他视线反应过来时,连忙将盘子往外挪了挪,“那个,不一定比我母亲做得好吃,你凑合着吃。”   她是会做,但是成品比母亲做得总是差一点,不是味道淡了就是作料多了,那还是母亲盯着的时候。现在母亲不在身边,她以为自己会手生,凭着记忆里的顺序,发现做出来反而比以前流畅许多,只是味道好像跟以前做出来的不一样了。   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缠着他不肯走,动作也够利落。   沈月转身准备出门时,突然被人抓住了手,“你去哪儿。”   沈月回头对着他道:“我厨房还做着松鼠糕呢,我得去看着火。”   “松鼠糕?”谢晗若有所思重复了遍三个字,以前似乎从没听她说过,包括她会做饭这件事。   不等他开口,沈月惦记着火候,迈着步伐,边说边出门道:“我先去厨房了!”   常喜目视着自家大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之色,在常喜看来,小姐为公子做什么都不足为奇,何况是学会做一顿饭。   常喜走进来时,谢晗盯着盘子里的食物,神色像往日般尤为平静。   “公子,小姐担心你吃不好饭,所以你走了之后,她也没吃东西,亲自去厨房给你做吃的去了。”   “我胃口不好,并非因为饭菜,她身子刚好,你去告诉她,别让她折腾了。”   谢晗以为跟沈月解释的够清楚,常喜到厨房劝沈月回去休息时,沈月非但不走,还保证道:“一会儿就好!马上就可以出锅了!”   常喜在门口等了一刻钟后,试探着问:“小姐,要不,您先回去休息,我待会儿代您拿出来?”   她这样在里面到处忙活,连他一个下人看见都蛮累的,大病初愈,这么操劳,可不行。   沈月蹲在灶台边,回头认真道:“不行,我要亲手拿,这是我好不容易捏的,你们仔细弄坏了。”   常喜执拗不过,都快半个时辰了,总要回去交差,于是如实回道:“小姐还在做松鼠糕,怕我们捏坏了,要亲自看着出锅,就由她去了。”   谢晗听到这三个字,又是为之一顿,常喜忍俊不禁道:“我也不知道那松鼠糕是什么东西,但我还从未见过小姐如此上心,估计等会儿就给您端来了。”   谢晗凝视着窗外云天悠悠浮游的明月,心头暖意过后,只剩下敛眉沉思。   他协同大理寺带着圣旨抄了她的家,她的情义还会对他像以前一样吗?   常喜见谢晗神色不为所动,还以为他不喜沈月又像在家里时对他的纠缠,试探着开口道:“大人,小姐难得一片心意,这我见她在厨房真的挺用心的,要不,您待会儿假装吃一点?”   常喜低头时,余光无意间瞥向了书桌,才发现刚才沈月送来的食物早被吃光了。   看样子,大人就算不饿,待会儿应该还会给这个面子吧?   ……   新蒸出来的松鼠糕热气腾腾,一排排松鼠糕耷拉着尾巴列在笼子里,每一个都饱满生动。   “真可爱!”阿碧沾水从锅里拿出来时,便爱不释手,太烫又给放下了。   沈月一边往盘子里捡一边道:“挑几个包出来,明天我要送人!”   阿碧把盘子里的松鼠糕端在手上,看了又看,“姑娘,咱们现在出锅,明天不就凉了?”   沈月一边忙活一边道:“放心吧,这是糯米面做得,热的凉的都好吃!这么一大锅,你要喜欢,咱们多留几个在房间慢慢吃,天也不热,能放的住。”   阿碧连连点头,找了一个盘子捡出来几只,捧在手里,笑意盈盈道:“那就这几个吧,我会把它们装在一个盒子里,保证你送得出手!”   次日晚上,章柏尧把马车停在谢府门外,刚准备进去接沈月时,谢晗先从里面出来了。   章柏尧打量着他这身打扮,明显要出门,故意道:“这么晚了,谢兄这是要出门?”   谢晗站在台阶上垂眸打量着他,神色不置可否。   章柏尧就知道他放心不下沈月一人出门,没好笑道:“我看谢兄这黑眼圈这么重,昨晚没睡好?”   话音刚落,沈月抱着一个盒子,从里面出来了,“章大人!”   章柏尧见状,颇为意外道:“哎,沈姑娘这么早,吃饭了吗?”   他这个点,本来是想来蹭饭的,结果这对义兄妹商量好似的,一个比一个早,对他的事还挺上心的。   他这时候还想着吃饭,着实不太过意的去。   沈月被阿碧搀扶着走过去,拿着盒子递给了他:“章大人,给!”   章柏尧闻言,把扇子别在了腰间,双手接过去问道:“这什么?”   沈月帮他打开盒子,颇为骄傲的介绍道:“松鼠糕,我亲手做得,你看,还有尾巴呢!”   章柏尧借着烛光,仔细盯着盒子里饱满生动的糯米糕瞅了瞅,点头道:“是好看。”   “里面还有红豆和桂花呢!”   章柏尧收回了盒子,对着一旁面色冰冷的谢晗,笑道:“好,晚上没吃饭,我待会儿在外面等你,正好吃了。”   求人帮忙,又收礼物,章柏尧倒挺不好意思的。   “走吧。”   沈月正要下台阶时,身后冷不丁的突然飘出一个男人冷冽的声音,沈月一个激灵,回头发现谢晗一直在她旁边不远处站着,顿时吓了一跳,“你……”   他不是不来吗?   谢晗则冷声斥责道:“还不快上车!”   章柏尧在旁侧不好意思的显摆了下盒子,谢晗没理他直接过去了,沈月跟在后面也没敢吭声,只是偷偷说了一声凉了也好吃,就跟着上了马车。   夜色安静,沈月上了马车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刚进来就踩到了裙摆,差点趴在某人腿上,被一双手推在了一旁。   没错,是嫌弃的把她推开了,好像还带了些许情绪的样子。   这马车内地方小,稍有不慎就会碰到对方,沈月坐在一旁,感受着彼此呼吸浮动,逼仄的让她有些压抑。   沈月不由又想到水下一事,脸色红了又红,好在夜色昏暗,谁都看不见对方,再加上谢晗呼吸频率,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沈月也没再乱想。   俩人一路无言,很快到了尚书府围墙外。 第24章   沈月翻墙头进去后,章柏尧已经饿得能听见肚子叫,京兆府临时有事他是赶了过来蹭饭,结果没吃上,现在现成的吃的握在手里,他当然有些忍不住。   他刚拿出来,抬头见谢晗一身白色锦衣如昆仑玉碎在马车旁边站着,夜色覆盖着他的脸,看不出喜怒,他过去问道:“谢兄要不要来一点,尝尝令妹的手艺?不过你应该经常能吃到,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章柏尧正准备吃,谢晗眸光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赶在他前面拿走了一个。   白色的松鼠糕,在月光下饱满可爱,眼睛用红豆点缀,还有长长的尾巴。   他咬了一口,味道和灵芝糕有些像,但是没有灵芝糕松软,里头的豆沙枣泥多了几分香甜。   他昨晚孤灯等了半宿,也没见她送来,原以为她自己拿到房间吃了,结果……   他盯着狼吞虎咽当馒头啃的章柏尧,不动声色的将手里仅咬了一口的松鼠糕包了起来。   大约章柏尧把一盒子松鼠糕快吃完时,沈月携带者夜明珠翻墙而过,落在了俩人身侧。   章柏尧见她这么快就出来了,顾不得手里的松鼠糕,放到马车上,赶紧过去问道:“怎么样?”   沈月将怀里的账本拿给了他,谢晗走近后狐疑问:“两个账本?”   沈月点头,把这两个账本的来历交代了一遍:“一个是尚书大人书房里的,我翻了两页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另外一个厚的,是我第一晚误闯进去的那个宅院里搜的,我之所以觉得那个院子的人有古怪,是因为又看到那晚的蒙面人,我进去后有听到他们有说地下钱庄得事,所以我趁他们不注意,在房间也翻到了一个账本,你看看有没有用吧。”   当然,沈月掩盖了偷听别人洗澡的事,并非她对蹲墙角情有独钟,实在是要不是他们去洗鸳鸯浴,她也没机会到手。   章柏尧借着马车上悬挂的灯笼,粗略翻了两页,果然有猫腻。   “太好了!辛苦姑娘!”   沈月走进马车,发现他把松鼠糕都吃完了,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那是她舔了谢晗十多年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她趁他翻账本时,红着脸问道:“那个……松鼠糕好吃吗?”   “好吃啊。”章柏尧合上账本,“姑娘亲手做的,岂有不好吃的道理!”   就凭这两个账本,她给他做窝头,他都说好吃!   沈月与章柏尧含笑四目相视间,谢晗在一旁分析道:“后宅女子,应该是尚书大人妾室,有何来历?”   “尚书大人就一房妾室,只是要说来历……还是咱们北燕曾经在东陵带回来的一批俘虏,我记得有很多女子,都赏赐了大臣。”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   谢晗记得北燕和东陵交战,是近两年,从没听说过有带俘虏回来,要说尚书大人的妾室,以他的年纪,那唯一可能就是二十年前。   “那批俘虏里,有的已经做了侧妃,所以我也是听长辈说起时,听了一嘴。”   谢晗点头:“刑部应该有名单,明天去查一下都有哪些人。”   回去的路上,沈月本以为自己立了一功,能被有好脸,奈何马车内的气氛还是来时那般压迫。   谢晗刚才在外面和章柏尧分析的头头是道,上了马车后便一言不发,甚至沈月在黑暗中都能感觉到他闭目养神都懒得看她一眼。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没有招他吧?   沈月摸着嘴唇,大概是那晚水下一事,他在膈应她?   沈月往外挪了挪,突然黑暗中被人抓住了手,“去哪儿。” 第25章   沈月道:“我……我……我往外挪挪。”   她低头盯着被他抓紧的手, 虽然此时什么都看不见,但不觉得最近他们肢体接触的频率变多了吗?   沈月一把将手抽了出去,“不然你以为我想干嘛。”   “当着我的面, 你都已经学会私相授受, 我若不看紧点,你一个翻身钻进别人马车里了, 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沈月在黑暗中扭头道:“交换信物才是私相授受,几块糕点能代表什么?那我以前还给你送吃的呢!也没见有什么进展……再说,你不爱吃, 不代表别人不喜欢啊!”   “这么说,你倒是会左右丰源,两边都能讨好。”   “受你们照顾,应该的。”   话音刚落, 黑暗中忽然一股热气袭来, 沈月只觉得脸上一热,男人低哑的嗓音对着她的唇一字一字道:“水性杨花可不是褒奖。”   沈月感受到是男子的气息近在咫尺, 心跳骤然加速,顿时心乱如麻, 下意识的扭向了一侧瓮声道:“这有什么, 我还看见某人给别的女子捏泥人呢, 还非说在外面买的。”   这个婚约,是他先不要的,他有什么资格说她?   再说, 她跟他,谁水性杨花?   沈月想到这里, 黑暗中正想跟他理论一番, 抬头刚要开口, 却撞到了男子滚烫的唇。   空气静止后,几乎是下意识,俩人不约而同的扭头错开了,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沈月:“……”   完了,这下他更膈应她了。   他刚才躲得那么快,不会怀疑她故意亲他吧?   上次水下一事,他好像打开了封印,谁让他有事没事离她这么近的,再说马车摇晃……何况她什么都看不见!   沈月擦着嘴唇,明明是她白白让人占了便宜,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心虚似的?   一路无言,仿佛回去的路都变得格外漫长,黑暗中,沈月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喘气都是尽量能少吸口气就不要吸气,所以空气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终于到了谢府。   谢晗下了马车后伸出了手,沈月没看见,站在马车上直接蹦了下去,   谢晗差点被踩到脚,转身走在了前面,沈月跟在后面,先后迈进了大门,周围顿时暗了许多。   沈月只能凭着声音跟谢晗的脚步走,后来谢晗穿过了院子,她撞到了影壁。   她以为她走的是直线……   这时,常喜连忙递过来一个灯笼,沈月眼前有了光亮时,只听见远处有女子的脚步声朝这边的跑了过来,呼吸略显急促道:“谢晗,我听丫鬟们说……天黑之后,看见沈月出门了,还是被一名男子接走的,她刚来燕京,人生地不熟,到了晚上又什么都看不见,听说那男子和她举止亲昵,又不知道身份,我担心她会出事……”   林桑若话还未说完,先听到谢晗冷哼了一声,她错愕的盯着他冷厉的凤眸,讽刺之意言之于表,心里顿时更加确认了私底下对沈月的传言,“要不要找人出去找找?女子名节最重要,我是担心她坏了名声。”   沈月出门帮个忙被误会成这样,不得不从影壁后面绕出来澄清了一声:“不用了,我……我在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林桑若大约没想到正主在这儿,脑袋翁的一下,心虚的缘故,心跳也漏了半拍,“沈月?”   她诧异的目视着俩人,明显是一起回来的,回想到她刚才的说辞,脸色一时间青白不定,还未开口,只听见沈月跟在常喜后面边走边道 :“不好意思,让一让,好像撞到鼻子了。”   谢晗不禁敛眉:“不是刚还跟在后面吗,你怎么回事?”   沈月撞疼了鼻子,直冒眼泪,脾气也不是太好,没好气道:“你在前面我在后面,你走着走着拐弯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在前面……”   谢晗拿出手帕捂住了她流血的鼻子:“快进去敷一敷!”   林桑若见状,刚要解释两句,谢晗回头冷声道:“明日再说。”   林桑若目视着俩人的背影,她觉得不是沈月撞到了鼻子,是她撞了一鼻子灰。   她从小和谢晗一起长大,深知谢晗在与沈伯荣相处中,生平最厌恶别人虚情假意,两面三刀,她今日没弄清楚情况就冒冒然说她与别的男子相会,他今日怕不是已经误会是她让人盯着沈月了?   一晚上,她当然可以想个合理的解释,可是平白无故被人摆弄了一道,她一路闷声回到东苑,关上门后,才朝身边的丫鬟发作道:“是谁说的!不是说沈月和男子约会吗!怎么和她一起出去的人是谢晗!”   玢儿赶紧跪下解释道:“小姐,是洒扫外院的丫鬟亲耳听到的,说是外面有个男子在专门等她,奴婢不敢诓您,她出门的时候奴婢还偷偷看了一眼,是真的确认过才敢跟您说的,只是……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谢大人跟着一起回来的。”   林桑若仔细听着来龙去脉,坐在椅子上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才慢慢思索道,“这么说,是沈月故意泄露的消息,不对,沈月没那么多心眼,是她旁边那个丫鬟,阿碧!这个丫鬟,为了她主子,专门跟我作对!都以为我好欺负是吗?沈月目中无人也就罢了,现在,连她身边的丫鬟都能爬到我头上了!”   “小姐,您别这么说,沈小姐就是任性了些,可她到底没有伤害过您啊,何况,谢大人一直都是偏袒您的,不会让人欺负了您去的。”   林桑若打断道:“他哪是偏袒我,他是不喜欢沈家人才向着我,可是他到底在沈家生活了十余年,若是他心里内疚,对沈月念旧情,哪儿还有我立足的地儿,说来,我在谢府悄无声息了这么久,也该做点什么了。”   ……   今天沈月回来的比昨天要晚,阿碧早早在西苑门口候着,远远看见沈月在谢晗身侧被捂着鼻子就回来了。   她连忙过去搀扶道:“这是怎么了?”   沈月解释道:“没事,我鼻子稍微撞到就流血,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阿碧,你去拧块湿毛巾。”谢晗回眸视线扫向了一旁的常喜,“药箱。”   常喜是被那双眼神吓迟钝的,反应过来后连连应道:“我这就去!”   他到门外时,余光盯着给沈月擦鼻血的谢晗,心里还嘀咕了句,真是月亮打西边出来了,大人什么时候跟小姐这么亲近了?   这晚,夜色很柔和,一轮弯月在云天中悠悠浮游,屋里被擦了药酒的沈月,躺在床上嘴里咬着一块松鼠糕,晃悠着白嫩嫩的脚丫,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把松鼠糕吃的一个不剩的章柏尧,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他,他答应过带她去刑部看望父亲和母亲,应该不会等很久吧?   沈月咬着松鼠糕,眼前再次闪过暗沉沉的车厢,不过这次她能清晰看到谢晗的面孔近在咫尺,连他的呼吸都好像近在眼前,心里骤然一紧,怎么又想到他?!   难道她以前想他的时候太多了,现在连想别人的时候都习惯想到他?   沈月摸着自己的下巴,虽然两次都是无心之失,可到底还是蛮别扭的……   沈月回过神,头顶突然多出了一张白花花的脸,或者说,这张白花花的脸让她瞬间回过了神,她捂着受惊的心脏道:“阿碧,你干嘛呢?!”   “你想什么呢,跟你说话也听不见!”   “你说什么了?”   “我是说,谢大人让人送来的药,让你趁热喝了……”   沈月闻言,从床上坐了起来,端起来一饮而尽。   当然,这么痛快不是她爱喝药,是因为一口一口喝更苦。   阿碧在旁边道:“我瞧着谢大人也没你说的那么不通人情,他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沈月把药碗放盘托上,抬头目视着阿碧时,神色还算平静:“如果一个人,把你一家送进了刑部,你觉得他好吗?”   一向能言善辩的阿碧,沈月头一次见她说不出话来。   沈月也没再执着,她坐在床上拉被子道:“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反正,章柏尧已经答应她了,有些答案,等她见到父亲和母亲后,一问便知。   若是他们沈家真的对不起谢家,她愿意赎罪,若是父亲和母亲是冤枉的,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救人!   次日,沈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自来到谢府,身边只有阿碧一个人伺候,头一次早上起来,到处没看到阿碧。   沈月只好下床自己洗漱了一番,跑到外面去找人,问过一个丫鬟后,才得知阿碧一早就被东苑的人给带走了。   “她犯了什么错?”沈月问。   她的丫鬟,就是犯了错,也轮不到林桑若来管教。   “奴婢也不知道。”   沈月早就知道阿碧会得罪林桑若,按照林桑若的性子,这么明目张胆的从她院子里抓人,肯定是抓到了阿碧的把柄。   沈月看了眼天色,这个时间,谢晗上朝还没回来,常喜也不在家。   林桑若这会儿应该在院子里正等着她,有什么事,还是趁早解决比较好,等天黑了,她什么都看不见,容易吃亏。 第26章   沈月早上睡多了, 外面太阳正好,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沈月到林桑若的院子里时,阿碧在院子里的石砖上跪着, 林桑若正在屋檐下坐着喝茶。   沈月见她气定神闲, 连平日里的楚楚可怜都懒得装了,寻思着她捏的把柄还不小。   她逆光走近后才看清楚阿碧红彤彤的脸, 清晰可见五个手指头印,沈月眸光一凛,扫视着林桑若及她身后的丫鬟道:“谁打的?”   这里不少是熟面孔, 沈月的拳头更熟悉,林桑若身后的丫鬟顿时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没一个敢动。   沈月道:“我最近刚学会一套指法, 知道什么叫内伤吗?就是一掌下去肝肠寸断, 痛不欲生,表面上连个伤口都没有。”   沈月谈话间, 还特意比划了下,她透过指尖缝隙, 对面安静的像一排等着被宰的鹌鹑, 眼神直愣愣盯着她的手掌, 却半天不敢发出声来。   林桑若见身后一个个被吓破了胆,大约觉得没面子,缓缓开口道:“你不用吓唬她们……”   她话音未落, 只听见身后扑通跪了一地,玢儿连连磕头道:“小姐, 是这个奴婢先冒犯我们家姑娘的, 真的是她无礼在先……”   阿碧闻言, 跪在身后切了一声,不屑之意言之于表,完全没有反驳的欲望。   沈月昨天鼻子流血太多,被阳光晃着有些头疼,意识到阿碧还在老老实实的跪着,她走到阴凉处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搀扶道:“阿碧,起来。”   林桑若盯着主仆俩居高临下的朝她跟前走了过来,她一个人目视着两双直勾勾的眼神,步步逼近,阿碧也就罢了,沈月性格向来嚣张跋扈,谁知道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举动,林桑若坐在原地总觉得后背冒冷汗,她撑着场子想站又不能站起来。   她只得抬头朝沈月目光柔和的解释道:“月儿,这丫鬟不安分,她刚来谢府才多久就钻到我的院子故意散播谣言,甚至还让我差点误会你深更半夜与男子在外……这可是对你名声大大不利!我知道你素来心地纯善,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在身边伺候……至于这个阿碧,我虽不知你是从哪里领回来的丫头,恕我直言,若是来路不正,当心把你带坏了。”   沈月也坐在她对面耐心道:“这跟你一声不吭把我的人带到你的院子,并且打了一巴掌,有什么关系吗?”   虽然她最讨厌林桑若的一点是啰嗦了半天,完全听不出来她想要表达什么,反正就算表达出来的也永远不是她关注的点。   然后每次等她反应过来后,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她说了这么多,只是在铺垫这个。   但是谢晗每次都能简言意骇的与她对答如流。   林桑若道:“她三番两次挑拨离间,我是在替你教她规矩。”   偏偏每次沈月不吃这一套,不以为然道:“是吗,我以前天天冒犯你,也没见你教我规矩,你对我殷勤也就算了,你对我身边的人这么殷勤吗?”   这话有些暗指她以前在沈家如何讨好她的意味了。   林桑若仗着饱读诗书心高气傲,尤其是沈家落魄后,在沈家寄人篱下、扮弱可怜的那段时光是逆鳞,她身边的人根本提不得,这话简直伤了她自尊,态度也渐渐恢复了几分冷硬:“我也是关心你,别说打出内伤,就算是你今天把刀砍在我脖子上,我也是要告知谢大人一声的。”   沈月当然知道林桑若就是故意咬着话茬激怒她,就怕她不动手,只要她今天稍微失了点分寸,晚上她就有的演了。   但是,一个把戏多少年了,她也会长大……就这种激将法,是她林桑若黔驴技穷,还是她林桑若觉得她好糊弄?   沈月顿了顿问:“这么说,我要留在谢府,谁伺候我,还得你说了算?”   这会儿,谢晗不在,林桑若没有以往的情意绵绵,态度也十分坚决:“我说了,我是为你好,她如此挑拨是非,这样的人根本不行。”   沈月‘踩’着她的脸问:“那要林姐姐这么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这里就数你最清白,把她赶走了,你伺候我吗?”   这下,林桑若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一时间难看至极。   沈月当然知道她的痛处,可见她当年在沈家对她卑躬屈膝十多年,心里有多么委屈。   可是,她从没有欺负她一次,从来都是她主动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卑微懦弱,她因此也扣上了十多年的嚣张跋扈的名声。   至少,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是这么看她的。   沈月起身道:“我刚来谢府,你的丫鬟也曾出现在我的院子里蹲墙角,今日阿碧落在你手上最多大家扯平,但还不至于你说的这么严重,要是换做以前的沈月,我确实会提防小人,如今的沈月还有什么可图的呢,她什么都没有了,就是再留在身边伺候我,也不至于把我未来的夫君抢了,对吗?”   沈月对着蓦然一愣的林桑若,脸上一改刚才的黯然失落,也学着她的语气,歪着头柔声接着道:“所以你要是再扣着人不放,我觉得你在胡搅蛮缠,你说呢?”   话音刚落,不等林桑若开口,沈月抬手一巴掌落在了林桑若脸上,神色彻底恢复了冷静:“现在,你可以去谢晗跟前演戏了。”   林桑若在谢晗面前那么注重形象,如果她不怕落一个胡搅蛮缠的印象话。   当然也省的她每次明明没对她做什么,她回回在谢晗面前表现的可怜兮兮的,时间长了,她也觉得什么都没做怪冤枉的,在怡红楼关的那三天三夜里,她也有这么想,要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一定给她一巴掌,没想到真有一天实现了。   偏偏,这次她还占理,林桑若要真哭起来,还真说不出她什么。   林桑若身侧跪着的玢儿纵然害怕沈月,也知道自己伺候的是谁,她不得不佯装护主,难得从身后发出了声音道:“你怎么能打人!”   “做奴婢的不懂事,当然要打主人。”沈月回头对着捂着脸吃痛的林桑若道,“所以下次再有这种事直接找我,离我身边的人远点。”   这时,玢儿跪在林桑若身后硬着头皮又掰扯了句:“林姑娘这么说,是连你身边的人也骂了,都是奴婢,又有什么不一样。”   沈月冷眼盯着林桑若身后的玢儿,不悦道:“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哪儿一样了,阿碧走了!”   于是,阿碧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沈月牵走了。   出了东苑,主仆俩甩了一身麻烦,又是另外一幅心境,沈月边走边责问:“大早上,你怎么跑她院子里去了,不是不让你招惹她吗。”   “这个时候,哪儿大早上了,再说,这次真的是冲我不冲你。”阿碧道,“她趁你没醒,先把我拉到院子里敲打了一通,然后拿出了两根连秦妈妈都不戴的簪子收买我,说是我跟着她……挣个前途。”   沈月只知道林桑若嫁给了富商,也不知道她和离后这般光景,听着比她还拮据,“这么说,她是看上你了。”   阿碧没好意思说,林桑若身边一个个丫鬟面黄枯瘦,自己是多没安全感才找这么丑的丫鬟,这种人要是得势了,能容得下她才怪。   她点头:“嗯,把我收买或者赶走,等你身边没了可信的人,再慢慢对付你,她都不亏。”   沈月闻言意识到自己误会阿碧了,不由停下脚步,揉了揉她的脸,一脸认真道:“回去拿个毛巾敷一敷,谢晗的药还是挺管用的,等我待会儿给你偷来擦。”   阿碧听见她最后那句话,额角的青筋凸凸了两下,刻意忽略掉她那双圆溜溜的杏眼,严肃道:“对付这种不安分的人,你这一巴掌也太轻了,她以前把你害的那么惨,你就不想出这口恶气吗?”   “说实话,她每次眼睛珠子一转,一开口,我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有的时候逼急了,我甚至想按着她的头打一顿,但是现在,我还挺谢谢她的。”   “谢她什么?”   沈月想到章柏尧,眼底藏都藏不住笑意道:“要不是她,我也看不到别的男人有多好啊!”   “是章大人答应你见你父亲和母亲了吧?”   “对呀!”   阿碧见她一脸少女思春,不禁凑近道:“那你打算怎么感激他,以身相许?”   “大人,下午您还出去吗?”   前面传来常喜的问话,沈月抬头和刚进院子的谢晗四目相视,她想到阿碧刚才说的虎狼之词,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沈月从来没想过,原来整日躲着她不见人影儿的人,最近总是阴魂不散,再多来点这种意外,她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她低着头故意假装没看见他,催促着阿碧道:“你在看什么呢,走啊。”   常喜原来是不想误会的,但看到俩人脸色都这么红,再稍微加上以往的印象,难保不觉得她们是在说自家大人。   “公子,难道您收留了她们,小姐心怀感激,要以身相许?您要是没做好准备的话,她要是以后再找过来,要不我还像以前一样再帮您挡挡?” 第27章   谢晗面无表情的目视着常喜一脸忠诚的面孔, 他一直以为他厌恶虚伪,但这算是他生平头一次不喜欢旁人这么憨厚,半晌, 淡声道:“去把我的画拿到书房。”   “哦。”   常喜连忙应了一声, 可是刚才大人好像还没告诉他要不要挡人,于是, 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问:“对了,大人,那我要不要帮您……”   “顺便把我桌子上的书拿来, 我要看。”   常喜道:“可马上要吃饭了。”   谢晗颔首:“去请小姐吃饭。”   “好。”   常喜应了一声后,谢晗已经进院子了,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没想起来,刚才大人好像每句话都回答了, 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 他正想着刚才准备问什么来着,再回头, 身边已经没人了。   沈月前脚回屋,后脚就被叫去吃饭, 别说她现在压根不想看到谢晗, 何况她从来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一脸匪夷所思道:“我刚起床,吃饭这么快的吗?”   阿碧没好气推搡了她一把,她边说边往外拽:“你还好意思说, 你什么时候醒的!已经中午了,早该吃午饭了, 赶紧过去, 别让大人久等了。”   “他要饿了早自己吃了, 哪儿会好心来请我,他都不着急,你着急个什么?”   “就是因为大人不着急,我们才要着急啊,这样才不用让人家久等嘛。”   “这样的吗?”沈月明知故问道。   “下次,要是章大人请你过去吃饭,你也会这么慢悠悠的在这儿问我,这样的吗?”   沈月一路被推搡着来到了正厅,谢晗已经在里面坐着了,她盯着旁边多了一副碗筷,没话找话道:“怎么多了一副碗筷?”   常喜道:“这是章大人的,他临时有事,不来了。”   沈月心里蓦地一顿,原来他今天真的会来吃饭,“他去哪儿了。”   “好像是去安置一位姑娘。”   话音刚落,谢晗微抬了下眼皮,只听见沈月一个人在旁边喃喃道:“姑娘?”   沈月对着旁边一脸沉静的谢晗问:“章大人温文尔雅,英俊多才,燕京应该有很多姑娘喜欢他吧?”   谢晗闻言,抬眼瞥了她一眼,故意道:“他是永安侯嫡公子,将来婚配自有生母长公主做主,但是有一点。”   沈月凑近,神情专注的问:“什么?”   “她的儿媳肯定不会在粗鲁顽劣,大字不识几个的罪犯之女里挑。”   他这一句话,全部都是在说她的短处,几乎否定了她。   沈月被受到打击,撂下筷子道:“你!你是在说我吗!”   谢晗道:“我未必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实事求是,你歪打正着,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   沈月这下彻底被伤了自尊,红着眼睛问:“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一定要每次说这种扎心的话!你是不是觉得你看不上我,所有人都看不上我!”   谢晗目视着她:“我是让你清醒!”   沈月起身对着他那张冰块脸,没好气道:“你还是自己先清醒清醒吧!”   ……   这顿午饭,不欢而散。   章柏尧来的时候,谢晗一个人在喝茶,脸色不是很好。   他环视四周道:“沈月呢?”   谢晗听到沈月二字,放下了茶盏,“你找她何事?”   “我想让她帮我去抓一个人。”他坐到旁侧,一脸认真道,“地下钱庄落网之鱼,终于被我逮到人证了。”   这事说出来是好事,案子终于有了进展,章柏尧也颇有成就感,然而,他说完后,谢晗只是目光沉沉的抬眼瞥了他一眼,冷声问:“你们京兆府是没人了吗?”   “京兆府那点俸禄……”章柏尧意识到这话有些失言,压低了嗓音道,“朝廷要是能给我请来这么厉害的衙役,我哪儿还需要找你帮忙做说客,再说,真有这么厉害的人,逍遥快活,人家干嘛来我京兆府?”   章柏尧见谢晗不为所动,掏出了一个册子,先示好道:“这是你要的名单,我从刑部给你带来了,想不到你对我的事这么关心。”   归根到底,地下钱庄的案子是他的事,劳好友这么操心,章柏尧也颇为惭愧。   谢晗拿起来册子,大略扫了一眼,“裕王府?”   他心里一阵狐疑,脑海中蓦然想到吉祥镇遇刺的那晚,风将军曾交给他一个腰牌,便是出自裕王府。   章柏尧清了清嗓音:“柔丹,是裕侧妃名讳,说起来,沈家的案子也与她颇有渊源。”   谢晗不禁对裕王府产生了几分兴趣,合上了名册问:“什么渊源?”   “我之前跟你说过,裕贤王已经仙逝,裕王府只有一位世子,而这位唯一的世子就是裕侧妃的亲儿子,陛下对裕贤王兄弟情深,这位世子身份自然十分贵重,他被太后娇宠惯了,性格自然顽劣不堪,于是陛下给了他一个虚职,给他专门设立了一个南箕司,在刑部专门勘察没人理会的悬案。”   常满身负多重命案,退隐多年,不可能一夜之间被所有人记起来。   谢晗记得他刚进京上任,是南箕司其中一位官员,指出沈家窝藏要犯。   章柏尧道:“本来你上任当天要被革职随沈家一同关入天牢,好在你反应快,不禁保全了沈家,还得到了陛下的赏识,说起来,我也是去了趟刑部才知道,这件案子现在是你在查。”章柏尧一口气顺着说下去道,“那你直接让沈姑娘见见她父亲和母亲又有何妨?”   谢晗不动声色道:“她已经求过你了?”   “嗯。”   谢晗神色微微有些失落,转瞬即逝问:“她为何不自己来找我?”   这种事,她都要先问过章柏尧……   章柏尧自然不能说,是她答应沈月去见她父母,她才答应去尚书府,这空手套白狼的事,“我已经答应过了,你好歹给我个面子。”   谢晗想到沈月红彤彤的眼睛,“不是不能见,而是要等,刑部录口供期间,一旦罪犯见了外人,口供就要作废,要等到宗卷交到大理寺,才能见人。”   “那不就要等到结案的时候了?”   章柏尧若有所思的喝了口茶,只怕沈月等不到那时候,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总要再想想办法。   沈月没吃饭就回到了屋里,东苑里的人眼睛也没闲着,把事情经过跟林桑若复述了一遍。   玢儿从洗脸盆里泡好了湿毛巾,递给了林桑若:“小姐,咱们要不要去把今日的事……”   林桑若抬头目视着她:“今日的事什么?等着沈月过去跟他说出那番话,让谢晗对她更内疚吗!嘶……”   她没好气的接过毛巾,敷在了脸上,因为嘴角吃痛,嘴巴有些张不开,含糊道:“她身边那个丫鬟,无非是觉得谢晗亲近她多于我,你等着吧,以后府里的人也会渐渐势利起来,等我的脸好了再……嘶……”   沈月在她脑海中不过是当年只知道跟在谢晗身后的丫头片子,丁大点的萝卜头,难道她还赢不了一个丫头片子吗!   她以前不会输,现在也绝对不能输!   “可是小姐,咱们当时说,只在府上寄住三个月,如今三个月也快到了。”   林桑若捂着吃痛的脸颊道:“三个月不过说辞罢了,离开了谢府,我现在又能去哪儿,罢了,我还是要趁着现在见他一面……”   兴许他看到后,能多一点怜悯……   纵然她讨厌往日卑躬屈膝,如今也不得不再装出对沈月畏惧的样子再摇尾可怜留下来。   她心里越想越气,她明明饱读诗书,比沈月更像闺阁小姐,凭什么每次要装作被她任打任骂不还手,每次她在人前刻意捧着沈月把自己装作卑贱的样子,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侮辱!   迟早她要把今天的隐忍,将来连本带利的从沈月身上讨回来!   “那要不咱们趁着大人刚吃完饭,咱们过去?”玢儿试探着问。   “笨,自然要等着谢晗发现,我过去不是明摆着告状吗!”林桑若说完,见她还是不明白,没好气道,“你去要点消肿的药!”   ……   沈月心情不悦,被阿碧带到街上,采买过几日去探望父亲和母亲的衣物,心情才稍有好转。   “阿碧,你比我细心,你觉得除了厚实的换洗衣物还有吃食外,咱们再带点什么?”   阿碧想了想:“老爷要是爱看书的话,咱们应该也能带两本,让他打发打发时间,其实,咱们还不如再把剩余的银两打发那些衙役,有他们照顾,老爷和夫人在刑部应该会好过一些。”   “你说得对,那咱们去的时候,再带两瓶好酒。”   阿碧道:“两瓶哪儿够,带四瓶,他们分给底下的兄弟,自己也要留一瓶的。”   谈话间,沈月盯着前面的粉衣女子已经很久了,总觉得她背影有点眼熟,直到她转身采买胭脂时,沈月看到了她的侧脸,朝阿碧道:“你等我下!”   沈月跑过去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在她耳边唤了一声:“采音!”   魏采音自来到燕京,还从未有人唤过她的闺名,只觉得有股亲切感令她回头,盯着眼前背着手容光焕发的红衣女子,与记忆里的萝卜头重合,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着问:“沈月?”   沈月连连点头,不知道是多年未见,还是眼前熟悉的面孔憔悴不堪,她眼底不受控制的泛着泪光,好不容易给压下去了。   魏采音握着她的手,打量道:“你现在已经这么漂亮了,我都没认出来你!”   沈月朝着阿碧介绍道:“这是我幼时最好的朋友,魏采音,她现在已经嫁给燕京苏家,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   阿碧盯着眼前眉清目秀,举止端庄的女子,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魏小姐。”   魏采音惊讶道:“你不是在吉祥镇吗?”   顿了顿,她又反应了过来,“哦,我明白了,谢晗一举夺魁,他现在已经是状元了,他把你也接来了?”   在旁人眼里,她喜欢谢晗喜欢的已经无可救药,所以什么好话都是顺着谢晗好似对她情深义重的说。   沈月想到家里发生的变故,眼下她寄人篱下,哪是被接来的,说的她都不予好意思了,转移话题道:“我……我是来燕京找我父母的,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魏采音挽着她的手道:“我出来打发打发时间罢了,早知道你在谢府,我就去找你了。”   顿了顿,她问:“你说,你来看望沈伯父,难道他在燕京做生意吗?” 第28章   沈月一阵语塞, 只好把近日发生的事简言骇语的说了实情,不然这么照她这么猜下去,她脸面也撑不住。   “采音, 我来燕京就是想找找门路, 看看能不能救出我父亲,你也知道, 我父亲他这个人淡泊自逸,他肯定不会有勾结的,还有我师父……他向来老实本分, 我虽然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但我肯定他不是坏人,你来燕京时间比我长,我记得你的公公也是大官, 你肯定比我懂这个, 你有办法吗?”   当然,沈月怕魏采音接受不了, 隐藏了她被卖入青楼的事。   章柏尧虽然答应她去探望父母,可是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 到底开不了这个口。   魏采音听到沈家的遭遇, 也是大为震惊, 她更是心疼眼前这个刚刚成年的姑娘。   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现在落魄到寄人篱下,还要千里迢迢进京替父亲和母亲筹谋生路, 比起她在婆家不受待见,连家都没有才是可怕。   魏采音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担心伯父, 我公公是刑部侍郎, 我可以帮你回去打探打探口风, 但是,你说是谢晗把他们抓起来的,他怀疑你父亲杀了他父亲,他能容得下你吗?”   沈月想到谢晗的所作所为,不能说好,不能说坏,连她自己也有些难以分辨,“反正,他不能也没办法,我无家可归,就被他带到燕京了。”   魏采音想了想,也对,谢晗在沈家多年,总不能只有恨。   纵然他再厌恶沈家,可当年的事到底和沈月没关系,这么多年,他就算是一块冰,被沈月这么捂着,也该化出点感情了。   但是,就是现在这样真心的话,她盯着沈月略显稚嫩的面孔,也说不出口了。   谢晗视她为杀父仇人的女儿,这样的希望,还不如不给她。   魏采音道:“好,他不为难你,我就放心了,要是你有不方便的地方,直接到侍郎府找我,我就算帮不了你,我在燕京时间长,咱们也能一起想办法,可别什么都藏着掖着。”   沈月点头:“我知道,我已经求了人,可以去探望我父亲和母亲了。”   魏采音看了眼天色,脸上略显几分急促叮嘱道:“时候不早,我得回去做晚饭了,你记得,有事情来侍郎府找我。”   魏采音急匆匆的穿过人群后,阿碧盯着她的背影,不禁道:“这位魏小姐,倒是仗义的多,她是真心对你好的。”   “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沈月盯着魏采音的背影,总觉得她走的有点急,为何出门不乘马车?   阿碧又道:“你说,都是侍郎府的少夫人了,身份又尊贵,侍郎府那么大,还要主子做饭吗?”   沈月觉得魏采音的性格不会不招人喜欢的,她就是老人喜欢的那种儿媳妇,故而猜测:“可能是要盯着厨房吧,我母亲以前也是经常在厨房盯着,事事亲力亲为。”   她此时有些理解母亲说的话了,为人妻,事事都要上心,不禁照顾夫君,还要照顾子女,才几年不见,她感觉采音憔悴了好多。   沈月抱着采买的衣物刚回自己院子,就撞到了一个人,她抬头与谢晗四目相视,想到中午刚吵架,想绕过他,结果他正好让路,又撞了个正着。   沈月抬眼目视着他,只听见他道:“这是我刚写完的字,你可以拿去临摹。”   沈月闻言,一把接过去,刚要进屋,他在身后又问:“晚上,我和章大人有事外出,正好路过春风快意楼,你是和我们一起出去,还是在家里练字。”   沈月不禁回头道:“那你到底想让我在家练字,还是出门?”   “练字什么时候都可以,出不出门,随你。”   沈月中午被说了一通,厚不下脸皮,赌气道:“那我不去了。”   “今日外出是去抓一个人,据章大人说,那是个高手,要是我请你过去帮忙呢。”   这是沈月记忆里,谢晗第一次求她,还是用请这个字。   她顿了顿道:“你们都是大官,你也说了,他是公主的儿子,你们手下不是应该有很多人吗?”   “人多不一定能打得过,再说,这是你擅长,那地方亮堂,你也不会看不见,你不是晚上一直想出门逛逛吗,就当顺便活动活动筋骨,去游街了。”   这是他头一次跟她说那么多话,不知道为何,沈月总觉得他有意请她似的,她盯着谢晗清冷的面容,似乎比往日都多了几分耐心,她一时间没答应也没拒绝,回屋了。   谢晗从沈月的院子出去后,章柏尧在外面已经等候多数,他过去问:“怎么样,姑娘答应了吗?”   主要他也不熟,不能三番两次求人家,上次的事他还没做好。   “看她心情吧。”谢晗道。   章柏尧如负释重,轻松的拍了拍他肩膀道:“我就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他肯定听你的。”   谢晗听到这个称呼,胸闷一阵发闷,甩开了他的手:“我们不是兄妹。”   对此,章柏尧也没太过在意,让随从拿来一个包袱,递给他道:“我让裁缝做了件男装,你送给她。”   谢晗盯着这包裹里的衣服,并没有接。   他冷厉的凤眸直视着章柏尧不以为然的笑意,不动声色的问:“你倒是事无巨细。”   章柏尧没留意到那双冷厉的眼底,解释道:“总不能带着姑娘去吃花酒吧。”   他带着女子办案子,他也要面子。   谢晗直接把衣服丢给了他,没好气道:“谢府不缺你一件衣服。”   章柏尧接过包袱,跟在身后进了屋,“我知道这不合适,但你的衣服太大,真动起手,碍手碍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晗脚步微顿,回眸若有所思的盯着章柏尧手里的包裹,抓起来刚要给常喜,盯着他憨厚的眼神,又临时换了个小厮,“你去把衣服拿给小姐。”   章柏尧见谢晗是答应了,也一并笑道:“去吧,让你们换好了再出来。”   小厮见谢晗脸色不是太好,应了一声就去了。   他是新买来的小厮,虽然不知道沈月是何身份,但也知道女子私相授受不好,所以把包裹给沈月时,只说是大人让送来的。   沈月打开后,狐疑道:“衣服?”   谢晗怎么会好心送她衣服?   “大人说,您出去的时候穿方便。”   沈月拿出来衣服仔细看了眼,是一身男装,难怪……他这么好心,原来是出门方便。   “好,我知道了。”   晚上,谢晗和章柏尧快准备出门时,沈月和阿碧才舍得从镜子前面移开。   阿碧盯着一身白衣束身的沈月由衷道:“姑娘,你是要男子,再长高点,我肯定嫁你!”   “你觉得我和谢晗谁更英俊?”   因为沈月见过的男子里面,最好看的人是他,所以下意识的攀比了一番。   阿碧犹豫了半晌,沈月也有自知之明,没有再追问下去,“她们应该快要出门了,咱们走吧。”   阿碧这才将视线从沈月衣服上的线头移开,“那,姑娘,我还是照例把你送到门外。”   一身男子装扮的沈月丰神俊朗,略显稚嫩的眉宇间也多了几分英气。   章柏尧见她出来后,执扇走过去道:“我就知道这衣服你穿上合适。”   沈月微微敛眉,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我会穿男装?”   “因为这身衣服,是我让人专门做的,你可还合身。”   沈月闻言,脸色刷的一红,竟然刚刚好。   谢晗也就罢了,他怎么知道她穿多大的衣服?   沈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间,再抬头时,已经被谢晗挡住了视线,他目视她道:“先上马车。”   沈月点了点头,被阿碧搀扶着下了台阶,经过章柏尧身侧时,心跳的飞快,上马车是,还被磕绊了下,才踉踉跄跄的摸索了上去。   沈月上了马车后,谢晗走到章柏尧身侧问:“你们永安侯府喜欢给别人家姑娘送衣服?”   章柏尧理所当然道:“这不是你妹妹吗,你只有这一个义妹,你对她这么凶,我当然替你对她好点,有问题吗?”   谢晗本就不好开口指责的话,被章柏尧怼的哑口无言,好半晌,才丢下四个字:“适可而止。”   他坐在沈月旁边时,脑海中都是她中午通红的眼,他对她不好吗。   尽管在他心里,沈家的每一个人,都不配!   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章柏尧那点阿谀奉承,她都能误会的脸红耳赤,他对她做得,她真的都看不见吗?   黑暗中,听着呼吸频率,沈月都能猜到谢晗心情不好。   毕竟,他中午才说了那些话,晚上章柏尧就送他衣服打了他的脸,他那么高傲的人,心里多少还是会觉得没面子吧?   但是,沈月心情好,而且他也用别的方式道歉了,也没太计较,主动转移他的注意力道:“春风快意楼,远吗?”   黑暗中,车厢一片安静,谢晗没有说话。   沈月掀开车幔,盯着路边看了一会儿燕京夜色,主动指着外面道:“哎,你看,桂花糖糕,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燕京居然也有卖啊!咱们回去的时候买点吧!” 第29章   沈月谈话间, 马车路过坑洼,颠簸了下。   沈月再回头时,突然被人按到了角落, 谢晗压在了她身上, 她的头磕到了谢晗的手。   原本就安静的车厢,比之刚才更显安静, 除了呼吸,这次连心跳声都听见了。   马车里面不似外面灯火辉煌,沈月在暗处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一动不动的僵持在原地,双手抵着他的胸口,隔黑目视着他瓮声道:“你起来,压到我了。”   谢晗起身前, 松开托着她头的手, 将她拉到了原来的位置:“这块路不好走,坐好了, 别乱动。”   “明明是你乱动……”   沈月小声嘟囔了句,知道他心情不好, 没再说下去。   章柏尧坐在马车里, 察觉身后传来莫名的声响, 微微敛眉,掀开帷帐问:“后面怎么回事?”   沈月在马车里看不见,难道是摔着了?   这个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只听见后面传来似幻似真的声音:   “你起来,压到我了。”   “做好了, 别乱动。”   “明明是你乱动。”   章柏尧目视着面无表情的随从阿福, 心想, 外面这些人这么平静,一定是他听错了,不说谢晗是正人君子,何况他们是义兄妹,应当不至于在大街上做出这等事。   章柏尧把帷幔放下后,马车下面的仆从都在夜色中红了脸。   从这条街往前走没多远,就到了春风快意楼,章柏尧的贴身随从阿福在外面道:“公子,咱们到了。”   章柏尧下马车后,想到沈月晚上看不太清楚,正准备过去看着点,然后隔着马车里的帷幔却静在那里,久久没有被掀开。   “你的玉佩好像落我这儿了……等等,掉我鞋子里面了,我的鞋是不是在你哪儿?”   “别拽……嘶……”   章柏尧:“……”   这俩人真的是兄妹吗?   沈月起身时才意识到谢晗玉佩掉她腿上了,她走得太急,不小心把鞋子给绊倒了谢晗脚下,好不容易才被谢晗拎了起来,发现他的腰带被她刚刚摸黑时生生拉了下来。   俩人在里面整理衣着许久,才磨磨蹭蹭下了马车。   谢晗扶着沈月上台阶时,总觉得周围不少人的眼睛都在他和沈月身上,毕竟沈月今日一身男装,两个男人牵手走路着实有些奇怪,沈月低着头找台阶顾不上这些,谢晗倒是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他余光无意中瞥到了章柏尧的脸,他的眼神看他好像在看禽兽……   男人衣摆要比女人裙摆短许多,沈月倒是不至于踩到裙角,也踉跄了好几下终于到了春风快意楼门口。   章柏尧的眼神,沈月也看到了,鲜少看他有这么严肃的时候,难道是他误会了?   想到这里,沈月不着痕迹的从谢晗手中抽回了手,她直起腰后,颇有几分十三四岁的男子模样,再加上她自由练武,气度也还可以,就算扮做男子也不至于画面太突兀。   “章大人,可以进去了吗?”   但是,眼下,章柏尧关心的不是沈月扮男子不扮男子,他眼神勉强从谢晗身上移开,问了句:“你还好?”   沈月捂着被磕到的膝盖:“哦,没事,在马车上被摔了一跤,不影响。”   章柏尧如负释重,“哦,那没问题了。”   毕竟,他也要确认下,这些天和他朝夕相处的君子,是不是禽兽。   他误会谢晗后,也觉得理亏,刚过去跟谢晗勾肩搭背,谢晗没理会他,进了春风快意楼。   沈月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她觉得有些事,要先解释清楚,她和谢晗其实有婚约,但现在已经完全不是那种关系……他真的可以把她当做谢晗义妹。   这时,章柏尧脸上又是以往如沐春风的笑意道:“怎么,故意重游,不喜欢这里?”   沈月欲言又止间,章柏尧执扇比划着她这一身男装,“现在你是爷,你怕什么,你要紧张,就跟在身后随我一同进去。”   沈月其实不是紧张这个,但是章柏尧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这次,三个人是有任务在身,选了一楼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章柏尧招呼道:“你不是会喝酒吗,我敬你一杯。”   沈月目视着谢晗冷着的冰块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她义兄,没理会他,点头喝了一杯。   她放下杯子,发现章柏尧一直盯着外面,“你在找什么呢?”   “哦,没事。”   沈月以为他在等落网之鱼,“那人长什么样子?来了吗?”   “没有。”   “你怎么那么确定?”   章柏尧喝了杯酒,依旧环视四周,漫不经心道:“因为我们现在坐的,就是他们经常选的位置。”   沈月:“……”   怪不得叫上她。   这种挑衅的事……   沈月刚想再问问待会儿要做点什么,喝酒时别人夺走了酒杯,“哎……”   谢晗礼貌一笑,换了个茶杯给她,沈月只得兴致寥寥的吃桌子上有的没的糕点。   章柏尧对着兄妹俩的相处模式越发新奇,“二位是一起长大的义兄妹,对吧?果然是兄妹情……”   沈月刚要解释,只听见谢晗直言打断道:“不是。”   “那就是……”   章柏尧刚要再围着兄妹一词再猜下去,谢晗道:“我虽寄住在沈家,但并非沈家养子,我与她也算是有婚约在身。”   “但现在没有了。”沈月又赶紧补充了句。   “哦。”   章柏尧这个意味深长,就什么都理解了,他朝着谢晗骤然冷下去的眸光:“失礼失礼。”   他又送衣服又送吃食,谢晗那么高傲的人,他居然去招惹他的女人,这些天,他在谢晗眼皮子低下到底做了些什么?   章柏尧抚着吃痛的额头,怎么也没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谢晗,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太后准备赐婚的事告诉他,突然被人拍了桌子。   他抬头,那人显然是那天漏网之鱼,他刚要暗示沈月拿下,只听见嘎嘣一声闷响,沈月反手将那人的手臂给拧脱臼了。   他盯着眼前一身男装的稚嫩面孔,世事无常,为什么有情人变成义兄妹,细推之下,也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   “哎,等下。”   章柏尧感慨万千时,只见沈月托起那男子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半天,“你不是……那个狗男人吗?”   “狗男人?”   章柏尧和谢晗不约而同问。   沈月道:“我好像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   章柏尧在尚书府查了几日,怎么也没想到地下钱庄幕后之人竟然是他的妾室,问清楚来龙去脉后,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章柏尧目送沈月上马车后,把谢晗给叫住了,“有件事,我得跟你提前打声招呼。”   “什么事。”   “前几日我母亲进宫,太后好像有意把长乐郡主许配给你。”章柏尧解释,“也是裕王府,裕贤王最小的女儿,身受圣上和太后喜爱。”   谢晗敛眉:“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你今日不说,谁知道你还有过婚约,谁知道你还会喜欢女人,我以为你已经修炼的出尘脱俗,娶谁不在乎……再说,谁知道沈月那么厉害!”   一招把锦衣卫都抓不到的高手打骨折了。   曾经有过婚约,章柏尧怎么知道会不会是沈家二老关在刑部,不方便举办婚事的说辞。   沈月能接受 ,事情也不会太大。   沈月要是不能接受,这一拳头落在他身上……他还指望着多在谢晗身边学点东西,谁也不想出门推个残疾人办案。   “若是过几日,太后召你进宫,随机应变吧。”   章柏尧拍了拍他肩膀,带着犯人和物证,满载而归的离开了。   有些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回去的路上,沈月半路下马车,买了两包桂花糖糕。   她记得他爱吃的点心,作为回礼,谢晗给她买了一个糖人,沈月没有要。   她以前喜欢吃糖人,后来发现林桑若也喜欢,她就再也不喜欢吃了。   回去的路上,俩人没有坐马车,一起走在灯火通明的路上,谢晗目视前方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沈月吃了口糖糕问。   谢晗拿着手里的糖人。“我记得你分明爱吃甜食,我也曾经有买过给你,为何现在不吃了。”   沈月咬着糖糕含糊不清道:“谁说我爱吃了,我从小就不爱吃。”   “这么说,你跟别人抢吃的,不是因为喜欢?”   沈月想到幼时的事,鼻子酸酸的看着他:“你也说了,那是别人的,别人喜欢的,我怎么好意思抢。”   以为谁都跟林桑若一样吗。   她小时候不懂事抢了她一个糖人,她长大后跟她抢了一个活人!   顿了顿,沈月道:“我不爱跟别人喜欢一样的!”   “那个糖人,本来就买给你的。”   沈月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给我?”   谢晗没理由哄她,那时候她才七岁,林桑若都十二岁了,这种吃食,当然是买给她的!   那就是林桑若故意在她跟前炫耀,她居然还信了!   可是,不管是林桑若跟他要的,还是他不想送给她,又给了别人,也不重要了。   他从来都向着林桑若她又不是不知道。   后来不也捏了一个泥人给人家吗。   这时,只听见谢晗道:“不过,你后面又捏了一个泥人给她道歉,也算懂事。”   沈月瞪大眼睛问:“是我喂狗的那个吗?那个不是你捏的吗?”   谢晗闻言,垂眸扫了她一眼,仿佛在说:那么丑,怎么可能是我捏的。   沈月无声咽了口桂花糖糕,难怪小时候大家都喜欢夸她单纯,那么丑的泥人,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可不是单纯。 第30章   燕京街上人来人往, 沈月低头吃东西的时候,被卖糖葫芦的撞了下,好在被谢晗护在了怀里, 但他握着的糖人也黏在了她脸上, 还碎了。   那人见谢晗穿着不凡吓得连连道歉,谢晗没太追究。   这时, 沈月从脸上拿了一块放在了嘴里,到底是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如今吃起来也并没有记忆中想象的那么好, 沈月皱眉看着他道:“太甜了,而且没有桂花糕好吃。”   “这桂花糕不是买给我的吗?”谢晗没好气的问。   沈月闻言,低头一看,发现已经被自己吃大半了, 不好意思的递给他道:“哦, 给!”   谢晗从她脸上拿下黏上去的糖块,“我不饿, 你帮我拿着吧。”   沈月没好气道:“是,公子。”   然后从他手上把剩下的糖块给咬到了嘴里。   谢晗敛眉道:“哎……脏!”   他话说完, 沈月已经吃了, 他指尖尚有她唇齿留下的温度, 攥了下手指改口道:“前面的巷子没有灯了,你跟着我。”   沈月点头,“嗯。”   今晚, 谢晗带路的缘故走的极慢,俩人并肩走了两步, 沈月道:“我也问你个问题。”   “问吧。”谢晗难得好心情道。   沈月仰头望着他:“你跟章大人怎么认识的?”   话音刚落, 沈月脸上一阵风刮过去, 谢晗直接走了。   她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盯着他冰冷的背影没好气道:“哎,不是你让我跟着你的吗?”   走那么快,怎么跟!   谢晗走在前面并没有回头,冷飕飕的留下一句:“跟不上就做马车。”   沈月敛眉,是,她当然知道要做马车。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这不是戏弄她吗?   ……   早上,沈月是被阿碧摇醒的,“姑娘,起来了!魏姑娘来找你了,快点起来穿衣服!”   沈月闭着眼睛被她生拽了起来,双手摸了下,没摸到衣服:“看不见那……”   阿碧没好气道:“你睁开眼睛就看见了!”   沈月一边把衣服往身上套一边道:“采音起的这么早吗。”   她觉得天还没亮。   这时,只听见旁边传来端庄的嗓音,如空谷幽兰,叹气道:“是啊,本来担心你在这儿不好过,起的比在家里还晚,看来是我担心多余了!”   沈月本来没睡醒,被魏采音一句话气醒了,“谁告诉你我在这儿好过的,我昨晚被谢晗气的,睡晚了。”   魏采音坐在椅子上道:“换做我,我也气,你知道我来的时候,看见谁了吗。”   “林桑若啊。”沈月一边穿鞋一边道。   “你倒是看得开,你在这儿睡觉,人家在正厅告状,待会儿看你怎么交代!”   沈月穿好了鞋子,无所畏惧将毛巾捂在了脸上,“今天不是你在吗,我记得以前她往我身上泼脏水的时候,都是你替我说话的,我今天吃不了亏。”   “那时候你才几岁啊,我比你生生大了四岁,看见你被欺负,当然要分辨几句,现在你都多大了,还指望我,我要不来,你今天打算怎么办,被人家扫地出门吗?”   “没那么严重,我身上还有五百两银子呢,大不了住客栈。”   沈月话音刚落,常喜已经过来叫人了,魏采音没好气道,“这谢晗明知道你跟林桑若不和,还把你们安排在一个院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常喜在前面听着俩人谈话,心里替自家主子冤枉,“不是我们大人……”   魏采音看到这个仆从,就觉得眼熟,一想到他以前专门替谢晗把沈月拒之门外,“你闭嘴吧你!数你话多!”   沈月见常喜在一向温柔大度的魏采音面前总是吃瘪,就忍不住想笑。   魏采音见她不慌不忙,表情扭曲的好像在笑,还以为她这段时间被林桑若气昏了头,脚步愈加快了几分,何况,今日她出门前没打招呼,还要赶回去做午饭,时间肯定待不太长。   俩人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林桑若的垂泪大戏,“原本说好的,我在这里打扰你三个月,我本来打算待到月底再走,既然月儿回来了,避免她看到我不高兴,我还是提前离开比较好,对了,谢晗,月儿身边那位丫鬟来路不明,你要多多看着她,这里是燕京,别让她任性乱来,当心惹出什么麻烦来,她身边到底要知根知底的人照顾才好,至于我脸上的伤痕……事已至此,谁打的又有何区别……”   林桑若低头垂泪时,沈月直接走了进来,“是我打的。”   她对着林桑若惊愕的眼神,大约没想到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就在门外,沈月对着谢晗沉静的凤眸又重复了句:“她脸上的巴掌印,是我打的。”   俩人四目相视,反正来的时候,沈月已经做好了住客栈的准备,还算坦然。   魏采音今日穿了件杏黄色石榴裙,举止端庄娴雅,从沈月后面徐徐走进来道:“人人都看到林姑娘脸上的印记,没人看到月儿身旁的丫鬟也有巴掌印吗?几年不见,林姑娘的口才越发好了,不仅把一件小事说的事无巨细,末尾还不忘抛个悬念,只怕外面的说书先生都没你能言善道吧?”   魏采音嫁人后管家,也不似闺阁时温柔似水,没等林桑若落泪,就呵斥了一声:“哭什么!是觉得委屈吗?向来俩人起争执都只关心哭的最凶的那个,怎么你的委屈说的,沈月一声不吭,她的委屈就该不值一提?这年头是比谁眼泪多,比谁可怜,谁就有理吗?”   魏采音目视着谢晗,她当然知道谢晗与沈月有婚约,但心里也记恨他偏袒林桑若,让沈月处处吃亏的事,故意揶揄道:“咱们谢大人如今是燕京的风云人物,一举夺魁得陛下重用,如今林姑娘也娇贵了起来,还没过门,就摆上了当家主母的款儿,连我们月儿的丫鬟也要管吗?恕我直言,要是能当家还好,遇到点事就哭哭啼啼,这传出去可不太好。”   魏采音留意着谢晗眉宇间的不适,又适当服了个软,“不过话又说回来,谢大人与我们月儿没了婚约,肯照顾月儿已经是难得,我们月儿任性,比不得林小姐德才兼备,又识大体,又岂敢抱怨呢,这状元府有林姑娘这一朵花儿就够了,若是容不下一个沈月,我大可以带走,也不算叨扰二位,林姑娘就擦干净眼泪吧,别一天天的孟姜女哭长城,这可怜儿见的,谢大人也不觉得晦气吗。”   林桑若向来说不过这个魏采音,意识到话都被她一个人说了,连忙道:“不,不,我是来告别的。”   林桑若说着话本想博得谢晗一句怜悯,谁知话音刚落,只听见谢晗道:“什么时候启程?”   林桑若:“……”   她今日的意思只是想说,因为沈月为难,她待不下去了,她没说真要走啊!   谢晗居然当真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刚才已经把话都说全了,当然不可能再厚着脸皮说留下,林桑若正不知怎么接口时,玢儿突然跪下道:“大人,您不能赶小姐走啊,小姐无依无靠,离开了谢府又能去哪儿呢!如果沈小姐不喜欢我们小姐,她平日里少出门便是,不会碍眼的,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家小姐吧!”   沈月和魏采音对视了一眼,这场景莫名的熟悉,瞬间,又成了沈月仗势欺人,逼着林桑若走投无路的画面。   魏采音没好气的呵斥了句:“你干什么呢!有人还一句话没说呢!”   其实事已至此,沈月也没打算再留下,反正章柏尧已经答应她见父母,现在魏采音又答应帮她找找门路,要是谢晗向着林桑若出气的话,她真的大可以住客栈。   这时,只听见谢晗道:“我知道你日子艰难,吉祥镇你是回不去了,但是我已经在燕京安排了一处宅院,虽不及谢府宽敞,但也安静,我会给你带一千两银子,足够你衣食无忧住下去,若是日后有合适的良人,我也会定当与你做主。”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任谁没想到谢晗真的会没吃林桑若一哭二闹那一套,而且还没因为林桑若责怪沈月。   以前,林桑若哭一万次,沈月什么都没做,这次真做了,反而没事。   事已至此,林桑若定然是留不下了,她还没开口,沈月就流鼻血了。   魏采音见状,连忙扶住了她:“你磕到那儿了?”   沈月一手捂着鼻子指着谢晗道:“昨晚磕到他膝盖上了。”   “快扶你们小姐进去。”   魏采音想跟着沈月过去看看,又一时间走不开,趁着所有人离开后,她目视着谢晗幽深莫测的凤眸,硬是看不出他对沈家的态度,“你想对她做什么!”   谢晗冷眼目视着她:“不做什么。”   “你一口咬定沈家杀人纵火,你能容得下她?”   “容不容得下,不是你我说了算,而是她在哪里住着合适,你在侍郎府并不好过,你让她跟你过去,比起在我这里又如何?”   谢晗轻描淡写一句回答,着实扎到了魏采音的痛处,他扫视着一旁看戏的林桑若,讽刺道:“既如此,就不打扰你与林姑娘告别了。”   魏采音离开后留下的一番话,仿佛空气都有了狗男女的味道。   林桑若刚才话说的太慢,现在被谢晗如此安排,她厚不下脸皮无话可说。   谢晗心情也不算好,魏采音几句话处处充满怨怼,而她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谢晗想到她一脸无所畏的眼神,刚才,是魏采音想带她离开,还是她想离开? 第31章   沈月鼻子止血后, 魏采音看了眼天色,自己也该走了,“好在, 林桑若被打发出去了, 不然你住在这里,我始终不放心。”   沈月仰着头躺在床上道:“其实, 林桑若不走也没事,你不用这么生气。”   魏采音不禁敛眉:“月儿,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你不是最讨厌林桑若吗?”   沈月打了个哈切,眉开眼笑的看着她:“因为我有喜欢的人啦。”   “你喜欢谁啊?”魏采音狐疑问。   沈月居然有一天会不喜欢谢晗,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沈月一字一字认真道:“他叫章柏尧,你听过吗?”   魏采音瞪大眼睛问:“永安侯府嫡长子, 章柏尧?”   沈月连连点头:“对, 好像就是永……永安侯府的章柏尧!”   魏采音道:“可他不是个浪荡子吗?”   沈月听到这个词,不禁失笑:“你听谁说的?”   章柏尧谦谦君子, 为人正派,谁会说他是浪荡子?   “燕京人都这么说啊, 听说他早年流连春风快意楼还与里面的一名歌女纠缠不清。”   若是提别的还好, 提起春风快意楼, 沈月纠正道:“你误会了,他是去春风快意楼办案,公务在身而已。”   魏采音哀其不争的戳了她脑袋瓜, “你啊,喜欢他还不如喜欢谢晗, 起码他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别人!你喜欢个浪荡子, 将来有你受的!”   魏采音走的时候, 沈月还争执了半天:“章柏尧哪儿像浪荡子了?”   阿碧送走了魏采音,回屋道:“未必空穴来风,反正谢大人跟他走得最近,咱们到时候可以问问谢大人。”   “我在谢晗面前只要一提章柏尧,他立马翻脸。”   在他眼里,她就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她不能喜欢他,还不能喜欢他身边的人。   “我私下打听打听,看看是哪里在传谣言。”   沈月道:“打听来的就做不得真,就说他去春风快意楼,我看到的他就是去办案了。”   “要不,你暗示下他,看看他反应?比如,你再主动给他做些松鼠糕,他不是挺喜欢的吗?”   “示好啊……”   沈月没看好这办法,她给谢晗示好十多年,也没见有什么进展,这种舔着脸凑近乎的事,她伤过一次自尊就算了,“还是再换一个吧。”   阿碧认真想了想:“主要是他每次来的时候,谢大人也在,你俩想说点什么,到底不方便,我听说他的别院就在这附近,要不你假装去街上买东西,路过他那碰碰运气,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带你去见你父母。”   当然了,要是章柏尧正好不在府上,而且还在春风快意楼,那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沈月思索道:“是啊,他好像一直都没跟我主动提起过这件事,这些日子,咱们衣物一点点屯着,也确实该问问了。”   她谈话间,鼻下挂了一道红。   阿碧帮沈月擦了擦鼻子,皱眉问:“姑娘,你怎么那么容易流鼻血啊。”   “所以,我只能打别人,不能被打。”沈月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反问,“对了,魏采音今天是不是也没提我父亲和母亲的事?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阿碧道:“你别自己吓自己啊,我刚才不是那意思,我只是顺嘴提了句……”   ……   有些事的前兆,并不是空穴来风。   沈月今天心里一直都很不踏实,她原以为是沈家的案子不妙,等他见了章柏尧发现是魏采音说的不是八卦,而是却有实情。   她隔着一道门,永远忘不了章柏尧身旁女子的模样,她穿着一身淡紫色长裙,发钗别一只牡丹,她站在章柏尧身边光彩夺目,美艳动人,那是多年养尊处优才有的雍容与气度,哪怕只有半张侧脸,沈月也不难看出她诗书气远胜林桑若之上,论端庄就算是魏采音也自愧不如。   沈月向来不是这类型的女子,与雍容华贵这几个字也从来不沾边。   她当时站在外面,觉得自己没规矩的像只野麻雀,不用说话,自己就已经输了。   她以前跟章柏尧说说笑笑的时候,章柏尧心里在笑话她吧?   她上次给他送亲手做的松鼠糕,这些举动,燕京应该有不少女子都做过吧,他大约也不会放在心上。   章柏尧对她一直客气有加,可是在那女子面前,那是沈月怎么也没见到过的温柔,她当时觉得刺眼,准备离开时,章柏尧看到她后,原想着帮她们介绍,沈月只说了句惦记父母来问问进展,便狼狈的逃走了。   既如此,她也不必把今天新做的吃食交给他了,她当时觉得,有些话没说出来之前,永远烂在肚子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阿碧察觉她情绪不太对,跟出来道:“你没事吧?”   顿了顿,她安慰道:“只是在章大人的院子里喝茶而已,也证明不了什么,其实刚才那女子就是妆容艳丽一些,长得未必就比你漂亮,你……”   沈月打断道:“我没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可以吗?”阿碧不放心道。   沈月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虽然实际上,阿碧走后,沈月一个人跑到街角啃着手指头难受了半天。   今日不知为何,她走在路上,看着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想到别苑内惊为天人的紫衣女子,总觉得自己不像个女人。   临近傍晚,她摸黑回去的时候,撞见了着急出门的谢晗。   沈月见他面色不悦,就知道他不会有好脸色,刚要转身绕过去,他见到她后,冷冰冰就是一句呵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沈月闻言,没好气的推开了他:“他不喜欢我,你满意了!”   月色昏沉,她目视着黑暗中他沉沉的面孔,莫名想到那天下午他打击她的话,只觉得鼻子一酸,所有的委屈的漫上了心头。   终于,还是他说的那般,章柏尧就算是有喜欢的人,也是大家闺秀门当户对的女子。   她沈月就是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他每次见到她都冷冰冰的,她又不是没有知觉,“不用你说,我知道你讨厌我……”她低着头道,“因为我不爱读书,也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刁蛮任性,不招人喜欢……”   他敛眉盯着她,放轻了几分语气,“你母亲当初说这句话,本意是想让你多读书,少去外面舞刀弄剑,怕伤到你,并不是说……没人喜欢你。”   “是吗。”沈月抬头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算了。”沈月也不想知道,反正他们喜欢那种诗书气的女子,她也做不到。   她本想绕开他,突然被人被按住手臂,沈月整个人险些撞到他怀里,抬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盯着她的手道:“手上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打算扔掉的。”   沈月说完刚准备离开,手上一空,被夺过去了盒子,她看着他打开盒子后,不禁道:“你在做什么?”   谢晗带着她到了台阶上坐了下来,“我试试味道怎么样。”   虽说燕京规矩多,但是在吉祥镇的时候,他们从小就坐在台阶上吃东西,也习惯了。   沈月坐在了他旁边吸着冷空气道:“那你要想吃就吃吧,反正我不要了。”   顿了顿,沈月见他真吃了,还吃了一整个,她问:“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谢晗猜也知道她肚子饿了,递给她了一个,“要不你也吃点。”   “我不吃!”   “真不吃?”   沈月擦了擦鼻梁上的泪水,倔强道:“不吃。”   “你去找过章柏尧了?”   “关你什么事。”   沈月道,“是不是你们男人都喜欢那种端庄贤淑的女子。”   谢晗吃了一口松鼠糕,“倒也不是,为何这么问。”   沈月没好意思说出下午的事,故意找了个借口道:“因为我发现招人喜欢的女子,都喜欢弹琴。”   “你要想学,我教你。”   “你?”沈月吸了吸鼻子,没好气道,“你的琴是跟你师父学的,都是用来催眠帮人疗伤的,我可不想弹着弹着所有人都睡着了。”   “那只是其中的一样,你要想娱人自乐也可以。”   沈月没心情跟他讨论琴,一个人扭头难受了一会儿,“我不要你教,我想要女子教。”   她趴在腿上,歪着头看着他问:“我……是不是看起来,不像个女子?”   谢晗狐疑的敛眉:“不像女子像什么?”   沈月握着拳头在他前面比划了下,又觉得太嫩了,中气不足的回了句:“像……男人。”   话音刚落,谢晗突然闷笑了一声,沈月从来都没见他笑过,突然笑一声,居然还是嘲笑她,不满道:“你笑什么!”   所有人都能笑话她,就是他没资格!   小时候,要不是有人嘲讽他没有父母,她为了替他出头,她也不会习武。   谢晗从袖子里拿了一枚八卦镜给她,沈月接过去照了照,灯笼下,镜子里突然晃出一张稚嫩的娃娃脸,还有一双通红的眼,因为有泪光的缘故,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弱……与旁边谢晗冷峻的面孔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看他的话,她好像是挺好看的。   沈月瞬间还给了他,“这不是你师父的吗。”   谢晗接过镜子,仔细收了回去,“可看清楚了。” 第32章   沈月低着头道:“太黑了, 看不太清楚。”   “知道晚上看不见,还这么晚回来。”   沈月心里正难过,骤然又听到一句训斥, 没好气的朝着他道:“天黑看不见又不是我的错, 我天生就这样!你以为我不想看见吗!你以为我想走路就挂树上吗!”   有那么一瞬间,沈月目视着谢晗目光, 像她小时候梦里大哥哥一样眼神,她想不管不顾的趴到他肩膀上哭一通,但沈月心里并不踏实, 那是他把她的家毁了,没有他,她父母也不会在刑部。   沈月只能隔着距离对着他坐在原地抽噎,直到眼泪模糊的前面什么都看不见, 听见他在跟前说了句:“我的意思是……旁人会担心你。”   “你会这么好心?”沈月问。   “在你眼里, 我就该是个大恶人吗?”   沈月擦了擦眼睛,嘟着唇忍者哽咽, 咬字道:“你就是!”   谢晗盯着她的眼泪,心里闷疼, 负气道:“章柏尧好, 你怎么不让他安慰。”   最后还不是他在这里陪她。   “你是在嘲笑我吗……我告诉你, 你不要以为你比我大,我就不敢打……”   沈月刚站起来,眼泪模糊间, 只觉得脖子上一个用力,被谢晗点住了她的穴道。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整个身子都像前面扑了过去。   谢晗顺势将人接到了怀里, 他把人抱起来时, 沈月的衣袖一松,露出了左侧的白皙的肩膀,谢晗盯着她的衣服,眉心微动,上次他帮沈月上过药,穿的就是这样的内衫,是锦缎做得,这种布料,稍微用力,便会把衣服扯坏。   习武之人贴身衣物有带弹性的布料,但明显她的衣服太紧了,并不适合她。   ……   阿碧将沈月一个人在外面的消息告诉了谢晗,本想跟着出去找人,发现谢晗已经抱着沉睡的沈月回来了:“谢大人她怎么了?”   谢晗将沈月抱进屋,放到床上道:“她没事,让她好好睡一觉。”   阿碧瞧着熟睡的沈月,明显她和章柏尧是不可能了,倒是谢晗似乎对她格外上心,连给沈月盖被子这种事都事必躬亲,一点都不让她插手,现在沈月已经失去一个筹码了,不能再失去谢晗这颗大树。   阿碧站在旁边道:“是,姑娘睡一觉就好了,她和章大人没认识几天,未必有什么感情,只是心里觉得章大人对她好罢了,醒来后说不定就忘了,说起来,要是大人能对我们姑娘日日这么体贴,她的心慢慢靠拢您迟早的事啊。”   谢晗帮沈月盖好被子后,起身时,凛冽的凤眸淡淡打量了一番这个婢女,这些日子林桑若突然按奈不住找沈月的麻烦,也不是没有原因。   “你知道倒是很多啊。”   阿碧对视上那双冷冽的眸光,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随时都能把她捏住一般,她只觉得心底发憷,连忙跪下道:“是小姐跟奴婢谈心的时候说起的。”   阿碧特意咬重了谈心二字,以示她和沈月关系并非一般主仆。   这句话说完后,她头顶有一瞬间沉寂,才缓缓道:“谢府喜欢安静,照顾好你们小姐。”   聪明人讲话就是这般省事。   阿碧目送谢晗离开后,才起身站了起来,谢晗言下之意是,知道她故意挑拨林桑若找沈月的麻烦,他可以既往不咎,但不代表喜欢她私下搞小动作。   阿碧起身时,甚至有些兴奋,这位谢大人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几乎一眼就能看穿一个人,这么一个人,认真起来,能多快赢取沈月芳心呢?   ……   睡了一个好觉,早上起来,沈月脑袋格外清醒,因为清晰的记得每件事,所以心里才空落落的疼,仿佛心被挖走,又浑然不觉,虽然不疼不痒,可却是有点麻木,喘不过气,窒息的疼。   好吧,这是谢晗封沈家那日,她被送进青楼的感觉,眼下虽然没有这么严重,她也会觉得失落。   谢晗今日休沐,早早就让人去请她吃饭,沈月躲在被子里不愿意起床,也不愿意见人。   中午的时候,常喜亲自来叫了几次,沈月都没去吃饭。   下午,沈月躲在被子里不愿意动弹时,隐约听到院子里有琴声传来。   她脑海中是伤心事,心却被琴音震动的不受控制的心旷神怡。   阿碧洒扫房间时都不由感叹,“琴声竟然能影响一个人的心境,我仿佛感觉自己在一处空旷的田园里,品茶,插花,焚香……”   沈月心里那点麻木感,都被琴音给冲散了。   谢晗在外面弹完一曲,下了最后通牒:“把她带出来,吃饭。”   虽然,沈月被阿碧按到了饭桌上,她对于吃饭这件事也兴致寥寥,都动筷子挑着米饭也没什么胃口。   “不想吃,我带你去外面走走?”谢晗坐在她旁边问。   沈月摇头,挑着米粒道:“不想去。”   “你不想见你父母吗?”   “你会让我去?”沈月眼底这才有了点光芒,抬头目视着他问。   谢晗道:“你把饭吃了,我明天就去刑部安排。”   闻言,沈月勉强吃了一口,还是咽不下去:“我吃不下去,我难受,要不你带我去见我父亲和母亲吧。”   “那把饭菜撤了吧。”   沈月见谢晗起身要走,生怕他答应的事不作数,“别,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这是沈月生平面对一桌子喜欢的饭菜,第一次有种味如嚼蜡的感觉,勉强吃了小半碗,实在吃不下去了,谢晗也没有为难她,“走吧,我带你去外面走走,明天去刑部。”   沈月最不想出门的时候,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兴致,在街上闲逛,她只好兴致寥寥的跟在他身后,也不知道他来买什么,沈月环视了一圈,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琳琅满目的铺子,看什么都好像跟她没关系。   谢晗带她进了一家玲珑坊,里面摆满了珠宝首饰,虽然每样看起来都好看,但是也不会因为戴在她头上,章柏尧就喜欢她了,沈月提不起兴趣。   谢晗拿了一盒水粉,递到了她跟前,“不是昨天还抱怨自己不像女人吗,我看这个涂在脸上刚刚好。”   沈月盯着胭脂,抬眼看着他打量着自己比划道:“虽不说倾国倾城,但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阿碧你说呢。”   这家铺子的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从谢晗进来后就一直打量着这位谦谦君子,就如那画中仙一般,飘逸出尘,让人生不出杂念,可这么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却对一个女子讨好献媚。   她出于好奇,不禁多看了几眼,虽然这温柔并不是对她,可就是想看看这男子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仿佛真的对她一样。   沈月躲开了他的比划,阿碧连忙打圆场道:“虽说是美人,可也得打扮起来,无精打采可不行,我最会上妆了,我觉得再抹点胭脂,会更好!”   谢晗见沈月不说话,目视着她道:“那,都包起来?”   沈月故意不去看他:“随便。”   老板娘:“……”   这女子真的不识好歹的紧,这么英俊的男子,对她这么好,居然看都不看一眼。   这女子不识好歹也就罢了,连她身旁的婢女都格外凶蛮:“往那儿看呢!还不快包起来!” 第33章   出了门后, 沈月闷着头正想回去时,谢晗折扇挑起了她的下巴,令她抬头直视前方, 沈月侧脸躲开, 然后他又来,沈月刚下把他扇子夺过来折断, 谢晗这下又赶在她之前收了回去,他又是平时一副面无表情目视前方道:“你打算明天这个鬼样子见你父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沈月抬头看着他,说的好像他对她很好似的。   “你本来就没做什么好事!你带我去见人, 结果有刺客,你带我回京,结果……”   谢晗打断道:“结果什么?”   “结果让我去偷账本,差点没淹死我, 这叫对我好?”沈月反问。   “那你是怎么上来的?”谢晗目视着她, 一本正经的反问。   沈月想到水底的事,那晚的触感像无数个虫子一样忆上心头, 顿时吞噬着她五脏六腑隐隐发痒,令她脸色瞬间爆红, 刚要起身离开, 骤然撞到了一睹软墙, 沈月抬头见是章柏尧,不等他开口,便客气行礼离开了。   章柏尧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背影, 对着谢晗不解问:“沈月这是怎么了?”   谢晗示意阿碧跟过去后,才不紧不慢的回道:“她没事, 你怎么在这里?”   章柏尧狐疑道:“可我怎么觉得她有点反常啊?”   脸色通红, 别是病了。   谢晗顺着他的视线, 留意着沈月的背影,嘴上漫不经心道:“是吗,我觉得她这样挺正常的。”   章柏尧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对了,我答应过她见她父母的事,还没来得及找她解释,这事说起来总归是我食言了……”   “我明天带她去刑部,你回吧。”   说完,谢晗刚要走,只听见章柏尧道:“说到底,我白占了便宜,不如我明天给她送……”   点吃的赔礼道歉。   谢晗打断道:“离她远点。”   “好。”章柏尧一口答应,解释道,“可我……真的把她当妹妹……你不会因此多心吧?”   “听说你在别院养了一位姑娘。”谢晗不动声色的问。   “她叫谈牡丹,以前在春风快意楼做歌女,不过现在她是我的外室,如果我母亲接受她,我……”   谢晗道:“听说她饱读诗书,气度不凡,连女子见了都自愧不如,我前两日正好得了一本上好诗词,明天找她谈谈?”   “我会离沈月远点!”   章柏尧没好气的看着谢晗头都不回一下离开的背影,当下的人都怎么了,动不动就惦记别人的女人。   燕京街市到了晚上人来人往,沈月借着头顶红色灯笼依稀还能看到行人,这时候人挤人,正是最乱的时候,她看到前面有人偷钱包,刚要过去阻拦,前面隐隐有马车闯了过来,顿时人群一哄而散。   沈月眼疾手快,顺带着将偷钱的男子拉到了一旁,马蹄声过去后,那人心有余悸的缓过神,顿时感激道:“谢了,多谢兄……多谢姑娘啊!”   “少废话,钱包!”   沈月直接从他手里把钱包夺了过去,警告道:“下次别让我看到,否则直接带到衙门!”   “是是是,保证不敢了,没下次了!”   那人是个惯犯,善于逃跑,趁着沈月不注意,那人一溜烟跑了。   沈月眼睛本来就看不太清晰,等她在定睛一看,那人早就不见踪影。   阿碧跑过来道:“你怎么在街上就跟人动手了?仔细伤倒你自己。”   沈月正想着自己好像忘了点事情,已经被人围了上来,“你这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偷钱啊你!”   “不是我!”   “大家都来评评理,我钱包就在你手里,不是你还能是谁!”   阿碧一把将钱袋打在了他身上道:“你这钱包几个银子啊,我身上带的都比你多,我们小姐好心帮你抓贼,反而被你咬一口,活该你别人偷钱!”   那人瞥了眼钱袋里的银两没少,见沈月穿的也不是寻常女子的衣物,不敢招惹,连忙赔了个不是就走了。   阿碧搀扶着沈月道:“你不是一直想吃好吃的吗,咱们出来一趟,等会儿我去回了大人,今天在外面吃怎么样?” 第34章   阿碧见沈月没有反应, 顺着她的视线问:“你在看什么呢?怎么一直不说话?”   沈月站在街角目视前方道:“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好多人?”   “是有人啊,怎么了?”   沈月敛眉, 凝神又听了听远处的争吵声:“我好像听到了苏家。”   “隔着这么远, 你都能听得见他们说了什么?”阿碧不可置信道。   “走,过去看看。”   阿碧拽住了她, “哎……再等会儿吧,谢大人一直没过来,我担心他跟丢了。”   沈月回头, 眼前一片漆黑,发现谢晗果然没跟来,没好气道:“他又不是三岁孩子,再说, 这里是燕京, 他待得时间最长,我们丢了他都不会丢, 走了。”   刚走过来的谢晗:“……”   沈月话音刚落,只听见旁侧传来阿碧规规矩矩的声音:“谢大人。”   沈月:“……”   前面人声鼎沸, 沈月走近后便看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对着身侧的妇人问:“你们在看什么呢?”   “哎呀, 苏家媳妇被婆母赶出来了。”   “苏家哪个媳妇啊?”   “谁知道呢,听说是因为没伺候好夫君,结果她夫君摔伤了腿。”   沈月刚想再问, 谢晗敲了敲她肩膀,“别问了, 是魏采音。”   沈月回头目视着他, 带着几分不愿相信的质疑道:“你怎么知道?”   魏采音心思最为细腻, 思虑也十分周全,何况,她再闺阁时,就听母亲说过魏采音在婆家过得非常好,母亲当时还夸了句,她的性格在婆家最受欢迎了。   那日她在谢府对峙林桑若时,她的为人处世显然是当过家的,怎么会出现被婆母赶出门这种事。   何况,她没伺候好,关他夫君摔断腿什么事?   要是换做自己,拧断别人的腿倒是有可能,可是魏采音根本不会武功啊。   闻言,谢晗目视着她,毫不避讳他刚才听到了所有对话,意味深沉道:“因为我在燕京时间比你长。”   事已至此,只有先找到人再说。   穿过人群,沈月和谢晗绕了几道街,都没有发现魏采音的身影。   沈月一路上被谢晗拉着,跟在身后不解的问道:   “对了,她婆母为什么把她赶出来,她婆母对她很不好吗?”   “她夫君摔断腿,关她什么事?”   “难道她要把她夫君栓裤腰带上吗?摔断腿了还怨她?”   阿碧在身后纠正道:“是摔伤腿,我的姑奶奶。”   顿了顿,阿碧也跟着问:“对呀,她夫君又不是腿脚不便,就算婆母要撒气,要撵人,摔伤腿这个借口未免太牵强了些。”   沈月越想越担心,“会不会她也练了点功夫,因为嘴角争执,一个不当心,把她夫君的腿给拧了吧?”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沈月这句话问完后,谢晗走在前面,听到这主仆俩的对话,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后背一寒,不动声色的问:“嘴角争执,就要把腿拧断,难道你以后,稍微心情不快,就要动武解决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的武功留不得了。   “当然不是!”   冥冥之中,毫不知情的沈月求生欲极强的反驳道,“我只是猜一猜罢了,婆母赶儿媳妇可不是小事,否则,为什么这么严重?她被婆母赶走了,她的夫君都不说一句话吗?”   沈月环视四周,“不行,这里人太多了,如果真的采音,她一定不希望人看到,肯定会躲起来。”   这时,谢晗在身侧淡淡道:“前面有客栈,走,过去看看。”   ……   沈月在客栈找到魏采音时,她发髻散乱,衣着也不是很整齐,显然是有过一番拳脚争执。   沈月从小被魏采音保护着,鲜少看到她满脸泪痕如此凄惨的时候,顿时鼻子一酸,坐在她跟前道:“是你婆婆?”   魏采音咬唇,却没忍住眼底的泪珠,垂眸时断线一样掉在了衣服上:“别问了。”   “不行,你告诉我,不然我连夜翻墙到他们家去问个明白!”   “你可别任性!”   阿碧和魏采音几乎是异口同声,魏采音道:“这里是燕京,不是吉祥镇,没人护着你,你可别胡来。”   魏采音当初嫁给苏家时,入洞房时才知道自己的夫君苏伯淳有腿疾,这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   魏采音家里世代从商,一心想让女儿嫁入清流门第,这来之不易的婚事,她就算心里委屈,也知道是父亲跑断了腿才争来的,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她也从未因为他轮椅上面上嫌弃分毫,可谓做尽了妻子的本分,魏采音绝望道:“可是……苏伯淳对我,就好像当年谢晗对你一样。”   旁听的谢晗:“……”   沈月回头目视着面无表情的谢晗,似乎是明白了,“他不喜欢你,喜欢的另有其人?”   谢晗:“???”   后来魏采音才知道,她的夫君一直喜欢的是他的表妹,他得了腿疾,才娶了她。   他的表妹另嫁后,他对她的态度也愈发冷淡。   魏采音刚到苏家时,曾经带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婆婆自然对她客客气气,只是时间一长,她夫妻不睦,苏家二儿子做了官后,大房和二房的差距也越来越明显,婆婆经常向着二房欺负她,也是常有的事。   “我嫁给苏家多年,至今连他的轮椅都靠近不得,婆婆嫌弃我没有身孕,早就动了休妻的心,今日的事……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沈月道:“活该,谁让他自己逞能,不让你近身伺候,这种人就是伺候他的人太多了,他要早摔几次,早长记性了。”   阿碧听见外面人来人往,环视四周简陋的陈设道:“可是,这里毕竟是客栈,人来人往的,你现在还没有和离呢,住在外面于你名声不好,要是她用这个为借口,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的休你了?”   魏采音自嘲道:“到了今日,要不是为了怕我父亲母亲担心,这样的姻缘,你以为我想要吗?”   沈月扭头对着谢晗问:“谢大人,可以魏姐姐去你那住几天吗?”   魏采音对谢晗有意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冷眼别过头道:“不用了,我怎么好意思麻烦谢大人。”   谢晗站在一旁,淡声道:“没关系,你麻烦我和麻烦沈月是一样的,趁着天还早,收拾东西吧。”   说完,谢晗先出了门。 第35章   沈月带着魏采音回到谢府时,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这马车用的是明黄与孔雀绿绸缎,上面还有宝石流苏,显然坐的是一位女子, 并且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沈月来燕京这么多天, 早已见过章柏尧的车架,能做这种马车的, 想来不是出自侯府就是王府,偏偏都喜欢往谢府凑,难道谢晗的人缘好到这种地步?   魏采音在她身侧提醒道:“这好像是裕王府的长乐郡主, 听说,至今还未婚配。”   其中,魏采音刻意强调了这句话。   沈月瞬间会意,这就解释得通了。   谢晗主动走过去, 在马车下直呼名讳道:“谢晗见过长乐郡主。”   闻言, 这位长乐郡主也主动撩开了车帘,露出了一张精致的桃花脸, 她一双丹凤眼上下打量着谢晗,显然对他的长相十分中意, 红着脸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早就听说你精通奇门遁甲, 足智多谋, 能掐会算,难道你算出来今天我来找你?”   谢晗淡声道:“不,亲王之中, 只有一位郡主,在下是瞧着郡主的座驾猜的。”   男子一袭白衣立在夜色中, 给人一种淡然出尘的疏离感, 他的语气明明是温和的, 眉眼却是冷漠的让人无法靠近,让人丝毫不敢亵渎。   她生下来就是郡主,所有男子都是在她脚下捧着她,她的身份明明比谢晗高上许多,在他面前却又不敢太过胡来,燕京的传闻把谢晗仙化的太厉害,都说他要是死后是做地仙的,长乐今日这么一看,若是仙尊,大概就是他的样子吧。   “太后说,要把我许配给你,所以我今天特来看看,本想着你要是徒有虚名的话就把这婚事推了,今日得见……谢大人比传闻中并不逊色嘛。”   “传闻言过其实,郡主也着实谬赞在下,郡主深夜拜访于理不合,为郡主名誉着想,郡主请回吧。”   说完,谢晗刚准备进去,长乐对着那张冷峻的侧脸,心里陡然一紧,目视着他问:“你担心我名声不好?”   沈月在马车里隔着一道帷幔吃瓜,对魏采音道:“有好戏看,谢晗被缠上了。”   她曾经感同身受,能明显感觉得出谢晗对这位郡主并无兴趣。   一时间,她又有些庆幸,她和谢晗是自幼相识,所以谢晗对她比对别人好一些,如果她与谢晗刚相识,大概谢晗也会对她如此吧。   只会更加无视,冷漠,不会比对这位郡主好到那里去。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合适的契机,没有一定的时间相处,根本靠近不得。   沈月出神间,谢晗几乎头都没回,已经走进谢府了。   长乐郡主问了个寂寞,没好气道:“他只是个臣子,居然敢如此藐视本郡主!什么才华横溢,足智多谋,皇叔父又骗我,他根本就是不近女色嘛!”   沈月刚把帷幔放下,只听见外面传来,“谁在马车里面,出来!”   沈月和魏采音对视一眼,纷纷下了马车,魏采音行礼道:“民妇苏魏氏,见过长乐郡主。”   “苏家……苏侍郎府上的?”她瞧着魏采音已为妇人,猜到门户后,并没有太多的在意,谈话间反而上下打量着容貌出众的沈月,燕京从未有这么美的女子出现,至少皇宫没有,亲王府没有,侯府没有,春风得意楼没有,燕京的百姓更没有。   “你来谢府做什么?”   魏采音被问及痛处,沈月瞧这位郡主一直盯着自己,索性替她回答道:“是我带她来的。”   “你又是?”   沈月知道她关心的是她为什么出现在谢府,解释道:“我叫沈月,谢大人义妹。”   “我明白了,听说谢大人自幼在沈家长大,你当然是他义妹了,难怪会在谢府。”   这句义妹,真的是好大的面子,长乐郡主抬了抬手,丫鬟掀开帘子,便主动下了马车,“沈月,我记住了,谢大人长得英俊,妹妹也应该是美人。”   她近距离的瞧着沈月道:“你的义兄,一直都这么……”   沈月趁她词穷时,接话道:“他性格清冷孤高,一直都这样,熟了……”   长乐眉心一动,只听见沈月接着道:“也这样。”   长乐脸上尴尬了一瞬,又恢复了客气的模样,她让人从轿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初次见面,我不知道你也在,这是我今天刚从玲珑坊买的簪子,给你做见面礼吧。”   沈月连忙推诿道:“长乐郡主太客气,无功不受禄……”   要让谢晗知道她挂着他义妹的名义,骗人家簪子还了得?   “这有什么,没准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呢。”   魏采音当时看着沈月接着那簪子,都替她手重,但又没办法往外推,只能生生的往手里接。   长乐郡主离开后,魏采音还好心问了她一句,“你拿得住吗,要不我帮你拿着?”   “我觉得还好啊。”   “我告诉你,长乐郡主那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你是名声不好,她是脾气真不好,她把你当谢晗义妹还好,要是她知道你和谢晗有过婚约……”   “放心吧,我不会让她知道的,除非谢晗告诉她,否则,也没什么接触。”   魏采音想了想:“那倒也是。”   “姐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跟他和离吗?”   魏采音扶着她走夜路道:“每次我被赶出来,他都不闻不问,那是他知道我就算被撵出去,也会主动回去,但是这次,我不打算回去了,顺其自然吧。”   话音刚落,沈月被前面的石头绊了下,魏采音改口道:“你的眼睛还是这样,还是没能治好吗?”   “我生下来就这样,也用了很多办法,我也早就顺其自然了。”   魏采音瞧着照的亮堂堂的院子,在沈月眼里还是恍如黑夜,“晚上是该多点几个灯。”   晚上,谢晗本来想教沈月练琴,转一下注意力,想让她心情缓和一些,然而,沈月和魏采音姐妹俩并床夜话,第二天她心情不好的事,早就抛之脑后,连一日三餐都和魏采音在房间里用了,一天都见不到个人影儿。   第三日的时候,苏家有人找上门来了,谢晗亲自到了正厅,刚好遇见了坐在轮椅上的苏伯淳。   苏伯淳比谢晗年长三岁,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眉宇间颇有几分英气,谢晗一眼看出他并非等闲之辈。   苏侍郎入朝为官,次子如今也在刑部任职,这位长子想必因为腿疾,便养在家里了,因此肤色也比常人白上许多。   至于他的腿……   “苏公子今日怎么有兴致来谢府做客。”   苏伯淳坐在客椅旁边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接夫人回家。”   谢晗放下茶盏不经意间反问道:“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尊夫人不是被赶出去的吗?”   “谢大人这是对旁人的妻子有兴趣?”苏伯淳语气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和醋意。   他难以想象,谢晗好歹朝廷命官,名声在外,竟然也会觊觎旁人的妻子,竟然混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第36章   “巧了, 在下对尊夫人还真没兴趣,不过在下义妹倒是和尊夫人情同姐妹,苏公子要是来接尊夫人的话, 后院自便……”   ……   早春已经快入夏了, 风和日丽,山头上一片绿荫, 沈月坐在石头上,瞧着一眼能望半个燕京的远景,“为什么你让魏姐姐和苏伯淳在家里闲聊, 我们就要出来采摘药草呢?你不会是想支开我吧。”   谢晗将药草放到了竹筐里,目视着天色道:“这药草长在悬崖峭壁上,只有轻功好的人能够得着,不然, 你以为我把你带到这里容易。”   沈月承认, 谢晗当时威逼利诱,用去刑部的事相要挟才把她带出来的。   沈月守在竹筐前面, 掀开盖子,瞥了一眼, 发现里面的叶子已经开始蔫儿了, “这药草好像不宜保存!”   谢晗正在寻草药时, 见她打开了竹筐,警告道:“盖好了,不能让它见光。”   “这药草这么难得, 你打算用来做什么?”沈月合上竹筐问。   “这是用来给苏伯淳治腿疾的药引。”   沈月听完后心里又气又恼,主要是可惜她折腾了一下午, 忙到天都快黑了, 结果居然是帮苏伯淳跑腿……   不过魏采音说过, 他这是腿疾,而且早上她见到苏伯淳时,他和谢晗明显不熟,说句不客气的,又怎么会让他摸腿呢。   “你吹牛!你只跟他说了不到几句话,你怎么知道他的腿能治好。”   苏伯淳有腿疾还不允许魏采音靠近,自己在书房摔伤,纯属自作自受,却因为他作死,害的魏采音被婆母骂,这种人,越想越气,沈月不亲手成全他残废就不错了,还帮他治腿……谢晗当她是救世主?   “苏公子并非先天残疾,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不能行走并不是因为软骨或者骨骼扭伤,而是因为双腿僵硬,无法下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古书上记载的怪疾之一,轻者腿上布满黑斑,双腿僵硬不能行走,若是严重可导致终身残疾,我瞧他还能做轮椅,就证明黑斑还没有蔓延整个大腿,他还有救。”   就算是这样,沈月道:“救他做什么?这样的负心汉,魏姐姐马上就跟他和离了,他不是不喜欢旁人伺候吗,就让他坐在轮椅上自己爽个够好了。”   “他很疼惜他的妻子。”谢晗道。   沈月瞪大眼睛问:“你哪儿只眼睛看出来的?”   魏采音和他夫妻多年都没看出来,他和苏伯淳说句话就看出来了?   “他腿上的黑斑狰狞丑陋,不愿让魏采音靠近也是情理之中,至于……为何冷落魏采音,一个男人若是残疾,又怎么会愿意耽搁女子一生,他冷落多年不过在等着魏采音说和离罢了,况且若是他丝毫不在乎魏采音,又怎么会听到魏采音离开客栈后,来到谢府兴师问罪,显然是在吃醋。”   “那你的意思是,治好了他,他就对魏姐姐好了。”   谢晗点头,把药草再次放到了竹筐里,“可以这么说。”   沈月想到魏采音的倾诉,辩解道:“你不知道,他喜欢的是她的表妹,他因为腿疾怕连累他表妹,才取消了婚约,娶了魏姐姐,真要是怕耽搁,当初不娶就不行了,何必连累魏姐姐名声,不许救他,听见没有!”   “一个人的心是会随着时间而变化的,一个人也永远不会是最初的样子,他的表妹因为他腿疾离开了他,你怎知他对他表妹情谊一如当年,况且,他不认识魏采音自然没有情愫可言,朝夕相处,你是对魏采音不自信,还是觉得他的表妹魅力更高?”   “当然是魏姐姐,她人见人爱!”   至于那个表妹,因为苏伯淳腿疾,扭脸就嫁了旁人,可见对他情谊一般。   顿了顿,沈月担心道:“可是,就算他愿意,魏姐姐也肯定不愿意了,她现在忍够了,铁了心要和离,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回头只怕不容易了。”   “我有办法。”谢晗环视着周遭的花花草草,气定神闲道。   “你怎么对我魏姐姐的这么上心?”沈月狐疑的问。   “不是对她上心,而是……”   自打魏采音住进来,他见她一面都难,每次他还没踏进西苑的门,就被魏采音冷嘲热讽,挑拨离间……沈月对他态度日渐疏远,他也着实不痛快。   “而是什么?”沈月追问。   “而是她住在这里,苏伯淳必定日日拜访,我也不喜欢谢府变成他们苏家的客栈。”   沈月:“……你怎么确定苏伯淳会日日拜访,如果他好了,对魏姐姐不好怎么办,你有办法让他腿再残了吗?”   沈月凡事追求公正合理,凭什么魏采音和离了,名声没了,他腿好了,好事都给他了?   谢晗无奈摇头:“你这是孩子气,走吧。”   沈月闻言起身刚想背上竹筐,谢晗把竹筐从她后背上拿了下来,“我来。”   沈月还真想看看清冷孤高的他背上竹筐的样子,结果真看见后,噗嗤一声笑了:“小时候你学习医术,被你师父差遣寻草药,就每天这样上山,现在长大了,看你背上竹筐还真没违和感,还是书生的样子。”   “不然呢,像樵夫?”他边走边问。   沈月不禁乐了,“樵夫怎么能没有柴呢,要不,咱们走的时候摘点野果子吧?”   “这药草必须马上入药引,时间长了就没效果了。”   沈月见他这么严肃,不禁歪着头问:“想不到你对苏伯淳情深义重嘛。”   “摘草药就是情深义重?”   沈月点头:“毕竟一面之缘而已。”   “我做事只看值不值得,不在乎付出多少。”   “他有什么值得的。”沈月就是没看出来苏伯淳哪儿值得了。   谢晗闷哼了一声,带着她边下山边道:“哼,他并非等闲之辈,不过是因为腿疾无法入朝为官,但也确实是位良才,至少比他那位弟弟强点,再者……”谢晗对着沈月故意顿了顿,意有所指的问,“若是魏采音和离不成,你不想她婆母偏心二房吧?”   沈月连连点头:“那是值得。”   “帮我把盖子改好,这药不能见光,必须黄昏或者早上才能采摘,若是你再故意掀开,明早天不亮再来一次。”   “这次真不是我!”沈月道。   “这次治疗腿疾,也是去探望你父亲和母亲的条件。”   “我看看盖得严不严实?”沈月瞬间换了个态度,负责的像母鸡护蛋一样盯着草框,边盯着边问,“谢晗,咱们明天可以去刑部了吗。”   本来打算前两天去的,因为魏采音情况实在不好,她只能跟谢晗说延迟了两天。   “可以。”   “这些药草够用吗?要不趁着我看见,咱们再摘点。”沈月不放心的问。   苏伯淳的情况那么严重,御医都束手无策,万一他没治好,答应的事没做到,岂不是……很麻烦?   “只要你不捣乱,绝对够用。”   沈月举着双手力证清白:“我……我没有。”   顿了顿,沈月反应过来道:“不对啊,刑部侍郎早就求过你了,你肯定知道他的病情啊,我还真以为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白白让她佩服了半天。   真是的。   谢晗见沈月眼底的崇拜之意减半,解释道:“刑部侍郎只是简述病情,我确实是见到苏伯淳后才确认病情的,即便是他不说,单凭苏伯淳呈现的病态,我想确认病情,并不难。”   虽然但是,沈月依旧嘴硬道:“谁信你!”   沈月回去后,苏伯淳已经离开了。   谢晗在研制药膏,沈月不便打扰他,她下山路上被谢晗点拨了一通,已经知道苏伯淳的心思的她,直接去西苑找到了魏采音,“姐姐,怎么样?他找你说什么了?”   魏采音兴致寥寥道:“不过说我不守妇道罢了。”   沈月不禁敛眉:“他就守夫道了吗?他那个样子,凭什么指责你!”   魏采音没好气的戳了下她脑袋,纠正道:“你又胡说,只有妇道,没有夫道!”   “姐姐,要是苏伯淳腿好了,你会怎么办?”沈月问。   “那我祝他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他要是喜欢你呢?”   “那我宁可去死唔……”   沈月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一脸为难道:“姐姐,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太满了吧?”   “你怎么回事,出去一趟,净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沈月心里暗道,谢晗只见了苏伯淳一面,话都没说几句,万一谢晗说的不准怎么办?   那她岂不是害了魏采音对苏伯淳不死心?   算了,先忍一时最快,如果苏伯淳真的来道歉,来接魏采音回家,她再佩服谢晗洞察人心的本事也不晚。   “我只是说,凡事皆有可能嘛。”   “谢晗带你去哪儿了。”魏采音问。   沈月怕说是给苏伯淳治腿气到她,改口道:“去采药了,我不是要去刑部见我父亲和母亲吗。”   “对,算算时间,你也该去了,你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你不用刻意陪我。” 第37章   谢府的台阶跟尚书府高度差不多, 出了外门,苏伯淳身边两个侍从将他从台阶上抬了下来。   谢府到侍郎府距离不远,因此没有再抬上马车, 这一路都是侍从在后面推着轮椅前行, “公子,既然少夫人安然无恙, 有谢大人义妹照拂,想来无事……只是,老夫人那边咱们要解释吗?”   “不必了。”   “说来也怪, 少夫人平时与谢府似乎并无来往,怎会认识谢大人的义妹呢?”   “你也觉得那位沈姑娘是谢大人义妹。”苏伯淳坐在轮椅上回眸问。   “公子的意思是……”随从思索道,“在燕京,表兄妹常见, 义兄妹却很少, 当然未过门的妻子也可以叫做义妹,这样说来, 那位沈姑娘莫非是谢大人……未过门的夫人?难道他们跟夫人是同乡?这样说来,少夫人在谢府住下也是合情合理, 您也不必担心了。”   “我担心什么?”苏伯淳不悦反问。   侍从连连改口, “是, 公子从不担心少夫人,是保全您的名声。”   苏伯淳:“……”   ……   沈月去刑部大牢探望沈父沈母是个下午,外面太阳正毒, 里面却是阴冷潮湿,整个走道都十分昏暗, 虽然有微弱的油灯, 但是开门后, 冷风一吹,变得闪烁不定,仿佛随时都能被吹灭。   这里窗户只是透气用的,不见天日的缘故,人进去后胸口发闷,沈月刚走了几步就有些待不住,何况父亲和母亲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   沈月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凭着狱卒的脚步声跟着往前走,突然听见谢晗道:“到了。”   沈月环视四周,什么也看不见,耳旁传来谢晗的声音:“在你左面。”   沈月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试探着喊了一声:“父亲,母亲?”   “我在外面等着,一会儿来接你。”   说完,他带着狱卒先出去了。   “月儿,是你吗?”   这个声音是沈母的,沈月连连点头,“母亲,是我!我是月儿!父亲,母亲你们在哪儿?”   沈月往前,扑了一个空,幸好被沈母隔着门栏握住了手,“母亲在这。”   “是谢晗带你来的?”沈伯荣问。   沈月虽然看不见,但听到父亲的声音心里格外亲切,连忙应道:“嗯,女儿跟着他来的燕京,爹、娘你们放心,女儿一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看到你现在安然无恙,我们已经很放心了,凡事顺其自然,你不要在外面生事。”   沈月在黑暗中握着母亲的手静静听着,明显感觉父亲的声音苍老了许多,顿时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火辣辣的发烫,“父亲放心,女儿绝对不会生事。”   沈母记得沈月被卖到了青楼,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月儿,你现在住哪里?难道还是……”   沈月解释道:“在谢晗家里。”   “他会容得下你?”沈母反问。   沈伯荣安慰道:“沈母容得下容不下,我与他之间的恩怨终归与月儿无关,何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迁怒月儿。”   提及当年一事,倒是提醒了沈月此行目的,“对了,父亲,谢家当年遇害一事,真的与我们家有关吗?”   沈母没好气嗔怪沈父道:“这事都怪你父亲,早告诉你跟他解释清楚,哪还有今日的误会,现在这事越闹越大!那孩子也是死性子,他只相信眼睛看到的,现在倒是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父亲,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沈月听到黑暗中沈父叹了口气,连忙追问。   “你还不知道,你父亲喜欢做事留一手,当初进京做生意,他第一次坐船,我让他带了一艘小船以防万一,原本就是顺便带着,谁知真的派上了用场,当年船上失火,回来后你父亲就报了官,那老知县也要退休,不想生事,劝你父亲不要再把事情闹大,那老知县也是好心,怕他将来解释不清楚,可是我觉得不妥,早该让他解释,非要说什么清者自清,凡事顺其自然,你倒是顺其自然了,我看现在谁还相信你!倒是可怜了我们月儿……”   “女儿没事,只要不是父亲做的就好,我待会儿去跟他解释。”   沈母心疼道:“傻孩子,要是你都能解释清楚,我们何至于在此,他当年亲眼看见的事,怎么会凭你三言两语就能相信,他一心想要自己查清楚,说再多也无用。”   “可是你们也不能一直关在这里啊……”沈月焦急道。   “只要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我听说魏家女儿也在燕京,若是在谢府日子不好过,可以去投靠她,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沈月有口难言,母亲虽然考虑的周全,可哪儿会想到魏采音现在的光景,这时,只听见母亲又道:“记得,小心谢晗,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救不出我们,也不要牵连自己。”   “他……”   谢晗对她……似乎还不至于,沈月游移间,只听见沈伯荣道:“别听你母亲胡说,晗儿没这么坏。”   “那你让我怎么想他,这件案子主审是他,若说我们被关进来跟他没关系,我也是不会相信的。”   沈月听着母亲的声音似有哭腔,毕竟母亲是长辈,被自己养大的孩子送进这里,心里大约不会舒服吧。   “这件案子,主审也是谢晗吗?”   沈月刚问完,只听见沈伯荣道:“月儿,沈家入狱是涉嫌勾结外敌,他住进来时常满已经在我们家待了八年了,他并不知晓常满的事,所以这件事未必真的就和谢晗有关……想来他不会难为你,你也不必因此苛责他。”   沈母意见却是恰恰相反:“不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就是太没有防人之心了,什么人都往家里领,谢晗,林桑若,可你连敌国刺探你都能当下人带回来……我真不知道如何说你!”   沈月见父亲母亲因为担心她而争执,连忙道:“母亲父亲你们别吵了,女儿没事,真的……”她转移话题道,“对了,这些衣服是女儿在外面买的,有的是女儿做的,你们先穿着,还有书本……给父亲母亲解闷看。”   沈月递过去时,因为什么都看不见,书本差点掉地上。   这时,谢晗来了,“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沈母听见谢晗的声音,顾不上接衣物,隔空警告道:“谢晗!当年的事,跟月儿没关系,你不能因此欺负她!听见没有!”   沈月跟着谢晗出门时,母亲的担心犹言在耳,这短暂的相聚,让她心里愈发难受,这一切若不是谢晗,根本不会是这样!   沈月盯着眼前的身影,一把抽回了手。   快到门口时,谢晗察觉她松开了手,还以为她有事,回头问:“怎么了?”   他这么一回头,沈月根本不知道,俩人撞到一起后,险些碰到对方的唇,谢晗扶着她道:“当心,跟紧我。”   沈月再回过神时,他的手已经紧紧握着她,走出了刑部大牢。   刚到门口,光亮乍现,沈月渐渐眼前一清二楚,将手从他手心抽了出来,“还是要多谢你带我来看望我父母。”   谢晗看着她,淡淡回了两个字:“客气。”   然后,他没再执着牵她的手,俩人先后上了马车。   沈家出了这样的事,大约母亲也不想让她和谢晗住在一个屋檐下,沈月听着外面车轮声响,穿过热闹的街市,趁着安静时,跟他道:“这些日子,我和魏姐姐麻烦你了,我想过几日跟魏姐姐在外面租个宅子……”   她话音未落,只听见谢晗在旁边打断道:“你不是前两天说在外面住不方便吗。”   空气凝固,沈月抬头对着他意味不明的面孔,不知道他说此话何意,谢晗总不至于希望她留下来的。   她解释道:“一个人确实不方便,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你不是也不想你家变成客栈吗。”   她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他前两天的话,顺带着说出来了。   他沉静的凤眸略显局促,这还是沈月第一次见他跟她说话而语塞,只听见他不自然道:“我只是喜欢安静,并……没有觉得你麻烦的意思。”   沈月以前住在他这里,是想着认识更多大官,重新审理这件案子。   现在,她知道谢晗才是这案子的主审,而且母亲也希望她与他保持距离,她也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下了马车后,她解释道:“我喜欢热闹,所以我不想麻烦你。”   “沈月!”他在身后终于忍不住喊了声她的名字。   沈月抬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不是一心想甩开她,现在她主动要求出去住,他反倒不高兴了?   就在她狐疑时,唇骤然被人吻住了,她再缓过神时,还能近距离的看到谢晗英俊的眉宇和他长长的睫毛,而她现在正被他一手按着脑袋抵在他家院子里的树上吻着,一开始是试探,然后是柔软的吮吸,最后带着几分情绪发泄让沈月下唇生生的疼,她只觉得手心麻的厉害,曾经多年的情愫作祟,以至于让她此时此刻莫名的委屈……   就在这一瞬间,沈月胸口仿佛可以呼吸了……再也不是空落落的,不会发闷,却火辣辣的疼。   她正要张嘴狠狠咬他,谢晗却见好就收,他第一次正眼看她,而且是凝视着她,沈月从他眼中只看到了自己,只听见他嗓音低哑的问:“现在呢,还会觉得麻烦吗?”   沈月被他吻的七荤八素,这突如其来的吻,就算当年她满心期许,做了那多傻事,纵然那个时候,她也只是想让谢晗多跟她说句话,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吻她,而且是主动吻她。   可是她做了什么吗?   她什么都没有做,而且她还刚麻烦他带她见了父母,谢晗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她摸着被他亲过的嘴唇,确确实实有他的温度,不是幻觉,抬头不解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我怎么觉得,更麻烦了。”   他怎么可以亲她呢?   而且,她也不会喜欢他了。   永远不会的。   沈月推开了他,刚要回去,心里又咽不这口气,往事历历在目,她主动转身气的语无伦次的质问他:“你不是说,不喜欢我缠着你吗?你不喜欢我打扰你,不喜欢我靠近你……你现在凭什么这样对我!”   “所以你就喜欢旁人。”他问。   当年的她有多傻,现在想起来就有多委屈,沈月以为再也不会因为他掉眼泪了,此时此刻还是不受控制的喊道:“是你不要我的,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别人,是你不要这个婚约,是你不要这个家的!”   是她做了那多,他从不看她一眼,她只要跟他说说话,他一次都没有对她多言,他对她冷漠到连她喜欢的吃食,都是她日复一日的猜出来的。   当初,对她爱答不理的是他,她被卖进青楼,不闻不问的也是他,明知道他没有把她放心上,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她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别人?   若非是他,沈家不会如此,当初白给他,他不要,他现在凭什么亲她!他把她置于何地!   沈月伤心的转过身,泪眼模糊间,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磕绊了下,撞到了膝盖:“啊!”   “小心!”   谢晗刚要扶她,被沈月带着哭腔嫌弃的拒绝了:“你走开!”   她七荤八素的撞了下树,泪意渐退看清楚后,仓促从他跟前离开了。   魏采音在后院喂那只章柏尧送她的鹦鹉,见她回来后,敛眉问:“你去看望过伯父了?他们怎么样?”   顿了顿,她见沈月不说话,“你脸色怎么这么红,可是生病了?”   沈月下意识的擦了擦唇,“我没事。” 第38章   魏采音让人拿走吃食, 仔细打量着沈月躲躲闪闪的眼神,狐疑问:“真的没事?   沈月被魏采音直视着,不善圆谎的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了句:“不然我怎么办?”   他那么讨厌她, 亲她做什么?   明明是他跟别人说她是他义妹的。   还是他握着她卖身契, 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还是他对谢家有亏欠,才对她……   要不她晚上找他, 好好谈谈?   要是能牺牲自己,父亲和母亲的事出现转机,她不在乎的。   可是, 要是她美人计要是对他有用,她早使了,何必等到今日。   那谢晗刚才算什么,同情?怜悯?   “什么怎么办?”魏采音追问, “你想什么呢?”   沈月现在像随风摇曳的树叶,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落到哪儿是哪儿。   等她缓过神的时候, 才说了句前言搭后语的话:“这件案子是谢晗在受理……”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脸色很差吗?”沈月问。   “嗯。”   魏采音眼底略带担忧的点头,刚才是红, 现在是青, 待会儿就能看见紫了, “他说什么了吗?”   沈月摇头,没有。   “那是他做了什事?”魏采音猜测。   “没有!”   这次沈月反应的很快,接着道:“我的意思是, 这件事,是不是完全在谢晗的掌握中, 别人就插不上手了?”   这句话, 感觉说了, 跟没说一样。   魏采音还是耐心的回答道:“没错,他是主审,又负责这件案子,旁人自然无权干涉,即便是一同受理,自然还是要看他的。”说到这里,魏采音见她进了院子后就一直语无伦次,六神无主的,安慰道,“但凡是有凭有据,你也不要太自己吓自己。”   ……   自天暖后,晚上倒是凉爽,夜风能让人清醒,沈月趁着魏采音在屋里练字,打发了阿碧,一个人对着黑漆漆的院子坐在台阶上出神,满脑子都是谢晗伸手按住她的力度,还有他近在眼前的眉宇,眼睛,还有……唇上属于他的温度。   心为什么这么紧?   她应该不喜欢他了,她不应该有感觉……   他做了那样的事,害的她无家可归,她应该恨他才对,她被送入青楼的时候,心早就应该寒透了,怎么心这么乱?   黑暗中,沈月察觉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夜里听得出白日里每个人行走的频率,谢府只有谢晗气息最平稳,步履缓慢,她抬头看了眼,什么也没看到,单手支撑着站了起来。   谢晗知道她看不见他,纵使气氛安静,也不会太过尴尬,他轻咳了一声:“还没睡。”   沈月摸着自己的唇,第二次了,上一次在水里,他为了救他,实属无奈之举,这一次,他是故意的,还是清醒的……   沈月出神间,突然被人握住了手,从唇上拿了下来,察觉他在帮她擦手,沈月意识到这只手刚才摸过地面,她忙抽了回去,在衣服上蹭了蹭,对他尤为抗拒。   谢晗手上握了一个空后,心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不紧不慢的将手收了回去,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做出跟他平日完全判若两人的举动。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他心里始终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有婚约,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何,这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盘旋了起来,不知不觉就扎了根……就在白天,他自己浑然不觉已经把她当做了他未过门的妻子,他一心想着,她住在这里,原本她不应该跟他这么见外,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到了她……   沈月正准备回去,谢晗递给了她一个瓶子:“把这个拿着。”   沈月接了一个空,黑暗中,被一只手把药瓶放到了手心里,她摸着是个药瓶,不禁问:“这是什么?”   难道苏伯淳的药膏好了。   可是这个瓶子也太小了点。   “对你眼睛有帮助。”   沈月在夜色中愣了下,她夜盲症十几年,他现在给她药膏?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她犹豫的问。   “上次采药,正好看到有用的药草而已,这药吉祥镇不易得,在燕京倒是常见。”   沈月点头,将信将疑的收了回去。   “早点休息。”   谢晗说完,刚转身,察觉身后沈月在跟着他也走了两步。   他脚步微顿,回头目视着她在原地也停下了脚步,正在怯怯的看着前方,谢晗知道她看得是他,于是,他走的极慢,她在后面听着声音,跟了上来。   谢晗一声不吭的默认她在后面,直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看着门外的她:“你找我有事?”   “嗯。”   沈月进去后,没有心思喝他倒的茶水,开门见山的解释道:“我白天见过我父亲了,也问了他,我来只是想说,我父亲当初出海前多带了一只小船,并不是早有预谋,而是我母亲说他第一次坐船,让他带上有备无患的,只是不知道正好用上了……还有船上的火,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沈月知道这件事是他的逆鳞,所以每一句都借着烛光特别的留意他的脸色,虽然他笼罩在阴暗中看不清楚他的面孔,空气一片安静,沈月见他不说话,生怕触怒他,不由想到他今日的举动,她一边解衣衫一边道:“还有,要是你能看上的话,我也可以……”   沈月衣衫坠落的瞬间,已经被一双手把衣服又包在了身上,尽管眨眼之间,谢晗还看见了她手臂上有一块疤痕,他低声斥责道:“穿好了。”   而他的手,隔着衣料刚好就停留在那块疤痕上,轻轻地握着。   沈月也记得她手臂上有块疤痕,那是初夏,正是踏青的时候,他去山上找他师父,她也想跟着一起去,那时候他正是厌烦她的时候,她偏不知好赖的在后面缠着他,他在前面,她在后面,到了天黑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在跟着一个人影,却不知不觉早就走丢了,那时候她才八岁,在荒山野岭看不见人,又找不到回家路,还不小心磕到了手臂,幸好谢晗及时找到了他,回家的时候,她担心父亲和母亲责怪他,忍着痛意,没有跟任何人提手臂的事,所以也一直也没能上药,这些伤化脓,结痂,反反复复好些日子才愈合,结果秋天的时候,才发现留了一块疤。   她记得当时担心母亲发现,换了绸缎的衣服,大夏天虽然有点厚,但是碍不住她跟母亲执拗说喜欢,当时因为她夏天非要穿秋天的衣服,母亲还训斥了她一通,后来沈月发现落了疤痕后,绸缎衣衫虽说习武不便,但也不会突然袖子卷起而被人发现疤痕。   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她抬头望着他问。   谢晗目视着她道:“我说了,清者自清,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但绝对不会公报私仇。”   沈月闻言,脸色滚烫的低头整理着衣衫,就知道她送上门他也不会要,果然是她想多了。   她窘迫道:“那我冒犯了,我先出去了。”   话音刚落,他伸手拽住了她,这一个动作,沈月刚系上的衣服又松散了,他帮她按着衣衫道:“还有,我看得上,但是不喜欢旁人惦记。”   沈月蓦然抬头,诧异的看着他,看得上?   不过,他所谓的‘看得上’应该也不会是娶她吧?   沈月心里自嘲,也是,谁会娶一个杀父仇人的女儿,他指的,自然不是这个了。   沈月咬唇,原来还是要有所牺牲的:“我……知道了,我……我有分寸,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只要他能帮沈家把罪名洗了,这点屈辱她还是可以忍的,纵然以前的事沉入大海死无对证,要是他还是认为他父母真是被沈家所害,她愿意偿命!   前些日子还因为章柏尧绝食,谢晗见她答应的这么快,“不委屈?”   沈月攥着手指,她已经不是沈家大小姐了,他也不再是沈家养子。   这件案子,终归是他说了算,他有绝对的主动权,既然他已经答应肯帮忙,她现在是他买来的,要是将来做妾也是应该的。   她倔强的目视着他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不委屈。”   这三个字说出来,还是带着哭腔了。   谢晗习惯了她随性的样子,从未见过如此隐忍委屈的她,心里仿佛坠了一根刺般抽疼,“沈月?”   他喊了一声她名字。   “嗯。”   沈月抬头应了一声,眼泪不受控制的落在了下巴。   “哭什么。”   “我有点害怕。”她忍者眼泪勉强笑道。   因为她没有给人当过妾室,害怕。   她没有瞒着父母,做过这么大胆的事,害怕。   她明明知道这件事这么做不好,还是不得不做,害怕。   因为眼前的谢晗,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大哥哥了,所以……害怕。   “我很吓人吗?”他抹着她泪痕反问。   沈月点头,躲着他的手指:“嗯。”   尽管他现在一点都不吓人,但是她记忆里的人找不到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是大哥哥对她好。   谢晗察觉到了她的抵触,收回了手,“以后不会了。”   顿了顿,他问:“你还走吗?”   沈月低着头道:“你明知故问。”   谢晗:“……”   姑娘心思真的奇怪,大晚上跑来献身的是她,他不要,难过的也是她,他怕她多想,特意表明心意,她又委屈,他刻薄她时,她生龙活虎,他心疼她时,她反倒害怕。   谢晗心里疑问,难道她大晚上跑到他房里脱衣服就不害怕了? 第39章   他精通天文地理, 风水秘术,占星问卦,识人读心, 可以说无所不知, 无所不晓,但唯独对男女之事上, 确实一窍不通。   莫说是他,即便是师尊,每每事关女子问及姻缘一事, 也是避而不见。   以前是怕麻烦,现在……   他盯着眼前女子白皙的面容,正低头闪躲着他的眼神,她长大了, 已经不像小时候心里藏不住事, 至于不擅长的那部分,他也只得慢慢摸索, 温声道:“你不是爱吃桂花糖糕吗,明日我休沐, 带你出去买, 我知道你这几日因为章柏尧心里难过, 改天定然帮你出了这口气,可好?”   沈月抬头没好气道:“跟他没关系。”   他看不出来,是他欺负了她吗?   沈月说完后, 无意间抬头见他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笑意,心里愈加不爽, 她面无表情道:“那我先走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开心, 但也比他冷着脸好, 证明她没说错话,没得罪人。   谢晗拽住了她:“哎……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跟他预料中的不大对。   “没有啊。”沈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该说的,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她给他做小,他帮她救人。   谢晗顿了顿,目视着门外夜色道:“外面天色太黑了,我送你。”   沈月本想松手,被他握着手,只能跟在后面往外走,俩人刚出门遇见正往里走的常喜。   常喜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对谢晗说:“大人,天黑夜凉,要不我去送小姐回去吧。”   谢晗握着沈月的手,直接回绝了:“不用了,你去睡吧。”   常喜:???   走了两步,谢晗回头吩咐道: “对了,去把隔壁屋子收拾出来。”   沈月在旁边诧异的看着他,是谁要住进来吗?   这时,只听见他目视着她解释道:“给你住,你和魏采音这些日子住一房间也不方便,我想着东苑你肯定不愿意去,就住我隔壁吧。”   再说,你不是从小一直想住我隔壁吗?   谢晗一副满足你心愿的神色,沈月却一时哑然,他这真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她要是伺候他,当然要离他近一点。   “听大人的。”沈月淡淡道。   常喜:???   什么情况?   谢晗见她答应了,眼神淡淡的扫向了一脸八卦的常喜,常喜连忙道:“我这就去!”   沈月盯着常喜忙碌的背影,也许还是介意吧。   以前沈月一心想着自己将来要嫁给他,总想赖着他,现在沈月自知自己不能是他妻子,却总想着抗拒他,这种抗拒是她以前也预料不到的,沈月假装看着前面,不知不觉松开了他的手。   谢晗一把拽住了她,“你在想什么。”   又什么都看不见,一个劲的往前走。   沈月道:“我在想,魏姐姐睡了没,想着快点回去。”   这时,只听见前面有急促脚步声,似乎是西苑的方向,听着步履,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沈月不禁问:“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应该是苏家的人。”谢晗猜测道。   “难道是来接姐姐回去?”   夜色昏暗,谢晗站在她身侧盯着那人先进去的背影,沈月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握着她的手淡声道:“如果真是请人不应该是下人过来,我想,夜半仓促而来,应该跟苏夫人有关。”   沈月将信将疑回到西苑,才发现是苏夫人身边的婆子送和离书来的,这婆子长得尖酸刻薄,沈月并无什么好感,只是说话阴阳怪气,让人心里着实不适。   “夫人原是性子急了些,可是少夫人若回来又不免惹夫人生气,本想着安顿个客栈让少夫人先住下,骤然听说少夫人有了去处,想来苏家容不下少夫人这尊大菩萨,咱们也好聚好散。”   话都到这份上了,明显在恶心她们三个人,苏伯淳都知道是沈月把魏采音接走的,如今却说是魏采音和谢晗纠缠不清……就不相信这上面的话能好听到哪儿去。   沈月狐疑的接过她的信封,打开一看,不禁敛眉:“这不是休书吗?”   她晚上再看不见,白纸黑字在烛光下这么大字,还是能看清楚的。   在北燕,小夫妻日子过不下去,和离的也不少,休妻却是要惊动衙门,所以哪怕是平民百姓家,绝对不会轻易休妻。   女子和离还好,大不了改嫁,并无什么影响,可要是被休了的,明显是犯了七出之罪,一旦被婆家赶出去,名声就毁了,改嫁几乎再没可能。   沈月借着烛光,大略扫了眼白纸黑字,格外分明。   她拿着信封,对着婆子问道:“敢问嬷嬷,我姐姐何时犯了七出之罪?是无子吗?苏伯淳什么样,你们苏家心里没点数吗?至于不孝顺父母,你们都把人赶到大街上了,也不说这当婆婆的配不配,你们苏家大公子身患恶疾也就罢了,我姐姐伺候多年,我们还没处说委屈呢,轮得到他来写休书?要写也是该我们写才对!”   杨婆子大约不知道沈月会武功,魏采音在旁边看着沈月步步逼近,都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生怕沈月做出什么举动来,然而这婆子不满沈月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一听说苏伯淳恶疾,脸都变了,跳脚道:“你!你怎敢这么说我们公子!你……”   沈月给了她一个不失礼貌的笑,打断道:“你们苏家都有脸说我姐姐犯七出之罪,我们还有什么不敢呢……和离我们没意见,至于休书,谁给你的就拿给谁,让她重写吧!省的脏了我姐姐眼睛!”沈月将休书丢到了地上,“要是写不对,再敢踏进谢府大门,那就是擅闯……官宅,打死为止!看什么看,我又不是你们苏家儿媳妇,你们苏家的这一套对我没用。”   她如果做个妾室也就算了,大不了等父亲母亲出来后,她总能回到父亲母亲面前尽孝,魏采音是正妻,家中兄长嫂嫂也未必容得下她,绝对不能这么打发了!   婆子捡起休书,抬头没好气的看着沈月:“你是谁啊!敢跟我们夫人这么说话?”   谢晗冷声道:“她的话就是我的意思,还不快滚!”   婆子说了半天,意识到身后还有个人,骤然回头发现是谢晗,匆忙行了个礼,吓得赶紧离开了。   “一定是她婆婆的意思,苏伯淳没脸这么写。”   魏采音麻木的坐在椅子上起不来,只能撑着额头潸然落泪道:“是不是他又有什么意义,左右这个家容不下我。”   沈月愤愤不平的看着她:“那也不能是休书,和离你还能改嫁,休书以后你怎么办?你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没落一句好也就罢了,走也不能把名声毁在他手里。”   “可是我又什么办法。”   沈月坐到她旁边安慰道:“嫁妆!他们家不是拿了你们家那么多钱吗?你回去总要收拾东西,到时候核对账单,把你嫁妆全部带走!他们动了你嫁妆,把这件事闹到京兆府,说出去他们也没脸!你忍气吞声多年,临走何必还要看她们脸色,事已至此,豁出去算了,要么给和离书,要么就闹到京兆府,让他们苏家自己选,看看苏侍郎和他儿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魏采音顿了顿,思索道:“月儿,你说的有道理,不然这么走了,我也不甘心。”   “明天我陪你去府上!咱们去要和离书,谢晗有治疗他腿疾的药膏,可以作为筹码。”说完,沈月回头问,“对吗。”   谢晗颔首:“明天一早,我会让常喜把药膏给你们送过去。”   ……   侍郎府离谢府不远,为了防止沈月和魏采音去了受气,谢晗特意‘拜访’了苏侍郎,俩人在前厅谈话,魏采音和沈月进了苏家后院。   苏府比谢府略大些,开春后,绿色景色一片翠绿,沈月跟在魏采音身后,这一路走来,丫鬟小厮不少,可她们见了魏采音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可见这些年她再苏府过得并不好。   俩人穿过走廊,在后院撞见了苏伯淳,他正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对着湖面出神。   苏伯淳见魏采音主动回来了,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淡淡问道:“怎么是你?”   “我们是来要和离书的。”沈月在魏采音身侧替她解释道。   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和离书?”   沈月瞧着他好像不知道休书的事一样,“是这样的,昨晚,苏夫人让人跟我姐姐送了一封休书过来,想必这些年我姐姐在你们苏家如何,苏公子比我更清楚,事已至此,我若再争执也没什么意义,只一样,休书断然不行,大家各退一步,我们要一封和离书,如此谁都过得去。”   话音刚落,魏采音抬眸看着苏伯淳的神色,只见他脸上平静如水,痛快道:“好,我给你。”   沈月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说辞,还没说出筹码,没想到苏伯淳这么好商量,既然都挑明了,那话就要说明白,省的含含糊糊的,来日说不清楚。   沈月:“那我姐姐的嫁妆?”   苏伯淳:“全部归还。”   “你能做主?”沈月问。   苏伯淳眼底一改刚才的愁容,多了几分释然,对沈月反问道:“他是我娶来的发妻,我为何不能做主?”   “好,我们先进去收拾,苏公子执笔吧。”   魏采音与苏伯淳四目相视,往日他对她神色冷若冰霜,和离后的这一刻,反倒对她露出了笑意。   她被沈月拉着往前走,心下却一阵狐疑,她做他妻子,就是仇敌,离开了,反倒比陌路人亲近了。 第40章   魏采音的嫁妆说多不多, 说少不少,全部带走还是要花费些功夫和人力的,何况魏采音在苏家没有多少人手, 只能让阿碧和常喜一起帮忙在库房收拾。   有阿碧在, 只要拿着账单,这些嫁妆自然不会让苏府的人占便宜的。   何况常喜是谢晗身边的人, 苏府的人多少也要给点面子,不然打的到底是苏家的脸面。   沈月和魏采音虽然在吉祥镇也是大户人家小姐,但是父母从小都是教育她们事事亲力亲为, 这些衣物下人腾不出手收拾,她们也能自己动手,沈月一边收拾衣服一边道:“我瞧着你这位婆婆不在家还好,要是她回来了, 咱们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魏采音将珠宝盒子放到了桌面上, “你说得对,要是她在定然计较一番。”   沈月快速包好, 顺便将衣服也放在了一块,“在也不怕, 我们有他儿子腿疾的良药, 除非她为了占这点便宜不管他儿子死活!”   沈月话音刚落, 察觉门外有轮椅声响,她和魏采音四目相视,谁也不说话了。   苏伯淳进来的时候好像听到医治他双腿, 莫非是魏采音找到了医治他双腿的办法?   可是,他的腿, 看遍天下良医也束手无策, 想来也不会因为一剂良药而力挽狂澜。   他耽误的她已经够多了, 这么好的女子,不应该毁在他手里。   苏伯淳并没有进门,让随从溪山将和离书递给了她,“保重。”   夫妻一场,魏采音欲言又止,苏伯淳已经抬手让人推着他离开了。   沈月原先信了谢晗的话,认为苏伯淳对魏采音或许有情,如今看这样子,大约是谢晗猜错了?   俩人收拾好东西,已经临近黄昏。   沈月见一切打理妥当:“咱们走吧。”   “等下。”   魏采音将药瓶放到了桌子上,“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苏夫人不会这么晚还没有回府,他帮了她一次,如今她也帮他一次,算是扯平了。   ……   天色暗了,马车内,沈月没有意识到这不是去谢府的方向,对着沈月问:“姐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魏采音握着她的手道:“我搬出了苏府,自然不好再回你那了,这些日子,我已经在燕京挑好了一处宅子,先搬过去,该打算的人是你,跟我走吗?”   “我……”   沈月想到父母被冤枉一事,谢晗已经答应她帮忙了,她不好出尔反尔,“我留下。”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留下了。”魏采音问。   沈月:“……”   因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沈月改口道:“我在那住习惯了,再说,我父母的消息也方便点。”   魏采音想到谢晗,脸色冷淡了不少,“也好,我看他对你……也还算是照顾,有什么难处你就到京郊找我。”   沈月一路上总觉得有什么事没想起来,等她回到谢府,目视着在凉亭弹琴的谢晗,才意识到,谢晗让人把她房间搬到他隔壁了!   沈月走过去时,他的琴声也跟着戛然而止,沈月只好留步道:“既然魏姐姐已经搬走了,我搬回去吧,省的吵到你。”   谢晗坐在原地,目视着她道:“搬来搬去太过麻烦,既来之则安之,今天你也忙了一天,先进去休息吧。”   对于这样的结果,最高兴的莫过于阿碧,如今林桑若走了,魏采音的事情也得到平息,原想着接下来只要好好撮合下沈月和谢晗,这下俩人住在了一个院子里,哪怕是顺其自然,相信也能越走越近了。   因为房间是紧挨着的,晚上谢晗练字时,依稀还能听到沈月洗澡的声音。   阿碧:“姑娘,你在水里泡的时间够长了,水都凉了。”   沈月:“凉了才好,我不喜欢太烫。”   阿碧:“你的腿在哪儿伸着呢,快放下去!仔细着凉。”   沈月:“这个天气,怎么会着凉呢?”   谢晗笔尖顿了顿,原想着吹了蜡烛,尽量不发出动静去休息,起身的时候还是动到了椅子,刹那间,隔壁没有动静了。   一时间,两个屋子,安静的仿佛里面没住人似的……   沈月对着阿碧低声问:“我刚才好像听见谢晗在隔壁?”   阿碧连忙拿了件长衫,包住了她的身子,小声回道:“好像……不太隔声啊。”   “快扶我回床上。”   沈月从浴盆起来时,被绊了下,结果她没事,阿碧摔倒了地上,只听见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沈月想扶阿碧,什么都看不见,一不留神又爬到了阿碧身上。   阿碧:“姑娘,你压到我了!”   沈月:“等下,我这就扶你起来。”   阿碧:“不不不,还是我自己起来吧!”   ……   沈月晚上睡得快,次日醒来比平时要早,她醒来的时候,谢晗上早朝不在家,自己一个人随便吃了点早点。   因为前天晚上答应出去买桂花糖糕,正好赶上临时有事,今日谢晗下朝特意提前回来,沈月练功累了在午睡。   阿碧在院子里晾衣服,骤然见门外的小厮跑到主院行色匆匆,不禁回头问:“什么事,这么慌张?”   小厮知道阿碧是沈月身边的人,府里上下都知道这位沈姑娘跟大人暧昧不明,对于她身边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毕恭毕敬道:“是林姑娘身边的冬儿,说是林姑娘重病,卧床不起,想让大人过去看看。”   阿碧腾出手,不禁敛眉道:“她才走几天啊,走的时候好端端的,眨眼就快不行了?”   她身子是纸糊的吗?   小厮:“……”   是这个理,但是这轮不到他过问啊。   阿碧瞥了眼里头紧闭的门窗,对小厮训斥道:“这还没见到大人呢,就一问三不知,你这样冒冒然闯进去,难道你是等着大人亲自过去问话吗?要是林姑娘真有个好歹,大人过去就过去了,要是她只是头疼脑热,你想大人过去给她请郎中吗?要是什么事都让大人亲自跑一趟,还要你们做什么?”   小厮听阿碧说的句句在理,诚惶诚恐道:“这……姐姐,那您的意思是?”   阿碧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手,将袖子放了下来,深明大义道:“大人刚回来,正在里面换衣服呢,你这会儿进去不合适。不如我先跟你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等你回禀大人也有的说。”   “那就谢谢姐姐了!”   阿碧心里有数的很,要是林桑若真的不行了,怎么会把贴身侍女使唤出去,她身边不用人伺候了吗?   无非是装惨卖乖找个由头想请谢晗过去,看她矫揉造作那一套,就知道她不会这么甘心离开。   冬儿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里头有脚步声出来了,她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好在谢大人心里还有她们小姐,回去也不用挨骂了。   就是想不到,这么容易。   她眼底泛出泪意,刚要过去迎上谢晗,没想到过来的人是阿碧和刚才通报的小厮。   大人怎么没出来?   怎么出来的是沈小姐身边的人?   难道这小厮没有通报吗?   阿碧开门见山道:“听说,你们小姐病了?”   阿碧目的是盘问情况,冬儿撒谎却是心虚,气场上就弱了一截,“大人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她知道阿碧不是善茬,将视线放到了一旁的小厮身上。   不等小厮开口,阿碧打断道:“大人也是你一个下人说见就见的!”   冬儿怒视着眼前的阿碧:“你!”   以前她们小姐住在这里时,她何曾受过这种眼色,真是出去后就是外人了,这么快就被一个跟她平级的下人端起架子了。   冬儿被这句话生生怼了回去,偏偏她们小姐已经离开了谢府,还没话可反驳,只能生硬的回道:“我们小姐性病垂危,想要见大人一面,还望姐姐成全。”   阿碧瞧着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忍不住问:“你们小姐都病成这样了,你……你这幅表情是盼着你家小姐死么?”   小厮恍然大悟,人命关天,主子都快不行了,怎么做下人的一点都不着急?   冬儿知道林桑若是装病,别人又不知道,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道:“你不要在这里胡说!我们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还不快去请大人,你在这里是想拖到我们家小姐死吗?你是何居心!?”   “那看来林小姐是真不行了?”阿碧面露同情,顿了顿道,“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们小姐得了什么病,我们也好进去如实回禀,让大人备好药过去。”   小厮觉得阿碧说的在理,默认的点头,将视线放到了冬儿身上,等着她回答。   冬儿一时间语塞,她只知道她们小姐病了,她只负责把人请过来,她又不知道是什么病,她怎么说?   头疼发热,未免太小题大做,万一被这阿碧驳了回去,以后这个借口就不好使了。   要是说个重病,可是她们小姐着实没有病啊,而且她也不知道什么病能让人躺在床上起不来……   她情急之下,脑子灵光一闪,焦急道:“我也不知道啊,只是突然就倒下了……我又不是大夫,当然要大人过去看看了!” 第41章   阿碧不禁被林桑若身边的丫鬟蠢笑了, 但还是正色道:“你这话可有意思,你们小姐病成这样,连个大夫都没有吗?”   冬儿赶紧解释道:“寻常大夫已经看过了, 就是因为束手无策, 小姐不得已才让我来请大人,否则, 我来这里做什么!”   “那大夫怎么说,你总知道吧?”   阿碧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接着道:“你说清楚, 我们待会儿才能交代的清楚,省的大人一问三不知,连带什么药过去都不知道,到时候难道还要去药铺抓药吗, 万一你们小姐真撑不到那时候, 该说你这个丫鬟笨嘴拙舌,还是说我们准备不周呢?”   冬儿被追问的越是答不出来, 越是觉得阿碧面目可憎,这个阿碧是沈月身边的人, 明显没有打算去里面通报的意思, 反而在这里戏弄她。   “你!问了这么多, 你到底去不去请大人!”   阿碧见她只身闯了进去,呵斥道:“大胆,你想擅闯官府吗!大人日夜操劳, 哪有时间陪你们折腾,我看你们小姐这病就是闲的, 要是有病就去请大夫, 你当谢府是医馆吗?”   冬儿不甘示弱道:“你要不让我见大人, 我就在这里不走,到时候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说是沈小姐让人拦着,害的我们小姐无法就医!”   来之前,林桑若已经让她做足了准备,这个嚣张跋扈不让人就医的罪名,她倒要看看,沈月担不担得起。   虽然林桑若听似很惨,几句话下来,大家都知道冬儿是胡搅蛮缠,就算有往日情分在,也没人帮她了。   阿碧心里却有些不放心,这女人装可怜有一套,再加上又是发小,难保谢晗不会同情怜悯。   沈月好不容易跟谢晗住在了一块,眼看就要水到渠成,不能被这个女人搅和了。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嗓音对小厮道:“你去跟着冬儿姑娘到外面请大夫,我进去回话,要是她赖在这里,就是不管她们姑娘死活,直接拖到官府。”   “是。”   这下,冬儿就是想赖都没法赖了,只能不情愿的跟着小厮出去请大夫。   阿碧却并没有感到放松,这样的事,她能拦一次,不能拦第二次,索性近水楼台,先让谢晗得到沈月,坐了夫妻之实,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也省的旁人惦记。   沈月爱慕谢晗多年,刚心灰意冷,谢晗那边却后知后觉,火苗正起,索性趁着这把火还没有灭,她再填把火柴……   左右她从怡红楼出来,还是带了点东西,比如香料。   谢晗医术精湛,难保察觉不出破绽,只能在沈月身上下手……   汤水还好,这香料却没有解药,以前是用来对付那些宁死不从的姑娘。   现在用在沈月身上倒也算成全了对方。   装病吗?   不只是她林桑若会!   阿碧在沈月房间里点好了熏香,特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谢晗从屋里出来后问起沈月午睡,她才过去道:“大人,我们小姐病了。”   谢晗眼底闪过一丝狐疑:“病了?”   阿碧知道这位大人的厉害,撒谎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她也没有冬儿那么蠢,低头道:“刚才去叫姑娘起床,发现她身体滚烫的厉害,大人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谢晗眼底闪过一丝狐疑,沈月素来练武,体质也比其她女子康健,少有生病的时候,就算是发热多是夏季,现在这个天气不冷不热,怎么会在这时候发热?   沈月屋子就在他隔壁,他转身直接进去了。   常喜刚要跟过去,被阿碧拦住道:“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我们家小姐。”常喜理所当然道。   “你会看病吗!”阿碧反问。   常喜一脸老实的看着她,“我不会,可是我去看看我们大人有什么需要啊。”   说完,常喜刚要走,被阿碧给拽住了:“哎呀,别进去,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我瞧着大人虽然不爱说话,却很少发过脾气,性格应该还算温和吧。”   “那是!”常喜道,“我们公子向来喜静,人又聪明,但凡我们考虑不到的,他都能考虑到,他……”   阿碧没心情听他在这炫耀,改口打断道:“如果底下人犯了错,他会怎么样?”   常喜一脸审视的看着阿碧,狐疑的回答:“那要看什么错。”   “比如,我帮他做了他想做又不能做的事呢?”   “这样的事,我伺候大人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做到过,如果你做到了……”   常喜猜不到谢晗会有什么反应,反问道:“这事好事啊,跟犯错有什么关系?”   阿碧跟他说话有些着急,“我的意思是,算计到他了,或者他感觉自己被戏弄……会怎么样?”   常喜的眼神跟刚才又不一样,一脸防备的盯着阿碧:“那就是犯了我们公子的大忌,一般没有什么好果子,你做什么了?还是你跟我们小姐对我们大人做什么了?”   阿碧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随口问问……我没事,我们小姐再午睡,能对大人做什么,我只是见大人性格温和,从来没有责备过谁,有点好奇,大人一般都怎么惩治下人的。”   常喜骄傲道:“哦,一般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犯错,在他身边伺候的,比如我,端茶递水,几乎不会犯错,所以我们大人从来没责备过我们。”   阿碧:“……”   这个常喜,怎么这么气人?   ……   谢晗进沈月房间时,屋子已经没有午后那么亮堂,显得有些暗沉。   他刚走进去,一股暖洋洋的甜香之气扑面而来,他扫视着床上的沈月,脸色异样红润,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连发丝都被汗水沾湿了。   “沈月。”   他喊了她一声名字后,沈月倒是睁开眼睛,她眼神迷离,满脸醉态,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因为她身子太软,差点又摔倒床铺上,幸好被谢晗接住,扶住了她,“你喝酒了?脸色怎么这么红?”   沈月听见有人在跟她说话,其实她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只记得心底最深处有个人影儿,朝着他笑着喊道:“大哥哥?”   顿了顿,她打量着眼前英俊的面容,不禁皱眉:“你怎么这么高了?”   她捧着他的脸:“摸起来好像还有胡渣,不过除了严肃点,还蛮好看的!”   谢晗一把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别动!”   沈月察觉有指尖触摸自己的手臂,只觉得浑身一阵战栗,顿时酥酥麻麻的感觉随着这指尖的温度袭遍全身,她有些苛求不满的想靠他更近一些,她似乎嗅到了一点记忆中的气息,“大哥哥……”   谢晗不禁敛眉,脉象怎么这么乱?   “别动!我先帮你把脉!”谢晗察觉她似乎在他身上找什么味道一样,忽然道,“这房间里的味道似乎有股香甜之气,你熏得什么香?”   话音刚落,沈月鼻尖找到了熟悉的气息,将头钻进了他的脖颈,“大哥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谢晗本想推开她,奈何她双手抱着他的脖颈不撒手,像只不安分的猫一样拱来拱去,忽然唇间湿湿润润的触感落在了他耳垂,谢晗只觉得腹部一阵燥热,双手掐着她的腰,恨不得将她柔怀里……   这屋里的熏香有问题,再这样下去会出事,谢晗推开了她,起身道:“沈月,我扶你先出去透透气,跟我来。”   “嗯。”   沈月这下听话了,点点头,就被他扶着下了床。   俩人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谢晗路过熏香炉时,忽然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香气幽微,透着一股香甜,闻到此香者,呈现出一种醉态,此香来自西域,名为醉生梦死,没有解药。   谢晗出神间,忽然被一双手又勾住了脖子,他长得高,她只能惦着脚尖抬头望着他,满眼委屈道:“你是不是不想理我,是不是又不想理我了?”   谢晗任由她踩着他的脚,扶着她的腰间回答道:“没有。”   沈月见惯了他平静的模样,忽然被他眼底的灼热烫到了,身体忽然一软,拽着他的手大言不惭道:“不要以为我怕你!”   她悄咪咪的接着道:“只要我想,随时都能把你按倒!”   谢晗抱着她,防止她摔倒,呼吸有些不均:“是吗?”   沈月则委屈的看着他:“以前都是我让着你的!”   话音刚落,她一个踉跄,碰到了滚烫的唇,下一秒骤然被人反客为主,按着她的后脑吻了上来,不断加深着力度……   沈月的呼吸被夺,只能攀附着他,尽量配合着他呼吸,渐渐俩人都没了重心,沈月把谢晗压在了桌子上,茶杯碎了一地,她低头对着他问:“大哥哥,你做新郎,我做你新娘,好不好?”   谢晗被她压在身下,目视着她红润的脸颊,嗓音低哑道:“好。”   沈月被他按着脑袋吻着,突然被人翻身站了起来,她双眼迷离的看着他,谢晗解释道:“这里不是床。”   “不是吗?”   沈月狐疑的往旁边看,突然被人抱了起来,屋里熏香无孔不入,甜的让人忘乎所以,仿佛解开了某种束缚。   沈月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主动,渐渐化为被动,从未想过认真起来他力气那么大,被他吻得几乎窒息,有些喘不过气……   ……   常喜刚才在外面听到茶碗声碎了,就不对劲,“什么声音!”   阿碧赶紧拽住了他:“你别进去!”   他被常喜盯得心里发虚,只好如实交代道:“事已至此,我不瞒你了,我本来想给我们姑娘点个安眠香,不小心熏错了香,你说,大人要是醒来后会怎么样?”   常喜惊愕的好半天才缓过神,不可置信道:“你找死啊!”   “不会真的让我死吧?”阿碧道。   常喜一时间说不上来,阿碧扑通一声先跪下了,“常喜哥哥!救我!”   “你别这样,你别拽我衣服啊……有人看着呢!”   “我不管,你不救我,我就不起来!”   这也是她从林桑若身边的丫鬟哪儿现学现卖的,虽然在别的事上有些胡搅蛮缠,但是用在软磨硬泡上,还是蛮好使的…… 第42章   沈月早上是被人抱着醒来的, 她下意识的缩在温暖的臂弯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她依稀记得自己入睡前还是中午,目视着早上的阳光, 躺了一天一夜, 脑阔疼,身上……是裂开了一般疼。   谢晗昨天下朝回来, 就陪她折腾了一下午外加一个晚上,正是最累的时候,熟睡中, 并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人已经醒了。   沈月对着身侧脸色苍白的男子,记得昨天他到她房间找她,然后……   可是,是她主动把人生扑到床上, 生生的折腾到了一夜。   她想发作, 但没借口,身上疼的她动一下就难受, 又躺了回去。   她双眼瞪着房梁,脑海中都是跟谢晗拥吻的画面。   这下闯祸了, 沈家家风虽然不似平常人家严苛, 可是未婚与男子行房还是头一次。   饶是她向来不守规矩惯了, 此时心底也有些没有着落……   她仔细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她又没喝酒,怎么好像跟醉了一样?   沈月肩膀传来温润的触感, 意识到谢晗的手放在了她肩膀上,沈月本想推开……   --“大哥哥, 你做新郎, 我做你新娘, 好不好?”   --“好。”   沈月目视着他苍白的面容,心底一软,将他手轻轻拿到了一旁,刚要起身,突然被人抱到了怀里,他眼底带着几分憔悴,目视着她严肃道:“穿上衣服。”   沈月想到昨天的衣服被撕的稀碎,没好气道:“哪儿还有衣服?”   她说话间一个用力,身上的疼痛更加明显,吃力的到吸了口凉气:“嘶……疼……”   谢晗却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我给你看看。”   话音刚落,沈月连忙推开了他,脸色涨红道:“你无耻!”   谢晗神色闪过一丝内疚,“昨晚,我有些失态……我真是给你看看。”   沈月这下脸更红了,生怕他掀开被子,顾不上疼痛,一边护着自己,明显拒绝道:“……不用了,我现在不疼了,我没事!”   “真的?”谢晗狐疑的看着她,明显不信。   “真的。”沈月一边敷衍一边找可遮挡的衣物道。   本来心里还有点委屈惆怅,被他吓得,现在什么都不敢想了,只想着赶紧穿上衣服离开。   虽然昨晚是她主动在先,可是后来她也变成了被动,以前总觉得读书人文弱,沈月现在算是明白了,男人的力气就是比女人大……还狡猾!   万一待会儿谢晗真掀开了被子去看她伤口,那她就真不用见人了!   昨天他进来时,已经临近傍晚,她看不见他还好,可是现在外面太阳已经出来了,屋子也亮堂的清晰可见,沈月见他视线放在自己身上,连忙把被子又拽了拽,“你把头转过去,我找衣服。”   谢晗盯着一地碎布,“你的衣服还能穿吗。”   他这一转身,沈月发现他后背上血淋淋的几道抓痕,提醒着昨晚刻骨铭心的画面。   沈月正在想办法找衣服时,只觉得颈间一沉,沈月低头一看,发现谢晗直接趴在她肩膀上睡了。   “谢晗,谢晗?”   昨天下午折腾到了深夜,好像不知疲倦一般,她是睡多了,可是谢晗却没怎么睡,大约昨晚真的累到了,沈月把他放到了床上没再喊他,她盯着地上的衣服,左右也没法再穿,裹着被子去衣柜拿了件干净衣服换上。   这时候天色还早,其他人都还没起来,沈月出门去谢晗房间翻了一套衣服放到了床上,她生怕阿碧起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忍者酸痛,刚蹲下去收拾地面上的衣服,双腿差点跪在地上。   沈月一边捡衣服一边盯着床上熟睡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嘟囔道:“男人真是狡猾!”   他没练过武,她若反抗也能推开他……可是关键时候,他一个吻轻而易举的转移了她注意力,她的大脑和感官就这么被他麻痹了。   沈月不禁有些气不过,怎么会好端端的不受控制的招惹他?   这下好了,彻底坐实了身份,成了他的小!   要是父亲和母亲知道了,非被她气死不可。   沈月趁着外面没人,想把衣服拿到外面丢出去,刚打开门,发现阿碧正在院子里跪着,诚惶诚恐的望着她。   “阿碧,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姑娘,您还好吧?”阿碧跪在地砖上,一脸担心道。   沈月想到昨天自己醉态,心里已经预感到不妙,“你什么意思?”   “昨天我趁你睡着后,本想点一支安神香,点错了。”   说完,阿碧低下了头,没敢再看她。   沈月被她气的一时间词穷,没好气道:“阿碧!你怎么回事!”   “姑娘,您怪我吧,过错我担着。”   “你那么细心的一个人,你怎么会犯这种错呢!”   莫给是熏香太多,她找错了?   阿碧没想到,沈月对她如此信任,还真的信了,一时间颇为内疚,“姑娘,您要是心里不舒服,就罚我吧。”   “事已至此,已经这样了,罚你有什么用。”   阿碧心里默默的受着,心想,若是换个男人,只怕她就不那么说了吧。   说到底,她还是做了件好事。   这件事,谢大人那里,应该也不会太过责罚她吧?   “姑娘,这一晚上,想必谢大人也累了,要不,我去厨房给谢大人做点吃食吧。”   沈月想到自己昨晚的遭遇,没好气道:“不给他!”   阿碧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望着她:“那好歹是你男人啊。”   “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要不是你,会成这样吗?!”   虽然沈月这么说,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在厨房做了几样谢晗素来爱吃的早点,期间,阿碧在旁边打下手,沈月心里有气,对她也是淡淡的,但转眼一想,她也是无心之失,便让她帮忙添了些柴火。   糯米粥太清淡了,谢晗不喜欢荤腥,鸡肉和鱼肉还在接受范围,沈月在里面放了些鸡肉碎和菌菇碎,又添了两勺花生,如此慢火炖了一会儿,她会的不多,偏巧会的都是他爱吃的,便顺手做了几样点心和开胃素菜。   沈月回到房间本想看看谢晗有没有睡醒,隔着帐纱,察觉他在里面穿衣服。   沈月不敢看他,在外面试探着道:“要帮忙吗?”   “不用了。”   沈月想了想,她答应伺候他的,让他一个人穿衣服不合适,还是去吧。   沈月刚掀开帐纱,就看到男人的肩膀,吓得又转过了身,谢晗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对着她背影问:“你还好吗?”   沈月面壁道:“我没事。”   “要不要去床上再躺会儿。”   沈月已经睡得够多了,她背对着他拒绝道:“不用了。”   “你做饭了?”   沈月察觉他走到了自己身后,这才转身看着他,红着脸点了点头:“嗯。”   谢晗侧面目视着她耳边碎发,正好能看到她红润的脸颊,她眼神呆呆的目视着前方,明显是紧张,可是此时此刻看起来,却乖巧的不像话。   只是他心里愧疚,神色略微有些严肃,“谢谢。”   谢晗盯着一桌子早点,瞥了眼在旁边低头不语的沈月,他分明没有告诉过她自己喜欢的吃食,但每次她做出来的饭菜偏巧是他喜欢吃的。   “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你刚进京不久。”   沈月想起以前在家时待嫁的日子,生怕他误会,神色略显局促道:“我母亲说,女孩子家,该会一点的。” 第43章   谢晗盯着她低头咬唇, 泛红的脸颊,他进京时,他们婚期将近, 原来那时候她已经在准备了。   难怪再见到她时, 她还会做饭。   他记得,她当时做的都是他爱吃的, 他竟然浑然没有察觉,他当时还对她态度那么冷漠。   这下轮到谢晗局促了,他动作顿了顿, 对她道:“不会也无妨。”   谈话间,他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沈月被带进青楼时,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直回头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的一幕,所以在青楼, 她再见到他, 她应该很失望吧。   沈月低着头不知道谢晗谈话间已经走神了,还以为他嫌弃她做得不好吃, 自顾自的回答道:“我做得没有我母亲好吃,你将就吃点吧。”   “是吗, 我觉得很好。”顿了顿, 谢晗又耐心补充了句, 解释道,“我是说,即便你不会做饭, 也无妨。”   谢晗想到过几日便是他的生辰,其实以前, 他每次过生日, 她也有煮面给他吃, 只是,那时候她做得面太生,他吃的不多,现在想起来,真的是进步惊人。   沈月见他脸色比刚醒过来时好了不少,担心他身体之余,无意中瞥见了他脖子上的抓痕,脑海中想到昨晚的画面,脸色又是一阵滚烫。   谢晗喝粥之余,发现她跟他说两句话耳朵就会比刚才红一圈,好像很久没见她这样了,饶有兴趣的故意凑近问:“怎么不吃,不舒服?”   沈月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哪方面不舒服后,脸色爆红,抬头皱着眉头反问他:“你为什么不吃?”   不过,这话既然他先问出来了,沈月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顿了顿,她也趁机一脸探究的对着他关切的问了句:“你没事吧?”   毕竟昨晚他折腾的她都害怕了,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多少年从未碰过女人一般。   虽然他好像确实也没有,男人被打开了某种束缚后,也蛮可怕的。   谢晗一眼看穿了她心思,心里难得愉悦,是要解释清楚,免得她担心,不过既然她这么担心,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也可惜。   他一本正经的卖弄着委屈,提醒着她昨晚过程中的遭遇:“还好,就是后背有点疼。”   沈月被说到最不想被提及的事,心里一紧,红着脸不悦的嘟囔道:“那是你自找的。”   今日这早饭气氛比较奇怪,沈月发现除了她和谢晗,屋子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们人呢。”   谢晗凤眸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的提醒道:“你昨天是中了迷香。”   沈月听他的语气,大概都已经知道了,她身边只有阿碧一个人伺候,并不难猜。   关键是,沈月仔细打量着谢晗的神色,出了这样的事,也没看出他不高兴。   毕竟,以往他见到她,跟良家少妇遇见土匪似的,守身如玉多年,现在他的清白就这么毁在她手里,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阿碧这次是在谢晗眼皮子低下兴风作浪,谢晗想惩处阿碧办法实在是太多了,他向来不喜欢不安分的人,只怕是容不下她。   沈月对着他认真道:“这件事,我会处置。”   顿了顿,她对着谢晗狐疑的眼神,解释道:“她性格极为要强,做事最注重一个利字,我相信她不是有意的,因为这件事对她没有好处,况且,她在怡红楼时几次私底下帮衬我,没有她,我也撑不到现在,我相信她不会害我。”   谢晗若有所思的收回了视线,性格要强,注重利字,如此看来,沈月似乎很清楚阿碧的脾性。   至于对她有恩……   “这样的人,本不适合养在身边,既然你相信她,你看着办吧。”   沈月有些替阿碧受宠若惊,不敢相信谢晗就这么算了,但仔细想来,阿碧是她身边的人,自然也要她来善后。   阿碧在门口听着俩人谈话,对于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要是惩处她倒也还好,她笃定沈月会为她求情,可是这样不了了之,她反而有些惶恐不安。   自打谢晗醒来,阿碧一直没敢在他面前露脸,就连林桑若大早上再次派人过来,她也没敢把动静弄得太大,都是让常喜进去通报。   她在院子里,看到林桑若身边的冬儿,眼底却是掩盖不住快意。   林桑若又如何,终归是晚了一步。   甚至她想看到林桑若要是知道沈月已经和谢晗有了夫妻之实,该是如何表情?   常喜进来回禀道:“大人,林小姐身边的丫鬟冬儿说,林小姐昨晚服毒了,说是大夫看了都束手无策,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谢晗余光扫向门外的阿碧,淡淡道:“知道了。”   常喜很快就出去了。   餐桌上的吃食还没有用到一半,沈月听到谢晗在她身侧温声道:“你先吃饭,我过去看一眼,待会儿记得去床上躺会儿。”   沈月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今日的她格外温顺,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因为她知道,换做任何旁人,只要与他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但凡他得空,都会去看一眼。   林桑若就是钻了这个缝隙,所以才来折腾他。   她心里气的是,他累了一晚上,显然体力不支,她大早上忙着给他做饭,是想让他早点吃了,再回去睡一会儿。   他倒好,林桑若明显是矫情,他却愿意折腾。   沈月虽没有阻拦,心里不舒服便是。   她也不知道心疼的是谁。   若是换做以前的小沈月,好不容易逮到一起吃饭的机会,一定会拽着哭着喊着不让他出这个屋子。   此时,谢晗对着一脸乖巧,低头认真吃饭的她,心里莫名多了几分失落和内疚。   他揉着她后脑似安慰,似想唤回她注意力,她自始至终忙着喝粥,没有多余的眼神给他,也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任何不悦。   人命攸关,他并没有多做停留,不过昨晚被算计一次后,他现在对看病这种事心里多了几分提防,为了快去快回,他回忆着市面上常卖的三种毒药,从书房拿了几粒解药,便带常喜出了家门。   ……   沈月做得饭菜都是谢晗爱吃的,他走了,她也不想吃了。   昨天睡多了,又折腾了一宿,她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床上。   他让她躺着,她偏出去晒太阳,要不是身子酸痛的厉害,她一定会活动活动筋骨。   阿碧遭到了沈月的冷落,见她一个人在石桌前坐着出神,殷勤的端了一叠点心和一杯茶放到了跟前,“姑娘,你早上吃得少,再吃点吧。”   沈月刚要开口,发现章柏尧拎着一包吃食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前几天她还因为他有心上人的事伤心,现在再见到他,就好像已经隔了好久。   沈月之前在他跟前丢了人,见到他后刚要起身走,被章柏尧给叫住了,“沈月!”   沈月背对着他,微微侧头,并没有停留的意思,“大人有事吗。”   “前些日子,我答应的事食言了,这事是我不好,我今日特意来赔罪……”   沈月想不明白,他对她分明没有那意思,何必事事如此上心,她不禁转身问:“你是因为谢晗,才对我客气?”   章柏尧诚恳道:“……自然不是,我虽是因为谢晗兄与姑娘结识,可姑娘着实帮我了不少,我对姑娘尊重,无关其他。”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他知己的妹妹,自打知道她是他知己未过门的妻子后……章柏尧也有些放不开了。   他说什么都得在脑海中斟酌一番,沈月性格直率热情,讨人喜欢,他不好拿她当妹妹,谢晗得弄死他,可是他又想交沈月这个朋友,在他不由自主的趋炎讨好和谢晗所说的保持距离之间,左右为难。   沈月道:“那日的事,本就是我冒昧打扰了你,不过,我已经见到了我父亲和母亲,事情已经过去了,大人没必要道歉。”   “那就好。”章柏尧松了口气道,“我还想着你是否在生气,沈月最近怎么话变少了?可是谢晗惹你生气了?”   沈月提及谢晗,面色不悦道:“我跟他什么时候不吵架。”   章柏尧想了想,“也是。”他接着道,“对了,我带了些蜜饯和甜食,你要不要尝尝。”   无形之中,话不知不觉就说开了。   沈月都不知道是怎么对他释然的,就好像莫名其妙的丢了点面子,又给找了回来。   她坐在石桌前,把糕点往他跟前推了推,“大人,我早上做的,你尝尝。”   “谢晗呢?这么好吃的糕点,他怎么舍得剩这么多给我吃?”   沈月摆弄着点心,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出门了。”   “我还想着与他下盘棋,这么早怎么出去了。”   沈月面色不悦的打开了油纸,“精力旺盛。”   章柏尧吃了口糕点,不禁狐疑:“嗯?”   “去给林桑若看病了。”   阿碧将一杯新茶端到了章柏尧跟前,听到俩人的对话,满眼都是对林桑若的不屑。   谢晗去见林桑若的时候,脖子上的痕迹都没想要遮一下,显然没把林桑若当做男女之情看待。   殊不知谁在跟谁添堵。   只要林桑若死了心,沈月谢夫人的位置才算真的坐稳了。 第44章   林桑若服用了少量的断肠草, 算是鹤顶红,□□里药性最轻的毒药,但是解毒的办法却是里面最口重的一种, 需要服用生羊血来做药引……   因为谢晗随身携带了解药, 倒是免去了她喝生血的困扰,但同时药效比之汤药要减半, 需要凝神静气,卧床静养,然后按时服用几日才会彻底解清体内余毒。   今日谢晗来的时候, 沉默寡言,面色也比往日憔悴。   林桑若刚要开口问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把脉时, 她在他身上竟然闻到了沈月的味道。   沈月爱吃甜食, 身上总有股甜腻的奶香,今日不知为何, 在谢晗身上也闻到了?   谢晗弹古琴时素来喜欢焚香,大多数是静气凝神的崖柏檀香一类, 他身上按理来说不应该有女儿家的气息, 林桑若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过, 她转念一想,她认识谢晗多年,他素来不近女色, 喜欢独处,生活习惯跟修道之士差不多, 或许只是碰巧沾上了, 应该不会和沈月太过亲近。   她抬头悄悄瞥了眼男子清冷的面孔, 依旧似往日寡淡,忍不住让人多留恋几眼,她的视线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游移,赫然发现他脖子上隐约多了两道抓痕。   这地方绝对不是谢晗自己能抓出来的。   林桑若当初嫁给许员外,虽说伺候的时日不多,但早已经历男女之事的她,一眼就明白了。   沈月到底还是遂了心愿。   林桑若目视着谢晗眉宇微敛,正凝神帮她把脉,这么一张禁欲的脸,实在难以想象,他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喜欢上女子,而那个人竟然是手段与她相差甚远的沈月!   嫉妒,不甘……   林桑若中毒之下,急火攻心,猛然间喷了一口鲜血,落在了被子上。   这情况不妙,有可能随时出人命!   冬儿顿时吓坏了,她记得明明控制了药量,连大夫也说不会有事的,何况谢大人已经给过解药了,怎么会突然成这样了?   谢晗帮林桑若把脉,敛眉道:“毒已经侵蚀五脏六腑,只怕就算解了……”   从此真的要卧床休养了。   林桑若听他话说到一半,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的意思是?”   她只是想见一见他,没真的想要服毒,难道就吃了一点毒药……   林桑若觉得身体的血液在流失一般,不受控制的在心脏乱窜,心里越想约后怕,“我……我怎么样了?”   这状况与她设想的不对。   林桑若目光狐疑的扫向一旁的冬儿,顿时吓得冬儿跪在地上,连忙磕头解释道:“不可能,我们姑娘吃的药粉不多,明明控制药量了,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这话情急之下,透漏的信息太多,饶是旁人都能听明白,何况是谢晗……   谢晗视线落在了林桑若身上,“你这又是何苦。”   林桑若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偏偏谢晗的眼神冷漠的让她感觉白忙一场,哪怕搭上性命连点成效的没有,她气急败坏的哭了一场,怨恨道:“若不是因为你,我又何尝会用这种办法!”   “我会留下一张药方,以后我让常喜定时送药给你,应当能维持一两年……”   林桑若目视着站在她眼前的男子,哪怕她剧毒攻心,他都不肯朝她走进一步,哪怕他对她再好,哪怕他语气对她比沈月再客气,眼底却是写满了淡漠疏离,就好像她永远都靠近不了他,令她挫败又不甘。   “哪怕只是这两年,你都不能成全我,满足我最后的心愿吗?”   她到底是为了他,香消玉损,他和沈月以后有的是时间,而他只要陪她两年,哪怕陪她演戏两年……   若是沈月知道了,沈月也应该让着她……   林桑若满怀希望的望着谢晗,昏迷前却只听见一句:“抱歉,我已经心有所属。”   ……   早上,章柏尧没有跟谢晗下棋,倒是教会了沈月入门。   难得沈月肯静下心来,章柏尧也很少见她面露倦态,还陪他坐了这么久,不禁问:“今日怎么瞧着你这么憔悴?”   “可能……是睡多了?”沈月猜测道。   沈月自幼习武,其实昨晚的折腾除了疼之外,过程中她太过兴奋也没有意识到累,但醒来后才发现,四肢酸软的根本不像自己的……   她都没怎么动弹尚且如此,谢晗早上连休息都没有就去了京郊,这会儿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从这里到燕郊,路途说长不长,到底颠簸,他在马车上大约也无法入睡。   章柏尧还以为她不高兴谢晗去见林桑若,安抚道:“既然一早就去了,想来现在也该回来了,若是心里不舒服,吃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如章柏尧所言,沈月麦芽糖吃到一半时,谢晗就回来了。   沈月在章柏尧面前,眉开眼笑的样子,到底没有逃过谢晗眼睛。   她好似在章柏尧面前,总会更容易笑一些。   前几日她还因为章柏尧失落伤心,转眼间似乎忘了这件事一样。   相比之下,最近她在他面前,好似都一个样子,很少见她因为他生气,或者开心了。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沈月见他回来了,脸色比出去的时候,略显严肃的样子,又变成了原来的冰块脸。   沈月以为他是累着的缘故,他早上吃的不多,沈月想起以前她生病不好好吃饭,母亲会给她喝糖水,正好麦芽糖是甜的,沈月见他坐下后,主动把糖推到了他跟前。   谢晗则看着她像早上一样,乖巧的给他夹干净糖块的样子,她随手刚要把最小的糖吃了,谢晗提醒道:“麦芽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吃的够多了,喝点水。”   以前,三个人坐在一起,谢晗跟沈月之间总是隔着一个凳子,今日,则坐在了一起。   章柏尧把这一幕变化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问:“谢兄回来了,林姑娘如何。”   “剧毒攻心。”   沈月倒水时,心里还着实诧异了下,林桑若还真服毒了?   章柏尧与林桑若有过几面之缘,虽说对这种女子没什么好感,但是也顺口关心了句:“那情况是有些不妙,可还有救?”   谢晗敛眉不语,章柏尧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便没再追问。   谢晗回来后,桌上气氛变得安静,沈月甚少说话,就是……比以前懂事了许多。   要是换做以前,他去见林桑若,她定然不开心,现在好像浑然没这件事一样,还帮他倒好了茶水。   章柏尧见这俩人气氛怪怪的,身体明明不由自主的靠近彼此,脸上却又谁都不肯说一句话,“本来想找你下棋,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谢晗一副你还不走的眼神,语气依旧是慢条斯理道:“改天吧。”   然后,章柏尧就被送客了。   章柏尧走后,沈月刚要起身,只听见谢晗对着她问:“好吃吗?”   沈月点头,放下了茶盏:“嗯。”   “刚才在聊什么,笑的那么开心。”   沈月盯着谢晗脸上不达眼底的笑意,有种被捏着喉咙的感觉,如实回答道:“我们在下棋,他让了我九个子。”   谢晗见她语气生硬,握着她的手问:“沈月,我去见林桑若,你心里是不是不高兴?”   “我为什么不高兴?”   “真的?”   “难道还能是假的?”   空气再次陷入一片寂静,谢晗早上出门前的失落感犹在,昨晚的事也不见她跟他生气,如今他去看望林桑若,她也浑然不在意……   为了表示自己说的话是真的,沈月岔开话题道:“对了,章大人邀请我们明日去燕郊踏青……”   “近日公务繁忙,改日吧。”   沈月刚问完,只觉得手上一空,再抬头谢晗竟然起身冷着脸离开了。   沈月没好气道:“高兴也不行,不高兴也不行!这人怎么那么难伺候?”   她忙了一早上,也不知道心疼的是谁!   沈月没好气的踹了下谢晗做过的椅子,心里嘟囔道:知道我不高兴,还去!   谢府午饭,主子们在分房午睡,没有人吃。   晚上,阿碧伺候沈月睡下后,刚回到房间,空气有股异样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点开蜡烛,赫然见谢晗正在桌子前坐着,似乎等了她很久了。   阿碧顿时吓了一跳,“谢……谢大人……”   她张口说话间,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仿佛有随时都能窒息般,根本站不住,直接躺在了地上。   谢晗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主动离开她,届时会有人给你送解药。”   “我对沈姑娘有恩,她是不会让我走的……”   谢晗将暂时压制她毒性的药放在了桌面上,起身道:“这就是你该考虑的部分了,三天之后,如果没有解药,你体内的剧毒发作,便会窒息而亡,离开还是留下,你自己选。”   ……   沈月睡前泡了个热水澡,也没有缓解身上的酸意,钻在被子里早早就躺下了。   许是昨天睡多了,翻来覆去也没睡着,半睡半醒时,还听见了谢晗在隔壁的关门声,然后……她就睡着了。 第45章   次日一早, 沈月醒来已是日晒三竿,自从迷香一事后,阿碧做事变得十分积极, 似乎有心道歉的样子, 沈月态度始终都是淡淡的。   她从没把阿碧当做下人,所以可以没有主仆约束, 像朋友一样畅所欲言,但接受不了她擅作主张强行干涉她的私事。   阿碧伺候完沈月洗漱,端了一叠点心放到了她跟前, 良久,她见沈月在桌子前坐着不说话也不吃饭,空气安静的她不禁想到害沈月失身一事。   她虽说是自己不小心点错了熏香,可这件事到底是她有意而为之, 沈月越是一直不说话, 她就越是心虚,站在一旁嚅嚅道:“你打算一直不理我了吗。”   沈月盯着桌子上她最喜欢吃的点心, 还贴心放了一杯她最常喝的牛乳茶,心底被触动的弦一松, 终于还是抬头道:“这件事, 你已经挑战了我的底线, 我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最后一次,我答应你带你来燕京, 我做到了,从现在起, 我们两不相欠, 如果你再这样任意妄为, 我离开燕京之前,依然会安置你,但是绝对不会让你在我身边。”   “你还打算离开燕京?”阿碧眼底的内疚一扫而空,抓着这句话的重点反问道。   沈月没有留意到阿碧面色有些反常,她坐在椅子上垂眸道:“你知道的,只要我父母出来,我没有留下的理由。”   她答应谢晗留下,是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如今,她也付出了酬劳,但不能付出一生给他做个小。   “你好不容易得到了他,为什么还要离开?”阿碧不解的看着她,刚想继续说下去,想到谢晗昨晚的交代,她话锋一转,故意忍无可忍道:“我做这一切,对我有什么好处,还不是为了你?”   沈月听到后半句,蓦然抬头目视着她:“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是你故意的!?”   今日的阿碧,格外暴躁,站在沈月跟前瞪着眼睛恶狠狠点头道:“对,我就是故意的,我费心筹谋,就是为了让你得到他,让你做他的夫人,你呢,事到如今还一心想着离开,喜欢他的是你,不争气的也是你,你嘴上恨他害了你父母,心里呢,还不是喜欢的要死?我是该说你没良心呢还是说你烂泥吧扶不上墙呢?”   沈月心里蓦地一顿,不知是否被说到了痛处,心里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般沉重。   没错,明明该恨极了的人,她却恨不起来,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心动……   但她可以控制的,至少她还可以控制自己的心,告诉自己不能喜欢他,然后等她得到想要的后,再离开他,然后把他压在心底,她可以一辈子不再提。   “阿碧,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沈月问。   “本来想跟你混个荣华富贵,等你做了谢夫人,我帮你打理家业,现在看来不用了,你我不是一类人,我走便是!”   沈月被阿碧的一番话伤到了,但阿碧到底救过自己的命,如今她主动提出要走,这结果也是沈月预料不到的,“你打算去哪儿?”   阿碧垂着头黯然道:“再说吧。”   谢晗提出让她走,相信给她解药时,会给她一些银两傍身,到时候她总会有个落脚之处,根据手里的银子再想办法生钱。   没良心,烂泥巴。   这些日子相处,沈月从没想过阿碧心底是这样忍受不了她,想来不满也是积压良久,如此,她顿了顿道:“你真的要走?”   阿碧视线看向了别处,脸上是冷漠的果决。   沈月转身从梳妆台下取出了一张银票和一支镶嵌了宝石的银簪,走过去递给了她,“这是五百两银子,还是当初谢晗给我的,但是在燕京,五百两银子也不是很多,这首饰你拿着,要是有什么情况,可以应急。”   阿碧盯着她手里的银票,眼底有一丝茫然和不解:“你?”   她都这么戳她伤口了,为何还把手里所有的银两都给她,她不是打算离开燕京吗?   何况,打发个下人也用不到这么多银子。   沈月道:“我说过,我会安置你,不管你是不是离开我,我都会安置你。”   答应的事,就应该做到。   阿碧接过银子,不放心道:“可你身上没了钱,等你想回吉祥镇的时候怎么办?”   沈月提到吉祥镇,眼底不觉溢出了光芒,盘算道:“等我父亲和母亲出来后,也许就能证明他们清白了,大不了……我跟谢晗要一点,他总会给我们一点盘缠回家。”   到时候,她就跟着父亲母亲在吉祥镇过做生意,日子总还会好起来的。   “姑娘,若是我将来有一天还能再回来,你还会要我吗?”阿碧盯着手里的银子,喃喃自语的问了句。   她可以离开,但是,等以后她再见到她,等谢晗消了气,她还可以回来吗。   她声音太低了,沈月没有听清楚,“什么?”   阿碧改口道:“没事,我是说,谢谢姑娘。”   ……   谢晗下早朝回家,常喜过来回了声:“大人,阿碧已经出门了。”   谢晗淡淡的应了一声,刚准备进去陪沈月用饭,只听见扑通一声,常喜跪在地上拦住了他的去路,谢晗微微敛眉:“怎么了?”   常喜一脸乞求的望着他道:“大人,我从小没求过您,就阿碧,求求您让她留下……”   话音未落,谢晗打断道:“她不安分,不适合你。”   “那您不也跟小姐……”常喜不是说谢晗太聪颖好学,也不是说沈月不爱读书,他磕头道,“但凡小姐能为你做的,我都能为她做,我求您,不要赶她走,给她一个机会,我保证她不会生事了。”   谢晗盯他额头上的冷汗,他脸上的冷漠褪去,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我是为你好。”   说完,谢晗进了正厅。   因为没有人,显得餐桌前特别空旷,他转身问:“小姐呢。”   小厮道:“小姐说,已经在房间吃过了。”   顿了顿,他对着谢晗小心翼翼的问:“对了,大人,现在小姐身边没人伺候,您看要不要……”   谢晗坐在了椅子上,“选个老实本分的人过去伺候。”   顿了顿,他又叮嘱道,“最好机灵活泼些,性格不要太闷。”   沈月话多,选个不爱说话的,她定然不高兴。   倒不如选个她称心如意的,这样,她也不会因为阿碧离开而感到不适应。   这时,常喜已经垂丧着脸可怜兮兮的进来了,常喜对上谢晗冰冷的视线,生生的把想继续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阿碧挑衅了主子底线,虽然他这样求情也知道不可能,但就是想试试……   但他也有自知之明,被拒绝后不好再开口了,只能暗暗想着找个机会再私下求情。   他知道谢晗不想听他继续求情,主动开口道:“以前小姐身边的丫鬟都是活泼机灵些的,我知道该怎么做,公子,这事交给我去吧。” 第46章   一连两日, 谢晗都没有在餐桌上见到沈月,平日里一个躲在屋子,一个在书房忙公务, 也没见到面。   第三天, 沈月趁着谢晗还没有下朝正要出门去看看魏采音,还没走到门口, 正好撞见了男子一身官服带着小厮迎面而来。   沈月盯着那张冷峻肃穆的面孔,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正要沿着墙角离开, 突然被人挡了过去,沈月打算再躲,被他拦在了墙角,并且给了她一包桂花糖。   沈月一开始没打算要, 直到他闷声又提醒了一声:“嗯?”   沈月受到他声音的蛊惑, 盯着那包桂花糖,不情愿的接在了手里。   “打算去哪儿?”他问。   沈月垂眸尽量让自己不看他近在咫尺的面孔, “去看看魏姐姐。”   “躲我?”   沈月摇头:“没有。”   是也不承认。   “那就吃了饭再去。”   沈月还未开口,直接被握着手往反方向拉了过去, 她不可置信的跟在后面盯着谢晗, 他怕不是忘了她会武功吧?   她只是不想伤到他罢了, 真以为她争不过他?   沈月刚想用力甩开手臂,谢晗目视前方,仿佛能窥探她心里的想法一般, 不着痕迹的扣住了她的穴道,顿时, 别说甩开手臂, 她连挣开手的力气都没有……   “疼……”   “知道疼还不老实。”   他说这句话, 很是一本正经。   虽然明知道他指的是手腕,可这话又莫名的熟悉,沈月脸色下意识红了几分,“现在天还没黑,我自己能走。”   他回头看着她:“所以,除了晚上,白天就不需要我了?”   耳朵一烫,沈月不由自主的又想歪了,“……”   为什么感觉他现在说话,那么暧昧?   沈月趁着他盯着自己时,从他掌心抽回了自己的手,别过头道:“你到底要不要去吃饭?”   谢晗没有再为难她,松手继续往前走,沈月一直躲着她,砰的一声,一不留神撞到了墙上。   这声响可不小,谢晗盯着她不省心的摇了摇头,沈月没好气的揉了揉头,要不是他刚才一直咄咄逼人,她也不至于一直沿着墙壁走路……   “冒冒失失的,白天晚上对你来说有何区别。”   沈月就知道他会嘟囔,“那大人下次跟不冒失的人一起吃饭。”   也省的截胡她了。   没遇见他的时候,她也没白天走路撞到墙上。   她没怪他,他倒反咬一口,批评她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黯然,盯着她被撞红的额头:“别动,让我看看。”   沈月摸着鼓起的包,扭头拒绝了他,“不用了,揉一揉,待会儿就消肿了。”   习武之人,伤筋动骨也是常有之事,磕到碰到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只是不想习惯,他关切的眼神,挨着她那么近。   谢晗目视着前面的小小的背影,都说女人善变,前两天主动示好的是她,现在冷漠回避的也是她,仔细算来,好像从那日她和章柏尧下完棋后,他们就没怎么说过话了。   她是因为他去见林桑若不高兴,还是心里放不下章柏尧?   好巧不巧,他心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章柏尧就主动登门蹭饭了。   谢晗盯着他那张写着有事相求的笑脸,有些后悔刚才拦住了沈月,所以不等他开口,谢晗直接回绝道:“没空。”   “不是找你的。”   “这么说,章兄是来找沈月?”   章柏尧从谢晗的语气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连忙解释道:“上次地下钱庄案,牵涉众多,陛下的意思,低调行事,连根拔除,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人没有落网,沈月来做这件事最合适不过。”   沈月的武功,若整日待字闺中,实在可惜了。   谢晗严肃道:“沈月到底是闺阁女子,这些事不宜牵扯太多。”   “放心吧,这是已经最后一个,这件事我口风瞒的紧,再说,我也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看待,不会让她有事的。”   这妹妹俩字,章柏尧问心无愧,却硬是被谢晗盯得心虚了起来,原以为他对沈月不冷不热,谁曾想冷漠的面孔下,心里却是如此紧张关心,连点微乎其微的风险都不肯。   上次,沈月在春风快意楼,轻而易举的就抓到了人犯,并且他们低调的丝毫没有引起怀疑,实在默契。   这件事,不宜动用官兵,若是一群男子像上次一样乔装打扮到底引人注目,若他只带一两个人也是在没有沈月的功夫,胜算不高,章柏尧思来想去,还是非沈月莫属。   谢晗冷漠的走在前面,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是章柏尧在席间,还是用一包麦芽糖,争得了沈月的同意。   自打沈月来了燕京,屋里一包糖接一包糖,她从来没有一下子有这么多甜食,能吃到下个月去。   沈月跟着章柏尧来到春风快意楼是个下午,谢晗在府里给苏伯淳调药膏,没有跟着一起出门。   尽管她一身男装,还是能一眼清晰可辨女子容貌,但若是远远不仔细看,也并不会认出来,所以沈月和章柏尧坐在人堆里也并不会太显眼。   燕京酒楼要比吉祥镇繁华热闹一些,众人坐在酒桌间,台上一群女子正在跳水袖舞。   沈月盯着领舞的女子,总觉得有些面熟,才意识到是她那日在章柏尧别院见到的气质高雅的紫衣女子。   沈月偷偷打量着章柏尧的神情,他显然没有想到领舞的女子会出现在这里,随着他神色越来越严肃,沈月自己也是在怡红楼伺候过的人,好端端的女子,若非难言之隐,谁会愿意出现在这里,她刚要开口解围,只听见前面突然传出几句笑声。   沈月扭头,原来是有人投了一枚金子,正好落在了女子脚下,为首的一群人正乌泱泱的起哄,显然是被调戏了。   “住手!”章柏尧出言制止道。   沈月见他过去解围,也跟着来到了人群中央,才发现为首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金衣男子,饶是沈月没见过几位大官,也能从穿着和他携带的玉佩中,猜出这位男子身份非比寻常。   这男子长相并不算出众,唯有鼻梁高挺,给他嚣张跋扈的脸上增添了几分贵气,不知为何,可沈月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可是他笑中又透着一股痞气,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今日章柏尧乔装出门,说好低调行事,按理来说不宜爆出身份,沈月本来想替他出面,谁知他开口便是一句:“不是小王爷再次,章柏尧失礼了。”   男子目光在章柏尧身上一撇,满眼不屑的打量着他:“章柏尧,你也要管我的闲事?”   章柏尧不卑不亢道:“天子脚下,下官身为京兆伊,若是有人在燕京蓄意调戏女子也是在下职责范围之内,算不得闲事。”   “章柏尧,你一个京兆伊也敢管我?别以为你母亲是长公主,我就不敢动你,别说是你,就算你是老子来了,我也照样不放在眼里,给我让开!”   沈月瞧着这人实在不顺眼,在章柏尧旁边低声道:“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下他。” 第47章   “这位是……”   章柏尧正要开口, 北婴将视线转移到了身侧的沈月身上。   沈月今日是男装出门,虽然瞧着他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 眼前的男子再如何败类, 应该也不会对男人有兴趣,于是毫不畏惧的对视上了他的眼神。   一身白色锦缎束身的沈月比平时更加纯欲诱人, 眉宇间的英气抵挡不住她清澈的杏眼古灵精怪,与燕京闺阁女子的气质截然不同,很难不引起一个男人的兴趣。   章柏尧是男人, 他如何读不懂北婴的想法,顿时拦在了前面:“她是你得罪不起的人,收起你的好奇心,当心败坏裕贤王美誉。”   北婴听到裕贤王三个字, 急眼道:“笑话!放眼望去, 整个燕京,有谁是我得罪不起的人?”   这些年, 北婴败坏裕贤王名誉的事不少,明里暗里被北燕帝训斥了不少, 他被章柏尧说的心里不痛快, 在沈月面前找面子道:“章柏尧, 你也配教训我?谁不知道你父亲永安侯这个爵位也是看在我姑母长公主的份上封的,你不就是个四品京兆尹吗?还真敢在我跟前拿着鸡毛当令箭,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 我今天就碰了怎么着吧……”   话音刚落,沈月一个反手, 北婴的腕骨差点没被沈月拧断, 随着北婴一句惨叫, 一个长剑飞过来,沈月只能放手后退了三步,顿时,整个春风快意楼的柱子被削去大半,吓得底下看戏的人一哄而散。   北婴吃痛的握着自己被捏疼的手腕,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对沈月道:“嘶……摸我手,还是练家子?”   他身边的暗卫收到眼神示意,顿时与沈月交起了手,一时间,春风快意的舞场成了武场。   谈牡丹躲在章柏尧身后,见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赤手空拳强势的朝沈月挥了过去,这男子武功不凡,并不是寻常护卫可比,应是裕贤王府训练出来的暗卫,出手快准狠,招招致命。   沈月以前打架都是小打小闹,最有风险的一次,是吉祥镇那晚的暗箭,不过很快被风将军救了。   她从未跟这么阴狠毒辣的人过招,一开始没有进入状态,在男女力气上有些吃亏,等她意识到对手不简单后,已经开始渐渐落入下风。   谈牡丹躲在章柏尧身后,紧张道:“怎么办?”   章柏尧对身边的阿福道:“去谢府请谢大人,快去!”   谈牡丹不放心的问:“他向来嚣张跋扈,眼睛里没有旁人,你确定谢大人来了可以吗?”   章柏尧盯着楼上的打斗:“放心。”   在陛下面前他都不怕,又怎么会让他女人吃了亏。   这时,春风快意楼,已经没人看美女如云了,所有人都在盯着沈月和护卫精彩的生死之斗,招招逼命,让人目不转睛,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那人试探出了沈月的招式,没了耐心后,更是不遑多让,沈月身上的衣服没穿习惯,动手不免限制,力度速度都有些赶不上,一个不留神,被人从二楼打到了一楼地砖上。   这样下去,能打死人的!   章柏尧和谈牡丹同时跑了过去,拦住了暗卫,加上他无意伤害沈月性命,及时收回了手。   章柏尧扶起来沈月怒道:“堂堂七尺男儿,对一个弱女子下手这么狠!”   北婴捂着手,一边吹气一边盯着地上的沈月道:“弱女子,她哪里像弱女子了,章柏尧,你再不识好歹,我连你一起打!”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北婴是裕贤王府唯一的嫡子,陛下与裕贤王兄弟情深,对这个侄儿也颇为包容。   如今,北婴人多势众,此人做事又向来不考虑后果,若是沈月真的因此重伤,秋后算账又有何意义,章柏尧有心与他计较,事到如今,也不得不退让一步:“放了她们,我……”   不等他说完,沈月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推开谈牡丹起身道:“让开!不用求他!”   她五岁的时候,她对着一群比她两个高的混混都没怕过,今日怎么会怕这一个!   打架,她沈月从来不知道认输!   沈月对着暗卫道:“这衣服我没穿习惯,刚才不留神踩到了裙角,现在继续!”   “沈月!”   沈月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不用担心!”   打不过,也要给他们点颜色,这样才不会有下次,对这种人服软,只会助长他的气焰。   北婴却拦住了暗卫,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朝着章柏尧道:“章大人,你这几天风头不小啊,连破几件大案,靠的就是这个女人吧?前几日听说永安侯遭到了皇叔父的训斥,可到底没有被削去爵位,我竟不知,章大人已经靠着女人吃饭……” 第48章   话音未落, 沈月抄起凳子扔到了他嘴上,北婴捂着嘴角不可思议的瞪着沈月,震怒道:“贱人, 给我拿下!”   北婴是裕贤王府唯一的嫡子, 也是北燕帝的亲侄,北燕帝没有子嗣, 换句话说,北婴是将来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亲国戚,身份自然贵不可言, 从来没被人动一根汗毛的他,几乎不用他把话说完,他身边的侍卫惊得已经同时围上了沈月。   今天,沈月就是不死, 也得扒层皮, 不然他们都活不成。   谈牡丹在沈月旁边,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突然,有飞镖横扫了过来, 沈月见谈牡丹杵在旁边, 将她推到了一旁, 沈月再回身,手臂接住了突如其来的飞镖,一股尖锐的扎痛却直直的刺在了她肚子上……   章柏尧见状厉声呵斥道:“都住手!”   侍卫见章柏尧护在沈月前面, 一时间不敢贸然出手,章柏尧朝北婴道:“你所说的依仗男人也好, 依仗女子也罢, 可我觉得靠谁不如靠自己, 我们章家虽说于江山社稷无功,但也靠着自己力争上游,裕贤王德高望重,可这荣耀属于他自己,也属于北燕,即便陛下看在裕贤王的面子上,可以对你网开一面,若是你把裕贤王这点美名全都玷污了,又该当如何?”   北婴不屑道:“我跟皇叔父的情谊,是你这个外人可以指手论足的!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指责我?”   章柏尧冷静的提醒他:“他是你的叔父,也是我的舅父,你我同为四品官,自然谁也不需承让谁,不过,今日小王爷人多势众,既然小王爷说要教训我……”他伸手示意示意道,“那就让你身边的人试试吧。”   话音刚落,没人刚动弹了。   章柏尧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即便他们是裕贤王府的人,也没人敢作死到凌驾主子这份上。   北婴见他们都不动,急了:“拿下!你们是死了吗!”   他见身后的人还是不动弹,气急败坏道:“非要我亲自来是吗!”   他刚往前走一步,正好对视上沈月犀利的眼神,手差点废了提醒着他又缩了回去,没好气的在人群中嚷嚷:“一群废物!”   谈牡丹扶着沈月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见她肚子上的伤口似乎不深,关切问:“你怎么样了。”   沈月捂着肚子,疼肯定是疼,但是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她联想到中箭那晚,好像就是这种血液凝固的感觉,“暗器有毒。”   谈牡丹忍不住道:“无耻,对女子也用暗器!”   北婴在旁边吊儿郎当提醒道道:“女子又如何,放心,你们两个一个跑不了!这毒能毒掉九成内里,到时候小浪蹄子没了武功,把你们两个通通带回王府做妾。”   沈月随手拿着茶碗扔了过去:“你骂谁小浪蹄子!”   这次,沈月没有打在北婴脸上,他身旁脸上带的暗卫一手接了过去,大言不惭的威胁道:“燕京想嫁给我们爷的女子多得是,你可别不识抬举!”   沈月余光见谢晗走了进来,故意道:“那要看什么抬举了?即便你们爷想抬举我,也得看看我稀不稀罕?”   北婴道:“封妃如何?”   他难道还不够暗示自己的身份吗?   “是吗?”   谢晗从人群后面走来,“陛下尚在人世,谁敢觊觎皇位,忤逆犯上?”   北婴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回头果然见谢晗走了过来,他盯着清风霁月的男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谢大人?你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这地方,小王爷能来,我如何不能来。”   “谢大人,你可是皇叔父身边的红人,说到底咱们都说皇叔父身边的近臣,犯不着跟我过不去吧。”   谢晗冷冷盯着他,不容拒绝道:“把人放了。”   北婴一副看透了他的眼神,大手一挥,揽在了谢晗肩膀上,好脾气的慷慨道:“原以为谢大人是个清冷孤高的,原来你也喜爱女色,好,谈牡丹让给你!”   谢晗面无情绪道:“好,既然小王爷给面子,那谢晗带着沈姑娘和谈姑娘先离开。”   他的语气淡漠疏离下,依旧客气有加,只是细听之下,多了几分冷漠与不耐烦。   北婴察觉出了谢晗对他的敌意,自觉松开了手,饶有兴趣道:“谢大人这是对我看上的女人有兴趣?”   谢晗转身纠正道:“小王爷错了,是在下不允许旁人对我的女人有兴趣。”   “谢晗!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你来这无非就是想替他们解围,不用在我跟前故作情深,论痴情,你跟旁白这位还差得远,我告诉你,今天这个女人我要定了!就算皇叔父来也没用!”   北婴身边的暗卫正听着主子们谈话,突然被谢晗拿起手腕直接按住穴道,他正好奇谢晗跟主子说话,握他手腕做什么,谢晗已经用银针扎进了他穴道,“谢大人,你这……”   谢晗提醒道:“从现在起,如果你再敢动一下,筋断骨折,武功尽废。”   北婴见他是认真的,想到沈月玲珑剔透的面孔,忍者一腔酸意问:“谢晗,她跟你睡过几次啊?这么维护她?”   “今日之事算是教训,希望对你有所收敛,日后若再生事端,为了保全裕贤王名声,谢晗绝不轻饶。”   “知道和我作对是什么下场吗?”   今日谈话,沈月虽然不知道裕贤王府如何厉害,但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在身后拽住了谢晗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谢晗暗中握住了沈月的手,面上不动声色道:“哦,愿闻其详。”   “你不要以为皇叔父器重你,我就不敢动你!你信不信……”   谢晗打断了他:“陛下不止你一个亲侄,长公主的子嗣,也是陛下的血亲,你行事不正,无非是自毁前程,好自为之吧。”   北婴刚要开口,对视上谢晗的视线,只觉得脑袋一沉,心底下意识的萌发了几分畏惧。   这一幕,怎么这么似曾相识……   北婴跑到春风快意楼外面,贴身暗卫鲍鱼捂着手腕跟在身后不解问道:“爷,他不过是个臣子而已,您怎么那么怕他?”   北婴的脚步顿了又顿,空洞的凝视前方思索道:“我怎么觉得谢晗的眼神有点熟悉?下意识的就跑了?”   ……   谢晗疾步抱着沈月出了春风快意楼,边走边安慰道:“沈月,先把这几粒丹药吃了,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章柏尧紧随其后,关切的问:“这暗器有毒,你现在感觉如何?”   沈月觉得北婴身边的刀疤男子内里很是奇怪,对谢晗道:“我觉得,他的武功招数,像极了那晚射箭的人。”   话音刚落,谢晗脚步微顿,只听见章柏尧道:“沈月过招这么长时间,应该不会判断错,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说来也怪,裕贤王府为何三番两次对你下手?”   谢晗抱着沈月收紧了几分力度,“先不要说话,我回家给你找解药。”   章柏尧见谢晗紧张沈月,心里也十分内疚,“此事是我不好,我早该听你的,沈月不该掺和我们的事。”   谢晗目视前方对此没有多做理会:“先回去再说吧。”   ……   马车上,谢晗把脉时,沈月问:“你看看,是不是跟上次的毒一样。”   谢晗盯着她肚子上的伤口,直接去解她的衣衫,沈月没有力气挣扎,紧张道:“你做什么!”   “别动,我帮你吸毒。”   沈月想到那地方是自己的肚子,直接拒绝道:“那里不行!”   谢晗停下了手,敛眉道:“你哪里我没碰过,不许胡闹,等毒入骨髓,就晚了。”   沈月盯着谢晗的手,就记得他替她脱过一次衣服,现在动作已经熟练地就跟经常做一样,脱衣,吸毒,一切都这么熟练,难道那次也是他帮忙吸毒的?   沈月盯着谢晗冷峻的侧脸,可是那时候他不是很讨厌自己吗?他为什么会帮她?   这时,只听见他在耳旁道:“问题不大,内里应该能保得住。”   沈月想到刀疤男子,“那……那个人……”   “只要动了内里,武功算是废了。”   谢晗想着那人的面孔,如果他因此成了裕贤王府的废人,那么,他不介意把这枚棋子再捡起来。   “要是他因此被裕贤王府遗弃,那我们能不能把他收为己用,说不定能套出口供呢?”沈月问。   谢晗将她抱在怀里,低头打量着她:“何时变得这么聪明了?”   沈月道:“谢晗,你不觉得裕贤王府,你,还有沈家,在这件事上似乎有某种牵扯不清联系吗?”   虽然她一时间说不上来,但感觉就是这样。   谢晗若有所思道:“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这几日你就在家好好养伤,不要随意出去走动,知道了吗。”   沈月听他说话声音渐渐变得低沉,正要准备答应,发现他的嘴唇已经开始渐渐发紫,紧张道:“你是不是中毒了?”   他明天不是要上早朝?   谢晗擦拭着唇角的血迹,在指尖看了一眼:“我没事。” 第49章   沈月见他故作逞强, 先开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内疚道:“抱歉, 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马车内气氛安静的有些微妙, 俩人双目对视了片刻,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按理说, 他们已经做过最亲近的事,可是温存的时候实在太少,以至于话到嘴边, 关心对方,都没能说出安慰的话。   谢晗顿了顿,“你是说裕王府?这不算麻烦,反而给我提供了有力的线索。”   说到这里,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 叮嘱道:“以后我不在身边,记得保护好自己。”   他语气温柔, 这样的反应,沈月无疑是意外的, 以前一点小事他都能对她冷言冷语相持不下,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他没有生气反而还有安慰她的意思。沈月往他怀里钻了钻,尽量挡住自己的脸,心里顿时更过意不去了。   这一次, 她也十分听话的点了点头:“嗯。”   谢晗盯着她乖巧的面孔,有心想告诉她, 在他跟前不用这么拘束, 察觉她把头抵在他的胸口, 只觉得心底一软,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样,也挺好的。   谢府门前,章柏尧先下了马车,正好迎上了长乐郡主大张旗鼓的在门口候着。他盯着一排排守卫和丫鬟,还有在谢晗家门口兴师动众的长乐,不解道:“郡主这是?”   长乐见第一个下车的人是章柏尧,娥眉微皱,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很快脆生生道:“章柏尧,我不找你,谢晗呢,你让他出来!我有话问他!”   谢晗正准出去接沈月下车,突然听到外面动静,示意沈月现在里面稍等片刻,然后只身下了马车,他一身白色锦衣立在原地,眉宇微敛盯着眼前的长乐郡主,正色道:“不知郡主找在下所为何事。”   长乐见到谢晗,心脏顿时沉跳了一下,脸色不受控制的泛红,却装的兴师问罪般直接走到了他跟前。她盯着他英俊的面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理直气壮道:“谢晗,听说你把我哥哥身边的贴身侍卫武功都废了!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哥哥!”   “谢晗只是为了裕贤王名声小惩大诫,事情原委,郡主还是回去问令兄比较好。”   长乐听到谢晗开口,哪怕短短一句话,已经设身处地的替他考虑了个遍,尤其是男子那双沉稳的眼神,她刚触碰大脑便只剩下一片空白,反而让她想到了北婴在家里仗势欺人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开口安慰道:“我哥的脾气我知道,你不用跟他计较!”   谢晗问:“郡主还有其他事吗?”   长乐激动之余,见谢晗神色匆忙,没有跟她长谈的意思,才意识到她自己兴师问罪已经变成自圆其说了,如此,话给说早了,自然没得聊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出门前,还是记得北婴说的话以及此行目的,算是她找他的一个借口,也是她心底的疑问:“听说你是为了一个女子才大打出手,那可是我们裕贤王府最厉害的侍卫……那个女子是谁,能值得你为她这么做,我要见她。”   谢晗正要开口,沈月觉得自己也躲不了,而且她也不希望谢晗介绍她。说的暧昧,她不想面对,说的毫无关系,她害怕听见,于是她主动掀开了帷幔,露出了苍白的面容:“郡主说的是我吗。”   长乐看到女子被谢晗抱了下来,心里失落之余不免有些羡慕,正要开口询问,她仔细看才发现女子的面孔,她盯着女子肚子上的伤口,诧异道:“沈月?”   想到沈月是谢晗的义妹,她顿时气的跺脚,“他怎么能对你的妹妹……哎呀!我回去教训他!”   沈月正要开口,谢晗已经替她速战速决回了句:“郡主不必麻烦,谢晗还要解毒,就不送了,请。”   说完,谢晗抱着沈月先走一步离开了。   长乐盯着俩人的背影,能做他妹妹也是好的,至少每天都能见到他,了解他吧?   顿了顿,她见章柏尧也进去后,一个人在外面对着一群人,却感到莫名的失落。   尽管,她知道沈月是义妹,可是喜欢的人抱着别的女子,多少有些刺眼,沈月长得美,毕竟不是谢晗的亲妹妹,万一日久生情……   想到这里,长乐有些待不住了,反正是哥哥对沈月先见色起意,不如趁此机会,她说个媒,也算是替哥哥和谢晗周转情面,既让北婴得到了美人,谢晗也不用因此而迁怒她,两全其美,各自一个台阶下。   谢晗在房间内把沈月安置好服下了解药,常喜在外面说,章柏尧在候着,要等沈月安然无恙再离开。   对此,谢晗用最斯文的语气,表达了让他以后离沈月有多远滚多远后,去书房给沈月写了一副调理身体的药方。   长乐不甘心这么离开,然后让身边的侍女以看望沈月为由,带自己去见沈月,并且给了沈月一瓶解药,“这解药比较烈,可能会有头晕的后遗症,但也总比丢了性命强。”   沈月盯着药丸跟谢晗调理出来的颜色和味道还挺像,但是谢晗的解药就没有这些麻烦,她委婉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只听见长乐开门见山道:“沈月,我哥哥将来是要娶世家女子为正妻的,虽然你是乡野女子,可是你如今也是谢晗的妹妹,也是有身份的人……你有没有想过做我哥哥的二夫人,我替你做主,绝对不会让你被正室压着……”   沈月喝了药,正是困的时候,听到长乐一番话,瞬间吓得困意全无,她卧在床上微微直了直身子:“谢谢郡主好意,沈月无意高攀,再说,兄长也绝对不会同意,郡主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这郡主这么强势,想来也不允许她周旋,沈月想着既然她以为她是谢晗妹妹,那就用谢晗推脱好了。   长乐听到沈月说兄长二字,微微松了口气,一副包在自己身上的神色:“你放心,我跟你兄长说。”说到这里,她在沈月耳边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说,虽然做妾是委屈,可是将来能熬成妃子哦,我是看在你是谢晗妹妹的份上才告诉你,可不许在外声张,要低调一些。”   沈月:“……”   你们兄妹俩声张的还少?   沈月见她一副有意炫耀的神色,继续婉拒道:“谢谢郡主好意,沈月一个乡野丫头,只想着在乡野找一个知心人过日子,连裕贤王府的大门都不敢想,更别说妃子了,郡主今日若是为了这件事,还是请回吧。”   嫁给你那个哥哥,还不如让我去死。   长乐听到她的心思还在乡野,心里舒畅了不少,看来她对谢晗真的没意思,她打趣道:“你哥哥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将来你什么样的夫君找不到,怎么会让你再嫁到那穷乡僻壤去!”   再说,她到时候也可以给她找好的,以她的姿色,找个有门第的婆家,也算给谢府多一份照应。   “燕京繁华楼阁自然让人向往,可是穷乡僻壤自有沈月惦念的好。”   至少哪里有她喜欢的人,来了燕京后,什么都变了。   长乐见沈月长得这么美,没想到志气这么小,但只要她不粘着谢晗就行,至于她嫁到哪里,跟她有什么关系,而且沈月要是回到吉祥镇,就是远亲,来日也没什么相处,不值得浪费时间,她起身道:“好,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勉强,我去看你哥哥,你好好休息。”   沈月目送长乐离开后,心里有些期盼着谢晗以后尽量喜欢性格温柔的女子,至少不要喜欢这样性格强势又不好相与的,否则将来被知道她给谢晗做过小,有她受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有些闷,不过,反正到时候她就走了,眼不见为净。   晚上,沈月醒来,躺在床上听见常喜来送药时,新来的贴身丫鬟锦言说了一嘴,“大人听见长乐郡主打扰了小姐休息,态度不是很好,然后郡主就走了,不过……看郡主的意思,以后可能会常来。”   “知道了,你只管好好伺候小姐,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找我,若解决不了,再回禀大人。”   沈月对于长乐今日对谢晗毫不掩饰的爱意,心里有些不快,但裕贤王府好像缠上他似的,怎么谢晗那么招裕贤王府稀罕?   自打沈月手上,章柏尧再来找沈月,三次有两次半是被谢晗拒绝的,其中半次,俩人在后院下了盘棋,还是因为最近俩人在找同一个人的线索,章柏尧连沈月的影子都没看到,最后谢晗才跟他说,沈月要静养。   章柏尧:“……”   吃饭的时候,沈月问了句:“鲍鱼找到了吗?”   谢晗慢条斯理的吃了口米饭,淡声道:“音讯全无。”   “他是王府的侍卫,怎么会平白无故失踪?”   “那就证明我们选的人没错,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怎么会有人让他活着,如果他安然无恙,那才是麻烦。”   那就证明鲍鱼只是一个棋子,什么都不知道,线索都不知道往哪里找了。   还好,事情一切都如他所料。 第50章   沈月想了想, 这个鲍鱼确实是个可用之人,直觉告诉她,谢晗应该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你说的有道理, 那你快想办法救他!”   反正她过几日功力就恢复了, 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帮上一二。   万一还没找到人,鲍鱼就被王府的人杀了, 岂不是白忙一场。   谢晗喝了口清汤,神色丝毫不见这方面的顾虑,气定神闲道:“不急, 先让他在外面吃点苦头,到时候对裕贤王府没了念想,也省了我一番力气。”   沈月想到裕王府侍卫众多,担心道:“他现在被你封住了经脉, 王府又侍卫众多, 没有武功傍身,杀他不过弹指一瞬间的事, 你确定他能逃过一劫?”   谢晗胸有成竹道:“他们知道别人不该知道的秘密太多,自然有想过今日, 放心吧, 在这件事上, 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懂得如何保命的办法,绝顶高手不仅仅是武功高强,还要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敏锐才是, 要是那么容易死,又怎么会成为贴身暗卫, 而且……”   “而且什么?”沈月把碗里的青菜偷偷捡出来, 目光专注的追问。   谢晗拿筷子夹了些青菜放在沈月碗里, 不多不少刚好是她挑出来的份量,接着道:“我仔细观察了北婴身边的侍卫,每个人面色如一的枯黄暗沉,似乎中了某种慢毒,应该是王府挟制他们的手段,需要每个月定时服用解药才能将毒压下去,我帮他封住经脉,是为了避免他没了解药剧毒发作,他要是聪明,就应该主动来找我。”   沈月恍然大悟,伸手指着他道:“你真狡猾!我说你怎么不急着找人!”   “这不是狡猾是深谋远虑。”谢晗对着她一脸认真的解释。   沈月:“……”   狡猾就是狡猾,何必把算计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沈月顿了顿,刚油然而生一丝仰慕之感很快又暗沉了下去,那他这么聪明,为什么就想不到父亲不是凶手呢?   莫非真的像他所说,亲眼所见?   可是父亲根本没必要说谎!而且父亲母亲也不是这种人!   那他们两家之间的恩怨呢,又要找谁说的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晗见她不说话,给她又夹了一些青菜,“想什么呢?”   沈月闻言,盯着碗里青色的菜叶皱眉道:“我今天不想吃菜,我想吃肉。”   谢晗果断拒绝道:“不行,你的毒刚解,这几日都动不了荤腥。”   “那吃块点心总可以吧。”   沈月说完,盯着甜腻腻的点心,拿起来又放下了,“感觉栗子糕也不好吃了。”   谢晗想到她那几包麦芽糖,许是吃伤了,忍不住敛眉:“你也知道你这几日吃的甜食太多。”   沈月也没办法,酸的辣的不能吃,她也只能吃甜的,现在甜的也不想吃了,每日清汤寡水,当真是难熬……也不知道几天才能好转。   虽然她忌口才三日,感觉已经过了好长时间了。   沈月打了个哈欠,“没什么胃口,我回去睡觉了。”   “那也要把饭吃了,不吃饭身子怎么好。”   谢晗清晰的声音,让沈月原本浑浑噩噩的困意被震了下,坐回去勉强吃了几口,就回去睡了。   人说,春困秋乏夏打盹,沈月夏天是喜欢睡觉。   眼看着天一天天热起来,外面晒得沈月白日也不想出门,就躺在床上用睡眠‘祛毒疗伤’,谢晗回来后,她会装模作样的起来吃吃饭,乘乘凉,偶尔还会在院子里练武,精神的仿佛白天都没有睡觉似的。   差不多第五日的时候,家丁发现有人翻墙,鲍鱼主动找上门来了。   “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想到来找我?”谢晗问。   鲍鱼出现的时间,比他预料中的要早三日。   昔日气场低沉沉的王府暗卫,如今发丝散乱,憔悴的仿佛街边乞丐,男子成熟的脸上此时委屈的像个婴孩儿对着谢晗倾诉道:“裕侧妃知道我没了武功,就把卖身契给了我,哪曾想,我还没出王府的大门就遭到了暗卫的追杀……幸好那里面有俩人是我刚带出来的徒弟,我这才有了一条生路,可是我那俩徒弟……要是王府因此怪罪他们,他们也定然活不到月底!是我没用!”说到这里,他给了自己一耳光,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们受制于人,有些事不得不从,想来大人还肯见我,定然理解我们的为难之处,我们每个人都服用了一种叫曼陀罗的蛊毒,再过几日就要发作了,我虽然愚笨,可我也知道这跟银针的妙用,我想,谢大人既然能延缓这毒的发作时间,应该能帮我们解毒,所以冒昧来找您了,若是谢大人能帮我们解了毒,鲍鱼恢复功力后,日后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接下来的谈话,如谢晗猜测,他上门求助,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一切都听裕贤王侧妃的安排,如果北婴与谢晗已经打过照面的话,那么这位裕贤王侧妃,谢晗连见都不曾见过,谁会大费周折的杀一个陌生人?   谢晗冷眼盯着他,看来他还是没有弄清楚谁才是能真正帮到他的人,“谢府从不养闲人,既然如此,鲍侍卫请回吧。”   谢晗虽然相貌清冷,正义凛然,但是在这件事上,鲍鱼见他丝毫没有救他之心,什么谦谦君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话本里头的高人指点迷津,他早知道谢晗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善类,而且不收留无用之人,何况,他还打了他的女人,他怎么会这么容易答应帮自己,他心里的侥幸落空后,不禁有些失落,可见皮囊什么都是假的,事到跟前,真的拿出点值得别人帮自己的用处才行,“大人,裕贤王府与您的恩怨,太过久远,我是真的不知情,我只知道裕侧妃不是今日才动了杀您的心思,从您进京继任开始,她仿佛一早就知道有您这个人……”   谢晗狐疑,敛眉问:“一早就知道?”   “对,当她听到您的名字后,就给我们下了追杀令,记得她当时对您活着这件事很是意外,然后让我们无论如何,在吉祥镇就……行刺了您,但是没想到您被风将军所救,而且您身边的女子武功不低,我们那晚只能及时收网,至于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谢晗若有所思的想着鲍鱼这番话,裕侧妃对于他活着这件事很是意外,莫非当年船上失火,也跟裕贤王府有关?   “谢府似乎与裕贤王府,并没有瓜葛,为何赶尽杀绝?”   鲍鱼:“这……”   暗卫只负责杀人,想来也不会告诉他杀人的原因,谢晗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心里的愧疚一时蔓延上来,令他胸口隐隐作痛,若是真的……那这些年,他对沈家,对沈月,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鲍鱼见谢晗神色有异,许久没有说话,试探着喊了一声:“大人,求您,救救我们,要是今日我说的没用,我在王府认识的人还有很多,若是我知道内情,日后一定回禀……”   谢晗打断道:“不用了。”   接下来的事,只怕只有他自己查,才能知道真相。   他当年亲眼看见沈伯荣私自逃生,这样的安排,绝对跟裕贤王府无关。   “裕贤王府容不下你,谢晗可以容你,以后你就留在谢府,我会帮你恢复功力,至于你说的曼陀罗解药……”   鲍鱼眼前一亮,只听见谢晗接着道:“我会帮你彻底根除,以后就不用每月服药了。”   “大人为何如此帮我?”鲍鱼诧异道。   何况,曼陀罗的毒,他已经服用了十多年了,真的可以清除吗?   谢晗正色道:“鲍鱼,我给你的是一条明路,意味着你从此可以摆脱杀手的身份,重新做人,至于这条明路你选与不选,全在你,若是你并不是诚心归顺我,我挟制你也没有用,眼下你将裕贤王府的事全盘托出就是最好了的例子。”   鲍鱼激动地眼球泛红道:“我当然做!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每天早刀尖上讨生活!”   他杀了那么多人,又岂是每次都能下得了手,又有谁知道他落刀的无奈?   他也是个有血肉的人啊!   谁也不是天生铁石心肠!   “大人,我那俩徒弟……”   谢晗道:“这毒发作还有七八日,只要这几日不动内里,时间也够了,若是他们愿意离开王府,你带他们一起来吧。”   常喜正要回禀谢晗章柏尧过来了,刚进院子就听见DuangDuangDuang的磕头声,常喜过去的时候,只觉得脚下在震。   他没忍住提醒了句:“鲍侍卫当心磕破脑袋,我们谢府可不要脑子不好使的人呐。”   鲍鱼听见,这才站了起来,“大人,那我想办法通知他们。”   谢晗道:“先不着急,想来他们已经被王府的人盯上了,正等着你自投罗网,你这几日就留在谢府,哪也不要去,等解药调制好了,一切都来得及。”   鲍鱼听到谢晗的话,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重重点了点头。   是不能暴露行踪,不能把他们唯一能落脚的地方也被王府知道。 第51章   沈月晚上出去散步, 正好撞见了凉亭下运功疗伤的鲍鱼,几日不见,她现在看见他被打的地方还疼。   好在这次是友非敌, 没有打起来, 沈月自从第一次跟他比武后,对他的功底和速度还是非常欣赏的, 切磋武艺倒是很融洽。   鲍鱼告诉她,要想练习速度,只能熟能生巧, 如果太激进,反而容易导致下盘不稳,于是沈月这几日在院子里习武也勤奋了起来。   因为她也想练成鲍鱼那样的速度,毕竟学无止境, 向来她欺负人惯了, 她也不想下次再碰到一个高手挨打。   只是有时候看见鲍鱼,她会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师父, 常满,他教她武功的点点滴滴, 也是因为他, 从此再也没让她挨过欺负, 沈月在凉亭下摸着自己的伤口,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好不好。   谢晗虽然同意让她见父母,她每月也送东西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去探望下师父。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有些得寸进尺, 而且师父是北燕要犯, 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让她见到……可是, 始终不放心。   但他,应该会很为难吧?   这几天她心里惦记的事情太多,倒是忽略了一件事,算算日子,谢晗的生辰似乎要到了。   他父亲和母亲走的早,没人记得他生辰,还是她过生辰的时候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从不过生辰,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不过自己的生辰了。所以从她记事起,她每年都记得他生辰,记得比任何人的都清楚。   她甚至会留意他生辰的那个月枝叶繁茂,花开遍地,天气最暖和的时候,她一定会下意识的算着每一天的日子,这么多年过来也成习惯了。   然后,他生辰前几天,她还会临时抱佛脚,哭着嚷着让母亲在厨房教她,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那时候她还小,十来岁的样子,母亲做得花样她总是学不会,最简单的也做不好。母亲嫌她做得面不好吃,担心谢晗吃坏肚子,每次都亲手做,沈月却觉得那样做出来就不是自己做的了,然后她再叛逆的重新做一次,练习几天后,才能勉强做一碗像模像样的,可是她不经常进厨房,第二年就忘了,重新再学……   归根到底,她不会和面擀皮,所以每次不管练多久,面总是煮不熟……   沈月脑海中浮现出每次谢晗看到长寿面时微微敛眉的表情,一碗不好吃的面而已,以前他都吃不完,如今想来他也不会稀罕,还是不要做了。   次日,沈月没有去厨房做面,而是在前院跟鲍鱼练剑。   晚上,谢晗随手将写废的第三张纸扔进了纸篓,他素来不喜欢过生辰,想到她白日跟在他贴身护卫身边的身影,这一年,他失落,心里烦闷,竟然是因为没有等到她那碗丑兮兮的面。   常喜也比较心疼纸墨,在旁边试探着商量道:“公子,太晚了,要不明天再练吧。”   “沈月呢。”   “小姐睡了。”   谢晗:“……”   他等了一晚上,她睡了?   以前,他过生辰,她每次张扬的整个吉祥镇都要知道一样,等着他从私塾回来,若是回去的晚了,吃不到她做得面,她会发脾气,非逼着他把那碗面吃完。   说实话,她第一次做得面,就好像只过了一次热水一样,外面是熟的,里面是生的,菜叶是烂的。   但是今年,这样的面也没有了。   常喜道:“公子,您找小姐有事啊。”   谢晗放下笔,罢了,除了她也没人会记得他生辰,这几日事情繁多,大约她也是忘了,他素来不喜欢热闹,倒是遂了愿了。   “无事,你去睡吧。”   今天,谢府过得像往常一般平静,沈月睡前总觉得心里有点事,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想干啥来着?   谨言安慰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也许睡一觉就想起来了呢?”   沈月觉得有道理,躺下翻来覆去几分钟,猛然间想到今天是谢晗生日!   她瞥了眼夜色中黑漆漆的房间,她好像是应该有表示的吧?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寄人篱下,还是因为多年的习惯,因为没有跟谢晗过生日而惦记的睡不着。   沈月摸黑坐起来,脚蹬了半天也没找到鞋,刚才不知道踹哪儿了,然后又开始摸蜡烛,最后实在找不到火石的时候……   沈月光脚回到了床上,算了,这么晚了,谢晗应该睡了,他本来就不喜欢过生辰,何必打扰他一趟,要不明天早点起来做一桌早饭再解释?   沈月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因为这件事失眠了,早上她起来的晚,等她准备去做饭的时候,谢晗已经去上早朝了。   明明头一天在脑海中的事,她第二天也能忘了……   还不如以前,她不会做饭,一定会提前去厨房做长寿面,现在她也记得,也在脑海中想着,但是她现在不一样了,她会做饭了,她以为当天就能做好,而且她还犹豫着今年不做面了,然后就给忘了!   晚上,沈月做了一桌子饭菜,但是谢晗没有回来。   沈月问起常喜才知道,谢晗跟章柏尧去外面喝酒了。   “他去喝酒,那什么时候回来?”   沈月看了眼外面天色,要是这个时候去,回来只怕很晚了。   常喜也颇为奇怪,昨晚公子似乎也问了小姐,他问道:“只怕要过一个多时辰,小姐找公子有事吗?”   “我没事,你去忙吧。”   沈月盯着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就是觉得有些可惜了,他回来一定得凉,而且再热也没有刚做出来好吃了。   晚上,风清月白,沈月让谨言先去休息了,然后一个人蹲坐在石阶上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听到谢晗回来的声音。   他看到她,不禁敛眉:“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沈月在夜色中没有看到谢晗,听到声音才隐隐站了起来,盯着前面的人影问:“你喝酒了?”   他刚进院子,她就闻到了酒味。   谢晗示意让小厮下去,对沈月道:“夜里凉,回房间去。”   沈月见他一如往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昨天忘了他生辰的事,莫名其妙问了句:“对了,你吃过了吗?”   话说完,她有点想咬了自己舌头,去喝酒,能不吃饭吗?   谢晗盯着她,下意识的回了句:“没有。”   沈月闻言,诧异的看着他,难道他跟章柏尧只喝酒吗?   他好像不喜欢饮酒来着。   “这个时候,做饭可能有些晚了,要不我给你煮碗面,你吃完了再睡?”她试探着问。   谢晗望着她她半天都没有和他对视的眼神,“不用麻烦。”   沈月见他似乎对她有意无意的暗示,根本想不起来的样子,如果他的父亲母亲还在世,他应该不会这么讨厌过生辰。   黑暗中,沈月有些看不起他的脸,赶紧道:“不麻烦,不麻烦的,家里有现成的面,只要生个火,烧开水就行。”   “那我陪你吧。”   说完,谢晗拉着她的手,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喝酒的谢晗,手掌心温度特别高,烫的沈月手心一紧,任由他拉着给自己带路,因为他走得慢,她也有些出神,期间沈月还被磕绊了下,被谢晗抱了个满怀,“小心。”   沈月有些手足无措的抵着他肩膀,莫名其妙的就被他抱住了,其实这个踉跄也不会让她摔着,以至于让她认为,他好像想要抱她一样。   沈月总觉得他今晚有些反常,“谢晗,你今天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谢晗送来了她,又恢复了以往淡淡的嗓音,颇为理智:“不算多,只是酒量不行。”   “那你为什么喝酒呢,你以前从不喝酒的。”沈月跟在他后面问。   谢晗好笑的看着她好奇的眼神:“我为什么不会喝酒?”   “因为我没见过。”沈月道。   谢晗不以为然道:“在燕京喝酒最寻常不过,偶尔一次也无妨。”   这个时候,厨房已经没什么人了,沈月看不见站在旁边等着,谢晗点了一盏灯后,才勉强看到彼此。   沈月指着桌子道:“面在哪儿,我白天做好的,要不,生火吧。”   这样她就能看清了。   要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厨房跟谢晗一起做饭,就像小时候隔壁宅院里的炳文哥带着他妹妹偷偷在厨房开小灶一样,虽然每次他们被梁员外和梁夫人责备,如今沈月瞧着谢晗给他递柴火的样子,竟有种熟悉的画面感。   俩人四目相视,沈月对着他那双凤眸,竟然会陪她做这种事,他是什么时候对她这么有耐心的?   还有,他的眼神,什么时候对她好像没有小时候那么疏远了?   这个念头在沈月脑海中一闪而过,只听见谢晗问:“是不是要放点水?”   沈月这才想到锅里没放水,“你等我下。”   谢晗早就料到她会慌张,侧面伸手揽住了她,“我来吧,你在这儿不要动。”   沈月想着也是,“那好……水在左边,面在前面。”   ……   一刻钟后,他们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台阶上,沈月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了旁边,“好了,尝尝吧,肯定比以前的好吃!”   空气安静了片刻,沈月盯着夜色中的侧脸,又说了句:“长命百岁。” 第52章   谢晗想起刚才在厨房发现一整桌摆放整齐却一动未动的菜, 又盯着一脸积极正期许他吃面的沈月:“晚上专门等我的?”   沈月垂着眸不敢看他,颇为内疚道:“昨天是你生辰,我给忘了。”   谢晗浑然不在意的目视前方, 笑道:“除了你, 只怕这世上没人记得我生辰了。”   “其实,我父母也记得……”   沈月脱口而出的话, 怕他多心以为她要求情,干脆沉默不言了,顿了顿, 她改口道:“这面应该没有那么烫了,你尝尝好不好吃。”   这时,两个轮值的丫鬟从前面经过,也早已见怪不怪的过去了。   说起来, 他们家大人是皇上亲封的状元, 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但每次在这位沈小姐面前, 仿佛就没什么讲究,这已经不是他们头一回看见她们在台阶上坐着吃东西了。   谢晗接过她递来的面道:“谢谢。”   沈月见他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 盯着他平静如水般的凤眸, 迫不及待问:“味道怎么样。”   她这次一定是煮熟了。   这个自信, 她还是有的。   谢晗依旧是往常般的笑,就像他处事态度一样,味道不好不嫌难吃, 好吃也让人看不出喜欢:“嗯,还不错。”   沈月闻言, 心满意足的笑了, 那是, 她现在会做饭了,肯定好吃。   她心血来潮,起身道:“我也盛一碗尝尝。”   谢晗抬头有心阻拦,她人已经站起来了,借着灯笼和烛光,沈月自己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然后坐在谢晗旁边吃了一口,很快就尴尬的站了起来,沈月红着脸道:“抱歉,好像忘了放盐。”   “无妨,我喜欢清淡些。”   “那也不能没味道,等我一下。”   沈月放下自己的,刚想起身去端谢晗旁边端碗,一个踉跄,弯着腰头朝下的趴在了他的腿上,想到她摸的地方软软的好像又有点微硬,沈月脸色倏然一红!   她刚准备起来,这下谢晗不让她起身了,他的胳膊揽着她后背,沈月把手一缩,抓住了他衣襟,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趴在他腿上,沈月盯着地砖试图商量道:“我去给你放盐。”   谢晗这才缓缓松开了她,沈月正逐渐起身,经过他脸庞时,突然被人托着下巴吻住了唇。   沈月心脏骤沉了下,他今晚喝了酒,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日里吃素的缘故,酒香从他口中传来特别好闻,熏得沈月晕乎乎的,蹲坐在了他腿上,任由他大手捏着腰肢,然后横抱了起来……   沈月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她见他是往他房间走的,诧异道:“去你房间?”   “怎么,不愿意?”谢晗垂眸看着她通红的脸问。   沈月被看出了心思,一时语塞,“……”   不是不愿意,是他以前从不让她进他的房间。   她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突然的抱着她,进他的房间。   所以,是喝了酒的缘故吗?   他刚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崖柏香扑面而来。   沈月被他抱着放在柔软的床铺,帷幔落下的那一刻,顿时沈月呼吸间铺天盖地的都是属于他的气息,每个人对味道都是有记忆的,就好像她呼吸到属于他的气息,大脑会彻底陷入一片空白……然后任由他吻了上来。   虽然她脑子理智告诉自己,女子还是矜持一些比较好,可是她也问过自己,你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的吗?   沈月伸手想推开他来着,但那熟悉的气息,让她使不上力气,好像还有种欲拒还迎的意思,沈月索性收回了手。   喝了酒的谢晗,跟往日斯文有礼不太一样,动作颇有些霸道,脱衣服就跟他平日做事一样干脆利落,没多久沈月就被脱了外衫和裙摆……   这一次跟上一次不同,沈月是清醒的,她吓得很快就别过去了脸,不敢去看他脱下衣服的样子,虽然她也看不见,但是她知道谢晗能看见,连忙又拽过去被子,试图遮挡住身子,不过,又被谢晗撩开了。、   他的肌肤贴到身上,沈月觉得热的滚烫,身子下意识的绷紧了下,只听见他问:“冷?”   沈月微微张口,然后不等她回答,声音便淹没在他的吻里……   风清月明,帷帐缠绵。   沈月半夜躺在床上,每次想到父亲和母亲,心里都是一阵内疚。   父亲和母亲曾让他们成婚,那时候谢晗不想娶她,如今她却没名没分的跟了他。父亲和母亲知道后一定很生气,沈月更觉得自己这样像做了坏事一般,心里不踏实。   沈月背对着他缩在角落里,迷迷糊糊间被谢晗抱了过去,“怎么不说话。”   此时的他,跟平日里冷漠寡言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沈月没见过他这样,一时间被他温柔的嗓音触的心里发痒,扭头道:“我以为你喜欢安静一点。”   虽然,她现在确实不想说话,而且,他最讨厌的就是她跟在他身边问东问西还自言自语说个不停的样子,她也不想在这时候惹他厌烦,她一直觉得在他跟前安静一点比较讨他喜欢。   谢晗侧身揉着她的头道:“喜欢,只是,有时候感觉太懂事了,许是长大了。”   姑娘长大了,心思也难猜了。   有时候他想问问她,她心里是不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他,依恋他,像在吉祥镇时一样。   自来到燕京,她现在顺从让他有些陌生,以前的她心事都放在脸上,从不在他面前遮遮掩掩,他还记得,她总喜欢把她的世界敞开无阻的与他分享,虽然她每次找他说得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他大多数都没记住,而且那时候他总强制自己看书,用冷漠逃避她的热情。   其实沈月也挺怀念吉祥镇无忧无虑当大小姐的日子,只是现在没人护着她了,她要开始保护别人了。   她发现,以前心事藏不住的她,要刻意佯装自己很矜持。   而现在,心事重重的她,有时候要佯装以前大家习惯她的样子,掩饰自己心里的无助。   沈月将头往他怀里缩了缩,脑海中却是接自己父母回吉祥镇的期许,不知不觉困意涌上来,她隐约听见耳边问了句:“沈月,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不好,不许离开我,知道吗?”   她当时没听太清楚,好像谢晗让她答应什么,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嗯。”   明天再说话吧。 第53章   早上, 沈月醒来的时候,俩人就好像新婚夫妇一般,沈月缩成一团躺在温暖的手臂上, 整个人都被从后面抱着, 比以往任何时候醒来都要舒服,那是她从小就渴望在他身上得到的踏实。   不过, 她眉头是皱着醒来的,谢晗今日不上早朝,比她醒的早, 见她睁开了眼睛,温声道:“醒了?”   沈月刚要开口,嗓音比她想象的还要沙哑许多,这时, 谢晗帮她拎了拎被角, 很快沈月被包成了一团。   她钻在被子里诧异的看着他清冷的凤眸,然后面不改色的做这些小动作。她一直渴望他有温暖贴心时候, 他真的照顾起来,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温柔, 比她脑补的真实, 因为他不会像她脑子里想的那样对她温柔的笑, 但是他不笑的时候做这些好像更细心认真一些。   谢晗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也不说话,“要不要多睡会儿?”   沈月没见过这样的谢晗, 忙往里缩了缩:“不用,要不我先起来, 伺候你穿衣服吧。”   谢晗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伺候我穿衣服?”   沈月被他看得一时间有些窘迫, 关键是他们太熟悉彼此了, 她在面前做惯了没心没肺的大小姐,突然懂事温柔起来也着实违和,何况她每日起床是什么时候他也知道,他此时仿佛就知道她起不来这么早一样,拍了拍她肩膀:“再睡会儿,一会儿起来吃点东西。”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今天算是起得晚了,他侧身把手里的书放到一旁,沈月知道他这是打算起床了。   他掀开背角,沈月便能看见他松垮的睡衣,还能看到他的胸口麦色的肌肤,几乎一眼都能明白昨晚发生过什么事。   沈月见他坐起来后,红着脸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拽,趁着谢晗穿衣服的时候,她盯着他胸口还偷偷的看了一眼,晚上这些她是看不到的,如今看得一清二楚。   她原以为谢晗文弱,可是晚上的力气实在是……她承认,她没见过男子的身体,所以她对他的身体长什么样子,是带了点好奇。   这么一看,他的胸口好似比她想象的结实,好像带了几分诱惑一样,吸引的她移不开视线,大概那才是男子的身躯吧。   衣衫不整的谢晗,再加上他那张禁欲的脸,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毕竟他以往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示人,沈月想到他昨晚的……只觉得身子一紧,吞咽了下口水。   谢晗穿衣服时,回眸瞥向了她:“往那儿看呢!”   沈月收了收被子,嘴硬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闻言,谢晗收回了视线,他衣服已经穿戴整齐,俨然一副斯文败类,一本正经的调侃道:“你的身子我都看完了,盖着被子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刚落,沈月只觉得脑袋翁的一声,所以……晚上她什么都看不见,其实他都是看见的,那万一他看到她不想让他看的,沈月盯着他略带笑意的眼神,脸色越发滚烫,甚至还有些恼怒:“你无耻!”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嗯?”   谢晗走过去,沈月扭头不想理他了。   于是,他坐在床沿,拨弄了她几下都没让她直视自己,沈月与他推搡之间,男子骤然吻住了她的唇,然后克制的看了她一眼,才缓缓撑起身子。   沈月摸着她的唇,她来燕京住了这么久,以前的谢晗从不会主动招惹自己,昨天晚上谢晗就抱着她进了他房间,早上谢晗又亲了她,所以,他是怎么了?   不过,看他笑的那么温和,应该心情还不错,那要是她求他去看望师父,他会同意吗?   他的眼睛宠溺的超乎她意料,沈月不敢和他对视,红着脸将被子盖住了下半张脸,两只眼睛躲在被子里打量着他的房间,以前,他就从不让她进来,现在看来,里面有一张书桌,有古琴,还有字画,就跟她以前经过他房间,从门外看到的差不多,不过她以前从未看见过他的床,蓝色的帐纱,很简单,也很雅清。   谢晗就坐在床沿,目视着她好奇的打量着自己房间,问道:“对我房间这么好奇,要不住进来?”   “啊?”   沈月被他这么一问,好像问出了她以前心底的所思所想,不由有些心虚,连忙拒绝道:“这不合适。”   她不是他妻子,怎么能和他同床共枕呢。   谢晗道:“你的房间在我隔壁,晚上听你动来动去。”   沈月还以为他嫌自己闹腾,他话锋一转,柔声接着道:“看不见你,我静不下心看书。”   沈月听完,脸上比刚才更红了一圈,她眼睛都快眯成了一道月牙,所以他是因为她,静不下心看书吗?   顿了顿,她意识到他还在看着自己,沈月连忙绷住了神色,抵着他贴上来的胸口道:“你压到我了,起来,我要穿衣服。”   主要是他这么看着她,她心跳的厉害,她听到声音还蛮大的,万一被他听见多丢人。   沈月一边躲着谢晗一边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行,沈月你要理智点,不能因为他,就忘了自己来燕京的目的。   “谢晗?”她突然喊了他一声。   “嗯。”   沈月在他凝视着自己时,故意道:“我能去看看我师父吗?”   她知道她这样说不合时宜,但也能适当提醒彼此,谁也不至于当真。   谢晗敛眉道:“不行,让你去探望伯父伯母已经是破例,常满是要犯,不能随意见人。”   沈月神色顿了顿,他好像叫她父亲和母亲是伯父伯母?   谢晗为什么突然变化这么大,难道是他意识到父亲和母亲是冤枉的了?   可是他好像什么也没说,万一只是他无心之言呢?   沈月生怕再触到他逆鳞,担心说错话,也没敢问,“他还好吗?”   谢晗点头,默认道:“一切都好。”   谢晗话音刚落,沈月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那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失望,她闷闷不乐的拽着被子,看着十分低落,谢晗突然心里有些闷疼,他抚摸着她肩膀安慰道:“在等几天,我再想想办法。”   沈月有些诧异他会为了她改口,但也知道常满不是她说见就能见的,即便他拒绝她也是在她意料之内,如今听到有希望,她心里反而对他多了几分内疚,她应该是给他添了麻烦,“谢谢你。”   谢晗听到谢谢两个字,抚摸她发丝的手微顿,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温声道:“先换衣服吧,我出去等你。”   沈月目视着他关门的身影,他到底还是考虑到了她,不过,这样的情形,沈月当然不可能在床上趴着等着谨言来伺候,待会儿下人都起来了,看见影响不好,她不敢多睡,只趴着小眯了一会儿,缓解了下身子上的酸痛,直接拿起衣服穿在了身上……   谢晗早上不喜油腻,这几日也不许她吃太荤。   今天厨房做了胡麻粥,蒸饼,萝卜糕,卤煮豆腐,蜂蜜核桃包,还有几碟小菜,全是素。   她还是有些想念什锦鸡丝,荸荠火腿的……   她对着一桌子清汤寡水,显然没了食欲,再抬头,发现谢晗正在盯着她,装模作样的拿了个蒸饼吃。   沈月刚吃了两口,发现谢晗给她盛了一碗粥,“喝点粥再吃,仔细伤胃。”   沈月目视着他把粥盛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咬的蒸饼都不知道怎么咽了,所以,这是他温柔的一面吗?   沈月闷声说了声谢谢,这下她不想吃太多,都要把粥喝完了。   好在今天的小菜甚是开胃,酸酸辣辣的,沈月足足喝了一碗粥,还有一块蒸饼,两个核桃包,谢晗才肯放她回房间。   谨言陪她回去的时候笑道:“小姐最近胃口是比以前好些,不过似乎怎么也不见胖。”   沈月脚步顿了顿,她想到这几日和鲍鱼在外面练武,“习武嘛……最容易消耗体力,自然比以前吃的多一些。”   何况,她昨晚半宿没休息,能胖起来才怪。   不过,她早上没在自己房间醒来,谨言应该是知道的,沈月回头目视着她温顺的面孔,不愧是常喜挑的人,口风严谨,不该问的话也一字没问。   沈月回到自己房间补了个回笼觉,出门的时候,在院子里撞见了谢晗。   谢晗发现她脸上长了一个痘痘,再加上她脸本就稚嫩圆润,周围红了一大片,看上去就跟年画上的女婴似的,他盯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娇嗔可爱,忍不住想捏一把,没好笑的问:“你去哪儿?”   沈月不想理他,因为她心里很埋怨谢晗,以前没和他那样这样的时候,她脸上从不长这些,昨天她还没事,才睡了一个晚上,脸就这样了……   那就只能是因为他了!   要不是因为他,她就不会长痘,都是被他害的!   沈月没好气道:“练武。”   对此,谢晗好心的问:“要不要给你抹点药膏?”   沈月不想用罪魁祸首的东西,“不用。”   谢晗觉得这个痘痘长得赏心悦目,实在好玩,也没有勉强,“谨言,去把被子晒一晒,许是受了潮。”   话音刚落,沈月没好气的回头看着他,要晒也是晒他的吧? 第54章   这时, 常喜过来了。   谢晗目视憋出内伤的沈月,意味深长补充道:“常喜,去把被子晒一晒。”   对, 应该晒他的。   不明所以的常喜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好!”   然后沈月目视着谨言和常喜同进同出, 从各自屋里把她和谢晗的被子晒到了一块……   沈月捂着半边长痘痘的脸颊没好气的白了谢晗一眼,正要出去练功, 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道:“大人,长乐郡主又来了。”   又?   沈月闻言,回头瞪了眼转身欲躲的谢晗, 只听见小厮大喘气接着道:“说是要找小姐。”   这下换做谢晗探究的眼神看沈月了,沈月被他盯得一阵心虚,她又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看她做什么, 她哪里知道长乐郡主来找她干嘛?   “找我?”沈月对此也格外诧异。   “长乐郡主没说找小姐做什么吗?”   谨言刚问完, 一抹紫色身影已经无所顾忌的只身穿过月门走了进来,她扬起下巴道:“不用了, 我就是来找你的,沈月!”   不知为何, 沈月觉得这位郡主仰脸时, 下巴竟然和谢晗有几分相像, 沈月一时间看得有些恍惚,许久才道:“不知郡主找民女所为何事?”   长乐目视着一脸严肃的谢晗,先发制人:“放心, 我不是来找你的。”说完,得意洋洋的握着沈月的手, “沈月, 走, 咱们去街上吃酒去!”   沈月:“???”   谢晗:“……”   长乐拉着沈月的手正要出月门时,谢晗突然在身后提醒道:“沈月,长乐郡主乃是郡主,身份贵重,你需谨慎!”   沈月回头,总觉得谢晗在暗示什么,她还没弄明白谢晗的意思,只听见长乐又道:“我最喜欢沈月率真可爱,才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沈月,你别听他的,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谢晗盯着长乐拉着沈月边走边说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这长乐别有用心,偏偏他什么都能揣摩,唯独女人这事上,他是一窍不通。   常喜见谢晗敛眉略带担心的神情:“大人不用担心,她们应该是去春风快意楼了。”   谢晗微微侧头道:“你去告诉谈牡丹,让她多留意些。”   “我现在就去!”   刚入夏,外面阳光正好,因为现在还没到中午,天气不算炎热,长乐沿着阴霾一路拉着沈月往谢府外面走,沈月不紧不慢的跟着她走到了门外,心里愈加揣测,这位郡主平时恨不得黏在谢晗身上,如今眼睁睁的看着谢晗站在她跟前,她不找谢晗找她做什么?   这位长乐郡主向来高调,来一趟春风快意楼,光外面的马车排了半条街,声势浩大堪比公主出巡,连当地知县都亲自赶来迎接,沈月虽然穷乡僻壤初来燕京不久,也能猜测道裕贤王府在燕京是何等尊贵。   长乐拉着沈月对一旁跪迎的人几乎看都没看一眼,直奔雅轩。   众人私底下不由议论纷纷,就连花魁谈牡丹出来都没有留意到。   “这长乐郡主独来独往,什么时候身边还多了一个姑娘啊?”   “呦,不知道是哪位姑娘,怎么跟长乐郡主走一块了,这可不是好惹得主。”   燕京稍有些来历的人或者有机会接触过裕贤王府的人知道,长乐郡主没有玩伴,并非身份尊贵,而是刁蛮任性的缘故,能被她这么一路握着手进来的,岂是简单人物?   谈牡丹顺着众人的视线往楼上张望了一眼,竟然看到了那天救她的沈月,她就是那个能让燕京女子魂牵梦萦的谢晗喜欢的女子?   春风快意楼的老板是位中年女子,姓催,但因为这里伺候的非富即贵,并不如其他酒楼或者青楼那般低俗,大家放尊敬了,称呼一声崔老板。   谈牡丹见崔老板正准备差人过去伺候,拦住了她:“待会儿我去敬酒。”   催老板媚眼如丝,不由蹭了下她胳膊,挑眉道:“哎,你不是还要伺候你的章大人吗?”   “不去了。”   说完,谈牡丹直接朝着雅轩的方向上楼了。   侍女见状,连忙从其他丫鬟手里接过酒水,一并跟着走了过去。   长乐带着沈月刚坐下,谈牡丹就差人端来了酒水,她淡淡扫了谈牡丹一眼:“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谈牡丹屈膝道:“那谈牡丹就在门外候着,随听郡主吩咐。”   长乐准备倒酒的手顿了顿,她诧异的望着容貌惊艳雍容华贵的女子,谈牡丹是春风快意楼花魁,非王孙贵族不得见,平时也高傲惯了,鲜少有这么积极的时候,她不禁问:“你不是伺候男人的吗?什么时候对女人这么殷勤?”   谈牡丹瞥了眼旁边坐着的沈月,笑道:“小女偶尔也会参加各位夫人的雅集,若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偶尔也帮夫人们出主意。”   长乐眼底一亮,“是啊,要说了解男人,非你们莫属!”   然后她朝着沈月笑了笑,对谈牡丹道:“那你进来吧!坐!”   这下,沈月明白了,说到底,长乐郡主这么费时费力,还是为了一个谢晗。   顿时,她兴致寥寥,心凉了一大截。   谈牡丹依旧是气定神闲的笑,“不知道郡主最近有何困扰,谈牡丹愿意为郡主分忧。”   “帮我讨一个人欢心,只要你们能让他愿意娶我,价钱随便开!”   谈牡丹和沈月对视了一眼,她虽然对这位沈月姑娘了解的少之又少,但是有一点听章柏尧说过,谢晗与沈月两情相悦,但是俩人好像又有些水火不容之势,个种原因他们虽然不知情,这位谢大人心仪之人,被郡主拽在这里出谋划策,想来,沈月坐在这里也不好受吧?   既然如此,沈月对她有救命之恩,那她就不能帮这位郡主了。   她要做好中间人,不能为难了沈月,也要帮沈月应付了这位郡主。   沈月心里想的是,那日谢晗抱着她离开了春风快意楼,谈牡丹不会看不出来她和谢晗的关系。   关于她和谢晗,沈月虽然不知道章柏尧跟谈牡丹说了多少,但是谢晗她追了二十年无果,软硬不吃的人,她倒想听听谈牡丹怎么说,会不会是她以前的方式用错了?   长乐觉得沈月与谢晗一起长大,定然了解谢晗最多,要想了解谢晗,当然要找一个他身边最熟悉的人入手,再加上谈牡丹笼络男人的心就如囊中取物,顿时她和沈月同时露出了认真学习的神态。   闺阁女子与青楼女子最大的不同,喜欢和不喜欢全写在了脸上,那是她们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纯粹。   谈牡丹见沈月也是洗耳恭听的模样,着实愣了下,看来两个女子都对谢晗有意,长乐郡主也就罢了,难道谢大人和这位沈姑娘还没有捅了最后这张纸?   “这样啊,那……不知道是哪个男人这般有福气呢。”谈牡丹故意看了眼沈月,轻摇着孔雀开屏的团扇慢悠悠的问道。   “谢晗!”   谈牡丹又看了眼沈月,故作惊讶道:“呦,这可是燕京女子都想嫁的男子呢。”   沈月笑的有些僵硬,在旁边喝了口茶,突然觉得这位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女子坏得很,却又有种对男人了如指掌的神秘感,让人对她接下来的话充满期待又讨厌不起来。   “你可有办法。”长乐郡主追问。   谈牡丹一副为难的神色,虽然她眼底并没有半点为难:“这可不太好说……传闻谢大人不近女色,我觉得应该从喜好入手,最起码先不要让他反感。”   沈月突然觉得谈牡丹说的很对,而且这一点,她小时候就踩雷了。   谢晗喜欢读书,她喜欢练武,谢晗喜静,她喜动,她做得都是让他反感的事,难怪这二十年越来越疏远。   这时,长乐一个激动握住了沈月的手,打断了她的沉思,只听见长乐道:“谢晗喜欢什么……沈月你肯定知道啊!”   长乐问:“他最喜欢什么?”   “看书。”沈月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他喜欢喝什么。”   “茶。”沈月又一次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那他闲下来平时都做什么?”   “四处走走。”因为他会闲游看风水。   “他最讨厌什么?”   “吵闹。”因为他不喜欢别人吵到他看书。   谈牡丹用手帕掩饰着笑意,明摆着沈月喜欢谢大人不是一两日了,连习惯都了解的这么清楚,想来也是个痴情的女子,若是这位谢大人对她无意也就罢了,那次明显看出谢晗对她很在乎,至于俩人一直没有打破这一层纱,那肯定是有一个人不主动了,说不定今日她还能帮一把?   长乐觉得沈月说的明显是谢晗平日里的状态,仿佛看到了胜券在握般,“沈月,你太好了,有你在,我肯定能让他喜欢我。”   沈月心里却很酸,如果她一开始给谢晗留下不好的印象,那现在长乐郡主以后给谢晗的都是好印象,长乐郡主出身高贵,还有谈牡丹在旁边指导,谢晗应该会动心吗?   谈牡丹把沈月的心思全看在眼里,到底是她与她们不同,喜欢一个人全露在了脸上,不想她们,就算喜欢的只是一个人,也要表现得对所有人都一样。   不过,她可没有表面上对谢晗那么不在乎呢。   谈牡丹道:“那郡主就可以投其所好,跟谢大人品茶,读书,都可以啊。”   想来,谢晗不会真的喜欢这样的女子,谢晗心机深沉,诡秘莫测,确实跟沈月这般坦率真实的女子更般配些。   沈月觉得谈牡丹说的很对,谢晗确实喜欢跟林桑若这样的女子接触更多些。   “就算你说的对,可我要怎么找他,让他同意跟我饮茶呢?”   谢晗平日里对她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谈牡丹故意对沈月道:“晚上吧,晚上可是男人最容易答应的时候。”   这一点,才是她想说的,沈月可以做到,但是长乐郡主不行。   因为沈月和谢晗住在一起,长乐郡主住在王府。   虽然她表面上说的字字有道理,但其实没有帮上什么忙,倒是暗示了沈月,要机会,就趁着晚上人最脆弱的时候争取。 第55章   沈月回到谢府, 被子已经被谨言收回了屋里。   今天的谢府格外安静,虽然按照以往的动静,谢晗在不在都一样安静, 但凉亭没了那人的身影, 这么大宅子到底略显空旷了些。   “大人呢?”沈月经过院子时随口问了句。   谨言道:“听说是太后头风发作,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陛下传召,把大人接到宫里了。”   沈月微微点了点头,自从她来了燕京, 谢晗去皇宫给太后治病也是常有的,她正准备进屋,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疾跑声。   这人内功极强,脚步若有若无, 就算经常练武的人, 如果不仔细听,也很难察觉出来。   沈月停下脚步, 刚回头就瞥见鲍鱼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道:“小姐,大人呢?”   “怎么了?”沈月在走廊下被谨言扶着转身问。   鲍鱼道:“刚才我那俩徒弟来报, 说是裕贤王府今晚派人刺杀一名囚犯。”   裕贤王府派人刺杀的囚犯, 沈月有种直觉, 追问道:“哪个囚犯?”   “听说以前是敌国的刺探……”说到这里,他盯着沈月焦急的神色,恍然大悟, “沈家!”   从鲍鱼口中应证了自己猜测后,沈月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顿时头重脚轻, 身子一下没了重心, 幸好被谨言扶住了,“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她下意识的问,“谢晗呢?”   只要他在,他一定有办法的!   谨言见她脸色极差,扶着她担忧道:“小姐,您忘了,大人他进宫给太后治病了。”   话音刚落,谨言只觉得手臂骤然被沈月吸了过去,牢牢的攥紧了她,她感觉自己的手臂仿佛随时都能被捏碎一样,惊恐的望着沈月,只听见她追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说了吗?”   谨言吓得连忙摇头:“没有。”   沈月盯着谨言惊慌失措的面孔,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松开了她,朝鲍鱼问:“什么时候动手?”   鲍鱼之前就尝过沈月武功的厉害,他是从小培养的杀手暂且不论,可是沈月,她的武功放在燕京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他生怕沈月去闯天牢,在旁边安慰道:“小姐,您不用过分担心,就算是天牢里的犯人也不是裕贤王府说刺杀就能刺杀的,他们要行动也是晚上,现在天还没黑,咱们还能等大人回来再定夺。”   沈月听到师父暂时不会有危险,冷静下来后,不解道:“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刺杀一个囚犯呢?”   她们沈家和裕贤王府有什么关系?   “这……各种原因,我们也不知道。”   沈月瞧着天色还早,谢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鲍鱼,你能不能帮我留意着裕贤王府的动静……”   “小姐放心,我那俩徒弟在呢,要是有什么行动,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沈月对着谨言道:“你去告诉小厮,让他去宫门口候着,看看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说到这里,沈月又叫住了谨言:“对了,太后头疾,一般他会去多久。”   谨言道:“大燕有规矩,外男不能在皇宫过夜,有时候大人会马上回来,有时候太后会留大人说话,不过天黑之前,一定会让大人出宫的!”   沈月微微点头:“那还好。”   还来得及。   她看着一旁静候的鲍鱼,但是要是把这件事全依附在谢晗身上,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裕贤王府那位主子我也算见识过了,你们裕贤王府的人厉害我也尝过,我是说,谢晗去了,真的可以阻止吗?”   谢晗不会被伤到吗?   那要是这样,如果她直接去闯入天牢救人呢?   鲍鱼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刻意解释道:“天牢守卫森严,别说是姑娘你,就是我的武功,要是硬闯也不能保证能活着出去,天牢里面的守卫于我们来说虽然武功不高,但是架不住人多,一旦弓箭兵器全招呼上来,到时候逃不出去,得不偿失啊,说不定还会连累大人……还不如让大人出面,正面与裕贤王府的人谈判。”   沈月听到可能会连累谢晗,“罢了,这样的念头我不想了。”   反正她也只是随口问问。   ……   白天太阳烤了一天地面,傍晚风柔柔的吹在人脸上,人也清醒怡然了许多。   谢晗刚出宫门口就见章柏尧夜色中匆匆骑马赶了过来,今日章柏尧穿了件蓝色外衫,骑在马上面孔在夜色有些迷蒙,他看到谢晗后,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谢晗这才看见他脸上还有汗珠,略显焦急道:“我刚从刑部过来,听说天牢有一队侍卫被裕贤王府的人换掉了。”   他顿了顿,对谢晗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里面有个囚犯似乎跟沈家有关,这件案子是你负责审理的?”   谢晗听着由头有些不对,没有多做停留,直言道:“我过去看一眼!”   “我跟你一块去!”   常满是沈月的师父,谢晗与沈月算是被他护着长大,那时候街坊四邻的孩子从来不敢招惹他们。   现在常满被关押,由谢晗负责审理案子,虽说是要犯,但也没有受到酷刑,只是人在牢里关久了,脸色看着有些苍白与憔悴。   谢晗盯着火光下花白的头发,面孔一如他记忆中的淳朴,就好像还是柴房里给他和沈月偷偷藏吃食的家丁。   如果不是他能随手挣脱这周围的铁链的话……所以他手腕上还被套了重重的枷锁,也是这个枷锁,让谢晗面对他一时间多了几分隔阂与陌生,许久,才开口道:“裕贤王府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枷锁下的人闻言,微微抬了下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垂眸道:“我早些年杀了那么多人,得罪的人自然也不少,还重要吗。”   “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我也被刺杀过两次。”   谢晗的话音刚落,枷锁下的人愣了下,他看着门外的谢晗,眼神却已经开始回忆过往,口中念念有词道:“裕贤王府……裕贤王府……我想起来了,好像因为一位男婴。”   “男婴?”   “当年,我的身份败露,遭到了锦衣卫追杀……”   那时候的常满,还是东陵刺探贺昭,被暗箭刺伤后,他只能闯入乱坟岗躲避追兵。   他大概在那地方呆了两天,发现几个人挑着灯笼寻了过来,当时他见那些人鬼鬼祟祟,正想找个机会把人了结了逃命,发现他们手里还拎着一个篮子。   贺昭过去后,才发现他们在活埋一名男婴。   他当时能清晰的听到婴儿的哭声,那孩子分明还是活着的!   他在旁边静静等了一刻钟,那帮人离开后,他本想过去看看埋得人是谁,谁知这男婴命真大,被挖出来的时候还有呼吸……   他当时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偏偏刚才那帮人又折回来两个,说是埋在这里怕有一日被发现,想着把这男婴再重新丢到河里比较安全。   这么一个婴儿抱在怀里,饶是他是杀人的刺探,听了也于心不忍,而且他已经把人挖出来了,再埋回去也来不及,只能抱着孩子连夜逃出了燕京。   也是那时候,裕贤王府的人对他一路追杀……   他当时没办法,一直逃到了临近边境的吉祥镇。   这孩子被他一路折磨几乎快断气,他到处找大夫的时候,好在遇见了一位道士给孩子喝了羊奶,才保住了一命,之后贺昭就把孩子收留在了道观。   他本来想一个人逃到东陵,好在途中被沈伯荣遇见,把他接到了沈家,他改头换面后,裕贤王府再也没有他的音讯……   “这么说来,那名男婴,师尊也知道?”谢晗问。   “没错,只是后来我也进入了沈家,便没在多打听。”   谢晗扪心自问:“我怎么不记得,我师门还有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子?”   “许是送人了也未可知。”常满猜测道。   谢晗若有所思的瞥向别处,即便是常满改头换面成功的躲掉了裕贤王府的视线,但是道观一直都在,裕贤王府的人就没有查到师尊那里吗?   他自幼在道观长大,怎么从没有听师尊说起过这样的往事?   常满仔细回想这男婴的来历,揣测道:“听说裕贤王有一位侧妃嫉妒心极强,说不定是裕贤王府的孩子也未可知,但看这些年,整个裕贤王府只有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他妃子,似乎都没有子嗣,就连当今圣上也没有子嗣。”   目前看来,似乎这一切的一切都与裕贤王府有千丝袜缕扯不清的联系。   谢晗:“这事情太过蹊跷,不会这么简单。”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晗想了想:“就从裕贤王府查起吧,不过今晚,我打算先放你离开。”   常满被他的回答愣了下,说起来,他也是看着谢晗长大的,他性格向来成熟稳重,突然从他口中说出这么荒唐的话,还是会有些惊讶,“这是天牢,岂是你说放人就能放的,我杀人无数,死有余辜,你也没必要搭上你的前程来救我。”   “我是做不了主,但是裕贤王府可以。”   既然有人先按奈不住,他就顺水推舟好了,这个罪名,自然有上赶着的人担着。   ……   谢晗离开天牢时,章柏尧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你放心,我的人马上就到,应该能赶在那帮人动手前面。”   谢晗目视前方道:“不用了,我们走吧。”   “你不管了?”   “要管,但不是现在。” 第56章   谢晗带着章柏尧刚出刑狱大牢门口, 北婴带着一队乌泱泱人马举着火把远远的迎面赶了过来。   谢晗对此,特意和章柏尧在此等了片刻,北婴骑在马上看清楚俩人面孔后, 错愕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谢晗应声道:“自然是审犯人。”   北婴不禁狐疑:“大晚上, 你们过来审犯人?”   “嗯。”谢晗如实的点了点头,随即反问, “不知小王爷深夜到此又是为何?”   北婴扬起斗篷,翻身下了马,抖了抖身上的灰尘, “哦,换一批侍卫,没什么事你们先走吧。”   谢晗和章柏尧对视了一眼,章柏尧立即会意道:“刑狱大牢更换侍卫不是件小事, 可是有什么不妥?”   北婴让人牵走了马, 佯装随意道:“这就不牢你们费心了,本王还有事, 你们没什么事就先回吧。”   “小王爷,这里头关的人并非一般犯人, 事关紧要, 贸然换侍卫总是要有个说法。”   北婴不禁敛眉, 打量着谢晗,“你怎么回事,亏皇叔父看中你, 怎么啰里啰嗦的,换了就是换了, 要什么说法。”   章柏尧道:“走吧, 我们先进去。”   话音刚落, 北婴拿着剑挡在前面,拦住了来人去路:“不能进!”   谢晗顿在原地,抬头道:“为何?”   “就……”北婴顿时被问的有些语塞,他哪儿知道为何,母妃就是这么安排的,他堂堂裕贤王小王爷做件事总不能说是后宅女子安排的吧?   北婴正犹豫着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听见里面传来霹雳哗啦的剑声,谢晗打断道:“什么声音?”   话音刚落,章柏尧趁机掀开了北婴手上的剑:“进去看看!”   然后俩人正义凛然的赶在北婴前面走了进去,北婴拿着剑一时戳不是拦也不是,不说谢晗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章柏尧的母妃是长公主,真要是伤个好歹,大公主的性子定然不依不饶,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他见俩人都进去了,也只好快步跟了进去,希望刺客赶紧得手,到时候也能说谢晗一个看护不周之罪。   北婴打着算盘进了刑狱大牢时,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正拿着剑戳向犯人常满,他以为就要得逞时,谁知绑着犯人的铁链突然自己开了,顿时那刺客就被拍死在当场。   刹那间,所有侍卫都后退了十来步。   这里面锁的犯人是个敌国暗卫,而且还是一等一的江湖高手,为了防止他逃狱,特意加了厚厚的一层铁链捆着,现在这层束缚被挣开了,单看着满眼杀气,就是这牢房所有侍卫都来,也未必是他对手。   北婴被裕贤王府保护的一向很好,现在没有鲍鱼护身,一时间碰到这场面也吓傻了,握着手上的剑略微有些哆嗦,对着一群侍卫中气不足的质问道:“怎么回事?”   紧接着常满与侍卫打成了一团。   常满的武功,轻而易举的在混乱中闯出了大牢,从头到尾,北婴吓得躲在一旁,谢晗和章柏尧站在安全的角落装了装样子,目视常满是真的走了后,才对着一旁畏畏缩缩的北婴问:“小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做戏,北婴是真的被吓傻了。   北婴一开始被常满吓得心慌,现在是被谢晗的眼神盯得毛发,“什么怎么回事,这又不关我的事!我怎么知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章柏尧对此十分配合道:“哎,人人都看到裕贤王府的侍卫砍断了犯人的铁链,怎么是瞎说?”   北婴意识到安全后,顿时站直了身子,气急败坏道:“兴许这铁链是被他自己挣开的,你们都看到了他武功那么高……”   “那刚才裕贤王府的侍卫是刺杀犯人?”章柏尧饶有兴趣的反问。   自从谈牡丹的事情过去后,北婴和章柏尧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章柏尧,你别落井下石,裕贤王府的人看到他挣开铁链了,阻拦不可以!?”   “这铁链束缚已久,要是挣开早就离开了,何必赶在刚才那么危险的时候。”   俩人争论不休的时候,谢晗道:“事已至此,现在,还是要劳烦小王爷把人追回来,否则陛下哪里可不好交代。”   “对,这倒是。”章柏尧认同的点了点头,眼神却是看好戏的模样。   常满这一走,谁知道还能不能追回来,北婴急中生智,把责任又推了回去,“谢晗,这犯人是你审的,现在他逃之夭夭,你脱离不了关系!”   “这可是小王爷方才在外面自己说的,谢晗只负责审犯人,看管犯人这件事,不是您说了算吗?”   “你!章柏尧你给本王闭嘴!” 第57章   燕京大多数都是王孙贵族, 门前的匾额大多都是老主公在的时候就挂上了,门庭颇有年代厚重之气,所以, 在燕京找一个新搬来的谢府和皇上御赐的新匾额并不难。在章柏尧和北婴争执的时候, 常满已经翻墙进入了谢府后宅。   夜深人静,灯火幽幽, 空巷里一个影子飘过,就连内里深厚的鲍鱼都无所察觉。这样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沈月面前, 尤其她晚上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着实吓了一跳:“谁!”   “你猜?”   这人语气轻飘飘的带着几分厚重,沈月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 不是她师父又是谁!   “师父?是您吗?”她双眼空洞的目视前方, 欣喜之余,疑问道。   “不然呢, 这么好的轻功,不是你师父还能是谁。”   常满说完, 挑着灯笼打在了沈月跟前, “眼睛还是不好, 谢晗没有医治你?”   沈月借着烛火这才依稀看清了眼前憔悴的面容,尽管她眼前一片昏暗,但那没有血色的厚厚嘴唇在夜色中倒是清晰可见, 好像脸上还有几道血痕,沈月盯着衣衫褴褛的囚服, 这才动恍惚间拉回一些真实, 可又不太像真的。   当初沈家入狱, 这样的画面,她连想都不敢想,“您出来了?”   难道是裕贤王府的人刺杀失手,让师父逃出来了?   “这多亏了谢晗,既然他肯帮忙,又把你照顾的这么好,想来你父亲和母亲很快就能出来和你团聚了。”   沈月想到谢晗,心里也有些没用底气,他心思那么深,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他答应过她,“但愿吧。”   常满见沈月神色寥落,关切道:“怎么,他还是对你不好?”   “反正,以前我是大小姐的时候,他看都懒得看我一眼,现在……我落魄到无家可归,我俩接触的反而比之前多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左右是我自愿的,就这样吧。”   要说以前谢晗不理她,是他凭着他的心做的选择,那现在谢晗理她,是她牺牲了色相换来的温柔,她也不知道,这样算好,还是不好。   若说他对自己不好,他对她确实比她预想的好多了,至少沈家出事后他没有对她不管不顾,可要说他对自己好,这种建立在她主动伺候他的关系上,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沈月也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谢晗突然好色了,为什么谢晗突然对自己转变态度了,大概这就是男人吧,他也会食人间烟火,也会好美色,男人身边侍妾可以有很多个,只是白头偕老的妻子只能有一个,不能随便归之于人吧。   所以,他以前才会对她那么抵抗。   “谢晗性格是内敛些,记着,你凡事也不可太任性,他能照顾你,就很好,证明他想通了,想来他也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一辈子,沈月不敢奢想,天下几个女子能接受还没过门家里先藏着一个妾室的,反正沈月已经打算好了,她也不是个能寄人篱下忍气吞声的主儿,等父母出来后,她就跟着父母回吉祥镇,到时候他娶妻生子,都是他的事,她也绝无怨言。   “师父,我让人打扫一间客房出来。”   “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马上就要走了。”   沈月心情一下子从大喜变成了不舍,跌宕起伏,脸上的表情像走马灯一样,什么情绪都有,“师父,您要走?”   “我是逃出来的,自然不能暴露身份,天子脚下,耳目众多,我留在这里对你们不是一件好事,看到你一切都好,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您去哪儿啊?”沈月问。   常满边说边想边比划:“游走江湖,四海为家吧,然后找一个酸里酸气的小书生,练练他性子,教教他武功,把一个没有根基的人□□成顶级高手,也算是颇有成就,你说呢。”   常满正在向往时,发现沈月眼泪已经绷不住了,不禁敛眉:“干嘛,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不是已经有人照顾你了吗?如今你也算是得偿所愿,看在他把你照顾的这么好,说实话,我意料之余,还挺欣慰的。”   “他哪是照顾我,要不是因为我……”牺牲了自己,他那么恨沈家,又岂会帮忙。   常满正等着沈月说下半句,发现没声音了:“什么?”   沈月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莫说是亲生父母,要是让师父知道谢晗已经把她那样了,估计谢晗也见不到明早破晓后的太阳了,她还指望着谢晗救父母,没想着赶尽杀绝,何况再怎么样这件事也是她自愿的,确实怨不着谢晗,沈月改口道:“师父,我让人找一身干净的衣服,先给您换上,我去准备您的行礼,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吧下,可好?”   沈月话音刚落,突然一个声音从黑暗中冒了出来,“谁!”   她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两道劲风刮过,紧接着拳脚声打成了一团。   沈月意识到可能是鲍鱼和师父打了起来,很有可能鲍鱼把师父当成了极度危险的人物,“那个,你们不要打了!”   只听见碰的一声,沈月疑似鲍鱼被打飞了。   “好厉害的轻功,是我一时大意,竟然没有察觉!”   “他当然厉害了,那是我师父,你说厉害不厉害?”沈月提醒道。   常满对鲍鱼的评价倒是很高,“武功不错,就是下手太重,缺少灵活性。”   沈月想起第一次和鲍鱼交手的时候,自己被打的那叫一个惨,“他还缺少灵活性,他打得我都应接不暇,还不上手!”   鲍鱼笑了笑,从地上尴尬的爬了起来。   “那是你缺少锻炼,我瞧着你武功似乎又长进了不少,你现在还一直再练?”   “对呀,徒弟不敢懈怠。”沈月颇有眼力劲的扶着常满,乖巧道。   “以后别练了,女孩子家,有人保护就行了,你现在是该学点女子该学的东西了,比如算算账,管管家,比啥不强。”   沈月就不懂了:“师父,您以前不是督促我练武功吗?现在怎么这么说?”   “你长大了,有人保护你了,用不着了呗,谢晗还能让你受欺负?女子太强势了可不是件好事。”   俩人谈话间,只听见常喜喊了声:“大人回来了!”   常满回头,果然见谢晗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怎么这么晚。”   谢晗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无事,留在刑部善后,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这样随意的谢晗,沈月竟然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亲和,就好像回到了吉祥镇一样,或者,他比在吉祥镇的时候更让她觉得亲切,如果当时谢晗不恨沈家,那么他们说话就会像现在一样亲和吧?   “他们没有怀疑你?”常满问。   “现在的矛头不在我身上,放心,到了朝堂,我自有说法。”   沈月听着他们有问有答的,看来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不是说裕贤王府的人刺杀师父吗?”   裕贤王府本来是要刺杀常满,不过谢晗提前把锁链给常满打开了,这样造成了裕贤王府放走刺客的假象,这次裕贤王府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食其果。   常满解释了一遍后,常喜觉得大快人心,“明天大人到了朝堂,岂不是有好戏看了,想也有这位小王爷受的!”   这时,谨言已经收拾好了一套衣服,常满先进了客房。   沈月在外面等着,手臂传来温热的触感,不知不觉被人拦在了怀里,“夜里凉,怎么没有多穿件衣服。”   沈月闻言,回头看了谢晗一眼,黑暗中,她看不出他此时的神情,身子不觉往外挪了挪,“下午我收到鲍鱼的消息,在外面多等了一会儿,我倒觉得不冷不热,刚刚好。”   “是我不好,今天我进宫有事,回来的晚了,可是等急了?”   沈月被抓住了手,指尖麻了下,他的力度不轻不重,这种又松又轻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想抓又担心自己从他手心滑出去,沈月很快抽了出来,“没有,今日的事,我应该谢谢你的,谢谢你救我师父。”   俩人谈话间,常满已经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他瞥了眼谢晗的手,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走下台阶,手在谢晗肩膀上重重捏了下,托付道:“照顾好小姐。”   这一捏,谢晗感觉骨头都差点碎了:“放心。”   沈月在一旁恋恋不舍道:“师父,您现在就要走吗?为什么不休息一晚上?”   “不了,等一下城门戒备森严,再走就来不及了。”   谢晗收回了揽着沈月的手,转身正色道:“我稍后会去城门以通知他们抓捕你为由,为你打掩护。”   沈月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师父……”   太憔悴了,就这样不停歇的逃亡,也太辛苦了些。   “我没事,别担心我了,你照顾好自己。”然后又慎重的指了指谢晗。   他目视着谢晗点头,才算是彻底放心。   常喜拎着包袱道:“满叔,这个包袱你拿着,我们大人提前给您准备好的,里面有银两和银票,还有一些干粮,你出关用的符节也在里面,希望你用得着。” 第58章   常满离开没多久, 谢晗准备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落雨点了。   豆大的凉凉触感落在脸颊,凉风夹杂着湿气吹在脸上, 还能闻到泥土味, 今晚的风也很大。   沈月听见马车离开了谢府,眼前黑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鲍鱼,大人走了吗?”   “小姐放心,常喜还有几个家丁跟着, 想来不会有事。”   其实鲍鱼也想跟着一起去,因为谢晗前几天特意吩咐过,他这几天不能离开谢府,万一被裕贤王府的人发现, 就得不偿失了。   过了会儿, 沈月耳边的雨滴声渐渐变大了,盯着夜色不放心道:“这雨下的这么大, 师父一个人赶夜路,着实辛苦了些, 早知道我提前准备斗笠了。”   “小姐放心, 大人夜观天象知道今晚有雨, 都准备好了。”   沈月想了想,刚才常喜拿包袱的时候她眼前一片漆黑,确实什么也没看见, 想来谢晗心思缜密,应该都是准备好的, “好, 我知道了, 外面雨大,先进去吧。”   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沈月坐在屋里一直等到谢晗回来,确认师父出了燕京,心总算踏实了下来。   可是她转念一想,师父年纪大了,还要一个人冒着雨赶夜路,她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了,也挺难受的,谢晗见她毫无睡意,以为她舍不得常满离开,安慰道:“等这件案子了解,我带你出去走走,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吗?过段时间,我带你去?”   沈月察觉有人抚摸她的头,才从恍惚间回过神来,她盯着谢晗黑暗中棱角分明的面孔,只是没有看清楚他的神色,甚至有种谢晗此时的神情很温柔的错觉,“我……我小时候想去江南……其实是因为喜欢吃江南的竹筒米糕。”   现在长大了,好像确实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因为她觉得哪里都不如在吉祥镇的时候最踏实。   只是,她现在的心境已经不如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只想着讨好谢晗就行,那样的时候,终归是回不回去了。   “对了,你答应过我,会救我我父母的,还作数吗?”沈月问。   这次,谢晗答应的很爽快:“作数。”   “还有,谢谢你救我师父。”   沈月话音刚落,整个人突然被人一拽,她直接在黑暗中撞到了男人的胸口上,“打算怎么谢我?”   沈月心脏砰砰直跳,感觉到他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脸颊都红的滚烫,她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思来想去,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谢他,只好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你说吧。”   以她现在的条件,只要她拿的出来的,绝不吝啬。   沈月几乎刚说完,黑暗中身子突然一空,被人悬抱了起来,直到被谢晗压在床上,她才意识到谢晗要的谢谢是什么,这个……她确实能给,但是……   谢晗今晚没有碰她。   俩人黑暗中,并肩躺在一张床上,沉默了许久。   谢晗:“沈月,这段时间在燕京你可还习惯。”   沈月:“还好吧。”   毕竟,大家对她都挺照顾的。   沈月说完,黑暗中,很长时间,谢晗没有再说话。   沈月:“谢晗,你以后还会去吉祥镇吗?”   谢晗:“自然会。”   沈月想了想,也是,他肯定要回家祭祖的。   谢晗:“你不想回去?”   沈月错愕了下:“想。”   她当然想回去的,她比任何人都想,他怎么会这么问她?   沈月翻了个身,准备睡觉的时候,谢晗的手臂突然抱了过来,她觉得这并不影响她入睡,也没有推开。   后半夜的时候,沈月翻了个身,发现谢晗压根没睡,很快又抱住了她。   她觉得腰上一直耷拉着一只手臂怪沉的,刚想把他手拿开,突然被人翻身压在了身下,“去哪儿?”   黑暗中,沈月目视着眼前的面孔,如实回答道:“我想自己睡,你压到我了。”   沈月说完,谢晗确实没有再搂着她腰,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她也不好意思再左右乱动,毕竟明天早上他要上早朝,就是谢晗对她的态度从回到燕京后就哪里感觉怪怪的,一时间又说不上来,他当真可以对她这么温柔吗?   尽管她心里一百二十个清楚,他并不是一个贪图美色的人,就算是面无波澜也是要粘着他,不知道他最近在想什么。   沈月越想越困,翻了个身准备入睡,才意识到她主动扑到了他怀里,被一双手当场接住。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依偎在他肩膀,被他紧紧抱着。   沈月还感觉得到,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睛,此时正在近距离的凝视着她。   沈月被他抱得太紧,面红耳赤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许是入夜的缘故,他的嗓音有些低哑,“就现在这样陪我睡一觉,好不好?”   沈月自然没什么可拒绝的,她从来没有清醒的时候跟他靠这么近,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甚至只要动一下,还能碰到他的唇,许是紧张的缘故,沈月绷着身子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隐约还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时间一点点过去,沈月听着听着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俩人一直都是睡在一个房间。   要说沈月以为谢晗跟她睡觉是因为好色,可是一连几天下来,谢晗从未主动逾越一步,弄得沈月也不知道他想干啥了。   难道是谢晗喜欢上她了?   可是,沈月深刻反思了自己,似乎自己和谢晗的审美依然没怎么沾边。   她依旧不爱读书,依旧喜欢练武,好像除了给他添麻烦之外,也确实找不到可圈可点的优点让他喜欢。   所以,应该是谢晗害怕了。   他一定是他来燕京后得罪的人太多,害怕了。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找鲍鱼一起睡吧?   那要这样想的话,她和他一起睡,对他来说,确实有安全感一些。   不然他最近为什么总是拉着她的手才能睡觉?   他人比她大那么多,胆子也太小了些…… 第59章   次日, 谢府收到了尚书府苏家的请柬,沈月差人打听才知道魏采音又回到苏家了,特感谢他当年医治腿疾之恩。   这对苏家来说, 确实是一桩喜事。   这消息来的突然, 不过既然魏采音肯回去,想来是打算原谅苏伯淳了。   不过, 这也应证了谢晗当日的话,苏伯淳对魏采音冷落,是因为他的腿疾, 不想连累魏采音一生罢了。   如今,他肯把姐姐接回去,想来也是念姐姐的好。   只是这位苏夫人,想把姐姐赶出家门的算盘算是落空了。   沈月等到谢晗下朝, 在吃饭的时候跟他提了一句, 不过这位苏尚书在下朝的时候也当面邀请了谢晗,谢晗听到这消息不算意外。   他知道沈月惦记魏采音, 索性提出带沈月一起去苏家。   沈月当然求之不得,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沈月跟谢晗去苏府的那天, 苏尚书亲自出门迎谢晗, 比沈月想象的要客气的多, 全家老小热热闹闹的挤在门外,好似他们是了不得贵客……   沈月一路不吭声跟在谢晗后面,一路听着他们俩人谈话, 谢晗的回答都是淡淡的,尚书是大官都能对晚辈放下身段一路陪笑, 难道是因为感念谢晗医治苏伯淳的缘故?   这么想来, 尚书大人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沈月跟着进了正厅后, 环视四周,虽说苏夫人也在,但并没有看到魏采音的人影,她寻思着难道是姐姐不肯原谅苏伯淳所以没有回来?   苏尚书坐下道:“谢大人,这事发生在刑部,陛下面前,我也是难辞其咎……常满挣开铁笼,现在只怕已经离开了燕京,这茫茫人海,就算我有心把人追回来……谈何容易,听说您善于占卜,不知能否提示一二,这犯人该要到哪里找?”   沈月站在谢晗身后,恍惚间反应了过来,原来邀请谢晗吃酒是假,为了师父常满一事才是真。   她视线不由瞥向了坐在椅子上的谢晗,只听见他镇定自若道:“这提示,大人已经自己说了,茫茫人海,天高海阔,既然是脱笼的鸟儿,自然有去无回。”   如果不是沈月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单凭谢晗这番说辞,她都要信了。   一时间忐忑的心,沈月又放松了下来,只是苏尚书开始紧张了,“这……那谢大人的意思是,常满找不着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谢晗的话在理,当年找了二十年才把这人抓住,现在走了,谈何容易。   他为难道:“只是陛下那边……刑部总是要有个交代。”   “孰是孰非,陛下那边自有定夺,既然这笼子的钥匙不在大人手里,自然与大人无关。”   苏尚书明白谢晗的言下之意,这个犯人本应该是刑部看管,裕贤王府的人执意插手,才导致犯人脱逃,虽说这事跟裕贤王府有直接关系,但总要有个人出来担这个罪责,若是陛下真怪罪起来,即便给他几张嘴,他也不敢把裕贤王府说出来……   苏尚书正在为难时,谢晗不紧不慢又不充了句:“说起来,这件事过去后,大润发可以把钥匙握在自己手里了。”   苏尚书眉心一跳,是这个道理,可以借此机会把他这个刑部尚书的权利再握在自己手里,一时间心情又舒畅了不少,“谢大人,请喝茶,这是今年新得的珍品,请!”   虽说是喝茶,苏尚书的眼睛却在谢晗清俊的面孔上,这人气宇轩昂,将来毕竟是人中龙凤,不收为己用,实在可惜,虽说陛下有意要把长乐郡主赐婚给谢晗,可是外面都说谢晗不近女色态度一时都是淡淡的,要是谢晗能看上他的幼女……   这年头在苏尚书脑海中一闪而过,过了瘾后就不敢再往下想了,跟裕贤王府抢女婿,他不敢,只不过听说这位裕贤王侧妃似乎不太同意,到底是女子,目光浅薄……   他想着想着突然目光放在了谢晗身边的沈月身上,不是说谢晗不近女色吗?他身边怎么会突然有这么美的女子……   “这位姑娘是?”   沈月从小已经习惯别人对谢晗赞赏有加的时候总是愿意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若是放在以前,沈月一定宣告主权,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现在,沈月如何不知道别人的意思,这么好的女婿人选,身边冒出个女人当然弄清楚她是谁了,主动澄清:“我是他义妹。”   反正,现在燕京的人都已经这么认为了,索性她就这么说吧。   她绝不再挡他的桃花。 第60章   “月儿!你来了?”   沈月谈话间, 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回头发现是魏采音带着丫鬟正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沈月目光扫向谢晗,直到他点了点头, 才向众人行了个欠身礼出去了。   魏采音带沈月离开后, 苏尚书不禁对谢晗道:“这沈小姐长得天姿国色,一点不输大家风范。”   苏尚书话音刚落, 谢晗喝茶的动作微顿,不是他自谦,沈月长得美他承认, 至于大家闺秀……实在是不沾边,他一时间哑口无言,抬眸看向苏尚书,只听见苏尚书接着问:“说起来, 应该也到了婚嫁年龄了吧。”   一般这句话说完后, 下半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谢晗放下茶盏, 好整以暇的等着苏尚书下文。   果不其然……   “沈小姐父母不在身边,婚事理应由兄长做主, 我们家老三还未婚配, 不知……”   苏尚书问这句话时, 沈月刚走到拐角处,也听到尚书大人跟谢晗的对话,不过, 之后谢晗怎么回答的她也听不太清楚了。   因为魏采音柔和的嗓音打断了她:“我听说谢大人身边还跟了位姑娘,一猜就是你, 果然见你跟着来了。”   沈月回过神, 周围的丫鬟已经被魏采音屏退了, 她瞧着魏采音如今笑起来面若桃花,明眸善睐,被爱情滋养的好似刚情窦初开的少女般,与当日神色憔悴的魏采音简直判若两人。她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忍不住嗔怪:“你也是的,消息这么突然,这么大的事,也没听你跟我说起一句,想当初离开苏家的时候,是谁说这辈子都不原谅苏伯淳的,现在倒好,不声不响的就跟着人家回家了,你可真好哄……你把苏伯淳拒之门外啊,你让他急的到处求人,然后来求我啊,我敲诈他呀,我为难他呀,现在倒好,我倒成了当初那个拆散你们夫妻的恶人了。”   后半句,她一路低着头,小声嘟嘟囔囔的抱怨道。   魏采音和苏伯淳复合这件事确实出乎沈月意料,她不爽的是,没想到苏伯淳也能等到这一天,凭什么她现在这么糟心,别人得到幸福那么容易,不过,还真的被谢晗给说中了。   当时她觉得魏采音的性格绝对不会原谅苏伯淳,果然世事无绝对。   魏采音盯着沈月耷拉着脑袋,不禁被她这张稍微有点可爱的怨妇脸给气笑了,“你还好意思说,自打我搬出去,你来看过我几次,整日跟在谢晗后面跑东跑西,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   “前段时间我受伤了。”沈月抬起头解释道。   魏采音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关切道:“没事了吧?”   沈月没吃她这套,走在前面道:“早好了!本来想过几天去瞧瞧你,哼……”沈月冷笑,“只怕我去了也碍事。”   这种发光发亮的事,她最不想干了,以前她是怎么打扰林桑若跟谢晗请教诗书来着?   “瞧你说的,我还能嫌弃你?”   魏采音见她神色颇为憔悴,这孩子心眼不多,心里倒颇为不平衡,“你最近怎么了,我怎么瞧着一点都没以前欢实了?”   “我神色很憔悴吗?”沈月问。   “对呀,眼下面还有乌青呢,你几天没睡好了?”   沈月想到谢晗这几天晚上硌她腰,压她手臂,还让她落枕……倒不是说他折腾人,但是这么一个人抱着自己,还什么都不做,她……会影响点睡眠。她越睡不着,谢晗抱着她的手臂在她身上压着她就越不方便翻身,越不让动弹,她就越窒息……   尤其是他的气息在她耳边环绕着,吹得她浑身……燥热,这几天脸上都起痘了。   “那个……我问你一个问题,要是有个人突然对你态度大变,还特别喜欢粘着你,你能睡好吗?”   魏姐姐和苏伯淳睡觉的时候,会落枕吗?   沈月正在想这个问题时,魏采音莫名其妙的眨巴了下眼睛,狐疑道:“这跟我睡觉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和谢晗睡觉了?”   “我没这么说。”沈月脱口否认道。   她意思有这么明显吗?   顿了顿,她接着道:“你为什么这么问我?”   魏采音道:“你几个心思我猜不出来?你不说我也早猜到了,他那么恨沈家,他能好心让你在府上住着,伪君子!”   沈月:“你也别这么说他……”   说实话,她认识谢晗十几年,自问还是了解谢晗几分,至少他人品上,没这么糟糕。   虽然在外人看来,确实如此,难以启齿的是,这不是当初她主动投怀送抱的吗……   沈月想到她主动找谢晗那晚,面色自然而然的红了几分,她低头不自然的挠了挠耳朵,只听见魏采音语气十分强硬:“你要不说,我就去问他!”   沈月不禁敛眉,抬起了头,她已经够丢人了,“哎,你就知道对我硬,跟你说个知心话你还这样,你要在苏家有这气势,还能被苏伯淳母亲欺负,你就知道欺负我。”   “我这是为你好,我在苏家过得是什么日子,我不是不希望你受委屈吗?再说,婆婆跟夫君能比吗?”   提起苏伯淳母亲,魏采音也是头疼,要不是为了苏伯淳颇有诚意,要不是为了让吉祥镇的父亲放心,她才不愿意回来。   沈月没敢把当初交易的事说出来,只得承认她是和谢晗在一起了。   毕竟她一开始问的时候,她也不知道魏采音直觉这么准……要是让魏采音知道各种原因,只怕会对谢晗的偏见更大。   “他把你当什么了!当初让他娶他不要,一声不吭和你做了这样的事,说好听了,知道你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总感觉怪怪的……他要想娶你,就娶啊,这算什么!”   沈月被魏采音追问的心虚,“你不要问了,等我父亲母亲出来,我就走了,再说他要喜欢我……”她作为女人,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显然他对我不是那么有意思。”   提起谢晗,魏采音瞧着沈月脸色一阵红一阵烫的,有点不敢相信:“你这么在乎人家,你舍得走吗?”   “舍得啊!”   她心不动,谢晗晚上这么‘勾引’她,还不让她起生理反应了?   魏采音点了点头,思索道:“尽管你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只怕也不想承认,可我怎么觉得你比刚来燕京的时候更依赖他,在乎他了?”   也许,心里真的不想承认,也许,真的怕被说中,沈月不免有些激动,反驳道:“他……他心里就没有我,我肯定不会在乎他呀!真的!我现在真的不介意他喜欢谁,在乎谁,哪怕他明天要和那个长乐郡主订下婚约,我都不会皱下眉头。我会喜欢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吗?你知道他当初看着我被卖入青楼时连头都没回一下吗?你知道那几个月我多绝望吗?他为什么现在粘着我?他就是贪生怕死,他觉得我能保护他,我要是没用,你看他会不会对我这么好。”   如今他们身份差距越来越大,其实,她宁可永远不见他,也比看见他将来娶妻生子强。   谢晗就是个毒,还渗透她五脏六腑,每次说好不喜欢他,每次又被他吸引过去。   以前他不理不睬也就算了,她一个人也点不着什么火花,现在好不容易她死心了,他还要时不时勾引她,她每次快死心的时候,仿佛就会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撩拨她,让她想抓抓不着,想放又放不下。   好在她现在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一想到他们将来的差距还会越来越大,不用她下决心,她已经愿意将来躲着不见他了。   “说你什么好!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告诉你,这个事要说清楚,你以后嫁人不嫁人,说难听点,你这算妻还是算妾呀?”   “我本来也没打算嫁给他……”   “你不嫁他嫁谁?”   沈月刚要开口,只见魏采音的婆婆带着几个妙龄女子远远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瞧着穿衣打扮,后面跟的不像是丫鬟,“姐姐,你看。”   魏采音反应过来时,苏夫人已经走到跟前了,她只好屈身行了个礼,“这个时候,婆婆怎么来了?”   苏夫人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外衫,站在跟前张扬又严肃,“怎么,你这院子门槛太高,我还不能来了?”   “儿媳不敢。”魏采音视线瞥向她身后的女子,站直了身子,“这几位姑娘是?”   “当初那么不招人喜欢,也不知道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几年无所出,休你还休出事了……既然我儿子把你接回来了,我给你挑了几个妾室,好好待着,以后有了子嗣,也是你的功劳。”   她说完后,见魏采音没有反应,不禁敛眉:“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这是你对婆婆该有的礼仪吗?”   沈月不禁笑问:“这么说,我姐姐还要对您感恩戴德了?”   “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若不繁衍子嗣,怎么让我们苏家枝繁叶茂,到底小门小户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没有见识!” 第61章   沈月生平最讨厌别人对她颐指气使, 她别过头轻嗤了一声,反唇相讥道:“我们那一般成婚几年没有孩子,多半都说男人不行。”   这话简直是点着苏夫人的火说的, 魏采音不禁敛眉:“月儿!”   她这性子在谢晗身边待了这么久, 非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了!   苏夫人一时间也跟着变了脸色, 一脸嫌弃又不可置信的打量着沈月,“当真是乡野女子,这般粗鄙之言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 我儿岂容你这□□诋毁!”   魏采音连忙把沈月拽到了自己身后,朝苏夫人行礼道:“婆婆,纳妾这件事,还容媳妇回去跟夫君商议一番。”   沈月没打算让魏采音庇护她, “姐姐, 你不用跟她服软!”   整个苏家都知道,苏伯淳成婚后至今未与魏采音圆房, 因为这件事,魏采音已经在苏家受尽折辱。   苏伯淳为什么没有子嗣, 他们苏家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他们苏家有什么脸把子嗣这件事怪在魏采音头上?   至于纳妾, 她就不相信了, 苏伯淳好不容易把魏采音请回来,就是为了给她找不痛快的。   分明是这个婆婆刁钻,口口声声小门小户, 言下之意就是看不上魏采音商户出身,不敢欺负别的儿媳妇, 就跑来这里耀武扬威。   今日魏采音刚回来, 她就跑到这里下马威, 要是真给她面子,来日岂非更加张狂?   苏夫人冷笑道:“怎么,我们苏家现在要沈姑娘做主了?”   沈月:“……”   其实,沈月打心底就不想让魏采音这么快原谅苏伯淳,至少不要这么快就回来。   这婆婆气焰一天不消,她往后只怕在苏家也不会痛快,苏夫人再讨厌,到底是苏伯淳亲生母亲。她想让魏采音现在就跟着她离开苏家,至少也得让苏伯淳把这个婆婆的问题解决了,苏伯淳再有脸请她姐姐回来,刚回来就答应这么个要求,以后日子怎么过?   只不过,不知道魏采音愿不愿意,她也不能做魏采音的主……   沈月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听到前面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何事这么人热闹?”   沈月回头,是谢晗和苏尚书朝这边过来了。   在别人的家里,喧宾夺主,沈月如何听不出来,谢晗是察觉出了她们气氛不对。   苏夫人见谢晗有意出面插手这件事,“大人来的正好,大人要是再晚来几步,往后我们苏家就是你们这位沈姑娘做主了。”   谢晗看了一脸等着他收拾摊子的沈月一眼,拱手道:“苏夫人,沈月性格向来直率,她刚来燕京不久,还不懂规矩,若有冲撞之处,还往夫人海涵。”   苏尚书刚知道沈月和谢晗的关系,如今见他们眉目传情,可见感情十分要好,他今日邀请谢晗也是为了拉拢一二,何况谢晗于苏家有恩,谁知道这婆娘这么不会来事,当着面奚落人家心上人,不禁怒道:“怎么回事!”   魏采音见状,得体的行了个礼,故意对苏夫人眼神阻拦视而不见,不卑不亢道:“启禀公爹,是这样的,婆婆今日给夫君添了几个妾室,儿媳本该接受,只是夫君接儿媳回家时曾明言,此生绝不纳妾,夫君有言在先,儿媳不敢做主,故而想回去问问夫君的意思。”   这话意思很明显了,夫妻二人情投意合,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做婆婆的硬要给人家填几个妾室是何居心?   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沈月给了魏采音一个称赞的眼神,这才是她的魏姐姐!   不然,她还以为她姐姐在苏家只会受气了。   苏尚书闻言,果然皱起了眉,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儿媳妇刚回来,你就纳妾,你怎么想的?”   这下轮到苏夫人语塞了:“我……”   对此,谢晗也十分给足了面子:“既如此,我看苏大人家里还有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谢晗朝沈月伸出了手,见她还有些犹豫,“好了,今日你出言顶撞夫人,来日有你上门赔罪的时候,苏少夫人不是外人,你若想见她,改日拜访再是,走了。”   这话有两层意思,登门道歉,既周全了苏尚书和苏夫人的面子,他们改日还会再来,也暗示了他们和魏采音关系非同一般,希望他们善待魏采音。   谢晗拉着沈月走后,苏夫人正在吃瘪,长辈难堪,晚辈不宜多待,魏采音也赶紧做个借口走了。   院子里只留下了苏夫人一个,苏尚书气的两眼发红,“你做事能不能动点脑子!谢晗是从吉祥镇来的,他和魏采音是同乡,今日我请他来家里做客帮我排忧解难,你在这里欺负他同乡?你怎么想的?”苏尚书撩开衣摆,找了个石凳坐下,瞪着苏夫人道,“来,你说说,我听听,你是嫌我和他关系走的太近?还是你嫌你儿子腿疾好的太快?非要把人家得罪干净你才罢休!”   苏夫人见苏尚书动气,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好半天才知错的问了句:“谢晗是吉祥镇来的?”   可是,从她见谢晗第一眼起,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贵气,这样的气度,怎么会从那种小地方出来的?   苏尚书瞧她一脸无知的样子,更是来气:“你就知道丢人现眼!”   苏夫人只得为自己开脱道:“我怎么就丢人现眼了,谢晗他再厉害,我管理自家的后宅,关他什么事。”   苏尚书把刚才和谢晗的对话一五一十道:“刚才谢晗说,他身边那个沈姑娘是他未过门的娘子!采音是沈姑娘的好姐妹,他们三个又是同乡,你说关不关他的事!”   苏夫人一拍脑门,越想越觉得她脑子被踢了:“怪我,刚才嘴上还念着那沈姑娘和魏采音是同乡,竟然忘了谢晗也是吉祥镇来的,只是这谢晗站在跟前,实在让人想不到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去……”   苏尚书懒得跟她讲道理,起身命令道:“我告诉你,你哪儿弄来的妾室给我弄哪儿去,总之不能再给大房添堵,你要是再敢胡作非为,当心我把你赶到庄子去!”   苏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自家老爷发火,连忙道:“哎,那沈姑娘是谢晗义妹,穷乡僻壤能出什么好女子,哪比得上我们女儿金枝玉叶……说来,沈家都入狱了,你关着人家老丈人,你不担心你自己,倒是在这里责怪起我了。”   “你……你什么意思?”苏尚书被这话绕的有点蒙圈了。   “沈家入狱,这个沈姑娘按照大燕律法不是该卖青楼吗,怎么跑到燕京来了,莫非是谢晗徇私枉法?”   这女人的心思细腻起来,男人也得吓到,苏尚书瞳孔一震:“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怎么就乱说了,要是这样,谢晗可是有把柄在你手里的,罪犯之女怎么能做正室?瞧他这样带在身边,大约是当妾室养着,要是真娶正妻,这沈月还没有脱贱籍,将来只怕瞒不过官府,如此一来,这么好的女婿,不是便宜了咱们女儿吗?”   苏尚书拈须道:“你说的有道理,罪犯之女是不能做正妻,即便谢晗娶她过门,没定名分,这正妻的位置还是空着的。”   “如今你升为尚书,咱们家也算是燕京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幸亏谢晗是从吉祥镇那种小地方出来的,他在燕京毫无根基,要是能与咱们女儿结亲,对他仕途可是大大有利的,这谢晗是个聪明人,我看他这么帮咱们儿子治腿疾……兴许他也有这方面意思呢?”   有了自家女儿做对比,苏尚书也突然看不惯沈月这种太过于闹腾的女子,“那谢晗眼里只有那个沈月。”   苏夫人见苏尚书犹豫不决,笃定道:“男人嘛,喜欢是一回事,大不了当个妾室养着也就罢了,真要娶妻,谁不想找个有头有脸的人家,难道他真要娶一个罪犯的女儿做正妻吗?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他怎么记得谢晗明明说沈月是未过门的妻子。   一想到自家女儿终身大事,苏夫人就比较爽快麻利了:“可是什么可是,有这功夫,都能找到人说媒了!你还是跟谢晗多走动走动,这么好的女婿,可不要便宜了旁人。”   回谢府的路上,外面下起了雨。   沈月准备下马车时,突然被谢晗拽住,她回头:“怎么了?”   谢晗起身道:“外面在下雨,我先下去给你撑伞。”   从小到大,谢晗给她撑伞的次数,几乎为零。   沈月瞥了眼头顶上的雨伞,想着这几日谢晗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想着想着脚下踩了个空险些从马车上掉下去,幸好被谢晗扶住了。   “在想什么呢?”他问。   沈月刚要回答,余光正好瞥见候在一旁的谢府丫鬟小厮都在看着自己笑,给她一种好像谢晗真的对自己很好的样子,那要是如果没有那几晚,谢晗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   他的好,就是男人对女人该有的好,不一定是谢晗对沈月的好。   对不对?   谢晗垂眸目视着她问:“看我做什么,这几日怎么呆呆的,神色也比前几日憔悴了许多,跟我一起睡不习惯?”   沈月毫不客气的点头:“嗯。”   所以,还是让她自己睡吧,在这么下去,她脸上还会起痘痘。   谢晗本来想由着她,可是一辈子还长,他摸着她的头安抚道:“总要习惯的,慢慢就好了。”   沈月想了想,也是,她不习惯他,还能让他习惯自己吗? 第62章   如此, 沈月在伞下正准备往前走,忽然发现谢晗站在原地并未动弹,她回头, 只听到谢晗朝她道:“拿着。”   沈月目视着他手中的伞柄, “……”   怪不得他好心给她撑伞,原来是想让她给他撑伞啊。   她说最近他怎么这么好。   于是, 沈月伸手不悦的把伞接了过去,下一秒,整个人原地腾空被抱了起来, 她手中的伞差点掉地上。   沈月错愕的抓紧了谢晗的脖颈,对视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惊呼道:“你干嘛。”   她察觉他往前走了两步,等她反应过来时, 他已经抱着她跨过地上的水坑上了台阶。   今日雨下的大, 地面已经积水,所以他是怕弄脏她鞋子?   沈月再抬头盯着男人宠溺的眼神, 只觉得脑袋眩晕了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不对, 记忆中, 谢晗给她撑过伞。   也是小时候, 她刚学会走路没多久吧,记不太清了。   也是雨天,她站在台阶上, 盯着地面,迟迟没敢动弹。   吉祥镇的地面不比燕京都是砖瓦, 大多都是土路, 下雨后, 地上都是泥泞,踩一脚鞋子就脏了。   那时候母亲刚给她做了双新鞋子,她舍不得。   谢晗察觉她迟迟不动弹,便回头问她怎么了,她说前面水坑太大了,她怕跨不过去弄脏了鞋子。   于是,谢晗背着她,回到了家里,但是他的背影很严肃,很冷漠,现在回想起来,却给她一种很好很好的感觉。   很真实。   原来,他也背过她的呀。   沈月想到这里,嘴角不由洋溢出几分笑意,又生怕自己掉下去,下意识的抱紧了他的脖子。   沈月这么一动弹,抬头时,才发现他似乎心情也很不错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只可惜,她还是沈月,他再也不是她的大哥哥了。   也许,相比之下,沈月还是喜欢他以前的样子,他对她的好是真的,他的不喜欢也是真的。   至少不要让她以为她们是因为有了男女之实,他才会对她这么笑。   也许,她心里想要的是谢晗对沈月的好,而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好。   尽管她心里也知道,她不是谢晗喜欢的类型。   谢晗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夫君。”沈月由衷的开口道。   “嗯?”   沈月面对他的疑问,眼神定定的看着他,回答的毋庸置疑。   难道不是吗?   平日里看他这么严肃,谁会想到他对女人会如此温柔体贴,甚至连她一个没有名分的人都能做到如此,以后他娶了妻子,想来还是他喜欢的人,他一定会更好,更细致体贴,不,哪怕是他妾室,以他的性格应该也会雨露均沾,对每个人都很好吧?   想到这里,沈月突然觉得以后再也不见他,也是解脱,至少这些不用让她看见了。   沈月心里刚释然,只见谢晗垂眸目视着她问:“等着你说话呢,怎么不吭声了。”   “说什么。”   “怎么突然觉得我好了,你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好吗?”他挑眉问。   他抱着她的缘故,沈月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还有此时此刻凝视她的凤眸,她顿了顿道:“你好啊,你当然好了。”   你要是夫君,一定是个好夫君。   可是,你会对沈月好吗?   这时,已经回到了家里,谢晗把她放到了走廊下,顺手刮了下她鼻子:“说的这么不情愿。”   沈月忍不住抬头目视着他,她甚至有些生闷气,“我是说,如果以后我还是没规没矩,张牙舞爪,嗯……舞刀弄剑,没个闺阁女子该有的样子,你还会对我好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这些词都是他以前形容她的。   他目视着她:“你现在不就是吗?”   沈月:“……”   果然,她在他心里就是这样子的,粗鄙,不堪。   沈月没好气的质问道:“可你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吗,怎么突然……好像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   谢晗见她生气莫名其妙,抚了抚她头上的碎发,“我觉得,也挺可爱的。”   “你是觉得我可爱,还是我现在可爱了?”   他以前从没有这么认为。   谢晗见她问的莫名其妙,不禁敛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月也是一阵无语,对啊,她到底想说什么。   她就是想听他说,他不是以为男女之事才对她好,他是因为喜欢沈月才对她好……   明知道不可能的事,还一直问来问去,要是以前这么傻也就罢了,现在还对他这么期盼,也是不长记性!   当初沈家出事他对她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他有什么值得她再去喜欢的!   谢晗见她不说话:“你……”   沈月抬头刚好对视上谢晗凝视她的眼神,手心一阵发麻,仓促的把视线移开了,“我先回去了。”   谢晗只好跟上,拽住了她的手:“怎么又生气了?”   “你说话不算数。”沈月目视前方,头也不回道。   “我何时说话不作数了?”   “你说的,你要救我父母,不要忘了。”   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何必谈感情。   谢晗越是温柔来麻痹她,她就要把这层假象撕了,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   不过,这话说完,沈月就后悔了,下雨天,谢晗容易想到他父亲和母亲的事,心情都不会很好。   他刚才好不容易开心一点,她说了都什么呀?   她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谢晗一眼,发现他也没生气,只是拉着她的手,“没忘。”   如此,沈月也不敢说话了,尤其听到他这俩字,感觉有点内疚。   风吹来,一阵阵潮湿的泥土味扑面而来,沈月知道谢晗不喜欢这个湿冷的感觉,她低声道:“这里冷,   先回屋吧。”   说是让谢晗先回屋,其实谢晗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所以沈月是陪着谢晗一起进屋的。   其实,沈月也挺无辜的,以前只知道他下雨天心情不好,现在多少知道了一点原因,所以每到下雨的时候,她在他跟前神经都会绷紧,可是仔细一想,没什么可忐忑的,反正不是她父亲害了他父母。   于是,沈月也不想往他跟前凑,她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他在书桌看书,她就在地上蹲着从抽屉找火石,他在最左侧,她就在最右侧。   谢晗见她离他远远的,低着头蹲在那里也不说话,“你在干嘛呢?”   “屋里太暗了,找个火石。”沈月头也不回的专心忙活道。   谢晗不禁放下了书,“那地方那么黑,你能看见吗。”   “不能。”沈月老实交代。   “那你一个人蹲在那里在找什么。”谢晗起身走过去朝她伸手道,“起来。”   于是,沈月伸手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只听见他道:“过来,给我研磨。”   沈月只好被他拽了过去,低声嘟囔了句:“我不会。”   “我教你。”   沈月以前听常喜说,谢晗对墨水非常挑剔,她又不擅长干这种事,一紧张就容易走神。   外面一阵风从窗外刮来,沈月抬头盯着窗外的绿叶,这场雨让她想到在怡红楼的时候,那时候只记得外面的雨很冷,屋里暗沉沉的,她一个人在那样冷的天气穿着聊胜于无的衣服,被关在在暗无天日的怡红楼,一切都很绝望,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她已经穿上了夏天的衣衫,还是在雨天,而且她还陪在了谢晗身边,一切又好像变得很有盼头。   沈月百无聊赖的研磨时,突然眼前一个糕点递了过来,她回头,是谢晗给她拿了一块吃的。   沈月继续研磨,明明很无聊,却一副很勤奋的样子道:“我不要。”   “怎么了。”   沈月在旁边老实交代道:“下雨天,你心情不好,你突然对我好,我害怕。”   “你这么怕我?”   谢晗虽然嘴上这么问,若是有一面镜子,只怕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能记得他生日,能记得他一饮一食,能懂他雨天心情不好,能在乎他一切的人,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了。   沈月看着他道:“你现在是大人,那肯定是怕的。”   谢晗看她的眼神,还真是怕的,以前,她也很怕他,不过她以前最怕的应该是他不理她,那现在呢,他不但想和她说话,还有些害怕失去她,她还会害怕吗?   谢晗忽然问:“我对你好不好?”   “嗯。”   沈月刚要接过糕点吃,手抓了一个空,被谢晗躲开了,只听见他问:“那我对你好,还是章柏尧对你好?”   沈月一边拿糕点,一边脱口而出道:“你对我好,行了吧。”   你对我多好啊。   其实,沈月想到牢里的父母,说这句话的时候,挺违心的,但是谢晗应该喜欢听吧。   谢晗闷笑,原来她也会哄人了,他从盘里又取了一块糕点:“来,我喂你。”   沈月只好往后躲,自己伸手接了过去:“我自己吃。”   沈月正在吃糕点的时,突然被人拽到了怀里,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了他腿上,有些慌了,他以前在书房从不这样的,“大人……”   “叫我什么?”谢晗从后面抱着她问。   “谢晗……”   “太敷衍了。”   “大哥哥……?”沈月背对着他试探喊道。   闻言,谢晗松开了一只手,单手撑在椅子上,令她回头目视着自己,“什么大哥哥,你如今多大了,以后不许叫了。”   沈月不禁看着他,“那你让我叫你什么。”   谢晗想了想,叫夫君早了些,“嗯,就暂时以姓名称呼吧,但不许这么敷衍,看着我眼睛。”   沈月对视上他的双眼,很好看,只是每次近距离的时候,她心跳就会加快,然后她会屏住呼吸,生怕暴露出她很紧张的样子,至少不能表现的跟以前一样,她平静的目视着他道:“干嘛。”   谢晗认真道:“我忽然想到你来燕京这么久,似乎还没有好好陪过你,会不会闷坏了?”谢晗看了眼窗外,“今日下雨,明日天气正好,我带你去泛舟,再叫上几个相识的人,好不好?”   “好啊。”   沈月的性格向来是静不住的,能出去,沈月当然愿意了。 第63章   “告诉我, 一点都不喜欢读书?”   沈月对视上他温和的眼眸,实话实说道:“也不是,你忘了, 我读书是和你一起学的, 你学的太快,而且你喜欢教林桑若不喜欢教我, 自信心被打击了,不想学了。”   他攥住了她的手,令她目视着自己, “那我现在教你,只教你一个,学不学?”   沈月想了想,他先教了别人, 现在才想起教自己, “不想点头。”   谢晗莞尔:“好,那我当你答应了, 我们一天学几个,不多, 也能积少成多, 好不好?”   沈月回头看着谢晗饱含笑意的凤眸, 是不是学了,他就喜欢沈月多一些?   “你嫌我认得字少?”她问。   “你师父有信,你不想看?”   这下沈月开心了:“想!”   “你并非大字不识, 虽然一封书信你也能看懂,但是多读一些书, 以后即便我不陪你, 你的生活也不会枯燥。”   “嗯!”   沈月答应时, 似乎听见他喊了自己一声小月,又好像……没喊。   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他晚上喊她沈月。   他从来没叫她小月。   母亲也没喊过。   沈月愣愣的看着他,有些不太确定,只听见他道:“来,握着笔,我教你。”   沈月没敢再问,生怕自己再自作多情,只应了一声:“好。”   窗外滴滴答答的下雨,沈月坐在谢晗腿上练了好久的字。   下午的时候,雨刚停,常喜在外面道:“大人,刚才宫里头来人说,过两日,长乐郡主和裕贤王侧妃在太后宫里要见您。”   “长乐郡主?”   沈月重复了一声,回头看着谢晗,等他反应,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他好像把她的心都攥住了,她竟然有了一种生怕他的温柔分享给别人一星半点的占有欲。   沈月坐在他腿上,不等他开口,一把抱住了他的脖颈:“我不准你去!”   “这个侧妃我要好好见一见。”谢晗认真哄道。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你见了她,她肯定会看上你,然后让你做他女婿,你还救我父亲和母亲吗?”   “你当我是谁,人人都要我做女婿,好了,不许胡闹 。”   沈月不悦的坐在他怀里,还未开口,只听见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好,知道了。”   谢晗说完,发现她把笔丢在了一旁,不禁敛眉:“这字刚好看一点,怎么又变回去了。”   沈月闷声道:“不想写了。”   “又使性子?”   沈月最怕他说自己乱使性子,因为她知道他讨厌她使性子,紧张之余又有些委屈,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谁使性子了,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以你现在的地位,你找大方得体的又不是找不到,别抱我……起开……也不嫌热。”   “别动!”谢晗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你怎么知道,我见她就不是为了救伯父伯母?”   沈月顿了顿,仿佛一把团团火焰被凉水浇灭了般平静,她回头盯着谢晗清俊的面孔,认真道:“那要这样的话,允许你去,好好表现。”   你勾引她都没问题。   “呵……”   许久,沈月才听到谢晗一声冷笑。   俩人在一张椅子上僵持不下时,常喜突然推门而入,沈月和谢晗抬头不约而同的看着他,只见他面红耳赤的站在门口,进来不是,出去也不是,许久,才背对着他们道:“那个……我看看大人需不需要茶水,我先出去了。”   然后常喜茶水都没来得及放,红着脸就出去了。   沈月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谢晗腿上,还被他从后面抱着,她耳根变得滚烫了起来,“这样……是不是不太适合练字。”   他握着她的手,清冷的嗓音淡淡道:“继续。”   “本来就没什么,何必在乎旁人看法,何况……”顿了顿,他贴在她耳边道,“该有的又不是没有过。”   沈月原本发烫的耳根变得更灼热了,写字时差点走神,幸好她的手被谢晗的手带着,在他的用力下,勉强写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字,比她平日写的好看多了。   谢晗盯着纸张上的黑子,明显第一笔有些扭曲,“怎么走神了,在想我会不会被人看上做女婿?”   “我没有。真没有。”沈月说。   外面的雨停了一会儿,到了快天黑的时候,沈月又听到雨声。   常喜在外面点了明晃晃好多灯笼,雨水在灯笼下星星点点很是好看。   沈月练字有些累了,起身时谢晗倒是松开了她,沈月发现坐在他腿上时自己都出汗了,她走到窗前吹吹风,十分凉爽,“这雨还在下,好像没有停的意思,明天会是晴天吗?”   “会的。”谢晗坐在椅子上道,“即便是雨天,雨中泛舟,别有一番情趣。”   沈月听着外面的雨声,有些想到在吉祥镇的时候,下雨天她和父亲母亲一起坐船泛舟,吃好吃的果子,赏雨,笑声不断。   只是那时候,只有谢晗没有笑,他总是沉默不爱说话。   后来,她发现好像每次下雨天,他的心情都不太好。   沈月蓦然间想起,他好像不爱坐船。   不过,她倒是很喜欢泛舟,她不喜欢爬山,因为到了晚上她下山的时候看不见,害怕走丢了。   但是谢晗就很喜欢山巅,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难道谢晗是为了哄她开心,所以才陪她泛舟的?   沈月转身突然道:“谢晗,我突然觉得有点累,要不,明天我们不去了。”   “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谢晗起身道:“你看,这场雨像不像在吉祥镇时候,我记得那时候你最喜欢泛舟,何况明日晴空万里,倒是个好天气,是该找个时候大家聚一聚。”   他揉了揉她的头,笑意了然,“这几日,你想必早闷坏了。”   既然这样,沈月就不用假装推脱了,直接点头答应:“好。”   “对了,你不是说,我师父有信来吗?给我看看。”   沈月虽然读的诗书没大家女子多,但是一封信还是能看懂的,她认认真真读了一遍,得知常满现在一切安好,也就放心了。   晚上,厨房做好了饭,因为下雨,所以还在正厅用餐。   谢晗突然改了主意,想在房间里吃,因为房间挨着窗户,吃饭的时候就能听到窗外雨声,沈月不禁道:“你不是不喜欢赏雨吗?”   何况,她瞥了眼窗外,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谢晗目视着窗外,似乎心情不错:“无妨。”   以前觉得雨天湿冷让人心生烦闷,今天不知为何,发现雨天也能让人心情沁爽。   沈月连连点头道:“对呀,燕京夏日多雨,下雨天本来就很快乐的一件事,你想想在房间里坐在窗前赏雨,在被窝里躺着听雨,是不是感觉很好?又不是让你站在院子里冒雨,又不是发生了水灾,你有什么可烦可怕的,对不对!”   谢晗莞尔:“好,今日我们就在房间用餐。”   沈月正准备让人把饭菜端进来,突然被人抓住了手:“你刚才说,在被窝里听雨声也不错?”   沈月想了想,是她原话没错,只听见他接着道:“仔细想来,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人一起在被窝里听雨,一起啊。”   沈月顿时抽开手,面无表情的出去,去厨房看今日的晚饭了。   今日下雨,做的饭也是热腾腾的,有小米山药粥,有肉包子,有水煮鱼片,有海带炖豆腐,还有几样谢晗素日吃的素菜,还有热腾腾的枣泥饼。   沈月盯着他的菜,突然愣了下,谢晗喜欢吃素,她喜欢吃肉,谢晗晚上不碰她,难道是她肉吃的太多了?   他应该不喜欢肉的味道的,太腥了。   沈月咬了口肉包子,又继续吃了两口,那要这样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谢晗见她吃饭的时候呆呆的,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好吃吗。”   沈月点头,把自己咬了好几口的肉包子递给了他:“要不你尝尝?”   谢晗没有接:“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吃吧。”   于是沈月吃完了一个,又拿了一个,谢晗突然说:“晚上当心吃多了积食,喝口粥。”   “哦。”   沈月喝了一口小米粥,一股暖流进了肚子,突然感觉有些隐隐作痛。   谢晗见她皱眉,放下了筷子:“怎么了?”   沈月倒吸了口凉气道:“你说得对,我好像是有点不舒服。”   谢晗闻言,拿起她的手把了下脉,“……莫非是来月事了?”   沈月连连点头,这个感觉就是来月事了,“你说得对……许是今天着凉了,好疼……”   “好,把热粥喝了,我扶你回去躺着。”   谢晗说完,对扶着沈月的谨言吩咐道:“谨言,你让人去准备一碗姜丝红糖水。”   “好,奴婢这就去。”   沈月端起碗,喝了几口热粥,就被谢晗抱着回去躺着了。   沈月躺在谢晗腿上,有些隐隐不安:“你说,我明天还会这么痛吗?”   谢晗知道她想出去,安慰道:“你虽然平日里贪凉,倒是没有连续几日腹痛的习惯,喝了红糖水,明日就好了。”   沈月想了想,还真是,于是端起红糖水一饮而尽,出了汗,后半夜确实好了一些。   谢晗的手一直帮她暖着肚子,确实比平日里好受的多,就算心里再多隔阂,此时的亲昵是骗不了人的,沈月突然想伸手抱住他的脖颈,但是犹豫了半天,只是往他肩膀靠了靠,“你不困吗?”   “你先睡。”   “我肚子不疼了。”   谢晗闻言,收回了手,沈月依然能感觉到,今日他们两个人挨的特别近。   她突然想到,今日她坐在他怀里抱着他不让他进宫的时候,他垂眸看着她,俩人四目相视,她的下巴再抬一点,就可以亲到他的唇。   此刻,她在他怀里,依偎在他的肩膀处,她抬头,可以撞到他下巴。   要是他们还在吉祥镇,要是父亲母亲没有入狱,要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要是他们现在已经成了亲,要是他能像现在一样对她,他们应该会很幸福吧。   那她一定会对他好,对他很好很好,她会用尽自己的全部去弥补他心里的创伤。   她会告诉他,没有关系,这个世上他不是一个人,她会一直陪着他,到时候她可以给他生小娃娃,他就又可以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家了。   可是,他拿着圣旨沈家被抄家是真的,她被卖入青楼是真的,他对沈家有恨也是真的,她此刻心里的挣扎也是真的,她无法用这些假设来欺骗自己,欺骗自己她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掏心掏肺的去喜欢他,她也做不到面对他的时候心无芥蒂。   从小到大,她哭的样子,她最丑的样子,她被卖入青楼的样子,她最不堪的样子,他都见过,曾经那么冷漠,那么厌烦自己的他,她也不会以为因为有了男女之实他就喜欢上她了。   她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心,管好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等一切都结束了,还可以潇洒的离开他。 第64章   “冷?”   沈月出神间, 有双手臂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怎么一直在抖?”   她抬头,刚好贴住了他下巴, 又将头垂了下去, 刚好埋在了他怀里,“没有……”   谢晗摸着她的乌发, 垂眸问:“你不是说,喜欢听雨吗?”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沈月一个抬头,又蹭到他下巴, 不好意思的把头又钻进了被窝,只听见他道:“你说。”   “以后你别总对我这么奇怪,我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这次沈月抬头的时候,谢晗躲得刚刚好, 她这么一钻出来, 正好对视上男人深邃的眸光,只是黑暗中, 沈月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谢晗:“喜欢我对你置之不理?”   沈月:“嗯。”   谢晗:“我这样不好?”   沈月:“嗯。”   她还要每天在心里清醒一下, 万一哪天当真了, 就不好了。   谁知, 谢晗突然跟她耍赖,反问:“我以前对你不是这样吗?”   沈月双眼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你最好摸着你的良心说一下。”   “我觉得,还不错。”   沈月伸手, 摸了下他额头:“你脑子坏了吧。”   她整个人忽然被人按在身下,黑暗中她能感觉到男人呼吸起伏:“这么不安分, 挑衅我?”   沈月一时间被他问了语塞了半晌, 想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她对他做了什么, 忍不住道:“我这也算挑衅,我要真挑衅,我还不如挑衅鲍鱼呢?”   你是我对手吗?   黑暗中,他低哑的嗓音略带了几分威压:“你要挑衅谁?”   沈月意识到此挑衅非比挑衅的时候,她的唇已经被堵住了:“嗯……”   男人低沉的气压笼罩,沈月仿佛被夺走了呼吸一般,身子几乎被融化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脑袋空了半晌,只听到他呼吸不均的说了句话,“以后,不许在我跟前说别的男人名字。”   沈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就算我现在人在屋檐下,你也不能这么霸道不是?   沈月问完后,察觉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轻轻地理了理她耳边的发丝,捏着她的脸道:“你是我的女人,你说为什么。”   沈月脑袋翁的一下,炸了。   一时间,她心脏狠狠跳动了下,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紧张的无法呼吸。   他似乎从没有说过这样亲密的话。   这是他们那天以后,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出来。   就在他开口之前,她还觉得那天晚上不是真的,也是这个时候,沈月才真的感觉到,他已经不是她的大哥哥了。   他揉着她的脸,仿佛很讲道理的样子:“至少,现在不能。”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轻轻的辗转了好半天,才松开,“明白了吗?”   沈月脑子里还停留在他说她是他的女人,连他亲了自己,都没有回应他,那嗓音仿佛有股力量,从他口中说出来,诱惑的要命。   即便她再想听一遍,也不会再问他,又不是什么好话,还是要给自己留点尊严,这十来年已经够丢人了,不能再继续丢人了。   外面的雨声还在继续,沈月面红耳赤的在他怀里,还在因为刚才一句话感到喜悦。   原来一个冷漠的男人,突然说这种话,是这么要命。   她又有点紧张,生怕他看出来,她还在乎他,还因为这句话而心跳不止。   是,这个秘密,她一个人知道就够了,不需要他知道了,就算他知道,她也只会羞耻的更加体无完肤。   这时,谢晗又给她盖了被子:“是不是冷?”   沈月晃过神来:“啊?”   谢晗敛眉道:“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抖?”   沈月不想让自己在他跟前像以前那么丢人,意识到越这样面对他就越会紧张后,她连连点头:“对,就是冷。”   谢晗能感觉得出她出汗了,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不是喝了姜汤吗,还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烧了?”   沈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与他挪开了一点距离,“不知道。”   谢晗拿起她的手又把了下脉,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只是……   “脉搏跳的这么快,你紧张?”   她跟他睡也不是第一次了,今日怎么这么紧张?   沈月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没有,我是冷,突然就冷了,可能心里躁得慌,然后就心跳的很快。”   他握着她的手,反复把脉道:“明日我给你开一副安神的药。”   “嗯!”沈月点头应道。   沈月要睡觉的时候,突然被人握住了手,一只手紧紧的搂着她,“这样会不会好点?”   她惊讶的是,谢晗竟然真的把她的话当回事,搂着她安慰道:“别是不是担心伯母?你放心,我已经找人打点好了,我会按时送药过去,不会加重病情的。”   沈月点点头,他做事向来缜密周到,她自然放心:“我……我知道,我没事了。”   只是提到父母,沈月突然不想和他靠的这么近,她转身道:“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一张被子,突然又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缝隙,她背对着他,朝向另一侧。   谢晗担心她夜里着凉,只好把被子让给了她,自己另盖了一条,一如他们以前睡觉的时候一样。   这时,沈月眼前亮了下,闪电过后,一道雷声下来,她整个人都下意识的颤抖了下,忽然被人捂住了耳朵,只听见他在身侧道:“无事,你睡。”   沈月小时候也会害怕打雷闪电,那时候有母亲陪着,因此她没想过也没奢望过他会像母亲一样陪着自己,她头发扎着耳朵了,有些痒,本想挠一下,却摸到了他的手,沈月察觉他捏了下自己的手指,忙把手缩了回去。   次日,沈月醒来的时候,谢晗已经穿戴整齐,他一身白衣坐在书桌前,安静的恍若谪仙。   如他所说,今日晴空万里,天气不冷不热,让人心情大好。   沈月见过谈牡丹,雍雍华贵,富有诗书气的女子,大约是谢晗喜欢的类型吧?   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不是非要一决高下,她按照自己的喜好,穿了件在吉祥镇时喜欢的衣服,因为裙摆短,游玩时也方便一些。   沈月出去时,见谢晗盯着自己好久没有说话,神色很是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倒有些严肃,她不禁问:“怎么了,是……不是这样穿会给你丢人?”   他走过去拉她的手道:“是很久没见你这么穿了。”   沈月见他不是嫌弃自己衣着,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她扬言道:“我要下水摸鱼!”   谢晗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敛眉:“这水这么深,何况你身子不便……不许下水。”   沈月才想起来自己来月事了,“忘了……”   沈月和谢晗到的时候,章柏尧和谈牡丹还没有来,沈月想到以前章柏尧每次有什么事都特别积极,以至于她每次出门必会看到他在等人,突然有一天她和谢晗赶在前面了,发现周围还是空荡荡的,莫名的有些想笑,“章柏尧每次都是提前来找你,他也有迟到的时候?”   谢晗目光瞥向远处湖面:“许是有事耽误了。”   沈月回头,果然看见章柏尧带着谈牡丹姗姗来迟,碍着两个男人在岸边寒暄,沈月和谈牡丹不想在外面晒着先上船了,沈月听力比较好,似乎听见章柏尧在谢晗耳边还说了句:“女人梳妆当真麻烦。”   谈牡丹应该是没有听到,还跟沈月说了声抱歉:“不好意思,起晚了。”   “没事,我们也是刚到。” 第65章   燕京的湖水比吉祥镇的湖水深的多, 看山去更像一片江。   沈月来之前答应过谢晗,绝不下水摸鱼,碍着有外人在, 所以上船后一直都规规矩矩的跟着谈牡丹坐在了里侧。   章柏尧和谈牡丹坐在谢晗与沈月对面。   桌面上的点心水果还有酒是一早就备好的, 沈月瞧着点心精致可口,又是她素来喜欢的玫瑰乳酥, 拿起吃了一块,发现谈牡丹正端庄典雅的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笑,于是, 她不好意思的浅尝辄止了。   谢晗看出了她的心思,把点心又给她拿了一块,“今日没有些许讲究,想吃就吃吧。”   沈月想了想也是, 章柏尧和谈牡丹又不是外人, 只是她不想在谈牡丹跟前显得自己太不像女人不是,尤其是在谢晗面前, 她下意识的会收敛一点。   谈牡丹闻言,也主动拿了一块, “我觉得这点心确实不错, 看起来比春风快意楼还要精致可口。”   章柏尧对谈牡丹道:“这是母亲前些日子从宫里带的, 想着你们会喜欢,所以多准备了一些。”   然后,沈月目视着谈牡丹优雅的又尝了一口, 连吃东西都这么养眼。   她忍不住好奇的盯着谢晗跟章柏尧有说有笑,不禁有些好奇, 谈牡丹应该是他喜欢的类型, 至少比十个林桑若也有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看到谈牡丹,会不会也心动?   可是看了一会儿,沈月发现谢晗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谈牡丹一眼,还挺克制。   突然谈牡丹道:“你们别说男人之间的事啊,把我们凉到了一旁,不如我们作诗吧?”   作诗自然是他们三个人的强项,沈月不觉把脑袋缩了缩,她没好意思告诉谈牡丹自己的打油诗水平,谁知章柏尧对谈牡丹百依百顺一口就答应了,“好,那我们两个人一组,谢兄和沈月一组,看谁先做出来,如何?”   “来人,取笔墨纸砚。”   沈月低声在谢晗耳边轻声说了句:“怎么办?”   不是说好去玩吗?怎么又要舞文弄墨?   她不想这么快出丑啊!   谢晗对她道:“一会儿我替你写,你只管玩你的。”   谈牡丹意识到沈月似乎不擅长作诗,听到谢晗有心庇护后,索性成全了他们一把,一口答应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既然谢大人有心庇护沈月,那我和章柏尧作两首,谢大人自己做两首,看谁先作出来,一局定胜负,沈月在旁监督如何?”   沈月欣然答应:“可以啊!这个我擅长!”   章柏尧意识到谈牡丹有撮合之意,也跟着扬言道:“我有言在先,谢大人既然想帮沈月躲懒,规则可不能破,谢大人要赶在我俩之前写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我俩先写出来了,谢大人就要罚酒三杯,连上沈月的,一共六倍。”   然而沈月在意的是,以一敌二,还要喝六杯酒……   沈月想到谢晗不胜酒力,不禁有些慌了,“这个有点不公平吧……”   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敌得过从小与诗书为伴的章柏尧和谈牡丹……   何况,谈牡丹的才华,在燕京也是数一数二的,早就远超过一般男子了吧?   章柏尧看出了沈月的心思,安抚道:“沈月不必担忧,六杯酒醉不倒人,当朝状元,岂是我一个浪荡子还有牡丹这样的弱女子可比的。”   沈月欲言又止:“可是……”   谈牡丹是一般弱女子吗?   她是春风快意楼花魁啊!   何况,谢晗又不是整日留恋烟花之地的风流才子,让他解难题智取还可以,他又不会闲来无事整日作诗,他对奇门遁甲更有兴趣一些吧?   而这俩人一看就是平日里跟诗书打交集的,沈月不禁替谢晗捏了把汗,越想越觉得自己拖了谢晗后腿。   尤其是沈月看着章柏尧和谈牡丹拿起已经开始执笔了,她紧张的看向谢晗,感觉谢晗被他们欺负了,瞬间就不开心了。   谢晗给了她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她见谢晗也开始动笔后,才松了口气,这时,沈月察觉章柏尧竟然瞥向了谢晗的纸张,沈月伸手一掌挡了过去,“不许交头接耳!”   章柏尧不禁莞尔:“好,沈月堪比夫子还要纪律严明。”   第一局,章柏尧就输了,但是章柏尧不想在谈牡丹跟前丢人,毕竟二比一都输了,他在自己女人面前如何立得住,于是,章柏尧拽着谢晗又来了一局,谢晗只好又奉陪了一次,章柏尧第二次输了后,觉得颜面过不去,非要拽着谢晗继续,大有不赢不罢休之势,第三次,沈月疑似谢晗放水,因为看气势看反应,她都不觉得最后那首诗谢晗答不出来,反而章柏尧和谈牡丹胜了,谈牡丹却让章柏尧喝了六杯酒,还瞪了他一眼。   章柏尧直接自闭了……   沈月却很开心。   这时,船已经到湖中心了,周围一片绿汪汪的水面,沈月和谈牡丹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俩人走到船头,风吹过来倒是格外凉爽。   沈月盯着两岸丛林环翠,刚要问问对面是什么山,发现谈牡丹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你怎么了?”   谈牡丹捂着胸口道:“不知道,总感觉胸口闷,还有些晕晕的,想吐又吐不出来。”   这种感觉沈月也有过,“不会是晕船了吧?”   她也怎么的,兴许水土问题,她再吉祥镇就不会晕船,来了燕京后,她在船上确实会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沈月问完,谈牡丹突然对着水面吐了出来,连忙扶住了她,“别担心,谢晗略懂医术,他一定有办法,我先扶你进去。”   谈牡丹点点头,跟着沈月一起进去了。   谢晗和章柏尧见她们这么快就回来,沈月解释道:“谈姑娘不舒服。”   闻言,章柏尧连忙起身,神色凝重的扶住了谈牡丹:“快坐下。”   谢晗道:“谈姑娘,麻烦伸手。”   章柏尧见谈牡丹伸出了白皙的手臂,没等谢晗伸手,就把手抢了过去:“做什么?”   谢晗:“……把脉。”   章柏尧:“把脉可以,男女授受不亲,先垫一层绢丝,谢晗,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他无意中勾引过他的女人,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报复占他女人便宜。   谢晗:“……”   章柏尧取出自己的贴身手帕,盖在了谈牡丹手腕上,才放心把手臂放在了桌面上:“现在可以了。”   可是,沈月就不开心了,一把将谢晗的手拽了回去,“我还不想让他把脉了呢!”   是,谢晗私下是有点那个,但是她审美没问题,她绝对相信,谢晗人前是君子,章柏尧这种不放心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章柏尧:“沈月,我这可是向着你。”   沈月:“我才不需要。”   谢晗把手从她手心拿了出来,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好了,不闹了。”   谈牡丹的脸色的确比正常人苍白许多,他早上就发现了,原以为是脂粉的缘故,现在看来,应该是另有原因。 第66章   沈月挑眉瞥向了谈牡丹被章柏尧拽着的手腕, 怎么把脉?   “章兄?”   章柏尧这才恋恋不舍的把手放到了桌子上,他确实不希望别的男子摸他女人的手,满眼警告道:“谢兄, 有劳了。”   谢晗回了他一个不失礼貌的笑, 将手中的折扇合上放在了谈牡丹手腕上,谈牡丹头一回见这样把脉的, “大人这……”   “别说话。”   章柏尧察觉谢晗出言制止后微微敛眉,不禁问:“怎么样?”   谢晗收回了折扇,谈牡丹有孕的脉象, 奈何母体虚弱,可见往日服用避子汤的缘故,谈牡丹的体质绝对不适合现在怀孕,不过他用药倒是可以调理, 索性不明说了, “谈姑娘……有身孕了。”   章柏尧和谈牡丹神色一喜,章柏尧我这谈牡丹的手激动道:“真的假的?”   谢晗将折扇打开后, 意味深长的看了谈牡丹一眼:“只是谈姑娘身子虚弱,还需要吃药调理, 我会给你开一张方子, 记得按时服用。”   这话别人不明白 , 谈牡丹看着谢晗的眼神不禁有些心虚,好像被他知道了。   早就听章柏尧说,谢晗是神医, 避子汤的事只怕瞒不了他,她敛眉道:“是, 我知道。”   既然谢晗肯给她开药, 而且还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应该是可以保下这个孩子的。   “太好了!那就有劳谢兄了!”   “好说。”   ……   热闹了一会儿,沈月跟谈牡丹在吃点心时,发现谢晗跟章柏尧出去了。   她听力向来不若,隐约听到他们讨论谈牡丹怀孕的事,喜事是喜事,只是好像每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高兴,她趁着谈牡丹若有所思的出神时,只听到:   谢晗:“女子名节是大,你身为皇族,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能这般控制不住。”   “我又不像你,我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女子什么时候会怀孕……我和你不一样,你没有父母约束,你想娶谁就娶谁,没有人会说你,可我母亲本来就介意牡丹的身份,要是母亲知道她怀孕了肯定不会罢休。”   谢晗:“……”   他当然知道章柏尧的婚事不能由他自己做主,“你有何打算。”   章柏尧:“我母亲这个人……你也知道她性格,非王孙贵族不结亲,至于我那些表妹你也见识过,自然理解我非牡丹不娶,只是事到如今,你有何办法?”   谢晗:“先不能让长公主知道她有身孕了。”   “为何?”   “长公主要的是你和皇族血统的女子生出来的长孙,而并非你和谈牡丹的孩子,若这件事被长公主知道,往好了想,你不怕长公主以女子的名节和你的前途威胁让谈姑娘做你妾室?”   章柏尧心里咯噔了一声,“做妾肯定不行!我要娶妻!何况牡丹心高气傲……”   谢晗接着道:“往坏了想,只怕即刻让人煮好红花送往谈姑娘的住处了。”   章柏尧脸上已经没了初为人父的喜悦,面色苍白的只剩下一阵后怕,惶恐不安道:“你和我母亲仅一面之缘,你真是……比我还了解我母亲,她还真的会这样。”   谢晗执扇想了想:“长公主有什么弱点没有。”   “弱点……她信佛,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你会方外之术,我母亲对你也颇为尊重,要不你就说我和那些王孙贵族的小姐八字不合,非牡丹才能长久……”   “长公主虽迷信,但不傻,再想想,有没有别的。”   章柏尧想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再看向风轻云淡,潇洒自在的谢晗,不禁生出几分羡慕之情,“谢兄,我倒有些羡慕你……想娶谁就娶谁,逍遥自在,不会有任何人能左右你。”   “谈姑娘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自然是娶。”章柏尧毋庸置疑道。   谢晗觉得他也想不到什么主意了,索性开口道:“不过,永安侯府有现在的光景,也并非是用姻缘换来的,我想可以从你父亲着手,他因为娶了长公主,一直被人私下议论靠女人博得前程,想来他不愿意你将来也遭到非议,”   章柏尧:“谢晗你!”竟然这么说他父亲!   谢晗心平气和道:“我说的是实话,若你的态度强硬,想来没人能左右你。”   章柏尧想到长公主的脾气,面露为难道:“话虽如此……我父亲在我母亲面前……我尽力一试。”   “不是尽力,而是当仁不让,这件事关键是你的态度,你若态度坚定,他们也无可奈何,至于家族荣辱若是你能撑起,娶谁也无所谓,若是你没有这个自信,这个便是他们么要挟你的筹码,所以,根源在你,一切能解决的问题只要你解决了,那便不是问题了。”   “你说的倒容易,你试试。”   沈月听到章柏尧犹犹豫豫婆婆妈妈的不禁有些失望,值得安慰的是章柏尧终归还是想娶谈牡丹的,只是他这样的态度对着谢晗都如此,要是再长公主面前,真的能谈妥吗?   这样消息来得意外,章柏尧和谈牡丹需要时间独处,所以章柏尧回来后,沈月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本想出去透透气,一抬头就看到谢晗正在外面站着赏风景,沈月一时间过去不是,回去也不是,主动走到了船头的另一侧,谢晗听到脚步声,回头淡淡道:“在那站着做什么,过来。”   沈月闻言,抬脚走了过去,“你有事吗?”   “无事。”   “那你喊我干嘛?”   谢晗没好笑看着她道:“好心带你出来玩,这么快就把我晾到一旁?”   “不是你先晾着我的吗?”   明知道她不会诗词歌赋。   闻言,他闷笑了一声,拢了拢她耳边的发丝道:“我喜欢的小月,不会诗书也无妨。”   这一点,沈月也很好奇,他居然在谈牡丹这么大美女面前,无动于衷!!!   “可是,你不是喜欢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吗?”   四目相视,俩人沉默许久,谢晗对着她道:“我喜欢活泼好动的。”   沈月愣了下了,那她不就是活泼好动吗?   可是,没见他有多喜欢,骗人! 第67章   谢晗:“为什么翻白眼?”   沈月一阵语塞, 学着他以往的说话风格道:“湖面反光。”   谢晗饶有兴趣的盯着她一本正经目视前方的小大人模样,“那你嘴角抽搐……是风吹的了?”   沈月想着那画面好奇怪,抬头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你才被风吹得嘴角抽搐!”   沈月说话间, 发现水面上一抹红, 忍不住蹲下身子道:“我看见鱼了!”   谢晗在身后拉住了她,“出门前你答应过我, 绝不沾水。”   沈月被人抓了个正着,反驳着起身道:“我就是看看。”   至于这话可信度有多少,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这时, 只听见身后传来谈牡丹的声音:“谢大人嫌她不安分你直接抱住她得了,看她安不安分。”   沈月才意识到谈牡丹和章柏尧早就在他们身后了,尴尬的她连忙与谢晗保持了距离。   谢晗面不改色的回道:“好主意啊,章大人平时是这么约束谈姑娘的吗?”   这下换做章柏尧和谈牡丹脸红了。   章柏尧自然不忍心让谈牡丹在谢晗面前吃瘪, 主动站出来将问题又抛了回去道:“说你呢, 扯上我们做什么!早就听闻谢大人不近女色,都看见了吗, 原来是你先喜欢沈姑娘的?”   章柏尧说话的声音很大,沈月听着可能性很小, 她现在一想到谢晗刚才不让她摸鱼, 就想到他从小到大不让她这这那那的场景, 一时心里不爽,故意恶心道:“听说你喜欢我?”   谁知,谢晗非但不反驳, 还一脸默认的看着她,平静道:“是啊, 那你呢。”   沈月:“……”   他刚才就是这么怼同谈牡丹的……   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 像噎谈姑娘那样,骗她像以前一样没羞没臊的说喜欢!   于是,沈月郑重的回了他三个字:“不喜欢!”   章柏尧和谈牡丹对视一眼,连忙问:“不喜欢他你喜欢谁!?”   谈牡丹也附和道:“对呀,我从没见过谢大人像养孩子一样跟在女子身后,谢大人对你不好吗?”   沈月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养孩子来形容她,多少觉得有点丢脸,毕竟从来燕京路上他就这样,他喜欢养孩子她有什么办法?   “不喜欢啊,就是不喜欢。”   他们三个人串通一气,越想让她说喜欢她越不说。   本以为气氛要冷,谈牡丹突然嗔笑道:“那要这样的话,谢大人可要下点功夫了!姑娘都是追回来的!”   “受教。”   于是,几个人又回到了船上,一起欣赏风景。   本以为在船上聊得开心,就没事了,谁知上了马车后,沈月没想到谢晗还记得那番话,按着她手道:“不喜欢?”   沈月正要开口,突然被人堵住了唇,这种感觉令沈月觉得委屈,那种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一下子全都蔓延了上来,眼泪也不争气的被他看了个正着,她倔强的看着他道:“就是不喜欢!”   明明是他对她不管不顾的,明明是他先忘了她的,明明是他不喜欢,凭什么还要她喜欢!   就是不喜欢!   谢晗见她哭的委屈,只觉得心里揪疼的厉害,帮她擦拭着眼泪试着安慰道:“好,不喜欢,那我争取改,改到让你喜欢,如何。”   沈月把头别了过去,她仿佛看到了谢晗急切的眼神,是关心?是愧疚?是心疼?   她心里蓦然一顿,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想法,谢晗不会是喜欢她吧?   然后她回头错愕的看着他,他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喜欢应该不太可能,再说,他要喜欢早就喜欢了,没必要等她这么狼狈的时候才喜欢。   她现在不是什么沈小姐,她还待过青楼,就这两点,她配不上他,无论身份还是名声上他也应该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子。   否则,那他要喜欢,怎么从未告诉过她,也从未说给她名分。   许是想多了,他就是正常哄他的女人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沈月对他道:“还有,你以后用正常的语气跟我说话,就跟以前一样就好。”   不然会把她的心搅得很乱。   “我以前怎么跟你说话?”谢晗问。   “就跟吉祥镇的时候一样。”沈月说。   闻言,他果真收回了手,淡淡道:“好,知道了。”   这冰冷的嗓音,沈月有点熟悉,仿佛又回到了吉祥镇的时候,心里开始恐慌他以前那种令人捉摸不透以前的距离感,沈月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真的这样吗?   他的温柔,说没有就没有了?   那他之前对她……都是假的了?   这时,谢晗捏了把她脸道:“看我干吗?”   沈月恍惚间回过神,她目视着谢晗饱含笑意的凤眸,他眼神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疏远,又好像没变。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眼里是她脸上的失落,沈月连忙否认道:“没有啊。”   谢晗在马车内坐好,揽着她的腰垂眸问:“告诉我,你真想我以前那样对你?”   “我……”   沈月语塞了……   比以前稍微好点,比现在稍微有距离点?   她犹豫时,已经被人按到了身下,这个姿势躺在马车内……沈月被吻的有些慌了,“这是马车,你要干嘛?”   大约走了多久,沈月也记不清了,马车停下,沈月连忙起身整理皱了的衣衫,她捂着略显臃肿的嘴唇,心道,这男人也真够磨人。   她正准备下去,习武之人敏锐异常,察觉外面有些不对劲,沈月掀开帷幔,外面都是裕贤王府的兵马。   她回头对谢晗道:“哎,你看!”   谢晗留意到马车外面的人时,沈月抬头对着头顶上的略显严肃的凤眸不禁问:“不是说让你明天进宫吗?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你别出来,我下去看看。”   谢晗说完直接下了马车。   沈月在马车内留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只见为首的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过去恭敬道:“谢大人,太后请您进宫一趟。”   “好。”   沈月听见谢晗答应,直接下了马车,在他耳边低声道:“太后请人,怎么不是宫里人,而是裕贤王府的人呢?”   谢晗则丝毫没有回避众人的意思,拍了拍她肩膀:“没关系,我去一趟,你在家呆着,不要轻举妄动。”   “分明……”   “好了,你忘了我昨天叮嘱。”   沈月自然没忘,他说,从裕贤王侧妃那里说不定能找到救她父母的办法,她当然不会阻拦。   毕竟,她有自知之明,谢晗还不会因为她们一家到以身试险的地步。   想来,他此去应该有把握?   “好,我在家等你。”   谢晗跟着王府的侍卫离开后,沈月就进门了,正好看见还在暗处观察的鲍鱼,她招了招手:“鲍鱼!”   鲍鱼见沈月回来后,从墙头纵身一跃,走到了沈月身边道:“小姐,有何吩咐。”   沈月觉得这事有些不合常理,不禁问:“鲍鱼,王府之前有这样接过人吗?依你看,谢晗有没有危险?”   鲍鱼也觉得奇怪,猜测道:“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何况又得太后和陛下倚重,王府纵然再猖狂,青天白日,也不会公然对臣子下手吧?”   沈月想了想,以防万一道:“不如,你在暗中保护大人,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让人递口信给我?”   “行,我这就去。”   鲍鱼出门后,沈月心里踏实了一半,她此时也有些乏了,小腹多少还是有些疼的,本来打算回房间休息片刻,身子疲乏的缘故,奈何刚躺下就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天亮。   她洗漱后,照常去正厅用饭,盯着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却没看见谢晗的身影。   她对一旁的常喜问:“谢晗呢?”   她昨晚就在他房间里睡的,醒来后就没看见他,再说今天也不是他上朝的日子,难道她还没醒,他就出门了?   常喜闻言,诧异的看了沈月一眼,很快反应过来道:“大人昨晚一夜未归。”   沈月听到这个消息,猛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脑海中第一反应是裕贤王府,她早就知道裕贤王府和谢晗的关系一向势如水火……她昨天还特意让鲍鱼去暗中保护,以鲍鱼的武功,连她都不是对手,再加上谢晗也在,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才对。   谁知,谢晗竟然一夜未归,难道是鲍鱼在途中被裕贤王府的人发现了?   如果谢晗真的被裕贤王府的人带走了,那岂不是很危险?   沈月心里瞬间紧张了起来,“怎么现在才说?让人去找了吗?”   常喜刚要开口,这时,小厮进来道:“小姐,宫里人来传话了,说是让大人进宫一趟。”   沈月神色微顿,看来,宫里都不知道谢晗被裕贤王府截胡了。   她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反问道:“大人就是被裕贤王府的人亲自护送进宫的,太后竟然不知道吗。”   这话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含义,显然谢晗被裕贤王府的人截胡了,小厮紧张道:“那怎么办?”   “如实说吧。”沈月道。   裕贤王府如此猖狂,甚至连陛下的近臣都敢动,想来,陛下和太后应该不会坐视不理,而且放眼天下,除了陛下和太后,也没有谁能制得住裕贤王府了。 第68章   沈月若有所思的走了两步, 又叫住了常喜:“鲍鱼回来了吗?”   常喜如实道:“还没有。”   沈月想了想,鲍鱼的武功在裕贤王府是最高的,一直被北婴贴身带在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而且裕贤王府还有不少他的徒弟, 耳目众多过,“不可能啊, 鲍鱼就算跟丢了也应该回来了,怎么音讯全无,难道真的途中遭遇了什么不测?”   “要不, 我让人去找找。”   “再等等,先不要轻举妄动……”   万一裕贤王府察觉他们动静,她担心会对谢晗不利,如果谢晗遭遇了不测, 那沈家也会跟着没了指望, 她冒不起这个风险。   一时间沈月方寸全无,仿佛又回到了沈家被抄家的那天, 不知道从何做起,不过, 她脑海中始终记得他对她常说的六个字, 不要轻举妄动。   对, 冷静下来,一定会有办法。   沈月焦急忙慌中,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回头道:“对了,你带我去找章大人?”   常喜提醒道:“您忘了, 太后宣召入宫还是章大人先提起的, 这会儿……章大人只怕早就入宫了。”   沈月在京城, 当官的只认识谢晗和章柏尧两个人,再不然就是和她关系一直不怎么样的苏伯淳了,谢晗曾经医治过他的腿,算起来他欠谢晗一个人情,不如先去找魏采音,然后由她说服苏伯淳进宫一趟,务必找到章柏尧告诉他这个消息。   沈月刚把这个想法说完,常喜道:“小姐,您忘了,咱们刚才已经让人进宫回禀了,章大人想来一定是知道了。”   沈月一拍脑门,怎么关键时候她净想一些费注意!   如果谢晗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神色愣了下,曾几何时,依赖他成了习惯……   那要是这次,换做她去救他,靠自己呢?   沈月道:“常喜,你去让人偷偷的留意下裕贤王府,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传消息给我。”   常喜听见沈月有了主意,似乎并没有急着马上要人的意思,不由担心道:“那大人……”   沈月微微侧头,如秋水般的眼眸,比之平常,显得异常冷静:“先等等,宫里一定会传话过来,要是晚上还没个结果,我亲自去裕贤王府要人。”   如果,他有他的办法,那么,她也有她的办法。   常喜心里大概知道沈月的计划了,但眼下也确实别无他法,他正准备出门吩咐人留意裕贤王府的动静,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发现是鲍鱼回来了。   只是,鲍鱼神色仓促,衣着完好,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和打斗痕迹,看起来不像是经历一场恶斗,更像是有急事禀告,“鲍大人……你这是?”   “小姐呢?”   “在里面正等你呢!”   沈月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出门见到鲍鱼后,谢晗的消息也有了指望,她眼前不由一亮,迫不及待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大人呢?他怎么样了?”   鲍鱼跪下道:“大人他……被裕贤王府的人带走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敢公然绑架朝廷命官!”常喜不由愤怒道。   “大人毕竟是朝廷命官又是太后和陛下身边的红人,想来他们还不敢拿大人怎么样,但是……”   “但是什么?”沈月追问。   鲍鱼顿了顿,习武之人,最是敏锐,他明显看出沈月眼中带有几分肃杀之气,迟疑了下,才肯道:“自从……自从常前辈离开燕京后,朝廷丢失了重要罪犯,裕贤王府以失职之罪,自请追捕常前辈,并且……并且亲自审问沈……沈员外和沈夫人,我今日得到消息,他们在用酷刑……打算严刑逼供。”   沈月想到母亲的腿疾,父亲温和平静的面孔,又不由想到牢狱中那一道道酷刑,只觉得脑袋翁的一声:“这关我父亲母亲什么事!”   “常前辈在沈家住的时间最长,他们名义上是想从沈员外口中套出常前辈下落,但实际上……我听说他们严刑逼供,似乎是为了谢大人。”   “谢晗?”沈月问。   裕贤王府为何对谢晗这么执着,他们对沈家下手,莫非是和谢晗的身世有关?   “对,但具体问什么,还不知道。”   “你确定谢晗在裕贤王府不会有危险?”沈月明面上是在问鲍鱼,似乎又在问自己,刹那间,她似乎又想通了一些道理,她可以擅闯裕贤王府要人,但绝对不能闯牢狱救父亲和母亲,这样他们沈家无罪也会坐实有罪,又或者,他们把谢晗骗到裕贤王府是为了支开谢晗,目的是为了逼父亲和母亲说出对他们有利的供词?   如果这样,谢晗在裕贤王府的确不会有危险,但她父亲和母亲就难说了,目前只有谢晗能救父亲和母亲,本来她想等宫里传来消息,在决定要不要闯裕贤王府,可是时不待我,看样子是等不得了。   \"常喜,你再让人打听打听,裕贤王侧妃和小王爷进宫了吗?\"   鲍鱼道:“裕贤王侧妃称病,没有外出,至于这位小王爷,他只怕现在正在刑部,应该也没有进宫,不过,长乐郡主应该在宫里。”   沈月闭目道:“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只怕现在,裕贤王侧妃应该在裕贤王府和谢晗对峙,毕竟,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能错过。   常喜不可思议道:“裕贤王府这么不把太后和陛下放在眼里,未免太嚣张了。”   沈月看了眼天色,只怕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入夜,这样等下去等到什么时候,“鲍鱼,你陪我去裕贤王府要人,待会儿我明面上闯进去,你在暗中接应我。”   常喜也瞥了眼外面的天色,实在是还没有入夜,就这么光天化日擅闯裕贤王府,张扬了些:“小姐,您忘了大人的叮嘱,贸然去裕贤王府要人,只怕不妥。”   “他们裕贤王府公然绑架朝廷命官都没觉得不妥,我有什么不妥!”   说完,沈月只身走了出去,鲍鱼二话没说紧随其后,常喜仿佛挨了两个耳刮子一般,只感觉两道风从他面前匆匆刮了两下,等他在站起来时,外面已经不见人影了……   常喜对外面的守卫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守卫:“……可我们不会轻功啊。”   “不会轻功认不认路!还不快到裕贤王府守着接应小姐,要是小姐出什么好歹,大人那边你们担待得起吗!” 第69章   一群人在常喜怒视下, 乌泱泱的涌了出去。   沈月和鲍鱼轻功好,这时已经出了谢府,谢府的守卫武功不弱, 但比起裕贤王府的暗卫, 沈月还真没打算他们做什么,毕竟裕贤王府理亏在先, 她心急父母的安危,只想低调和裕贤王府侧妃把这事私下解决了,如果对方执意想事情闹大, 那就谁也别想安生了。   沈月和鲍鱼来到裕贤王府时,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光线也变得格外昏黄。守卫在门外站了一天,正是疲惫的时候, 沈月和鲍鱼立在墙后也并没有人发觉。   鲍鱼见天色还没有黑, “要不再等等?”   沈月瞧着外面那些人木桩一样立在门口,满脸疲惫麻木, 就算她用轻功翻墙而入也未必有人发现,拒绝道:“等不及了, 你告诉我裕贤王侧妃的住处, 我亲自过去找她。”   鲍鱼瞧着高墙大院斟酌了片刻, 似乎没有人是沈月对手,就算是一对多遇到了麻烦,自保的希望也很大, 才点头道:“行,我在后面接应你。”   ……   沈月有了鲍鱼的路线图, 只身进了裕贤王府, 这宅院远比沈月想象的大, 堪比半个吉祥镇,好在这里有鲍鱼不少内应,奈何打听了一圈,有的人说谢晗被人带走了,有的人说谢晗被关起来了,有的人说从没有见过谢晗,就是没有人知道谢晗现在在那儿。   夏季本就炎热,她来回折腾了一圈,心里不免有些火燥。   沈月目视着天边紫色的云彩,眼见着太阳就要下山了,要是天黑之前再找不到谢晗,她到时候就看不见了,她咬了咬唇,索性直奔裕贤王侧妃的住处。   沈月折断两个侍卫的腿,进屋后,这位传闻中的裕贤王侧妃正在喝下午茶,桌子上还放了一叠颇有食欲的牡丹酥和莲蓉卷,整个房间都是淡淡的依兰熏香的味道。   裕贤王侧妃看到有人闯进来后,顿时花容失色,茶水险些扣到桌子上,沈月瞥了眼她那身金光闪闪的紫色长袍,又瞥了眼她头上亮晃晃的珠宝,确认身份后,没等她咽下口中的食物,一阵气风,咣铛一声关上了房门。   董云墨当年虽然是以侍妾的身份入裕贤王府,自打生了北婴以来,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侧妃,还是第一次被人气势汹汹逼上门来,被门响吓得惊呼了一声,恼羞成怒的瞪着沈月:“你疯了!”   沈月没理会她的大呼小叫,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平静的像是要杀人:“谢晗呢。”   第一次,董云墨觉得自己裕贤王侧妃的威仪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无助,中气不足的朝外面喊道:“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现在外面都是鲍鱼的徒弟,特意守在门外,还支开了所有守卫,董云墨等了半天,发现没有人回应后,神色后怕的看着沈月,“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擅闯王府想要做什么!”   沈月又重复了句:“谢晗呢?”   答非所问,嘴里只知道念叨谢晗。   董云墨觉得这女人有点疯,多年的习惯,令下意识的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想定定心神,结果,还没等她摸到杯子,一只手伸过来直接把她桌子上的茶点掀了……   茶水,点心,碗碟,顿时碎了一地,溅在了董云墨紫色的裙摆上。   董云墨又气又怕,怒视着沈月:“你……”   “我父亲母亲因你们嫁祸蒙冤入狱,我义兄被你们挟持生死未卜,你害的我们一家不得安生,你还在这里有心情喝茶!”   既然如此,大家都不要好过了!   董云墨明显有被沈月吓到,就是想装淡定也做不到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人不仅疯了,还没有了理智。   她后退了两步,厉声朝外面求救道:“你想做什么!来人,拦住她!王府岂容你撒泼!”   言语间,她刻意强调了裕贤王府四个字。   她长了一双丹凤眼,右眼皮上的那颗黑痣本就妖娆,怒视着沈月时更显狠厉。   “撒泼?”沈月突然冷笑了一声,好久没有人这么形容她了,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你又能怎么样!”   若是王府闯入一个刺客,董云墨也不会这么惧怕,大不了谈笔交易,说不定还能为她所用,但是眼前的女子是个武功高手,还是个没有理智的高手,没有理智就意味着不讲道理。   她猜测道:“你是谢晗的义妹!”   她瞧着沈月没有否认,摸清楚对方目的后,便多了几分底气,“果真是个无知的乡野女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敢擅闯裕贤王府,可是想让全家都跟着你陪葬!”   谁知,沈月非但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吓唬,还像个浪子般托着她下巴满脸嘲讽的反问道:“乡野女子又如何!裕贤王府又如何!难道裕贤王府触犯了大燕律法,就不用坐牢?”   沈月一把捏住了她下巴道:“你真当我们是软柿子,被你捏来捏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   闻言,沈月一个用力,厉声道:“谢晗在哪儿!再敢问一遍我直接捏断你喉咙!”   这妇人啰里啰嗦,一句话问三四遍也不嫌烦!   董云墨这会儿感觉下巴都快被捏断了:“他被皇上接进宫了,你问我干什么!”   “你还装!”   “我没有!”   这时,沈月耳边隐约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很轻,似乎是侍卫朝这边赶来了。   沈月瞧了眼被她捏的面容扭曲的董云墨,似乎她也听到了,满眼期许的等着外面的人来救她,殊不知整个裕贤王府也就鲍鱼是沈月对手,现在鲍鱼归顺谢晗,沈月对付他们比现在捏断她喉咙还方便。   侍卫刚推开门,沈月随手拔掉了董云墨头上一根珠钗,连续穿过了七个人头发,一时间,没人敢靠近了。   董云墨没想到一个女子竟有如此本事,她被沈月捏着下巴,吃痛的问了句:“鲍鱼呢?!”   话音刚落,眼前一群人全部被划破了喉咙,倒纷纷在了地上,一个人影儿从后面走了出来,轻描淡写道:“鲍鱼在。”   这语气,自然的就像鲍鱼刚办事回来,等待着她下发新一道命令一样。   以至于,董云墨疼痛中,神志不清的还以为鲍鱼是王府侍卫,“你还愣着做什么……”   “鲍鱼被谢大人救回一命,现在谢大人不在,鲍鱼唯沈姑娘之命是从!既然没有在下什么事,在下自然只好愣着。”   董云墨气的差点咽气,因为被捏下巴,露出了大量眼白,还死死的瞪着鲍鱼,阴毒道:“你们反了!”   沈月不禁敛眉:“……”   怎么那么多废话?   那就是还不够疼!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谢晗到底在哪儿!”   董云墨吃力的看着她,疼的脸色都白了:“我说了,他不在我这里,他进宫了!”   沈月逼问不出谢晗的线索,心里愈加烦躁:“你还敢嘴硬!”   沈月还想再追问下去,鲍鱼瞥了眼外面,提醒道:“外面马上就要被侍卫包围了,我们该走了!”   沈月垂眸,正好看见正在一脸算计的董云墨,似乎是在打量什么主意,“想糊弄过去,没那么容易!”   说完,她直接拎着董云墨的衣领,闯了出去,沈月带着她站到了王府最高的阁楼上,对着底下的侍卫道:“谁敢过来一下,我马上把她从这里摔下去!”   她按着董云墨脖子,做出了头朝下推出去的手势,董云墨顿时吓得双手乱扑,“别,别乱来,我恐高!”   她拽着沈月袖口警告道:“我是裕贤王侧妃,今天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别说谢晗,你和你的家人也活不成!”   沈月将她又往下按了几分,“你要是不交出谢晗,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你看我敢不敢!”   沈月和董云墨相持不下时,只听见下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沈月,住手!”   沈月闻声,发现谢晗带着侍卫还有章柏尧正在楼下仰头看着她们这里,她看到谢晗后手一松,董云墨差点头朝下交代了,好在沈月眼疾手快,没让她掉下去。   董云墨落地后看清楚了谢晗,又因为受到了惊吓,在阁楼上竟朝着沈月崩溃的大哭了起来,“都说了人不在这儿不在这儿,你想男人想疯了!”   这么赤果果的一句话,在这么多人面前喊出来,沈月注视到楼下谢晗的眼睛,不由耳根一红,尴尬的别过去了头。   今日,谢晗出宫遭遇阻拦,幸好被章柏尧的人救了出来,没想到这一进宫,竟然牵扯出裕贤王府侧妃是敌国细作的真相,当年东陵进贡的一批俘虏中,有的女人分给了大臣,比如尚书的妾室,还有比较出挑的女子赏赐了亲王,比如裕贤王侧妃董云墨赏给了裕贤王府。   董云墨野心勃勃,为了做王妃,她害了不少王府妾室的孩子,所以除了她之外,裕贤王府除了北婴没有一个儿子,即便有三个女儿也都是她所出。   谢晗与裕贤王长得实在太像,本就让北燕帝和太后起疑心,从裕贤王侧妃阻止长乐与谢晗通婚,北燕帝和太后已经开始怀疑,顺着线索查了下去,加上常满的口供,竟然查出谢晗是裕贤王府的嫡长子。 第70章   当年, 谢晗就是常满带入道观的男婴,只是后来被谢员外所收养。   后来,董云墨无意中知道谢晗还活着的消息, 就暗中派人放火烧船, 以至于谢氏夫妇葬身火海,沈伯荣也因此摆脱不了谋害谢家的嫌疑。   董云墨本以为和儿子从此高枕无忧, 直到谢晗上京科考,再次出现在了董云墨的视野,一个长得和裕贤王府的书生高中状元, 并且出身吉祥镇,意味着当年的事还是没做干净,无疑是对董云墨最大的威胁,她本来想让人去再次到吉祥镇刺杀谢晗, 却无意中查到了常满的身份, 于是董云墨在谢晗继任时,让北婴在朝堂揭发沈家包藏朝廷要犯一事, 为的就是让谢晗丢掉状元职位,然后把沈家一家人杀了斩草除根, 谁知谢晗竟然一口包揽此事, 保住了沈家, 也保住了他的官职。   董云墨心机深沉,又有东陵人在暗中指点,虽然谢晗被陛下和太后赏识, 也不至于狗急跳墙的程度,她本来想再找时机对谢晗下手, 奈何得知谢晗在调查她往事时, 生怕当年的阴谋败露, 情急之下,公然在京城谋杀朝廷命官。   现在真相大白,北燕帝盛怒之下要抓裕贤王侧妃入狱,要知道裕贤王府南征北战,家里的锦衣卫都是个顶个高手,谁知道这里还有多少敌国的细作,要在裕贤王府拿下裕贤王侧妃和找出细作这件事着实有些难办,谁知道他们刚赶到,就看见沈月已经把人揪在阁楼上了。   裕贤王府的侍卫都吃了谢晗的解药,所以侍卫名单谢晗一清二楚。   谢晗刚才带人进来时,眼前这群侍卫对沈月虎视眈眈,手里拿的剑比北燕要粗一些,明显不是北燕的兵器,应该就是董云墨心腹,现在细作也自己出来了……   董云墨得知事情败露,再加上她养尊处优多年,刚刚又经历了生死一线,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委屈极了,哭着把沈月推开了:“让开!”   沈月:“……”   这样的力气对沈月来说像猫抓一样,倒显得她像个男人在欺负女人似的。   她想到谢晗还在下面站着,略有些尴尬的后退了两步,心里有些无奈,又被他看到自己不像女人了。   不过,看到谢晗安然无恙,她确实有点心虚,对着楼下问了句:“你没事啊?”   那岂不是她又给他惹事了?   谢晗瞧她的神色,好像他没事她还不高兴,正色道:“先放裕贤王侧妃下来。”   于是沈月不管哭哭啼啼的董云墨,直接拎着她跳下了房顶,安稳落地后,沈月瞧着董云墨有抓她的意思,然后手一松,董云墨直接趴在了地上……   谢晗:“……”   站在他旁边的似乎还有一位官员,不禁开口问:“大人,这位姑娘是?”   沈月不等谢晗开口,颇有自知之明的替他解围道:“我是他义妹。”   闻言,他不禁朝谢晗竖起了大拇指:“令妹好功夫!”   “……”   谢晗没理他,让人把裕贤王侧妃带走了。   众人乌泱泱的出了裕贤王府大门,谢晗临走之前,对欲言又止的沈月叮嘱道:“我已经让人把伯父伯母接到了谢府,你可以回去和她们团聚了。”   沈月见他神色憔悴沉重,言语也颇为直接,似乎和他平日里说话风格不太一样,她当初找他目的就是为了救父母,现在得偿所愿,被他主动提出来,反而有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那你呢?”   谢晗:“我先回宫复命。”晚上再回来,请罪。   沈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锦衣卫都来了,事情定然不小,点头应了声:“好,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当心。”   ……   沈月得到父母出狱的消息,迫不及待回到谢府已经是傍晚,她瞧着灯笼下一如既往守门的小厮,周围安静的仿佛和往常并无什么不一样,以至于她总觉得父母在里面的感觉不太真实,她进门后直到看见了院子里两道羸弱的身影,才从患得患失中回到现实。   沈月下意识的喊了句:“父亲?母亲?”   不等她跑过去,沈伯荣和陈淑婉先过来及时扶住了她,“月儿当心!”   在牢狱中的几个月,沈伯荣和陈淑婉增添了许多白发,身上的囚服也换成了日常的便服,尺寸还是原来的尺寸,只是穿在他们身上尤为宽松,月白色的灯笼下,身影也比起沈月记忆中上次见他们时瘦了许多,二老脸上的伤痕在黑暗中朦胧可见,沈月脑海中父亲从善如水,母亲温柔贤惠,对她关爱呵护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再见他们已经苍老了这么多,她顿时鼻子一酸,不由湿了眼眶。   陈淑婉紧紧拉着她的手嗔怪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冒冒失失的,晚上什么也看不见,再仔细摔着。”   沈月见他们在院子里似乎等自己的样子,忍着眼底的泪意问:“父亲母亲怎么不进去休息?你们身上有伤,在外面站着吹风受凉了怎么办?”   陈淑婉含泪带笑打量着沈月,欣慰的是见她一切安好,心疼的是她和谢晗自幼关系不和,不知道这段时日她和谢晗待在一起好不好过。这恍如隔世的感觉,令她想到被抄家的情景,好歹是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她至今记得谢晗是如何高高在上的坐在轿子里押送他们入狱,如今出狱,却也没见到那道冰冷的身影,只有这冷冰冰的宅院包裹着他们,一时间欣喜之余又倍感心寒,她低头隐忍着眼底的失望道:“大人的府邸,岂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配住的,只因为……衣着简陋,不敢住的这么奢华的房子,怕弄脏了大人的地砖,好在,你父亲在京城也有些朋友,正好今晚有回吉祥镇的船,为了避免麻烦府里众人,我们决定连夜启程,就不叨扰大人了。”   陈淑婉对谢晗的生疏不亚于沈月当初的自己,只恨不得这辈子再不要有任何交集,但是现在……她扪心自问,如果谢晗在的话,应该是愿意再收留她和父亲母亲几天的吧。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觉得谢晗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冷漠,反倒是更忧心父亲母亲的身体,“连夜启程?母亲父亲身体还没有恢复,是否匆忙了些?”   陈淑婉安慰道:“船上也能休息,我跟你父亲已经商量好了,大人公务繁忙,咱们就不麻烦大人了。”   辛辛苦苦养大又当儿子又当女婿的人,质疑他们是杀人凶手时,她可以忍,关进牢房,她也可以不计较,唯独眼睁睁的看着她女儿进入青楼,陈淑婉若说不寒心,那是假的。   毕竟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这么对待一次,换谁心里也不好受。   既然见了也尴尬,还不如不见。   沈伯荣在旁边道:“你母亲的脾气,向来如此,你也莫多心,谢大人呢?”   沈月闻言,连忙解释了句:“他被陛下宣进宫了,要晚些才能回来。”   他也不知道为何,下意识的就替他解释了。   可能,她心里还没有做好这么快和他分离的准备。   陈淑婉叹了口气,故作轻闲道:“既然如此,看来是没有机会告别了。”   沈月见母亲执意要走,下意识的喊了声:“父亲!”   她想跟父亲求助,劝母亲留下来几天。   陈淑婉先开了口:“月儿还有事?”   沈月结巴了下,有些紧张道:“我……我衣服还没收拾好,要不您和父亲先睡一晚,咱们明天再启程?”   沈月话音刚落,抬头迎上了陈淑婉狐疑的眼神,仿佛在质问你现在还不清醒?   沈月被盯得一阵心虚,因为她没敢告诉父亲母亲她已经委身谢晗的事,她自幼看起来谁都不惧,却最怕母亲瞪她,一个对自己百般呵护的人一旦责怪起自己来,她比谁都害怕,害怕……母亲对她失望。   沈月生怕母亲看出端倪,她有些不情愿又不敢忤逆,低头闷声道:“那……女儿现在就去收拾衣服。”   “快去快回。”   沈月转身咬了咬唇,抬脚踏进了屋子,反正……该做的已经做了,她目的也达到了,确实没必要多留了。只是真到这一天,她觉得谢晗似乎没有她们想的那么冷漠无情,而她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释怀,所以她也一直没做好从此再也不见他的准备,突然就这么离开了,除了不适,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还有对自己的质疑。   她不确定上了船后,会不会后悔,想到从此见不到他,会不会煎熬,回到吉祥镇的日子还会不会想他,又或者没有他的生活,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沈月进去后,看到常喜愧疚的眼神,仿佛应证了她今天要走一样,心底更加失落。   常喜拎着让人收拾好的行礼,迟迟没有给沈月,只是红着眼圈道:“小姐,我劝了好久,夫人她……让我给你收拾衣服。”   沈月盯着他手上的包裹,突然就湿了眼眶:“常喜,我要走了,你帮我给他道个别吧。”   “小姐,老爷夫人身上有伤,您能不能劝一劝,哪怕住客栈都不可以吗?”   沈月隐忍哭腔的缘故,唇角有些发颤,“我母亲不想在京城带着……”   “我让人去宫门口候着了,兴许大人知道后还能赶上。” 第71章   沈月垂着眼眸, 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她知道谢晗不会跟来,所以没想再继续说下去。她丹田压着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声音保持平稳, 淡声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一会儿到了外面你就跟我母亲说,我马上出来。”   常喜出去后,屋里顿时只剩下沈月一个人, 她环视着四周她和谢晗生活的痕迹,尤其是看到床沿里侧属于她的枕头时,嘴角不由扯出一抹讽刺,看来他也不是什么事都会料事如神, 原来, 她也有他猜不到的时候。   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压抑在心里,卑微久了, 一时间沈月竟有种算计他的快感,你看, 你也不是什么都想得到, 比如我要走。   就算真的出在她面前, 他也只会认定她父亲母亲是凶手。   如今他们也算是各取所需,好聚好散。   虽然她还没做好不见他的准备,甚至她现在就能想象到她在船上就会很后悔, 她也能想到她回到吉祥镇后会多想他,因为她还没想好想他的时候克制自己的办法, 但是她觉得应该会做到吧, 能做到就像在吉祥镇怡红楼的那段时间平静, 那个时候,她好像活的也不错,所以余生不复相见,也不难。   因为失望过,所以没有期待过。   沈月出了门,算是走的干脆,连封信都没有留。   常喜却急了,一路紧跟着沈月的步伐追到谢府门口,“小姐,大人说明日带你去郊游,您忘了?大人还说带你去吃你最喜欢桂花糕,你怎么能突然一走了之,我没法跟大人交代啊!”   沈月一路被陈淑婉牵着不敢回应,陈淑婉却主动停下了脚步,冷声道:“你们大人会有这么好心?杀父仇人的女儿有什么不舍的?当初我们把女儿交给他,让他娶他不要,莫非他谢晗又看上了我女儿不成?”   常喜一时语塞,他自然不敢代替主子回答这个问题,“夫人,大人他对小姐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淑婉不由冷笑:“他是觉得我女儿好糊弄,还是嫌伤我女儿不够深?你回去告诉你大人,他若认为我们沈家对不起他,想报仇只管冲我们来,沈谢两家的恩怨,跟月儿无关!”   常喜本来想替自家大人解释两句,硬是被怼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由将视线求救向沈月,沈月知道常喜留他们一是为了谢晗,二是不想看着他们太过奔波,并没有坏心,况且谢晗挽留他们没有恶意,她刚要开口,“母亲……”   陈淑婉直接打断了她,恨铁不成钢道:“母亲不是不尊重你的喜爱,从小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但凡有的,从来没有拒绝过,可是感情这种事……我劝你不止一次,如今我也不想再说了,你若觉得他还值得你等下去,那我和你父亲先走。”   沈月连忙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月儿跟你走,只是担心母亲太操劳了。”   说完,沈月看向了一脸焦急又欲言又止的常喜:“有劳你跟你们大人说一声,就说他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因为……我已经在京城打扰多日了,不想再继续叨扰大人,我和父亲母亲就先走了。”   常喜:“……”   这是打扰不打扰的事吗!   明明他们情投意合,刚在一起……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   ……   沈月离开燕京时,谢晗大约在宫里,所以除了常喜送他们,并没有其他人跟来。   他们刚回到吉祥镇不久,东陵和北燕两兵交战,边境发生战乱,吉祥镇临近边境不安全,不少人家都迁居了,沈家自然也不例外。   因为难民太多,沈家卖了房产,再加上生意不能做,沈伯荣在水乡选了一座四合院,挤在闹市和街坊住在了一起,从此再也没有什么吉祥镇首富,也没有依山傍水的大宅子,陈淑婉白天在家里织布,沈伯荣读读经书,偶尔也会帮忙染布,然后拿到街上去卖,只是这时候很多人都穿不起衣服,买的人也不多,日子到真的跟寻常百姓差不多。   以前沈月没有过苦日子,突然一日三餐,清汤寡水,十分不适应,前几天好不容易赶上吃肉,陈淑婉炖一锅肉都拿给街坊邻居分了,沈月不够吃,就自己去山上烤鸡。   以前家里热热闹闹的,现在林桑若不在了,丫鬟也没有在身边,做什么都是沈月自己。   你若问她,这半年来,有没有想过那个气度不凡的俊美书生,其实沈月每次恍惚的时候,都会有,只是很快就能把这种情绪压在心底,在心里不动声色吞噬,又能掩饰的悄无声息,比她想象的还要能克制。   所以,证明她有没有长大,这就是最明显变化。   外面冰天雪地的,沈月烤了会儿火,没有多做停留,拿着两个包好的鸡腿就回去了。   沈月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快黑了,她再院子里隐约听到屋子里有说笑声,似乎是有客人在,她刚进屋,就见里面还坐着隔壁卖脂粉的柳婶。   柳婶眼神热情的让她想起在怡红楼的秦媚萱,沈月不明所以的放下鸡腿,规规矩矩的打了声招呼。   陈淑婉嗔怪了句:“又去哪儿野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月在裙摆上抿了抿手,低声道:“去山上了。”   柳婶平时没跟沈月多熟,这会儿却显得十分善解人意,“姑娘家活泼点好,等将来做了媳妇,可不比现在松泛。”   陈淑婉笑了笑,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柳婶,再进门心情显得特别好,连沈月去山上烤鸡都没有责怪她,弄得沈月心里慌慌的,“母亲,是有什么好事吗?”   陈淑婉坐在椅子上,揉着腿道:“是好事啊,你柳婶给你说了个婆家,是做古董生意的,我觉得还不错。”   自从谢晗那事过去后,陈淑婉就没有让沈月再嫁读书人的意思,总觉得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书生,实则心机深沉,不想深交,连给沈月说的亲事也都是生意人,前几日还有来提亲的秀才,陈淑婉想都没想只说高攀不上,直接拒绝了。   陈淑婉说完,见沈月脸色有排斥之意,开口道:“你早就到了待嫁年龄,寻常女子跟你这么大,都已经有孩子了,你还指望做一辈子老姑娘啊!”   沈月见她腿疾发作,打算去厨房煎药,翻找着药包嘟囔道:“我在家里陪着父亲母亲不好吗?嫁人有什么好的,做媳妇就得看人眼色,刚才你们还说做姑娘好,说什么公婆妯娌辛苦一大堆,现在又说嫁人好。”   陈淑婉腿疼的厉害,不禁敛眉数落道:“人家那是客气,我还没来得及说你,现在外面正在给你提亲,没事少往山上跑,没得再嫁不出去,到时候,我跟你父亲可真的要愁死了!”   沈月回头环视了一圈四周,好像家里的药吃完了。   “你若不想气死我和你父亲,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相看!不准再乱跑了,听见没有!”   沈伯荣刚才在里面念经,听到陈淑婉的话,不禁出来道:“儿女之事随缘,姻缘强求不得,她现在没这个心思,何苦让她相亲。”   陈淑婉不禁反驳道:“我是为了女儿好!谁像你似的什么事都不操心,要真跟你说的随缘,你也得先让女儿见到人再随缘吧,她要是这辈子不想相亲,你这辈子还不打算给她说媒了?”   沈月被他们争吵的有些头疼,差点忘了自己要去给母亲煎药,“好好好,我明天就相亲……家里是不是药都吃完了?我去药铺买点,父亲,母亲你们先吃饭,桌子上有烧好的鸡腿。”   沈月拎着灯笼出门时,沈伯荣从后面跟了出来,“月儿,你别怪你母亲,她从牢里出来,脾气变了,你只管哄她开心就好,即便你不嫁,家里也养得起你。”   沈月知道,母亲是因为谢晗的事心疼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已经成了心病,所以,沈月这半年来,也没提过谢晗一次,“放心吧,父亲,我没往心里去,相亲而已,我若不喜欢,母亲也从不强求我,我去抓药了。”   以前在吉祥镇的时候,父母之命,做儿女的莫敢不从,偏偏沈家不一样,凡事子女不愿意的,从不强求。   所以在外人眼里,沈家的孩子一直都是没规矩,现在他们换了一个地方,旁人也不知道沈月以前如何任性嚣张,说亲的人从来都是络绎不绝,所幸的是,沈月知道父亲母亲开明,绝对不强求自己,如今她性子收敛,一般能应付的时候就去应付。   现在外面烽火连天,靠近边境的镇子,谁的手里都不富裕,有的直接成了难民,沈月不再是之前的沈家大小姐,在旁人穿粗麻布过冬时,她还能穿得起棉袍,虽然没有皮衣保暖,但对于练武之人来说,也不会太冷。   在加上外面正在下雪,地面亮晃晃的,沈月打着灯笼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踩在雪地上,慢悠悠的走着,前面隐约有道清风霁月的人影,明显和这里的百姓穿着不一样。   她不由停下了脚步,总觉得有点熟悉,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直接走向了她,把身上银狐斗篷披在了她身上,“冷不冷?”   沈月仔细看了眼,没看清楚他的脸,但声音再过二十年她都不会忘,有些不确定的问:“谢晗?” 第72章   沈月鼻尖嗅到了兵器的味道, 隐约察觉到前面乌泱泱的有好一群人和马车,她心里咯噔一声,确认了对方身份后, 对着眼前模糊面孔摇头道:“不冷。”   谢晗伸手帮她系上了斗篷问:“怎么这么晚出来?”   明明半年没见了, 明明彼此也没有在意过,沈月不习惯久别重逢这么亲昵, 她一边往后躲一边回答道:“给我母亲抓药。”   谢晗察觉出她的抵触,收回了手,“腿疾发作了?”   沈月身上的斗篷还有他的余温, 但是她已经不习惯属于他的温度,温暖之余又觉得不适应,她没有看他的脸,只是浅浅点头:“嗯。”   “带我去看看。”   先不说母亲见到他不高兴, 沈月也不想他知道自己家在哪儿, 她有种预感,今日他看似低调而来, 但沈月也能确认他似乎比往日身份更显尊贵,如果身份悬殊, 总觉再有交集会有麻烦, “算了吧, 我母亲最近不大想见外人。”   谢晗苦笑一声:“外人?”   半年未见,原来对她来说,他已经是外人了吗?   沈月想到母亲还在家里等着喝药, 她也不知道谢晗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将斗篷脱下又递给了他, “还你, 我得去抓药了。”   谢晗没有去接, 淡声道:“天寒地冻,你的衣服过于单薄,先穿着吧。”   沈月执意给他:“我不冷。”   好歹她是练武之人,不怕冷,倒是他,素来畏寒,理应多穿一点。   再说,这斗篷是银狐皮做得,太过贵重,就是放在以前,也不是她们能穿得起的,回去母亲问起来,她也没法解释。   沈月话音刚落,突然被人又将斗篷重新披在了身上,包的严严实实,沈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发现他也在注视着自己,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   他什么脾气变得这么不好了?   “你把药方给我,我看一眼。”   沈月想了想,母亲腿疾久治不愈,他医术精湛,不妨给他看看,于是把药方递给了他,“你能看清吗?”   谢晗点头,在灯笼下仔细盯着上面的文字,沈月也在这时候看清楚了他的面孔,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只是比之前她离开的时候多了几分威仪和淡漠,那是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人才会有的姿态,他应该是升官了,想来这些日子他在京城过得还不错?   只是为什么看着消瘦了许多?   这时,鲍鱼走了过来,很是敬重的关心道:“王爷,仔细伤眼。”   沈月在旁边有些莫名其妙,他好像叫谢晗王爷?   不过这跟她也没关系,相对来说,她更关注谢晗盯着这张药方有好长一会儿了,不禁问:“怎么样,有问题吗?”   谢晗将药方随手折了,“这上面有几味药相克了,所以吃了这么多也不见好,你跟我回谢府,我重新拟定药方给伯母送去。”   沈月提到谢府,想着好几十里路呢,今晚肯定回不来,她拒绝道:“还是算了,你直接告诉我药方,我自己去抓,我母亲还在家里等着喝药,比较急。”   谢晗道:“走吧,我陪你去。”   沈月见他要牵自己手,连忙后退:“真的不用。”   “我跟你说了,你记得住?”   沈月想了想也是,正犹豫着答应时,手已经被他紧紧攥住,沈月还记得他的手好看,手掌心很温暖,在燕京的时候他就经常牵着她,很有安全感。   只是当初不告而别,再见多少有点尴尬,“我自己走。”   “你不是说,伯母在家里急着喝药,马车更快。”   沈月目视着他,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握的很紧,他好像有意帮她取暖的样子,所以,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她走了这么久,他都没有音讯显然是不在乎她。   如今,再突然出现,还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她做不到。   她开口道:“你来水乡有事?”   谢晗牵着她的手往马车的方向边走边道道:“公务在身。”   那沈月就不必多问了,果然不是因为她才来的,早知道在他心里她没有什么分量,怎么会因为她就来了呢。   谢晗察觉她慢吞吞的,不情不愿的样子,冷不丁催促了一句道:“再晚药铺就要关门了,快点。”   如此,沈月想到来回走十里路是有点远,走回去母亲都要休息了,“好。”   马车里安静的呼吸声都没有,倒是外面的车马咕噜声显得异常清晰。   谢晗主动开口问:“看刚才的药方,伯母腿疾似乎又严重了。”   沈月点头:“一直都这样。”   正常人在潮湿阴暗的牢房里待上一年半载都会得病,何况是有腿疾在身。   “我记得我之前有给过你一张药方。”   沈月没有说话,她没敢说,关于他的一切,母亲一点都不想沾边,所以另请了大夫。   谢晗是聪明人,知道是什么意思,“明天我去登门拜访。”   沈月脱口而出道:“明天不行,明天我相亲。”   话音刚落,车厢里又安静了,许久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相亲?”   她想来心直口快,不善狡辩,可是沈月不知道为何,就想解释一句,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就下意识的开始贬低自己,“我母亲让我在家里相亲,我也不能坑人家不是。”   言下之意是,她早已不是女子之身,万一被人家发现岂不是给家里抹黑,所以她跟谁相亲都是走个过场而已。   反正无论如何,在他眼里,她都是最差的。   谢晗想了想:“说的也是,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你给人家当媳妇,确实坑人。”   你看,只有我要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要你,你真的不懂吗?   沈月每次在他面前,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又忍不住反驳道:“那不一定,万一就有人喜欢我这样的呢,我年龄不小了,也应该让我父亲母亲放心。”   谢晗心里酸涩,没好气的讥讽了句:“喜欢你什么,喜欢你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   明明一开始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上了他的兄弟,他好不容易等到她回心转意,如今人都已经是他的了,他苦苦找了她半年,刚见面,嘴里又要嫁人,亏她说得出口。   沈月在马车里别过头没有理他,他这是嫌她轻薄,毕竟,她也没什么可解释的,在他面前她装不了矜持,当初追了他十几年,委身于他那刻,她在他眼里就一文不值了吧?   车厢里安静的令人心里疼的窒息,谢晗盯着眼前娇小的背影,明显感觉得到,她不高兴。   他刚要开口,沈月发现药方的纸边都快卷烂了,开口道:“这药方还有用吗?”   “没用了,你玩吧。”   沈月再见到他,不想跟他拌嘴,改口问:“你当大官了?”   “嗯。”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谢晗目视着她,意味深长道:“找人。”   沈月心里咯噔一下,找她?   她终于回头看着他道:“你找谁啊?”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有些事需要她帮忙。”   她哦了一声,把头扭了回去,那应该不是她了,她也没什么能帮他的。   顿了顿,她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忍者心里的失落,又回头问:“我是说,你不是在燕京吗?怎么会在这里找人呢?水乡是平民百姓住的地方,除了吉祥镇还有很多地方的难民都搬到这里了,住的人又多又杂,确实不好找,你找的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我能帮你找找吗?”   他淡淡道:“找到了。”   沈月:“哦。”   那就不用她帮忙了,正好省事了。   谢晗盯着她有些失落的背影,娇小的又可爱又可怜,他想伸手去抱她,见她背对着自己如此抵触他,又把手收了回去。   这时,鲍鱼在外面道:“王爷,到了。”   ……   沈月回到家,陈淑婉和沈伯荣已经睡了。   她把药包放在了厨房,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时,才把袖口揣着的赤金手炉掏了出来。   她抓药回来的时候,不想被谢晗知道自己的住处,执意自己回来,把斗篷又还给了他。   奈何他当时拽着她不放,暖了好一会儿手,才肯放她走,临走的时候,还把手炉给了她。   这样的他,总给她一种错觉,他好像很在意她一样,如果,不是他们半年未见的话。   她做不到他一样,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听鲍鱼说,东陵打着立北婴为帝的名号与北燕交战,他自请平乱,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似乎这半年来,他也很忙碌。   而关于她,好像是她正好住在这里,他正好出现在这里,这样。   次日,沈伯荣带沈月到酒楼相亲,临时找个借口离开了。   沈月许是喜欢谢晗多年的缘故,所以对于一身素衣的书生并不反感。   相亲的人叫许平生,家里做古董生意,谈吐温文尔雅,而且还不是读书人。   很符合母亲要她找的条件。   但是,这人似乎很了解她的过往,开口便问:“姑娘以前是吉祥镇人吧?”   沈月在吉祥镇早就许配给谢晗,关键是还被谢晗给抛弃了,名声上一直都不是很好,她当时愣了下,看来接下来没必要谈了。   “姑娘别介意,生意人嘛,喜欢知根知底,所以……”   不用说,沈月也知道,他们之前找人打听过了他们了。   父亲只是没指望他们能成,要是真指望,以父亲的人脉,打听清楚他们家的来历也是轻而易举。   沈月:“我们家也是做染坊生意的,理解。”   许平生试探着又问:“听说,沈姑娘之前早已许配给了谢家公子?” 第73章   第一次见面, 就被对方再三追问过去,想必换个人都不会舒服,沈月索性放下茶水道:“你还知道什么。”   许平生见好就收, 云淡风轻的笑道:“也就这些了, 除此之外都是一些好话。”   仿佛他刚才不是在揭隐私,而是在唠家常。   话已至此, 沈月也不必里子面子的客气了,反问:“我还能有好话?”   许平生放下茶盏道:“比如姑娘武功极高,古道热肠, 这可句句都是在下发自肺腑之言。”   沈月自嘲道:“我还以为都说我刁钻跋扈,没脸没皮呢。”   吉祥镇人人都知道她倒贴谢晗,为了谢晗当街打架也不下几十次了。   许平生见沈月是个直爽人,也没有再恭维客气, 毕竟沈月名声在外, 只说好的不说坏的也显得太假了,“我倒不介意这些, 反而我觉得姑娘做事光明磊落,敢爱敢恨, 人若虚伪的面具戴久了, 对真实二字更懂得难能可贵, 何况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姑娘有武功,胜过他人百倍, 又何必妄自菲薄。”   沈月打量着眼前的书生,还是母亲说得对, 读书人总是有弯弯肠子, 总让人分不清他话里背后的意思, “这么说,我的这些缺点,在你这里反而是优点了?”   “自然。”   他这么捧着自己,沈月却不信天下有这么大度的人,索性挑明道:“我曾经在青楼待过几个月,你也知道吧。”   许平生听到青楼二字,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不在意太假,在意……又不是他想说的,他顿了顿,连忙道:“我不介意姑娘过去,只看现在,再说,姑娘的确是好。”   沈月垂眸,假装喝茶,话里话外也收敛许多。   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至少这人没有她预想的差,也没有对她有歧视,反而十分尊重她。   所以沈月即便觉得这人不真实,让人看不透,她也不好说什么,客客气气的吩咐小二点菜了。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小厮进来在许平生耳边说了句话,似乎是有急事让他即刻离开,但这种问候,一般是没看上姑娘的意思。   沈月并不介意,直言他有事可以先走,但是许平生怕她多心,他想自己先走,让小厮在外面候着,一会儿等她吃完送她回去。   沈月说她还想去外面逛逛,不需要小厮送了,让他自便。   许平生刚走,谢晗就坐了过来。   沈月正准备吃糖醋小排,骤然坐过来一个人,不禁敛眉:“有事?”   谢晗拿起干净的筷子,给她夹了一块糖醋小排道:“来吃饭。”   沈月显然不相信,只听见谢晗解释道:“正好你这里有现成的,我也不需要再点了。”   沈月环视四周,发现他身边竟没有人跟来,“你怎么会到这种酒楼吃饭?”   而且,显然,他坐在人声鼎沸的酒楼包间,显得有些违和。   这时,小二给谢晗恭恭敬敬的添了一副碗筷,客栈鱼龙混杂,小二不傻,知道他身份不一般,特意拿了干干净净的白瓷茶碗,倒了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也给沈月倒了一杯。   谢晗点头示谢后,回头对沈月道:“说说你吧,相亲的如何。”   他在外一向客气又疏离,令旁人不敢怠慢亦不敢轻视,沈月闻言抬头时,见整日吆三喝六的小二也竟也斯斯文文的朝他拜了一下才离开。   而他此时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语气,令沈月不仅想起他从前对自己的态度,沈月生怕谢晗误会他们家还肖想他做女婿,冷声道:“嗯,还不错。”   谢晗:“相几个了?”   她想了想:“不多,就五六个吧。”   “有喜欢的吗?”   既然,他语气平淡的毫不在意,如此,沈月也不介意了,直言道:“我觉得都还不错,而且我母亲也渐渐老了……”   说到这里,沈月心里还难受了下,她名声给了他,人给了他,好歹他们当初还好过一阵,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应也太平静了。   “什么?”谢晗追问。   “没什么。”   沈月低头吃糖醋小排了。   谢晗看着她问,继续追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月也不看他,专心盯着自己碗里的吃食,边吃边道:“喜欢能接受我的,他要能接受我,我就嫁。”   “就这点要求?”   沈月见桌子上饭菜还多,抱着不浪费的原则,随手夹了几片没有什么食欲的丝瓜放到了碗里,“人无完人,我也并不是多好,人又不够贤惠,人家不嫌弃我就不错了。”   这一动作,谢晗尽收眼底,揶揄道:“你何时变得这么不挑食了。”   “我以前眼光也没有多好啊……”   否者,她能喜欢上他吗?   再说,她为什么放低要求,他心里没点数吗?   沈月正在吃东西,突然被一只手托着下巴将头转向了他,只见他认真打量着自己的脸道:“我看看,我觉得小月长得美,不是一般人能配上的。”   沈月不禁敛眉:“安慰,讽刺?”   谢晗道:“不是安慰,也不是讽刺,是觉得不必操之过急。”   沈月扭头,没好气的挣开了他,“没着急。”   瞧他那副关心自己的人生大事,仿佛她亲哥一样,唯恐她嫁不出去,他还真是对她说放就放半分情意都没有,不禁道:“用不着大人替我操心。”   “我和你一同长大,现在却还没有成婚,心急也是有的。”   沈月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突然,谢晗又问:“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没好气道。   谢晗单手撑着侧脸打量着她:“不如,我也跟你相亲?”   “你开什么玩笑?”   “既然他们都可以,我不比他们更合适?”他声音带着蛊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的过去,拥有你的一切,嫁给我,不比他们好?”   沈月躲开了他,提起往日脸色不由涨的通红,她没心情跟他打趣,“你到底想干嘛。”   他要想娶早娶了,会等到现在?   “刚才那个人是不介意你过去,你相信他喜欢你?”   他知心话没说过几句,风凉话倒是一套一套的,沈月没好气道:“一个不介意我过去,只喜欢我现在的人,我为什么不相信,难道我相信一个不介意我去青楼的人吗?”   无论他们在燕京多么亲近,多么暧昧,多么依赖,即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都改变不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入青楼的事实。   沈月说完后,谢晗的神色也严肃了许多,明明周围热闹的人声鼎沸,沈月却觉得安静的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久,他开口道:“我以为我找到了你,这件事过去了,既然你介意,为什么在燕京,你还要和我……”   “你知道的。为了救我父亲母亲,这不是我们的交易吗。”   谢晗凝神间,弄清楚前因后果后,突然自嘲的笑了一声,“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所以,这就是你不告而别的原因?”   既然话都说开了,也不需要再说了,沈月起身要走,突然被拽住,“还没有回答我。”   “是。”   “你对我……”   “心太累了。”沈月道,“谢晗,再喜欢一个人也会累的,刚才许平生问我,为什么跟他相亲的时候,我想起自己在吉祥镇名声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十几年,都换不来一句喜欢的话,不喜欢也就罢了,我想,是不是如果我早明白这句话,就不会那么累了。”   谢晗松开了手,伸手抱住了她,“你说,这世上有哪个女子像你这般任性。”   明明是她喜欢了他十几年,是她非要把他一颗冰冷的心焐热,他后知后觉的喜欢上她的时候,她却喜欢上了别人,他好不容易等她死心,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她,她又不告而别,现在他刚找到她,她又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人相亲。   沈月笑:“是啊,我任性,你第一天才知道吗?”   谢晗抱紧了她:“可我又不能怪你,因为的确是我做得不好。”   沈月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怪她?   “我做错什么了吗?是喜欢你我错了,还是你说……唔……”   沈月谈话间骤然被堵住了唇,或许是许久未见,或许是真的还有情,或许是真的忘不了吧?   她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只剩他滚烫的温度留在唇齿厮磨……   还有就是委屈,很委屈……   她想质问他,为什么到现在才找她?为什么突然想起她了?她对他到底算什么……   可是,当他抱着自己时,又什么都不想问了。   小二本来想进来添茶水,刚掀开帘子,就看到紧紧抱在一起的俩人,缠绵的如胶似漆,吓得又把帘子放下,遣散了其他人后匆忙下楼了。   许久,谢晗才道:“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我若当初肯把话对你讲得再明白些,兴许你不会累……也不会走,对吗?”   沈月此时看着他,眼睛就像是会讲话一般,讲明白什么?   谢晗沉吟了口气,开口道:“如果不喜欢,我又为什么来这地方找你,你当真以为这地方好找?还是你觉得当初我把你从那地方带出来容易?”   沈月推开了他,质问道:“你是说,你是因为我后来才去吉祥镇的?”   就凭他当时对她的那种态度?   谢晗不置可否。   沈月白了他一眼,“现在,你当然这么说。”   谢晗见她不相信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急迫且诚恳道:“我也并给什么事都有经验,比如喜欢你,我这辈子也没想到。”   沈月回头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我对男女之事,我没什么经验,若是做的不妥的地方,也希望你原谅。”   话虽然是道歉,可是听着实在气人,沈月打算出门时,发现二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安静的只剩下他们俩人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沈月没有止步的意思,边下楼梯边道:“我母亲不想见你,你知道的。” 第74章   他伸手, 拽住了她,一脸认真的问:“那你呢,你也不想见到我吗?”   沈月想到他刚才那番说辞, 毫不犹豫的抽出了手, “暂时不想。”   此时,正直中午, 外面积雪开始融化。   沈月刚出门就听见一向清冷孤傲的谢晗跟在她身后厚脸皮道:“这两日下雪,外面天寒地冻,想来伯母腿疾发作不好受, 我去帮她针灸,可以缓解一些。”   沈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面孔,什么时候他也学会死缠烂打了?   终于,她忍不住问:“你想去我家?”   沈月不等他开口, 直言道, “我母亲不让我跟你接触,我可不敢带你去, 你非要去的话,最好别拉上我。”   顿了顿, 她看着谢晗一脸好意, 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过分, 改口道:“你去可以,但是我要先进门,你隔半个时辰或者一两个时辰再后进去, 万一被我母亲看出你是被我带进来的,我怕她连我一起骂, 大冷天的, 我可不想站在院子里陪你挨骂。”   说着,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襟。   俩人并行走在街道上,一如幼时在吉祥镇从私塾回家时的步伐。   谢晗瞧着她圆溜溜的侧脸,一脸认真自保的样子,求生欲极强,可爱是可爱,只是再想想她以前如何维护自己,谢晗不免有些怅然,目视前方有意无意的提醒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挨骂的吗,这么不仗义?”   沈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知道了,难怪你今天一直缠着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让我陪你回家挨骂,你别跟着我,我自己走。”   平时就记得她如何刁蛮任性,这时候他倒想起她了。   这话说的,好像她皮痒痒,多喜欢被骂似的。   谢晗一把拽住了她,“自然是……因为喜欢。”   沈月没好气的对他道:“我喜欢你就是保护你,你喜欢我就是让我陪你回家挨骂?”   话音刚落,谢晗颇为认同的点头道:“小月说的有道理。”   沈月略微皱了皱眉,狐疑的打量着他,果然,听见他还有下半句:“那么你以前喜欢我的时候,我经常帮你善后,现在我喜欢你,你看……”   沈月打断了他:“你这么对待我父母我还要帮你,做梦也没有这么做的。”   回家的路上,谢晗把当初船上失火以及自己的身世来龙去脉给沈月说了一遍。   沈月把他的话在脑海中仔细梳理了一遍后,听懂了这里面的利害,“这么说,沈家被抄家一事,并非是你蓄意报复,反而是为了救沈家在拖延时间?你怎么不早跟我解释?”   后来,沈月想明白了,以谢晗的性格,当初他不确定船上失火一事到底跟沈家有没有关系,即便是他在尽心保全沈家人的性命,只怕也不会在她面前承认,他戴个恶人面具心里倒是痛快了。   不过……   沈月惊呼道:“如果谢员外是你的养父的话,那你岂不是王爷的儿子?”   那他岂不是皇室血脉?   水乡大街上人来人往,俩人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人声鼎沸喧哗中,这地方和燕京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说什么都不会被有心人听见,可以肆无忌惮,畅所欲言。   谢晗怅然目视前方道:“因为我是他的儿子,也是因为当今陛下无子,现在东陵打着拥立北婴为帝旗号要谋反,所以……”   沈月点头了然,大概这也是这么长时间他迟迟没有消息的原因,他刚得知自己的身世,亲弟弟就要谋反,只怕这半年来也不好过,“那你这半年在燕京好吗?都在忙些什么?”   “自然是找你。”谢晗牵着她的手道,“当初你走的时候,皇宫发生兵变,等我回到家,你已经离开七天了。我让人去找你,等他们到了吉祥镇,才知道你已经搬走了,我也是找了好久才得到你的消息。”   沈月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他从小就没有父母,没人心疼过他,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身世,还因为身世成了众矢之的,什么他当初的不在乎,他在燕京欺负他,他心里有没有他之类的问题,沈月突然不想和他计较了,“可是就算如此,我相信你,可你当时没有相信我父亲母亲,我母亲也确实伤心,这件事你要自己想办法。”   谢晗沉吟口气,手上力度也握紧了几分,“自然是要认错,若是余生换得他们原谅,就算他们让我赴汤蹈火,我也乐意。”   沈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主动拽紧他的手,认真问:“现在你有弟弟和妹妹了,不管东陵人谋反在先,他们对你好吗?”   沈月从谢晗阴郁神色中大概知道答案了,你死我亡,哪儿有什么兄弟情义,终归是她期盼的太好了。   沈月改口道:“要是处的不好,就慢慢来,人心是肉长的,总会焐热的,饶是父亲母亲虽然表面上生你气但他们心里还是疼你的,若是你在燕京太孤独,别忘了沈家也是你家。”   俩人十指紧扣,沈月终于从他冰冷的脸上找到了笑意,比积雪上的阳光还暖,“走吧,我带你回家认门。”   “这么好?”   “然后就按照我上面说的办。”   谢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过一两个时辰天色就黑了,“我要是真等上几个时辰,你确定伯母不会休息?”   话音刚落,沈月立即试图挣开他的手,保持距离,“那你今天还是不要去了。”   刚才握的太紧,沈月扯了半天,没有挣开。   “择日不如撞日,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住在哪儿。”   俩人谈话间已经走出了闹市,前面一排青砖绿瓦,已经开始看到市井人家,刚才握的有多紧,现在沈月扯得就有多急,“松手……前面就是我家了……”   这时,远处走来两辆马车,沈月担心遇到熟人,情急之下,她指尖一个用力,只听见嘎嘣一声,她担心谢晗骨折了,只好任由她拽着自己,俩人躲到了杨树后面。   她靠在树干上,见他脸色如常,小心翼翼道:“怎么样,没事吧?”   谢晗没有回应他手有没有事,俯身轻轻咬了下她的唇……   以前,在吉祥镇,是他们关系最疏远的时候,现在,却是她最幸福的样子,沈月盯着他冷峻的面孔,脑海中想到以往的期待,情不自禁的就吻了上去……   沈月迷离间,她靠在杨树后面,仿佛听过脑后有好几辆马车经过的声音。   唇齿间的麻木提醒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推开了谢晗道:“好像……好像许家人下午要来我家做客,我再不回家,我父亲就该出来找我了,我先走了。”   谢晗却没有放人的意思,伸手拽住了她,“我送你。”   沈月被他这个提议吓到了,受惊的推开了他:“作死啊,谁要你送……”   好在,谢晗说到做到,沈月回到家后,他真的在外面等到了天黑才进门。   沈月自回到家后,心里十分忐忑,一直在等父亲母亲比她先遇见谢晗,这样自己就可以先撇清嫌疑了,没想到她出门就去院子里到了下水,俩人先撞见了!   沈月心虚的缘故,故意大声道:“谢晗,当初既然你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情,你还好意思进我们家!”   谢晗不禁敛眉,她第一次见到他,是这个反应吗?   她说的比外面戏文上的还假,这下他饶是半夜而来也帮不了她了。   沈伯荣和陈淑婉在屋里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们女儿反应有些夸张。   沈伯荣出了院子,果然看见了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他看了一旁心虚的沈月一眼,开口道:“既然知道住处,怎么这么晚才来?”   这个时间突然登门拜访,应当是有事?   沈月自以为刚才的戏很足,没想到的是,谢晗脱口就把她出卖了,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是,因为小月担心我连累她挨骂,所以一直在外面等到天黑才进来。”   然后,沈月被出门的陈淑婉瞪了一眼,不出声了。   而且,她也不打算再帮谢晗发一句声了。   俩人默契的看了对方一眼,刚才在外面有多缠绵,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沈伯荣道:“外面冷,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   陈淑婉却不打算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既然大人觉得沈家罪大恶极,你现在又是做什么。”   谢晗并没有敢进屋门,在院子里的积雪上单膝下跪,坦然道:“兑现当初的诺言,娶小月进门。”   陈淑婉苦笑,她指着这套一眼望到家门口的院子,“有劳大人抬爱,大人也看到了,如今我们门户实在太小,高攀不起。”   沈伯荣担心他膝盖受寒,又顾虑妻子的情绪,没去亲自扶谢晗,“天寒地冻,先起来,有什么事到屋里再说?”   陈淑婉见谢晗起身,回头瞪了沈月一眼,“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回你房间去!是还嫌不够丢人吗!”   谢晗因为担心陈淑婉腿疾在外面受寒,先进了屋子,他对沈家二老心中有愧,跪在地上迟迟未敢起身,他心里明白,无论这件事阐述的再清楚,终归是他连累了沈家。   沈伯荣对此事颇为忧心道:“这本是好事,只是因为这件事发生了战乱,既然陛下让你继承了爵位,又封了宸王,想必没有因为此事怪你?”   谢晗如实回道:“没有。”   陈淑婉听到谢晗没有被牵连,刚才失态的神色又缓缓定下了,恢复到了方才他刚来时撵人的神色,不想再继续多言。   谢晗只好旧话重提:“恳请伯父伯母成全。”   其实陈淑婉从来也没有真的生他气,真正令她心寒的是,他竟然亲眼看着沈月被送进青楼,别说是她女儿,就算是大街上随便一个女子,喜欢一个人十几年,被喜欢的人眼睁睁的看着送进青楼,多少也会耿耿于怀,何况沈月是她的心头肉,她看着他们一起长大,看着女儿这辈子爱极了他,看着他冷漠的将女儿拒绝十几年,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再受到伤害,“纵然是王爷客气,我们也得知道自己的分寸那。” 第75章   谢晗神色惶恐:“小婿不敢。”   陈淑婉坐在椅子上, 眼神凉凉的看着他:“你认亲倒是快,当初我们全心全意把女儿托付给你时,你拒绝的何等干脆, 仿佛我们月儿是豺狼虎豹要把你吃了似的, 王爷现在又何苦做出此举?”   谢晗道:“以往,是我不懂珍惜, 谢晗有错当罚,等东陵战事高捷,孩儿定会接二老到燕京颐养天年, 每日请安问罪,直到二老肯原谅谢晗为止……如今,只恳请伯父伯母再给一次机会,让孩儿兑现当初承诺, 迎娶小月进门, 谢晗保证,今生今世, 一定会善待小月。”   陈淑婉打断了他:“善待……你即说你心里有我儿,我不明白, 当初你是怎么忍心看着她被送入青楼的?当初我们救你回来, 不求你知恩图报, 你不喜欢月儿,只要你说出来,我们绝不强求, 我只问你,你和月儿一同长大, 十几年的感情, 即便你恨透了我们,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你是怎么忍心如此遭践她?”   陈淑婉的话,字字戳到了谢晗良心上的痛处,每一个字令他悔不当初,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沈伯荣知道陈淑婉脾气,她心里知道谢晗后来又特意回到吉祥镇把沈月赎出来了,并非真的怨恨谢晗,只是心疼女儿,车轱辘的气话罢了,到底是养了十多年的儿子,焉能没有感情?   他起身将谢晗扶起来道:“事情既然过去,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当心地上受凉,起来吧。”   陈淑婉没好气的瞪了沈伯荣一眼,他心倒是大,“王爷金尊玉贵,我们瓦舍唯恐招待不周,天色不早了,请回吧!”   谢晗犹豫了下道:“孩儿还有一事相求。”   沈伯荣关切道:“什么事,你说?”   陈淑婉见沈伯荣唯恐帮不到他的样子不由瞪了他一眼,她坐在椅子上微微起身,也在等着谢晗开口。   谢晗道:“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位从燕京来的女子,因为她在我那住着多有方便,我看这里还有房间,想把她安顿过来住几天。”   沈伯荣向来好客,又乐善好施,听到那女子有难处,不假思索应道:“当然可以……”   陈淑婉听见女子就想起林桑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真当沈家这么容你,我们还没答应把月儿许配给你,你把妾室都塞我们家里来了,既然在外面有了人,又何苦跑到这里装模作样!”   谢晗对视上沈伯荣不解的眼神,连忙解释道:“伯母误会,这位姑娘叫谈牡丹,是我好友挚爱,她因为得罪了长公主,所以好友托我带她离京一段时间,她在吉祥镇人生地不熟,小月和她关系倒是不错,她现在怀有身孕,我想着在我那里多有不便,不如让她先住在沈家,等我好友来到吉祥镇再把她接走。”   “她孩子是谁的?”   沈伯荣问出了陈淑婉也关心的问题。   谢晗解释道:“是我那位挚友的,说起来,这孩子要生下来,也算是长公主的孙子。”   沈伯荣陈淑婉明白了……   陈淑婉悬着的心放下来后,故意揶揄道:“沈家当初不过就是收留一个常满,牢狱之灾就半年,现在你又提出来让我们收留一个长公主府都容不下的人,回头可别再把我们送进去……”   沈伯荣不禁敛眉:“你看你又来……他就算是大夫,照顾一个孕妇也不方便,何苦再旧事重提,那孩子在哪儿,还是先把人接来再说吧。”   “若是伯母同意,我明天就安排人把她送来。”   陈淑婉别过头算是默认了,沈伯荣道:“你伯母的心肠你还不了解,她自然不会拒绝,沈家也是你的家,你想安排就尽快安排吧。”   “是。”   谢晗见陈淑婉面色隐忍,嘴唇发紫,“伯母,可是腿疾又犯了。”   陈淑婉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给自己针灸,若是她这么容易就承了他的情,如何对得起女儿当初受的苦?   她故作硬撑道:“不用,我不劳烦你,劳烦不起。”   沈伯荣却十分不给她面子,当即打脸道:“是谁昨天晚上疼了整整一夜,一直嚷嚷着找大夫,现在大夫来了,你又不稀罕,赶紧的治好了,睡个好觉,自打入了冬,你白天晚上疼的不敢出屋子,你自己想想,你多长时间没好好休息过了。”   陈淑婉捂着腿没好气的瞪着他:“疼也跟你没关系!”   ……   谢晗让沈月取了一盆热水,把陈淑婉双脚泡在了药水中。   陈淑婉坐在床榻上,从这个角度看,俩孩子给她洗脚,真有小夫妻的样子。   晚上,陈淑婉得到谢晗的医治,腿是不疼了,只是她一想到谢晗的身份,又睡不着了,他们的门第,一个状元已经是沈伯荣平日里行善积德,祖上烧高香了,如何高攀得起金尊玉贵,皇室血脉的王爷?   就算他们肯答应,在皇室面前,谢晗现在的婚事又谁做主。   陈淑婉翻身对着沈伯荣问:“你说,若是咱们月儿还是执意跟他在一起,真嫁过去,会不会受气?”   沈伯荣闭目道:“你就是操心的太多,谢晗还能委屈的月儿不成?”   陈淑婉平躺在床上,目视床帘道:“你不懂,这夫妻在一起过日子,两个人是举案齐眉,多个人,要是考虑到家世背景,要是真嫁过去,我们月儿过去是给他当妾还是妻?”   话音刚落,沈伯荣睁开眼睛看着她道:“那当然是妻子。”   陈淑婉见他终于肯对孩子的事上心了,侧身看着他问:“那要是娶个贵妾呢?”   沈伯荣刚坐起来,听到这句话,不禁敛眉,又躺了回去,有些心累,“你想多了,谢晗这孩子我了解他,他脑子里就是他那些书啊,阵法啊,不怎么好色。”   “你就是心太大!”陈淑婉想到他今天对谢晗立马原谅的态度,还不忘数落他。   那他们女儿的苦,就白吃了?   沈伯荣讲道理道:“你想得多是一天,想开也是一天,何不让孩子顺其自然,况且你就是拿出你的经验之谈,他们会听吗?这事他们自己经历了才能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现在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何况,谢晗向来稳重,做事都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也许他早就考虑好了,你说的这些都未必能在咱闺女身上发生,好不容易你能睡个好觉,你想这么多累不累?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我操心孩子还有错了,你瞧你什么都顺其自然,你没看见你女儿受的委屈吗!”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由他们去吧,这谢晗以前冷落月儿是他没想明白,况且,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了,我不相信,谢晗会委屈了月儿。”   ……   次日,谈牡丹被谢晗送来了。   久别重逢,谈牡丹衣着比起在燕京时素雅的仿佛就像是吉祥镇的女子一般,但仍然优雅得体,举止大方,看得陈淑婉赞叹连连,“都说近朱者赤,你也跟人家学学,站有站样,坐有坐样,你在瞧瞧你,跟孩子似的!”   谈牡丹嗔笑打趣道:“活泼些也无妨,宸王殿下不是喜欢吗?”   陈淑婉闻言,看了沈月一眼,仿佛往事历历在目,“你问问她,宸王殿下喜欢吗?”   沈月颇为不好意思的闭上了嘴,主要是谈牡丹不知道谢晗以前有多讨厌她。   这时,谢晗含情脉脉的开口道:“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于是,沈月重复着谢晗的话,对陈淑婉道:“喜欢的。”   因为谈牡丹有身孕,陈淑婉在坐榻上多垫了两个枕头,“这里比不得燕京什么都有,你需要什么尽管说。”   谈牡丹笑意盈盈感激道:“伯母对我照顾无微不至,如亲女儿一般,我那还敢挑剔什么!”   陈淑婉坐下道:“听说你是燕京来的,自然过惯了好日子,我是怕这里穷乡僻壤你住不惯,要是需要什么,你就跟月儿说,我们再去置办。”   谈牡丹看着沈月和谢晗笑道:“若说穷乡僻壤,宸王殿下何尝不是从这里长大的,宸王殿下在燕京时提到吉祥镇就跟丢了魂似的,对这里流连忘返,魂牵梦萦,可从没听说过一个不字,我一个女子,哪有嫌弃的道理。”   屋里一片沉默,沈月却听得脸色通红,谢晗面色也有些不适,他找了个借口说是去帮沈伯荣整理账簿出去了。   沈月连忙岔开话题道:“不嫌弃就不嫌弃,还要笑话我一顿,就你话多……眼下还是说说你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提到章柏尧,谈牡丹脸上笑意全无,“我原以为他是个有主意的,却不想怕他母亲至此,我也只好在这里安顿下来,先等他消息吧,若是他说服不了他家人,我一个人也能养活我的孩子。”   说到这里,谈牡丹想起什么,对沈月道:“我倒是羡慕你?”   沈月不解道:“羡慕我什么?”   陈淑婉静静坐在一旁,只听见谈牡丹接着道:“当今陛下没有子嗣,对宸王抱有很大希望,本来陛下想给宸王指一门好婚事……”   沈月忍不住打断道:“还是叫他谢晗吧,宸王,我总觉得在说别人,指了婚事之后呢?”   “他为了你宁愿一生不娶,最后陛下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就答应了,将来你就算到了燕京,你有他护着,想来也不会有人再为难你,可是我……”   沈月道:“我相信章柏尧也会这样维护你的。”   陈淑婉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暗道:算他有心,总不算辜负我儿。 第76章   陈淑婉见天色不早, 掀开门帘到厨房做饭去了。   屋里顿时只剩下沈月和谈牡丹二人,谈牡丹坐近了些,握着沈月的手道:“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 他若纳妾, 我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让我做妾, 我宁可一辈子不嫁!别说我出身青楼,我清清白白,除了他再无二人我问心无愧, 我自认为我见识不必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差,若说人品,我也从未做过一件昧着良心的事,就因为身份低人一等, 我不甘心!”   “我听谢晗说, 长公主是想要个有家世的女子帮扶章柏尧前程……”   谈牡丹不屑的打断道:“章柏尧不会在乎这些。”   “为人父母的,哪个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我的母亲不同意我和谢晗好……”   “你们不是之前就已经有婚约了吗?”谈牡丹问。   沈月点头:“我母亲不同意我和谢晗好,因为家世悬殊, 不愿意高攀, 怕我将来受委屈, 长公主担心他儿子娶了你,名声不好,影响仕途, 可见门当户对在长辈眼里还是很看重的,想来, 章大人也不想忤逆长公主, 所以这件事, 不能硬碰硬,还是要找个两全之法。”   谈牡丹冷笑:“什么两全,我生来就被卖入青楼,我还能回到娘肚子里重新投胎吗……”   这时,院子里又谢晗跟沈伯荣说话的声音。   许是谢晗回来了,沈月感到一切都那么的踏实,她坐在谈牡丹对面,乖巧道:“可你现在已经不是赎身了吗?这事,谢晗已经有了计较,你当他这次为什么把你从燕京带回吉祥镇,他打算去衙门把你籍册归到沈家,虽然我们家门户不好,但至少你有了一个身份,只是委屈你以后要姓沈了……”   谈牡丹激动之余,有些不敢置信道:“沈月,脱离贱籍,这对我来说,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若是沈家愿意收留我这样的女儿,沈家对我再造之恩,谈牡丹这辈子没齿难忘。”   沈月打断了她:“你刚才还说自己不逊色谁,什么叫这样的女儿……”   谈牡丹闻言,平复了几分刚才的失态,低头笑道:“世人接受不了青楼女子,我是怕侮辱了沈家门楣。”   “我觉得作恶多端的人才名声不好,若说青楼就有损名声,那我不也在青楼待过几个月吗?我父亲这人最好说话了,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我母亲就更不用说了,她做梦都想有个有才华的女儿,那肯定是追着你要认亲的。”   谈牡丹想到陈淑婉对沈月哀其不争的样子,忍俊不禁,“那我……”   沈月道:“等吃过饭,谢晗会帮你提的,我待会儿就负责给你沏两杯茶,我觉得我父亲母亲要知道会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怕他们激动地顾不上吃饭了。”   谈牡丹却没有沈月那么轻松,她对陈淑婉实在是心生亲近,仿佛那就是她从小期待的母亲的样子,有个家她想都不敢想的事,生怕自己会被拒绝,担心道:“你就打趣我吧!万一伯父伯母不愿意呢!再说,我怀有身孕瞒不住的,传出去,岂不是有损伯父伯母名声?”   “你放心好了,这里不是燕京,民风淳朴,多个女儿笑还来不及呢,何况又聪明又漂亮又通诗书的女儿,求还求不得呢,谁会管你是青楼来的燕京来的,何况你是沈家的女儿,我父亲母亲当然会维护自己女儿的名声,我更不会让人在背后诋毁你了,其实,我们家人缘挺好的,不会有人诽谤你的,你看我,当初被卖到青楼,现在不是还有人来提亲吗,他们知道我父母的为人,他们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到时会他们只会羡慕我们家有你这么一个大美人,住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谈牡丹听沈月小嘴叭叭不停,盯着她脸上那自信的笑,自己也投入的津津有味,她似乎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些大户人为什么整日里明争暗斗遇事又默契的包庇纵容对方,大概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吧,父母名声好,所以沈月也不会跟着被说三道四,原来被家庇佑的感觉是这样,她似乎也感受到了。   吃饭的时候,谢晗跟沈伯荣还有陈淑婉在外面已经提过这件事,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坐在一旁,把离陈淑婉的位置给了谈牡丹。   陈淑婉没有让小辈们主动提,把自己做好的鸡汤盛了一碗只给了谈牡丹,主动拉着她的手道:“牡丹,这是我新做的鸡汤,你看看合不合胃口,以后呢,沈家就是你的家,你若愿意,我会把你当做自己女儿一样疼爱,不用见外。”   沈月听出了陈淑婉的意思,对谈牡丹道:“我就说母亲会同意吧!”   谈牡丹不敢置信的对着陈淑婉和沈伯荣确认道:“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家门户不高,虽不说是名门望户,好歹也有些闲钱,等这段时日风头过了,再回吉祥镇把染坊做起来,沈家的女儿,怎么也不能做妾,若是他们娶了便罢,不娶的话,沈家也可以养你和孩子。”   当初在燕京,周旋在豪门子弟之间,一向善谈的谈牡丹,听着陈淑婉的话,眼前渐渐开始模糊,竟然好半天说不出话了。   她才发现,她口才也不是那么好,连谢谢都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沈伯荣道:“牡丹这名字不合时宜,咱们家孩子都是一个字,不如叫沈音吧?”   谢晗道:“惟闻钟馨音,好名字。”   陈淑婉赞同道:“对,换个名字好,听他们的,这名字安静文雅听着大气。”   谈牡丹抱着陈淑婉哭了好一会儿,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认亲,沈伯荣看着三个孩子说说笑笑,家里愈发显得热闹。   下午,谢晗让人去衙门给谈牡丹办好了良籍,谈牡丹拿着自己的籍册,感慨道:“从此再无谈牡丹,只有沈音了。”   谢晗道:“不舍得?”   “谈牡丹的名字本来就是假的,谈何取舍。”她将籍册抱在怀里,“我更珍惜现在的名字,以后你也叫我沈音吧。”   晚上,沈月和沈音同床而眠。   沈音突然道:“你知道吗,我现在有了父亲母亲后,突然觉得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有些可怜,甚至觉得章柏尧接不接我都不重要了。”   前半句,沈月还认同,后半句,沈月惊讶道:“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如果你嫁给了谢晗,你会担心他纳妾吗?”   大户人家都会纳妾的,何况是王府。   在谈到纳妾这件事,沈月很自信的说,“谢晗不好色。”   这下轮到沈音惊讶了:“你怎么见得?我听章柏尧说,你们不是已经……”   沈月脱口而出的话,犹豫了下,悄声道:“你知不知道,他有个习惯,他每次睡觉前都要先读经书,他上床睡觉的时候心已经静了一大半,他在我旁边躺着也无动于衷,我就知道他不好色。”   沈音想到谢晗平日里斯斯文文,真的像禁欲如谪仙的道士,可是她在春风快意楼久了,什么人没见过,管你平日里再正经高冷,男人就是男人,她忍不住猜测问:“他不会是那方面……“   “没问题!”   沈月知道她想问啥,打断了她,解释道:“他是男人,但不好色。”   沈音点头道:“这样的男子也是少见,只是……生活不会略显无趣了?”   沈月笑道:“不会啊,我觉得我和他在一起怎么样都开心。”   然后,沈月很快就被这句话打脸了。   以前,谢晗一个月都不会碰她一次,现在隔三差五的……把她从家里带出来,在谢府,在客栈,在营帐,甚至在船上……然后晚上生怕父亲母亲发现,沈月再摆脱他匆匆回来,好几次沈月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偷人。   沈月躺在桌子上,她对着那张英俊的面孔已经想象不到他以前清心寡欲的样子了,狐疑的问:“你是谢晗吗?”   “是。”谢晗压在她身上回答道。   沈月欲哭无泪,“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然后沈月被他折腾的一天才肯罢休。   直到开春后,沈月怀孕了……   这件事,是谢晗先发现的,只是发现的过程有些难以启齿。   当时沈月被他压在身下,大脑处于一片朦胧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伸手在她脸上擦了下,盯着指尖的泪水道:“哭了?”   沈月擦了擦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一阵脸红,羞愤的别过头去不理他。   谢晗本来想调整个姿势,摸到了她手腕,感觉有些不太对……   他突然敛眉,翻身坐了起来,拽着她手腕道:“别动!”   这么一停下,兴致早就冲淡了,沈月见他神色严肃,拿被子盖住了身子,不禁问:“怎么了?”   刚才谢晗也不知道为何想到她月事,发现已经两个月没来了,再加上刚才她手腕的触感不太对,这一把脉,果然有身孕了。   他现在再不能忍也得忍,谢晗将她抱了起来问:“有没有不舒服?”   沈月摇头,坐在他怀里回答道:“没有啊。”   “肚子疼吗?”   “不疼,怎么了?”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早该想到你有身孕。”   这下,沈月气的真的要踹谢晗了,“你不是说不会的吗!你不是大夫吗!你让我怎么跟我父亲母亲解释!”   谢晗道:“我来说!”   沈月正要动脚,只听见谢晗求生欲极强道:“保证他们不会责怪你……”   陈淑婉自从知道女儿有了身孕后,似乎有意为难谢晗一样,每次不让他进门,好像要把女儿当初的委屈恨不得全部还回去。   谢晗想见沈月见不到,只能翻墙了。   当时,鲍鱼把谢晗带到了院子里,沈月屋里灯还亮着。 第77章   谢晗隔着窗户察觉她一个人在里面, 掀开门帘走了进去,沈月正打算泡脚。   谢晗帮她把水端到了她跟前,沈月刚要挣扎, 被谢晗按住了:“别动, 水不烫。”   沈月有些于心不安,母亲说女人要伺候男人, 可是谢晗现在明显在伺候她,她本来就不够贤惠,可以是通情达理, 这下……她怕真的坐实刁蛮任性的恶名。   “可是……你是王爷啊……”   怎么能给她洗脚呢。   谢晗认真把她脚放在了水里,揉搓道:“你有身孕,不宜弯腰。”   沈月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我又不是沈音,我才两个月……”   “那也不可以, 我是你的大夫, 我说了算。”   沈月气的没用脚蹬他:“我看你是罪魁祸首吧!害得我被父亲母亲责骂!”   “我按照你说的解释,是我强迫你的。”   “可是他们以为是我强迫你的!”沈月没好气道, “他们现在怀疑我的品行有问题,怀疑他们的教养有问题, 你高兴了!”   谢晗忍着笑意, “事情原委, 我早已经解释,伯父伯母又不是真的生你气。”   “你再说!”   俩人谈话间,沈音进来了, 撞见谢晗居然给沈月洗脚。   同样是身份矜贵的男子,谢晗还是王爷, 都肯为沈月放弃帝位, 陪她在水里摸鱼, 陪她在山上烤肉,为她在家里挨骂,翻墙为她洗脚……   章柏尧呢……   他能为她做到哪里?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有些酸楚,到底是青马竹马的兄妹,有感情就是不一样。   “你们继续,我去院子里走走。”   沈月有些不想洗了,对谢晗道:“她大着肚子,现在又是晚上,你快去看看。”   她刚要把脚伸出来,就被谢晗按住了,“水里我放了草药,你再泡一会儿,我去看看。”   他站起来后,目光凝视着沈月,却迟迟没有动弹。   毕竟好不容易进来的,他在鲍鱼面前面子都丢了,还没见一会儿就要走,他担心她怀有身孕身体不舒服,还真有些不舍得。   谢晗抱着她在她唇角亲了两下后,才肯恋恋不舍的离开。   刚出门,沈伯荣就来到了院子里,训斥道:“大半夜的,你们三个人不睡觉在干什么呢!”   沈音还想帮谢晗开门,隐瞒这件事,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沈月也不想泡脚了,穿上鞋走了出来,这下三个人都紧张了,“当心!”   都知道她晚上看不见,现在怀着孕,再摔个好歹。   谢晗过去搀扶着她问:“你怎么出来了?”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沈月也在质问谢晗:“你怎么被我父亲发现了!”   沈伯荣对谢晗道:“回你自己房间去,成何体统!”   他就是因为教养不严,才让他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   谢晗俯首道:“是。”   于是,沈音和沈月进了东屋,谢晗去了西厢房。   谢晗以前和沈月住了十几年不觉得,现在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见不到又好像她就在身边,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令他彻夜难眠。   陈淑婉从沈伯荣口中得知谢晗为了见沈月翻墙了,知道他在乎沈月,也没想着再为难了。   “他从小没有把沈家当做家,身边也没有个亲近的人,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骨肉,自然事事上心。”   沈伯荣道:“此言差矣,他是心疼咱们月儿,怕她初次怀孕受罪,若说亲近的人,你不要忘了,是咱们月儿陪了他十几年,你当他不后悔?”   “那……真的松口吗?咱们也不是显贵人家,我实在担心月儿到了燕京受欺负。”   “事已至此,是不是还有得选吗?还是别为难孩子了。”   陈淑婉听他又是顺其自然的口气,气的踢了他一脚:“你就是纵容他们,考上状元的不像是读过圣贤书的,会武功的连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瞧他们做得那些事!惯得一个个都不成样子!气死我了!”   早起,陈淑婉准备了谢晗的早饭。   谢晗和陈淑婉起的最早,陈淑婉摆放碗筷时见谢晗进来后欲言又止,回头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错了?”   “是。”   “月儿顽皮也就算了,你不会武功,翻墙仔细摔了。”   谢晗坐在餐桌前道:“也无妨,是我一个侍从把我带进来的。”   陈淑婉把凉碟他爱吃的菜放到了他跟前,沈伯荣也出来了。   陈淑婉道:“月儿最近起的越来越晚了,沈音也不愿早起,不用等她们了,我们先吃吧,回头在给她们准备一份。”   事实上,沈月和沈音担心陈淑婉对谢晗的态度,都没怎么睡,一早就来吃饭了。   她们进来后,发现一片和谐,差点回去接着睡觉,幸好被谢晗和陈淑婉拦住,按在了桌子前。   谢晗医术精湛,照顾沈月自然是无微不至,一饮一食,都很讲究,生怕她吃多了吃少了腹痛受一点罪。   相比之下,沈音是顺带着被照顾了,因为谢晗考虑周全,她也被照顾的很好。   但沈音想到在燕京的那个人,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她看着正在给沈月夹菜的谢晗,忍不住问:“他还是没有消息吗?”   她发现沈月神色不对,追问下去才知道,燕京传来消息,章柏尧成婚了。   大家都担心她接受不了,她却坦然一笑:“既如此,我也不用等他了。”   沈伯荣欣慰的点头道:“这才是沈家的女儿。”   沈音不禁为之一惊,她没见过寻常人家父母和孩子怎么相处,但她强烈的感觉到沈家的父亲跟寻常人家的父亲不一样,难怪沈月这么无拘无束,简单快乐,单凭他们养出了一个谢晗,足以证明不是一般智慧可及。   她在春风快意楼时,也见过做父亲的习惯用自己的经验强迫孩子,沈父亲不一样,仿佛不管她如何,他都会做坚强的后盾,支持自己的女儿任何想法,因为他懂他的任何孩子,所以哪怕她心里没底气,这个时候也有底气了。   沈音点头:“谢谢父亲!”   沈音真的没有回去。   东陵战事高捷,谢晗和沈月回到了燕京成婚,除了结婚当天,她坐在席位与章柏尧遥遥一见,沈音看到了他旁边争吵不休的女子,似乎和他感情并不融洽,从此真的就没有见章柏尧。   她回到了吉祥镇,沈伯荣把沈家老宅又买了回来,她生下儿子后,跟着沈伯荣在吉祥镇开了染坊,陈淑婉依然在家打理家事,顺便照顾孙儿。   沈音在春风快意楼待久了,最会看人来事,她是生意上的好手,算账,招呼客人,还是染布,都是精明能干,一时间吉祥染坊声名鹊起。   沈月回到燕京,很少在和章柏尧联系,因为她觉得他负了谈牡丹,现在应该说是沈音,但是谢晗还会因为公务的事和他有来有往,沈月知道他和他娶得那位感情并不好,没过多长时间,那女子因为失足难产而亡,孩子也没有保住。   长公主为了这件事气的卧病不起,当然这都后话,谢晗回燕京的时候,带走了北婴,他的亲人不多,打亲自算教养这个弟弟。   大约北婴发现是被东陵利用了,也渐渐变得懂事,他因为侧妃的时对谢晗耿耿于怀,但尊重谢晗不亚于当年的裕贤王,也开始学习读书,做了一两件政绩出来。   北燕帝打算把帝位传给谢晗,但是谢晗不是拘束的性子,他不需要至高无上的权利,也不要后宫佳丽三千,更不稀罕高官爵位,他还是想着将来有一天孩子长大后带着沈月云游去。   谢晗通过医术让北燕帝老来得子,皇位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长乐还是不敢见谢晗的样子,她实在放不下,在北燕帝的安排下,去南诏和亲了。   沈月被封为宸王妃后,一直住在王府。   闲暇之余,沈月跟谢晗把谢府整理了一番,沈月生产在即,打算把沈伯荣他们接到燕京住,于是吉祥染坊在燕京重新开张。   因为吉祥染坊一直都是物美价廉,质地出了名的好,再加上花样多,很多都是沈音画的,她最懂这些燕京女子喜欢什么花样,加上宸王府和公主府每个月都让人买很多布匹,很多富贵人家也争先抢后的买,比以前的生意还要好!   在这些人里,就数章柏尧去的次数最多!   不过,沈音没理他,陈淑婉也没搭理他,沈伯荣倒是对他印象不错,曾私下对她们道:“他做事是欠了些果决,但是人还不错,看得出一直把你放在心上。”   陈淑婉觉得他是老了,看人不准了,没让沈音搭理话茬。   “那你说说看,他现在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燕京这么多姑娘,偏追着音儿不放,图什么?”   陈淑婉没好气的呛道:“燕京这么多女子,哪个有我姑娘这么漂亮能干的!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沈音忍俊不禁,这种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真好,她一点都不稀罕章柏尧后知后觉的那些弥补,“放心吧,父亲,母亲,女儿没那么好糊弄。”   陈淑婉欣慰道:“就该这样才好,哪像月儿,每次被谢晗一哄,什么都说好!半个心眼都没有!”   沈音道:“谢晗是聪明,可他从不欺骗月儿,大概是明白一个人这么真心实意地对他,所以他才会这么珍惜吧。”   沈伯荣一脸欣慰的笑:“这就叫自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计较的太多,没用。”   陈淑婉道:“前段时间,长公主来过几次,似乎很喜欢茂儿,且看她松不松口吧。”   沈伯荣点头:“该争的自然要争,这件事,是该有个交代。”   “虽说,茂儿是该认祖归宗,可是这件事,说起来实在气人,他们没那么容易松口,说的好像我们愿意轻易原谅似的。”   沈伯荣起身道:“所以这样也好啊,彼此想明白一些,不是坏事。”   “你去哪儿啊。”陈淑婉问,沈音也不约而同的看着沈伯荣的背影。   “月儿今天回家,你忘了,你让人在门口多点几盏灯。”   “这事我一早就让人做好了,早备好了,这孩子,这么大肚子,还是喜欢折腾。”   沈音道:“她也不是折腾,她夫君现在刚被封摄政王,朝堂之事繁忙,大约她自己在王府闷坏了,咱们离她这么近,可不是要三天两头回来了。”   陈淑婉一脸宠溺的笑:“刚开始谢晗帮她调理饮食,她倒是很少受罪,现在肚子一点点大起来,被孩子折腾的睡不着,又开始磨上我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沈伯荣:“她不习惯那些嬷嬷照顾,你去王府住段时间吧。”   陈淑婉嗔怪道:“前段时间不是住了吗,还不是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天天闹着要咬人,你女儿就是一刻都没有安静的时候!”   “她咬人做什么?”沈音惊讶的问。   沈伯荣道:“那还用问吗,她多疼,她就想让谢晗有多疼。”   “这孩子,半点王妃的样子都没有。”   沈音安慰道:“好在没有婆婆,谢晗又肯宠着她,王府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至于在外面,她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听说太后还赏赐了她不少补品,母亲放宽心吧。” 第78章   谈话间, 王府的车马已经在门口候着,沈月从轿子里走出来想要自己下马车,吓得嬷嬷马夫们, 连忙围了上去, “王妃小心!”   沈月其实想告诉他们,这点高度她还没这么矜贵, 偏偏谢晗叮嘱在先,稍有差池就要他们的命,吓得他们整日提心吊胆, 她动一下所有人都跟着紧张半天,沈月也只好由着他们了。   沈月虽然已经临近生产,因为往常素日练武,体质比一般女子好, 肚子虽然不显大, 到底肉眼可见圆润了许多。   现在是夏季,她今日特意穿了沈音前些日子专门给她做得新衣服, 那是吉祥染坊新出的薄纱。   外衣薄如蝉翼,颜色搭配的也好, 禾绿色长裙打底, 中间套了一层橙色薄衫, 最外面披了一层红色锦衣,沈音在旁边瞧着颇为满意,“行, 现在越来越有王妃的样子了。”   寻常人这个月份身子会愈加笨重,这衣服就是要沈月身材匀称的人穿着才好, 若是旁人未必能穿的像她这么漂亮, 倘若她生下孩子, 加上她会轻功,若真飞起来,当真像仙子般漂亮。   沈月也不知道做王妃这么麻烦,穿衣都要这么讲究,如今讲究起来了,也不觉得繁琐了。   “是你衣服做得好看。”   沈音搀扶着她进去道:“你现在哪里还缺给你做衣服的人,头上的玉钗倒是漂亮,很衬你的衣服。”   沈月摸了摸玉钗,歪着头问:“我夫君刚送的,好看吗?”   陈淑婉嗔怪道:“不管你以前和他如何亲近,现在要叫王爷,整日夫君夫君的,没得让人听了笑话你不懂规矩。”   “他喜欢我叫他夫君啊,再说,他是王爷也是女儿夫君嘛。”   陈淑婉瞧见沈月提起谢晗嘴角都扬起来了,冷笑道:“呵,你那么喜欢你夫君,今日怎么舍得来找我们了。”   沈月连忙拽住陈淑婉撒娇:“那也不能不要母亲不是……”   “今晚不回去了?”   “嗯,在家里陪母亲。”   “你父亲知道你要来,早就让人在院子里备好了灯盏,就怕你晚上出门。”   沈音在旁边打趣:“母亲不怕,她每次前脚来,她夫君后脚就要跟过来,有她夫君在,想来也不会磕到碰到。”   陈淑婉瞧沈月现在被谢晗宠的无法无天的样子,嗔怪了她一眼,拉着她进了屋里。   今天沈伯荣跟沈音没去染坊,一家人说说笑笑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谢晗来了,还带了一个人,章柏尧。   准确的说,是章柏尧跟来的。   一路上,章柏尧骑马跟在谢晗马车外面,紧追不舍,“谢晗,你当真不愿意不帮我?”   谢晗果断道:“不愿意。”   章柏尧不可置信的盯着帷幔里的侧脸:“我们好歹是姑表兄弟,血肉之亲,在你心里,难道我还不比不上你夫人一句话?”   谢晗颔首:“的确相差甚远。”   顿了顿,谢晗道:“我夫人最近正看不惯你,我带你过来,岂不是有意跟她争执。”   “以前,沈月不是最听你的吗?我怎么觉得你成婚后反而有些怕她呢?”   “哼,过了今晚,我在她那里的威信都毁你手里了。”   章柏尧环视四周侍从,低声解释道:“旁人也就算了,你也不懂我,我是为了保护她不得已成婚,你就没跟沈月解释?”   谢晗:“你跟沈音解释,我跟我夫人解释什么?”   章柏尧急了:“那你带我去见我夫人,你害怕你夫人做什么!”   谢晗掀开帷幔,看着他厚脸皮的样子:“你也好意思说人家是你夫人。”   “她给我生了儿子不是我夫人还能是你夫人?”   谢晗:“……”   果不其然,章柏尧过来后,沈音扭头就走了,章柏尧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谢晗刚进门,就遭到了沈月和陈淑婉白眼,“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想念沈音跟儿子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好阻拦。”   沈月卧在坐榻上,刚要开口,腹中孩子又开始踢人了,她捂着肚子懒得说他了。   谢晗见状走过去抱住了她:“肚子疼吗?”   陈淑婉道:“月儿最近肚子不舒服,胃口越来越小了,白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去看看甜汤做好了没,少喝一点。”   陈淑婉出门后,谢晗在身后抱紧了她:“我下午刚出门,怎么又往外跑?”   “我肚子疼,我害怕,我想在我父亲母亲身边待着。”   “我不是说晚上回来陪你吗?”   沈月推开了他:“我再也不信你了,是不是你说会帮助我让我少疼一些,可是你儿子折腾的我更厉害,你只管哄我喝汤汤水水,把我肚子都喝大了。”   “夫人是觉得,你肚子是喝大的吗?”   这时,陈淑婉端着汤水进来了,安慰道:“月份大了,孩子在肚子里面,这个时候哪有不疼的,算算日子,等再过一个半月你就临产了,到时候就可以不疼了,来,把这些吃了。”   沈月怀孕期间被照料的好,生产的时候谢晗就在外面,按理来说比预想的顺利。   所有人都觉得沈月习武,应该不怕疼才对,但是只有谢晗知道其实她特别怕疼,而且她武功高,很少有人能打伤她,几乎没怎么受过伤。   她尤其害怕剪刀,所以叫的声音特别惨烈,但生产也快,两个时辰孩子就出来了,众人松了口气,发现谢晗在外面等着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   孩子出生前,谢晗就诊断出是男孩,所以陛下提前就赐好了名字,北延君。   沈音和陈淑婉抱着孩子爱不释手,沈音听到沈月声音虚弱的催促谢晗看看孩子,才发现只有谢晗毫不避忌外人的眼光在床前照顾着沈月,满眼心疼。   沈月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大约真的是疼极了,还不忘让他看看孩子,沈音把孩子抱了过去,“孩子在这儿呢?我瞧着长得更像父亲。”   沈月满意的目视着谢晗:“像父亲好,他父亲长得好看,应该像父亲。”   终于他有了自己的骨肉,有了自己亲人,以后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沈音道:“对,在月儿眼里,孩子的父亲就是天下最好看的。”   谢晗帮沈月擦拭着脸颊上的汗珠,夫妻俩人似乎忘了还有孩子在旁边一样,陈淑婉提醒道:“快看看孩子!我瞧着,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看面相真好。”   所有人都知道谢晗自幼在道观,对面相也略懂一二,都等着他回答时,谢晗眉心微动,盯着孩子的面容,没有多说。   “怎么了?”沈月问。   谢晗道:“我瞧着,鼻子像你。”   陈淑婉把孩子抱了过去,没好笑道:“孩子才刚生下来,你们这些人,看得倒是一个比一个仔细!”   晚上,沈月靠在谢晗怀里,旁边还有他们的孩子,沈月爱极了这种感觉。   陈淑婉临走的时候,特意叮嘱谢晗住几天书房,生怕他压到沈月和孩子。   谢晗提议道:“要不,我去外面睡。”   沈月却抱住了他,“不要,哪儿都不许去,我就要你陪着我。”   谢晗嗓音低哑道:“好,陪着你。”   ……   沈月孩子满月这日,章柏尧也来做客了,他有心找机会跟沈音说上一两句话,沈音抱着孩子,对他一直都是淡淡的。   沈月抱着孩子道:“听说,长公主身子最近一直不好,前两天还特意把茂儿接到了府上,大约是要松口了?”   陈淑婉远远瞧着他们,沈音特意疏远章柏尧的样子,“这些天,章柏尧也算是有心了,只怕现在他们愿意,沈音不愿意。”   沈月想到沈音一个人在吉祥镇生下孩子,叹气道:“他们若是早松口,也不至于如此了。”   这时候天气好,沈月跟谢晗抱着孩子出来晒晒太阳,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谢晗心里的猜测又变深了几分。   按理来说,他调理好了北燕帝的身子,中宫有了身孕,他想好了再过十几年,带着沈月云游离开燕京,可眼下他的孩子却有帝王之相是怎么回事?   沈月瞧他每次盯着孩子就心事重重的样子,笑问:“在想什么呢?”   “没事。”谢晗帮她拢了拢斗篷,“仔细着凉。” 第79章   北延和茂行一岁的时候, 皇宫生出了一位皇子,北燕帝老来得子,龙颜大悦, 被封为太子, 举国欢庆。   只不过这孩子胎里不足,生下来体弱, 谢晗不得不闲暇时于多往皇宫里跑。   陈淑婉来王府帮沈月照看孩子的时,曾私下劝过谢晗,他现在位高权重, 应该避嫌才对,万一这孩子长不大,生怕北燕帝迁怒他。   好在,谢晗细心调理下, 情况有所好转, 只不过看起来比其他孩子显得体弱些,但好歹不用天天喝药了。   长公主在茂行两岁的时候就走了, 她曾托付沈音原谅章柏尧入府为正妻,但是沈音没有答应, 依旧一心打理着吉祥染坊, 照顾孩子。   陈淑婉眼见着茂行一天天长大, 比较操心这孩子的前程,总归要有个父亲,沈音趁着年轻好嫁人, 也不能一天天的只跟他们过下去,私下也劝过她, 但是沈音一直没同意。   一直到茂行五岁的时候, 章柏尧才把沈音娶回家。   吉祥染坊出了一位王爷王妃还有一位侯夫人, 三个孩子非富即贵,成为燕京的佳话。   北燕帝对沈伯荣不免产生好奇,他想看看什么样的父亲,能养出性格截然不同的孩子,曾私下微服私访来过吉祥染坊还亲笔写了一副招牌,字是好字,沈伯荣分外珍惜。   后来,沈月和谢晗回娘家时,谢晗和章柏尧一眼认出是北燕帝的字迹,吓了陈淑婉一跳,整天回想当时有没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沈月和沈音都觉得她想的就是太多。   延君和茂行俩孩子吃完糖糕,被嬷嬷照看着在院子里玩,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躁动,所有人出来发现是延君淘气,趁人不注意,从比他还高的台阶上跳了下来,把茂行吓哭了。   陈淑婉和沈伯荣为此责怪了沈月和谢晗许久,“孩子这么小,谁提出让他习武的!”   沈月低声道:“是我教的,师父说的,武功越早学越好,我只是教了他一两个招式,谁知道他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女儿以后会看严一些。”   章柏尧道:“父亲母亲莫要生气,北延确实聪明,他性格随谢晗,读书一点即通,沈月武功天赋极高,想来孩子体质随了沈月,有时候沈月闲暇教他什么招式,总是很快就能学会,习武的孩子胆子是大一些。”   谢晗虽然不喜沈月练武,但是对着这个孩子,从没有过阻拦,“男孩活泼些也好。”   “我和音儿也想着,让茂儿拜王妃为师呢。”   陈淑婉做过母亲的人,一语道破:“这么小的孩子就叫他们练武,将来若顽皮起来,我看你们将来谁管得住!”   众人不禁想视线求救向沈伯荣,沈伯荣笑道:“文武双全有何不好,且随他们去吧。”   ……   章柏尧每每看到谢晗跟沈月夫妻和睦,总觉得自己亏欠沈音太多,尤其是她怀孕的时候自己不在旁边,心里内疚,总想着让沈音给她再怀一个,他想照顾她,奈何沈音说什么也不答应。   沈音说,且看沈月生子,怀孕多辛苦,谁稀罕你那端茶倒水的照顾。   于是,章柏尧就每日把沈音当做怀有身孕照顾,含在手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漏了,总是寸步不离,大多时候,茂儿就跟北延在宸王府,两个孩子日益长大,跟太子在宫中读书,每个人都是谢晗悉心教导。   太子十五岁那年,北燕帝驾崩,谢晗摄政三年,带着沈月云游去了,因为沈月惦念孩子,每隔一年还会回燕京看看,尽管新帝再三请求,只是谢晗再也没有理会过朝堂事。   五年后,谢晗带着沈月走在东陵大街上,忽然城门贴上告示传来北延君继位,新帝昭告天下的消息。   其实,大多人心知肚明,当年太子登基的时候,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沈月对着谢晗道:“不回去看看吗。”   “事已成定局,再回去也没意思,走吧。”   沈月跟在他身侧道:“延儿到底年轻,你不是说朝堂之事错综复杂,你也放心?”   “有章柏尧在,不会有人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