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过来戴钻戒》 作者:萧洛洛   文案   带着弟弟搬到江海开小店,仲夏的生意顺风顺水,然而她发现自己开始经常做一个羞耻得想死的梦……   大概或许可能,是她脑抽吧,仲夏想。     楚燔是仲夏小店所在商务楼的老板,仲夏有点怕他。   听说楚燔是个好勇斗狠的主儿,谁敢算计他,他会把那人整得找不着北。他长得帅炸天她还是想离他远远的。   然而有一天,四下无人,楚燔拽住她,说:“夏夏,你梦里那个人是我。”      【精明腹黑高冷禁欲资本大佬 VS 能屈能伸可甜可盐小小女老板 关键词:巧取壕夺 诱宠】甜爽无虐,双C,1对1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甜文 爽文   主角:仲夏,楚燔 ┃ 配角:若干 ============== 第1章 迷梦   热闹的城市,搜索你的影子,让你幸福我愿意试。   ——张信哲.《爱就一个字》   ……   焦渴难忍。全身在经受着炙烤,百般辗转不得解脱。恰在此时,身子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顺着血管与神经迅速传遍五脏六腑,她不禁痛呼出声。   然而与此同时,却感到有股奇特的感觉冲击着四肢百骸,细密潺緩,渐进渐强,最后化作汹涌潮水,熄灭了原先的烈焰。   她努力地睁眼。   晦暗光线里,她看清了禁锢着自己的人,英挺的五官,一双黑眸再也没有了平时的清冷,燃烧着烈火。   “凡……哥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嘶哑,带着羞怯,以及一丝微弱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欢喜,“是你。”   那人身子一僵,黑眸染了怒色,猛地咬上她的唇。   “你看清楚!”待终于松开她的唇,他捧住她的脸,狠狠地抵着她的鼻尖,深邃黑眸里像刮起了狂躁的龙卷风。   “老子不是楚弃凡!老子叫......”   “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   欢快怪异的电子乐音打断了迷乱绮梦,仲夏喘息着醒来,全身是汗,唇角仿佛还火辣辣的。   伸手从床头柜拿过手机,看那来电,急忙按下绿键:“刘叔叔?”   “夏夏,”听筒传来继父刘华愧疚的声音,“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给你。是你妈想你了,非要现在和你说话。”   仲夏松了口气,不是她担心的那样就好,“刘叔你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电话给我妈吧。”   “夏夏啊!”仲丽琴担忧地说,“你怎么好久都不给妈妈打电话,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嘛。”仲夏撒娇,“妈妈,我知道错了,最近忙考试,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   “唉,高考就是这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哪有不辛苦的。要注意饮食,不能挑食,早上一定要吃一个白煮鸡蛋,再加一杯牛奶。晚上不能睡得太晚,我看电视里头专家说,过了十一点再没入睡,会影响身体代谢,脑子反应慢。”   “母上大人说什么都对,嘻。”   母亲唠叨个不停,仲夏拽过枕边的格子衬衫披上,靠墙坐着听电话,不停地点头,唯唯诺诺。   她还没有开灯,月光透过半旧的芙蓉花纹窗膜洒进来,四周环绕的家具物什像罩了朦胧的轻纱。   这是套两居室的主卧,有二十多平米。房子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的,清一色的老式家具,笨重又占空间。   墙角大衣柜有一半锁上了,放着房东老太太的东西,另一半才是她的衣服和被褥。   家具之外的空间被一个个大纸箱填满,写字台上横七竖八摆着包了硬塑料外壳的鼠标、键盘、移动硬盘、蓝牙耳机等小配件。   这些东西将她自已的电脑湮没了,那是一台二手笔记本,用了两年了,但绝不是学习用的。   她早就不是高三学生。她已经23岁,高中念完就开始在社会上打拼,已经五年了。目前,她在江海市电子城经营着一家小商铺,做电脑配件。   母亲的记忆,始终停留在仲夏高三那年。   仲丽琴很久才说完,电话那端的人又变成了刘华。   “夏夏,你妈去厕所了,我等下让她睡觉,你也休息吧,唉!”   仲夏看看时间,快凌晨四点了,母亲说了将近一小时。   “哈哈,刘叔叔你叹什么气。我不过是接个电话,早就习惯了。你才辛苦呢,都不能睡个整觉,还得爬起来照顾我妈,费口舌哄她。”   刘华不善言辞,面对仲夏的夸赞有些结巴:“这有啥,都是一家人......你、你们都好吧?”   “都好都好。”仲夏笑着说出了他最关心的东西,“小飞很能干,越来越会说话了,上个月赚得多,一半单子是小飞拉来的。”   刘华的儿子刘飞比仲夏小三岁,此刻就睡在隔壁客卧里。虽然毫无血缘关系,但刘飞像他的父亲一样,真心实意待仲夏母女,把仲夏当亲姐姐。   刘华常年住疗养院照顾仲丽琴,姐弟俩便一起撑起现在的小铺子,它是一家四口唯一的经济来源。   刘华高兴起来:“哦?那可真好……哦,夏夏,他要敢不听你的话,你马上打电话给我,看我不揍死这臭小子。”   “哟,您舍得我还不舍得呢! 放心,小飞乖得很,天下没有比他更好的弟弟了。对了刘叔,需要钱么?”   “不用不用,上次你打的钱都没用完。好了不说了,我看你妈快出厕所了,你赶紧休息吧!”   “哎。你们也是,多保重哦。”   仲夏摸摸身子,汗都干了,黏黏的很不舒服。便直接去了卫生间,锁门开灯脱衣,怔怔打量镜子里的自已。   镜中女孩清丽娇美,留着利落的短发,神采飞扬,目光清澈,右胸上方缀着一颗红痣,像颗玲珑剔透的红豆,衬得肌肤洁白如玉。   她长得像仲丽琴,却只继承了母亲至多五六分的美丽。据刘华所说,仲丽琴年方十五已有沉鱼落雁之姿。   大约正是因此,仲丽琴才会被牧国平一眼看上。他对她百般纠缠,终于娶到了身边,可后来……   仲夏叹了口气,踢掉拖鞋,走到花洒下。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想它做什么!   陈年往事如烟般散去了,梦中迷乱光景却又无可奈何地飘在眼前。仲夏抓紧毛巾反复冲刷胸前红痣,好像这就能擦掉梦中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今年搬来江海,这个春梦的次数多了点,真是莫名其妙。   楚弃凡。她怎么会梦到他?   她和楚弃凡,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了。他大她四岁,早就去国外音乐学院深造,而她高中毕业离开故乡,这么多年,亲朋故旧断得一干二净。   也曾怀疑过。她旁敲侧击地问刘华,自己从前是不是受过伤害,乃至于发生过记忆断片的事?刘华摇摇头,一脸茫然。   如果梦里的事没有发生过,只剩两种可能——她脑子有毛病,或者,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她带着什么前生的残缺记忆重返人间。   两种都极其荒唐。   梦里的男人总强调自己不是楚弃凡,可每当他要说出名字的时候,这梦就结束了。   如果,有那么微乎其微的可能……梦境是被她遗忘的过去,那这个男人是谁?   ……   “老子叫楚燔!你记好了!”   女孩娇靥绯红,黑发如缎,双唇红艳艳的,颤颤地弱弱地求他,喊他哥哥,一声又一声。   可她听见他的话没有,她嘴里叫的人,到底是“燔哥哥”,还是“凡哥哥”?   楚燔焦躁起来,怒意和醋火被药力无限放大,他要让她清醒,让她看清他,记住他!   汗如雨下,洒在那颗红豆上,晶莹润泽,妖冶明艳。他看得双眼冒火,向它低下去,仿佛这红豆就是解药,又好像是比他体内全部药力加起来还要浓烈的催燃剂……   “喵呜。”   有沉甸甸的东西跳上胃部,楚燔猛地睁开眼睛。   上校,他三年前捡到、此时被养得又肥又壮的俄罗斯蓝猫,已经爬到他的胸口,嗓子眼儿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绿莹莹的猫眼盯着他,一眨不眨。   楚燔揉了揉灰色的猫脑袋,大手一拨:“说多少次了不许上老子床,给老子滚下去。”   上校又是“喵呜”一声,乖乖跳回床头的猫窝。   楚燔坐起来,看了看被风吹得不断飞扬的落地窗纱。仲夏时节,天亮得早,刚过五点,鸟儿已经欢快地鸣唱起来了。少校喜欢夜里出去野,现在溜回来喊他,一定是饿惨了。   腿心传来湿湿凉凉的感觉,楚燔掀起蚕丝薄被。   “操。”   每次做完这个梦都这德性。   生长发育中的小男生才这样,他都是27的大男人了。   网上查过,不能算病,这梦几乎不怎么做,其余时候他都正常。不过,一做就是一模一样的梦,而自打来了江海,差不多一两个月做一回。   妈的真烦。难道他真像闫清说的,因为他正值盛年可又一向不近女色,所以,身体深处被强迫蛰伏着的雄性本能在梦里反复刷存在感?   闫清,他在国外读书期间的室友,目前在国内担任心理咨询师——做出这种结论的时候,笑容不乏诡异。闫大师说,所谓的承欢女孩,百分之九十九是楚燔的大脑在那些积累二十七年而得不到释放的、熊熊燃烧的荷尔蒙的冲击下,自行创造出来的香艳幻想。   “至于你觉得她把你当成楚弃凡,这就更好理解了。对于那些当年冷酷地丢下你的家人,你有着不小的心结,而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异卵双胞胎弟弟楚弃凡。你从不说出来,这份压抑的愤懑就折射到了梦里,集中表现在他身上。”   凉凉晨风吹入,楚燔揉揉眉心,努力不去想闫清那张带着几分猥琐的笑脸。   这孙子说得煞有其事。靠耍嘴皮子骗吃混喝,哄到他头上了,啧!   看不清梦中女孩的脸,唯一清晰的就是她胸前那颗小红豆。那一幕太生动了,漆黑的长发,玲珑的身线,萦绕鼻端的幽幽体香……分明就是个活生生的少女。这一切,真的仅仅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境吗?   他长这么大,一个女友没交过。女人看到他,不是害怕得远远躲开就是讨好地主动贴过来,前者后者他都嗤之以鼻。   所以,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人。该死的闫清,把他说得那么的……饥渴。   闫清满不在乎地分享自己的青春期经历:“哥们儿也做过这种春梦,不过那是高中啦,不像你楚大少,这把年纪还时常有,看来禁欲禁出毛病了。该说啥好呢,你啊,真得找个女票啦!嘿嘿嘿,再这样下去,夜夜胡思乱想,小心跟红楼梦里的贾瑞一个下场,做春梦做到精.尽人亡。”   ……呸。   楚燔黑着脸下床,准备去冲个澡。   “喵呜,喵呜。”   上校追了过来,两只前爪软软地扒着他的小腿,水汪汪的绿眼睛里都是期盼。它的食盒在厨房,想必是以为主人被它打动了,要过去添满。   楚燔揪起湿漉漉冷飕飕一塌糊涂的平角裤裤心,另一只手指着上校,恶声恶气地道:“没出息的吃货,不是天天晚上在外头浪一整夜,今儿怎么就不能多浪一阵再回来?”   也许,要是再晚一些醒来,他就能看到那女孩的相貌。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宝宝们儿童节快乐O(∩_∩)O 第2章 风波突如其来   回笼觉最是香甜,仲夏洗完澡扑进被子里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肚子咕咕直叫,是饿醒的。   抓过手机看一眼,竟然十点了。   “我的妈呀!”   急忙爬起来飞快穿衣服。她去这么晚,店里员工早该到了,平时她都是第一个到。   快步走向客卧,房门虚言着,推开门进去,床上空荡荡的,枕头下放着折叠整齐的毛巾被。   刘飞一定是看她睡得香,不忍心喊她,自已先过去了。仲夏微笑了下,来到厨房,掀开煤气灶上的大蒸锅。   两层的竹蒸格,上面一层摆着五只胖嘟嘟的小笼包,一小碟榨菜丝,下面一层是一大海碗豆浆,再下头是温热的水,里面浮着一颗粉红皮儿的白煮蛋。   仲夏笑容更深了,这是弟弟留给她的早餐。平时她起得比他早,锻炼之后才喊他,随后他们下楼去早点铺子吃饭,刘飞骑电动车载她一起去电子城。   今天她起晚了,刘飞一定是想让她多睡会儿,不但不喊她,还不声不响地买好早点留在锅里。现在这个时候,那些早点铺子都打烊了。   仲夏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目光扫过已经褪色的绿壳热水瓶,已用了好多年了,还是搬家带过来的。   这套老房子虽然位于旧城区,租金却不菲,每个月还要汇一大笔钱去母亲那边,积蓄增长得很慢,但到底是只涨不跌,搬来这里后,增加的速度还在变快,不愧是经济发达的大都市。   刘飞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懂事了,他会取代她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日子会越过越红火的。   她对此充满信心。   ……   仲夏匆匆吃完早饭,搭公交车到电子城。还没走进大楼,便看见门口拥挤得水泄不通,听见了乱哄哄的争吵声。   “这不是欺负人吗?凭什么赶我们出去!”人群最外围,一个穿着深褐色T恤、头顶半秃的中年男人气愤地说。   仲夏吃了一惊。这是她隔壁的店主冯宇,冯宇身边基本都是电子城的商铺老板。   “冯哥。”她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冯宇抹了把汗:“小夏你才来吧,你还不知道,出大事了,我们被坑惨了!”   “啊?”   冯宇和其他店主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仲夏,电子城所在的大楼被卖给了新的老板,物业勒令他们立即搬走,好重新规划。   “怎么能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仲夏急了,“我家店安置下来还不到半年,签的是三年的租赁协议,入驻时按要求一次性缴足了全部租金。就不说装修砸进去的钱打水漂了,剩下两年半的租金,他们……”   冯宇一摊手:“那个姓何的物业经理说了,新老板不管旧合同的事儿,让我们自已解决。”   “……太过分了吧,那我们能找谁?”   冯宇拿出一张报纸,给仲夏看公告。   公告上明明白白刊登着,电子城大厦原属贸峻投资公司,现在贸峻投资宣布注销,大厦易手,转卖给了鸿震集团旗下一家叫做鲲鹏投资的公司。   “何经理意思是,贸峻投资不存在了,我们想退租金,就只能找鲲鹏公司或者鸿震集团。可是鸿震根本不理我们,说让我们当初跟谁签合同就找谁去。”一个大姐气呼呼地插话。   “这、这……不是把人当皮球踢来踢去么?”   “唉,真倒霉,人家财大气粗,咱这样的小业主都是弱势群体,除了认栽搬家,没别的法子。”   仲夏气得手抖,“蛮不讲理!我一下子交了三年的租金.....”   三年的租金,对省吃俭用的她来说是一笔巨款。好不容易生意刚有点起色,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公司怎么能说注销就注销?好歹我们也是他们的客户啊!”   “姓何的说,是也备案了,也报告了什么的,手续都齐全,看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只咱们不晓得,这里面有啥猫腻咱也不知道,唉,我看他们根本不想退赔租金。”那大姐说。   其他人又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仲夏呆呆地听了一会儿,猛然一惊。   刘飞呢?   仲夏拼命穿过人群朝楼里走。她是老板,出了这样的事,店里居然没人给她打电话,太蹊跷了。   好容易挤到自家商铺,出了一身汗。店里空无一人,卷帘门都锁上了,冷冷地反射着银光。   仲夏给刘飞打电话,通了,却没有应答。   又打给其他两个店员李其、王钊,李其手机关机了,王昭的情况和刘飞一样。   仲夏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跑向左邻右舍的店铺一家家地问,果然得到个令她手足发凉的消息。   大家实在气不过,一群年少气盛的男孩子纠集起来,冲去贸峻投资办公楼找人算账去了。   仲夏大步迈向扶梯,准备赶去阻止。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贸峻投资是强的一方,小飞不能鸡蛋碰石头。希望现在事情还没闹到她担心的那种糟糕程度……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震动了,是店员王钊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   “夏姐,不好了,飞哥让人给打了,伤很重,我们在医院,身上钱不够......”   ……   医院是仲夏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刺鼻的、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儿,身穿蓝白条纹服,或沮丧、或疯狂、或忧伤、或迷茫的病号,来来往往的、神情淡漠的护士……数年来,每当看到那红色的十字,眼前便闪现这种画面。   仲丽琴,她的母亲,就住在类似的地方——那是一家精神病人疗养院,继父刘华在那里照顾母亲。   她多么渴盼全家人过上普通百姓的生活,可是,不知何时母亲才能出院。   现在,弟弟也进去了。   仲夏看着病床上昏睡着的弟弟,眼底止不住地发酸。刘飞头上缠着厚厚的、血迹斑斑的绷带,双目紧闭,唇色苍白,哪里还是平时那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   他头部破了个大口子,缝了二十几针,右臂和左腿骨折,肋骨断了两根。   跑去贸峻说理的男孩们被一帮凶恶的打手堵在大门外,个个身强力壮,挥舞着棍棒......   刘飞昏睡过去之前,拉着她的手忏悔:“姐,对不起,我不该跟着他们去打架,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帮强盗!咱们费了多少心血把店子装修好,现在本儿还没回来就赶我们出去……姐姐,我太没用了。”   仲夏揉着酸涩的眼睛。   都是她,她要不睡懒觉就好了。有她在,怎么也不会让弟弟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五年来,刘飞默默地和她一起打拼,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的,谁也没有刘飞更明白这小小店铺的重要性。   病床另一侧坐着的王钊和李其抬头看她,满脸羞惭。   王钊和李其都是来自西部农村的穷孩子,是刘飞的初中同学。   五年前,就在仲夏以出色成绩结束毕业会考的时候,仲丽琴忽然疯狂地自残,差点把自己的左手砍下来。   仲丽琴被诊断为有自虐倾向的间歇性精神病。养父刘华托了一大圈人,终于找到现在这个还算文明的治疗中心,允许家属长期陪护,但医疗费高得吓人。   刘华变卖了名下唯一的小杂货铺,缴纳医疗费。此外,还要日夜照顾随时会发病的仲丽琴,全家生计无着。   经过一番考虑,仲夏决定放弃高考,去到繁华的南方寻找赚钱机会。   而当时刚刚初中毕业的刘飞,就带着一脸稚气的王钊、李其,三个单薄的少年执拗地缠住了她。   仲夏和刘飞他们就读的中学位于城乡结合部地带,是一所不起眼的民工子弟学校,学生成分复杂,四个孩子备受欺凌。   “你们和我不一样啊。我好歹中学念完了,要知道,初中学历太低,你们在这个年纪辍学,牺牲太大了……”   仲夏苦口婆心地劝。刘飞就是像今天这样,倔强地,又带着一点羞愧地,小声告诉她,他们三个人在学校已经待不下去了。   三个少年联手,把欺负仲夏的那些坏学生狠狠教训了一顿。   “……他们认识社会上的人,放出话来,要我们这辈子都别想回学校混了。姐,反正我们成绩也差,三个人加起来考不到两百分,继续读下去也没啥用,既然这样,还不如跟你一起去干事业。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都是男人,可以保护你呀。”   仲夏无奈地答应了。三个男孩虽小,却都脑子灵活,满腔热忱,勤恳踏实,跟她在一起,真的相依为命,好像一家人。   王钊李其都比刘飞小一个月,刘飞把他们当亲弟弟,打架的时候拼命护着,所以伤成这样。看两个男孩的表情,好像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   仲夏抹净泪珠,吸吸鼻子,对两个男孩露出微笑,悄声道:“别自责了。人活着,没有伤到内脏,还手足俱全,这就挺好。”   ……   一周过去了,刘飞熬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剩下的就是慢慢养身体。   “夏姐。”病房门开了条缝,李其在外头冲仲夏招手。   仲夏跟着李其走向护士站,边走边盘算。   李其告诉她,医院催着续费了。   生意少了很多,尚在运作的几个单子,货款都还没回来。存款只剩一万了,看刘飞这光景,起码还得住一周,快月底了,两个少年的工资她是从来不拖欠的...........   小护士把一张浅黄色的,印着一行行机打小字的纸张递给仲夏,缴费清单。   看着最底下那行灰色的数字,仲夏怔愣住。   两万块。她上哪儿去凑这不够的一万呢?   关于刘飞他们的受伤,电子城的小业主没有敢报警的。生怕雪上加霜,被扣上聚众滋事的罪名,他们更关心的还是退租金和重找摊位的事。所以,刘飞伤成这样,无法讨回公道,就更不用提什么赔偿了。   “夏姐别愁。” 李其乖巧地说,“我和王钊不要钱都行,先紧着飞哥。”   那也不够啊。仲夏拍了拍李其的肩膀,拿出手机,想在通讯录里找个能伸把手的人。   手机忽然亮了,有来电。   “石姐?”这是隔壁店铺的老板娘,她的儿子也和刘飞一样被打了,只有轻伤,没住院,娘儿俩还来看过刘飞。   石姐气呼呼地说:“小夏,你知道吗,那个姓何的又变卦了,要我们三天内全部搬走,不然就带人砸店!”   仲夏吃惊:“不是说好了三个月,怎么忽然变卦了?”   限期三个月搬离,这是刘飞等人以血的代价换来的宝贵时间。要回预付的租金根本没指望了,真要打官司,他们这些小商铺根本耗不起。   “人家高高在上,有财有势的,说啥就是啥。”石姐很无奈,“他们根本不管我们的难处,只想着清理干净了重新装修,要抓紧搞什么多功能一体化休闲娱.乐城。小夏,你店里不少东西呢,有地儿搁吗,要不要我帮忙?……”   仲夏挂上电话,深深地吸了口气。   石姐慷慨地借了两万块钱给她,医药费不再是燃眉之急。但,三天之内搬离电子城,这是她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仲夏站在楼梯间的窗前。热风铺面,骄阳似火,她却感到一阵阵寒意。   她站得笔直,眼底溢满凌冽的寒霜。   欺人太甚。三个月,缩成了三天。小店是全家生存的指望,为了保护它,弟弟受了重伤。现在,那些伤害他的人,还要继续摧毁它。   她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   “碧海重华” 临海而建,修筑成豪华游轮的外形,是江海市最高档的夜.总会。夜幕降临,海上月朗风清,船内灯火辉煌,衣香鬟影,笑声不绝。   仲夏下了出租车,不慌不忙地走到入口,对看门人打个响指:“哥,劳驾让一让。”   看门的汉子从头到脚打量她,末了吹声口哨。   好一个辣妹。金发如瀑,妆容妖冶,身穿豹纹紧身挂脖露肩礼服,裙摆高过膝盖,勾勒出妖媚张扬的完美身材,尤其是一对修长的大腿,在射灯照耀下泛着如玉的色泽,真叫他不敢多看,又不舍得不看。   “哥?”仲夏走近一步,下巴微扬,乜斜着眼看他,“行个方便呗。”   单身女孩进这种俱乐部往往不需要入场券,这些door boy只看脸蛋和身材。   汉子吞吞口水,目光从她腿上挪开,替她拉开玻璃门:“进去吧美妞。”   “谢了帅哥。”她踩着九寸高的鞋子从他身边稳稳走过,顺势抛个媚眼。   进了电梯间,直接按了地下三层的“海角阁”,默默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姓何的只是一员小喽啰。想讨公道,最便捷的方式,就是绕过这些狗腿子,直接找高层。   根据仲夏能查到的资料,大楼的收购方是鲲鹏投资有限公司,鲲鹏投资的法人代表、总裁、总经理,她没有熟悉的。   与她签订租赁合同却无耻而粗暴地违约的贸峻投资却不一样。贸峻投资,是贸峻集团旗下公司。贸峻集团的太子爷叫做厉明晖,对于这个人,仲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有厉明晖的微信,有权限关注他主页的全部信息,厉明晖是个二十四小时在线的分享达人。   她知道他几时从京城搬来江海发展,一年里有多少回“莅临”江海,最常下榻的酒店是什么,等等等等。   其中包括,厉明珲最常光顾“碧海重华”的哪个厅。此时此刻,他百分之九十九就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内;中午他发的最后一条动态,就是:“闲的发霉了,晚上碧海重华走起,约么?”   下头有七八条回应。   厉明晖的微信联系人列表并不长,仲夏“有幸”位列其中。   并非由于他是她那间小店铺的客户。她还够不着这样金光闪闪壕气干云的“上帝”。   这是因为,她自已也曾经是厉明晖所在圈子的一员。 第3章 她是谁?   “新来的?”   一进海角阁就有个四十多岁的黑瘦男人拦住询问,看衣着与神气,像是分管的大堂经理。   仲夏早预料到这个,点点头,对他露出羞涩而恭敬的笑容:“哥,怎么称呼你。”   男人眼里闪着精明的光,不答反问:“谁介绍你来的?”   “Jennifer。”仲夏举起手机,将与Jennifer对话的页面给黑瘦男人看。   Jennifer是个吃青春饭的外围女,做得相当不错,碧海重华自然是她的捞金场所之一。她从仲夏店里买过不少东西,还经常推荐朋友来买,算是VIP客户了,仲夏请她吃过几次饭。一来二去熟悉了,聊得也投机,Jennifer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仲夏自己从事的行当,还问她是否感兴趣,如果有意向,她可以帮忙“引荐”。   仲夏是还在医院的时候给Jennifer 发消息的,直接问了碧海重华的地址。Jennifer很热情,详细答复还贴了地图,“玩得开心点,别忘了提姐的名字哦,你懂的~”另附了个飞吻的动图。   黑瘦男人显然熟悉Jennifer的微信,马上就收起了警惕的神色,“你叫什么?”   “Summer。”仲夏回答。   ……   “砰。”黑球落袋,比赛结束。   掌声夹杂着欢呼与哀嚎,胜负已出。   “我输了。” 厉明晖搭上楚燔的肩膀,“燔哥,今儿你运气爆棚,不对,是自打你来了江海,小弟的运气就一路唱衰。”   楚燔坐回沙发,切了一只雪茄点燃,慢条斯理地喷云吐雾,深邃英挺的五官笼罩在朦胧青烟里。   “燔哥好球技,怎么练的?”厉明晖在他对面坐下,也拿起一根雪茄。   楚燔喷了口烟,懒洋洋地看他一眼,目光移回已被收拾干净的绿色球台,“你也不错。”   只不过比他稍逊一筹而已。厉明晖猛吸一大口,忿忿地想着,呛得咳嗽起来。   贵客们举着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个不停,输的人开始给赢的转账。   楚燔也拿起手机,却是点开一个经济新闻应用,修长食指随意划动着。   “不过是玩儿,厉少用不着这样客气。”   这意味着他不要那笔赢来的钱了,那可不是个小数字,起码值一辆超跑。   厉明晖倒抽一口冷气。暗骂,卧槽这孙子真会装逼。   鸿震集团比贸峻集团实力强,财富排行榜上永远比贸峻集团领先几位。   而同样是少东家,厉明晖远不如楚燔厉害。   两年前,鸿震集团董事长楚继雄把旗下一家千疮百孔、濒临倒闭的子公司鲲鹏投资交给留洋归来的长子楚燔,说让儿子练练手,其实当然也是考验他的本事。   好像效仿一般,厉明晖的董事长老爹厉云峰也把贸峻投资交给了和楚燔同一年回国的宝贝儿子。不过,贸峻投资是集团中的佼佼者,创收能力数一数二。   两位世家公子开始了默不作声的较量。不同之处是,厉明晖相当于开着崭新的快艇,而楚燔驾了艘破烂的独木舟。   现在呢,贸峻投资被厉明晖败得七零八落,楚燔的鲲鹏投资却蒸蒸日上。厉明晖为了不血本无归,不得不把公司转让给楚燔,挨了厉董事长一顿痛骂。   高下立见。   商战失意,赌场也不得意。厉明晖七岁就开始玩台球,亲朋好友都叫他天才少年,少壮派权贵圈里他明明是翘楚。   而楚燔轻轻巧巧击败了他,还漫不经心地说,彩头他不要了。   是知道他因为生意败北,被老爹惩罚性地冻结了信用卡并且严格限制每月开支么?   啊啊啊真是男人的耻辱。   “不如再玩一把?”厉明晖抓起酒杯一仲脖子喝干,眼神儿都狂热了。   楚燔看完了一篇报道,又点开另一篇,愈发显得意兴阑珊,“下次吧。今天有点儿累。”   厉明晖笑得贱兮兮: “燔哥,不用你出手,咱们玩养成。”   “.....啧。”   这是海角阁刚时兴起来的玩法,大家段位都高,比来比去结果差不多,有人嫌没意思,就想了这个新招,养成。   也就是比徒弟。碧海重华里的女孩不少,服务生也好,外围女也好,对局的每人挑一个,现场指点现场比赛,看谁调.教的徒弟最能打,这样才算真正的高手。   当然,如果挑中的女孩本身就是会家,这“师父”就算捡了大便宜。不过,这种概率很小。因此,赌注比正儿八经的对局还高。   楚燔看厉明晖一眼:“我没这个耐心去言传身教。”   这时隔座一个人探头过来插嘴:“哎哟燔哥,知道你不近女色,那让Crystal跟着你行不?”   这是碧海重华的大堂经理阿龙,至于他嘴里的Crystal,则是女服务生中最会打台球的,养成赛上很抢手。   楚燔叼着雪茄,摇摇头,又看了看厉明晖不甘心的样子,放下烟,眉毛一抬:“Crystal跟着你吧,厉少。”   厉明珲喜出望外:“燔哥你答应啦?哈哈哈,这怎么好意思。”   不但愿意玩,还把Crystal这样的高手让给了他。   厉明晖嘴上假惺惺地客气,却已经示意阿龙去招呼其他人了。   ……   厅里很快就聚集了一群跃跃欲试的家伙,每人都挑好了徒弟。   楚燔继续吸烟,眯眼扫视每个角落。   女孩们知道要玩这种刺激的比赛,都又激动又忐忑,因为赢的人能拿到相当丰厚的小费,人气和身价都暴涨,还说不定被阔少看上。   不过,谁也不敢做楚燔的徒弟。他从不带女伴,更没有招她们中的任何人玩过,全身带着森冷凛冽的气息。这样的冰山再帅再有钱也叫她们望而却步,万一输了害他颜面扫地,她们无法想象后果。   “燔少,这是新来的Summer。”阿龙将仲夏带到厉明晖和楚燔面前,“Summer, 今晚看你的了。”   仲夏笑容可掬地介绍自已,然后从小柜拿起红酒瓶,给两位贵公子添酒。   厉明晖揽着Crystal的腰,用行家的眼光打量仲夏,顷刻间已做出了详细评判。   过于浓艳的化妆遮盖了真实的眉眼,但是……身材一级棒。条儿真好。纤细而不柔弱,肌肉紧实,线条流畅,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他打赌她有漂亮的人鱼线。   “厉少好。”她贴近他,弯腰倒酒,幽幽馥郁柔柔环绕,他深嗅一口,眼神不由自主迷离了。   好靓,好辣,就不知道智商怎样,等下比赛,会不会给楚燔丟脸。   厉明晖这样想着,又偷眼看向楚燔。   楚燔盯着仲夏,矜冷俊脸上丝毫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会打台球吗?”   仲夏已给楚燔添满杯子,双手捧着酒瓶放回去:“会一点儿,以前经常打。”   以前?那是多久以前。   楚燔看着她,再看看坐在厉明晖沙发扶手上俨然胜券在握的Crystal,“推几杆我看看。”   仲夏走向台球桌,拿起球杆握在手里,静静地看着,没有下一步动作。   Crystal的眼中闪过不屑,娇声对厉明晖道:“这妹妹在发抖嗳。”   仲夏的手确实有些抖,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今晚的运气也好也不好,龙哥直接将她带到了厉明晖跟前。她已了解了比赛规则,可惜不能做厉明晖的徒弟,却只能跟着他的对手,那她还要不要正常发挥。   厉明晖纨绔气十足可人品还不错,她如果直接找他帮忙,他多半不会拒绝。但是,离开京城的时候答应过那个人,永远淡出他们的视线。   原本以为,跳出那个风光无限却遍布是非算计的富贵圈没什么不好的,凭借勤劳与智慧,她一样可以让全家过着平淡却宁静的生活。现在,她走投无路,能找的人只有厉明晖,却不能以原来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此时此刻,她只能是Summer……   “喂,怎么不动弹,你到底行不行啊?”   仲夏听见一个充满讥讽的声音,是Crystal,她挽着厉明晖的手臂,手里握着个喝空了的高脚玻璃杯。   三个人都在看她。仲夏站直,握紧球杆,对显然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楚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有了主意。   “马上比赛了你喝酒,不怕影响发挥么?”仲夏指着玻璃板上几乎倒空了的啤酒瓶,对Crystal说,“如果你被我打败了,厉少岂不是很冤。”   说着,也不等她回答,转身取下台球桌上的三角摆球框,将子球码放紧凑,摆好母球,然后立在桌角,轻轻俯身,左手架杆右手运杆,微一发力。   白色母球稳稳撞向球堆,随着清脆的击球声,各色彩球不疾不徐地在桌面四散开来,其中,有一颗黄球径直滚向仲夏,落入她那侧中间的球袋。   Crystal脸色一僵。厉明晖吹了声口哨,“哇哦,技术开球,不错嘛。”   岂止不错。这是位高手。楚燔扫一眼Crystal手里的酒杯,又看看双眼放光的厉明晖,心里了然,就说:“那谁,Summer是吧,你跟着厉少。”   “……好的。”   仲夏诧异了。本以为开口要她的会是厉明晖,她不认识楚燔,但马上也猜到了,这男人不是对Crystal相当有把握,就是故意取悦厉明晖的。是后者的话,他极有可能是厉明晖生意场上的朋友。   “啊哈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厉明晖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笑容更加灿烂,“燔哥,回头兄弟请你吃饭,你可一定要赏光。”   楚燔微微勾了下唇角。   比赛开始了。   一局定输赢,仲夏拿到了开球权。   楚燔又切了支雪茄,坐在沙发里边抽边看。   厉明晖握着酒杯,仲夏进一球他就喝一口,到后来,变成仲夏进一球他就喝一杯。喝得越多,笑容越多,到最后,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   无数小钱钱在向他招手。他又可以在江海多浪一阵子了。   楚燔抽着烟,眼睛眯了起来。刚才那一下炸球就知道了,现在看她打球,真是倍感惊艳。   性感女郎手握球杆,潇洒挥舞,在绿桌上肆意驰骋,砰砰进球声伴随着阵阵喝彩,一浪高过一浪。   “好酷,这豹纹妹子哪来的,瞧瞧这个走位,我给满分。”   “我靠,跳杆跳这么漂亮,霸气。”   “花式炫技啊卧槽,全程无尿点!”   “太狠了,看看Crystal都快哭了,豹纹妹子这是要一杆清场的节奏?”   仲夏从容地将最后一颗球打进洞,放下球杆,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鞠躬。   心里想的,一直是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弟弟。即使之前耍了点心眼儿,她还是不敢太轻敌,不知道Crystal真正实力如何,一定要在气势上抢先。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多虑了。轮到Crystal,脸都绿了,没进几个就击中了黑球,惨败下场,走路都不稳了,差点崴到脚。   “赢了赢了,打钱!”   欢呼声与滴滴转账声中,仲夏走回喜气洋洋的厉明晖身边坐下。   楚燔还是慢慢地抽烟,丝毫看不出输家的颓丧。   “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厉明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我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似的,呃,哥不是搭讪,我说真的。你打球的样子.....咦,在哪见过呢,瞧我这记性,想不起来了,啊哈哈哈哈。”   ……还说不是搭讪。楚燔喷出一缕青烟,瞄向厉明晖的目光里带了鄙视。   你当然见过我,仲夏默默地想。你往往是我手下败将,但那个时候我不叫这名字。   那会儿,她叫牧翀,是妈妈的心头肉,锦衣玉食里长大。现在,她依然是妈妈最爱的女儿,只不过大部分家人换了,她当起了顶梁柱,辛苦谋生,为全家撑起一片天。   仲夏笑了。厉明晖又抚上她小巧光.裸的肩膀:“妹妹好功夫,加哥微信呗,下次打球带你。”   “多谢厉少。”仲夏站了起来,就势逃出厉明晖的怀抱,冲他鞠躬,“能替师父长脸,最高兴的人还是我,久仰厉少大名啦。”   “这小嘴甜的。”厉明晖哈哈大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乖徒儿,你立了大功,师父要好好地谢你。有啥想要的,说。爱马仕包包?范思哲套装?……哪,今儿个师父心情好,徒儿不要客气。”   楚燔被烟呛到,咳嗽起来。   仲夏略囧。原来厉明晖就是这样勾引小姑娘的……   “不敢当不敢当。厉少,其实我这么高兴见到你,是因为另一件事,我有个朋友在江海电子城开了爿小店……”   仲夏用最简短的语言描述了电子城商铺业主的不平,以及何姓经理雇佣社会人员使用暴力的事。   她看着变了脸色的厉明晖,知道自已猜对了。   姓何的经理果然是为了尽快清理大楼,瞒着上面,私底下粗暴行事,欺凌毫无反抗能力的小业主。   “租赁合同是制式的,现在出租方不存在了,是不是还能继续生效,我也不懂,所以,那些租金我也不敢要求厉少退回来。但是,三天内搬走,我们真的做不到。所以,请厉少高抬贵手,给大家多一些时间,还恢复到何经理之前说的三个月吧。”   一直沉默的楚燔按灭了雪茄,冷冷地笑了一声。   仲夏有点儿意外。   厉明晖看着楚燔,露出既惭愧又恼火的神色。   “厉少听清楚没?”楚燔声音低沉,却带着威严。   “可以,可以。没处理干净就把楼卖给我,你底下的人真棒。没有这姑娘,你我都被蒙在鼓里,等知道的时候,说不定已经闹了不知道多少起血案了。”   ……   仲夏站起身,向厉楚二人深深鞠躬。   她这才知道,原来楚燔是要接手大楼的公司的总裁。   今晚真是太顺利了。   刚才厉明晖当着她的面打电话,把姓何的经理炒掉了,又指派专人去安抚被打伤的业主。他还承诺,按照每一份租赁协议退赔租金,楚燔同意他将交割期延长到半年以后。   她始终没说自已叫什么,他们也没坚持问下去,分别让助理打听情况,确认她反映的是事实,便爽快地商讨了解决方案。   明晖哥,你还不算是米虫嘛。   “我代表电子城的所有商户感谢两位,你们都是大好人。”仲夏两只手竖起大拇指。   楚燔盯着她,目光幽深。   厉明晖笑眯眯地说:“妹子,你还没加哥微信哪,来……”   仲夏正要拿手机,后颈忽地一紧,挂在脖子上的吊带被拽开,薄薄的晚礼服顿时滑脱,露出大片春光盛景。   仲夏低呼着捂住胸口。她戴的隐形文胸,小小两片只能保持不露点,这是哪个流氓使坏?   “对不起啊Summer。” Crystal笑嘻嘻地从她背后伸出手,要替她把带子系回去。   “刚才不小心,戒指勾了你衣服,别生我气嘛。”   Crystal一定是故意的,恼火输掉了比赛,借此让她糗一糗。   仲夏尴尬至极,也不敢看其他人,捂着脖颈后的带子,匆匆跑了出去。   ……   厉明晖赶走了Crystal,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   “差点流鼻血,真是个尤物。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居然有点想追她,哈哈哈,真是卧槽了,等她回来,我该咋说涅......哎哎,燔少你去哪儿?”   楚燔已经钻进人堆里了,直直冲着仲夏离去的方向。   他一样不知道她的长相,刚才那一霎却看见了她右胸上方的小红豆。   他急切地想再看一眼。 第4章 父母兄弟   仲夏飞快地跑出去,边跑边整理后颈的衣带,不到走廊尽头已经系好了。这才放慢了步子。   不想这时手机有了来电。   “夏姐,”李其带着哭腔,“飞哥、飞哥摔了一跤……”   “我马上过来!”仲夏差点摔了手机,颤抖着挂断。   楚燔追到女盥洗室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有人出来。   对面楼梯间的弹簧门没有关好,鬼使神差般,走过去推开。   楼梯口东一只西一只地丢着两只女鞋,鞋跟细细高高的,越看越像她穿的那双。   他站到栏杆旁向下张望,好像看到了那女孩赤着脚匆匆奔跑的样子。   这么高的鞋跟,走路很不方便。是什么急事,让她一发狠甩掉鞋子?   她,一定是打车走了。正门口的广场永远停着一长排趴活儿的出租车,这个时候,她都该经过不知多少个红绿灯了。   唉,算了。就是截到她又能干嘛,跟她说,“劳驾让我看看你的胸部?”   ……他一定是疯了。   “燔总。”回到海角阁,助理许远凑过来,低声道,“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派人去医院,逐一安抚伤者。”   楚燔点头,“好。重签合同还有结算押金、退改约的事,你也亲自抓。”   许远脸上浮出一丝惭愧,“知道了。”他已经换掉了刚找的物业经理,“还有,王秘书刚才打到我这里,董事长让您明天回家。”   王秘书是楚燔父亲楚继雄的特助。不年不节的让他回家,还要通过身边人来转告许远。   楚燔看了看许远,许远摇摇头:“具体原因他没说。”   那就去不了医院了。本来还想亲自去问候一下那些伤者。   楚燔静默片刻,问道:“你已经订票了吧?”   “明天上午九点四十的航班。”   ……   与湿热窒闷的海滨城市不同,夏日的京城是干爽宜人的。昨日刚下过一场雨,碧空澄澈,空气凉丝丝的,有股清甜味。   街道两旁,高大的槐树投下大片浓密的树荫,车子一路开过去,偶尔有细碎的浅绿色槐花随风飘上车窗。   楚燔切了慢档,降下窗子,深深地吸了口熟悉的空气。   嘈杂声一股脑儿涌入车厢。胡同里,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闹,奔跑,小商贩不遗余力地叫卖吆喝,白发苍苍的老者摇着蒲扇,或聊天,或下棋,或遛鸟,或听着评书……   总是抿成一条冰冷直线的唇,浮起浅浅的笑。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   许是资金尚不到位,大杂院的居民都还没有拆迁,他记得很清楚,两年前就传出市政新规划的消息了。大趋势是不会变的,将来,这一带还是会拓宽,改建商务CBD。   到那个时候,儿时那些心酸却温暖的记忆,就彻底地,仅仅是存在脑海里的记忆了。   车子转了个弯,进入主路,逐渐加速。破旧的平房再也看不见了。   穿过繁华的街区继续向西,车辆少了很多,公路两旁的视野变得开阔,秀丽山线遥遥在望。山麓不远处,整齐地耸立着一栋栋欧式风格的联排别墅,带有露台与高尔夫球场的楚家宅邸,赫然位列其中。   楚燔向上推了推墨镜,抿紧双唇,看起来格外冷峻,方才那点暖意消失殆尽。   这正是他大多数时候的样子。   锁好车,转身,草坪边缘多了三个人。在他的车驶入雕花铁门时,他们就奔出了客厅。   “爸,妈,弃凡。”楚燔一一打招呼,声音淡淡的,“原来是弃凡回来了。”   这就是叫他回京城的原因吧。   “哥。”楚弃凡笑容灿烂,“我收到了首都交响乐团的offer,你恭喜我吧。”   “那真是好消息,恭喜你了。”   楚弃凡俊朗的五官与楚燔有五六分相似,但是比楚燔略矮,皮肤又白,站在肤色微黑、雄姿英发的楚燔身边,就无可奈何地带了几分书生的文弱。   他们的父亲楚继雄身材高大却其貌不扬,兄弟俩都长得像母亲姚敏,只有两道浓眉是父亲的遗传。   此时,楚继雄姚敏夫妻俩的眼神,在欣慰自豪之外,却还有一抹复杂。   “快进屋吧,大……你们两个。”姚敏吞下了没吐出来的“大宝”两字,那本来是要称呼楚燔的,“西瓜切好了,还有冰镇桂花酸梅汤。”   “哎。”楚燔顺从地跟在母亲和弟弟身后。   楚燔左边并肩走着的楚继雄已问起了江海公司的情况。   收购电子城的事,楚继雄当然早就知道了,听完楚燔的话,他不无得意。   “老厉养的好儿子,光知道吃喝玩乐,哈哈!绣花枕头一个。他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楚燔摘下墨镜挂在领口。楚弃凡挽着姚敏的手臂,转过身,对父亲抗议道:“明晖爱玩儿,但他不是那样的人。”   楚维雄冷笑一声:“这话轮不到你说。除了钢琴,你还懂什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好好儿弹你的琴吧!”   话说得太过尖刻,楚弃凡猛地停下。   姚敏慌忙拽了拽小儿子的胳膊,又扭头狠狠瞪丈夫一眼:“不许再说这个话题!今天老大回来,都给我高高兴兴的,踏踏实实吃顿团圆饭!”   午饭很丰盛,楚继雄也配合地不再提音乐天才的二儿子其实财商为负这种火.药味十足的旧话题,餐桌前的气氛基本是融治的。   姚敏不停地给楚燔夹菜。熘肝尖,油闷大虾,红烧肉,香辣蟹……楚燔的碗堆成了小山。   “都是你爱吃的,妈妈亲手做的呢,多吃点。唉,南方菜吃不惯吧,哪有家里做的地道,还那么忙,我看你都瘦了。”   保姆何姐刚好端了一大盆热腾腾的疙瘩汤进来,就笑眯眯地说:“是的是的,做这些菜,我也就打打下手,都是太太掌勺。”   “妈,辛苦了。”楚燔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姚敏碗里,“你也吃。”   “……哎、哎。”   姚敏愣了愣才答话,声音有些哽咽,却笑着把那块红烧肉吃进嘴里。   楚继雄一口喝净了酒盅,这是他珍藏的茅台,愜意得直咂嘴,“楚燔哪,叫你来家,一是你弟弟回国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刚才他也说了,他在国内签下了很好的乐团,他再也不用四处飘零了,这是大喜事,咱们全家人吃个团圆饭,庆祝庆祝。”   楚弃凡冷冷地扫父亲一眼,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还有就是,嗯,牧、牧伯伯家的女儿,今年也毕业回国了……”   姚敏看着两个儿子,笑容深了些。   楚燔慢条斯理地咀嚼。   楚弃凡不胜酒力,一杯白酒就显得面若桃花,声音也大了:“爸你说的,是不是牧珮雯,原来叫做于珮雯的那个丫头?”   姚敏笑着接道:“是啊,你对她印象还挺深刻的嘛。她出国念书以前,经常来咱们家听你弹琴,是你的,哦,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迷妹,对对,就是这样,哈哈……”   楚弃凡揉揉鼻子,“妈,看你说什么。我只是对她‘光荣’改姓的事记忆深刻而已。”   姚敏忙说:“她跟着妈妈嫁到牧家,就成了你牧伯伯的女儿,改姓牧是正常的。你年纪轻轻的,该不会有什么血统的观念吧,这都什么年代了。”   “并没有,我就说说而已。”楚弃凡见楚燔的酒盅空了,就拿起酒瓶给他续满,“哥,你认识这位牧小姐吗?”   “不认识。”   “那就正好认识一下。”楚继雄见缝插针,兴致高涨,“弃凡跟她很熟悉,楚燔你就不一样了,你一来家就出国念书去了,念完书又去江海开公司,和珮雯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我和你牧伯伯是多年的老朋友,珮雯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即使她不是你牧伯伯亲生的,我对那孩子还是有感情的,我看你牧伯伯也很疼爱她……”   楚弃凡呼了口气,不耐烦道:“爸,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继雄瞪起眼睛,拿筷子朝儿子虚戳了一下:“别想歪了。珮雯是帝.国理工大学的高材生,你牧伯伯有意培养她,所以借着她二十五岁生日办了个酒会,把圈子里相熟的都请了过去,算是让她亮个相。楚燔、弃凡,你们俩也去,别拂了牧伯伯的面子,这种场合难得,对你们也是有好处的。”   ……   牧珮雯的生日派对地点就设在牧家的别墅,与楚家只隔两排楼。牧家请来全市一流的公关公司布置,酒会场面宏大,说不尽的精致与奢华。   楚燔见到了正值妙龄的寿星,牧珮雯。   中等个头,长发盘成高高的髻,露出饱满的鹅蛋脸。五官还算秀丽,耳畔、脖颈和手腕挂满闪闪发光的名贵珠宝。身穿最新款的PRADA晚礼服,偎依在她的母亲于珍珠和继父牧国平身边,与一群西装革履的商圈大佬站在一起谈笑风生。   在楼下那充满了欧式古典风格的客厅,楚燔已经翻看了牧太太献宝般地摆出来的,收录了牧珮雯发表的经济论文的英国一流期刊。   确实有几分才气。看她待人接物,也算落落大方。   俗话说,孩子就是父母的门面。于珍珠很会调.教女儿,这女人不简单。   京城整个商圈都知道,于珍珠嫁给牧国平之前,是他最信赖的秘书。牧国平还只是个皮包公司的小老板的时候她就跟着他了,和他一起打拼,商海沉浮栉风沐雨,历经了酸甜苦辣,对他衷心耿耿。   于珍珠很能干,备受上司信赖。据说于珍珠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那位不负责任的男人抛弃了她,给她留下了还在襁褓中的女婴。也就是于珮雯,现在改名叫牧珮雯。   牧国平很重视这位衷心的下属,发给她丰厚的薪水,让她和女儿生活优渥。   于珍珠用辛勤汗水回报体贴的上司,她工作能力极强,将业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女强人往往无暇照顾孩子,幼年期的于珮雯就经常被送到牧家,和牧国平的妻子孩子在一起玩。母女俩是牧家的常客。   牧国平有很多生意上的老朋友,他们的家眷也时常交往。于珍珠母女的境遇令人同情,于珮雯长得可爱,嘴也甜,很讨人喜欢,加上有牧国平撑腰,没人看不起她。她过着近似于豪门千金的生活。   六年前,牧国平忽然和妻子离了婚,唯一的女儿判给了母亲。具体原因,牧家人讳莫如深。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对牧国平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他大病一场,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   半年后,牧国平再婚,娶了昔日第一下属,精明能干而又不离不弃的女秘书,于珍珠。   再婚的富豪举行了隆重婚礼。牧珮雯顺理成章地做了牧国平真正的女儿。   牧家举家搬迁到现在的豪宅。   由下属转正为牧太太,于珍珠已经三十六岁,却忽然在一个月后怀了身孕。第二年,她给牧国平生了个强壮的儿子。   这实在是让牧国平欣喜若狂。前妻体弱,只给他生了个女儿,还在生产的时候伤了元气,再没有怀孕过。牧国平是个传统到刻板的男人,有了儿子,他的偌大产业就有了接班人。   至此,牧国平算是儿女双全了。牧珮雯相当于他亲手拉扯大的,他视如己出。女儿和妻子一样能干,在儿子长大前,可以替他把公司管起来,好给弟弟铺垫坚实的后盾。   人生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圆满的?   “所以,牧国平这么不遗余力的,要把女儿打造成商海上方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楚燔想。   今晚,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牧国平了。虽然生得又矮又胖,还有些秃顶,但脸上洋溢着光彩,好像年轻了十岁。   “弃凡哥哥,真高兴你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牧珮雯接过扎着彩带的礼盒,笑得很开心,“谢谢你的礼物!”   楚燔想起自己妈妈的说法。牧珮雯望向楚弃凡的目光,果然带着难以掩饰的痴迷。   “应该的,珮雯妹妹。”楚弃凡笑嘻嘻地说。他和楚燔一样都是27岁,比牧珮雯大了两岁。   楚弃凡今晚看起来格外养眼。穿着白衬衫,外罩合体的黑色定制礼服,上衣口袋里露出一截折叠得富有艺术感的口袋巾,整个人越发英俊帅气、儒雅清贵。   “恭祝生日快乐。”楚弃凡用钢琴师特有的、修长而白皙的手掌握住牧珮雯戴着蕾丝镂花手套的玉手,轻轻地摇了摇。   松开的时候,牧珮雯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好像很舍不得放开手似的。   “这位是……?”牧珮雯转向楚燔,甜甜地笑着。   “我哥,楚燔。”楚弃凡眨了眨眼。   牧珮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哥,来见见珮雯妹妹,闻名遐迩的大美女兼大才女。”楚弃凡忙对楚燔说。   “什么啊,弃凡哥,你说话像含着蜜糖似的。”牧珮雯掩口笑着。   楚燔板着脸,连一丝应酬的笑容也没有。楚弃凡介绍完,他便也和牧珮雯握手,并把礼物送过去。   “你好。生日快乐。”楚燔说。   “谢谢楚……谢谢燔哥哥。”牧珮雯笑颜如花,自顾自改了昵称。   牧珮雯很会交际,和谁都能很快打成一片。今晚到场的富家女孩们,她都已经加了微信、微博、QQ和推特的好友,并约定了好几场饭局、派对、SPA。   “叫我楚燔就好。”楚燔后退了一步。   独特的经历,使他比这些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女敏感得多。牧珮雯虽然热忱,看他的眼神,却带着称斤论两般的评估。   这让他很不舒服。   牧珮雯听了出来,楚燔这样说,是不喜欢被这么称呼的意思。她有点尴尬,就看了看楚弃凡。   还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温润如玉的弃凡哥哥好相处。这位楚大哥,果然像传说中一样冰冷。   楚弃凡对牧珮雯安慰地笑了笑,微微扬起两道剑眉。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具杀伤力的致命笑容,从幼儿园开始,无数小女生败在这样温柔的眼波里。   楚燔对楚弃凡点点头道:“你们聊,我失陪一下。” 第5章 他的故事,她的故事   楚弃凡的目光一直跟著楚燔,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照熙攘攘的宾客之中。   牧珮雯挽住楚弃凡的手臂:“弃凡哥哥,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久不见了,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嗯,介不介意跟我聊聊你这位大哥啊?他长得好帅哦,可惜不跟我们搭讪,全身都冒着生人勿近的冷气,你不知道,我那些小姐妹都好奇死了。”   楚弃凡笑道:“呵呵,真叫我伤心啊珮雯妹妹,多年没见了,我男大十八变颜值爆表,结果你最感兴趣的帅哥居然不是我。”   牧珮雯脸红了:“你突然多了位双胞胎哥哥出来,谁能不好奇呢。”   楚弃凡随牧珮雯进入一扇门。这是牧珮雯的小书房,布置得简约又典雅。   楚弃凡在沙发上坐下,牧珮雯为他倒了杯果汁,又继续追问:“说嘛说嘛。我好早就被家里送去英国了,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也被楚伯伯送出国,可惜在美国读书,那所学校我也没有认识的朋友。”   “其实没有什么。”楚弃凡低头拨弄吸管,“当年我妈生下我和我哥,全家高兴得不得了。但是,我身体不好,又小又弱的,因为心脏有毛病——”   他指指胸部,夸张地比了个心形:“所以,我比较让大家操心一些。   有一天,保姆带我们出去晒太阳,我忽然抽风,呼吸困难,脸都青了。保姆吓坏了,忙着照顾我,抬起头的时候,我哥已经让人抱走了。”   “我的天哪,真惨。报警了吗,一直没找到?”   楚弃凡放下杯子,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能不报警?那会儿公安局的软硬件都没现在这么先进,可能人贩子准备得也周全吧,这帮天杀的。找了半年,怎么都找不到。   我也不消停,心脏病频繁发作,几次死里逃生,实在太折腾了。我爸急得要疯,好不容易从国外联系到一家可以给婴儿做手术的医院,马上带着我妈和我去了美国,一去又是半年。   国内呢,还在找,但大家也都知道,都这么久过去了,什么线索也没有,婴儿变化是很大的……所以,找回来的希望是微乎其微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十指交叉,唇角勾起一丝苦笑。   “唯一让我爸妈感到安慰的就是,我总算被治好了。从美国回来,我爸对我妈说,谢天谢地我们还有一个孩子。这是老天给咱家的安慰,要好好珍惜。”   这句话包含着怎样沉重的含义……   “找一个婴儿,耗费是相当大的。”牧珮雯看着楚弃凡的脸色,缓缓地说,“弃凡哥,我理解。后来……你们也一直在找,直到六年前把他找到了。真不容易啊。”   楚弃凡端起果汁喝。接下来,他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牧珮雯也聪明地不再追问。   这是楚家一致对外的解释口径了。没有更多的细节。   即使这样,不难听出来,当年,楚继雄夫妻俩无奈之下,放弃了寻找长子的努力。   楚弃凡占据了他们大部分精力。此外,当时楚家的生意出了问题,资金链断裂,楚继雄差点破产。   剩下那点精力,就扑在如火如荼的商战里了。   至于后来,楚燔怎样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楚家人讳莫如深。   牧珮雯却是极少数知道的人之一。   楚弃凡是位钢琴天才,早早地被北欧一所世界一流的音乐学院录取。但他身体底子太差,入学不到三个月,就查出得了一种极其罕见的白血病。   国外的血液病医疗技术已经够发达的了,但对于楚弃凡的病,医生们束手无策。救治的方法只有一个,寻求合适的造血干细胞。   全球范围内,造血干细胞捐献者少之又少,造血干细胞配型成功的概率,高的几万分之一,低的只有百万分之一。   楚继雄夫妻俩,以及楚家几位亲戚的都不行。   濒临绝望的楚继雄夫妻想到了那个丢失的孩子。   出于种种考虑,寻找合适血源与重找孩子的事,同时进行,却是格外隐秘的。   万幸的是,没过多久,国内的血库传来好消息。   首先找到的,是配型成功的人。   那个人就是楚燔。他当时叫陆燔,住在京城一处嘈杂的大杂院里,那一带是贫困户和外来人口的聚居区。   楚继雄夫妻做梦都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失散的亲骨肉,和他们住在同一座城市,过着与他们天壤之别的清苦生活。   一次极偶然的机会,楚燔上了红十字会的采血车,捐献了造血干细胞。没过多久,他的资料被传输到他的亲生父母手上……   配型成功后需要抽更多血,风尘仆仆的楚继雄从国外赶回京城,去见那位了不起的、同意继续献血救治患者的年轻人,陆燔。   见到陆燔那一刻他震惊了。他一眼就认定这是他的儿子,陆燔长得和楚弃凡很像……   验血后,欣喜若狂。奄奄一息的小儿子得救了,失散多年的大儿子也找回来了。   过了大半年,楚家放出终于找到长子的消息,二十二岁的陆燔改名为楚燔,楚继雄把他送去了美国读大学。   楚弃凡生病一节,楚家人隐瞒了下来。   不过,牧珮雯刚好在楚弃凡那所音乐学院认识一位教授,知道楚弃凡生病以及秘密治病的事。   结合楚燔“神奇”般的回归,她推测出了实情。   她完全理解楚继雄夫妻的做法。   楚氏集团做得很大,股票早就上市了,这样的事当然要尽可能捂住,否则,对生意的打击是巨大的。   只不知道楚燔是什么心情。   据说,他一开始不肯回楚家。   尽管,他与楚继雄重逢时,养父母已经双双去世……   佣人敲门,送进来新榨的果汁。牧珮雯就给楚弃凡又倒了一杯。   “弃凡哥哥,难得能见到你,有没有荣幸听你弹琴?”牧珮雯笑吟吟地说。   “寿星女发话,岂敢不从。”楚弃凡乐哈哈地说,“你让我弹多久我就弹多久。”   “哎呀,太好了!弃凡哥哥你不知道,你在油管上的演奏视频,点击下载量都排到了前十!你这么大的名气还愿意回国,我都替你可惜呢,我听说爱乐乐团想要你你都拒了。”   楚弃凡为牧珮雯拉开门:“血浓于水,爱我中华。”   “哈哈哈。”   牧珮雯垂涎地看着楚弃凡的手。这是她见过最美的一双手了。这双手的主人还这么俊雅,温柔,风趣。   刚才拖着他问这问那,只是找借口,好单独和他在一起。他对女孩子都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却不会对谁格外亲热。今晚她是寿星,可以理直气壮地占有他的时间。   弃凡哥哥回国了。她也是。将来,她一定有更多机会和他单独在一起。   ……   潺潺钢琴声萦绕在大厅上方,越过专心聆听的人群,涌入花园。   花园里是露天烧烤,十分热闹。楚燔转了一大圈,该见的都见过了,挑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来抽烟。   钢琴声若隐若现,夹杂着阵阵掌声。   槐花轻轻落在手臂上。一片,又一片。他慢慢地吸烟,神情淡淡的。   隔着花丛,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牧小姐真的是亲……”   “嘘!”   听上去是两个中年妇女在窃窃私语。   这种场合,三姑六婆的八卦总是免不了的。   “你看,牧国平对她那么好,像今天摆这么大阵仗出来,也就亲闺女才可能了。”   “哈,亲闺女?之前那个女娃,十七岁上跟着她妈妈一起被踢出家门,他对她从来没这么好过。”   “非要说爱屋及乌的话,确实牵强了……不过,牧国平盼儿子盼得要发疯,他的前妻呢,生完女儿就没再怀过,结果于珍珠一来就给他添个大胖小子,他高兴呗,连带着于珍珠母女也受益。”   “那牧珮雯到底是不是?我看长得不怎么……嗯,神态有点像牧国平,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   “他相当于亲手把她养大的,孩子长得像抚养的人,也算正常。”   “恐怕只能去做亲子鉴定了,哈哈哈。嗐,是真是假和咱们有什么关系。爱咋样咋样吧。”   “话说回来,牧国平上一个老婆,还有那个女孩子,去哪儿了?这也六七年了吧,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以前小,跟着我姐去牧家玩,见过她一面,真是不敢相信,她怎么也不像是会给牧国平戴绿帽子的人……”   身边女人又是一声严厉的“嘘”。   “这种话题,在牧家是禁忌。唉,还是那句话,是真是假,和我们哪有一毛钱关系,随他去吧。”   “你说,如果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对,牧翀,如果牧翀知道牧国平对牧珮雯这个拖油瓶这么好,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切,看看牧国平干的事吧。牧国平被蒙在鼓里十七年,恨仲丽琴母女还来不及。当年,他暴跳如雷,把她们娘儿俩撵走,还断了牧翀的学费。牧翀成绩本来不错的,结果被翔鹰那所明星高中扫地出门,转到六十八中——你知道的吧,那可是全市最乱又最差的中学,地儿也偏。”   “唉,真是……”   “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牧翀在那个学校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不是大学都没考上?我觉得啊,她一定也不想再见到牧家人了。”   “也不知道她们母女俩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唉,也怪可怜的。仲丽琴小门小户的,没啥根基,又是个药罐子。但愿……还活着吧。”   楚燔一直默不作声。烟抽了一半,早被掐灭了。   豪门是非多,他根本不感兴趣。本可以静静地走开,但不知为什么,听到那个名字,平滑如镜的心湖好似刮过一缕轻风,掀起道道涟漪。奇特的感觉。   姓牧名翀,羽中翀,不是林冲的冲。他很肯定是这个字。真奇怪。   他没见过那个被戏谑地称为“落魄千金、折堕天使”的女孩——   她属于他“回归”前的世界,虽然他们在同一座城市长大,却毫无交集。   连就读的学校都有天壤之别。她是私立贵族学校的优等生,他是六十八中的不良少年。六十八中,被公认为“最乱最差的中学”,真的一点不夸张。   但,却是他的母校。养父去世后,大杂院的房子被养父的弟弟收走,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养父的亲生儿子。还是看校门的吴老头慷慨地在自己那间破旧的小屋里搭了张床,他得以有个栖身之地。   只是临时的。并没有住太久,后来就被楚家人找到了……楚弃凡痊愈后,楚继雄设法说服了他,让他在国外继续读书。   毕业回国,他就去了江海新区。其间,京城来得不多,母校还一次都没看过。两个拿八卦当茶点的三姑六婆,倒勾起了他的怀旧思绪。   三姑六婆还在窃窃私语。楚燔站起来,悄无声息地走了。 第6章 初识重现   最后一块生日蛋糕也散出去,酒会高潮已过了。   牧珮雯换了身桃红色无袖短旗袍,钻石首饰也改成一套玉饰,显得雍容典雅。她挽着母亲于珍珠的手臂,笑意盈盈地周族于宾客之中。   自然是少不了有人夸赞,“哎哟,女大十八变,雯雯越长越漂亮了。”   “品学兼优呢,牧太太好福气。”   牧珮雯礼貌地笑,说着得体的谦辞,又引来一片赞叹,“多懂事,多会说话,哎,还是牧太太会教孩子。”   于珍珠乐得合不拢嘴。她看着身边初长成的女儿,眼里的笑意直达心底。   这些人,或许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窃窃私语,拿她落落大方的女儿和那个疯了的贱人生的丫头比……呵呵,有什么关系,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于珍珠的。   本该如此。   树荫下找到处长椅坐下来,于珍珠对女儿笑道:“怎么不去陪你那些小朋友?刚才楚家那孩子为你弹琴,听说他在国外名气不小,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你说弃凡哥哥啊。哼,其实他对哪个女孩子都挺好的。”   牧佩雯从路过的服务员托盘里拿过两杯饮料,撅了撅嘴。   “本来我想让他多弹几支曲子,谁知他又被古叔叔家的几个小丫头拖走了……真讨厌。”   “哈哈,她们都是小孩子,别这么计较。”于珍珠点点女儿的额头,“你呀,多大了还这样。”   看看附近没有别人,牧佩雯放松下来,幽怨地道:“弃凡哥哥就是个祸水。没事干长这么鲜肉做什么?幸亏他只是在乐团工作,要是去拍戏啊,还不得走到哪里都戴墨镜蒙口罩,身后一群保镖,不然,他铁定会被迷妹们湮没的。”   “哈哈哈。好啦好啦。”于珍珠洞悉地说,“他再受欢迎,也只是个靠手艺吃饭的。这种男人呢就像开得正艳的鲜花,你看一看,闻一闻,够了,就别想其他的了。雯雯你长大了,交什么男朋友,妈妈不干涉,但有些原则,还是该记住的。”   牧珮雯啜着饮料不说话。   于珍珠转动着杯子,低声道:“不过,我看他那位哥哥倒是个可靠的。”   “你说楚燔?”   “对。我打听了一下,那孩子适应能力强得吓人,在国外三个月就从语言学校出来了,花两年就拿下四年的学分。跟着导师做项目,得到的报酬攒起来,拿去炒股,结果,买哪支哪支涨,狠赚……”   牧佩雯吃惊地抬起头,“我也打听来着,可是什么都没打听到。那他赚了多少?”   于珍珠微微一笑,她可是委托了专业机构调查,“具体金额不知道,但根据那些股票在他投资期间的价差,粗略计算也有……近千万吧。是美金。”   一个在读的大学生,用打工换来的零花钱投资股市,收益如此丰厚……   简直震惊。楚燔必是没有告诉家里。不然她们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楚继雄会到处嘚瑟的。   “我的天哪,好厉害。”牧佩雯回想着楚燔不苟言笑的脸,“鲲鹏投资收购江海电子城的公告我刚刚才看见,怪不得明晖哥玩不过他。”   她本来以为是楚继雄分给儿子那些能干的“老臣”起了作用。   “这就叫天分。”于珍珠意味深长地说,“雯雯啊,你和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一身公主病的娇娇女不一样。你有能力有抱负,还有这么好的外在条件,不能不好好利用一下。想要从商,必须看看清楚,到底什么才是最适合你的。”   牧佩雯脸微红,娇嗔道:“妈,看你都说的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家听不懂!”   于珍珠包容的笑容透出精明来,“时候不早了。走,我们去你爸爸那边,你该多和那些男客聊一聊。”   ……   傍晚了,落日余晖染红了操场旁的白桦林。   校舍翻修过了,操场也焕然一新。原先尘土飞扬的跑道被红色的塑胶跑道代替,配着整整齐齐的塑料草皮,这才有了点京城中学的样子。   虽然是暑假,还有人打篮球,两支队伍汗流決背,正激烈地争抢。楚燔斜靠棵老树,裤子口袋里斜插一瓶矿泉水,戴着墨镜,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没意思,都打得不咋地,他起码看出好几处失误。要是换了当年的他,和那几个兄弟一起上……   “喂,傻大个儿!投个三分!”球场忽然传来这样的呼喝。   那被点名的男孩儿长手长脚,是全场最个头高的。此时他抢到了球,却被对方的人包围了,想传给队友却顾虑重重,就有人这样高声提示。   傻大个儿,投个三分……   楚燔眼前蓦然闪过这样一幕,同样的球场,同样对峙的两群人,汗流浃背的却都是女孩儿,红蓝两队。红队里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抢到了球,可离得太远周围的“敌人”又太多,就有个凶狠的声音这样喊。   太阳穴突突地跳,好像有小刀子在里头刮。   楚燔甩了甩脑袋。他什么时候看到这一幕来着……   高挑的女孩子,穿着白T恤白短裤,显得格格不入,却是红队的队员……他怎么知道的??   头更疼了,他拧开矿泉水瓶咕嘟咕嘟灌几大口,脑子里又闪现几个片段。   白衣女孩双手举球猛地一跃,篮球高高飞起,越过一双双拦截的手,不偏不倚撞向篮板,弹上篮球框,沿框转了一圈,漂亮地落网。掌声欢呼声连成片……   “我靠,好样的大傻!”这是现在的球场,那高个儿男孩投三分球成功,被狂喜的队友们团团抱住。   真的好熟悉,这紧张得掌心出汗的感觉,局势逆转后热血沸腾的激昂……   “她叫牧翀,羽中翀,不是林冲的冲。”有个粗噶的女音说。   “好了吧你们。”这是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既然人家表示了诚意,也就算了。以后别欺负她,就说我说的。”   有什么东西爬上握着瓶子的手,痒痒的,热热的,顺着手臂滴落在地。   是红色的液体,他流鼻血了。   楚燔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回到了过去。一张布满皱纹的、酱紫色的、熟悉的老脸,在眼前晃动,浑浊的眸子闪烁着慈祥,以及发自内心的焦急。   “……老吴?”   老人惊讶,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辨认了出来,“哎哟,真是陆燔,你个臭小子,这是发达了呀,愣没看出来是你。”   楚燔看看四周,他还躺在那棵老树下,举起手,还残留着血渍。   鼻子倒是不流血了,脑袋还嗡嗡地响,痛感依旧,不由呻.吟一声。   “怎么了你这是?”吴老头要搀扶楚燔,“我刚从门岗那边走过来,就看见你摇摇晃晃倒下了,吓我这一跳。”   吴老头给他掐了人中,把他掐醒了。   “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楚燔一使劲站了起来,“不用。”   “唉,真没想到,你小子走这么多年,啥信儿也没有,结果再见到你就变成这样了……”   楚燔用剩余的矿泉水洗干净手脸,觉得清醒了很多,头也不再疼痛。   昏过去那一瞬间,脑子里多出来好些画面。   他对自己的情况有了初步判断,便也不惊慌,回母校本为找找旧识,就拉着吴老头去吃饭。   吴老头已经退休了,被六十八中返聘回来。不过不做门卫了,而是负责管仓库。   原先那间宿舍倒还在,楚燔睡过的小床被挪去了屋角,用来堆放杂物。屋里其他摆设基本没变,都很破旧。   吴老头喝高了,絮絮叨叨,聊了好久。楚燔问得很细。   把醉醺醺的吴老头送回家,楚燔给闫清打了个电话。   “我说楚大少,你丫真、真会挑时间。”闫清气喘吁吁的,楚燔听见他啪嗒啪嗒践踏跑步机的声音,“有话快讲,别干扰本大师美体。”   “我明天回江海,一起吃个饭。”楚燔说。   “这么快?……好,好得很!我可伺候不了你那只要命的肥猫,见天儿的爬我的床、抓我的衣服,害我一身猫毛……”   “阿清,”楚燔缓慢、低沉、清晰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好像失忆了。”   那边传来摔倒的声音,夹杂着猫咪愤怒的嘶叫。楚燔听了几秒,嘴角抽了抽,挂断。   ……   仲夏留下王钊照顾刘飞,自己带着李其早早地来到电子城大厦。   今天上午九点半,在二楼物业办事大厅集中办理退赔租金,另外,生意不能中断,她要另外找租位,得抓紧时间清理店铺。   “小夏来了。”   先进铺子收拾,没干多久,隔壁的石姐端着一个饭盒踅了进来,“吃饭了吗?我昨天蒸了一锅肉包子,早上带了好多,想着你们会过来,给你们留了一盒。”   仲夏感激地笑,“谢啦石姐,我早上在医院吃过了。”   石姐勤快能干,心眼儿也好,还借了她两万块钱救急。马上要搬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这么好的“商邻”。   李其两手一伸,毫不客气地接过饭盒,涎笑道:“我正好没吃饱,谢谢姐!”   石姐喜欢自己动手,她做的面食都非常美味。   石姐看着李其大口大口吃包子,“看把你馋的,慢点吃,别噎着!小飞咋样啦?”   “还行,医生说,差不多周六就能出院了。不过,回家还得躺着,身边少不了人照顾的,得慢慢养。”仲夏说。   昨晚她赤着脚狂奔下楼打车,看门的汉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盯着她的眼神就诡异了不少。   她坐在出租车里,恨不得司机能飞,一路上惴惴不安,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好在到了医院后检查发现刘飞只有点小擦伤,做过手术的地方无碍。那一跤摔的,让大家虚惊一场。   “是得养一养,伤筋动骨一百天哪。小飞这罪受大了……唉。”石姐说。   仲夏也有点发愁。现在是旺季,只有两个人能跟进单子,进货发货安装售后等等,工作强度要翻好几倍了。   但她凡事喜欢看好的一面,“没事儿。横竖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   凡事谋定而后动,空有一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但愿小飞吃了这个亏能吸取教训。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石姐出去看情况,片刻跑回来,欢天喜地的。   “太好了!小夏,新东家鲲鹏投资发了话,不盖娱.乐城了,还继续做电子产品。让我们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接着租这儿的店面。”   “真的?”仲夏从用作仓库的小隔间出来,诧异地摘下口罩,“我当然愿意继续租了!只是,这样就、就得改签合同吧?”   “对啊。今天就可以签,鲲鹏投资来了位老总,据说好年轻好精干的样子,带着企业公章哪!” 第7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鲲鹏投资的老总。   眼前浮现出一张冷峻面孔,浓郁的剑眉,深幽的黑眸,挺拔的鼻梁下两片抿紧的唇……   是被大家叫做“燔少”的那位。厉明晖对他很客气,和他说话的时候带点儿讨好,可又好像有点儿不甘。   她查到鲲鹏投资的总裁名叫楚燔。她对楚家很熟悉,但从没听说过这个人,原本以为是老家来的旁支子弟。   昨晚回到医院,平静下来后仔细回忆,越发觉得楚燔和楚弃凡长得很像。这是怎么回事,她见过楚弃凡几个堂兄弟,都没楚燔长得这么像。   心没来由地抽痛,仲夏吸了口气。楚燔如果和楚继雄关系密切,她应该离他远一些。今天会是他来签约吗,那她还是像昨晚一样,尽量掩饰自己。   石姐催促道:“小夏快一点,抓紧时间把合同签了,咱们好安排新的生意呀。”   “噢,石姐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仲真换了件短袖衬衫,又拿出眼镜盒,里面有一副黑框眼镜。她并不近视,这是平光镜,很大,戴上能盖住半张脸,谁也不会看清她的长相。   江海是新城,地理位置优越,优惠政策多,商机多。决定来江海之前她也考虑到了,京城那些资金雄厚的“旧友”不可能不来此捞金,尽管她经营的是小得不能更小的产业,也难免没有和他们相遇的一刻。她要生存也要安全,该采取的保护措施还是少不了的。   五年过去了,她的相貌变化不少,又剪去一头长发,加上这副呆气十足的眼镜,谁还能认出她。   仲夏让李其留在店里,自己带了公章与旧合同,走向楼物业办事厅。   厅里挤得水泄不通,全是和她一样来改签的商户,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   跟那天接到何经理勒令搬家的“噩耗”一样,嘈杂的议论声充斥了整个大厅。   “哎哟,可真是太好啦,”这是胖胖的冯大哥,“我已经见了好几家中介,差点就付定金了。还好我老婆让我再等等,哈哈,一等就等到好消息。”   “这次不会有变数了吧?”另一个商铺老板问。   “白纸黑字的合同放着,那还能有错,这是最大的诚意了。”冯大哥对鲲鹏投资充满了好感,“再说只是签合同,租金不涨,不用咱们补交,三年到期后才说价格的事儿。”   “哇,那还真是很有诚意。”好几个人连声赞叹。   仲夏也欢喜。厉明晖拍胸脯保证要“让大家满意”,果然不是胡吹。   但是取消娱.乐城规划的事她就一点也不知道了。这么大的变动,只有高管有权限决定,难道是楚燔?一夜之间他能改主意?为什么呢?   就有人把这个疑惑提了出来,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   “大家静一静。”有人来维持秩序了,身穿整洁干练的制服,胸牌印着鲲鹏投资的标记。   “请排好队,一个个来,很快就轮到了。不要挤,越挤越乱,耽误大家伙儿时间,大叔大妈您说是不是。”   一口圆熟的京片子令仲夏感到亲切。鲲鹏投资是江海市企业,楚氏集团总部在京城,记得楚燔口音里不少京味儿,这么说……   “哟,是夏姐啊。”一只小手扒上仲夏的肩膀,打断了她的沉思,“哈哈,我差点没认出来。”   这是冯大哥的女儿冯玉,一个圆脸短发的小姑娘,今年刚满十八岁。   仲夏笑看捏捏冯玉的手:“小玉,你来替你爸签字吗?”   “哪能哪,我又不是老板。我就随便看看。”冯玉鼓了鼓腮帮子出怪相,“我爸让我学着点。昨天我还跟我爸说,往后的单子都让我进货呢。”   队伍前进得快了不少,原来同时开设了五个窗口,每个窗口后都有两位鲲鹏的员工处理签约事宜。   “你不是要报补习班吗?”前方乍然空出来,冯玉踉跄了一下,仲夏忙拽住她。   “我,我不想考大学了。”冯玉嘟着嘴说。   冯玉今年高考失利,父母一直念叨,要给她请个名师辅导,还要托人上好学校的复读班。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啊,夏姐你和飞哥他们不都一样没念大学吗?我爸妈成天夸你们能干,说我啥也不会,是书呆子。”冯玉气鼓鼓的,“那干嘛还让我复读。”   这时仲夏已经排到窗口,她看见了前一位商户的办理流程。   新合同落款处,出租方鲲鹏投资已盖好了公章和人名章,作为承租方,商户们直接签字就可以了,非常方便。   冯玉还在抱怨。   “……而且啊,大学四年就是吃喝玩乐,‘由你玩世界’,教不了啥实用的东西。我一个表姐经济系的,大三了都,跟我说,她天天要啃一堆复杂的公式模型,研究什么呐,例如天气变化会导致某个产品价格上涨多少之类的,无聊死了。   我姐说,那些模型要成立,需要很多很多前提条件,一个条件不存在,整个公式都不成立。我的娘,你说这有屁用?我爸妈交那么多学费就让我学这个啊,那我还不如跟你和飞哥一样,直接开店算了。”   前面的商户办完手续站起来走了,仲夏坐在空出来的椅子上,把旧合同交给窗口里梳着马尾辫的女职员。   冯玉的话让仲夏有些难过。如果不是那场巨变……她和刘飞完全可以继续读书。   马尾辫女职员审材料的功夫,仲夏转过头,小声对冯玉道:“小玉你别这么想。唔,大道理我也不懂啦,但最起码,现在这个社会,学历学位太重要了,它们不一定证明你的全部能力,却能证明你对知识的渴求。”   这种说法冯玉还是第一次听到,眨巴着眼睛沉思。   梳马尾辫子的女职员也抬头看了仲夏一眼。   仲夏认真地道:“比尔盖茨从哈佛退学,去搞创业,三十多年后,还是重返母校,拿到了学位证书。我看过他在毕业典礼上的演讲,他可是很高兴的。所以小玉,有条件的话,别轻易放弃就学机会,我记得你离分数线差的不多。”   “……嗯。”冯玉耷拉着脑袋,像在反思,“夏姐,我再想想。我妈,唉,昨天我还跟我妈闹来着,唉!”   经济条件允许,哪个做妈妈的不希望孩子念大学?仲夏笑了,目光转回窗口。   女职员身边多了个年轻男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六七岁,相貌清秀,气质冷锐,一身笔挺考究的商务便装。不是女员工那样的制服,他胸口也别着印有鲲鹏投资标识的胸牌,一双湛黑的眸子炯炯有神,正探究地盯着她。   仲夏吃了一惊。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这年轻人是她今天想避开的那个人。他那股强大的冷峻气势,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楚燔。   “许总。” 女职员将自己的椅子朝旁边拖了拖,年轻男人坐了下来。   女职员把新的合同双手递给仲夏,甜甜一笑:“条款稍有变化,请留意哦。”   “好的。”仲夏接过那份文件,扶扶眼镜,认真地看起来。   这女孩就是老板。许远看着仲夏想,又看向排队等候的其他人。   这样年纪的店主,并非她一个。燔总走之前要他留意一下,电子城的业主有没有二十多岁的姑娘,可除了年纪,其他条件都很模糊。   “很瘦,个子高高的,气质不错。”这是楚燔的原话。   仲夏没有留姓名等关键信息,楚燔自然想不到,那位球技惊艳的Summer就是她口中遇到麻烦的朋友。   他只能从她的年纪和谈吐上判断,她的店主朋友应该和她差不多。   他虽然打消了多看她胸部几眼的荒唐念头,却还是对“Summer”有了微妙的好奇,所以布置给特助许远,寻找这位女店主。   个中原委,他没有告诉许远。   许远恨不得两只眼睛装上X光透视仪,从他踏入大厅的那刻就开始高速运转。   他心里在叫苦。   燔总给的条件太太太不够了,尤其是“气质好”这种莫名其妙的关键词,神马涵义啊。   他和老板的品味偏好又不一样。他觉得气质好的,没准儿燔总眼里压根就是路人,叫他怎么找嘛。   仲夏看完了合同,暗暗赞叹。   增加的条款不是承租人的义务,恰恰是出租方的。这才叫合同,双方权利义务基本对等,而此前贸峻投资和他们签的合同,相比之下根本就是店大欺客的霸王条款了,鲲鹏投资一定有严谨的法务。   讲公平讲诚信,才是经商正道。鲲鹏投资在不久的将来,必然像它的名字一样,扶摇直上,翱翔万里。   “我签好了。”仲夏用力盖下公章,把合同塞了回去。   女职员轻轻吹了吹鲜红的印油,“女士,您看得好细哦。”   仲夏扬起唇角,清亮的眸光扫过来,女职员忙又笑着说,“正该如此呢。”   “对,应该的。”许远补了一句,把仲夏签好的两份合同拿到手里,目光落在她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上,“我们统一拿回法务部备案和录入系统,两天后返给您那一份,仲小姐。”   “好的。”仲夏看着两人面前的名牌:安璐、许远。   “谢谢许总。谢谢安小姐。”   “不客气。仲小姐,请收好名片。”许远提醒道,“如果还有什么人闹事,可以直接打我手机。”   名片纸张厚实,设计简洁。安璐是行政部高级秘书。许远是鲲鹏投资公司的总裁助理,所以大家叫他许总。   出了大厅,仲夏回头张望,办事窗口被尚末签约的业主们挡住,看不到那两个人了。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许远的目光带着穿透力。他叫她“仲小姐”,她竟有种心虚的感觉,好像她一直赖以躲避其后的黑框眼镜要融化掉似的。   ……   “昨天才来,这么快就回去?”   姚敏听完楚燔的话,握着盛豆浆的长勺,手微微抖了抖。   “嗯。”楚燔回答。他已经订好了机票,吃完早饭就走。   楚弃凡喜欢睡懒觉,美其名曰,中午起来吃brunch。所以,早餐桌边只有他们三口人。   “公司事儿多,很正常。”楚继雄哗啦哗啦翻报纸,满不在乎地说,“干事业就这样。喂,老婆子,你不会哭吧,大宝都这么大了。”   姚敏眼圈儿有点红,被丈夫一招,泪珠子涌了出来,忙用手去抹,哽咽道:“废话!我的儿子,难得回来一趟,睡了一晚就又走,我能舍得吗。”   “妈。”楚燔轻声喊。   “没事的没事的。”姚敏挤出笑容,“妈老了,就喜欢伤感,总想着,全家人天天在一起就好了……你忙你的。我去端蛋羹。”   姚敏快步走出餐厅。楚继雄冲着她的背影摇头,“女人,就知道哭天抹泪的。”   楚燔不接话,大口吃饼。这是姚敏做的鸡蛋灌饼,她从许远那里打听到他喜欢吃,就学着做,这天一大早起来和面,做了高高一摞。   “好吃吗?”楚继雄放下报纸喝豆浆 。   “嗯。”楚燔吃完,又夹了一只饼。有点儿像他小时候巷子口那家早点铺子的味道。   “昨天……”楚继雄笑容略显不自然,轻咳一声, “昨天回来那么晚,玩得很开心吧。”   楚燔点头。昨天晚上,楚继雄和牧国平几个老朋友喝酒打牌,完了又跑去唱歌,唱到一半睡着了,就歇在卡拉0K厅里,这是送他回来的楚家司机说的。姚敏刚才还抱怨丈夫,一把年纪的人了,倒比楚弃凡还贪玩。   父子三人各玩各的,他们并不知道昨晚楚燔的去向。   “爸,你有什么要吩咐的。”楚燔喝了口豆浆。   长子这样敏锐。楚继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弃凡能有哥哥一半天分就好了。   “你牧伯伯对你赞不绝口。昨儿晚上他跟我说,想让珮雯跟你学一学。”   楚燔抬起眼皮:“你要安排牧小姐来鲲鵬做事?”   不是吧,牧国平自己名下那么多企业。   “那倒不是。珮雯是想创业,但又害怕像厉明晖那样栽个大跟头,看你做得好,就想跟你合作。她说反正都是玩,那就找个高手组队,哈哈,这丫头说话真有意思。那你就带带她。”   看样子楚继雄是一口答应了。楚燔搅了搅匙羹,“也就是说她要入股。多少比例?”   “老牧要百分之五十。我替你砍下去了,怎么也得压在百分之四十九。”楚继雄乐呵呵的,把报纸翻到经济信息版面。   楚燔眉峰微敛,那牧珮雯就是副总裁。他在江海已经闯出点名声,牧家如此打算,不光想分一杯羹,估计还为了接下来的联姻做铺垫。   昨天午饭楚继雄话里话外就有这个意思。   ……想得美。   “知道你可能不大乐意。放心,在鲲鹏,还是你说了算。没意见的话就安排注资款结算和跑手续的事儿吧。”   楚燔笑了笑,抽过餐巾纸擦净嘴角,敛去眸中嘲讽,“都听董事长的。”   他只是鲲鹏投资的总裁,是最高行政长官而不是股东,股权方面的决策掌控在身为董事长的楚继雄手里。何必说得这样冠冕堂皇,还什么“替你砍价。”   楚继雄满意地点头,并没有注意到称呼的变化。   楚燔用公事公办的语气继续道:“也好。公司正缺人手,该教牧小姐的,我一样不会少,一定会充分发掘她的才能。”   “很好!”   “还有,请转告牧董事长,让牧小姐三天内来江海报到。”   楚继雄诧异,放下报纸:“这么快?再缓半个月吧,珮雯刚回国这才几天……”   楚燔看着他,似笑非笑,“那个职位,我本打算自己招,猎头公司都面试几轮了。”   现在,牧珮雯带资入职走后门。   “不然牧小姐还是回她老爹的公司高就好了,一准儿被大家捧在手心。”   楚继雄转几下眼珠,决定妥协。   “好吧,我去跟老牧说。” 第8章 哥们儿替你出气   牧珮雯从父亲嘴里得知,楚燔只给了她三天时间入职。她被气笑了。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命令过我,国锐财团的公主!”她愠怒地想,带着点儿轻蔑,“楚燔算个什么东西,虽然有几分能力,却在脏兮兮的贫民窟里长大,傲慢粗野没教养,如果他不是楚伯伯的儿子,我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牧国平和于珍珠都郑重其事地告诉她,楚燔绝非池中物,牧珮雯并不放在心上。   但是,楚继雄对楚燔寄予厚望也是有目共睹的。楚弃凡只能做钢琴师,财商为零,楚燔的回归填补了楚继雄的缺憾。总有一天,楚燔会成为楚氏集团新一任董事长。   楚燔将来的身家不得了,他代表着整个楚氏集团。正是因此,有远见的父亲和母亲才会有意无意地向她灌输这个理念:利用楚牧两家多年的深厚交情接近楚燔,培养感情,将来水到渠成,一举联姻。   “记住,你和那些满脑子罗曼蒂克、不切实际的小女生不一样。”于珍珠严肃地教导女儿。   “女人总要嫁人的,爱情什么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你记住,婚姻是女人踏入天堂的跳板,挑选结婚对象时,永远该放在第一位考虑的,是他能让你的地位和财富达到怎样的飞跃!”   这些话犹言在耳,牧珮雯想着学生时代的楚燔利用课余时间赚到的一千万美元,怒火渐渐消退了。   是,她是喜欢又帅又暖、在油管上有着“优雅而忧伤的东方钢琴王子”称号的弃凡哥哥,可那又怎样呢?   楚弃凡这辈子已经像出了窑的砖头,定型了,只能做个吃手艺饭的人。当然,楚伯伯会留给他丰厚的股份,他会很有钱很有钱,但却没有楚继雄以及牧国平那种大老板才会有的魄力。并且——   “弃凡哥哥不会喜欢一个时刻用蓝牙耳机对下属发号施令、半夜两点还在开越洋视频会议的妻子。”牧珮雯很肯定这一点,“而我也只是喜欢看他弹琴的样子,我对音乐毫无兴趣。真嫁给了他,恐怕蜜月没过完我们就得吵架。弃凡哥哥,只适合做情人,唉!”   对现实妥协的牧珮雯,想给未来的老板楚燔打电话,就找到了楚弃凡。   楚弃凡刚起床,正惬意地边吃早午饭边刷PAD,来自牧珮雯的消息蹦出来,他随手划开,是个笑脸。   楚弃凡马上回了三朵花,两个笑脸,以及一个问号。   牧珮雯笑了,便索要楚燔的手机号码,“顺便把他微信也推给我,谢谢弃凡哥哥。”   楚弃凡照做了:“我都听我爸说了。我哥人冷不爱说话,心肠那是好得很滴,你要多担待噢。”   “当然啦,我是谁~”   牧珮雯边打字边想,你倒是挺站你哥,怎么就没想过,本来你该是太子的,你哥后来居上,篡位成功,你还沾沾自喜。   这么一想,对楚弃凡的好感略略地消退了些,对楚燔的好感就相应增加。通讯录里建立联系人,然后拨了过去。   只有电话留言,机主现在不方便接听。   牧珮雯去加楚燔微信,在添加好友请求里写得非常俏皮:“皇上,微臣牧珮雯来报道了,批准一个先~”   十分钟后,屏幕显示添加成功。   这说明楚燔在线。牧珮雯急忙发微信消息,“燔哥哥。”   发完,立即想起第一次见面他对这称呼似是不满,又点了撤回,改为:“楚总好。”   那边显示在输入消息,“有事?”   隔着屏幕也能感觉铺天盖地的寒冷,牧珮雯搓搓手,输入:“没事不能找你吗?嘻嘻。”   附了个当红女星吐舌头做鬼脸的表情包。   她用这一招撩男生,百发百中,撩谁谁热乎。   然而,半个多小时后,楚燔还没动静。   打电话过去,依然是电话留言,机主不方便。   牧珮雯只好直截了当地输入:“我后天报道。”   这次回得很快:“好。”   牧珮雯盯着那个“好”字半天,笑容彻底消失。   原来楚燔一直在线。她发加好友请求,他却用了十分钟才点同意。   本来她还想写“皇上,臣妾来报到了”,现在看来,真那样写的话,楚燔根本就不会搭理她。   “Fucking freak。”牧珮雯喃喃地骂。   光帅有什么用,傲慢,粗鲁,冷酷,比不上楚弃凡的一根手指头!   牧珮雯关掉微信,拨了另一串号码。   “弃凡哥哥,晚上有空吗?……一起看电影啊……好哒好哒,那六点,等你来接我,不见不散!”   ……   牧珮雯发那些轻佻微信套近乎的时候,楚燔确实不方便接听。他正在一间隔音效果绝佳的包厢里,向闫清诉说他的苦恼。   闫清也是富家子弟,比楚燔大三岁。楚燔在美国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博士毕业了,却怎么也拿不到学位。   两人的交情,来得很奇特。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楚燔上完课开车回公寓,路过街心公园,看见路边一架长椅上躺着个男人,似乎睡着了,有个流浪汉站在他身边,正脱他的上衣。   车灯打过去,照见男人的脸,很年轻,睡得毫无知觉,一头黑发,看五官像是炎黄子孙。   近年来中国留学生在美国已成了被洗劫的对象,被谋财害命的都有。楚燔怒,边按喇叭边大吼:“嗨!”   流浪汉抬起头,是个黑人,已经把年轻男人的羽绒服拽了下来,那是一件昂贵的“加拿大鹅”,黑人夹着衣服狂奔而去。   严寒天气穿得单薄是会冻死人的。楚燔下了车,去推那个年轻男人,也就是闫清,他喝得烂醉,长椅下面丢了好几个空酒瓶。   怎么也推不醒,死猪一样沉,楚燔好容易把闫清弄上车,出了一身汗。   第二天是周末,闫清醒过来,明白自己昨晚的遭遇,双手抱着脑袋,号啕大哭。   楚燔点了支烟,抽了大半,见闫清还在哭,忍不住开口:“有完没完啊哥们儿,一件衣服而已,至于这么如丧考妣吗你?”   “不是衣服的事。”闫清抽抽嗒嗒地道,他生得很秀气,哭红眼睛的样子,非常容易让人联想起“梨花带雨”这种词。   楚燔拿了盒面巾纸丢过去:“到底怎么了?你丫一中国爷们儿要不要这么怂。”   “唉,你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闫清狠狠擤鼻涕,面孔紫涨起来,额角青筋直冒。   楚燔喷了口烟,上下扫视一遍,悠悠道,“被强了?所以悲愤买醉?”   “……”   看闫清恼恨的样子就知道猜中了,整盒烟连同打火机一起塞给他:“哪个asshole,说出来,哥们儿替你出气。”   闫清第一次抽烟,咳得满脸泪,“还、还没那啥……咳咳咳……但是那色狼他天天逼迫我,shit。”   闫清告诉楚燔,那垂涎他的混账正是他的导师,学院高级教授,在学校德高望重,家族也很有地位,出过几位议员。   “他对我动手动脚的,我表示反抗,他问我是不是不想毕业了。”   拿到学位的前提之一,必须在核心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没有导师的支持,闫清根本无法做到。   楚燔打开电脑登录闫清学校的网页,调出那教授的个人页面。   那是在学生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说的照片。他叫提摩西.纽肯,白人,四十出头,穿西服打领带,戴一副金丝框的眼镜,魁梧壮硕。   “人模狗样的,想不到是个white trash。”楚燔冲屏幕里的人脸喷烟雾。   他沉吟着说,“你一定不是一个人。还有其他学生么?不要告诉我也是中国人。”   闫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也包括其他国家的,但好像没有本地人,起码我没听说过。男女生都有。”   提摩西是心理学专家,十分洞悉留学生们的心理,专挑闫清这种长得清秀文弱,家境富裕娇生惯养,可又性格内向,在异国他乡受了欺负,只习惯于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孩子下手。   身为导师,提摩西有很大的权力,学生考试、升学、毕业乃至就业,都离不开他的帮助。凭借这个“法宝”,提摩西软硬兼施,诓骗玩弄的孩子不知有多少了。他们都不敢张扬,不过最近提摩西估计因为更加肆无忌惮了,竟然在自己办公室对学生施暴,闫清撞到过几回,悄悄打听才知道还有更多和他一样的。   “操。没人检举这变态?”楚燔叼着烟,打开一个怪异的小窗口,边听闫清说话边飞快地打字。   “要有我至于压抑成这样?谁都不想多管闲事,你以为美国佬多仗义……我不敢跟家里说,更不能退学,不然这么多年岂不是白读了。”   这也是提摩西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闫清把手机聊天信息拿给楚燔看。那恶心的教授一本正经地召唤他,最后一句是:“周日交作业。不然,你知道后果。”   “交作业”的真正含义,闫清知道。他得去提摩西的私人办公室或者公寓,把自己“交”过去。   至于不去的后果,他的毕业论文已经被打回来好几次了……   “所以你就喝成那副孙子样?没出息。”楚燔嗤道,关了那个小窗口,“行了我知道了。赶紧的,去洗个澡,把你吐脏的床单也洗了,屋子收拾干净。再有,晚上请我吃牛排。”   “……”   闫清觉得脑子有点跟不上,这都什么跟什么,说好的替他出气呢?   ……唉,他也就找个人诉诉苦罢了。不过是个弱势的留学生,楚燔够义气的了,还能要求人家把那个色魔怎么着啊?难道要楚燔扛着垒球棒,冲到提摩西那间装有探头的公寓打砸抢。   楚燔诡异地笑了。   “哥们儿言出必行,说替你出气可不是当假的。这种杂碎不除掉留着过年吗?由着他变态下去说不定整出人命来。好了甭问了,吃完牛排就该有料了,等着瞧。”   闫清好奇又忐忑,耐着性子请楚燔吃了顿大餐。   结账的时候楚燔收到条短信。   “已交货。请付余款。”并附了一个链接和一串数字。   楚燔坏笑一声,“有了。”   回到公寓,楚燔打开电脑,按照短信提示,登录某个网盘。   网盘里有多达几十个G的视频,全是提摩西侮辱那些孩子的录像。   楚燔雇了黑客入侵提摩西的网盘,再复制到现在这个网盘里。   “跟我想的差不多,这杂碎喜欢拍下来,没事干的时候‘欣赏’。”楚燔黑黝黝的眸子闪着森冷的光。   闫清看得怨不可遏,那里头还有他认识的同学。   “拿这些视频举报,让学校开了他!”   楚燔没回答,继续一一个个看下去,看得很细,几乎要巴在屏幕上了。   终于,在倒数第二个视频,他看了几分钟就点了暂停:“眼熟这姑娘吗?”   那是个栗色头发的中亚女孩,娇小玲珑,楚楚动人。   闫清摇头。楚燔又打开一个文件夹,调出一张照片。一个笑容和蔼的中年男人,身后跟了一群高大的黑衣保镖。   “哪哪儿都有规矩,想为非作歹那是要拜山头滴。这位萨瓦托尔先生,是本地财阀、地头蛇,纽曼家几个议员竞选成功,都先跪舔的他。”   楚燔告诉闫清,萨瓦托尔是意大利人,喜欢认干儿子。“儿子”们不遗余力孝敬他,他就也对他们很慷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视频里的女孩,萨瓦托尔的某个干儿子正疯狂地追求她……   闫清明白了,“我靠,厉害啊兄弟,这样提摩西就踢到铁板了!”   闫清呼吸急促起来。他也想过,举报后学校顶多开除提摩西,然而那些受害者谁敢起诉,提摩西花点钱就搞定了抹平了,然后换个地方,甚至是去别的州,还当教授,一样继续祸害弱者……   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办法。   第二天,存有那个视频的U盘被快递给了那位干儿子。   楚燔“善良”地附了张打印纸:“汇一百万到这个账号,否则后果自负。”   账号自然是提摩西的银行户头。楚燔让黑客把他的电脑查了个底儿掉,什么信息都掌握了。   后来,提摩西再没出现过。学校报了警,警察还悬赏找人,搜索一阵子毫无结果,也就不了了之。   按照楚燔的说法,那变态“大概得到了一顿很‘享受’的‘款待’,然后悄不声儿的处理掉了,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闫清不寒而栗,可又觉得庆幸。他读过好几起留学生失踪的报道了,如果他们都是被这样的魔鬼残害,那提摩西有这种下场真是再合适不过。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视频里的女孩子。后来楚燔告诉他,她挺好的,和那位干儿子在一起了,“上周末我还看见他们在酒吧里跳舞。”   闫清那会儿不是很outgoing,极少在外头玩,傻乎乎地问,哪个酒吧。   楚燔就笑笑不说话。   闫清追问几次,楚燔一句话把他堵了回来:“你十万个为什么啊,废话真多,写你论文去!”   闫清眼里的楚燔越发神秘和高大起来。   这牛皮哄哄的臭小子。比他还小,交际这么广,眼睛这么毒,记性这么好,手段这么狠,狠得吓人……   该死地吸引他。   从此,闫清缠上了楚燔。他死皮赖脸地搬进楚燔的公寓,美其名曰要帮着分摊房租。等顺利毕业找到工作了,依然赖在楚燔的公寓里。   楚燔毕业回国,闫清也跟了回来。他是江海市人,趁着政府规划江海新区商机无限,说服楚燔到江海做事业。   现在楚燔有求于他了,他顿时精神振奋。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时刻,到了!   “……噢,Gosh。你还真有记忆黑洞啊。”闫清擦着眼镜片,“赶紧的,晕过去之前,昙花一现都想到了啥,统统说给本大师听。” 第9章 她就是他梦里的人   闫清把楚燔带进了他的私人诊室,这里设有检查室,装备豪华,遍布高精尖医疗仪器。   听完楚燔的描述闫清就做了这个决定。   初步判断,他崇拜又喜爱的挚友,的确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而原因,极有可能是身体遭受过伤害。   闫清为楚燔做了详细检查。检查时间很长,楚燔耐心地忍受了各种折腾,一句抱怨也没有。   “……从脑部扫描的结果看,并没有发现器质性损害。”   经过几年的社会磨练,闫清早已不再那样弱鸡,此时戴了无框眼镜、穿上雪白的医师服,显得成熟睿智,长身玉立,仙气十足。   “比我想象的要好。”闫清放下了检查报告,“而结合你想起来的那些片段推测,我认为,你是被注射了某种高浓度的合成兴奋剂——它们往往在刺激中枢系统的同时损伤神经细胞——导致记忆功能出现紊乱,所以……”   “所以,那个期间发生的事情,没有在海马体得到妥善处理。”楚燔换着衣服,把话接了过去。   “嗬,你自己也做了不少功课啊。”   “你知道那是什么药吗?”楚燔拿起报告翻看。   “废话!你给我的信息只有那几个秒闪过的画面,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药神……喂,你要干嘛?”   “我其实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楚燔抓住闫清的肩膀,把他按回办公桌后坐下,认真地说,“阿清,你得帮我 ,我要找回丢失的记忆,给那些暗害我的杂碎应有的教训。我还要找到那姑娘——牧翀。”   现在,楚燔可以肯定,那个令他困扰不已的春梦,不是什么压抑的荷尔蒙作祟。   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梦中少女,就是牧翀。   怪不得,在牧家的时候,他对这个名字这样敏感。   初识,就是小操场上的惊鸿一瞥。她以那样一种独特的方式出现在他眼前,深深打动了他。他甚至没有机会细细地看她,就不假思索地决定要袒护她。   ……   因为家境贫寒,楚燔八岁才入学,高中毕业就踏入社会了。遇见牧翀时他已工作了一年,她十七岁,刚转入六十八中读高二。   六十八中是全市最乱的中学,牧翀被分在这所学校最乱的高二五班,被戏称为“痞子班”。   这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五班总会分来劳改犯家的孩子。受家庭环境影响,这些孩子好勇斗狠、痞气冲天,打架是家常便饭。他们拉帮结派,打斗的对象往往是他们看不惯的外校人或者社会上的混混。至于在本校,他们就是地头蛇了,没人敢惹。   楚燔也是五班出来的。不是小喽啰而是班长,痞子班第一把交椅。   楚燔的养父叫陆涛,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年轻时混过顽主,头脑灵活为人义气,远近闻名。陆涛行三,大家尊称他“陆三爷”。后来由于各种原因陆三爷落魄了,但他却把楚燔调.教了出来,且远远超越了他。   作为学校曾经的风云人物,毕业一年后重新出现在操场上的楚燔,依然闪着金光。   最粗壮的一棵白桦树旁,有个油漆斑驳的铁制条凳。楚燔坐下看球,不到五分钟,就被昔日的“部下”认出、并且热情地簇拥住。   “燔哥回来啦!”   “我靠老大想死你了。”   “哥你还舍得回来啊。”   新一任班长郭杰讨好地递来一支大中华。楚燔接过,拍了下他的肩膀:“在附近办点事,想起你们,就过来看看。这又是跟哪个打呢?”   眼风飘向球场上拼杀的两支女队。   快期末考试了,往年这会儿校际联赛早结束了。   有个声线粗犷的女孩答道:“还不是翔鹰那帮碧池。”   这是段萍,五班的大姐头。   学弟学妹们争先恐后地向楚燔解释。   这年校际联赛,六十八中在女篮决赛上遭遇翔鹰中学。双方实力相当,激战惨烈,但最关键的加时赛上,翔鹰玩了阴的。   “有个碧池趁着起跳抢球,狠踩了我们大前锋一脚,那妹子当时就不行了。裁判居然判定是‘合理冲撞对抗’,没算丫犯规,爹的智障,气死老娘了。”   段萍吐了口唾沫,把双手关节掰得嘎吱响。   少了一员猛将,六十八中无可奈何地败北。   大家都很气,但又都没办法。翔鹰是私立中学,为达官显贵子弟所盘踞,其背后的力量,不是他们这些被蔑称为“乌合之众”的穷孩子惹得起的。   楚燔看着蓝队队服,确实印了只展翅的鹰,不禁诧异:“你们不甘心,想找回场子,就约了今天的球?她们肯应战?”   郭杰看向段萍。段萍得意道:“对呀。傻大个儿去谈的。”便朝场下一指,“就那个穿白的。”   那是个高挑挺拔的女孩,及腰长发在脑后束了个粗粗的马尾。身姿灵活弹跳有力,穿梭运球满场奔,快得看不清,好像一条嬉戏弄潮的小白龙 。   “傻大个儿,这外号谁起的。”楚燔一敛眉峰,“好歹是女生。”   “我起的,谁叫她个头最大。”段萍大大咧咧地说,“并且啊,她就是翔鹰转过来的,那还端什么臭架子,姐们儿叫她啥她听啥,敢不听话试试。”   “翔鹰转过来的?”   “嗯。据说被校董的秘书公然赶出校门,一群学生看着,特那啥。”   段萍笑了一声,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   “叫什么名字?”   “牧翀。羽中翀,不是林冲的冲。”段萍在空中写字。   “够惨的。怎么会被踢出翔鹰?”   “那谁知道。大概,她老子破产了,欠下来大笔学费?我顶顶瞧不上这种一脸优越感的女人,她来第一天我就给她立规矩了。哈,她还算识相,知道我们想报仇,不声不响的约了这些贱人。”   “哦。”楚燔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怎么立的规矩?”   郭杰立即扳起了手指,如数家珍。   新人,向来要被刁难一番,尤其又是这种来自“敌营”的。一定要让他们懂得顺服。   他们叫她傻大个儿,因为她居然比打大前锋的女生还高一公分。   在她的课桌上涂满胶水。卸掉她板凳的钉子,让她坐下去就摔跤。趁她上厕所,拿走她的课堂笔记本或要交的作业本。她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盆水突从天降,把地淋成落汤鸡。她住校,晾晒的衣服不翼而飞……   牧翀默默承受这些恶作剧。擦净课桌,修好板凳,补全笔记,重写作业。平静地抹掉脸上身上的水。换好干衣服……   段萍见牧翀乖觉,觉得没劲,也就打算收手了。谁知有人找上门来,挑战她的权威。   “傻大个儿好像在初中部认识几个男生,不知道啥亲戚。冲段萍叫嚣来着,切,小毛孩子,牙都没长全,压根不成气候。”郭杰说。   段萍哪容得被小男孩儿指着鼻子吆喝,怒不可遏的,要带人揍他们,被牧翀拦住。   “干啥,你还想替他们出头是咋地?”段萍持起袖子,凶悍道,“你以为你老几。”   牧翀嫣然一笑:“那是我弟,你说我老几。”   段萍暴跳如雷:“喝!合着你还在老娘跟前充起老大了,看来我一开始对你太好了,把你惯的……”   张牙舞爪地扑过来。牧翀转了个圈,段萍眼一花,等看清楚,双手已经反背在后头,被牧翀扣住腕子,锁在怀里。   段萍身子强壮,可是比牧翀矮半头,这么一来完全动弹不得,从外看宛若被恶少调戏的蠢丫鬟。   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各个年级都有,哄堂大笑。   “放开我,你个变态死女人!”段萍窘怒,正要招呼手下围攻,牧翀又是一声轻笑,凑在她耳边道,“你说对了,我也是女人。这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说是不是?”便松了手。   “谁他妈为难你了!”身体一自由段萍马上一蹦三尺高然后叉成茶壶,脸气得通红。   牧翀心平气和道:“那好,你不为难我和我弟,我就帮你一忙,大忙。”   “就你?搞笑,你能帮我什么忙。”   “你不是想找翔鹰报仇吗?她们那个篮球俱乐部我待过,我可以跟她们说说,约一场球赛。”   “……”   这段过节对段萍来说实在不光彩,郭杰添油加醋地描述给楚燔听,段萍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两只拳头没少朝郭杰身上招呼。   “原来是这样。然后她们就过来了。那牧翀,确实有点本事。”楚燔忍住笑,说道。   “反正是个傻大个儿!”段萍心不甘情不愿地咕哝。   “好了吧你们。既然人家表示了诚意,也就算了。以后别欺负她,就说我说的。”楚燔声音清清淡淡,带着威严。   他一边听一边看牧翀打球。这丫头一定练过太极拳之类的武术,还巧妙地化用到球场上了。   是个能打的,又懂策略,晓得什么叫韬光养晦。如果一来就硬碰硬地和段萍干仗,单挑,应该能赢,可是会犯众怒,谈何在班里立足。她隐忍蛰伏,为的是静待时机,现在,挺身而出了。   段萍都没给她做队服。她必是费了一番功夫,临比赛了才争取到加入的。   不过,看起来翔鹰很厉害呐,按照讲定的规则,一局定胜负,已经大比分落后了,这场子能找回来吗?   大家都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看球,看牧翀打球。   牧翀的绝活儿就是投三分,干脆利落快准稳狠。就这样一点点追回来,居然到了局点。   然而,翔鹰的女生想故技重施,边拦截边朝牧翀的脚跺去。   阵阵怒吼中段萍声音最高:“臭不要脸!傻大个儿当心!”   裁判也是原来那个,不是黑哨才怪。   牧翀没有让大家失望,身子一扭,撞她的人扑了个空,结结实实地跌倒,与此同时她的球已高高抛起,准确地落入敌方球篮。   正如楚燔忆起的那一幕。   全场沸腾。   “傻大个儿好样的!老娘爱死你了!!”   段萍大叫大喊着冲了下去。郭杰带领一帮小喽啰跟着,居然跑不过她。   楚燔也慢慢下了台阶,走向球场。   穿过不知何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他看见了牧翀,她被段萍郭杰他们抬了起来,向空中猛抛,落下时无数双手臂接住她,然后继续抛高……   牧翀又是笑又是尖叫。脸蛋晒得通红,胡乱抹着脸上的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段萍她们全哭了。哭着哭着就哈哈大笑。   翔鹰队员们脸色阴沉。   ……真他妈解气。身为校友,楚燔感同身受。   大汗淋漓的女孩,谈不上多美。但,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叫人移不开眼。   翔鹰队员们悄悄溜走了。楚燔也是。   他很肯定牧翀姐弟再不会被欺负了。   不但不会受任何欺负,还会被段萍“供”起来。谁敢欺负,分分钟被段萍灭了。   这不是因为有楚燔那句袒护的话。牧翀靠自己的实力与魅力,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这么美好又这么重要的记忆,他怎么就忘了。   ……   “你该不会是爱上牧翀了吧?”闫清在楚燔面前晃着手指,“提到这个名字看你那发春的样儿。”   “滚。”楚燔打掉那只手,“我就是想找她。”   “啧啧。或者,是因为愧疚?咳咳,你被下了药,人家倒霉的被你拿来熄火。”   闫清的面孔,比第一次听说楚燔的“春梦”时更猥琐了。   楚燔涨红了脸,“我总觉得……她、她那个时候应该、应该也是不清醒的。”   除了操场那一幕,脑海中还闪现一点片段。   他和好几个彪形大汉打斗,把他们全打趴下了。他已经精疲力尽,踉跄着,挣扎着不让自己也倒下。   肩膀一疼,有尖锐的东西扎进去,冰凉液体推进肌肉。   背后传来男人阴测测的声音:“老子拿了钱,总要替人办事。今儿个便宜你了,好好享受吧!”   然后就是门被带上的声音。   然后……就是梦里的情景。   光线很暗,看不清身下女孩的脸,但现在他觉得那就是牧翀……   他实在想不起来和牧翀怎么会发展成那样子。   他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当时他要跟她强调,他不是楚弃凡。   头开始疼了。楚燔双手插.进头发里,浓眉紧缩。   闫清慌忙从办公桌后绕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没、没事吧?……唉唉,算了吧,就算她是牧翀又怎样,你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楚燔托了公安局的朋友寻找,目前还没有结果。   “找到她你打算干嘛,跟她道歉?人家说不定恨你恨得要命。哦,她一定恨不得这事没发生过,那你贸然出现,岂不是叫她重温不好的记忆。”   “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楚燔沉声道。   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害他和牧翀,受谁委托……   竟然曾经存在着这样凶狠恶毒的敌人,那么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不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他是不会放心的。   要是能恢复全部记忆就好了……   楚燔又开始流鼻血。   闫清吓坏了,连滚带爬地去拿药箱。   “楚燔,你是不是在强行回忆?不想要脑袋啦,会让大脑受到更大损伤的。”   擦净了血,闫清给楚燔喂了片安定,“啥都别想,狠狠睡一觉,对你大大地有好处。”   闫清扶着楚燔进了他的休息室,在床上躺下,拉上窗帘,又放了促睡眠的舒缓音乐。   渐渐地,他的病人睡意朦胧,眼皮合成一条缝。闫清关掉了音乐,轻手轻脚向外走去。   “阿清,我听说催眠术可以帮助找回被埋没的记忆……你是专家,帮我。”楚燔低声说。   闫清握着门把,看了楚燔一眼,叹气,“我尽量。” 第10章 姐你真帅   一切准备就绪,精心打扮的牧珮雯挎着她的GUCCI包包,笑容可鞠地坐在了楚燔办公室外的小会客厅。   “燔总在开会,再一刻钟就好。”带她进来的男职员说。   在前台,这个男职员出来迎接牧珮雯,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他是总裁室的秘书,名叫江剑。江剑长得胖乎乎的,皮肤微黑,鼻梁两侧生着淡淡的雀斑,厚嘴唇,看上去很朴实。   楚燔对女人是真的没兴趣,牧珮雯想。除了前台小姐,公司男职员居多,而楚燔身边人也都是男性。   不知为什么她打心眼儿里感到满意。   “为什么许远不出来接我?”牧珮雯接过江剑从饮水机倒的纯净水。   楚燔就给她三天,太仓促了。她忙着找像样的公寓,忙着买衣服,对于公司人事方面的了解,仅仅知道楚燔是老总,他的第一跟班是许远。   她认为,自己是董事会空降过来当副总裁的,楚燔无暇接待,理所应当至少该由许远见她,向她解释,带她熟悉办公环境。   江剑的脸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许总,他和燔总一起,在会议中。”   许……总?   牧珮雯愣了愣。原来是这样。许远作为特助,在鲲鹏的级别就是副总裁,要协助楚燔处理重要的公务。   那……她这个新任的副总裁又做什么呢?   很快牧珮雯就有了答案。   一刻钟后楚燔准时踏入会客厅,与牧珮雯握手,寒暄,就坐,然后开门见山分配工作。   “牧小姐,欢迎加入鲲鹏。我已看过你的简历,你在汇丰、巴克莱和英国皇家银行的投行部都实习过,推荐人对你很赞赏。鲲鹏有战略投资部,不知你是否能胜任。”   牧珮雯唇角扬起大方自信的笑容:“希望吧。”   “很好。为了回答这个问题,首先你要做个小测试。”   “……测试?”   牧珮雯懵了,难道楚燔不应该领着她各间办公室走一圈,用漂亮的修辞介绍她这位新来的高管,安排私人办公室和贴身秘书,乃至举办个隆重的晚宴为她接风?   测什么试,怎么弄得像工人上岗前的考试似的,她可是副总裁呀!   “就是对于职业能力的测试,新员工入职前,不论级别高低,都要走这个手续。”   楚燔拿出一个蓝色文件夹,“里面有三个投资项目,资料都齐全,是实实在在的项目。牧小姐,现在给你十五分钟,请你判断投资哪个合适。”   “……”   面对印满五号小字的厚厚文档,牧珮雯头晕目眩起来,还有点恼火。她代表牧家、鲲鹏第二大股东,楚燔怎能这样对待她!   “股份交割需要时间,手续都还没走完。”楚燔像读懂她想法似的,犀利得叫她心尖儿一颤。   “而不管你代表哪位董事,你都是管理人员,在其位则必须谋其政。”   楚燔说了这些就闭上嘴巴。   会客室门未关,零星对话传至隔壁大开间,江剑坐在自己电脑前忙碌,手耳并用,边听边摇头。   燔总能这样解释,够可以的了。哪来的菜鸟,自命不凡,眼高手低,着实叫人讨厌。   战略部是鲲鹏核心部门,无数资金从他们手里放出去,投资失误,损失谁来担,不谨慎点怎么行?   这一身名牌的大小姐,是来工作的,还是来当神仙享受香火供养的?不想干就算了,别占用燔总宝贵时间,燔总可忙哪。   所幸牧珮雯听懂了,虽然不情愿,还是一页页翻起来。   “……我选第三个。”   十五分钟后牧珮雯决策了,把那项目的优点说了一遍,嘴里术语乱蹦。   “数据显示,该项目回收期短、净现值高、产品也很有市场……”   江剑无力吐槽,趴在了键盘上。啊,真蠢。都跟她说了是“小测试”,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这个项目是我们淘汰掉的。”楚燔轻飘飘地说,“它后来被其他公司买走,我们有跟踪后续,因为污染环境,被国家勒令停产。”   分文回报也没有。血本无归。   牧珮雯目瞪口呆。   “这些数据很好看,都是做出来的,需要配合走访来确认真实性。”楚燔站了起来。   江剑也从键盘上抬起头,继续忙碌。   唉,菜鸟就是菜鸟。书面材料是不可尽信的,哪怕她问一句“难道不应该实地考察一下?”都算她通过测试了。   这点概念都没有,好意思叫自己高材生,那什么赞誉有加的实习推荐信,不知道咋弄来的。   这位贵族范儿十足的大小姐,还需要踏踏实实的历练啊。   “你实战方面是一张白纸,需要积累经验。先跟着投资专员,从头学起吧。江剑会带你去你工位。”   楚燔说完,人已在门外。   留下沙发上的牧珮雯,拿着那摞资料发呆,末了,狠狠一摔。   ……   天蒙蒙亮,仲夏起床,换了一身运动服,像往常一样下楼跑步。   从她所住的小区连跑三站地就是滨江公园。市政府拨款修整后绿荫浓密、设施齐全,健身区设有高级运动器械,此时已有很多人在健身了。   仲夏跑了一路已经汗流浃背,擦了把汗,腰包里掏出小水壶喝几口,见今天人多,双杠还是空着的,就走了过去。   练了几个技术动作,又做了五十个引体向上,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离开健身区,随便找条长椅坐下休息。   腰包微微一震,仲夏忙掏出手机。这个时候刘飞他们应该还没起床,不会有事吧。   是母亲所在的疗养中心发来的缴费通知。   原来已经月底了。可不是么,刘飞一天天恢复,时间过得很快。   每月要给疗养中心汇一笔费用,另外还有仲丽琴刘华的生活费,剩下的,给李其王钊发工资,交水电费物业费等杂费,之后才是家里的钱。   电子城生意好,如果不是无良的何经理惹这一系列事,她还不至于这么窘迫。   仲夏抹了把汗,抬起头。   晨练者来来往往,从她身边流水般经过,每个人似乎都悠闲自在,生活富足。   真羡慕。   刘飞住院和治疗花费不少,她一下子捉襟见肘了。   回笼的货款刚拿去还了欠石姐的两万块钱,现在,还要给母亲那边打钱,怎么办。   “哈喽,早上好呀。”一个慢跑的男人停在她面前,气喘吁吁又笑容满面。   年纪不大,估计长她几岁,身高目测有一米七五,皮肤白皙,相貌斯文。身穿无袖运动衫和中裤,汗水沿着额角滑落,前襟也湿了大片。   仲夏眼熟这人,他也天天来这公园晨练。   有一次她腰包拉链没关上,跑着跑着手机掉了出来,她戴着耳机根本没注意,他刚好在她后面慢跑,马上提醒了她。   仲夏对这年轻男人很有好感。那之后晨练遇见他,会冲他点点头,仅此而已,并不说话。   今天他乍然开口打招呼,她虽略感诧异,还是还以微笑:“早啊。”   男人趁势坐在她身边,用护腕抹掉脸上的汗。   “看你一脸愁容,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啦?”他边说边从裤兜里掏矿泉水瓶子。   “……”   仲夏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没有。”   有点儿不知所措。刚才她的样子那么明显吗。   “唷,别以为我是胡乱搭讪的无聊青年哦。”   男人从另一边裤兜里摸出个小巧的名片夹,拣了一张,双手递给仲夏。   闫清。心理咨询师。在本市一家很有名的私立医院。   “原来是闫大夫,幸会幸会。”仲夏笑着把名片放进腰包里。   闫清和她握手,笑眯眯道:“呐,现在知道了吧,察言观色是我的基本技能。”   “厉害厉害。”仲夏竖起大拇指。   这么年轻就事业有成,志得意满的中产。她什么时候才能像人家一样。   见闫清笑嘻嘻的不说话,她才想起来,忙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我叫仲夏。我也有个小店,惭愧啊,没带名片。”   “什么店,有微信公众号吗?”   “还没弄那个。”她把具体地址告诉他,“欢迎光临。”   闫清存了她的联系人信息,仲夏站起来:“很高兴认识你。我该走了,拜拜。”   “拜拜,有烦心事就call我哦~~”她听见身后传来拉长的声音,“洗耳恭听,誓死为客户保密,价格公道,给你打八折!”   仲夏笑出了声。看看人家,锻炼都带着名片夹,随时推销生意。多么值得她学习。   ……   晨练时的插曲只是暂时冲淡了愁绪。这天轮到仲夏照顾刘飞,李其王钊去了电子城。早饭后,仲夏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准备给刘飞炖补汤,从冰箱里拿出大骨头,一心二用边洗边盘算。   疗养中心那边给的打款时限是三天。她有三天时间筹钱,这次该找谁借呢……   “姐,姐!”客卧躺着的刘飞大声喊道,“有你电话!响好长时间了!”   手机铃声大作,水龙头开着,她又聚精会神想事情,所以没听见。仲夏答应着,大步冲向卧室。   是Jennifer找她。   “小夏妹妹最近这么忙啊,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事考虑过没有?”   仲夏敲了敲脑袋,她真的忘了。   碧海重华那晚她被很多人惦记上了,纷纷通过阿龙打听Summer。   阿龙就找Jennifer,要仲夏的联系方式。   那些人都是球迷,想约Summer打球。当然,不排除还有别的意思。   Jennifer为人有几分豪气,忠诚履行了仲夏的嘱托,绝不透露一个字,“我这妹妹忙得很……嘿嘿龙哥你明白的。”   外围女之间自有一套交往规则,彼此不打听隐私,阿龙当然明白。没准儿Summer是哪位低调大佬深藏着的Sugar Baby,不好随便约。   但被催多了他也压力大,Jennifer不好总拒掉他,就跟仲夏商量,“好歹过来打场球,至于其他的,妹妹你还不会应付?”   仲夏主要是不想碰见厉明晖,以及那位京城来的楚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上周Jennifer又找她,“月末还有比赛,有人放出话来,Summer能代他打他就分一半奖金给她。”   海角阁的台球赛,一半奖金,那是只会多不会少。至于放话的人,便是孜孜不倦打听她的厉少。   所以仲夏还是没答应。   比赛日期快到了,Jennifer不死心,今天又来缠仲夏了。   “好妹妹,你就答应了吧。你看,姐姐为了你,头顶压力山大,姐吃这碗饭不容易,龙哥那边也不能太得罪呀。”   “我答应你。”仲夏说。   顾不上那么多了。她需要钱。   Jennifer说的话有点道理。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些年,还能不会应付。   上次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厉明晖没认出她。这次,也如法炮制好了。   Jennifer大喜,“耶,爱死你了!那我跟龙哥说了啊。”   “说吧。”   “噢还有,厉少的微信我这就给你。想着戳他,他会高兴坏了。别忘了,跟他说你是我费尽口舌说服哒~~”   “忘不了。”   “么么哒。”   仲夏挂断,对着通话记录耸耸肩。还用Jennifer给,她自己就是厉明晖微信联系人。   不是仲夏的微信,是牧翀的。那个老号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去一次,看看那个昔日世界的情况。   这并不代表她怀念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他们是她的敌人,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所以她要保持关注,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   很快就到了比赛的日子。   该披挂上阵了。   仲夏戴上金色假发,照旧化了浓妆,这次是烟熏妆。   上次穿的挂脖礼服太容易走光,索性换一身更合适的。她穿了白衬衫、黑西裤,外罩一件小马甲,又别上黑领结。   这是从前她一时兴起特意做的,还没有穿过。非常合体,完美衬托出曼妙身姿,举手投足处处彰显魅惑的热力。   “哇哦,姐你真帅。”刘飞眼睛里冒着小星星。   “满满的斯诺克职业大师范儿!唉我好想去看。”   刘飞李其王钊都喜欢打台球,可谁也没仲夏打得好。   “你去我该紧张了。好好在家休息,打完球我就回来。”仲夏说。   刘飞是知道她参赛的目的的。他很愧疚。姐姐就知道报喜不报忧,万一输了,会不会赔钱啊,会不会得罪人啊……   “唉,都怪我,不然……”   “你又来了。”仲夏点了点刘飞脑门,“别胡思乱想,乖乖在家等我才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我比赛时关机,晚上咱爸会打电话,找不到我会找你,一定替我圆过去。”   “噢!”   “好了我走了。”   仲夏叫了出租车,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一辆黑色宝马也在向碧海重华行驶。   楚燔开车,闫清坐在副驾驶座上喋喋不休。   “辛苦太久了,你需要多多地放松,我嘴皮子都磨烂了。今天周六,咱们去看场球,再喝上几杯,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喽。”   作者有话要说:  燔燔马上能见到夏夏了喔。 第11章 Summer女神   仲夏准时到达,受到了厉明晖的热烈欢迎。   “Summer你可来啦!”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水帘洞的猴子仰望驾着五彩祥云归来的齐天大圣。   “我家乖徒这身行头酷毙了。”   “……”   仲夏囧。   今晚不是养成赛,但厉明晖还是延续了上次比赛的“昵称”。   他领她办理登记,然后带入一间小厅。   一共十六名参赛者,采用最简单的单败淘汰赛制,初赛、四分之一决赛和半决赛都在不同的小厅,决赛在海角阁正厅举行。   这次比赛奖金很高,主办方开了个直播号,每间小厅墙壁都挂着大屏幕,实时转播每一场每一局。   “Summer,紧张么?”   仲夏正盯着直播屏飘出来的一条条弹幕,厉明晖凑到她耳边问。   仲夏笑了笑,摇头:“我没玩过直播平台,就看看是什么样的。”   这平台流量很大,她不由自主就想到做生意上去了。现在电子商务这么发达,冯玉那小丫头都经常跟她分享网红美食之类的,她居然没有在意;这么好的媒介应该利用利用。   厉明晖哪里知道仲夏的心思,他最关心的当然还是她能不能赢,这严重干系到他的面子和钱袋。见仲夏毫无惧色,也就淡定了。   “徒儿加油,为师看好你!”   比赛开始了。   仲夏全身心投入绿台之上,周遭的人和事都无法进入她的神识。   厉明晖向她介绍过其余十五名选手的实力,她知道该怎么打。   初赛八个小厅,从初赛到四分之一决赛再到半决赛,仲夏所在的厅都是最早结束的。   都是她赢。比分很接近,场景扣人心弦。   不时响起阵阵掌声,喝彩声。   厅里冷气很足,连打几场球还是出了不少汗,仲夏怕妆花了,以手掌在脸颊旁小心地扇着。   搭眼一扫屏幕,已然被不断跳动的字幕掩盖。观众都是球迷,很狂热。   “啊啊啊Summer女神包养我吧我叫牛XX男二十五岁未婚家财万贯躺求蹂.躏”   “姓牛的滚粗女神是我的我叫马XX二十六岁正当盛年器大活好腰板壮”   “……”   “你们这些臭流氓弹幕已举报不用谢我叫红领巾”   “臭流氓滚粗不许觊觎我女神女神是我的”   “你们都滚我已经有了女神的猴子”   “靠生猴子那个你出来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仲夏笑着把脸扭了回去。   小时候皮猴似的,跟男生一起爬高上低,打玻璃弹球,她对控制力道很有把握,能赢一大堆。到了初中,迷上了台球,无法自拔。恰好隔壁房子空着出租,住了位大姐姐,曾蝉联数届世界斯诺克国际锦标赛冠军。大姐姐很喜欢她,指点了她一个暑假,于是仲夏球技飙升,把厉明晖他们远远甩在后头。   然而她自忖当时水准不如现在。   远离父母漂泊在外,除了卖东西就是小心翼翼地攒钱,生活挺无聊,拿这个打发闲暇,不知不觉将人生磨砺中领悟的各种心得融于碧台之上。   她的球风,圆熟洗练,沉稳内敛,而又不失凌厉,挥洒自如。   “阿龙。”只听厉明晖喜滋滋道,“找瓶上好的香槟,等哥们儿拿了奖金庆祝用。”   立即就有人笑话厉明晖太过乐观。他一对白眼球翻过去:“我这叫识、货!”   仲夏勾起唇角。也许,这两次的超常发挥,还有个原因。就是厉明晖这货。   决赛要换场地,仲夏跟着厉明晖低头走路,到了地方开门进去,一路上谁也不看。   所以她没发现,迎面来的一行人中,有个靓丽的身影。   牧珮雯。   ……   仲夏去了趟厕所,刚出来就见厉明晖等在外头。   “Summer,我有话对你说。”厉明晖很焦躁,“马上决赛了,你的对手是个日本人。”   “……哦。”   日本人就日本人呗。   厉明晖拉着她走到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一脸严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才知道,这个日本人也是代打的,他替一个我巨讨厌的家伙打。”   厉明晖低咒了声。   仲夏抬头看他,心里开始翻检从前那个圈子。   明晖哥人缘还不错的,能叫他反感的人,是谁呢?   “她叫牧珮雯,是我爹一朋友的女儿。”   “哦。”仲夏淡淡地说。   “那什么,我……唉,反正你也不认识,我跟你都说了吧。”   还得从厉明晖玩砸的公司说起。他把电子城卖给楚燔,牵涉到很多手续,鲲鹏投资有专人和他接洽。   有一天,接洽的人换了,牧珮雯带着交割清单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厉明晖有个尿性。还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他就开始被家里逼着相亲,都是妈妈嘴里所谓门当户对的女孩,他遇到的那几个都一身公主病和drama queen,交往下来惹得他很恼火。于是他打定主意,不再和这种女生来往 。   因此,牧珮雯身为厉明晖父亲生意伙伴的女儿,简直就是厉大少的头号禁忌。他跟牧珮雯关系不过泛泛,微信朋友圈里只能算是“点赞之交。”   牧珮雯却老熟人一般地和厉明晖说说笑笑,请他吃饭。吃完,她催他早点结清欠款。   厉明晖的公司借了鲲鹏投资一笔巨债,公司经营不善破产所以把电子城转让给楚燔,但还是不够还清债务。   “明晖哥哥,这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咱们在商言商,希望你别介意。我是鲲鹏投资的副总裁,燔总派我要账,我得不辱使命。给个时限吧,看你这都拖多久了。完不成任务我拿什么跟燔总交代?明晖哥哥这么绅士的人,也不忍心看着小妹回头被燔总狠批吧。”   牧珮雯一面在服务员捧来的账单上潇洒地签字,一面云淡风轻地说笑着。   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牧珮雯的语气充满了轻蔑。同样的意思,会说话的人表达出来,和那不会说话的就是不一样。   牧珮雯说完,厉明晖身边坐着的助理掉了筷子。   厉明晖很生气。他不相信这是楚燔的意思。楚燔绝不是这种风格。   “这事我已经和燔总说好了,分阶段安排打款,怎么你又来催?”厉明晖不客气地反问。   “哦?那请问,落在纸面儿上了吗?”牧珮雯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他。   “没有,是吧?呵呵,那你就不能那么想当然。我这么跟你说吧,现在这事儿是我说了算,明晖哥哥,我真诚的建议你考虑一下。”   丢下这篇话之后,牧珮雯就喀喇喀喇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地走了。   厉明晖差点掀桌子。   他追问楚燔,答曰:我跟你道声歉。鲲鹏姓楚不姓牧,你就当她在梦游,算了呗。   还款当然还是按照之前商量的来。   厉明晖放心的同时,对牧珮雯狐假虎威的行为更加看不上眼,就交待秘书,以后牧小姐再来找,尽量不安排会见。   “今天晚上的比赛,有个家伙临时有事来不了,牧珮雯不知怎么听说了,居然要参加。”   日本人叫齐藤信治,是日本某个大金融企业齐藤株式会社社长的儿子,还是牧珮雯英国读书期间的同学。   “最近,齐藤他爹在江海开了家分行,规模挺大,市长都出席了开业庆典。好么,这孙子就过来当副行长了。牧珮雯也不知道是跟他多铁,妈的各种请吃饭,她参加比赛就是为了齐藤信治。”   齐藤信治也是高手,牧珮雯让他代打,不管是不是赢,都能投其所好,还能让大家知道,在江海,她和齐藤银行高管交情深厚。   “我也是才知道的。”厉明晖懊恼,“你打那么好我光忙着高兴了,没管别的。我看了视频,齐藤信治真挺厉害的。”   “这样啊。”仲夏明白了。   如果她输给齐藤信治,相当于厉明晖输给了牧珮雯,一个他极其膈应的女人。   牧珮雯本来就嘲笑厉明晖没本事经商,现在厉明晖躲着不见她,约等于和她撕破脸了。   因此牧珮雯是不会放过奚落厉明晖的机会的,如果让她拿走了奖杯和奖金,颁奖典礼上,她一定会说更“动人”的话给他听。   仲夏向厉明晖走近一步,平静地说:“知道了。厉少,我会尽力的。”   ……   海角阁挤满了人。   楚燔和闫清没有挤去球台边,坐在卡座里,喝着啤酒看大屏幕。   “小日本长得还行。”闫清说着,下唇都快撇到胸口了,“就是……我怎么觉得他很傲慢。”   “没错就是这样。”楚燔眼睛盯着仲夏,从第一场球开始他就这样。   看Summer打球真是种享受。洒脱奔放,热力四射。在她的球杆下,所有的球都像是女娲手里的泥土,伏伏贴贴的。   现在他对Summer多了种奇妙的感觉……说不清具体是什么。他正在考虑,比赛完请她坐一坐。   “好担心金发妹子。”闫清说。   “我认为她会赢。”   “我……我持保留意见。”闫清中肯地说。   楚燔看他一眼:“Summer赢了,你就给我用催眠术。”   “……那我宁可她输。”闫清愠怒,“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你现在的状态不好,不够条件!强行催眠的话伤害的是你自己,你说不定变成白痴,我真不是吓唬你……”   楚燔一口喝干杯子。公安局的朋友说没有牧翀的下落,他委托私家侦探去找,居然一样一无所获。   他最担心的是,那天,牧翀被他害死了……   所以怎么可能有好状态。   再加上牧珮雯天天在公司晃荡,时刻提醒他:这女人,还有这女人的妈,占了牧翀的家。   即使,表面看起来牧国平是无过错一方,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楚燔调查过牧翀的妈妈仲丽琴。仲丽琴在离婚后很快就再婚了,嫁给一个叫刘华的男人。刘华是仲丽琴儿时的邻居,妻子早亡,有个儿子,叫做刘飞。   刘飞也在六十八中读书,初中毕业后辍学。同一年,牧翀高中毕业。   在那之后,这家人去向不明。什么情况?!黑客技术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他竟连几个人都查不到。   楚燔心情很恶劣。   他想再回忆回忆,也许能有更多线索,但是,再也没做过那个梦了。   不想做的时候总做,想做了又无影无踪。操。   “操!”   这是闫清,恶狠狠地骂,“尼玛臭不要脸的小鬼子,太他妈猖獗了!”   他指着屏幕,手在抖。   “我刚才想点事,齐藤信治出什么幺蛾子了?”楚燔问。   “你没听见吗?那鬼子一见是个姑娘跟他比,就说……”   闫清模仿齐藤生硬而缓慢的日式英语。   “I,don’t,combat,with women。Humiliating。I quit。”   我不和女人竞赛。太丢脸了。我不比了。   “妈的直男癌。”闫清骂。   全场哗然。大屏幕上的弹幕仿佛海潮一般汹涌,大家都出离愤怒。   楚燔站起来,用力分开人群,挤到台球桌前。   仲夏和厉明晖站在齐藤信治对面,齐藤信治身边是牧珮雯。   仲夏怒目圆睁,胸脯微微起伏,气得不轻。   厉明晖正要冲过去揍齐藤信治。牧珮雯脸色发白,挡在了齐藤信治面前。   楚燔一把抓住厉明晖的手腕。   “你丫挺的挡我我跟你急……”   楚燔三下两下拨开厉明晖,以及试图和稀泥的牧珮雯,与齐藤信治面对面站着。   “This lady,is not,combating with you。”楚燔用同样缓慢的语速说,发音极标准。   这位女士不是在和你竞赛。   “She is ,defeating you,like shit。”   她会打败你。打得你屁滚尿流。   一阵哄笑。   “If you want to quit,quit。 Loser。”楚燔扬一扬眉,很无所谓的样子。   想退退呗,孬种。   哄堂大笑。   齐藤信治脸色铁青。   楚燔在说,他怕了Summer所以才退赛。   这么一来他还真不能退了。   牧珮雯还算识趣,急忙拼命打圆场,说了很多好话。   最后,齐藤信治走到仲夏面前,僵硬地点了点头。   算是同意继续比赛了。   仲夏看了他几秒,也点点头。   刚才的对话她都听懂了。楚燔替她、替所有人都出了气,但她还是很愤怒。   她打算给这鄙视女人同时也鄙视中国人的齐藤信治一个教训。 第12章 本大师替你排遣烦忧   仲夏开球,各色目标球在绿台上四散翻滚,形成漂亮的局,掌声响起来。   打一颗红球,打一颗彩球,然后又是红球,彩球。仲夏的分数在不停增长。   弹幕继续翻滚。   “我希望女神拿满分,让齐藤吃鸭蛋。”   “我也同样希望。”   “+10086。”   齐藤信治坐在一旁,脸紧绷着。牧珮雯坐在观众席,非常紧张,每看几眼球台就看一看他的脸。   该打第四颗红球了。仲夏一杆推出去,红球滚到袋口,停了下来。   “喔……”大家发出轻轻的叹息声。   齐藤信治的僵尸脸略微有了些生气,眼珠子都亮了。牧珮雯眼中也透出希翼。   然而,众人叹息尾音未落,就又鼓起掌来。   只见白色母球还在滚动,滚动,最后,慢慢地绕过一只黄球,停住。   停得格外巧妙。   那颗黄球本就停在一个袋口,差点儿就进袋的距离。而白球,居然绕到黄球的后头,没有掉下去,恰恰停住了。两只球似贴非贴的,画面放大了看,隔着大约一张银行卡那么厚的宽度。   按照规则,齐藤信治必须让白球击打一颗红球才能得分,才能继续打下去。而白球让黄球堵死了,还神奇的居然没贴上黄球,裁判就不会判定贴球,他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这种局基本无解。   弹幕密密麻麻,一屏屏飞快地刷过。   “这是做的什么魔鬼斯诺克啊,哇哈哈哈哈我就看齐藤怎么解局。”   “除非他跳球功力了得。”   “俺才不think so咧。”   “女神故意的吧,给他个教训。”   “嘿嘿嘿女神发起怒来真是丧(可)心(爱)病(透)狂(顶)”   齐藤信治那点略微放松的神情彻底消失了。他拿着球杆,盯着白球,左比右比,一副蛋疼的样子。   小心翼翼,思虑重重,终于,出手。稍一挥杆……   就把黄球撞开了,即使力道很小很小,黄球还是滚出去约莫一公分。   齐藤信治犯规。扣的分数,归Summer。   一片嘘声。   齐藤信治脸色难看地坐回座位。   仲夏又可以上场了。她得解这个局。   “女神做的斯诺克,女神自己能解吗?”弹幕里有人问。   无数人跟道:“能。”   仲夏拿了球杆,走到白球旁,略比了比,干脆利落地一挑。   白球跳起一条抛物线,不偏不倚弹上远处一颗红球,红球乖乖前滚,落入球袋。   排山倒海般的掌声。   某弹幕:“靠靠靠Summer女神slay全场帅炸天我马XX又回来了老子养精蓄锐弹药充足继续给女神贡献每一天的初夜”   众弹幕:“滚!!!”   马姓球迷的弹幕又一次被举报了。   齐藤信治只有那一次出手的机会。之后,仲夏不紧不慢地打完了全部目标球,满分清场。   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眼都没看齐藤信治。   掌声震耳欲聋。裁判宣布比赛结果,厉明晖冲过来,拥抱仲夏,一使劲将她打横托起,向空中抛去。   “啊——”仲夏惊叫。   一群人涌过来,伸展手臂连在一起接住她,再抛,再接,继续抛和接……她头晕目眩,偏偏泪珠子滚了出来。   在她还是牧翀的时候,也有类似的一次,打赢比赛后被队友和同学们这般“犒赏”,又激动又不好意思,她总觉得自己很沉……   一个强有力的身影高高跃起,像抢篮板一般,抢先一步接住了待落的她。   仲夏下意识地扶上那人的肩膀。他低头看过来,她看见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幽深,灼热。   楚燔。深深地看她,眼睛里好像有千言万语。   仲夏内心一窒,没来由地,想要跳出他的怀抱。   楚燔将仲夏放下,扶她站稳。好几个纨绔哄笑:“哟嗬我没看错吧,燔少抱女人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这是动了春心呀。”   仲夏向后退去,庆幸自己带着浓妆不显脸红。   厉明晖刚才被楚燔拨到一边,心里极度不爽,此刻钻了出来,蛮横地一把抓住仲夏的手臂。   仲夏借着这个力道躲在厉明晖身后。   “Summer刚替哥争了光,”厉明晖洋洋得意,“哥要带她分钱去,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要再打搅她。好啦各位,借过~”   按照今晚的安排,稍后还有节目,冠亚军拥抱、合影、颁发奖牌,以及写着奖金的巨幅支票。然后,就是狂欢舞会。   厉明晖将仲夏带入一间小休息室,给她拿了瓶依云水,边开瓶盖边笑道:“你肯定不想拍照的吧?那个日本佬没准儿不甘心,趁着跟你拥抱撕掉你假发套,或者淋你一脸的酒什么的。”   仲夏接过水看着他,感激地笑了笑。   她感谢他的体贴。他知道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真实面孔,对她并不刨根问底。   厉明晖也不多话,掏出手机要给仲夏转账。   “手机转账有支付限额,先打给你五万,剩下的再分批打给你。呃,你要是愿意,给我一个账号,明儿我亲自去银行办理。”   现在都是实名制账号,那样她的名字就盖不住了。   仲夏一犹豫厉明晖就明白了,便不再说什么。   “厉少,五万就够了,明天不用再转账了。”仲夏看着手机上的到账提示。   这笔钱足够解她的燃眉之急。下个月小飞就能恢复七八成,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厉明晖不高兴了:“那不行。说话要算数,妹子你把哥当什么人了。”   “我真的……”   “没得商量。”他凶巴巴道,“我说妹砸,你这就没意思了,再矫情哥跟你急啊。”   “……”   厉明晖的手机铃声大作,打破了小房间里的尴尬。   厉明晖点开,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仲夏熟悉至极的声音,年轻男人笑得温润又亲切:“跟哪位美女约会呢明晖哥?我刚到,珮雯说你被一个金发妹妹勾走了。”   “靠,弃凡你也来这了?”厉明晖拿着手机走向墙角,“看见你哥没,刚才他还跟我抢美女呢,哈哈惊悚不?……”   楚弃凡不知说了什么,厉明晖又是一阵大笑。   仲夏走过去,对他摆摆手,静静地走出门外。   ……   厉明晖将仲夏带走的时候,楚燔追了过去,可是,没走几步他就脚步踉跄。脑袋发昏,鼻子痒痒的,是又要流血的节奏。   闫清大惊失色,把楚燔拽到一边坐下:“别管那妹子了,我带你回去检查。”   “我没事。”   闫清看着楚燔抓起一瓶矿泉水,大口大口灌,“话说刚才真的吓我一跳,我都没注意你啥时候挤过去的,居然还把人家姑娘抱怀里了。干啥,人家球打得漂亮你就起了色心啦,你不是心心念念的只想着牧翀嘛。”   楚燔喝完一整瓶,呼了口气,“刚才,我有种感觉……Summer就是她。”   同样的细挑挺拔,同样的潇洒肆意,同样的技能高懂技巧。   热忱,细致,大气。每场双方比分都很接近,那是她在完美控场,既赢了比赛又给了对手面子,实际上,她完全有一杆清台的实力。可她有她的底线,齐藤信治出言不逊,伤了大家的自尊,她便用她的方式,给齐藤信治迎头痛击。   无法不让他想起那天操场上的一幕。牧翀在远投的同时灵活避开试图再耍阴狠手段的翔鹰队员,那人扑空后摔了记狗啃泥。   闫清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Summer是个欢、欢场女子,我都听他们说了,她是阿龙手下的外围女介绍来的。Summer和牧翀这俩女孩风马牛不相及啊,你一定是想多了,额……”   他想到一个可能,心虚地闭嘴。   如果那女孩真是牧翀,那么也许,当年牧翀放弃高考、全家不知所踪,都和楚燔对她做过的事有关系……   楚燔,是不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懊恼成这样?现在他状态不好,大脑经不起刺激。   “阿清,”楚燔揪住闫清衣领,“你跟老子说实话,我脑袋里真没长东西?”   “……”   闫清愤愤地推搡他:“神经病,片子你自己不都看过?!我都跟你说了没有器质性损伤,你竟然质疑本大师的职业能力!”   “那他妈这动不动就晕就淌鼻血是怎么回事。”   “你情绪起伏太大,又总是下意识的想要催醒那些记忆,恐怕做梦的时候都在向大脑下达这种命令,所以,它得不到休整,这是跟你抗议呐。”   楚燔烦躁地捏捏眉心,“没事就好。”   闫清拍上楚燔肩膀,苦口婆心道:“你得让你家‘头儿’休息休息啊亲,别朝死里头剥削人家。你还当着老板呐,公司一大摊子事儿。得了得了,闷头赚钱吧资本家,不就是个姑娘,我替你找。”   闫清是本地人,在江海关系网更广,来碧海重华玩的男客一多半他都能叫上名字。   “女的我也认识不少。那个Jennifer我久闻大名,还知道点她底细哪。她是隔壁市的,学历不低,法语系的本科生,以前交过一个帅老黑男朋友。有次我去那儿公干,在一个外国佬常去的酒吧看见他们,搂在一起嗨皮……”   楚燔打断他:“手机号给我,我找她问问。”   “不行,让我来,你省着点儿鼻血。”闫清摆出主治医师的气势,“借用你以前的话,哥们儿言出必行,说帮你找到一准帮你找到!”   ……   滨江公园。   天蒙蒙亮,仲夏从健身中心的单杠上翻下来,喘着粗气。   引体向上才做了十个就不行了。不在状态,昨晚又没睡好。   自从比赛那晚,她就被梦魇困扰。   夜夜都做那个梦,和从前不同,虽然只是一霎那但实在……惊悚。   场景换了,不是那昏暗的房间,她还是牧翀,在楚弃凡的卧室里。   年少时楚弃凡就有“钢琴小王子”的称号了,参加无数次钢琴比赛,省级市级国际大赛都有。他的房间有个书架,专门摆放他斩获的奖杯、证书、奖牌,堪称琳琅满目。   从前,牧翀常去楚家玩,那个书架,她艳羡地看了无数遍。   她可以把她感兴趣的各种大小球玩弄于股掌之上,但在音乐上完全是个白痴。连唱歌都五音不全,音乐课上视唱,老师都不爱点她名。   牧翀没少被周围的女孩嘲笑。   笑得最响的就是牧珮雯。   牧珮雯和楚弃凡很要好。牧珮雯四岁的时候于珍珠就给她请了名钢琴家教,一位严厉的老太太,是音乐学院的退休教授,也是楚弃凡的音乐启蒙老师。   一般来说,女孩子的音乐天分多一些。老太太对牧珮雯还算满意。   所以,牧珮雯和楚弃凡算是同门师兄妹了,有很多共同语言,凑在一起聊天,聊得很热络。   牧翀羡慕极了,就告诉仲丽琴,她也想学钢琴。   在家里,仲丽琴一切事情都要征求牧国平的意见。   “这个时候学钢琴,就你?”牧国平知道了,不屑一顾又有点烦躁地说。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多大年纪。初二的大丫头了,手指头已经不灵活,错过了最佳的学琴时机,就请来肖邦也教不好。   怎么,现在觉得后悔了,看你珮雯姐姐拿到比赛证书,你眼馋了?晚啦!早让你学你不学,一天到晚混在男娃堆里,拍画片,翻墙头,爬树,打弹珠,要不就篮球排球这种动不动一身臭汗的东西,哪有点女孩样!巴拉巴拉……”   买钢琴和报钢琴课都是笔大额开销。家里的钱都在牧国平手里,他每个月只给仲丽琴一些生活费。仲丽琴没有工作,唯一经济来源就是丈夫,所以无法满足女儿。   那时候牧国平盼儿子盼得快发疯,仲丽琴去做试管婴儿,几次都不成功,他心情不好,看牧翀越来越不顺眼,说话很尖刻。   牧翀默默地走回房间。她没有告诉牧国平,她不是因为羡慕牧珮雯才有学钢琴的想法。   她看过楚弃凡在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上的演奏,十指跳跃,魔术师一般,变出优美的旋律,带着强烈而神秘的魅力。观众席上有人受了感染,忍不住落泪。所谓钢琴王子,真是名副其实。   她觉得他很优秀,想让自己接近他。至少,不再是“音乐白痴”。   在梦里,仲夏在疼痛之中醒来,全身像被碾压过。   抬起头看到的就是楚弃凡那个书架。一个个闪闪发光的奖杯,镀金的,水晶的……亮得刺眼。   浴室门没关紧,她听见了楚弃凡哼着月光曲的声音,夹杂着流水声……   然后,猛地睁眼。   太可怕了,她怎么能梦见和楚弃凡……   醒来之后就睡不实落了,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店里。   晚上还是这样。   几天下来,她快要疯掉了。   “嗨!”有跑步的经过,跟仲夏打招呼,“怎么又是你,苦哈哈的坐着,和上次一样。”   是闫清,那个心理医生。仲夏笑道:“早上好啊。”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闫清坐在她身边,擦着汗。   仲夏迟疑,不知道怎么回答。   “唔,我的名片你还有吧,真不考虑找我看看?我的业务能力很强的哦。”闫清一双桃花眼笑成月牙儿。   “我,我从来没看过精神方面的医生。”仲夏轻声道,“我原本以为……”   她觉得只有母亲那种才需要。   “啐!这是何等的谬误!”   闫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又笑眯起一双桃花眼,“那你现在不这么想了,对不对?所以才决定找我求助,今天你是有意在这儿等我的,我没猜错吧?”   “也不是……我看见你出来锻炼,就忽然想起你说的那些话了。”   仲夏还是犹豫不决,“你收费很贵吗?其实、其实也不算啥大不了的。”   “心理问题不可小觑。”闫清咳嗽几声,打算给仲夏上一课宣传课,弘扬心理健康的正确理念。   “噢噢噢对了,”他一拍脑袋,“你是不是怕我开天价呀,别担心别担心,咱们也算熟人啦,第一次治疗免费赠送,怎样?你觉得好可以再来。不会让你签任何协议,没有收费陷阱哦。”   仲夏思考了一会儿。   “闫大夫,”她认真地说,“你要知道,我没别的毛病……只是有个困扰,折腾的我睡不好觉。”   闫清猛点头,手机里调出记事本。   “了解了解!那咱们约个时间,今天下午三点,行吗?”   “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夏去诉苦了,然后……你们懂的 第13章 卧槽,无心插柳柳成荫   两点五十分,仲夏抵达闫清诊室楼下的停车场。看一看时间, 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停放电动车。   锁完车转身, 迎面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白衬衫,深灰色西裤, 墨镜反射着日光。   男人右手拿手机,边走边接电话,左手捏了车钥匙,走到一辆黑色宝马前, 嘀地开锁。   她与他擦身而过时, 依稀嗅到股药香, 有点促眠精油的感觉。   仲夏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这是副变色镜, 阳光耀眼时会有墨镜一样的效果, 盛夏天外出,既护眼又令她倍感安全。   比赛那晚已经从厉明晖嘴里知道, 牧珮雯来江海,做了鲲鹏投资的副总裁。她会经常出现。   不想看见这个人,更不想有什么交流。为了避免迎头碰上,仲夏现在尽可能多戴眼镜。   楚燔关上车门, 挂上耳机切换成蓝牙听筒,继续听电话。   “经过仔细筛选, 符合条件的女店主一共有十五个。其中,六个已婚,三个有了固定交往的异性,其他人……”   厉明晖和阿龙那里得不到什么关键信息。楚燔想起之前撂下的、让许远找Summer店主朋友的事, 就抱着试试看的念头,重又拣了起来。   他认定Summer是牧翀,而这店主又是Summer的朋友,也许,年龄、气质上能有些相似之处。   刚才擦身而过的戴墨镜的女子从宝马车侧前方匆匆走过,很快走出他的视线,进入大楼。   楚燔目光在仲夏的背影停留了几秒。   脊背挺直,走路带风,一定是个明快利落的人。他模糊地想。   手机又是一震。   许远将那十五位女店主的身份证复印件发了过来。   楚燔逐一看过去。   这些天,为找牧翀,他看了不少照片,可惜与牧翀有关的很少。   楚燔在牧翀她们班的群相册找到一张合影,很模糊,是她高三参加校际篮球赛拍的。还是长发束成马尾,穿着六十八中那红得略泛土气的队服,站在最末排。   翔鹰中学的资料库里,牧翀的学籍信息只是一条记录;在六十八中,那一届的高三五班毕业合影居然没有牧翀。她没去参加拍集体照。   楚燔找了五班那些小弟小妹。郭杰和段萍成了一对儿,接到他的电话,兴奋得哇哇大叫。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牧翀去了哪里。   那张合照的参考价值很低。放大的人脸五官模糊,可见拍摄的相机不怎么样。   楚燔仔细浏览一张张身份证复印件的扫描图片。   似乎,一样没有多少参考意义。   楚燔两道漆黑的剑眉渐渐拧紧,车里开着冷气,可还是感到燥热。   ……唔,要说这十五位女性里哪个比较独特,也就这位了,她叫做仲夏。   身份证复印件不是很清晰,面部线条像被晕染过的工笔画。   看起来,这年轻女孩不爱收拾自己,一头齐耳短发,既没有烫也没有做什么造型——至少拍身份证照片的时候是这样。   想要更精准的资料倒是也不难,找专业机构一个个调查就可以了,只不过,无法确定这个方向是不是对的。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楚燔放下手机,双手食指按上去。   闫清让他别太费神,还拍胸脯说负责找到Summer本尊,那……先这样吧。   楚燔启动了车子。   ……   头戴粉色护士帽的甜美小妹进去通报了。仲夏坐在等候室里,打量着四周。   色调温馨,风格简约,用料讲究,看上去赏心悦目。就不知道这里的医疗水平是不是也样高级。   两点五十九分,仲夏被请进了诊疗室。   职业装的闫清,叫她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精心打理的头发黑亮有型,鼻梁架了副透明无框眼镜,斯斯文文的。衬衫领带外面罩着质感上乘的白大褂,左前胸挂着的铭牌锃亮,有种精干十足而又刻意保持谦虚低调的专家范儿。   一改之前满头满身汗、袒胳膊露大腿的健身男形象。   “闫大夫好。”   “快请坐。”   闫清也在仔细打量她,眼镜片后两只黑眼珠透出诧异,嘴巴也变成个O型。   “原来你平时是这个样子的,很清秀啊。小仲,你酷爱运动怎么还近视。”   挺好看的妹子,多了这副黑框眼镜,像个书呆子。闫清不无惋惜地想。   仲夏笑了笑,并不解释,“戴上去就摘不下来了,没办法。”   台球赛那晚闫清也在,但人实在多,他被其他人挡住了,仲夏没有看到他。否则,今天她是不会来的。   “可惜我没读眼科。现在青少年治疗纠正视力方面生意火爆,哎呀失算失算,改行已经来不及啦。”   闫清十指交叉,两肘架在桌面,笑得十分亲切。   “你现在生意还不够好?我刚才进来,看见护士小姐送别好几个病人。”仲夏笑着说。   闫清重重地叹气。   “唉唉!距离我的宏伟目标还差很远很远。我的理想是,去欧洲买座风景秀丽、物产丰饶的小岛,无聊的时候可以去度假,晒晒太阳钓钓鱼,开着小艇航海兜风什么的,不要太美哦……所以我要拼命攒钱!”   “哈哈哈。”   就这么愉快地聊了一会儿,仲夏居然没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响起了轻柔的音乐。   潺潺泉水一般,她沉浸其中,闫清的面孔有些模糊,就好像隔着澄澈的水流,但却显得更亲切更可靠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有种冲动,想把所有的烦恼一股脑儿地倒给他。   整间屋子多了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很好闻,闻了就想深深嗅几下那种,有点熟悉。   咦,对了,她在楼下停车场经过那戴墨镜的男人,他身上也有这股味道。   闫清把仲夏的情绪发展一一看在眼里。对他来说,仲夏已完成了“热身”,他可以进入到下一阶段了。   “唔,小仲,你用了遮瑕膏是吧,黑眼圈被盖住了,可是,眼白儿里面血丝很多,看来睡眠质量差得很。你做了什么梦?”闫清柔声问。   “说出来……挺难以启齿的,”仲夏酌着用词,“我总是……我竟然……”   竟然梦见和一个男人这样那样,还不止一次。我是不是个色情狂?她满脸通红,还是说不出口。   闫清微笑,并不催促,耐心地等她说完。   仲夏想了想,改口道:“闫大夫,你说,一个女孩子在什么情况下会梦到和一个,呃,挺优秀的男生……在一起?”   闫清眨眨桃花眼,“当然是她对这个男生喜欢,或者说,至少有好感的情况下。噢,还要看是怎么个‘在一起’法儿。”   闫大夫明白了,但没有笑话她。   说话有点京味儿,记得他是江海本地人。也许他周围经常见面的人里有京城来的。   “不要走神嘛。那男生是不是很优秀?”   “是。品学兼优,钢琴弹得特别好。长相……嗯,很英俊。”   “哦。”闫清点点头,长得差不多过得去的男钢琴家就很吸粉了,他能理解。   “可是,那个男生,我想我顶多是好感,算不上什么疯狂爱慕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男朋友呢。”   闫清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总是梦见他,可是,你也知道,他是你无法靠近的人。梦醒之后,你怅然若失,导致第二天精神不济。你郁闷、或者说恐慌的是,你怕自己其实是苦苦单恋着他。遇到任何异性,你都下意识地拿来和他相比,谁都瞧不上。”   仲夏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闫大夫。”   “啊哈,那是怎样呢?”   闫清站起来走到仲夏身后,将她的座椅慢慢向后调,至一个很舒适的半躺的角度。   “靠着,放松,尽量放松。别紧张,咱们就随便聊聊。”   仲真闭上眼,抵抗着倾诉一切实情的冲动。   “我……扪心自问过。我对他真的只是……小女生时代萌生的,一点点倾慕。”   那份感情啊,像挤了柠檬汁的白水,一眼看到底,带着淡淡的酸。她性格大条,楚弃凡不在意她她也不觉得多难过,并不自怨自艾。只是,有一些遗憾。   当她和妈妈被那个圈子摒弃在外,她更深刻领会到的,是生存的艰难。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真的只不过是浮云。   “我很少想起他,也就谈不上什么拿他和其他人比较。我十八岁踏入社会,一直忙于生计,没遇见什么追求者……大家都很现实,呵呵。”   她学历低,负担重,又没什么钱,不是合适的婚姻对象。当然,即便有追求者她也会摆出这些事实,让那人知难而退的。   闫清太熟悉这种对抗情绪了,谆谆诱导:“是的是的,谁不现实呢?鲁迅先生在《伤逝》里说:‘人必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哎,美丽浪漫的童话故事都是给孩子们看的。”   仲夏看着闫清,他就站在她脚边。斯文俊秀的白衣大夫,双手抱肩,用心聆听……她要不要多说些?   “嗯,我也没有你描述的这样……悲观。就我现在这经济条件,感情的事我真是没空考虑。”   “哦。那你都考虑些什么呢?”   她不知不觉,说出心底的梦想。   “赚足够的钱,给妈妈治病。等妈妈出院了,我们搬回刘叔妈妈的老家——不是刘叔和我妈妈老家——那儿山清水秀的,环境很好,我买一套房子,让他们在那儿养老。等我把事业做起来,然后小飞也能独当一面了,我就可以……做点我想做的事。”   “我可不可以问问,你妈妈得了什么病。”   仲夏苦笑了声,“精神方面的疾病。一直住在疗养中心。”   高二那年的一天,牧国平从公司回来后,暴跳如雷地把仲丽琴拖进卧室。   仲夏扒在门外,听见他厉声责问:“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仲丽琴哭着分辨,自己是清白的。   牧国平更加暴怒:“我做了亲子鉴定,孩子不是我的!我找了三家机构,结论一样!你还有什么话说?!”   仲夏震惊了,她当然知道什么是亲子鉴定。母亲是个围着锅台转的家庭主妇,以丈夫女儿为天,哪会做出那种事情。   她使劲拍门,冲了进去,想替母亲澄清,却被牧国平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牧国平气得发疯,他认为这女孩是仲丽琴瞒着他跟别人生的。他戴了十七年的绿帽,辛辛苦苦替那奸.夫养孩子,这女孩,是他最大的耻辱!   他花高价请来名气大的离婚律师。仲丽琴和女儿被扫地出门,分文未予。牧国平断了女孩的学费,仲夏无法在翔鹰中学继续读书了。   仲丽琴很惨。她娘家在外地,父母很大岁数上才有了她,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在京城,只认识一位叫做刘华的同乡,是个出租车司机。   刘华学历也不高,没什么本领,刚刚北漂来京城的时候,仲丽琴接济过他一笔钱,让他渡过了最困窘的时候。刘华很知道感恩,在京城站稳脚跟了,逢年过节都送东西上门。   仲夏对刘华是熟悉的。他是个热心肠的老实人,很慈祥。她管他叫刘叔,对刘华的儿子刘飞也很友好。   刘华年少时认识仲丽琴,应该是对她有些仰幕的。仲丽琴焦急女儿无处念书,刘华就竭尽全力找关系想办法,把仲夏转到刘飞所在的六十八中。   刘华是仲丽琴唯一来往的异性。这样一来,似乎坐实了她“偷人”的罪名,污水被泼到了刘华父子头上。   刘飞生母的娘家亲戚是典型的市侩,知道后信以为真,便也来闹,硬说刘飞是刘华与仲丽琴生的孩子。他们闹到了刘华单位,单位领导为了息事宁人,开除了刘华。   仲丽琴再也承受不了这些打击,精神错乱了。   她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发疯,而是选择性地忘记了与牧家相关的一切,除了女儿。住校的女儿还没有改名字,她记得女儿的小名,因为是仲夏时节出生的,就叫做夏夏。   刘华又心疼又恼火,索性不顾一切地娶了仲丽琴。他另找了房子,周围没有人认识他们。   刘华在仲丽琴面前编了一套说法,让这个可怜的女人认为,她一直以来的丈夫就是他,夏夏和小飞都是他们的孩子。   如此,仲丽琴的情绪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她渐渐回想起一些事情,但有刘华开导,坚决表明态度:他相信她是被人冤枉的。   仲夏长得不像牧国平,但却很像仲丽琴。不管怎样,刘华都不想追究女孩的血缘。他不在乎。   牧国平很快就开始筹备迎娶于珍珠的事,大张旗鼓的,还上了报纸。   仲丽琴实在想不通丈夫为什么会这样冷酷无情,叹息着说,我只当做了场梦吧!他不要夏夏,我要。女儿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刘华用剩余积蓄开了间小卖铺。两个孩子都懂事,不给家里添麻烦,日子勉强过得去。   本可以就这样了,等两个孩子念完大学、找到工作,日子会越来越好。   但仲夏毕业会考时,发生了一件事,她不得不终止学业,全家搬离京城……   往事不堪回首,她深埋在心底,拒绝与任何人分享。   “喂,你又走神了。”闫清抱怨的语气,好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说嘛说嘛。”   仲夏觉得眼皮沉重,强撑着睡意,笑道:“到那个时候,我完成了梦想,再像你一样也去买座小岛。”   闫清点着头。的确,负担很重,她大概因为这个放弃考大学的,“哪家疗养中心?我看看有没有我认识的专家,或许能帮你妈妈打声招呼。”   “杏林湾大众疗养中心,听说过吗。”   “耳熟能详。我有位师兄在那儿,他已经做到院长助理了,回头我就找他……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仲丽琴。”她低低地答。   “原来你跟你妈妈姓啊。”对了,刚才她说什么刘叔,那是她妈妈家的亲戚吗?   “你刚才说,要先把家人安顿好,再完成你的心愿。都具体想做什么?”   沉默。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闫清走到靠椅头部,原来女孩已经睡着了。两道清秀的一字眉还似拧不拧的。   他看了她一会儿,以极轻极轻的动作摘下她的眼镜。   瓜子脸,皮肤光滑,线条柔美。浓密的眼睫,秀挺的鼻子,小巧的菱唇。   运动时汗淋淋的样子就很耐看了,打扮起来一定很漂亮,身材更是一级棒。怎么就非要戴这副丑巴巴的眼镜,爱美不是女人的天性吗。   咦……   闫清举起那副眼镜,取下自己的,戴上仲夏的。   眼镜没有度数,平光镜。   ——好啊,我就说她不是近视眼,跟我还伪装,切,也不看本大师是谁。   闫清看了看案头钟,一小时已经到了。   可是,看她睡这么香的样子 ,实在不忍心叫醒她。她都几天没睡好了。   翻翻记事本,后面一位病人刚好有事不能来。便给秘书发了条信息。   “今天下午,不要再约其他人!”   看一眼摄像灯,还在闪。治疗过程都是录下来的,其间,他会把关键信息记下来。   闫清关了音乐,拿着记录本去了自己的休息室。他要整理一下,好写分析报告。   伏在书桌前,闫清写下“杏林湾中心”几个字,又试着写女病人的名字。   “仲,丽,芹,或者,仲丽琴,差不多吧,仲这个姓不常见,应该不会有重名的……嗯?”   闫清想到什么,手一抖,甩甩脑袋,急忙给楚燔发信息。   “燔啊,你跟我说过牧翀的妈妈叫什么?”   那边很快回复:“仲丽琴。怎么了?”   “……”   闫清看看手机屏幕,再看看笔记本,摘掉眼镜,又重复这个动作。   足足有一分钟,像只上足发条的木偶。   “卧槽,这这……本大师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第14章 终于找到她了!   仲夏这一觉睡得很香,什么梦也没做。睁眼的时候, 周围一片漆黑, 她还以为又是半夜在家里,睡到一半惊醒。   摸摸身下的床才感觉不对, 这才想起之前在治疗,“……闫、闫大夫?”   房里顿时亮起柔和的灯,一扇隐蔽的门打开,闫清笑着走了出来, “小仲你醒啦。”   仲夏从躺椅上坐起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要死, 都七点了!”   夜里得有人看店, 今晚轮到她了。现在李其正等在店里, 她不回去李其就没法下班。   “闫大夫, 真不好意思让你等着我,你把我喊醒就好了……”   “不不不, 这就是治疗的效果。”   闫清倒了杯水给她,一本正经道:“你看,你休息不好,在我这儿得到了排遣, 实实在在地放松了一把。我很高兴啊!你睡得越久越说明我医技过人。”   “哦,还真是呢。那, 太感谢你了!”仲夏接过水杯放在一边,“我现在精神好多了。闫大夫我得回店里了,有空请你吃饭。”   “别客气!多向你周围的朋友推荐我哟!”   门被轻轻带上了。闫清看着门把,一双桃花眼继续忽闪。   仲夏睡着的三个小时, 他初步打听了仲丽琴的情况。   现在很肯定了,仲夏就是楚燔要找的人,牧翀。   应该说是个好消息。可想想她们全家的经历,他又有点不敢告诉楚燔了。   杏林湾的医生说,仲丽琴经受了非同一般的刺激。   仲丽琴生得很美,又极爱干净,不发病的时候,温婉文静、善解人意,医生护士们都喜欢。   可一旦发作就拼命伤害自己,用能找到的一切尖锐物品向身体招呼,嘴里不停地诅咒,说她是个没用的女人,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恨不得一头撞死。   仲丽琴初次被送来杏林湾是在五年前的五月份。   到底怎样的刺激,把那样一位娇弱的女子逼成那样?从她癫狂时的只言片语,好像有人对她的孩子做了很过分的事……   从时间上推算,牧翀和刘飞放弃学业,多半也因为这个。   闫清不忍细想。如果……如果是楚燔梦见的那件事,那楚燔受得了吗!   闫清太了解楚燔了。他行事狠辣,可那是针对作恶多端的人。   其实楚燔是个内心柔软、仗义到不行的汉子,如果知道自己害了牧翀全家,他得内疚成什么样,说不定也疯了。   “叮咚,叮咚。”门铃响个不停。   秘书已经被打发走了。这么晚来叨扰,又是谁。   “阿清在吗?”   隔着两道门都能听见喊声,闫清慌忙开了门,放楚燔进来。   “正忙着,找我有事?”他不由心虚,不敢看楚燔的眼睛。   “我正要问你呢。”楚燔举起手机。他已经给闫清拨了十几个电话,闫清都没接。   上一条信息里,闫清问楚燔,牧翀妈妈叫什么名字。楚燔回了,并追问原因,闫清没有回答。   楚燔马上就觉得不对了。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楚燔很焦躁,“不许瞒着我。”   闫清叹气。早知道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一下就好了……楚燔这家伙,真是魔怔了!   “我,我马上就告诉你。”闫清慢慢地把楚燔拉到椅子上坐下。   “只不过,你一定要有思想准备……”   ……   天气预报今天傍晚又有暴雨。夏天海滨城市就是雨多。   下班了,仲夏没骑助动车,改搭公共汽车回家。出了电子城向前走不到一百米就是公交车站,很方便。   她边走,边左右张望。怎么搞的,老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几天了都这样。   江海治安挺好的,是不是她想太多了。   公共汽车还没到。仲夏靠着候车通道的栏杆,扭头看公交车站布放的巨幅彩色海报。   首都交响乐团成立六十周年全国巡回演出,江海是第二站。海报印了几位乐团里的顶尖人物,楚弃凡的头像赫然在列。   楚弃凡竟然到首都交响乐团工作了。怪不得上周六他会出现在碧海重华。他从不发朋友圈,她无从得知他的现状。   现在牧珮雯也来江海,做起了风光无限的女总裁。楚弃凡演出,牧珮雯是肯定要捧场的。   仲夏想起一些往事 。   楚弃凡十八岁生日,楚家举办了格外隆重的生日派对。   那时牧翀十四岁,上初二。她接到邀请,高高兴兴地准备了礼物。   那是一个精致的音乐盒,音乐是很应景的曲子:《Happy Birthday to You》。   这音乐盒很贵,花掉了牧翀所有的积蓄。   牧国平很富有。可是,牧翀没有多少零花钱。她的父亲极其吝啬,从来不给她零花钱。   连过年的压岁钱都没有。牧家那边的长辈给牧翀压岁钱,都会被牧国平接过去,说替她存起来。可是,他没有告诉过女孩,他把她的压岁钱存在什么地方。   不给牧翀钱,牧国平总有各种说辞。   “不能让你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哪像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供你衣食住行已经很慷慨了,还给什么零花钱,难道要掏空你老子?”   以及,极不耐烦的:“想要钱就自己挣去,光想着啃老算什么本事!”   可孩子大了总有一点交际上的开销,牧翀那点零花钱,是仲丽琴从牧国平每月发给的家用里偷偷省出来的。   牧翀全部用来买了生日礼物。   音乐盒外型是一架漂亮的钢琴,和楚弃凡家里那台一模一样。   牧翀踅摸多时才选中了它。她想,凡哥哥一定很高兴。   楚牧两家曾比邻而居。牧翀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像年画里的女娃娃,非常讨喜。姚敏很喜欢她,经常抱着楚弃凡来牧家串门,“乖夏夏,和凡哥哥一起玩儿。”牧翀从小就这样称呼楚弃凡。   “哇,这小钢琴好可爱,和我的一模一样哦,夏夏真有心。”   楚弃凡果然喜笑颜开,他郑重其事地把音乐盒抱在怀里,又摸了摸牧翀的头,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牧翀看着楚弃凡如她所愿地把音乐盒放在琴盖上,高兴极了。   “凡哥哥,你打开它,然后一起弹奏,嗯……行吗?”她羞涩地说。   楚弃凡微微惊讶,笑道:“让我和这音乐盒合奏?哈哈,你小脑瓜子里怎么这么多想法儿。好,我弹。夏夏,你坐我身边看着,这曲子送你,算我的回礼。”   十八岁的楚弃凡高大英俊,穿着定制的燕尾服,像位初长成的翩翩王子。虽没戴冠冕,却光芒四射。   牧翀激动得红了脸,她有种被大神之光笼罩的感觉。楚弃凡调好音,拉她坐在一旁,她的脸更红了。   楚弃凡弹了一小节,马上就有很多女孩凑了过来。他真的很受欢迎,不管是琴声还是本人。   “弃凡哥哥秀技能也不喊我们,太偏心了!”   这是牧珮雯——确切地说是于珮雯,声音娇嗲,话语尖锐。   这么一说,无数双嫉妒的目光集中在牧翀脸上:“就是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这些女孩,有的是楚弃凡的同学,有的是于佩雯的同学,都比牧翀大。她们和牧翀不怎么熟悉,此时则生出了敌意。   “珮雯,你也来,咱们一起。”楚弃凡微微一笑,“你弹得也很好的,不要谦虚了。”   “哇,四手联弹吗?”一个女孩十指交叉,双手握在胸前,艳羡道,“快弹快弹,给我们看看吧。”   牧翀站了起来。于珮雯洋洋得意,在楚弃凡身边坐下去,不忘斜睨她一眼。   琴声清越流畅。牧佩雯一边弹,一边和着音乐唱:“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女孩们一起唱起来。牧翀悄悄退出了琴房。   那天是周末,下午她还有补习班,本来也没打算停留多久。   下台阶的时候,二楼琴房的歌声还在飘荡。   “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电子报站声由远及近,公交车来了。   仲夏跟在几个乘客身后,上车,刷卡。窗口有个空位无人坐,她便走过去坐下。   司机关了车门,车子缓缓离站。印有楚弃凡半身像的、明亮的灯箱海报,越来越远。   仲夏收回了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懵懂的少女时代,谁没有过朦胧幻想。长大了,也就清醒了。   公共汽车平稳地向前驶去。下一站是集贸市场站,如往常一样,涌上来一大堆收了摊的小贩。   仲夏还要坐十几站才能到家,路上要四十多分钟。   她正庆幸自己坐到了座位,就看见那群乘客里有位颤巍巍的白发老人。   老人吃力地扛着一只简易小推车,进了车厢,费劲地放下,紧紧抓住小车车把。小车上套了个大蛇皮口袋,塞得满满的,拉链都拉不上了。   是些蔬菜,卖相都不大好了。这是个卖菜的老婆婆。   “阿姨,您坐这儿。”仲夏给老人让了座,自己站在老人身边。   老婆婆坐定,掏出小手帕擦汗,感激地对仲夏说:“姑娘,谢谢你了,你在哪站下?”   “鑫南家园。”这是仲夏租住的小区,全是老房子。   “哦,那可远哪,真不好意思……”老婆婆身子朝里挪,“姑娘你要不要跟我坐一起,咱们挤挤也能坐下的。”   “没事没事,阿姨你坐。我上班也是坐着,不累。”仲夏笑道。   更多乘客挤进车厢,仲夏不由自主地被推向里侧,左右和身后都站满了人,挨得紧紧的。   公交车再度启动了。逐渐驶出闹市,路面车流稀疏,司机加快了速度。   车子摇摇晃晃的。仲夏抬起头,努力去够头顶的横杠。   横杠上悬着一些吊环,早被其他乘客占了,想要站稳,只能抓横杠。   江海的公交车车厢布局设计很不合理,横杠太高,仲夏一米七三的身高,也还要踮起脚尖才勉强抓得住。   一个吊环忽然空了出来,有只手松开了吊环,仲夏连忙握住。   那是只男人的手,戴着腕表,暮色中看不清表盘,可是凭感觉该是不错的牌子。   已经快到站了,仲夏以为这位乘客要下车,努力地腾了点空给他。   车停了,他并没有下车。   仲夏愕然,扭头看他。   男人很高,在一米八五以上,戴墨镜,上身穿深色短袖衬衫,很结实。光线不好,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坚毅的下巴。   这男人的面部线条,应该是深邃的。不知道摘去墨镜是什么样子……等等,这么说,他是因为看见了她够不着吊环,所以特意让出来给她。   “谢谢。”仲夏小声说。   “不谢。”男人微微侧过脸,在她上方回应,低沉沉的,富有磁性。   仲夏嗅到浅浅的芬芳,应该是男士面霜的味道。细腻,醇厚,十分愉悦鼻端。   她的左侧是位中年大叔,右手抓着吊环,胳肢窝透出阵阵汗气。   仲夏不觉又朝戴墨镜男人靠了靠。   左边的气味叫她无力吐槽。天哪,还要多久才能下车。   有人横穿马路,司机一个急刹车,仲夏虽然握着吊环,还是身不由己地向臭烘烘的大叔倒去。   她的左肩忽然扣了只大手,强壮有力,帮她抗住那股惯性。待乘客们站稳,那只手已经离开了她的肩膀。   是戴墨镜的男人。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有点儿窘,幸好现在天黑,谁都看不出来。   仲夏对男人笑了一下,用更轻的声音道:“谢谢你啊。”   “不谢。”他说。   仲夏开始出汗。   唉唉,夏天,挨这么紧,每个人都好像大火炉……记得听谁说,男人体温普遍比女人高……   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些,仲夏也就忘记去思考,为什么天都黑了男人还戴墨镜。   透过两片黑色镜片,楚燔默默打量着仲夏。电子城那站他尾随她上车,然后,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自己都不知道,唇角在微微上扬,一扫多日来的压抑。潜意识里,希望这车能开慢些。   那个遍寻而不知所踪的人的名字,反复在心里念着。原来,这个名字念起来这样甜。   牧翀,牧翀,牧翀……   终于,他找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燔燔找到夏夏,后面就是循序渐进的各种宠宠宠啦   夏夏也会强势逆袭哒! 第15章 我送你回家   车子停靠了两站地,陆续下去不少人, 包括那体味感人的大叔。仲夏得以慢慢往前站, 又站回白发老婆婆跟前。   半开的车窗飘进湿漉漉的海风,清新凉爽。啊, 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呼吸了,真美妙。   楚燔就站在旁边。她的每个微小举动与神情,他尽收眼底。刚毅冷硬的脸庞,泛起笑意。   白发婆婆看了两人好几眼, 笑着对仲夏道:“姑娘,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哎。”   “……啊?”   老婆婆冲楚燔扬扬下巴, 笑开了满脸皱纹:“我都看着呐, 刚才他护着你, 怕你摔了,还替你挡着其他乱挤的家伙, 多体贴的小伙子。”   仲夏这才意识到那戴墨镜的男人也站在旁边,而老婆婆指的就是他。   脸蛋刷地滚烫,也不敢朝他那边看,放低声音道:“阿姨您误会了, 我没有男朋友。”   “真是男朋友?”老婆婆耳背听岔了,歪着头, 声音又大了些。   “阿姨果然没看错啊,哈哈哈。多好呀,姑娘你人好,找的这小伙子也待你好, 你们两个好到一块去了。”   仲夏:“……”   真是没办法,越解释越说不清楚,还是不说了。这位老阿姨,怎么还不下车。   仲夏低着头,拿余光瞄右边的墨镜男人。他抓着横杠稳稳站立,什么动静也没有。   老婆婆声那么大,至少半车人都听到了。大约,他也觉得尴尬吧。   又过了几站,车厢更空了,老婆婆依旧没下车,缩在座位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是睡着了。   ……谢天谢地。   墨镜男人也没下车,还站在仲夏身边。   窗外响起阵阵雷声,很快就下起了雨。   墨镜男人替老婆婆关上了车窗。仲夏看着,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层。   雨势不小,一道道水鞭抽打着玻璃窗,窗外的景像朦朦胧胧的,溶进雨夜里。   “叮咚。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   快到站了。   仲夏从挎包里拿出折叠伞,看了一眼墨镜男人,对他点点头。   这是在告诉他,她要下车了。楚燔便也点点头。   仲夏上下打量楚燔。这戴墨镜的年轻男人没带包,两手空空的。那么,等他到站了,该怎么回家。   ……咳,也许人家有人来接呢,看她这胡思乱想的。   “鑫南家园站到了,下车请刷卡,开门请当心。”紧密雨声中,电子报站声显得模糊。   仲夏下了车,瓢泼大雨立即随着强风迎面扑来。仲夏连忙撑开伞,顶着风雨奔进车站。   抹掉脸上的水,这才发现,墨镜男人也下了车,就站在她身边!   他正仰着头,看那沿车站顶棚落下的一道道雨帘。似乎很苦恼。   被大雨浇病了就不好了。有之前的好感,仲夏也不忍无动于衷,走过去问道:“嗨,你是不是没带伞?”   楚燔点了点头,看着她。   仲夏觉得他应该是希望她也伸把手,慷慨地道:“那,你住哪儿,我看看能不能送你一段路。”   她指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过了那个红绿灯,往前走两个巷子口,拐弯进去就是我家小区。你呢?”   “和你一样。”男人声音低沉,言简意赅。   “这么巧啊。”   挺好挺好,那她差不多可以一直送他回到自己家单元楼,他不会着凉了。功德一件啊。   楚燔笑了一下,向仲夏伸出手。   仲夏秒懂,忙把伞柄递到他手里,“你高,你来撑伞,嘿嘿……”   仲夏走在楚燔左边。楚燔将伞面向她倾斜,伞很大,他的右肩还是被潲湿了,但他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楚燔走得不快,两条长腿控制着步伐,让自己保持和仲夏同样的速度。   “还好我这是把大伞,咱俩撑应该够了,不错吧,我弟买的。江海雨多,我就喜欢撑大的伞,又遮阳又挡雨,把人罩得严严实实。”仲夏说。   和这样一位气场强大的异性共同走在伞下,不时就要被伞沿外的风雨逼向内,蹭到他的身体。她有点不自在,只好不停地说话,转移这种尴尬。   楚燔配合地答:“嗯。”   两人左转过马路。有车辆加速经过,溅起高高的水花,楚燔飞快地换右手撑伞,左手揽住仲夏的肩朝内一带。   接下来,他的左手继续揽着她的肩膀,没有像在车上那样退回去。   仲夏:“……”   窘死,太暧昧了。车上这样过了,怎么路上还有这样的情况。   就在她打算笑着提议“你这样很吃亏,半边身子都该湿透了”,借以挣脱的时候,他们过完了马路。   接着,穿过自行车道,进入行人走的林荫道。   楚燔放开她,改回了用左手撑伞。   仲夏松了口气。   再经过两条巷子就到家了,哎呀……平时怎么不觉得,好长好远的条路啊。   包里传来手机铃声,楚燔停住,将伞又朝她这边举了举。   仲夏赶快掏出手机。是刘飞,很着急:“姐,你咋还没到?我去车站接你吧!”   “不要不要,你才刚下地几天!我快到家了,好了不说了,刚才打雷哪。”   仲夏收好手机,对楚燔不好意思地说道:“家里担心了。我弟弟。”   楚燔没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继续撑伞走路。   风停了,雨也不像之前那样大了,落在伞面上,淅淅沥沥,缠绵婉转。   一盏盏路灯映照着前方,千万条雨丝,斜斜交织成清亮透明的网,柔柔笼住夜幕下的旖旎海城。   “这么说你也住我们那个小区哎。惭愧惭愧,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你是不是新搬来的?……”   仲夏继续唠唠叨叨,男人沉默地听,只偶尔发出一声“嗯”或者“啊”这样的语气词。   “墨镜哥一定觉得我是个话痨,”仲夏想,“他哪儿知道,我都快尴尬死了!”   楚燔也在胡思乱想。和仲夏截然相反,他希望这条路再长些,最好走不到尽头。   “这声音我熟悉,不正是Summer吗?”楚燔想,“第一次见她,她对厉明晖和我都说了很多话。”   除了这几天的默默关注,他至少见过她三次了。两次在海角阁,一次在阿清医院的停车场,他还看过她的身份证复印件……居然都没认出来,真是笨得像头猪!   她去海角阁是为了找厉明晖,刚才那通电话很清楚了,那男孩儿“刚下地才几天。”   被姓何的家伙找人打伤的就是她弟弟啊,而Summer嘴里的店主朋友,正是她自己。   她就是Summer和牧翀。牧翀对厉明晖应该很熟悉,为什么不肯表明身份呢?   楚燔想起闫清的话。   “你说过,你觉得她也被下药了。现在我敢肯定你想的没错。这孩子和你一样忘了大半,只是睡梦里返回来一点点记忆……可怜,她啥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做了YY男神的春梦,罪恶感满满的跑来找我忏悔。   我猜,那个时候她有过短暂的知觉。你和楚弃凡长得像,牧翀——哦不,是咱们的小仲——小仲以为你是他,喊他“凡哥哥’……于是你就怒了。啧啧,你说,你怒啥怒啊,是不是当时你就看上人家啦?”   闫清一通揶揄,楚燔黑着脸。让他气得想捶地的,是仲夏全家现在的境况。   妈妈疯了,继父失业,弟弟辍学……   生活的重担落在这对小姐弟身上,主要还是仲夏来扛。她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楚燔既愧疚又怒不可遏。马上给许远打电话安排工作,自己准备冲向杏林湾医院。   “冷静、冷静!”闫清拖住了他。   “听我说!我知道你急着了解真相,可你想过没有,那位罪魁祸首没准儿一直暗搓搓地监视着小仲全家呢!你跑过去,让他发现了,天晓得还要作什么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这就叫关心则乱。   楚燔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一拳砸上闫清的办公桌。搁在上面的水杯、笔筒、软皮本……以及块头最大的电脑显示屏,被震得一起瑟瑟发抖。   楚燔明白了。仲夏刻意躲避厉明晖和他,不是羞于见到旧相识,而是——不敢。   一定有人威胁她,拿她的家人来威胁她!   ……呵呵,这样一来就不难猜到他/她是谁了,十有八.九是京城那位既得利益者。仲夏母女,挡了那人的道。   “收集证据的事慢慢来。现在,我会好好保护她,让她不再受任何伤害。”楚燔下定了决心。   “不过,暂时不能让她认出我,也许会把她吓跑的。我可不想她再举‘店’搬迁,那样岂不是害她更加奔波劳累。”   确定了目标确定了方向,忽然就感到轻松许多。   从闫清那里回到家,上校咪呜咪鸣地迎出来,大概又是从外头野回来了,全身脏兮兮的,可怜巴巴卖萌。   按照惯例,它这副模样楚燔是格外唾弃的,可这次,他一把抱它搁在胸口,狠狠地揉了揉猫脑袋。   上校震惊,绿眼睛瞪得滴溜圆,两边胡子都翘起来了。   楚燔倒在床上,放声大笑,像个傻瓜。   楚燔好心情地给上校吃饱喝足,又洗完澡,吹干了毛。它厚着脸皮爬到他枕头边睡觉,他也没赶它下床。   这天晚上,他睡得很香很甜,很久没睡这么踏实了。   啊,踏实。这种感觉,走在仲夏身边,愈发地强烈。   说不清对她什么想法。他只知道,和她在一起时,心里很舒服。   她很敏锐,他悄悄盯她几天了,今天居然忍不住跟着她上了车,真高兴她没把他当变态。   “我到了!”只听女孩欢快地说,“呶,这边,七号楼二单元就是我家。你住我家后面的楼对吧,那就是十一号楼。是几单元?我先送你过去。”   楚燔不回答,在仲夏腰上轻轻一揽,带着她走向七号楼二单元的单元门。   “雨小了,不用送我。”一进门洞他就站住了,在雨中冲她摆手,“再见。”   仲夏看天,雨点依然是紧密的,就喊道:“哎,你……”   但他已大踏步走掉了,步履生风,健朗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夜里。   ……   “太靠左了,往右边一点……好,可以了。”仲夏指挥着李其,以及李其找来帮忙的几个大男孩。   他们在张贴电子产品的宣传折页,贴在属于她的店铺的小展厅里。   楚燔接手后对电子城做了新改造,加入了很多新鲜元素。仲夏的小店被分在“数码硬件”区,店面比原先扩大了两倍。她喜不自胜,麻溜儿搬了过去。   因为是原先的老业主,不必交一分钱租金还多了大块地儿,大家都很高兴。   仲夏重新规划店面,除了日常销售的柜台、仓库,还开辟了休息室,以及产品陈列厅,也就是现在这间小展厅,这是大楼物业的新要求,每家店都有展厅。   展厅由物业统一装潢,是时尚前卫的IT风,附送不锈钢陈列架。角落里摆了饮水机、冷柜,还有几张圆桌和靠椅,用来接待客人、洽谈业务,休息的时候就在这儿吃饭。   这些都是仲夏新添置的,还挑了一些必要的办公家具。店员们“打扮”展厅,她越看越高兴。   新店新气象。她的事业,一定会越做越大、越做越强!   营业时间到了。这些天生意非常好,客流量很大,仲夏带着李其,忙得脚打后脑勺。   这要归功于楚燔的新改造。   在互联网浪潮的冲击下,电商严重侵蚀实体店的市场份额,许多商业地产关门,电子城也是深受其害之一,所以才有了改造成娱.乐城的提法。   但楚燔带着团队研究之后,并没有采纳这个提法,而是延续了原先的主营业务。   三楼以上维持IT主打,稍加装修、重新分区,体现高科技概念化数码化;一楼二楼改造成童趣乐园,会员制收费;二楼幼教机构扎堆,或配合学校同步辅导,或教授各类才艺。   目前,后两样是相当赚钱的。像现在这样的暑天,家长们带着孩子一股脑地涌入,孩子们玩耍或者上课有专人看护,他们等在一边,不少人就溜达去别的楼层,看台式机、笔记本、单反相机之类的,毕竟有需求。   快一点,客人走了不少。李其去热饭了,仲夏坐在小圆桌边核对存货簿,计算上午的营业额。   真不错,半天时间,相当于原先两天的流水,好开心。   “多亏燔总!真会赚钱,但愿电子城一直在他手里。”   心里刚想到那人,就听一个声音道:“燔总这边走。”   ……楚燔过来了?   仲夏慌忙站起来,走出展厅。厅外是走廊,铺着厚实的深灰色地毯,走廊两侧都是展厅,分属不同的店铺。   只见相隔五六家展厅的地方站了一群人,像在巡视。居中的几位穿着深色西装、黑皮鞋,肃穆而严谨;浅蓝衬衫、米色长裤、胸前挂着工牌的是大楼的物业经理,小心又恭敬地陪着。   仲夏认出了人群正中央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人。   楚燔。他看见了她,正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第16章 燔总,一起吃饭吧   仲夏无可躲避地被楚燔锁定。离得不远,她看见他漆黑的瞳仁, 目光清亮却格外柔软。   仲夏扶了扶眼镜——这已经成了她紧张时候的下意识动作——觉得心跳都好像加快了似的。   楚燔这位鲲鹏投资顶级大佬真的在巡视, 带队巡视。   按说公司有专门负责大楼管理的领导,楚燔这么做也太重视了吧。   思索中, 楚燔抬脚走了过来。   身边的人忙紧紧跟随,殷勤介绍着:“这几家都是做电脑配件的,燔总您看,色调搭配上要欢快一些, 以凸显轻便和多样化。”   “可以。刚才提到的消防设施有几处不到位, 一定要落实好。”楚燔的目光扫了一圈, 说道。   “那必须的!”物业经理赔着笑。   楚燔的视线滑过仲夏, 落在她站立的展厅门楣悬挂的艺术字体上。   这是小店的名字:“舒夏之风。”用了仲夏的乳名。   店名是仲夏在注册营业执照的时候绞尽脑汁起的, 她总不满意,觉得太文青了些, 但是刘飞他们猛叫好,三个弟弟都很捧场。   “这店名不错。”楚燔说。   仲夏一愣,楚燔身边的人已经七嘴八舌附和了。   “对啊对啊是不错,小清新风格, 一看店老板就是女的。”   “难道是这戴眼镜的小姑娘?”他们看着她,笑眯眯地道。   平时仲夏不怎么捯饬自己。清汤挂面的短发, 衣服也是宽松T恤、直筒牛仔裤这种邻家女孩式的搭配,再挂上一副学生气十足的眼镜,看起来就很软萌。   那物业经理姓谢,对仲夏有点印象, 并且是很好的印象,就笑着对楚燔身边那个问她的人说:“你别小看这位小姑娘,人家真的是老板,可能干了。仲小姐,你好!”   “谢经理好。”仲夏急忙和他握手,脸上带着笑,看向其他人。   包括楚燔在内,这些西装革履的人看气势都是级别很高的家伙,她一个小小的店主,合适这样跟人家寒暄吗……   谢经理是何等机灵的人,早领悟了楚燔的意思,马上给仲夏一个个介绍过去。   当然,首先介绍的,就是正中央的……   “这位是鲲鹏投资的总裁,楚燔总,相当于咱们东家的东家,哈哈哈……”   楚燔微微点头:“初次见面。”   大手向仲夏伸出去。这是他与仲夏第一次的正式见面。   仲夏看着楚燔的手。手腕戴了块江诗丹顿腕表,西服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袖边,长度恰到好处。裸露在外的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结实有力。   虽然紧张还是把手放进那只大掌,身子稍稍前欠,微笑:“燔总,幸会。”   楚燔握住这只小手,轻轻摇两下,放它回到主人那里。   心里滚过一丝不舍,轻声应道:“幸会。”   仲夏又和其他人握手,绷紧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难得各位贵客莅临小店,快进来坐一坐!”   “多谢了。仲小姐不必客气,我们还要杀往下一站哩。”楚燔身边有个胖乎乎的年轻人,也是察言观色的好手,马上代楚燔婉拒。   说话的是江剑,楚燔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仲夏紧张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初次见面,还是别太打搅人家。   “知道了,江秘书。”仲夏笑着说,“你们真辛苦。”   “哪里哪里,做生意都一样。”   楚燔一行在展厅略站了站就走了。仲夏送出去,目送他们走远了,才舒了口气。   “哎,总裁本尊、战略部总经理、营销总监……都是大佬啊,我这么紧张是不是很没出息。”仲夏小声咕哝。   休息室传来“叮”的一声,推拉门打开了,接着就闻到一阵饭菜香气。   “夏姐,要开饭喽,再过两分钟就得。”李其探出脑袋,喊了声,又飞快地缩回去了。   仲夏在休息室里辟了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茶水间,装了橱柜,摆了微波炉、餐具,以及一个电炒锅。   店里也要一日三餐,电子城附近的外卖都吃腻了,价格贵也不见得干净,仲夏就自己做饭。前一天晚上在家把饭菜弄得差不多,装进几个饭盒,带到店里,吃的时候略微加工一下就行了。   “好啊好啊,我正饿着呢。”仲夏说。   仲夏在小圆桌上铺了桌布,走进休息室拿筷子碗盘。   李其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米饭和炒菜。   “还有个酸辣汤,我烧的,马上端出来。夏姐你尝尝我手艺。”   “哈哈哈,还你的手艺,不就是用汤料包兑热水然后煮开。”   食物只能简单加工,展厅是不方便做煎炒烹炸这些事的。   李其理直气壮:“我意思是你尝尝我勾兑汤料的手艺嘛。”   “你就贫。”   仲夏正盛饭,忽地看见展厅门口多了道高大身影。   没看错吧?是楚燔,他怎么回来了。   楚燔身后只有一个江剑,闻见了饭菜香,吸着鼻子就溜进来了:“好香哦,仲小姐你在吃饭哪。”   这样一说仲夏还能不意思一下,赶紧迎上去笑道:“燔总、江秘书,吃了没,要不要一起?”   “啊这怎么好意思……哈哈哈那就不客气了。”   江剑积极地去搬椅子。   李其诧异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   喂喂有没有搞错,我们才两个人怎么会做四个人吃的饭!   他一直在休息室忙碌,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仲夏恭恭敬敬地请楚燔坐下。   “仲小姐你真是个好人。”江剑帮着摆碗筷,一边简要地解释。   “我们燔总胃不好,那是一分钟都饿不起的。刚才我们散了,我陪着燔总路过这里,闻到饭菜香味,燔总的胃就开始有动静了,吓得我啊……”   仲夏同情地看向楚燔。原来如此。胃病可是很让人头疼的。   “那燔总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刚刚做好。”   “谢谢。”楚燔接过她递来的筷子,淡淡道,“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忙起来连天加夜的,把胃弄坏了。”   仲夏更同情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哎,燔总多吃点,这菜我做的,看看合不合口味。”   简单的家常菜,都是京城口味。炸茄盒,爆肚,溜肝尖,蟹黄白菜。   楚燔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好吃,地道。”他说。   仲夏挺得意,她都是跟妈妈学的,仲丽琴手艺可好了。   “那燔总多吃点!”   楚燔吃得很快,风卷残云一般干掉两尖碗米饭,盘里菜下去七七八八,李其看呆了。   胃不好,吃饭就更该细嚼慢咽了哦。仲夏默默地想。   “燔总十分钟后还要见客户。”江剑替她解了惑。   说话的功夫,楚燔已经喝空了汤碗。   “谢谢款待!仲小姐回头见哦。”江剑跟在大步流星离开的楚燔身后,边小跑边对仲夏招手。   他没让仲夏给自己盛饭,说订好了披萨回工位吃,居然还对她挤了挤小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仲夏回到圆桌前坐下,李其跟进来,嘟嘟囔囔:“那位燔总都不表示一下感谢,好凉。”   刚才他们虽然都坐在餐桌边,可是只有楚燔在大吃特吃,其他的人看着……   燔总擦完嘴,只是对他敬爱的夏姐点了点头,就拉开椅子走了。   “人家说谢谢了,你没听见吗。”小店能挺过这场磨难还多亏楚燔呢,“你看他吃了好多,这说明我做的好吃呀!我还是蛮高兴的。”   “可是夏姐,咱们吃啥啊……”   仲夏拿出手机:“我叫外卖好了,你想吃什么?”   打开美团APP,正挑挑拣拣,手机就有来电了:“仲小姐吗?我是明宫海鲜的,您的龙虾饭套餐到了。”   “啥?我的?……还付过款了??谁订的……好的好的,我马上下来。”   明宫海鲜是江海最有名的粤式菜馆,龙虾饭套餐在招牌套餐上名列前茅,当然价格也如此。   外卖拿到手,仲夏对着两个香喷喷的食盒发愣。   “收货人是你。下单人……楚先生。”   李其念完,惊呼。   “是刚才那位燔总订的!他不声不响的,就速度订了,补偿咱们哩。哎呀,我要收回刚才的话!姐,愣着干啥,快吃呀!”   “……哦。”仲夏回过神。既来之则吃之,没啥!   “小其,开饭啦。”   “嘿嘿嘿好的。”   会客室里,楚燔正与人握手,微笑。笑容持久,惊翻了看他冷峻面孔习以为常的客户。   “太惊艳啦,燔总第一次笑这么温油嗳。”客户的秘书立即拍马屁兼卖萌,模仿《熊出没》里熊二的腔调, “一定是因为中午吃到了好吃滴~”   楚燔点头,又还过去一记富有杀伤力的销魂微笑:“没错。”   ……   接下来一周,天天下雨,一下就是一整天。周六到了,终于放晴,碧空澄澈。   仲夏的心情很好。她刚从一个电脑供应商那儿回来,初步达成了签约意向。   厉明晖坚持把她那份奖金打了过来,她一下子宽裕许多,本就打算扩大经营做利润更高的电脑经销,马上联系了几个之前看准的供应商。今天这位的性价比是最合适的,在她的预算之内。   去的时候打车,回来就不舍得了,改坐公共汽车。路过一栋大楼,装饰得很华丽,一楼旋转门外的广场上摆了特卖会,人头攒动,格外热闹。   仲夏看见高高的楼标,心里一动。   泰达广场。这是厉明晖的产业。   厉明晖把原先的贸峻投资玩破产,被老爹狠狠剋了一顿。他不服输,在老爹面前立下军令状,要“东山再起。”   厉老头就把泰达广场拨给儿子了。   厉明晖这次是真的发狠了,一门心思做业绩,开展了大规模的促销。朋友圈里,他一天发几遍链接,配上煽情、而略叫人嘴角抽搐的招揽词。   “赤日炎炎何处去?泰达广场欢迎您!广大帅哥靓妹来啊来啊快来啊!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   此时,红底黄字的巨大条幅从楼顶垂下,仲夏读着上头写的内容,确实优惠给力。   该给小飞他们买衣服了,她盘算着。三个男孩都节俭,恨不得一分钱掰两半花,她很心疼,每年都替他们购置新衣新鞋。   算算户头上的钱,签了合同交完采购款还能剩下不少,再做几个单子,回笼货款……嘻,可以多买几身,她自己也可以有哦。   果断刷卡下车,直奔汇集休闲服装专卖店的五楼。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仲夏买衣服从来都选好品牌。她认为,用料设计讲究衣服穿身上才更“抬人”,而且,质量好的商品耐用,反倒更经济更合算。   五楼卖的都是青年人喜爱的牌子,仲夏逛完一圈,手里多了七八个提袋。   是三个男孩的衣服和鞋。给他们买很简单,首先是尺寸合适,颜色搭配方面,按照简约清新来就行,三个家伙都是衣服架子,穿在身上帅的不要不要的。   她对三个男孩的尺寸了若指掌,先买完他们的,再买自己穿的。   仲夏踏入一家不那么火爆的品牌店,这个牌子小贵所以人相对少,她一直喜欢,他们家的衣服很有型很耐穿。   “欢迎光临小姐姐,喜欢什么可以试穿~”门口站了个烫着梨花头的圆脸小妹,立即热情地迎过来。   “你好。”仲夏应着,眼睛向挂着的衣服瞄去,“我想挑一条牛仔裤。”   她身上的裤子就是这家的,穿了三年还好好的不走样,只是洗多了有些掉色。   “好滴好滴!”圆脸小妹飞快将仲夏从头到脚扫视完,眼睛里又多几分热忱。   “姐你这裤子就是咱家的嗳!你身材超棒哇,咱家所有衣服你都能穿,嘿嘿嘿……你看这件,还有这件,都是当季新款,今天做活动满三百返九十,返的券还能在咱家买,当天就能用,直接抵扣哦。”   小妹拿的不光是裤子,还有T恤、衬衫和裙子,款式都合仲夏口味。非新品打六折,新品参加活动,算下来便宜不少。   仲夏有些心动。确实已经很久没买新衣服了……“那我试一试。”   “好嘞!”   买完两身衣服,仲夏正算总价,圆脸小妹拈了条短裤,笑模笑样地凑过来:“姐,跟你商量个事。我这有条热裤,你穿着绝对好看,买一条嘛……行不?”   仲夏摊开那条短裤,在身上比划,皱眉:“太短了。”   小妹哀求道:“这热裤是去年的陈货,卖得不大好挤压了许多。经理给我们每个人派了任务,每天五十条。我今天磨破嘴皮子卖掉四十九条,还剩最后一条就完成任务啦,姐,求求你了嘛。”   “呃……我这个年纪穿是不是不大好。”   “啥?姐你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怎么不好啦!”那小妹见有戏,再接再厉地怂恿,“偷偷跟你讲,因为这条是断码我可以再给你便宜些,折上加折,打完折四十九块,怎么样?”   四十九元,这个牌子的短裤……确实很合算。   “那我得试试我能不能把自己塞进去。”   “哎哟,绝对能绝对能!姐你这么苗条。”   仲夏脱掉长裤,套上热裤,走出试衣间。   “哇啊太好看啦!”小妹声音颤颤的,不知是她穿真的好看还是高兴自己要完成任务了。   仲夏照镜子,圆脸小妹替她抱着一堆袋子,站在她旁边。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的影像。   “唉,我好自惭形秽!”小妹盯着她两条光腿,“这么好看的大长腿怎么不长我身上涅!”   “噗,服了你了,我买。开单子吧。”仲夏转身背对镜子,又扭过头,挑剔地看着自己。   小妹麻利写单子,一面喜滋滋地说:“姐我真不是拍马屁,句句都大实话!你身材真好,是做模特的吧?”   “哈哈,不是。”小丫头真会说话啊。   “嗯,还有一个小要求,很小很小啦。”小妹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仲夏,涎笑,“经理还让我们挑一位顾客穿上我们的衣服拍个合影,发给他才算彻底完成任务,姐别担心我会给你脸上贴贴纸的。”   仲夏无奈,还是答应了,毕竟给了很多折扣,她又实在喜欢这个牌子,“那你等一等,我戴上眼镜。”   包里掏出黑框眼镜,结结实实地卡上鼻梁。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小妹嘟嘴:“哎哟,姐脸蛋这么好看一戴眼镜就……哈哈哈还是很美哒!来,三二一,茄子~”   终于可以走了。仲夏擦了把汗。照相什么的,也是厉明晖想的辙?……呃呃呃,太多余了,无力吐槽。   ……   “啊嚏!”   被怨念的人在打喷嚏。在他对面坐着的楚弃凡笑了起来。   “明晖你今天打多少喷嚏了,不是感冒吧。”   “哪有!哥体壮如牛。”   厉明晖替自己的健康辩护完,手机震动连连。销售经理发来今天的业绩,他越看越高兴。   还有顾客合影,一张张划拉过去,有不少是女性。   他拿给楚弃凡一起看。看着看着,厉明晖就犯了嘴欠的老毛病,挑三拣四,缺德地品评。   “这个太胖,像只大鸭梨。这个太黑。这个,瘦的像竹竿。这个,比例失衡。我去这女的龅牙大的,吓死人……靠,这个妞……”   靠靠靠,这个黑色修身T恤肉色热裤的妹子,大腿好长,条儿好靓!!!   厉明晖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可惜她脸上有个兔八哥贴纸,好想看看长什么样喔……对了,我那些经理应该有没处理过的原始照片,要不我问问,弃凡你说呢,嘿嘿嘿。”   “问!”   有女孩子说说笑笑地经过,“哇这么贵的地方请我吃饭,Summer妹妹真有良心。”   声音挺熟,厉明晖抬起头。   这不是Jennifer吗。等等……她在说谁请她吃饭,Summer??   只听另一个女孩笑道:“当然啦!不请你请谁。”   她们背对着他,正走向角落里的卡座。厉明晖看见了那女孩,确切地说是她的腿——   那是一对修长的腿,羊脂玉般的色泽,富有弹性,叫人垂涎三尺。大腿的主人穿着性感的肉色热裤,再往上,是黑色修身T恤。   和他手里照片上的是同一个人。 第17章 他只关注你   仲夏在泰达广场刚好遇见同样来血拼的Jennifer,就约她一起吃饭。   Jennifer对她的热裤装惊叹不已, 硬不许她换下来, 仲夏只好就这样去了餐厅。   这家餐厅坐落于最繁华的世纪大道,叫做瓦伦汀西餐厅, 周末尤其昂贵。   仲夏和Jennifer在卡座坐下,立即有白衬衫花格子马甲的服务员小弟捧着菜单迎过来。   Jennifer不客气地点了个豪华双人套餐。仲夏故意拍拍钱包,笑道:“你还真舍得。”   “啊哈哈哈,然鹅你就喜欢我这样的, 爽快不做作。”   “臭德性。”   Jennifer漂亮豪爽人面儿广, 经常为仲夏带来大额订单, 这次碧海重华台球赛又算帮了大忙, 仲夏想好好款待她, 就选了这家奢侈的餐厅。   她当然不知道,斜对过卡座里的两个男人, 正专注地看着她。   厉明晖发现仲夏就是他手机里照片上的大长腿女孩,又认出了Jennifer,再从Jennifer的谈笑中确定,这位大长腿女孩就是Summer。   他脸上的表情很精彩。震惊, 惊艳,艳羡……以及纠结。   我靠, 原来Summer卸掉浓妆是这样的。虽然戴着副眼镜,不过,她那两条美腿……啊啊啊活色生香就在眼前,好想摸一摸啊。   然而在厉明晖心里, Summer是斯诺克大神一样的存在。   我认识Jennifer,要不要借机过去打个招呼?……好吧,Summer不肯以真容示我,我冒冒失失过去她会不会生气?她生我气了,以后叫她打球,她说不定就不肯出来了……   厉明晖这个样子楚弃凡自然注意到了,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仲夏。   仲夏背靠墙坐着,脸冲外,从楚弃凡的角度,看个正着。   “怎么了明晖,那戴眼镜的女孩子你认识吗?”楚弃凡感到很奇怪,“干嘛这副表情,你是不是得罪过人家?”   “算、算认识吧……不是……哎呀,跟你说不清。”   “小姑娘好靓的身材。”楚弃凡用男人看女人的标准评判道,“长得应该也不差,瓜子脸,樱桃小嘴,皮肤那么白。”   楚弃凡转回座位。他把厉明晖的手机拿过来,继续研究那张热裤照,“啧啧,辣妹一个。”   楚弃凡是位不折不扣的直男。他对女孩们温文尔雅,不代表他就没有厉明晖那些贱兮兮的毛病。车展的时候他看得多的还是那些嫩得水葱儿似的车模。   这时,厉明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他一直盯着他的Summer女神。   只见Jennifer拿掉了仲夏的眼镜,又把她密密的前刘海儿撩起来。   楚弃凡扭头望去。   ……   两个女孩聊着聊着就谈到穿衣化妆上头,Jennifer 早就对仲夏素面朝天的风格看不过去了。   “你这条热裤不错,不过,和你的发型也太不搭了,说句不好听的,真土!你这盖了半个脸的黑框大眼镜更是土上加土!……唉妹子你没救了,让姐来打扮你。”   手口并用的,仲夏想拒绝都来不及,眼睁睁由着Jennifer肆虐。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人家这叫清纯。”她弱弱地反驳。   “切,是清蠢好吧!别动,姐来让你知道知道啥叫纯。”   Jennifer身为化妆达人,一个月有一半都泡在造型师那里各种美美美了,这方面很有心得。两只静心养护的灵活的手在仲夏头发上摆弄一番,将大部分刘海向发顶或两鬓拢去,露出光洁的前额,再别上几个小边夹固定发型。   终于Jennifer收了手,背靠座椅,左看右看,像艺术家打量作品。   “嗯,好多了,你看看。”Jennifer既满意又得意,摸出手机,对准仲夏连拍好几张拿给她。   “可爱吧?清纯吧?这才是真正的你。哦,最好再把头发做个造型,梨花头就挺适合,或者养长了做直板也行,你头发又多又黑……”   仲夏惊奇地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点头道:“还真是啊。”   “有没有山鸡变凤凰的感觉?”   “……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   “哈哈哈,这就对了。”   Jennifer笑容未褪,仲夏已摘掉了发夹、恢复了发型的原状,又把眼镜挂回鼻梁上。   Jennifer气得拉长了脸。   “好看是好看,不过我习惯了现在的样子了,更有安全感。嘻嘻。”仲夏做乖巧状。   “噗,什么安全感,你名侦探柯南啊。”Jennifer生气地咬了一大口面包,“没见过你这样爱‘丑’如命的奇葩,真是败给你了!”   仲夏叉了片沙拉苹果,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等哪天我迷上这口了,一定找你咨询。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拖你.......”   上次在海角阁看了点击量奇高的直播平台,她被深深吸引住了。记得Jennifer提过有个朋友在那平台做主播,因为活粉多,经常有公司找她推广产品。   “能不能也帮我的小店宣传一下?你好久没来我店里了,我那店改头换面鸟枪换炮啦,超级高大上的,给你看我拍的照片!”   Jennifer不感兴趣,扫一眼就道:“这还不容易。我回去告诉她,问问收费标准什么的,她跟我特别铁,会给你优惠的。”   “谢谢谢谢。”   “哼。”   主菜也上来了,两人大快朵颐。仲夏觉得有人看她,抬头张望一番。   “怎么了?”Jennifer问。   “没什么,总觉得有人看我。唉,我最近是怎么了,天天疑神疑鬼的。”   Jennifer对刚才仲夏弄乱她精心改造的发型还是很不满,毒舌道:“如果真的有,那家伙口味够重的。”   “……去死。”   Jennifer当然不可能真生仲夏的气,怨念没多久就扯起了别的。是一些新鲜笑料,关于她们俩都认识的厉大少的。   很多很多糗事,被Jennifer拿来绘声绘色地描述。   毫不担心此时此刻厉明晖会不会有感应。   仲夏笑得几次被呛着,“哎呀,笑死我了……换、换个人吧,跟我说说燔总。”   “他啊……哎哟哟。”Jennifer歪着头打量仲夏,八卦兮兮道,“看上燔总啦?眼光不错嘛。”   仲夏连忙辩解:“说什么呢!咱俩都认识的人不就一个厉少一个他,我是想从你这里打听打听。”   “你要做啥?”   “借钱。”   “……”   仲夏认真解释起来。   鲲鹏的融资产品很丰富,面向大大小小各种规模的客户。其中,有个针对小微企业的融资项目,仲夏看了资料,有点心动。   她这样的小店正属于小微企业这一档,想试一试申请资格。   “我准备做电脑整机,利润率高可是投入也很大,我没那么多钱……如果能申请到融资资金,我就能和供应商签下至少三年期的合同了。”   三到五年的固定价格合同,这是很有利的。从现在原材料的市场走势看,电脑成本会一直涨,价格也相应会涨,她如果拿下这个长期合同,收益就更多了。   “哦,随你。”Jennifer越听越觉得无聊,生意经在她眼里宛若天书,“真没劲,你这妹子,天天想着钱钱钱的,太没有浪漫细胞了。”   “哈哈哈这才是真正的我。”   Jennifer对楚燔所知甚少,基本是她认识那些纨绔传的二手消息。不外乎是:这人精明强悍、冷酷刁钻,报复心重,得罪了他基本上就别混了……   “鲲鹏因为赚钱多,一度被人盯上了,想要吃掉它,好像就是传说中的恶意并购吧,我也不懂。结果……那家野心勃勃的公司爆出丑闻,涉嫌商业贿赂和洗钱,老板被带进了局子里,哈哈。”   “不是诬陷吧,这案子后来查清楚了没有?”仲夏问。   “诬陷屁呀,查清楚了,证据确凿。”Jennifer 晃悠着红酒杯,“那家公司被一群债主围攻,惨得不要不要的……最后破产倒闭了。啧啧,谁能说这不是燔少的手笔。”   “哇,很有可能!”红酒让人全身发热,仲夏猛点头,“这么说,那他还真是挺可怕的!”   唉,她看人还是太表象了。那天楚燔过来吃饭,明明就是个从头到脚冒着冷气的冰柜嘛,绝对不会好相与的。   买龙虾饭送她,那是因为他要还她一饭,这说明人家不肯白占便宜,没别的意思。   “看我打的什么算盘——多了解楚燔喜好,然后想方设法投其所好,取得他的好感,走他这条上层路线拿到融资。……原来他是这么可怕的人,我还是想其他辙算了。”仲夏丧气地想。   “哎哟,说曹操曹操到!”Jennifer举着手机,兴奋道,“燔少点赞我了!哇我不是在做梦吧,从来不点赞的冷面大佬,今天居然点赞我了!你看你看你看!”   仲夏上身前倾,伸长脖子看过来,“啊?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发的朋友圈,过分!”   Jennifer进来就咔嚓咔嚓拍照,当然也包括自拍,每上一道菜都先拍才动刀叉,仲夏吃饭的样子也被她拍下来了。然后发到朋友圈上。   Jennifer一共发了四张,第一张是她自己比着剪刀手的,第二张是餐桌上的唯美烛台,第三张是美食,仲夏那张是第四张,配了一句话:“周末,海城,烛光晚餐,不要太浪漫。”   下面一大堆点赞的小图标。Jennifer说其中一个是楚燔的号,并点开给仲夏看。   “这个黑色方框就是他,他微信头像就是这张一片漆黑的图,啧啧……很另类很显眼吧。”   仲夏没看那张黑图,绷着脸瞪Jennifer。她有点儿生气,因为她不喜欢被拍还被上传,即使戴着眼镜,“讨厌!快把我删掉。”   “别呀,你看燔少都点赞了。他真的、真的从来不点赞我哦!”   惊悚,违和!忽然之间脑海灵光乍现,“唔,我怎么觉得,燔少是因为你在上头所以点赞的呢。”   “……胡说八道,他都没加我微信。”   上次在店里吃饭,江剑把他和楚燔的名片都留下了。仲夏巴不得讨好这位大佬,她想要加楚燔微信,可是想来想去又觉得太唐突,害怕会适得其反。   “刚才点赞的人里还没有他呢。”Jennifer回忆着,她每发一条朋友圈就喜欢在线刷点赞和评论。   “我记得听谁说燔少这几天出差,去纽约……那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刚起床,边吃早饭边刷朋友圈,看见我新发的朋友圈里有你,就点赞了,哇哈哈哈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姐像柯南一样推理能力强大。”   “你就YY,快点把我删掉。”   “咦,这一说我想起来,燔少加我微信是为了要我打听Summer,那他看我朋友圈,也是因为想看看有没有关于你的消息喽?哇哦……你说,会不会他已经知道你就是啦?”   “删不删?”仲夏举起切牛排的刀子,咬牙切齿道。   “删,呃……要不这样,咱们做个小实验,嘻嘻。”Jennifer冲仲夏抛了个媚眼,“我改一改,删掉你的照片,留其他三张,看燔少会不会取消点赞。”   “……拜托你专心吃饭,少看手机。即便真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像你一样时刻盯着朋友圈啊。”   “唔,我猜,他是因为想看看有没有人觊觎你。”   Jennifer给仲夏看评论。她的圈子里不少浪荡子。   “美女配美食!浪漫这种事怎么不叫上我。”   有人回道:“因为你那只能叫做浪。”   很多人夸Jennifer漂亮的。然而也有人问:“图4这个小妹妹是谁?”   Jennifer回道:“我老婆。”   Jennifer喜欢给姐妹淘封后宫,媳妇老婆一大堆。   那人就开玩笑:“那太耽误人家了。放开这个老婆,让哥哥来。”   好几个人附和:“对对,妹子手机微信QQ号,速度分享给哥。”   仲夏怒:“你看看你看看,还不赶紧删掉我!”   “燔少看了一定紧张。”Jennifer充耳不闻地分析着,“他不会在朋友圈里怼人,但是会密切关注有没有更多不着调的货。所以他起码要刷一阵子,如果我删掉你了,他发现了,一定会取消点赞的。   “敢不敢试一试?打个赌吧,你赢了,下周我在这儿回请你。我赢了,你回请我。”Jennifer诱惑道。   “你你……少说那些有的没的,快、删!”   “我就当你答应了打赌。”Jennifer笑着操作几下,然后锁了手机屏。   甜品上来了,是冰淇淋。Jennifer慢条斯理,一小勺一小勺吃着,抬头看仲夏,正对着放冰淇淋的小玻璃碗发呆。   “想看结果吗?”拉长声音,“想——不想?”   “……不想。”仲夏没发现自己脸红了。   “哦哟,女人说不想,那就是想的意思。”Jennifer狡黠地说,“那我就开机了。”   涂着红色指甲油、白皙娇嫩的长指在手机屏幕上又点又划,然后……   得意一笑,举给对面的女孩。   “燔、少,真的取消点赞啦!” 第18章 傻妹有傻福   对于Jennifer的“惊喜发现”,仲夏并没有在意, 她觉得那太离谱了。甜品也吃得差不多了, 她刷卡买单,打算走人。   Jennifer却乐不可支地坐在餐桌旁, 继续刷那条楚燔取消了点赞的朋友圈。   “毕竟看过你照片的人不少,一定还有更多回复,我要好好瞅瞅。我敢打赌燔少这个时候也在刷,想法和我一样。哎, 要不再打个赌呀?”Jennifer笑眯眯地问仲夏。   “……无聊。”仲夏翻了个白眼, 开始收拾东西, “你继续刷你的朋友圈, 我可走了啊。时候不早了, 回去得准备明天的饭菜,明天还要看店。”   “啧, 我看你才无聊。成天就是看店看店,也没个休闲的时候,生活多么枯燥……哎哟哇疼死了!”   Jennifer话没说完就惊叫起来。她座位后面的过道忽然涌进一大波人,从她身后呼啦啦挤过去, 有个人的挎包挂件勾住了她一绺长发。   那是个年轻女孩,好像没感觉到一般, 急匆匆地随着那群人向前冲去。   Jennifer疼得直叫,仲夏急忙扑过去帮她。   好不容易把头发解救出来,Jennifer已经顾不上生气了,和仲夏一起吃惊地看着身后。   人潮在源源不断地涌入, 都是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儿,眼神狂热,嘴里喊着:“Chris!”   “今天这餐厅里来什么大明星了吗?”仲夏问。她平时很少关注娱乐新闻,不知道这些少女嘴里念叨的是谁。   “我的天,是楚弃凡——你不知道他吗?首都交响乐团巡回演出,他是最抓眼球的钢琴师,这些天,江海随处可见有他的巨幅海报,连公交车站的灯箱广告上都是他!”   楚弃凡琴技高超、形容俊雅而又风度翩翩,但凡有他的演出,场场爆满。交响乐团本来在江海的巡演已经结束了,在主办方的殷切要求下,为楚弃凡加了两天独奏音乐会,一票难求。   “他英文名字叫Chris。”Jennifer说,有些懊恼。   “想不到楚弃凡竟然也来这儿吃饭,我怎么没看见?一定是哪个迷妹认出他,然后秒拍照传到网上了,所以招来这么多粉丝。要死,咱们走不成了,我的老天爷,你看看外头……”   仲夏扭过头,顺着Jennifer指的方向望去。   “天……”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她们坐的卡座临街,与行人漫步的林荫道只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墙,吃饭的时候看看街景和来来往往的俊男美女,很养眼。此时,那扇巨大的透明墙壁,密密麻麻趴满了人,双手按着玻璃朝餐厅里头看,脸上流露出急切与狂热。   餐厅里已经人挨人了,这些挤不进来的粉丝,把餐厅层层围住。   这架势挺叫人头皮发麻的。仲夏盯着那一张张稚嫩又渴盼的小脸,有些怔忪。   楚弃凡是什么时候到达餐厅的?他会不会看见她了?……   今晚这家餐厅主打情侣套餐,照明基本靠每张餐桌摆着的烛台,光线十分晦暗。楚弃凡不见得那么巧看见她,看见了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我的妈呀,这玻璃……结实吗,不会碎吧?”Jennifer喃喃地说。   玻璃墙上涌现更多少女的脸,紧紧地抵着,额头、鼻尖、脸蛋儿被压得扁扁的……   有人痛苦地转回头尖叫,看口型,应该是:“别挤了!别挤了!”   “前几天看到个新闻,有个大明星从机场出来,粉丝打了鸡血一样,争着抢着看他,结果……把机场通道的玻璃挤碎了。”Jennifer声音颤抖地说。   “我们不会那么倒霉吧!这么大的玻璃墙……要毁容的嗳!……不不不止,万一墙碎裂了,我们第一个被她们踩死!粉丝这么这么疯狂的吗?为什么要让我在这种情况下见识到?呜——”   Jennifer真的哭了。餐厅里挤得满满当当,不停有人想进来,她和仲夏根本出不去,身后的玻璃墙又是这样岌岌可危。   “别哭别哭,餐厅经理一定报了警,我刚才也听见隔壁桌的客人打电话报警了。”   仲夏自己都觉得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今天是周末啊!路上很堵的,你想,警察叔叔从接警到调人手再到开车过来,得多久啊?说不定在那之前我们已经被砸死了!”Jennifer抹着泪说。   仲夏站了起来,发狠道:“我就不信我冲不出去!”   她学过一点武术,深吸几口气,运功,握拳,尽量把力气集中到两臂,准备逆着汹涌的人潮杀开一条路。   恰在这时邻桌一对男女中的女子跟着男伴也在向外挤,男人经不住汹涌人潮的冲击,猛地向后倒去,踩在女伴的脚面上,女子惨叫一声。   Jennifer吓坏了,忙把仲夏拉了回来,“天哪真可怕,你别硬跟她们较劲了,会被群踩的!”   仲夏沮丧地坐下。   餐厅原先的客人们都被困住了,坐在座位上无法动弹。放眼望去尽是激动尖叫的少女,餐厅经理、服务员都无影无踪,想是被堵在哪儿过不来了。   莺声燕语被无限放大,集合成嘈杂得震耳欲聋的喊叫:“楚弃凡我爱你!!!”   不知道楚弃凡坐在哪儿。他从来都是对女孩子耐心、温柔的,不会拒绝任何人,这就更难怪痴狂的粉丝越来越多了……   Jennifer红着眼圈,低头刷手机。她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一幕拍了个短视频,上传到朋友圈。   “今天是撞了啥运和Chris大神一个餐厅吃饭……可是迷妹太多了啊啊啊,警察蜀黍救命!!!我们要被踩成肉饼了T_T”   实在没什么办法了。绝望地干坐着等死她会疯的。   “如果我对燔少在意仲夏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看见了应该……会想办法的吧?”Jennifer不是很肯定地想。   她知道楚燔从来不沾女人。凭她的经验,恰恰是这样的男人,一旦对谁动了心,那就是深深爱,狠狠爱,死了都要爱那种。   燔少啊,你现在在干什么呢,千万要看我朋友圈啊!老天保佑我一定要猜对啊!!……如果这次能脱险,我对天发誓吃一整年的素!!!   ……   地球的另一边,楚燔正在点开Jennifer上传的视频。   没看完就抓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对方接得很快:“老板?”   “楚弃凡在江海市世纪大道的瓦伦汀西餐厅吃饭,被粉丝看到引起骚动了,客人全部被困在里面,有踩踏的危险,警察来不了那么快,去解决。”   想了想,加上一句,“郑君舟在江海度假。”   “OK!”   这接电话的是鸿途传媒的总裁沈熙,而鸿途传媒,正是首都交响乐团在江海市巡演的主办方。   沈熙挂断后立即也拨了一串号码。   那是鸿途传媒公司的一位金牌经纪人,姓罗。   “老罗啊,不管花多大代价,快把郑君舟调去世纪大道瓦伦汀西餐厅附近。”   郑君舟是当下红得发紫的小鲜肉。他刚拍完一部古装玄幻电影,来江海放松休息。   经纪人和沈熙一样,一句废话没有就去执行命令了。   ……   “咦咦咦,粉丝散掉了好多……我不是做梦吧!”   Jennifer惊呼,眼里还有泪花。   发完那条朋友圈不到十五分钟,趴在玻璃窗前的少女纷纷回头,惊喜而难以置信地嚷着什么。一嚷嚷,更多女孩听到了,立即也变得同样兴奋和激动。接下来,她们就纷纷转身走了。   餐厅里消息传得没那么快,但终究还是听说了,因为有不少人接到了电话。   “什么?!君宝宝来了世纪大道?!在哪里?……哇哇哇今天什么好日子,男神齐聚世纪大道!”   Jennifer和仲夏听见少女们这样又哭又笑地说。   “君宝宝,难道是……郑君舟?”仲夏问。这个明星太火了,他的昵称她还是知道的。   “是他。”Jennifer点点头,又小声道,“我去,竟然能把他弄过来,怎么办到的……”   燔少不是只开了个投资公司么!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难道……她看到的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   ……   此时,在江海市某家七星级酒店,郑君舟已经到了顶楼停机坪,一架直升飞机刚刚降落。   它会把他带往世纪大道,瓦伦汀西餐厅附近。   郑君舟刚才在洗澡,他的微博有专人打理,发了一张世纪大道步行街的定位截图,配以文字:“周末愉快,过去放松一下!有一起哈皮的小伙伴么?”   分分秒秒刷郑君舟微博动态的粉丝们炸了,郑君舟官群也是。   随后,郑君舟在浴室里听到经纪人的电话,这个时候,直升机已经快到酒店了……   有专门团队为郑君舟策划与服务,他的出现招来的粉丝,自然有整个团队合作管理,不会引起骚乱。   楚弃凡就不一样了。他不是签约艺人,别说经纪人了,连个助理都没有,自己也预测不到这种意外,所以无法妥善应对。   ……   已经有不少女孩向外奔了,这带动了更多的女孩,瞬间餐厅里的人就少了许多。   她们匆匆忙忙跑出去,不时有人撞到桌椅,那都是高质量的实木家具,很沉很沉,所以桌椅顶多被撞歪斜,撞到的女孩子却疼得“嘶”地一声,即使这样,还是继续狂奔。   当然,也有听说之后继续留下来的。这样的女孩算是楚弃凡的铁粉了,但到底人数比不过郑君舟。   仲夏二人如遇大赦,趁机跟着离开了。   其余的客人也是一脸庆幸,有的边走边擦汗。那是吓出来的冷汗。   “天啊,地啊,娘啊,爹啊,菩萨啊,天主啊……终于平安解脱了。我本来以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呢……”Jennifer踉踉跄跄走着,嘴里胡乱地庆幸着。   “我的心情和你……不能更一样了。”仲夏抚着胸口,觉得好像打了场恶仗。   现在想想才感到后怕。她是全家的顶梁柱,她有个三长两短,家里天都该塌了……   “郑君舟一定在那边。”Jennifer指着少女们趋之若鹜涌去的方向,“那咱们从这边走,避开她们。”   两人绕进一条狭窄的巷子,终于把世纪大道抛在身后了。   出了巷子口,好运气地叫到了车。   司机左拐右拐,上了高速,开始絮絮叨叨:“你们碰见我是运气,跟你们说啊,世纪大道和梅林路交叉那一带,堵得要死,不知道咋回事……”   司机说的地方正是瓦伦汀西餐厅所在。   远处传来警笛声,一辆辆警车闪着刺眼的红蓝等从对面驶来,呼啸而过。   “应该是奔那块去的。”Jennifer对仲夏说,感叹道,“看来警察叔叔们确实被堵在路上了。”   咦,她猜对了,她发的朋友圈,起作用了……   得赶紧补发一条,好向那位痴情大佬报告他心上人的情况!   Jennifer低头忙碌,仲夏跟她讲话,她基本上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本仙女出来了!谢谢所有关心本仙女的帅哥美女,给大家比小心心~”   这条动态只有这么一句话,没配图。但是Jennifer相信,楚燔会满意的。   她很想艾特他一下,可是又没那个鼠胆。   “Jenny你真是活在朋友圈里啊。”仲夏靠在靠背上,有气无力地说。   “必须啊。这里住着我的长期饭票!”   Jennifer心里偷偷地说,今天要不是我发朋友圈,咱俩就是不交代在餐厅里头,也会遍体鳞伤,去掉半条命的。   多亏燔少啊!……哇,有人点赞了,这个怪异的黑方块头像,不就是他么!   楚燔,是第一个点赞的人!他守着手机在线等啊!   想到这里,心里一动,给楚燔发了条微信:“得救了。谢谢燔少!”   那边秒回:“嗯。”   Jennifer愣住。   哇哈哈这是承认他出手了,真是天大的八卦!……不过,她要严守秘密,她可是很聪明的。   Jennifer看了看仲夏。这丫头脑袋向后仰着,居然就靠在座位上睡着了。脸上还卡着那副丑丑的大眼镜。   “你这妹子,说你啥好呢……迟钝得一比,我要心疼燔少三分钟。”Jennifer小声吐槽。   于是慷慨激昂,又给楚燔发了条消息:“燔少我都懂的!我会保密&五体扑地帮你,和我Summer妹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能讨如此大佬的好,可真是不容易呢,嘻嘻嘻她做到了。   “哎,Summer妹子真是傻人有傻福。”小声嘟哝。   手机微微一震,楚燔又回复了她。   这对他来说极其不多见的耶。   Jennifer喜滋滋地点开。只有一个字:“好。”   “呃……”   Jennifer满头冒黑线。   也就是说,燔少会让她赴汤蹈火的喽?   她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啊……哟,坏了!   Jennifer想起一件要命的事,不禁抚额呻.吟。   “我发了誓,要吃素……一整年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闫清和Jennifer都是神助攻\( ?o?)/\(?o? )/ 第19章 手帕交   回到家,仲夏没有对刘飞说起在瓦伦汀西餐厅的遭遇。   刘飞却知道了这件事, 只是不知道仲夏也被困在里面。   刘飞在家养伤, 仲夏严令他不许乱跑,他闲极无聊就注册了个微博账号, 经常跑上去晃悠。   楚弃凡引起的骚动,当晚上了热搜。他有点儿天真,自己这样受欢迎,他除了高兴, 就没有其他的概念了, 平时也不玩微博。   楚弃凡不知道的是, 瓦伦汀西餐厅距离他居住的酒店很近, 他第二天就要随乐团去往下一站了, 粉丝们打听到这个消息,微博上奔走相告、扎堆去酒店看他。   结果, 她们惊喜地发现他在西餐厅吃饭,纷纷发到网上,引得更多粉丝聚集,导致这场可怕的骚动。   仲夏暗自庆幸。她请Jennifer在哪家餐厅吃饭, 刘飞并不知道。否则,刘飞一定会不要命一样地冲过去救她的。   “姐, 你以前和楚弃凡……很熟悉吧?”刘飞不敢明说,大眼睛里却写满担忧。   小时侯,每当过年,父亲就会带他去牧家看望仲丽琴母女。他遇见过楚弃凡不止一次, 知道两家来往密切。这次楚弃凡来江海演出,刘飞也是很吃惊的,一直忍着不和仲夏讨论。   仲夏淡淡地笑了,“是啊。不过,早就是过去的事,我都快要记不清了。别忘了我现在姓仲。”   刘飞就明白了。   “洗澡水烧好了,”他故作轻松地说,“姐,你赶快去洗洗,早点睡。”   “哎。”   夜里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直到四五点钟才停。   一下雨就凉爽,仲夏白天累坏了,睡得很沉,根本没听见雷雨声。   闹钟响起,仲夏睁开眼睛,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又想起昨天担惊受怕的那顿晚饭。   “我好像什么梦也没做。”她诧异又欢喜地想,“最近一直这样。哎呀,看来闫大夫真的治愈了我!”   她哼着小曲儿,洗漱、弄早饭、吃饭,然后对刘飞交代了几句,收拾东西出门。   这一带地势低,小区里排水设施陈旧,出了单元门,水没到脚踝,不方便骑助动车了。   仲夏高高挽起裤腿,淌着积水,费力地“游”出小区,准备搭乘公共汽车。   到了巷子口,老槐树下停着一辆铁灰色玛莎拉蒂,一个年轻男人斜靠车门,双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仲夏不禁愣住了。   “阿翀。”厉明晖马上就发现了她,眸光深沉,向她走来。   仲夏定定地看着他。   有多少年没听见这两个字了。阿翀。曾经,熟悉她的小伙伴们就是这样称呼她的。自从改了名字,离开京城,这个昵称就被深深埋进记忆底层。   厉明晖几步就来到她跟前。   “厉……明晖哥。”仲夏无措地说,“你、你是怎么……”   “昨晚上我就在瓦伦汀。”厉明晖拉住了她的手臂,“走,上车说。”   ……   厉明晖把仲夏带到了一家茶餐厅,他还没有吃早饭。   仲夏要了杯奶茶。厉明晖点餐的时候,她就给李其王钊打电话,布置店里的活儿。   被厉明晖识破,不说清楚他是不会罢休的,至少上午她走不脱。   解释清楚也好。到了这个地步,没必要再瞒着他了。   热腾腾的早点很快端上来了。厉明晖用湿巾擦着手,喃喃道:“Shit。特么我做梦都想不到,你竟然就是……阿翀,你干嘛这样!”   仲夏眼底有些酸涩,啜了一口奶茶,低声说:“明晖哥,我改了名字。我现在叫,仲夏。”   缕缕热气升腾上来,黑框眼镜片蒙了一层白雾。厉明晖看着那白雾渐渐消退,眼前浮现出女孩从前的样子。   高挑健美,笑容明快,红润的脸蛋带点婴儿肥。浓密长发扎成低低的马尾,随着主人轻灵的动作,在背后跳跃。   她最喜欢篮球和排球,她说这样的球需要依靠团体配合,更刺激更有挑战性。   台球是厉明晖最引以为傲的项目,有一次,牧翀却轻而易举地赢了他。他不服气,缠着她要再来一局,牧翀如他所愿地输了。他得意地笑,心里头却有些怀疑,这死丫头,该不是故意让我的吧……   他本来跟她没那么亲密,只能算脸熟。他比牧翀大好几岁,和楚弃凡是一起长大的哥们儿,围着楚弃凡打转转的女娃娃,他基本都认识。   牧翀小时候总粘着楚弃凡,厉明晖经常觉得这小萝卜头挺烦人的。   记得十岁一个大暑天,厉明晖要和楚弃凡去公园放航模。六岁的牧翀还是个圆脸小胖妞,她跟在两人后头,奶声奶气地说,凡哥哥,外头太晒了,你们会中暑的,不如我们打玻璃弹球吧。   楚弃凡笑眯眯地说,好的,我正想翻本呢。明晖,一起打吧,夏夏很厉害的,你打就知道了。   小姑娘都喜欢粘楚弃凡,这没啥稀奇的。稀奇的是,牧翀每次打都能把楚弃凡的玻璃弹球赢光光,而楚弃凡看起来也不像故意输给她的样子。   这天也是。   真不可思议。   打光了弹球,厉明晖忍不住狠狠掐了掐牧翀的小胖脸。那航模是他念机械工业大学的小舅舅亲手做的,他喜滋滋的奔去找好友一起放,可是叫这么个跟屁虫小不点儿拦下了。扫兴。   厉明晖把牧翀当自己人的一件事,发生在他高二那年。   高二的厉明晖已经一米八了,是班长兼体育委员。一次班里男生跟隔壁班打篮球,输了。比分一直咬得死紧,在局点上失误丢分,大家都很窝火。   隔壁班班长在区物理竞赛上输给了厉明晖,对他怀恨在心,借着这个机会报复,领着众人,群嘲厉明晖的队。   这谁忍得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二话不说打了起来。   两个班的班主任把打群架的学生狠批一顿。可是隔壁班班长竟然说,是厉明晖的班挑衅在先。   厉明晖的班主任资历浅,比较弱鸡,偏袒了这帮“敌对势力”,让他们给隔壁班道歉。   隔壁班班长更得意了,就放出话来:厉明晖手下球员,个个都跟女孩子似的软绵绵,索性招点女队员吧!   厉明晖气极,准备找几个兄弟去揍这个嘴贱的小人。   第一个找的就是楚弃凡。   刚好牧翀也在楚家,听完,也很生气,说道:“明晖哥,我也会打篮球,他既然这么说,咱们就让他自己打自己脸。”   牧翀要当外援。   厉明晖觉得好笑,她不过是爱屋及乌,为楚弃凡发小的他激一个愤,他承这个情也就够了。   但牧翀很坚持。她让他们带她到楚家后院的篮球场,“先玩一把试试?”   打了半小时之后……   厉明晖改了主意。   他吸纳这个细高个儿的初二小姑娘做外援,带着球员们几番训练、与牧翀从磨合到契合。   然后去找隔壁班班长约球。   那家伙狂笑不止,当然还是答应了。他以为厉明晖被他气疯了,竟然真的招了个女生做队员,听说还是初中部的黄毛丫头。   开打的时候,谁都没把黄毛丫头当一回事……直到,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以不可思议的距离、弧度和弹跳力,连投数个三分球,让比分远远超了过去。   想要追平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隔壁班球队付出了轻敌和狂妄的代价,输得很惨。   牧翀名声大震,被挑剔的翔鹰女子篮球俱乐部看上了。   “其实球技只是一方面,心态更重要,阿翀你说是吧。”扬了眉、吐了恶气的厉明晖,手舞足蹈地对牧翀说。   楚弃凡就揶揄厉明晖,“阿翀也是你叫的?这是夏夏那些手帕交的专利。”   身为“凡哥哥”,楚弃凡有权叫牧翀“夏夏”,这一点,厉明晖是很鄙视的。切,啥年代了还整青梅竹马。   “我也可以做手帕交嘛。”厉明晖厚着脸皮说,“阿翀都能来我队里打球哪,对不对阿翀,咱俩谁跟谁。”   从此厉大少就把阿翀划归到他的“势力范围”,不过,也就一年的光景。高三念完,他被家里送出国念书,再没见过阿翀。   “我到了国外……就不怎么关注国内了。”厉明晖苦恼地挠头。   “阿翀……牧……仲、仲夏,你家的事我知道得太晚了,你有困难怎么不来找我。”   自己都觉得说这话很没有底气。   他在国外像脱缰的野马,无拘无束,跟一帮新交的狐朋狗友打混,浪得飞起。野营、飙车、趴体,跑拉斯维加斯胡天胡地、看美艳得喷火的舞女跳“topless”,通宵打游戏……上课随便对付,作业找抢手代劳,大把时光用来造作。   开心得不想回家。假期里借口做项目,只给家里打个视频电话。春节国外不放假,更有理由不回去了。   等知道牧家变故,打电话给牧钟,她的号都注销了。   仲夏摇摇头:“看你说的,我们都长大了,各有各的事要忙,谁也没有义务去替谁出头。明晖哥你别这样,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   厉明晖想起之前仲夏不肯露真容也不肯表明身份,就想当然地认为她是自尊心作祟。   和他相比她真的很落魄,她是那么要强的人。   “那,仲、仲夏,哎,这名字其实也很好听的……仲夏,楚弃凡那边,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见了?”   “是的。明晖哥,如果可以的话,别让他知道……别让任何人知道吧。”   厉明晖放下筷子,看着仲夏的眼睛:“弃凡已经知道了。昨天在西餐厅,是他先认出的你。”   “……”   仲夏苦笑了下。也是,餐厅就那么点地方,Jennifer说话又挺大声。   “我想起来了,Jennifer给我弄头发来着,还把我眼镜摘掉了,我就说我觉得有人看着我……是你们俩?”   “是的,不过,惭愧死,我我……还是没有认出你。”   厉明晖野蛮地一把扯掉仲夏的眼镜,凑近了,上下打量她。   “呃,明晖哥你干啥。”仲夏不自在地说,“没、没见过美女啊。”   厉明晖不知不觉,又切回从前那股子朋友面前油滑又毒舌的贫劲儿。   “妹砸,你变了不少。不过,说句实话真没以前好看了嗨。大姑娘家家的,居然把满头青丝剃秃了,脸也尖成锥子了,啧啧很网红的感脚,不是去削骨了吧?对我来说简直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呀,果然还是楚弃凡记性好。”   “……”   仲夏又好气又好笑,麻利儿反唇相讥:“呸,你才削骨,你才没以前好看了!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胖、啦!目测长了至少二十斤!那个阳光帅气的灌篮高手哪去了?你现在抢篮板蹦得起来吗,啊?一胖毁所有啊我的哥。”   “我就不信你蹦得起来。”   “改天蹦给你看,绝对的宝刀未老。”   “吹,继续吹。”   渐渐像以前一样斗嘴,仲夏没顾得上想楚弃凡为什么认出她却没有直接走去她那桌“打招呼”的问题。   “明晖哥,我这些年自己打拼,过得还可以的,电子城的小店你也知道了,有空来瞅瞅,照顾照顾我生意。我先去店里了,有空再和你聊……”   “等等!”厉明晖按住仲夏的手,“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见一见楚弃凡……他住院了。”   厉明晖打开手机上的新闻APP。   娱乐版头条标题是一行触目惊心的红字。   “交响乐团钢琴王子被疯狂粉丝刺伤,生死不明!” 第20章 弃凡哥还有个哥哥   前一天晚上在西餐厅,拜淘气的Jennifer所赐, 楚弃凡完完全全地看到了仲夏的脸。   “我的天, 这不是夏夏么。”他认了出来。   从她还是白白胖胖的吃奶娃娃,到混迹男孩堆里的假小子, 再到朝气蓬勃的少女,他基本是看着她长大的。   Jennifer摆弄仲夏头发,楚弃凡不错眼珠地盯着,更加确定了这个感觉。   虽然脸比过去瘦削了些, 那眉眼那五官那神态, 不是夏夏还能是谁。   再看看厉明晖, 傻愣愣的, 一会儿伸脖看她, 一会儿瞄一眼手机上的大长腿少女……   “明晖,那是牧翀啊。”   “什么……不、不可能吧……”   楚弃凡站了起来。他很激动, 想大步冲过去找她。   厉明晖从震惊中惊醒,一把拖住楚弃凡:“等等!弃凡你听我说。”   他把这段日子结识Summer的短暂过往,一五一十讲给楚弃凡听。   “……台球打得超棒,远远超过从前, 简直是神一般的境界!你来海角阁找我那晚,她替我代打, 给齐藤信治那龟孙子重重一击,直播平台挂出来的视频你不都看到了,到现在还在下载量前十的榜上呢。   “她打扮成那样又不肯出来跟大家玩,我就知道了, 她跟那些妞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碧海重华这种地方她是不会来的。我猜,她家出了什么事,非常非常缺钱。”   楚弃凡默不作声地听。他握着叉子,手指关节泛白,一道道淡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手背上凸起。   “她戴眼镜的样子我今天都是第一次看到。谁没有点故事,她不肯说,我当然也不会去问,所以刚才我比你先看到她,就犹豫不决。   我觉得还是不要当面揭破的好,即使她是阿翀……她一定有她的苦衷,你要真的关心她,那先别叫她为难了。”   楚弃凡回头看了一眼,仲夏已经把眼镜戴回去了。   果然是有苦衷的吗……   忽然胸闷,端起放满冰块的玻璃杯,大口灌下去。   “居然想抽烟了。为毛这里没有吸烟区,操。”楚弃凡骂了句粗话。   厉明晖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他同样如此。   “回头我找Jennifer打听打听,你也别烦成这样,心情不好会影响弹琴的吧。”   鲜嫩可口的牛排送上来了,两个男人都没胃口。厉明晖一口一口喝酒,楚弃凡皱着眉,餐刀在肉块上茫然地划来划去。   楚弃凡想起了上一次与牧翀联系的情形。   那是在五年前,他刚住院,心情很糟糕。   他是RH阴性血,俗称“熊猫血”,得的又是极罕见的一种白血病。万幸发现得早,目前还能靠昂贵的药物压制。   每天的医疗费都是天价。他很怀疑,在找到合适的造血干细胞捐献者之前,他的父母已经负债累累。   那天早上,护士做完例行检查就走了,病房里只有楚弃凡一人。他正苦闷地刷着PAD,就接到牧翀打来的微信视频电话。   楚弃凡大二就到北欧一所举世闻名的音乐学院做交换生,因为实在太出色了,一年后成功转为正式的全日制学生,其间,没有回国。牧翀和她妈妈被赶出牧家,他很久以后才从国内的朋友那儿听说。   现在,看到牧翀打来的电话,楚弃凡有些难过。光顾着自己留学的事,他竟然连去电问候一下都没有。   “弃凡哥!”   牧翀进入高中就不再稚嫩地喊“凡哥哥”了,此时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笑脸,儿时相处的一幕幕涌现在脑海,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夏夏,真高兴接到你电话。”   楚弃凡压制着莫名的酸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一些。   “你那边应该还在上下午的课吧,怎么想着打过来的。”   他生病住院的事,当时父母并没有告诉其他人。   屏幕上牧翀离得近,脸有些变形,笑容却是真诚的。能看到她身后有人来来往往,也不知是在哪儿。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突然想起你了,打个电话看你过的怎么样。弃凡哥,你房间好干净呀。”   她看到的是他身后雪白的墙壁,那笑嘻嘻的样子,让他心里一痛:“我挺好的。你呢,现在过得怎么样,嗯……琴姨好不好?”   他问得隐晦,牧翀了然,淡淡地笑着:“我妈和我都好,弃凡哥你不用担心。”   他感到几分安心。牧翀是个坚强的女孩,随和乐观,不自怨自艾。不知道事实究竟是怎样的,但他相信她能让自己过得很好。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约定春节再打视频电话,就挂断了。   一断,就是五年,直到现在。   道约定时,楚弃凡根本没勇气多想,他觉得也许他活不到那个时候。可是,等他挺过这个劫难,牧翀再也联系不上了……   厉明晖正要安慰楚弃凡,眼前忽然挤过来一群小姑娘,个个双眼放光,激动得声音颤抖:“你、你是……Chris!”   “天哪天哪,真的是他!我没有在做梦哎!”   是楚弃凡的粉丝,变戏法一般,举出大捧鲜花,香水百合娇艳润泽,香得厉明晖差点打喷嚏。   楚弃凡的伤感被转移了。在音乐会现场也有粉丝溜到后台献花,因此他并不讶异。他摆出钢琴王子的招牌风度,笑吟吟地接过花束,表示感谢。   “这么巧,你们也在这儿吃饭啊。”楚弃凡和少女们拉起了家常。   厉明晖头一回看见发小这摸样,也觉得新鲜。心里嘀咕,我坐有一会儿了,这些个小妹妹,我咋没看见涅。   “算、算是吧……”小妹妹们笑得明显心虚,拿出精致的小本本。   “Chris哥哥给我们签名可以吗?”   “能不能和我们拍张合影。”   “啊……Chris哥哥能不能抱我一下,就一下。我想拍个动图发给我妈妈!”   “我也要。”   “还有我!!”   “可以!可以!”楚弃凡保持着温柔的笑容,有求必应,“还有什么要求,一起提出来吧。”   少女们又是尖叫又是蹦跳,激动得快昏倒:“Chris你真好!爱你爱你爱你!”   一声声直白的“爱你”听得厉明晖头皮发麻。然而,来不及吐槽,他和楚弃凡的卡座已经被越来越多的粉丝包围了……   后来就演变到差点闹出踩踏事件的态势。   厉明晖又是报警又是让秘书找人,压根没用,他被疯狂的粉丝湮没,好不容易腾出手把电话拨通了,要靠大吼大叫那边才能听到。   可是,楚弃凡被刺伤,不是发生在那最乱的时段。   狂热的女孩们被乍然出现的郑君舟分流掉相当不少,然而还是有一些执着的铁杆粉丝,留在了楚弃凡身边。   其中,有个红发女孩,缠着楚弃凡说话、拍照,没完没了,另外几个女孩想插嘴,不是被她打断,就是被她蛮不讲理地怼回去。   能和爱豆近距离接触的时间多宝贵,红发女孩渐渐引起了众怒,但她毫无察觉,说得越来越高兴,偶尔,竟然还亲昵地把头靠向楚弃凡的肩膀。   围坐着的其他女孩再也忍不住了。   “喂那个红头,你有完没完?”一个胖女孩怒道。   “巴拉、巴拉、巴拉,大家光听你一个人讲了,你真是棒棒哒,口水多得不行,血管里头流的也都是口水吧?你好去松鹤园搞个人脱口秀了,笃定引过来一阵一阵掌声。”   其他女孩子笑出了声。松鹤园是江海的公墓,胖女孩的意思是:红头妹你真话痨,能把死人说活了!   红发妹马上和胖女孩吵了起来。   她们各有闺蜜,两大阵营唇枪舌战,互不相让。   楚弃凡和厉明晖急忙劝和,不但没有用,反倒更激怒了交战的双方。   江海姑娘脾气直爽暴躁的多,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   “我压根看不清是谁先动手的,靠,娘子军的威力真不是盖的。”厉明晖心有余悸。   “那红头发妞挨着弃凡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结果,胖妞一姐们儿,抓了餐刀就猛戳过来……弃凡替红头发妞挡了那一刀。”   楚弃凡不假思索地拦在她前面。   持刀的女孩在冲过来的时候绊了一下,刀子带着更迅猛的威力,直直扎进他的小腹……   “他现在怎么样了?”仲夏焦急地问。   “医院连夜抢救,做手术,我离开医院来找你的时候,他已经被推出手术室了。”厉明晖看了看时间。   所以他才饿成这样。   “我马上去医院。你和我一起去吧?”厉明晖招来服务员买单,一面对仲夏道。   “好。”   ……   路上很堵,一个红灯就等很久。   厉明晖沉默地握着手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仲夏坐在副驾驶座上,心里闷闷的。她拿出手机,点开那篇新闻。   记者采访了数名昨晚在场的人,有哭哭啼啼的粉丝,有心有余悸的顾客,还有不肯透露姓名的餐厅服务员。   报道很详细,但还是没有厉明晖叙述的那样惊心动魄,一行行小字在眼前跳跃……   她看见的,却是楚弃凡苍白的脸。   那是五年前的视频通话画面。   ……   那次给楚弃凡打电话,是因为一位阿姨说,楚弃凡所在的音乐学院有个很有才华的中国学生被查出来得了白血病。这阿姨是仲夏很偶然认识的,阿姨的老公在那学院进修。   阿姨不知道那个学生的名字,仲夏不放心就打了过去。   父母离婚后她一直不和楚弃凡联系,一是学习太紧张,二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还是光芒四射的王子,她却从白天鹅变成了丑小鸭。   第三个原因则是,妈妈带着她离开牧家前,她的手机被牧国平收走了。后来刘华给她买了个直板机,方便住校的她和家里联络,月套餐是最低档的基础套餐,有100分钟通话时长外加100兆流量。   这套餐是仲夏挑的。刘叔收留她们母女,本来就不宽裕的生活凭空多了两口人,妈妈还生着病,她得尽量节省。   100兆给楚弃凡打视频电话根本不够,仲夏就跑到她常去的一家银行营业厅蹭WI-FI。   楚弃凡的脸色有点苍白,但他说自己很好,笑容也十分灿烂。   仲夏就放下心来。打完这个电话,她继续忙着准备高考,以及毕业会考。   再后来,莫名其妙的,她因为用功过度,居然在考完试生了一场病,烧了几天几夜。   待到终于清醒的时候,床前只有刘华和刘飞,一脸疲惫地守着她。   “刘叔,我妈呢?”   仲夏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嘶哑,嗓子又干又疼。除此之外,头昏沉沉的,全身都没有力气,连抬个手都费劲。   她喜爱运动,身体很好,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病过,还是头一回这样,真难受。   第一意识就是,妈妈怎么不在身边?仲丽琴格外疼爱女儿,哪怕孩子得了小感冒,都恨不得时时刻刻看在女儿床头。   刘华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仲夏发现他脸上皱纹更多了,眼睛里布满血丝。   “夏夏,你妈妈看你总不醒,一着急又犯病了。这次很严重,差点儿把手腕砍断了。”   刘华平静地说。   “……妈妈她,她是不是又住院了?”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滴在灯芯草枕巾上。   “是的。”刘华叹了口气。   仲夏急着要起来,刘华按了下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先养好身体再说。医院那边我去照顾。”   刘华走了。仲夏看着他的背影,他是个小个子,身形瘦削,因为疲惫而略显佝偻。可是,这个单薄的背影实际上多么高大,给她和妈妈带来多少温暖。   那些人污蔑她的妈妈,说她是仲丽琴和刘华偷.情生的孩子。   妈妈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但是仲夏很羡慕刘飞,她要有个这样疼爱孩子的爸爸就好了。   “姐,你吃药吧。”   刘飞端来了水,让仲夏吃药。   “小飞,你的手怎么了?”   仲夏持吃惊地发现刘飞的右手绑着纱布,从手掌穿过,缠了几圈。   这么热的天,右手受伤,他还要读书写作业……   刘飞缩回了右手,脸上闪过愤怒。   仲夏疑窦顿生,就追问他。刘飞没有隐瞒。   刘飞告诉她,仲丽琴犯病,更大的原因是牧家派人找到她,不知和她说了什么,他们走后,她就崩溃了。   当时刘华不在,刘飞碰巧从学校回家拿东西,拼命夺下了仲丽琴手里的菜刀。刘飞受了伤,手心划了深深的一道。   不知牧家来的人是谁。在场只有仲丽琴,可她已经精神错乱了。   “他们说的对,我没用,我不配做母亲!”   自戕的仲丽琴,哭泣着,重复着这样的话。   类似的话,牧家人说过。所以这次多半还是他们。   怒火在仲夏心头熊熊燃烧。凭着直觉,她跑去找于珍珠。   于珍珠嫁给牧国平后,没有辞职做家庭主妇,继续留在了牧国平的国锐集团,牧国平让她做了财务总监。   仲夏进了集团大楼,在前台说明情况。接待小姐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拨了个内线电话。   等了很久才有人下来。于珍珠没有现身,只派了个助理,脸上挂满了傲慢和鄙夷,阴阳怪气的,带给仲夏一句话。   “于总监让我告诉你,她希望你们全家彻底从京城里消失,永远也别再回来。”   仲夏把这句话翻过来倒过去咀嚼好几遍。   话说得非常直接,可又涵义丰富,怎么理解都行。   她认为,于珍珠这算承认了把仲丽琴逼疯的行为。如此不加掩饰的恶毒、猖狂、有恃无恐。   因为没有证据。   她刚满十八岁。她所在的小家,太穷太弱,还没有力量和于珍珠对抗。   仲夏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她决定不再念书了。   本来和班里同学相处得很好,但是最近郭杰和外班几个学生打了一架,其中一个学生是混帮派的——很恶的帮派,偷抢打砸收保护费那种。   那学生为了报复,叫来很多混混。郭杰是班长,段萍是副班长,仲夏是段萍最欣赏的姐们儿之一,大家都躲不过这些混混的骚扰。   仲夏会一点儿拳脚,就教给段萍和她的小姐妹,还帮她们和那些家伙打过。   这种人就像附骨之蛆,被记恨上了,怎么都甩不掉。   高考在即,报警用处也不大,种种骚扰叫人烦不胜烦。   现在,家里又是这种光景。正是需要顶梁柱的时候,她来当。大学,就不上了吧。   ……   仲夏简单说起不考大学、离开京城的原因。   “刘叔卖掉了小卖铺,住进精神病人疗养院,专门照顾我妈妈。小飞不到十五,太小了,就是去洗盘子都没人要他,哎。   “所以,你说我能怎么样,当然是火速南下,投入庞大的赚钱队伍中啊。”   她只提了是因为妈妈生病。见厉明晖沉痛的样子,故意说得很轻快。   “我才不后悔我的选择。明晖哥,你知道我一个月挣多少钱吗?哪,给你看我的账户流水……不错吧?本科毕业也不一定拿到这个数儿,Jennifer说我比她那些海归同学都趁钱。哎哟大老板,瞧不起我是怎么滴,开小店就不是事业啦?”   绿灯换回来了,厉明晖切着档,扭过脸剜她一眼。   “死丫头,几年不见更贫了,一点都不可爱。”   “切,人家这叫健谈!”   ……   楚弃凡并没有在新闻报道的江海市中心医院。厉明晖机灵,那是他花钱找人释放的烟.雾.弹,不然医院该被苍蝇见血一般的媒体和因为心疼爱豆而更加疯狂的粉丝围攻了。   “钢琴王子的火名现在我算深有体会了,妈的颜值担当流量担当,挥挥小手笑一笑都能让一大票妹子发疯……这去哪儿都得带十个以上重量级保镖!”厉明晖苦笑着说。   车子驶入停车场,仲夏看见了医院的门牌:“玛德莱娜医疗中心。”   这是一家外资私立医院。她并不陌生。不久前,她来过这里找闫清。   厉明晖打了个电话,是蹲守在此的秘书小孟,问问楚弃凡现在的情况。   听着听着,厉明晖手抖起来。   “我操怎么这么点儿背,弃凡术后出血太多,需要输血,偏偏他那个血精贵,血库不够,别的医院也没有……你别急,小孟说,弃凡他哥从国外连夜飞回来,给他输血。”   “……弃凡哥,还有个哥哥?” 第21章 小仲,帮我照顾个病人吧   厉明晖看着仲夏:“你居然不知道?唉也对,你是不知道。楚燔就是楚弃凡他哥, 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哥哥, 小时候给人抱走那个。”   “……”仲夏觉得受到的冲击不亚于得知楚弃凡被刺,“居然、居然……”   她机械地跟在厉明晖身后进了电梯, 差点撞上他的背。   厉明晖按了个楼层,见仲夏这样,叹了口气:“算起来,楚家找到楚燔的时间, 差不多跟你毕业是前后脚, 你哪可能知道呢。”   楚继雄夫妻俩一趟趟朝北欧跑, 每次停留的时间都挺久, 渐渐就有人猜测, 楚弃凡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   楚家是个大家族,楚氏集团经营数代了, 非常复杂。楚继雄有四个叔伯,自己兄弟八个,姐妹六个,都端着家族企业的饭碗, 再加上各自的家眷也就是所谓“外戚”,成日里争权夺利, 真心干事业的没几个。   楚弃凡被查出白血病时,楚继雄刚从父亲手里接过董事长的指挥棒,完全称得上是临危受命。   当时,楚氏集团正遭到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的“洗礼”。投资失败, 商品滞销,存货积压,资金周转不灵。银行贷款隐隐有坏账迹象,已经有不止一家银行要求他们提前还款。   公司内部人心不齐,各派系冷眼旁观,就等着楚继雄收拾不了烂摊子,他们好有借口逼他下台。   如果楚弃凡得病的消息让他们知道,楚继雄这个“新帝”就得禅让了。他们会说服楚老爷子:“还是让继雄专心照顾孩子吧!公司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了嘛。”   交给这些没有长远眼光、只看重眼前利益的蠢货,公司就真的四分五裂了。每一派都是什么本事、什么嘴脸,楚继雄一清二楚。正是因此,他竭力隐瞒儿子的病情。   当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传出来时,楚弃凡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楚继雄不动声色地压制了这些没有根据的猜测,直接宣布长子找回的消息。   这是个重磅利好,对楚继雄、对公司都是。公司股价大涨,楚继雄也保住了董事长的宝座,楚氏集团,又一次渡过危机。   找到楚燔的具体原因,不便为外人道。因此,更不能让别人知道找到他的时间。   厉明晖和楚弃凡算铁哥们儿了,这是楚弃凡亲口告诉他的。   厉明晖全部说给仲夏听。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知道内情的人多了些,这对楚家已没多少影响了。   “……原来是这样。本来,我看燔总长得和弃凡哥有几分像,还以为他是弃凡哥哪个叔叔伯伯的孩子。”仲夏说。   她很早就知道楚弃凡有个被人偷走的双胞胎哥哥。   那是六七岁的时候,妈妈带她去楚家串门,和楚弃凡的妈妈姚敏聊天。仲夏在院子里玩,偶然跑回屋里找妈妈,听见了一点对话。   卧室里只有仲丽琴和姚敏,两个人声音压得很低。   仲夏听见姚敏在说“大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对继雄说,你不找,我找。我就是走断了腿,靠要饭也要把大宝找回来……可是,二宝病了,病得快死了,骨瘦如柴,七个月大的孩子,还没有人家刚满月的娃娃沉!他才那么小……   “我生孩子难产,医生为了给我们娘儿三个保住命,把我子宫切了。如果二宝也没了,我这辈子……老爷子封建得很,说不定会让继雄再找一个。”   仲丽琴不停地低声劝她:“别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楚弃凡小名就叫二宝。姚敏和仲丽琴一般年纪,可是看起来起码比仲丽琴老十岁。   回到家里,仲夏对仲丽琴说:“姚阿姨真可怜。那个大宝哥哥是不是死了?”   仲丽琴摸了摸仲夏的头:“别问了,这是人家的伤心事。现在你知道了,以后在姚阿姨还有楚伯伯和你凡哥哥面前,尽量不要提,知道吗?”   “我知道的。”   “乖。”   仲夏就去玩了,摆弄她赢来的玻璃弹珠。仲丽琴和保姆在一旁做家务,一边低声聊天,聊的就是楚继雄姚敏夫妻痛失孩子的事。   仲夏没怎么留神,也听不太懂,只记得仲丽琴很无奈地、同情地说过这样一句半句的话。   “其实刚丢的时候如果多花点钱、多派些人找,没准儿也能找回来……他们家大业大,烦心事儿太多……唉。   “那会儿也就楚老爷子着急上火的,其他的人啊,哼,都是气人有笑人无那种,心里不定怎么幸灾乐祸呢。”   这些话深深地印在小女孩脑海中。那时她不懂,现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世态炎凉,忽然就明白了。   更是体会到姚敏这位母亲的痛苦。   “只是,楚燔他能理解么?”仲夏想,“不,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想不通这些……但想通了又怎样,也许正是因为太过通透,反倒更愤懑吧。”   亲生的父母放弃了自己,为了那个弟弟,以及家族利益。他被父亲找到,又是为了弟弟。然后,又一次为了家族的利益,父亲编造了体面的说辞,推迟了找到他的时间,掩盖真相。   现在,楚弃凡缺血,楚燔连夜赶回江海。飞机上有十几个小时,下了飞机就来献血……   仲夏心里很不是滋味,走得越来越慢。   出了电梯,应该就是楚弃凡所在的楼层了,仲夏站在走廊上发呆。厉明晖不知去了哪儿,临走跟她说了些话,她只下意识地答应着,完全不记得他吩咐什么。   有人路过,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很轻,很欢快:“嘿,小仲。”   仲夏抬起头:“闫大夫!”   闫大夫怎么也在这儿。他有单独的诊疗室,是她上次去的那栋西式风格的小白楼,附带单独的停车场。   “你怎么在这儿?”闫清的桃花眼细了一细,“是来看哪位情哥哥哒?”   “……闫、闫大夫你的病人是不是住在这层。”仲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结结巴巴地反问。   “哦,差不多吧。”闫清歪了下脑袋,“他也找我做过诊疗的……哎呀,对了小仲,我有件急事,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当然……如果我能办到的话。”   “你肯定能。是这样,刚才我说的那病人,他状态不大好,需要休息,身边得有个看护的人。可是呢,医院给他配的特护刚才跟我请假,说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必须要回家去!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啊!”   “哦,确实不、不像话……不过,也没办法吧,找其他护士替岗行不行……”   闫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特护和一般护士可不一样,她们收费很高所以不是谁都能替的……而且今天你知道不,来了个很有名的大人物,紧急做手术哪,把能干的护士都占了,唉!”   大人物。他是说楚弃凡吧?……话说,她自己也不是特护啊,她连普通护士的技能都不具备。   仲夏看闫清急出一头汗,便不再让他解释了,直接问:“需要我做什么?”   “哎哟,小仲你答应啦!真好真好,帮我大忙了。很简单,你去我那病人休息的房间,帮我盯一会儿,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闫清说着,就挽起仲夏的手臂,将她朝一间病房带。   仲夏身不由己地跟了过去。   这一上午她的大脑被太多太多的东西反复冲刷,阴暗的记忆,震惊的消息,心酸的往事,以及一些她自己都说不清如何形容的、纠结的情绪。   手脚和口舌似乎丧失了独立自主的能力,就这么被闫清拽着,没几步便进了那间病房。   闫清开门把仲夏推进去,自己却站在走廊上,飞快地带上门。   “一定要等我回来!”离开前,闫清小声强调。   英俊的白衣大师看了看关紧的门,点头。   一溜小跑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划开手机,给那位“被请假”的特护打电话。   “莎莎啊,不好意思,出了点状况,等下你可以不用来928了,我回头跟护士长说一声。”   ……   如果不是有雪白的墙和淡淡的消毒药水味儿,仲夏真要以为自己站在了凯宾斯基酒店的豪华海景套房里。   处处装潢华丽。客厅正中央垂下璀璨的水晶吊灯,墙上嵌着巨幅壁挂平板电视。黑色真皮沙发看起来柔软舒适,漂亮厚实的团花羊绒地毯让人想扑上去打几个滚儿。   冷气开得很足,风叶摆动的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到。   卧室门虚掩,白色樱桃木门板上贴着醒目的红色十字。   闫清嘴里那位病人,此时应该正在那里休息。卧室里静悄悄的,他/她大约是睡着了。   客厅角落有个小吧台,再出去就是走廊。   走廊连着一间小厨房,设施齐全,橱柜、抽油烟机、烤箱、冰箱、厨具等等,都是名牌货,擦得洁净光亮;打开橱柜,油盐酱醋各类调料满满当当。冰箱里整整齐齐塞满了食材,色泽明艳,都是新鲜的。   任何一位能干的主妇见了这样的厨房都会有戴上围裙开火的冲动。   没看到洗手间以及阳台,想是与卧室连在一起的。   多么奇特的病房!住院费至少一天得好几千吧。   仲夏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惦记着厉明晖,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找不到她,他会着急的。   刚掏出手机想拨个电话,可巧屏幕亮起来,是个陌生来电,手机管家提示,是京城的机主。   仲夏点了接听。   那头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接着,有人轻声道:“夏夏?”   虽然声音听着很虚弱,但其中的激动是难以掩抑的。   “弃凡哥!”   仲夏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厉明晖一定在楚弃凡身边。   “我听明晖哥说你受伤的事了,要不要紧?”   电话那头的人说得很慢,几个字几个字地,好像在积攒力气。   “活下来了。夏夏,我昨晚,看见你了,粉丝太多,我过不去……没吓着你吧。”   “当然没有了,我好好的。不然现在怎么还能接你电话。”   像熟人拉家常,其实已经久未晤面,久得不知道怎样聊天、从何说起。   “妞,你在哪儿?”话筒里传出厉明晖的粗嗓门儿。   “我找护士要了两身衣服还有口罩,怎么回来找不到你了,你是去洗手间了吗?快过来,我们在908。”   原来厉明晖走开是去要消毒罩衫了。   仲夏答道:“我……”   这时电话里传过来一个女子娇娇柔柔的声音,声音里包含着的焦虑,浓得好像要滴下来。   “弃凡哥哥,你怎么样了!”   “珮雯,别哭,我,没事。”仲夏听见楚弃凡劝慰道。   “呜呜呜……”被劝的人哭得更厉害了。   仲夏挂断了电话,微微一哂。   牧珮雯也来了。   厉明晖很讨厌牧珮雯,不见得告诉她楚弃凡在这家医院。   那么,牧珮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楚弃凡告诉牧珮雯的。   从来都是这样。楚弃凡有许许多多颗青梅,牧珮雯也是其中一个,并且,她还是他的钢琴课师妹。   ……哎,好吧。   仲夏看着那个陌生来电,将它保存下来,输入楚弃凡的名字。然后,她把这个名字拉入拒绝来电名单。   这个功能可以让打给她的人听到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暂时,暂时,至少今天……她不想和楚弃凡叙旧。   楚弃凡不是厉明晖,心无旁骛,可以一起打球、撸串、网吧刷夜、无所顾忌地开玩笑。   牧珮雯的恶毒,对牧翀的排挤,楚弃凡看不到。他更看不到于珍珠的真实嘴脸。   牧珮雯已经长大了,对楚弃凡更加倾慕。楚弃凡这次开独奏音乐会,中间休息时牧珮雯都会跑去后台送花给他。这是厉明晖说的。   仲夏捶了下脑袋。啊,被厉明晖“绑”过来,自己也确实担心,都忘记了楚弃凡还有这么一号铁杆粉丝了。   “横竖我是问候过你了,弃凡哥。祝你早日康复。”仲夏在心里说。   她给厉明晖发了条信息:“哥,我先走了,你懂的。”   卧室内忽然传来呻.吟声。仲夏一惊,急忙推门进去。   ……怎么是楚燔!   楚燔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眉毛拧成了深深的川字,脸上都是汗。他双手抱头,十指插入浓密的黑发里,样子非常痛苦。   仲夏跑过去,伏在床头,吃惊地看着他。   做了噩梦么?是什么梦,怎么难受成这样。   “燔总,你醒一醒!” 第22章 燔总乖   楚燔的确在做梦——梦见了一些被他遗忘的东西。   他本来在纽约谈一起海外并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昨天早上才有空刷手机, 巧合地看到了Jennifer的朋友圈。   他饭后就从纽约飞回江海,初衷倒也不是为了要给楚弃凡输血。   解决粉丝骚乱的同时, 楚燔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楚弃凡也在瓦伦汀西餐厅,多半是遇见仲夏了。   仲夏对楚弃凡那点心思,闫清可是告诉过楚燔的。   当局者迷。对仲夏有着什么样的情感,楚燔还看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很愧疚、很想帮她解决掉那个暗害他俩的幕后黑手;此外就是, 他很欣赏这个女孩子, 有她在身边, 他很愉悦, 连老胃病都好了很多似的。   然而, 一想到楚弃凡会认出这朵多年相处的小青梅,楚燔就感到胃里涌出一股怪异的不适感。   在他意识过来之前, 手指已经灵敏地动作起来,给秘书发了条短消息。   “订最近一班航班,我马上回鲲鹏。”   坐在去机场的车里,楚燔接到他的父亲楚继雄的电话。   “弃凡做手术, 我担心血库血不够,楚燔, 你这就回来吧。”   楚继雄虽然对楚弃凡不爱商业爱音乐的“没出息败家子”作风十分痛恨、痛惜,到底那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   这个时候楚弃凡还在手术中,楚继雄就未雨绸缪了。   “在路上了,一小时后起飞。”楚燔回答, 挂断。   他的脸上和声音里都平静无波。   一下飞机,果然医院的采血车已经等着了。   出乎意料的是闫清也在车上。   楚继雄和闫家也有些交情,不过却是姚敏提醒他喊上闫清一起,尽管不是外科大夫,“大宝不是跟那孩子很熟么,多个熟人照应,更周全。”   亲生父母里,姚敏的舐犊之情更浓更真。这也是楚燔愿意改回楚姓、回到楚家的原因之一。   有了闫清,确实事事妥帖。他是医院摇钱树中较为粗壮的一棵,院长对他都客气有加,闫清在医院里很有地位。他指挥医护人员,在车里给楚燔检查、清理、消毒,做足准备工作,之后才采血。   楚燔抽了600CC,又刚经历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车马劳顿,抽完血脑袋昏昏沉沉的。闫清看着护士们拔掉粗针管、按上医用棉,兜里摸出来一小块德芙巧克力,塞进楚燔嘴里。   “还有五块,都给我吃了,六六大顺。”闫清笑嘻嘻地说。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热乎乎的熊猫血。燔少你真是棒棒哒!呐,你需要休息,公司什么的先扔给特助,我给你弄了个病房,过去躺会儿。”   疲劳外加头晕,楚燔很听话。他一连嚼了六块巧克力,在闫清满口的“燔少真乖”和小护士们吃吃的笑声中睡着了。   实在是太乏太累,飞机上颠簸噪音又大,根本睡不着。到了医院,楚燔没有醒。在闫清的指挥下,他被推进病房大楼,一直进到现在的卧室,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士把他抬上床,他竟然也还是没醒。   但是,仲夏接电话时,叫的那声“弃凡哥”,楚燔听到了。   弃凡哥……   女孩的声音,轻快,充满惊喜,飘进了卧室门缝,一直钻进楚燔的梦里。   好熟悉,他在哪儿听过这声称呼呢?   总是笼罩着浓重黑幕的那片记忆死角,神奇地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纹路。透过这个裂缝,楚燔看见了他百般寻求而不可得的东西。   五年前那个炎热的下午,还是陆燔的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送快递。   他高中毕业做了快递员,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很辛苦。但他观察细致、爱琢磨,已经找到了致富的门路,和几个兄弟抱团摸索,快一年了,通了关系铺了人脉,马上就能成立自己的快递公司。   人脉靠积攒,那是养父陆涛留给他的宝贵遗产,以及他自己闯荡结识的朋友们。   只还差一阵“东风”,启动资金略有些不足。这个缺口,他正在努力。   这个时候,楚继雄找到了他。这位通身爱马仕的阔佬本来是想说服他给自己得了白血病的儿子捐献造血干细胞,看到他的脸却激动得说不出话。   却原来,他是楚继雄的亲生儿子。   后来就见到了姚敏,他的生母,一见到他就全身颤抖,大哭着冲过来,紧紧抱住他。   他是何等敏锐,姚敏泣不成声,说得断断续续,他还是从那些破碎的语句中推断出当年他们放弃寻找他的情形。   他没有像姚敏那样痛哭,也没有像一般人想的那样感到狂喜——穷小子忽然多了个富爸爸。   他并不想当这富爸爸的儿子。   他同意了救人,跟着楚继雄去医院抽了一大管子血。   但是,他并不同意改姓,更不用提搬去楚家和他们住在一起。   “我爸养大我吃了很多苦,现在他去世了,我不能抛弃他的姓。”他斩钉截铁地说。   陆涛一直单身,捡到楚燔后,更是没再找对象,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孩子长大,非常非常不容易。   “你这傻孩子。”姚敏又哭了。   楚继雄务实地劝:“我听说陆家人把你赶走了,就是你那些叔叔,为了抢夺拆迁房。”   老京城人有句俗话:“拆迁拆迁,一步登天。”那时候政策好,一套老房拆迁能补偿相当多的拆迁款,还可以换几套新房。   房子,就是钱。陆涛的弟弟们在陆涛死后马上就告诉楚燔,他其实不是陆家骨血,而是“没人要的快死的弃婴”。他们把陆涛在大杂院的房子强占了。   “这样的人也能叫亲人?他们不配和你一个姓。”楚继雄说。   楚继雄打量着四周。这是六十八中一个老门卫住的小屋,捐献者资料库里楚燔留的就是这儿的地址。   小屋阴暗、潮湿、破旧。而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连个单独的房间都没有,只有一张木板床,上面铺着薄薄的褥子,蒙了张很普通的蓝白格子的床单。   “他们不算什么。”楚燔平静地说,“我没必要和这样的人计较,浪费我大好青春。我有我的事业要干。”   “啊,是吗。”姚敏已经擦干了泪,欢喜又酸楚地问,“大、大宝,……你都,在忙什么呢?”   楚燔看了姚敏一眼,他还不习惯这个乳名。   “没什么,小打小闹而已,和楚先生的大企业不能比。”   姚敏眼里又有泪花在闪。楚继雄若有所思,带着满脸不舍的姚敏走了。   生恩不如养恩。这是他们上门找楚燔的第二次,带来了DNA亲子鉴定书,依然无功而返。   第三次,楚继雄没去老吴头那间小屋,而是约了楚燔出来,在一家咖啡馆小坐。   “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志向的孩子,很独立,不依赖别人,不占任何人便宜,只想靠自己吃饭。”   楚继雄尽量让语气真诚,“我也打听过你的情况,你在创业,但是钱不够,是不是?我可以资助你。   “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即便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会这么做的。你肯救弃凡,我怎么报答你都不过分。”   楚继雄说到这里,笑容有些凄凉,“我们不勉强你。如果有空,尽量还是……还是来家里看看,你妈妈她,她很想你。”   按照他们的约定,再过几天就要出国,三个人一起,飞往楚弃凡治疗的医院。   楚燔会作为“行走的血库”,一直待到楚弃凡不再需要他为止。   “陆燔,你在学校一直成绩不错,因为父亲去世才没继续念下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去美国,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经济类院校——或者欧洲,日本韩国……随便你想去哪所学校。你很有商业天分。”   楚继雄离开前,重复了一遍:“我的提议,你考虑考虑,人生拐点有很多,你要对自己的前程负责。”   楚继雄走后,楚燔独自坐了一会儿,也出了咖啡馆,沿街随意走着。   这是京城有名的金融大街,位于繁华的西城区,宽阔的马路两旁高楼林立,全是各类中外资金融机构,正门广场前树立着中国国旗和外资机构的的母国国旗,五颜六色,随风招展。   楚燔一边走,一边思考。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眼前闪过一个人影,他觉得眼熟。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牧翀,扎着长长的低马尾,穿着六十八中的校服,背着书包。   楚燔看了看表。这个阶段高三已经没有新课了,下午老师往往不是讲卷子就是让学生自习。那么,现在该是自习时间,牧翀跑来金融大街做什么?   他跟着步履匆匆的牧翀,走进了一座大楼的旋转门。   这是一家银行的营业大厅,一进大门就看见电子显示屏上醒目的大字:“欢迎光临国锐银行。”   国锐银行属于国锐集团旗下,而国锐集团的董事长,叫做牧国平。牧翀,也姓牧。   忽然就想起段萍说过的,牧翀被翔鹰赶走的原因:“可能她老子破产了,交不起学费了吧!”   从大厅里繁忙的情况看,显然牧国平没有破产。那么……   据楚燔所知,国锐银行只面向存款一百万元以上的客户,牧翀妈妈在这儿有那么多钱吗?   不可能。真有,也不至于跑去六十八中读书了。   胡乱思索着这些,眼睛却没离开过她,只见她坐到角落里,书包里挖出手机,拨弄几下,将手机屏幕面对着自己。   楚燔明白了。原来她是来这儿蹭WIFI,打视频电话的。工行、建行这种大众银行也有WIFI,但是没有这里的网速好。   国锐银行是私企,只服务有钱的客户,WIFI 密码不张贴出来,由专属的客户经理告知。   牧翀有这里的密码,定是因为从前她跟着妈妈来过,手机存上了,可以自动连接。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一位穿着考究制服的客户经理,笑容可掬地站在楚燔面前。   这里的客户经理都火眼金睛,如果是普通老百姓来蹭坐蹭凉爽蹭WIFI之类,他们是会客客气地把人“请”走的。楚燔穿得并不气派,显然,客户经理看出来了。   至于牧翀,一身校服、脸蛋红润润、朝气蓬勃的少女,他们只会把她当做那些贵宾客户的孩子,不会跟她太计较。   楚燔随口应付那客户经理,继续瞄牧翀。   她对着手机屏幕,笑得很开心:“弃凡哥!”   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涩,不时流露出关心的神色。   楚燔忽然有些烦躁。   看样子,她真的是牧国平的女儿,至少曾经是。不然,怎么会这样亲昵地叫那个人,楚弃凡。都是巨富之家,孩子们来往密切很正常。   客户经理已经看出了楚燔在应付,并不是真来办业务的有钱人,目光就变冷了。可是蓦地他眼前一亮,目光重新热切起来。   “牧太太!”客户经理全身都洋溢着热忱,大步走向楚燔身后,“这么热的天您亲自来办业务啊?”   侥幸被放过的楚燔,身子朝一边躲闪,扭头看那位牧太太。   是牧国平的现任妻子于珍珠、国锐集团的财务总监,楚燔对她并不陌生。   于珍珠经常在金融频道露脸,有的还是专访节目,比她的丈夫还有名。金融界称呼她为“最美女总监”。   于珍珠像电视里一样打扮得优雅华贵,所到之处留下一阵高级香水的香风,只是小腹已微微凸起。   客户经理讨好地迎接她,她只是微微点头。   “我路过,随便看看。叫你们行长来见我。”   “马上!”客户经理唯唯诺诺地,立刻去打内线电话了。   楚燔一心二用,还关注着打电话的牧翀。   牧翀正说到最后一句:“那就这样了弃凡哥,你好好保重,我挂了,春节我再打给你。”   好像不知打哪儿刮过一阵寒风似的,楚燔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于珍珠......   这优雅华贵、高高在上的女人,正瞪着角落里的牧翀,一双画了浓浓眼线的眼睛,射出森冷的光芒。   太寒冷了,叫人看了后背直冒凉气。   牧翀毫无觉察,收好手机就走了。于珍珠还在恶狠狠地看着她的背影。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外。   那两道凶狠的目光忽然扫向楚燔的方向。   楚燔在于珍珠转身之前已经低下头,装作浏览手中的产品宣传折页。   于珍珠脸冲旋转门方向,脖颈僵直,维持这个盯视的姿势足足有五六秒。   银行行长飞一般地飘进了大厅。   于珍珠恢复了正常表情,与那躬身谈笑的行长握手。   ……眼前升起了黑雾。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   心头腾起强烈的探求欲,不甘心,怎么也不甘心——   凭什么,他好好的记忆被腐蚀出一个黑洞!他就不信找不回来!   快点想起来,加油!楚燔狠戾地命令着大脑。我才是你的主人!你不能被那种垃圾控制……   他也研究过,他知道这样是有效的,可以激发器官的潜能。人类的大脑非常神奇。   确实有效果。眼前还是一片漆黑,然而脑海深处,响起一个声音,苍老,男性,有几分熟悉,但不记得是谁。   “他这个样子,能立即抽血么?”   “恐怕不能。”一个完全陌生,但是恭恭敬敬的声音回答,“要花点时间,把毒素排出体外……您放心。好在已经抽了一大管血,冷冻起来紧急运送过去了。大少爷跟着过去,也是应付不时之需,问题不大。”   楚燔猛地想起这个苍老男人的身份。   他想继续听下去,可对话消失了。现在,脑海中只有沉寂寂的黑雾。   他很着急。太不争气,就不能再来一点!   脑袋轰鸣起来,剧痛疯狂蔓延,像要把大脑撑裂,他痛苦地抱住了头……   ……   “燔总……楚燔、楚燔!你醒醒!”仲夏摇晃着不停流鼻血的男人。   鲜红的血流,将脸庞衬托得愈发苍白,她看得心惊肉跳。这男人刚刚不是还抽了很多血给楚弃凡。   他应该是被魇到了。不知为什么流鼻血,但既然是梦魇,还是快点叫醒他。   “楚燔?楚燔?……”   怎么喊都不醒,男人紧皱着眉毛,疼得直出汗。   去掐他的人中。还是不醒。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吃了镇静类的药物。   手忽地被他握住,按在了汗津津的额头。   仲夏愣住,放轻了声音:“燔总?楚燔?”   两道漆黑剑眉渐渐舒展开了,鼻腔也不再涌出血滴。只是,她的手一直被他控制着。   鲜血染红了楚燔的衣领,以及脖颈后雪白的枕头。仲夏看见了床头柜上的医药箱,左手不能动,只得抬高右手从左手臂上越过去打开盖子。   所幸手臂还够长。   一只不锈钢小盒里装满了酒精棉花,镊子夹起一块,给楚燔擦净脸上的血迹。没及时刮脸,青青的胡茬冒出来一层,从下巴颏儿一直蔓延到脖颈,于是她又拿了块酒精棉花,把脖子也擦了擦。   被收拾干净了似乎很舒服,男人嗓子眼儿里发出惬意的“嗯……”   这下睡踏实了。仲夏盯着被楚燔扣住的手,心说,你倒是赶紧醒过来啊大哥,不知道闫大夫给你服用了什么,可我还有一堆事儿呐。   试着抽回左手。他已经不攥那么紧了,但还是……唔,无法脱身。   “乖,好好睡觉啊,乖,没事的……”她用右手轻拍他的肩膀,嘴里低声哄着。   探望仲丽琴的时候,看见过刘华这样哄母亲入睡。   果然有效,抓住她的大铁掌渐渐地松开。   仲夏抽回了手。   呼,自由了。   恰好手机震动了,她赶紧蹑手蹑脚溜出卧室。   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第23章 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动她   电话是李其打来的,说今天有个顾客买了一大批硬盘, 存货可能不够了, 问仲夏是不是现在就给厂商下单子。   “你下吧,按老规矩就行。”仲夏把几个需要注意的点都交代了, “预付一半,到时候把支付链接发给我。”   “好嘞。”   生意真是越来越好了。挂掉电话,仲夏心里美滋滋的。   九成是楚燔的功劳哎。   默念着这句话,轻轻推开卧室门……   “啊, 燔总你醒了。”   楚燔已经坐了起来, 半靠床头, 正盯着小柜上沾了血的酒精棉球出神。   仲夏急忙走了过去, “抱歉, 我接个电话,吵醒你了。”   “这个, ”她把那些用过的酒精棉扔进垃圾桶,又指了指同样沾了血的枕头,“你睡觉的时候流鼻血了,我给你擦来着, 还没顾得上扔掉。”   楚燔揉了揉太阳穴。怎么搞的,竟然又……   “刚才一直是你在我旁边?”他依稀记得耳边有女孩儿轻柔的声音。   仲夏老老实实地答:“对啊。闫大夫让我帮忙照顾他的病人, 没想到是燔总您。燔总口渴吗?我给您倒杯水哈。”   楚燔看着她转身接了杯纯净水,接过来一饮而尽。   “谢谢。仲小姐,你怎么会来医院给闫清帮忙,你不是要照看店里?”   “噢, 我来……看一个朋友,刚巧遇见了闫大夫。”   看望朋友?是楚弃凡吧,“那你跑来照顾我,你那朋友……就,不探望了?”   仲夏忽然发现楚燔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好像很期待她的回答。   ……她想多了吧。   有点儿紧张,想了想,说道:“我已经和他说过话了。我们有很多年的交情,熟得不能再熟了。朋友之间的问候,心意到了就行,他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   楚燔的目光从女孩一张一合的小嘴,上移至她的鼻尖。那里,已密布了一层细小汗珠。   居然紧张成这个样子。   她和楚弃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原来燔总也是他的病人啊,真巧。”   女孩略带讨好的笑语打破了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阴郁。   “我和闫清大夫,也是很多年的朋友了。”楚燔慢慢地说,“国外读书认识的。”   “噢,那你真幸福,闫大夫医技可精湛了。”   楚燔微微一笑,“他会给我寄账单的,并且,绝不会因为我而打什么折扣。”   友情价不存在的。当然他也不屑于杀熟就是了。   “也、也是哦……”仲夏尴尬地笑道。   对啊,人家闫大夫也要吃饭要养家糊口。   闫清免费送了她一次治疗。好内疚哦,那下次(如果有的话)闫大夫给她看病,还是不占他便宜了。   “仲小姐,耽误你做生意了。”   楚燔见仲夏怔怔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吓着了她,就没话找话道。   仲夏立即精神一振:“啊哈哈,这有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她想起李其的电话,眼睛里都要笑出金元宝来,讨好的话儿顿时涌到嘴边。   “燔总,您是我们电子城所有业主的财神。这照顾财神爷,怎么能叫做耽误生意。”   楚燔捏着空纸杯,嘴角一丝笑容也没有,“是么。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样的形象。”   “绝对没有半句虚言!”   “……”   楚燔把纸杯丢进了垃圾桶。   真是不喜欢听她这样一口一个“燔总”啊,“您”啊之类的。   刚才将醒未醒时他有点印象,她焦急地叫着“楚燔”,好像还拍抚他呢,柔声地哄他,多亲昵,多把他当自己人!可现在呢,又变回了谨小慎微、八面玲珑的小小女店主。   胸闷。焦躁!   楚燔冷脸的样子看得仲夏心里犯怵。   燔总,不高兴被这样奉承?他是不是嫌她太油嘴滑舌了?   仲夏小心翼翼地笑着,决定换个话题:“呃,燔总看您好像很渴,要再来杯水不……”   “叮咚、叮咚。”   有人按门铃,仲夏忙跳起来逃到大门前。猫眼里望过去,是闫清。   “哟,我家燔醒啦!小仲你辛苦了。”   闫清嘻嘻哈哈的,一进卧室就在楚燔跟前坐了下来,顺手探上他额头试体温,一面冲楚燔眨了眨他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   闫清现在对仲夏的事可说是基本了解了,上午在走廊上一看见仲夏就猜到她必是来看望楚弃凡的,心里就有气。   早就一肚子牢骚了。   什么钢琴王子,呸,二百五事儿妈还差不多!身为名人,自己出行不注意,惹得粉丝骚动、交通阻塞,给江海市民带来多□□烦,警察叔叔已经很辛苦了好嘛!   被刀子捅了也是他自找的,结果呢还得靠楚燔输血!人家楚燔在国外谈着生意呢,为了他,抛下合作伙伴,连夜赶回来。   那不是京城到江海啊,那是从西半球到东半球,要跨越整个太平洋耶!……有这样的弟弟真倒霉。   然而,这些都不算最让闫清生气的。   难得楚燔在意一个姑娘,这姑娘来了还不是看望他,而是那惹祸精楚弃凡,真是,真是,七窍生烟……   自诩楚燔死党的闫清,气得想把楚弃凡从九楼丢下去。   于是乎果断拖住小仲,把她塞这屋。   “燔啊,你不用谢我。您这情窦初开不自知、懵懵懂懂的小样儿,本大师看着着急。小仲不错,很适合你滴,本大师会助推一把,早点儿把你俩捏一块堆。”闫清想。   “闫大夫你回来啦!外面是不是很热。”   仲夏很高兴,闫清的出现,打破了她和楚燔聊天聊死掉的尴尬。   连忙也给闫清倒了杯水,笑道:“闫大夫,我都不知道燔总也是你的病人。”   楚燔默默看她,又看闫清一眼。   “呃……他、也、也找我治疗过。”闫清干笑道。   你俩是为了共同的目的,坐进我的诊疗室的。啊啊啊急死了,我什么时候能跟你竹筒倒豆子统统说清楚呢?   “是的。”楚燔对仲夏点了点头。   噢,燔总肯继续跟她说话就好。仲夏还楚燔一个微笑,忙对闫清道:“说起这个,刚才燔总睡着睡着,忽然就抱头打滚还流鼻血,吓死我了!我都叫不醒他!”   楚燔找闫清治病,治的就是这种病吧。   闫清诧异,和楚燔对视,交换着眼色。   ——你是怎么回事儿?闫清怒。不是让你别想别想别想??多点时间都等不得??   ——这我哪知道。楚燔无奈又不甘。梦里想起来一些,偏又不全部想起来,老子不服!!   仲夏奇怪地看着他俩默默凝视对方。   “呃……”   闫清立即觉察到了,桃花眼忽闪几下,就对仲夏笑道:“小仲,那个啊,你今天,还有别的要紧事儿不?”   “没啥要紧事。”仲夏很知趣地说出了对方想听的答案。   “那就好,是这样的,说来话长,你看新闻了没有,京城来了位很有名的钢琴师,来江海办音乐会……”   闫清简要讲了楚燔献血的事,一面讲一面在心里又把楚弃凡鄙夷了一顿。   并且,假装不知道仲夏其实认识楚弃凡,来医院就是看望他的。仲夏在闫清和楚燔面前,只是江海电子城的小店主。不能让她知道他们知道了。   “600CC,我的天哪,太多了吧……”   仲夏开始还不停点头,因为她都知道,但是具体的献血量厉明晖没说。   “燔总刚才还流鼻血哪!”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楚燔。   “没事。”楚燔唇角一扬,心情好了许多。   “可不是么!”闫清趁热打铁,“燔总从飞机上下来就上了采血车'吱儿吱儿'的抽了一大袋子血,可怜见儿的,天上十几个小时呐,他眼皮都没合一下!我的主张,他需要休息一天,就在这里。   “所以呢,小仲你可不可以帮忙帮到底。我找那个特护真的可讨厌,居然告诉我她家里事儿拖着,一整天都来不了了,你说多烦人。现在也中午啦,还有半天,小仲啊,再耽误你半天,你留下来继续帮忙,怎么样?”   “没问题!”   仲夏看了看钟,都十一点多了,马上想起冰箱里琳琅满目的蔬菜水果,咧嘴笑了:“那闫大夫,我这就去做饭,做病号饭,成吗?”   “我就知道小仲最冰雪聪明了!真是小仙女!”   仲夏一溜烟闪去了厨房。   闫清转回脑袋,斜睨着依然看向门口的楚燔:“你要不要这么没出息?”   “……啊?”   后知后觉的样子让闫清生气,屈指弹了下楚燔脑门儿:“姑娘在跟前儿呢,拜托你温柔点好不好,就知道板着个棺材脸,不吓着人家会死啊?”   “……我什么时候吓唬她了。”楚燔很纳闷。   “我一进门你看她看见我这高兴的。那脸上还有没褪干净的恐惧哪!本大师是谁,察言观色第一人也!”   “是这样么?”楚燔回忆着他和仲夏的对话,苦恼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成心的。”闫清喝完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好了,现在跟我说说,你又梦见了啥。”   ……   908病房。   护士们已经退了出去,牧珮雯和厉明晖也都暂时出去了,只剩楚弃凡一个人。   一身病号服的楚弃凡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   他的左手插着输液管,一滴一滴,缓慢,冰冷,滴进因为手术而孱弱的身体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他太讨厌生病了……   脑海中,又闪过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那行字。   “哥,我先走了,你懂的。”   那是他在厉明晖的手机上看到的,夏夏发的信息。   当时,厉明晖去卫生间,顺手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了,没有锁屏。   短消息提示音响的时候,他本来闭着眼睛休息,鬼使神差一般,探出右手去够手机……   刚才牧珮雯一进来,他和夏夏的通话就中断了。再打过去就是无法接通……   直到他看见了这条信息。   术后麻.药劲儿还没有过去,可是,想起那行字,伤口居然有了痛感。   一直疼到心里。   ……   928。楚燔病房。   闫清一面听楚燔说话一面剥糖纸。床头柜上多了个玻璃糖盒,是他从客厅拿的。   “我去,居然又让你想起来一点儿,真是不容易,这鼻血也没白流啊。”   听完楚燔的话,闫清悻悻道。   “我一直想不起来,那事发生在什么时候。”楚燔咯嘣咯嘣嚼着一颗水果糖,“现在知道了,挺好。”   从梦到的情形看,他是在与楚继雄夫妻出发去北欧之前,受到了那场袭击。   这个梦,让他更加确定了,幕后黑手就是于珍珠。   “仲丽琴母女被赶出牧家快一年了,于珍珠都没有做什么,因为她觉得她们不足为虑。   “可是,当她发现楚弃凡对牧翀格外不一样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大意了。”   楚弃凡生病后心情很不好,那段时间基本是不接电话的。也许就拒接过牧珮雯的来电——   可是于珍珠却逮到了楚弃凡和仲夏高高兴兴地打越洋视频电话!   她这才有了危机感。牧珮雯对楚弃凡的心思她很清楚,她绝对不能容忍她看不起的仲丽琴以这种方式反击,也就是通过牧翀来横刀夺爱。   于珍珠认为仲丽琴是故意的,为了报复。如果牧翀嫁给了楚弃凡——那个时候楚继雄唯一的儿子——那么仲丽琴母女一样可以东山再起。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闫清总结道:“所以,于毒妇就设了个毒计,暗害小仲。不巧让你遇上了,义气方刚的你二话不说去救她……然后,你们双双中招,嗯,咳咳……不对啊,那后来你俩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想,大约是楚老爷子,或者他的手下,救了我。”   “你是说你梦见的那个老头子?他是……你们家的老董事长?我去。”   闫清看见楚燔正去摸烟盒,一把抢了过来,骂道:“什么时候了你吸烟,找死啊。”   如果是我我也会想抽烟的,说不定还想抽人呐。闫清捏着烟盒想。   楚家人真是冷血啊,任何情况下首先考虑的都是利益。   老爷子救回楚燔,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楚燔的血还能不能用!   ……唉,说啥好。闫清瞄向楚燔的手臂。抽血的地方,贴了个大大的创可贴。   “我还不确定,这场阴谋老爷子有没有份。”楚燔又剥了一颗糖,“我会找他问的。”   闫清瞪了楚燔一眼:“至少先养一养吧我的燔总,你损失掉这么多血,当自己铁人吗?”   楚燔嚼着糖块,干裂泛白的唇有了几分润泽。   “阿清,我走之前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马不停蹄的跑腿儿,刚才我出去可不就是为这茬。”   闫清掏出一个信封,拆开,把里面的文件摊平,放到楚燔面前。   那是玛德莱娜医院血液中心出具的一份DNA鉴定书。   “确然无疑。牧珮雯是牧国平的亲闺女,啧啧。”闫清挑了颗橘子糖。   楚燔嗤了声,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牧珮雯比仲夏大了差不多两岁。于珍珠早就和牧国平有勾搭,二十多年一直当他的秘书兼地下情妇。这女人不简单哪,既能忍又能装,最后看准时机把正房太太撬走了,她成功上位,还对原配母女各种打压封杀。”   楚燔本来就觉得奇怪,费了那么大工夫,竟然找不到牧翀娘儿俩的下落。原因就在这里吧。   “搞笑的是,于珍珠以前也改过名字。她原名霍菁菁,家乡在外省,和牧国平一个地儿,呵呵。我找人去那个小县城查了,霍菁菁是牧国平的——初恋女友,后来牧国平选择北上,俩人就分了。”   牧国平婚后,于珍珠跑来投靠他,又混到了一起……   闫清刚剥好的糖都掉地上了:“我靠,一个毒妇一个渣男,妈的绝配……话说,你是怎么搞到牧国平爷俩DNA的,真去揪他们头发啦?”   用头发检验DNA,必须是直接拔下来的,自然脱落的头发验得不准。   “哪用得着干那种事。”   楚燔下了床,在屋里边走边转动颈椎,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我直接买通了牧国平的私人医生,拿到了他的血样。至于牧珮雯,鲲鹏刚给所有员工做过体检,包括验血……这是本公司的员工福利,谁叫她非要钻进鲲鹏来。”   来了也不好好做事,就知道摆架子,发大小姐脾气,带她的投资专员都叫苦。   闫清道:“我还没告诉你,这位大小姐今天也来了,探望她的弃凡哥哥。刚才经过908我还看见她哪,她正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   “哎,”闫清下巴朝外头点了点,“小仲在这儿呢,机会难得,要不顺便……也把她的那啥给搞来?”   他意思是采集仲夏的DNA,“抽血是不大可能了,最好的办法是拔点头发,一根不行,起码得十几根。”   “不用。”楚燔斩钉截铁,“我相信她是牧国平的亲生女儿。”   有钱,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他都能拿到牧国平的血样,于珍珠同样也可以买通牧国平找的那几家血液鉴定机构。她做牧国平秘书那么久了,对老板的心思拿捏精准。   “啧啧,这就心疼了。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动她?”闫清嬉皮笑脸。   “什么头发丝儿?”门外有人笑道。   “小仲!你这么快就做好饭啦。”闫清满面堆笑地打开卧室门,他已经嗅到了阵饭菜香。   “是呀!肉啊菜啊都好齐全,洗洗拌拌切切,下锅很快就熟,现在还有一个炖排骨在煨着,基本上可以吃饭啦。” 第24章 可以叫我燔哥哥   女孩围着红底白花的围裙,脸蛋儿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 让人看着就心情好。   楚燔对仲夏笑了一下:“辛苦仲小姐。”   “小事一桩!开饭喽。”   仲夏转身回了厨房, 闫清和楚燔并肩向客厅走着。   闫清碰了碰楚燔肩膀,低声道:“喂, 你要不要这么高冷总裁范儿十足、礼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她不是你的下属!”   “我哪有摆架子。”楚燔委屈道,“你看她,净叫我‘燔总’。”   他也很无奈呀。她在他面前, 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一副小兔子讨好狮子王的即视感。他有那么可怕吗?!   “唉, 小仲这姑娘, 也太知道轻重了点儿。”闫清也有些发愁, “先填饱肚子再说。”   ……   仲夏做了一顿很丰盛的补血饭。黄豆烧猪蹄, 黑豆炖乌鸡,五花肉烩土豆片, 葱爆羊肉,炖排骨,还有猪肝汤。素菜是双色豆腐,金瓜小枣, 西红柿炒鸡蛋,爆炒胡萝卜丝, 凉拌紫甘蓝。   做得是不是多了点儿,她心里嘀咕。   然而……   两个男人奋不顾身、埋头苦吃,两双筷子偶尔竟然会因为夹中了同一块肉而出现“交锋”。   半小时后。   “小仲,你煮饭手艺真不错哎!”   吃饱喝足, 闫清捧着肚子,惬意地回味,“色香味俱全,干得又麻利,真大厨风格!”   “不不不过奖了。我快是因为厨房里什么都有,不用现去买菜。闫大夫,你好细心。”   “哈哈,没什么,反正都要记在……呃,记在楚家账上。”   确切地说,是记在董事长楚继雄账上。   楚继雄很有忧虑意识,他在刚得知楚弃凡被刺伤的时候就给楚燔打了电话。那会儿,医院还不知道楚弃凡会失血过多。   拿大儿子当小儿子的保障,虽然能理解吧,但是叫人心里……这种爹让闫清无语问苍天。   不过,拜托闫清在冰箱里配齐食材,这是姚敏特别打电话嘱咐的。她担心医院的餐厅欠妥当——当然还是因为疼爱孩子。   楚弃凡病房那边除了牧珮雯、厉明晖,还有好几个特护陪着,楚燔这边,就只有闫清和仲夏了。   很替楚燔不平啊!   “仲小姐,还有饭么?”   闫清正在沉思,就听见楚燔这样说道。   “啊,不好意思,没有了……”   仲夏有点惊讶,也有点后悔,楚燔吃了两大碗,竟然还没吃饱。到底她放米放少了。   她做的可是三个大人的饭量。她自己只吃了小半碗,楚燔吃了两碗,而闫清,闫清吃了……呃,数数,一、二、三,有三碗,尖尖的、高高的三碗米饭……   “我以为我吃的是病号饭。”楚燔向闫清扭过脸,淡淡地说。   强烈不满!他一个大夫怎么能跟病人抢饭吃!人家仲夏是特意为他做的嗳!   楚燔板起脸的样子挺吓人的,那气势宛若即将崩塌的冰山山顶,仲夏坐在他对面也忍不住脖子后面冒凉气儿。   闫清心底油然腾起强烈的保命欲,吞了口口水,嘿嘿笑道:“小仲做的太好吃了嘛……啊那这样,要不我给餐厅打电话,让他们送两盒米饭过来。”   楚燔又是淡淡一瞥,再扫视每个只剩一点菜汁儿、葱姜丝、辣椒片的盘子:“干吃米饭吗?不要。”   仲夏:“……”   好想笑是怎么回事,燔总这是在闹脾气嘛?   “都怪我预估错误,做少了。”仲夏笑着站了起来,“燔总,我也还没吃饱呢,你稍等会儿,我去下点挂面,用你爱吃的熘肝尖做浇头,怎么样?新鲜猪肝还多着哪。”   “好!”闫清响亮地抢着回答,“多做点,做一大锅,我也尝尝。”   “知道了,哈哈哈。”   仲夏的身影再度消失在走廊尽头。   楚燔瞪着闫清:“您这是几天没吃啦?”   “半天啦!”答得理直气壮。   “……吃这么多你不怕撑死啊。”   “不会哒!我吃饭都是细细嚼、慢慢咽,现在食物已经变成了糊糊状的食糜,通过了幽门、流入肠道了,我的胃已经又腾出空儿了。”   “……恶不恶心,滚。”   楚燔不再理会闫清。他把餐桌上的空盘子摞在一起,两手端着,大步走进厨房。   闫清急忙踮起脚尖跟过去,在距离厨房门口一手臂的地方停住,竖起耳朵听壁角。   本来有哗啦哗啦的水声,现在停了,只听仲夏笑着说:“哟,谢谢燔总。”   瓷器摆进水槽,发出轻轻的、清脆的碰撞声。   水流声再次响了起来,又有菜刀斫击声。显然,一个人在洗盘子,一个人在切菜。   楚燔很有眼力劲儿嘛。闫清想。不过,人家姑娘跟他道谢,他怎么连句“不客气”也不知道说。   “仲夏。”被他埋怨的那个人发话了,被潺潺水流声衬着,居然显得有点温柔。   “……哎。”切菜声顿了顿,似乎她略感惊讶。   “以后我都这样称呼你,你也可以不要叫我燔总了。”楚燔说。   “好、好的,燔总……啊不不,楚燔。”继续切切剁剁。   可以想象女孩吃惊又带点羞涩的样子。闫清微感满意,点了下头,然而,马上又不满意地摇头。   真是的,就不知道等人家切好菜再说嘛?万一害小仲切到手怎么办。   “你不必一直都这么客气,我习惯被平等对待。”楚燔说。   早该这样了,多点亲和嘛,拉近距离……呸矫情,把你当大神仰望你还嫌这嫌那的。闫清一边暗暗赞赏,一边鸡蛋里挑骨头,嘴巴笑得快要咧到耳根。   “好的好的。嗯……楚、楚燔,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们管你叫'燔总'而不是'楚总'呢?”   楚燔停了一秒,答道:“这是因为,楚氏集团里姓楚的老总太多了。光是京城的集团大楼里就有好几个部门总经理和业务总监,上头还有总裁。子公司、分公司也是一样。所以,大家就用名而不是姓来区别他们每个人。”   “哦,原来是这样。”   仲夏想起楚继雄那些叔叔伯伯、兄弟姐妹和堂兄弟姐妹,“全是楚家人吧,他们都,唔……”   “都在家族企业里当着官儿。”楚燔语气里有淡淡的嘲讽,以及自嘲,“我也是。”   仲夏却从最后三个字里听出了一丝寥落,忙道:“楚燔,你做总裁,能力很强的,我们电子城商户都看见了。不是因为别的,你业绩在那儿摆着哪,不要妄自菲薄哦。”   楚燔笑了一声,“谢谢。”   “不是奉承,真大实话!”   锅烧热了,仲夏开始倒油,按下抽油烟机的按钮,“很呛,你要不要出去坐一会儿,我很快弄好。”   楚燔在抽油烟机发出的嗡嗡声中走出厨房,就看见斜靠墙壁而站的闫清向他挤眉弄眼。   “你盘子都洗了,咋不帮人家煮饭?”闫清跟在楚燔身后进了客厅,“你不是会的咩?”   “厨房太小了。”   就是因为小才要多留一会儿呀!闫清心里暗道,这样就能时不时的擦碰一下,“撞”出更多感觉来……   唉,数学系的男生,点拨起来真难。楚燔的专业是金融数学。   心理学专业出身的闫清,深谙泡妞大法,工作后谈了好几场恋爱了,都是漂亮妹妹。   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肯嫁给他。   至少他的爱情经验比楚燔丰富。闫清是坚持这么认为的。   闫清坐在沙发上,探出上半身朝厨房张望。   门关了起来。仲夏还在用大火翻炒。   “楚燔,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至少得休息三天,这三天里头什么也不要想,你懂我说的'想'是什么意思吧?总之做到六个字:好吃、好喝、好睡。”   闫清严肃地说。   “六个字。”楚燔摸着下巴冒出来的胡茬儿,“可以做到,不过……”   “你想闹哪样?”闫清看他向厨房那边飘眼神儿,好笑地问。   楚燔提了睡觉时仲夏守在一旁的事,“她进来了我是有感觉的,挺奇怪,头都好像不是那么疼了……后来她拍着我,我就又睡着了,就一点儿梦也没做。”   是许远给他打电话,把他吵醒了。设成了震动但还是有动静的。   闫清目光诧异又诡异:“哟,您这意思是?”   “要是仲夏能陪着我睡就好了。”   “噗……”   闫清看楚燔一本正经的样子,抓了个靠垫丢他。   “有点儿过了啊,不过觉得人家做饭好吃,居然就想让人家给你暖.床。”   “你别曲解我,我只是想我睡觉的时候有她陪在我旁边。”楚燔接住靠垫放下,认真地说。   “你几岁啊,”闫清撇嘴,“是不是还要小仲阿姨拿本童话书给你读bedtime story。”   楚燔没有理会这嘲笑。   “有她在,我有种,可以不再躁动、可以静下来的感觉。就像现在,即使她在另一间屋子里,只要和我在同一套房子里,我也觉得很踏实,很安心。真奇怪。阿清,你给我分析分析?”   “这个我就……也许,上辈子你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好没建设性的分析,差评。”   “哼!”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门廊处传来急剧的门铃声。   闫清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透过猫眼望去。   “哇,楚燔,你妈来看你了。”   ……   姚敏来看望他了。楚燔微微一愣,闫清已经开了门,“阿姨好!”   姚敏脚边趴着一只小小的行李箱,进门就冲向楚燔,眼睛里泪光闪闪,“大宝!”   “……妈。”   对着把自己从头到尾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的姚敏,楚燔有些不自在。并不是排斥,而是不习惯。   姚敏捧着楚燔抽过血的手臂叹气,眼泪就下来了:“唉,二宝他,他也太不小心了……”   闫清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到底这是亲妈,对孩子的爱一点儿不打折扣,实话实说。并且,姚阿姨这是先来看楚燔呢。   这个时候楚弃凡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不会饿着,有那么多人伺候他。闫清酸溜溜地想。   “大宝、小清,你们吃饭了没有?没吃阿姨去做……”   闫清忙指着还没收拾干净的餐桌:“吃了吃了,阿姨你看桌子。就是楚燔他没吃饱,哎哟……”   哎哟,坏了。这才反应过来,仲夏还在厨房里呢!   这可怎么办。他和楚燔说好的替她保密……   姚阿姨可是看着小仲长大的!那么心细如发的阿姨怎么可能糊弄过去……哎呀堪忧堪忧,姚阿姨一来,小仲的身份可就捂不住了。   这时“咔哒”一声,厨房门把被拧开,围着围裙的女孩笑吟吟走了出来:“鲜美可口的熘肝尖浇头面可以吃啦!闫大夫我也做了你的——”   话音戛然而止。   仲夏瞪着凭空出现的姚敏,惊得合不拢嘴。   姚敏也吃惊地看着仲夏。   楚燔面无表情,既不看闫清,也不看姚敏,甚至也没有看仲夏。他的目光,从三个人之间的缝隙钻出去,凝固在门板上的猫眼。   搞什么?闫清想给他使眼色都没办法,气得要跺脚。   还是觉得该补救一下,赶紧陪笑道:“啊,姚阿姨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我请的特、特护……”   “哎呀,这不是姚阿姨嘛!”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发生了。仲夏摘掉眼镜,惊喜地冲到了姚敏面前。   “夏夏!真的是你!”姚敏眼圈儿都红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我就说我觉得你面熟,正要问你是不是夏夏呢。”   楚燔的眼睛转了回来,与闫清对上了。   闫清:“……”   所以,小仲这是知道逃不过姚阿姨的火眼金睛,主动现形了?……啧啧装得还真像。   仲夏三言两语把这五年里的遭遇一笔带过。   姚敏唏嘘不已,就开始介绍楚燔:“这是你大宝哥哥,唉你是不是听你妈妈说过……”   仲夏就做出初次见面惊喜羞涩的样子,乖乖叫了声:“大宝哥哥。”   楚燔还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高冷又矜贵,说起话来稳稳当当。   “夏夏妹妹好。想不到咱们两家还是老邻居,妈,你该早点告诉我的。夏夏在我名下的商厦开了家小店,我要是早知道,会多照顾她,请她吃饭逛街看电影。”   说着,就与仲夏握手:“夏夏妹妹,'大宝哥哥'太幼稚了,叫我楚燔哥哥,燔哥哥什么的都可以。”   闫清:“……”   你早就知道的好吗!“哥哥”、“妹妹”这种叠词称谓都幼稚的好吗!   忽然觉得楚燔嘴角多了丝笑意。   这家伙早就盼着小仲在他面前自报家门吧?肯定是,看他之前怨念的。   ——姚阿姨的到来,真是歪打正着。 第25章 心动的感觉   姚敏去看楚弃凡了,说自己很快就回来。她刚才路过908, 知道楚弃凡已经睡着了, 想过去和医生特护们问问情况。   仲夏就去盛面,楚燔帮着她, 一碗碗地端出来。   两个人在小厨房里忙碌,闫清自觉地跑到餐桌旁坐好,每次楚燔端面出来,都冲他挤眉弄眼。   楚燔自动无视。端完最后一碗面回到厨房, 见仲夏正在收拾灶台, 楚燔就把空汤锅端到水槽里, 接了清水泡着。   “你怎么不去吃面?”仲夏轻声道, “面泥了不好吃。”   “你不也没去。”楚燔拿了瓶洗洁精, 转身背对着她,朝汤锅里倾倒。   “我先把灶台擦干净, 油渍干了不好擦,很快的。”仲夏说,看了眼身侧的高大背影。   当然这是托辞。她心里有点乱,手下不停, 干着活儿,可以让自己有点时间捋一捋思绪。   姚敏来了。她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假装自己只是仲夏。既然承认了身份, 很多旧相识就都知道她了,这是早晚的事。   远在京城的不说,眼下,牧珮雯马上就会知道……   仲夏挺起了脊梁, 站得笔直。知道就知道吧,她又不是没设想过这种情况。   大家都往江海跑,她也是,她要养活全家人。她们全家,并没有回京城。   如果于珍珠继续欺凌她或者她的家人,她就和这个毒妇拼了!   握着抹布的手忽然被一只湿漉漉的大掌盖住,“夏夏。”   楚燔把抹布抽走了,然后握着仲夏的手腕,把她带到水槽前。水槽里干干净净的,只有一点带着洗洁精泡沫的余水,在慢慢向水槽口渗去。   仲夏瞪着那细碎的小泡沫,心说,他倒是叫上瘾了啊。早知道刚才姚阿姨面前我不整那么亲热了……   “我已经把锅刷干净了,怎么你还在同一个地方反复擦?”楚燔把洗手液递给仲夏,声音里有几分好笑。   仲夏有些脸红,急忙捡起嬉笑圆滑的面具。   “那个地方溅了不少油,我总觉得没擦干净。哈哈。”挤了些洗手液,飞快地揉搓,冲洗。   “夏夏妹妹真能干。”   仲夏拽了条毛巾擦手:“嘿嘿嘿必须的,燔总,呃……楚燔……哥哥。”   说完更窘,见楚燔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想了想,干笑着解释:“那个,知道你是弃凡哥的哥哥,我挺惊讶的。不是有意要隐瞒你……其实你能理解的对吧,我这样子……”   男人走近了,近得连长而微翘的眼睫都清清楚楚,一对黑眸闪着幽幽柔光……是谁的心跳在不争气地加速?她恍惚听到血管里的血液欢快奔腾的声音。   “别紧张。”他向她低下头,大手在她肩膀轻轻一按,“我理解。走,吃饭去。”   ……   姚敏果然很快就回来了。她心里挂念两个儿子,在飞机上没怎么吃,仲夏给她也盛了一碗面。   “味道真熟悉,这是你妈妈的手艺啊。”姚敏吃着面说。   “对,我妈教的,在我高二暑假的时候。”仲夏淡淡地笑着。   姚敏叹了口气。   高二暑假,仲丽琴已经嫁给了刘华,所谓的“丑闻”也成为当时富豪圈里三姑六婆们茶余饭后的八卦。   这种传闻,姚敏是不信的。   姚敏和仲丽琴差不多,只是普通百姓的女儿,长得漂亮,性格温软和懦,家庭主妇,以丈夫孩子为生活的全部。   但是姚敏有一点比仲丽琴强,姚敏的丈夫很疼爱她。楚继雄应酬多,却从不沾花惹草;工作压力大,却从不拿妻子撒气。   因为这些相似,姚敏和仲丽琴走动得多,两个家庭主妇常凑在一起说些亲密的悄悄话。   “丑闻”爆出后,姚敏对丈夫说:“这绝对不可能!我了解丽琴,她不是那种人,胆子又小,而且,也完全没必要背着牧国平偷人。”   “偷人”两字,姚敏说得很不情愿,好像这都侮辱了丽琴。   “你不要感情用事!”楚继雄严肃告诫妻子,“已经这样了,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牧家人跟前你绝不能表示出你的真实想法。”   楚继雄浸淫商圈已久,不管什么情况,第一考虑的永远是利益。   “公司刚和国锐集团签了五个亿的项目贷款意向书,国锐给的利息很优惠,下一步就是敲定细节、签正式合同,正在要紧关头,你别给我拖后腿啊。”   姚敏就不吱声了。豪门儿媳并不好当,在楚家,她其实没什么地位。   “拖后腿”的意思,不光是要她不表现自己想法,还包括不与仲丽琴以及仲丽琴的女儿联系--夏夏这个女孩,已经成了牧国平的奇耻大辱。   “怪阿姨不好,阿姨一点忙都没帮上,阿姨心里难受。”姚敏有些鼻酸。   “姚阿姨,您别自责了,和您又没关系。我妈知道您这么想,一定很开心的。”仲夏安慰道。   听姚敏这么说,仲夏心里也很欣慰。原来还是有人相信妈妈一清二白的,可惜妈妈已经不记得姚阿姨了。   楚燔和闫清已经吃完了,默默坐着听她们俩说话。   “你妈妈她好吗?”姚敏问。   仲夏正要回答,门铃响了。   这次来的人,是牧珮雯,一脸惊喜:“听说夏夏妹妹也在这儿?哎呀,我今天来看弃凡哥哥,想不到还有这么大的收获。”   仲夏笑了。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   姚敏不怎么欣赏每个毛孔都透着精明的于珍珠,却很喜欢她的女儿牧珮雯。在姚敏面前,牧珮雯总是表现得特别乖巧特别可人疼。   仲夏却知道,牧珮雯这乖巧是给她想要讨好的人看的。她早就清楚,牧珮雯是个阴险歹毒的人。   “牧小姐,你好。”仲夏淡淡一笑。   没有像从前那样叫她“珮雯姐”。这位珮雯姐,已经姓牧了。   牧珮雯对这个称呼很满意。还挺知趣的,看样子她想讨好我。   “还跟过去一样叫我珮雯姐姐就好啊,别跟我生分了。”牧珮雯亲切地说。   “好的,珮雯姐。”   “你现在叫仲夏?这个名字很好听啊。”   “谢谢。”   谁也不提那些往事。就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两个人的对话,礼貌却冷淡,实则尴尬无比。姚敏感到很后悔。   姚敏去看楚弃凡,遇见了来查房的医生,就在门口说了些话。牧珮雯本来已经走了,忽然想起落了什么东西在病房里,折回来拿,这才遇见姚敏。   牧珮雯关心楚弃凡,姚敏还是很高兴的,她想起牧珮雯在楚燔公司做事,就说起楚燔在另一间病房休息,“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你们现在是同事了。”   牧珮雯并不知道楚燔献血给弟弟,听完姚敏的话,一路上赞赏有加。   姚敏走到一半,才想起仲夏和牧珮雯身份上的尴尬,有些后悔自己的欠考虑。这一迟疑,牧珮雯发现了,就追问。   姚敏说起仲夏,劝牧珮雯,“毕竟你们现在和过去有点不一样了,唉,你说是吧……要不,你还是回避一下。”   牧珮雯笑着答应了,说自己正好有点事,那就先走了。   姚敏这才放心地回了928。本想和仲夏说一声,好让她有点思想准备,谁知牧珮雯又回来了。   姚敏心想:“都怪我,我要不那么多嘴就好了。”   “珮雯,快坐。吃饭了吗?”姚敏热情地问,想要把气氛搞活跃一些。   牧珮雯用撒娇的语气道:“还没呢,饿得受不了啦。哇--”   她指着餐桌上的面碗,“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好香哦,还有饭吗?”   “没有了哦!”闫清凉凉地插嘴,“你来得不怎么是时候,我们快吃完了,这一碗是姚阿姨的。”   牧珮雯对闫清并不陌生,她和闫清在碧海重华遇到过几次,有一次还看见闫清和楚燔喝酒。   “闫哥也在啊。”牧珮雯走过去,和闫清握手,“好久不见啊……燔总。”   “好久不见,牧小姐。”楚燔说。   牧珮雯头皮一紧。   牧珮雯到了鲲鹏不肯脚踏实地地做事,楚燔让她从头学起,她只当楚燔在打压她,忿忿地去找牧国平告状,被牧国平数落了一顿:“你以为工作是那么容易的?现在注资款已经到位了,鲲鹏里有牧家股份,你代表着整个国锐集团,给我把脑子放清楚点!”   牧珮雯又生气,又无可奈何。她不能把楚燔怎么样,可又不肯向楚燔服软,真的干她看不起的所谓“低层职员工作”。   她曾经打着楚燔的旗号耍威风,就是惹怒厉明晖那次,但也只有那么一次了,再去就被厉明晖的秘书挡了回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动不动几天不来公司,楚燔也不理会。   像今天,她看到楚燔,连招呼都懒得打了。   “想吃面还不简单,阿姨这就去下。”姚敏当然不知道牧珮雯对楚燔满腹牢骚,笑着说。   “别呀,姚阿姨您饥肠辘辘的,正吃着饭却让我打断了,我怎么忍心让你饿着肚子给我做饭吃。”   牧珮雯笑着指指还穿着围裙的仲夏,“夏夏妹妹一直很能干的,我知道这面是你下的,没猜错吧?那可不可以麻烦你,再做点儿?”   桌子上除了姚敏没吃完那碗面,还有三只空碗,牧珮雯眼尖看到了,她觉得应该是仲夏、楚燔和闫清吃过的碗。   使唤使唤这个丫头,她肯定不能拒绝。因为拒绝了就得劳累姚阿姨。哼哼,她不会这么没眼力劲儿吧。   牧珮雯本来在姚敏的劝说下离开了,突然决定返回,除了想看看仲夏现在的样子,还想确定一下仲夏是不是见过楚弃凡了。   牧珮雯在楚弃凡房间里的时候,楚弃凡没有提起过仲夏。   越这样牧珮雯越不放心。楚弃凡在她面前总是夸仲夏,什么“夏夏是个很聪明很特别的女孩”,牧珮雯可没忘记。   现在,她看到了仲夏,穿戴样貌虽然没她想象的那么糟,但基本是普通百姓的配备。牧珮雯心里还算欣慰。   可是仲夏不卑不亢,无悲无喜的样子,让她觉得不舒服。   不过是个被扫地出门的耻辱,凭什么这样坦然自若,至少在她这个正牌嫡女面前,总要显得卑微一点儿吧。   闫清暗暗撇嘴,楚燔微微扬眉,仲夏则笑出了声。   她就知道牧珮雯会来这一出。她对牧珮雯太了解了。牧珮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珮雯姐姐太过奖了。我哪有珮雯姐姐能干,我妈一直把这话挂在嘴边的,姚阿姨你还记得吧。”   从前的时候,牧珮雯总像事事都要压过她似的,她做一件事受到长辈夸奖,牧珮雯就会鼓足干劲卖力加油,努力让大家觉得牧珮雯比她做得更好。   比如跳橡皮筋,踢毽子,背古诗……当然,打玻璃弹球这种不像女孩样的技能,牧珮雯是不屑和她争的。   那是小时侯。再大一些,牧珮雯就喜欢在家务活儿上让自己更胜一筹。她给自己赢得的称号是“家务小能手。”   “记得,记得。”姚敏笑着说,“其实夏夏也很能干的。”   “我当然比不上珮雯姐姐。”仲夏笑眯眯地看着牧珮雯,“所以……”   她解下围裙,体贴地给牧珮雯罩上:“我正想尝尝你的手艺呢!在你面前啊,我那两下子根本拿不出手。”   大家全笑了。牧珮雯的笑容有点僵。   她把围裙脱了下来:“算了,我减肥,就不吃了吧,天热懒得动手。”   姚敏马上说:“小姑娘减什么肥,要把身体饿坏的……”   “妈,”楚燔突然道,“再不吃面该凉了。”   “噢,好的好的,哈哈……”   姚敏低头吃面。屋里其他的人,都看着她吃。   牧珮雯看着看着,嘴里开始分泌口水。确实香啊!   江海当地菜口味偏淡偏甜,而且鲜少有面食,即使有也做不出那种她习惯的京味儿。现在,想念的美食就在眼前,还不能去吃。   “这碗面吃下去,今天吸收的热量就超标了。我不能自甘堕落。”   牧珮雯这样告诫自己。   ……   牧珮雯很快就走了。   因为楚燔给她交办了一件事,让她统计投融资部各类产品的销售情况,拟一份报告出来。   让这样一个恶意满满的人闲着,挺不应该的……她还拿着公司发的薪水呢。以后要让她工作上充实起来。   这是经历了今天的事之后楚燔对牧珮雯的新看法。   牧珮雯不敢在姚敏面前表现出抵触情绪,只好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我马上去办。”   姚敏不懂这些,连忙提醒:“珮雯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因为工作太投入把胃饿坏了,楚燔就是这样,胃疼起来可难受了。”   “不会累着的。”牧珮雯尴尬地笑道。   对于牧大小姐来说,“工作投入”这四个字怎么写她是不知道的。楚燔想。   仲夏去厨房里收拾碗筷,姚敏就对楚燔说起接下来的打算。   她已经替楚弃凡向乐团请了一个月的假,让他好好地养身体,并且,她希望他在养好身体之前不要回京城。   “弃凡和你爸爸就像针尖对麦芒,碰到一起就干仗。”姚敏无奈地说。   楚继雄一直对小儿子从事的行当不满,即使楚弃凡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还是时不时就要挖苦他几句。尤其是,现在大儿子又展示出非凡的商业才能。   楚继雄越看小儿子越不顺眼。这次楚弃凡出了这么大的事,回到京城还不知道他有多么难听的话。   楚燔明白了,就道:“那妈,你住我那儿吧,没必要睡酒店。等弃凡出院了,也搬进来住。”   楚燔的别墅有很多空房间,位置又好,散着步就到海边了。   “好,好……唉。”   姚敏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大儿子懂事得让她心酸,心疼。他在她面前话很少,更是从来不提在陆家的经历,她无法想象这孩子是在怎样的磨难中锤炼出今天的品质与性格的。   “大宝你需要补补身子,这一个月妈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啊。”   闫清一直坐在旁边,忽然开口:“阿姨,要我说呢,其实楚燔最需要精心补的是抽完血这几天,他抽太多血了。但是吧,偏偏这几天,弃凡更需要阿姨照顾。”   “嗯……”   姚敏皱了皱眉,这话在理。楚弃凡打小身体不好,让她娇惯出一身少爷脾气,吃的上面很挑嘴,做他的病号饭是很花功夫的。   楚弃凡出院之前,她怎么做到一边在医院做饭,同时又给楚燔准备可口的饭菜?总不能让楚燔天天来楚弃凡病房一起吃饭吧,那不是折腾更让她心疼的大儿子吗。   “阿姨你不知道,你来之前小仲烧了一大桌子菜,楚燔吃得可高兴了。”闫清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哦!那丫头确实……”   “能干”两个字没说出口,姚敏又有点心酸了。其实她吃完面,觉得比仲丽琴做的更胜一筹,心里又惊奇又纳闷,这样的水平和高档私房菜馆的招牌面都有一拼了,夏夏是怎么练出来的,难道曾经开过小吃摊?   那可是要半夜三点起床、马不停蹄忙碌一整天的辛苦活计。唉唉,夏夏还没有珮雯大呢,大人之间的恩怨与孩子何干,孩子跟着受苦受罪,真可怜……   “确实能干,”闫清替姚敏说了下去,“我和楚燔都亲眼看见的,阿姨。要不跟小仲说说,这几天先让她帮帮忙,给咱们燔燔整点儿好吃的补补?燔啊,你说呢?”   楚燔做思考状,“咦,倒是个好办法……就是,我觉得这样是不是太麻烦夏夏妹妹了?她还要看店呢。”   确实很好吃啊,她的手艺他有幸品尝了两次,每次都想再有下次就好了,但是要怎么说服人家?这姑娘励志得很,小店就是她的心头肉……   “不麻烦!”一个清脆的声音飘了过来,仲夏不知何时站在了姚敏身后,笑容里有……惊喜。   ……惊喜?唔,她惊喜啥。   闫清也挺诧异,本来还以为要花费一番口舌,“小仲你答应啦?”   “是啊是啊,我要为财神爷服务嘛!身为电子城的业主,这种觉悟是必须有滴!”   仲夏干完活儿出了厨房刚好听见姚敏和儿子商量,后来见闫清这么说,赶紧主动请缨。   这是个取悦大佬的机会啊。她还想申请那笔融资呢。把燔总伺候好了,扩大经营就有了高质量的东风,仲夏美滋滋地想。   楚燔纳闷,心里已经闪过了好几个想法。   这丫头一脸狡黠,他才不能相信她表面的话……是为了,方便母亲照顾楚弃凡?   盯着女孩的笑脸,略有些郁闷,俊脸不由自主就冷了下来,向她走近一步问道:“真不影响你看店?”   “有事可以电话联系。做好饭我再去店里。姚阿姨、楚燔哥,你们放心。”仲夏自信满满地说。   姚敏笑道:“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夏夏。”   “客气啥!”   她笑得这么开朗。我猜错了吗?还是猜对了?到底是怎么样的……?   楚燔面沉如水,心里却翻起阵阵波澜。   闫清不知道楚燔转着什么念头,还在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又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   楚燔跟着姚敏一起笑,但是没有姚敏笑得开心。   ……这种有点高兴又有点忐忑,有点欢喜又有点酸涩,复杂纠结可是想放下又不舍得放下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6章 迷恋哥一下   在闫清的耳提面命下,楚燔给自己放了五天假, 让身体有个短暂喘息。对于他这个工作狂来说已经算一段悠长假期了;当然, 楚燔不会让自己闲着,不过是不外出而已, 他自己坐镇书房,通过笔记本电脑“指点江山”。   按照约定,这五天里,仲夏每天都要过来给楚燔做午饭和晚饭。   周一早上, 仲夏先去了电子城, 把店里的事情稍作料理。随后, 楚燔的秘书江剑就到了, 开车送她去楚燔家, 傍晚江剑再开车过来,送她回自己家。   这份工作其实很轻松。不用买菜, 食材是前一天开了单子让钟点工买好的,无非是鸡鸭排骨蔬菜水果等等,分类清理了,在冰箱里放好。   到了楚燔的别墅, 见了姚敏,便直奔厨房。厨房配备和玛德莱娜医院的高级病房一样齐全, 仲夏很喜欢。在这样的厨房烹饪食物,是种享受。   姚敏不放心,特地陪了仲夏一会儿。等看到仲夏有条不紊、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样子,又是欣慰地笑, 又是感慨地叹息,这才收拾东西去了医院。   午饭做好了。仲夏把一盘盘菜端上桌子,盛好饭,跑去二楼楚燔书房,喊他吃饭。   楚燔从电脑后站了起来,转动着脖颈,“辛苦了。我去洗个手,马上下来。”   然而,当楚燔坐在餐桌前,才发现吃饭的只有他自己。   楚燔脸一沉,腾地站起来,差点把椅子推倒。迈开长腿,虎虎生风冲向厨房。   “夏夏,你怎么不过来吃饭?”他瞪着水槽前低头刷洗的女孩。   仲夏关掉水龙头,转身笑道:“我不太饿,做饭的时候光尝就尝饱了。楚燔哥,你可以独自慢慢享用。”   这是她的小毛病,自己掌勺的话吃饭就没多少胃口。她做的荤菜有红烧排骨、栗子烧鸡、百叶结烧肉、鲫鱼汤,收拾起来血糊糊的,天又热,真的是试菜那几口就饱了。   仲夏说完,又转回去,继续刷锅。   女孩低垂着脑袋干活儿,黑漆漆发梢下露一截后颈,柔和细腻,软玉一般。楚燔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像塞了把乱草。   他走到水槽前,从她背后探出手去,关掉了水龙头。   他大致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实在不想就这么孤单单的一个人解决午饭。   “那你喝点汤。就当陪我了,不行吗。”   本来是因为愠怒而不自觉地沾染的命令腔,说到后来,居然有点撒娇的感觉。   仲夏一愣。这口气,哪像冰山气质的燔总,是她听错了么。   她扭头看着身侧存在感强大的男人,他没有看她,俊脸冲着水槽里洗了一半的炒锅,目光专注,好像在和它商量很重要的事情。   “夏夏你看,你要在我这里待大半天,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光做事不吃饭?”   楚燔眼睛盯着炒锅,余光却都集中在白T恤、红围裙的女孩身上。   天热,她下面穿了条牛仔短裤,让围裙罩着,露出光洁纤长的腿。赤脚穿着拖鞋,拖鞋也是鲜艳的红色,这是姚敏特意为仲夏准备的。   女孩儿皮肤白,两只脚丫也是白皙柔嫩的,刚才他站在厨房门口就注意到了。美好的身条儿,一定很柔软,如果抱在怀里……仅仅是背影竟然就让他胡思乱想起来,他从来都不是轻浮的人……可是现在他就站在这样生动的、娇软馨香的躯体旁边,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这里是他的房子,他一个人的……   不知不觉就感到气温有点儿高,两颊可疑地升起热意。   吞咽了下口水,粗声道:“而且一个人吃饭真挺没意思的,弄得我胃口也不好了……过来!”   急忙转过身,大踏步地走了。   仲夏对着楚燔背影怔忪。   这位哥哥,早上来的时候她跑去书房和他打招呼,他还淡定地说期待着午时的餐桌,现在做好了倒不高兴了。   一个人吃饭不好吗,她就很享受独自用餐,可以同时刷刷手机听听音乐什么的。在电子城,她根本吃不好,常常是没戳几筷子就有顾客上门。   哎,看样子楚燔是不容拒绝的,别讨好不成反倒把人得罪了。   只好解下围裙,给自己拿了碗、筷子、调羹,端去餐厅。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楚燔对面坐下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愉悦。   ……唔,果然还是顺着点好,楚燔笑起来真好看呢,秀色可餐,她好像又多了点胃口。   仲夏就挂起招牌式的甜笑:“哥,今天的菜,你喜欢?”   这哥哥饭量大,她准备了三荤两素,素菜是西芹百合和松仁玉米,都配了甜椒,红白黄绿色泽鲜艳,看着就叫人心情好。   “嗯。”楚燔点头,舀了一勺松仁玉米,“你也吃。”   “哦!”   吃饭,真是件活跃气氛、增进感情的事,怪不得做生意的那么喜欢请客。二十分钟后,仲夏想。   这是她第三次和楚燔一起吃饭了,前两次他都是风卷残云一般,这次却细嚼慢咽起来,脸色越来越好看,和她说的话也越来越多。   仲夏机灵地顺杆儿爬,问一答十,卖力奉承大佬。   楚燔笑容更多,一边吃一边点赞,还向她打听做法。   他问得内行,仲夏一听就知道楚燔也是个会家,笑道:“燔哥你要跟我学手艺?我记得江剑说过你忙得很,吃饭都在谈生意,就是学会了,你有时间做?”   这笑容让楚燔轻松,居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俗话说艺不压身,我学会一招,哪天开公司开腻了,也整个外卖做做。”   “噗,脑补燔总外卖小哥扮相,一定很惊艳。”   楚燔放下筷子,笑容隐没了,看着她道:“我还真做过快递员,在我刚刚高中毕业的时候。你信不信?”   这是要痛陈革命家史的节奏?仲夏本就对楚燔从前的经历很好奇,激动地点头道:“信信!坐等燔哥讲那过去的事情!”   说着还把椅子朝前搬了搬。   楚燔就说起他做快递员的短暂一年。   “天不亮就起来,去公司报道。领了活儿,必须在规定时间内送完。公司基本不问天气好不好、交通是否阻塞这些客观因素,每件快递不能有投诉,客户打一个投诉电话,这天的底薪都没了,要上‘素质课’,也就是被主管训话。两个以上投诉电话,直接罚钱。干快递第一个月,我一分没进账还赔了几百。”   “我去,这不能叫管理严格了,简直……”   真是难以想象。像她自己,除了进货和跑些必要的手续,基本每天坐在店里,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快递员很辛苦,即便送晚了也不见得是故意的,都是吃辛苦饭的人,她从来没和他们吵过。   她的生意小,把李其王钊看得亲弟弟一样,年底只要有盈余都会给他们分红。自己人嘛,不对他们好对谁好,对员工们好一些他们会更卖力的。快递公司如果都这样对待自己的员工的话……   “分明是压榨嘛!”有点生气,也有点心疼。   楚燔心里一暖,淡淡道:“是,作为资本方很多都这样,因为富余劳动力太多,你不干有的是抢着干的。我那时学历低,着急站稳脚跟,吃点亏就当交学费了。”   “燔哥你哪个中学的。”   “六十八中。”   “啊!我也是六十八中的。”   这我当然知道了,楚燔看着女孩闪亮的黑眸想,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是在那里的操场……   仲夏结结巴巴道:“哇我竟然和你,不不,是你竟然和我……哎呀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我俩、我俩居然是校友,哈哈真巧,哥你在哪个班?”   “痞子班。”楚燔望着她,唇角勾啊勾的,看在仲夏眼里,泛着丝丝邪气,“我是班长。”   “……”   “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仲夏把双手的食指中指并拢、弯曲,叩在餐桌上,一连敲了好几下,“我也是五班出来的!哎呀,真是,真是……”   “真是巧。”楚燔接过去道,“你是哪届的,班长都有谁?”   仲夏有细微的失落,大佬镇静如斯,哪有她惊喜。   还是马上回答了:“郭杰、段萍,老班和班副,人超好的!”   “……还行吧。”对方略一思索,点头,中肯表示赞同。   这话信息量就大了,仲夏问:“你也认识他们?”   对面的大佬微微一笑低头喝汤。   她转着眼珠,疑惑道:“不要告诉我,他们也是你麾下小弟小妹?……咦?我就说‘燔哥’这俩字儿念着挺熟,哥你以前难道叫……”   “陆、燔。”他抽了张纸巾,斯斯文文擦嘴。   “……”   激动!呼吸紧促!心跳加速!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惊喜”这种词根本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啊啊啊一堆词儿涌到嗓子口就是倒不出来。   陆陆陆燔!六十八中的传奇人物,长她一届的师兄,痞子班上一任班长,郭杰段萍提起来就双眼放光的偶像!   痞子班的孩子个个能打,但一开始是窝里斗,心不齐。老师正讲着课,班级某角开始地动山摇,几个男生骂骂咧咧:“有种出去单挑。”“去啊谁怕谁。”呼啦一下就涌出去了,这个调调是常态。   后来,原先的班长转学走了,班主任让陆燔当班长,他半个月就收服了所有刺儿头。   “陆老大他爹是教跆拳道的师傅!老大得了真传,可厉害了。”段萍是这样说的。   而用郭杰的话说,燔哥“特明白”,知道什么时候动手脚、什么时候用脑子。   “想打可以,一不许恃强凌弱,二不许为难师长,三不许干扰正常用功的学生。谁想打破这三条就和他单挑,胜了他他绝对不拦着,当然,没有人打赢过他。”郭杰是这样说的。   陆燔在的三年,是痞子班名气最响最正的三年。   身为班长陆燔很护着班里,有外班或者外校的过来欺负人,那绝对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替自己人出头不算少见,少见的是他能摆平方方面面的纠葛、不留后患,一般人真的很难做到。   他还有件壮举,狠狠教训过跟踪骚扰女老师的社会流氓。这种渣滓很让人头疼,警察不好立案,真好奇他是怎么办到的。   女老师教高三英语,带仲夏那年刚结婚,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走路哼着歌儿,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样子。是燔哥的功劳吧……   除此之外,陆燔还是校男篮队的大前锋、队长,他很会指挥队员,据说只要陆燔上场,想让对方进几球对方就只能进那几个球,一球都不带多的。   仲夏曾经在校陈列室见到过上届男篮队合影,陆燔在正中央,一群人在他脑袋四周做比心的手势。   她见到楚燔,怎么就没想起来那张照片,真笨,啥眼神儿!   楚燔满意地看着白T恤女孩的脸。   震惊,崇敬,欢喜……羞涩。是吧,一定有的,她的脸蛋儿红了,比刚才做完饭的时候还红。两片粉嫩粉嫩的唇微微张着,洁白贝齿隐约可见,姚敏来了她就甩掉那副大眼镜了,黑眸亮晶晶忽闪忽闪的,小模样儿可爱死了。   忽然就想起,当年在学校,一帮围着他转的小弟,狗腿兮兮的,把当时流行的两句话安他头上:“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他比同学们都大,高中就十八.九了,正是阳刚俊挺、体魄颜值绝佳的年纪,暗恋他的女生一群一群的。六十八中的孩子入学偏晚,女孩们热情奔放,根本不传纸条写情书什么的,往往是红着脸走到他跟前,直抒胸臆:“燔哥,晚上我寝室的都不在。”   痞子班全校有名的一是打架,二是多班对儿。都来自千疮百孔一言难尽的家庭,缺乏长辈关爱,一颗颗萌动而疼痛的少年心,渴盼在同龄异性那里寻找温暖,老师根本管不了。晚自习缩在角落里唧唧哝哝,大家熟视无睹,下晚自习了,这些小鸳鸯会朝更隐秘的地方钻,做.爱做的事儿,学校对面超市里品种齐全,该用什么他们门儿清。   所以如果他跟那女生点个头,是绝对没有后顾之忧的,这些女孩子比男生还早熟还齐全。可是,如此火辣暗示,他岿然不动,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因为说什么都不妥当。   身边的小跟班看了就明白了,毫无厚道之心,拍桌狂笑一阵。女孩子也不生气,泼辣辣地和他们打嘴仗。   大家都知道他不馋这个,还夸他有定力。他对哪个女生都这样,所以她们即便没被接受,也不怎么伤心。   只是那两句话在学校里更流行了。   现在,面对仲夏,楚燔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让这样可爱的女孩迷恋一下,滋味应该挺好的,楚燔憧憬地想。 第27章 提点   对于楚燔来说,这是一次相当成功的叙旧。仲夏和他说话, 讨好还是讨好的, 却再也没了那股子战战兢兢,她看着他的小眼神儿里头多了些仰慕, 少了些畏惧。   可喜可贺!   饭后,楚燔带仲夏去后院散步。   楚燔居住的小区叫做“碧波苑”,全是带前后院的独栋别墅,地段景观都好, 但入住的业主并不多。   后院有段林荫短道, 载了槐树、柳树和银杏, 粗壮茂盛, 绿荫如盖, 走在树下,顿感清凉惬意。   银杏已经结果子了, 还未成熟,青里泛白,沉甸甸地垂向路边。   “这树很多年了,是别地儿移栽过来的吧?”仲夏问。   “对。你喜欢?”他看着她伸手攀低一枝, 并不摘果实,摸了几下, 一松手,枝叶弹了回去。   “那可真不容易呢……喜欢,小时候我家周围很多这样的树,不像江海, 满大街都是梧桐,它那个毛球会掉刺儿,飞到眼睛里特难受。”   仲夏说了这句就抿住了唇。他们正走到一棵柳树下,她凝视那一缕缕柳丝,略有些恍惚,唇角边的小梨涡乍隐乍现。   楚燔明白仲夏的心思。他在京城长大,喜欢那儿的一草一木。所以有能力了就把熟悉的东西搬到家跟前儿,很亲切很乡土,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仲夏也一样。   可是仲夏和他不一样的地方是,京城又是她的伤心地。越怀念,就越伤感吧。   他走到一株柳树下,挑了根嫩些的柳枝,掰断一截,在手里揉了几下,把那截柳树皮完整地搓下来,就是个小小的绿管子。   “还行,没长老,不然真就弄不下来了。”   他把小绿管的一头含在嘴里,试了几下,有呜哩呜噜的声音吹了出来,不怎么清脆,像只委屈的布谷鸟。   仲夏诧异地笑了:“嗬,燔哥,你童心未泯啊。”   楚燔叼着绿管儿,颇有点淘气熊孩子的感觉:“哥是不是很会玩。”   哥哥这可是为了逗你乐一乐。   “你能吹出调儿么?”   楚燔看她一眼,把绿哨往唇内放了放,指尖轻轻扶着,竟真吹了段曲子,是《丢手绢》。   仲夏笑得弯下腰去:“你小时候还跟女孩子玩儿这个啊。”   难以想象小楚燔和一群小女孩团团坐在草地上,每人双手背在后头,一边唱《丢手绢》一边兴奋期待地等人把手绢放自己后头的样子。   “当然喽,那时候小,胡同里净是孩子了,蹿来蹿去撒野,没人管。大家很容易就玩到一块儿了,不分性别。”   仲夏笑个不停。楚燔见她高兴,想起件事来,说道:“跟我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他带她沿着树荫走到尽头,向右转弯,预料之中地听见了她的惊呼。   “卡雷拉赛车!你装了这么大个儿的!”   后院东北角堆了座微缩景观,约二三十平米大小,有繁华的城市、蜿蜒的河流、崇山峻岭与葳蕤密林,一条条印着标志线的黑色赛道穿过城市、跨越河流与密林,环山上下,赛道沿线遍布信号灯。   楚燔走到山脚,从山洞里取出一蓝一红两辆赛车,按下电闸,景观活了起来,信号灯闪闪发光。   仲夏看得眼馋。在童年时代,遥控玩具是不能碰的,尽管她每次路过它们的柜台都舍不得走。牧国平会不耐烦地说:“玩这个干什么,又贵,又容易坏。你已经很没有女孩儿样了,再胡闹就嫁不出去了!”   那时牧国平已经很有钱了,遥控汽车也有便宜的,但他就是不肯在妻女身上多花一分他认为没有必要花的钱,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说辞,把满脸期待的孩子堵回去。   “这是我的减压神器。想玩吗?”楚燔问仲夏。   “想!可是我没玩过。”   卡雷拉塞车是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非常受孩子们欢迎,在电子城一楼的童趣天地就有,她每次经过都会多看几眼。一辆赛车几百到上千,此外在商家的赛道上玩还要按次付费,算下来每分钟一两块的样子。   很贵,但真的很吸引人。像楚燔这样自己组装景观与赛道的,该是任性的发烧级车迷了。   “简单,我教你。”楚燔拿着遥控器指点她。   “按下按钮就是前进。这样是左转、右转,这是加速和变档,并线要这样操作……”   仲夏用心看着记着,手有点儿发抖。   “记住了吗?先试试。”楚燔指着蓝色赛车,把遥控器递给她,“这是我平时玩的,比红的好用一些。”   仲夏小心翼翼地操作,看那小蓝车慢慢穿过一个个红绿灯,上了高架,才迟疑地说:“我觉得差不多了吧。”   “那咱们一起玩。”   楚燔又拿了个遥控器,指挥红色赛车从起跑线出发,渐渐追上仲夏的车。两辆赛车并肩而行,下了高架,进入国道,行至山脚,上了盘山公路。   爬坡不累但是转弯不好控制,稍不留神就会坠崖,崖底是嶙峋怪石,摔下去这车就报废了。   仲夏额头沁出汗来,手握遥控器慢慢地扳动,小蓝车一点点艰难攀登。   楚燔早把她甩在后头,她爬到山顶的时候他已经回到起点了。   楚燔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我这千里马让你驯成小乌龟了,还是没吃饱的小乌龟。”   仲夏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楚燔大笑:“别怕,摔不坏的,有安全网呢。”   她这才看见不到崖底的地方悬着几乎透明的尼龙网。呼了口气,下手力道大了些。小蓝车沿着盘山公路下了两圈,在岔道口变道,一头扎入山腹。   这条隧道黑魆魆的,穿越整座假山,目测有两米长,刚才楚燔没走。   仲夏开车进去,忽地什么东西尖叫着蹿了出来,“喵呜!”   是只脏巴巴的猫,胖乎乎的,一身灰色的毛,水汪汪的绿眼睛瞪着仲夏,那样子又愤怒又委屈。   “嘿,你怎么钻这儿来了。”楚燔把猫咪抱在怀里,揉揉它的脑袋。   做饭的时候仲夏在厨房里看到了猫粮和猫咪吃饭的不锈钢小盆,知道楚燔养猫,应该就是这只了。   “燔哥,这猫是你养的?”   “对,它叫上校,是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捡的,性子特拧。我妈昨晚住这儿,它一宿没回,今天大半天也不见影子,原来是躲这里闹别扭哪。”   那胖灰猫好像听懂了似的,“咪呜”一声,把脑袋朝楚燔胳肢窝里钻,声音颤颤的很哀怨。   仲夏看它的猫爪子紧紧勾住主人的上衣,背上的毛支楞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忙放下遥控器,对着只露出一半的灰脑袋道:“对不起啊上校。”   上校从楚燔怀里抬起头看她一眼,猫眼睛绿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像是有点小忧伤。它又叫了一声,这次嗲声嗲气的,重新埋回楚燔胳肢窝。   “这算是原谅你了。”楚燔说。   “哈哈好萌。”仲夏笑道。   再看看楚燔,巧合地也穿了件浅灰T恤,抱着猫咪,嫌弃里带着好笑和宠溺。   万仞冰山气质什么的,都让这猫咪给瓦解了。   上校脏得不像样,楚燔抱它去洗澡,仲夏好奇,问能不能旁观。   “应该行吧。”楚燔想了想,说道,“上校看起来并不讨厌你。”   浴盆里,上校全身沾满泡沫,半眯着眼睛,任由主人这里揉揉那里搓搓。仲夏坐在一只小凳子上,拿着楚燔专门给它用的小浴巾,羡慕地看。   她也喜欢猫,五六年级的时候养过,可是猫咪不爱洗澡,每次给它洗就像要杀了它一样,惊恐万状,又抓又踢又挠,有一次还咬了她。   “上校洗澡真乖。”仲夏说。   灰猫看她一眼,尖着嗓子咪呜一声。   仲夏觉得它的眼睛会说话。   “羡慕吧,我就是你们嘴里那种‘别人家的猫’。”   它大概是这个意思。   楚燔边给猫咪洗澡,边说起“初遇”上校的地点,就在他公寓后巷的一排垃圾桶旁边。   上校那时只有五六个月大,也不知道谁家跑丢的。它大概是饿极了,就去扒垃圾桶找吃的,惹怒了附近的流浪猫,有好几只,都是成年猫,肥壮彪悍,凶狠地嗥叫着,围住了上校。   上校被逼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垃圾桶跟前,居然蹭地跳上了桶沿。   然后,一只黑白花狸猫龇牙咧嘴地蹿了上去。两只猫纠缠在一起撕打,掉进了垃圾桶里。   桶里连着响起好几声惨叫,楚燔跑过去看,只见上校被压在下面,两只前爪子勒住花狸猫的脖子,正狠狠地咬它耳朵。惨叫声,来自压着它的那只强悍的敌人。   真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啊。不过如果再多几只敌人,小灰猫铁定交代在这儿了。楚燔赶走了花狸猫,上校已经气息奄奄,拼得快脱力了。   他就收养了这只猫,抱它去看兽医,医生听了它的壮举,惊奇地说,俄罗斯蓝猫一般是优雅高贵并不擅长格斗的,也许这只是混血儿。   楚燔这才知道它的品种,顿时肃然起敬。这就更不容易了,说明“猫格”非凡啊!   于是给它起名叫上校。   谁知,大概是因为衣食无忧了,自从跟了他,上校再也没有表现出那一晚的彪悍勇猛……   只养了这么一身肉肉和傲娇毛病,实在愧对主人千挑万选给它起的名字。   “喵~呜~”上校睁圆了绿莹莹的眼睛,叫声略带抗议。   人家还是有很多优点哒!   仲夏认为它绝对是这个意思。   ……   五天一晃而过,仲夏觉得和楚燔的关亲密了许多,和上校也是。   上校是只不折不扣的馋猫。刚看到它那天仲夏惊到了它,为了安抚和弥补,她从给楚燔的晚饭里分了一些给它。从此上校就不肯吃猫粮,每天也不出去撒野了,盘成一团在沙发上睡觉,等仲夏做好了饭,再中止呼噜,打着哈欠过来蹭吃蹭喝。   楚燔办公很辛苦,午饭后会休息一会儿,他也给仲夏准备了一间客房,让她睡午觉。上校就在楚燔睡着后溜进仲夏房间——它会挠门,仲夏睡得浅,猫爪子一抓她就听见了——进来后上校就跳到仲夏枕边赖着不走,和她一起睡。   这只喵星人有自己的窝,却喜欢往它喜欢的人的床上爬。爬楚燔的床往往会挨骂,但是爬仲夏的床,会有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待遇。   仲夏本来不知道上校对主人阳奉阴违,见它过来陪.睡,还挺开心有只猫咪抱枕的。   直到有一次她起晚了,楚燔敲门喊她,上校的伎俩才被识破,楚燔气得瞪它,灰猫咪立即怂了,缩着脑袋、耷拉着尾巴就跑掉了。   但是当江剑来接仲夏回家,上校又蹿了出来,爬到楚燔肩膀上。这几天,每天仲夏走的时候它都这样,和主人一起送她。   周五下午,姚敏回来了。为了方便照顾,前几天晚上姚敏都住在医院陪床。   仲夏抱了上校,跟着楚燔一起迎接姚敏。   姚敏仔细端详楚燔的脸,高兴地说:“大宝脸色儿挺不错的,我好像觉得长胖了一点!夏夏你真行啊。”   仲夏还没有说话,上校就叫了一声。   这是找存在感。这几天楚燔拿着姚敏的照片给它看,反反复复地告诉它:“这是我妈,不是外人,记住啊。你别又倔头巴脑的藏起来。藏起来就没有好吃的了。”   上校明白了楚燔的意思,所以有这番表现。不过楚燔认为最后一句话更有效果。   姚敏惊讶地说:“哟,哪来的猫……啊,是大宝你养的对吧,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妈,怎么了?”楚燔听出姚敏话里有话。   “唉,你不知道,弃凡以前得过急性支气管炎,很久才好。医生说,他抵抗力差,家里最好别养宠物,万一转成了慢性就是哮喘,很难根治的。”   再说,楚弃凡周末就出院了,但是伤口还没长严实,也不适合有这样毛茸茸淘气的小动物在屋里跳来跳去的。   姚敏一说,仲夏也想起来了。楚弃凡从小到大生病不断,动不动就住院,还真没养过小猫小狗这样的毛球。楚弃凡不喜欢养宠物,或许原因就在这里吧。   “阿姨,那怎么办?”   仲夏摸着上校的脑袋,有些心疼。上校还一脸懵懂,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样看着它。   姚敏看着楚燔,心里叹气。大宝回国之前就做好了规划,回国后直奔江海,安顿妥当了才去京城。这套别墅是他自己买的,都没跟家里要钱。   这孩子有本事有主意,可惜跟家里人话不多。她怕他不高兴,不敢贸然过来江海看他。所以她不知道他养了猫。   楚燔看姚敏神色就明白了,镇静地问:“弃凡什么时候出院?”   “后天。”也就是周日。   “那明天还有一天。明天我请人打扫屋子,把猫毛都清理掉。这一个月,我先把猫送阿清那儿。”   楚燔在国外和闫清住一个公寓,上校对闫清相当熟悉。回国后,楚燔每次出差,上校都住闫清家里。   姚敏欣喜道:“这样好,这样好!”   楚燔就去给闫清打电话,说这件事。   “……阿清,又要麻烦你了。我妈马上打扫卫生,我这就给上校收拾东西,你要没要紧事儿,我等下开车把它送你家去?”   两个人打的是视频电话。楚燔说话的时候闫清就研究他的精气神儿,倍感满意,频频点头,听完,脸拉了下来。   楚弃凡果然是个事儿妈!上校小可怜儿,别的喵星人都是捧手里怕摔含嘴里怕化的猫主子,就它被主人家嫌弃来嫌弃去的。   闫清眼珠子骨碌骨碌转,有了主意:“真是不巧得很,院长给我派了个任务,我要去外地调研,去好几个城市,不到两三周回不来。”   其实这个活儿可有可无,他还没接,他决定了,等下就跟院长要。   闫清看着楚燔思索的脸,假惺惺地说:“唉,真替咱猫发愁。你说,我也不在,上哪儿去找和我一样跟你跟它都熟、又对小动物充满爱心耐心和细心的人呢?”   这么提点你都不能灵机一动,那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楚燔挂掉电话下楼,在草坪上找到了正和上校玩的仲夏。   “夏夏,真不好意思,我得麻烦你照顾上校一阵子了……”   仲夏听说闫大夫也不方便,欣然接受了这个委托:“我养没问题呀!我和小飞都喜欢猫!就是不知道上校习惯不习惯。”   “我看行。”楚燔笑道,“上校性子孤傲,但是只要它喜欢上谁,就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去黏那个人。”   就比如这几天,净围着仲夏转了,赶都赶不走。   “喵喵。”上校跳上仲夏膝盖,用脑袋蹭她的下巴,好像在回应楚燔的话。   “哎哟乖宝儿,你还撒娇哪……”仲夏高兴但是又有点愁,“我家地方小,它闲不住一定会跑出去玩,小区里也有不少流浪猫,我怕它们再欺负它。”   楚燔自信地拍了拍猫脑袋:“不会的。这附近也有猫,它每天晚上出去,就没带伤回来过。”   虽然不知道它干啥去了,起码没吃过亏。而且……   “每天我会抽空去你家,帮你一起教育它,让它适应新环境。好吗上校?”   胖猫咪仰起脸舔了舔楚燔的手心,响亮地回答:“喵!!” 第28章 今晚,不舍离开   上校的家当很不少,除了猫窝, 还有猫玩具、猫砂盒、猫笼、猫粮等等, 楚燔装了两只大收纳箱,放进车里。   仲夏把上校放进猫咪提篮, 然后抱着提篮,坐在车后排。   上校喵喵叫着,大眼睛来来回回地在他们俩之间张望。   仲夏看得心尖儿颤颤的,就柔声哄道:“乖宝儿不怕不怕, 带你去姐姐家啊, 姐姐给你做你爱吃的猪肝粒儿盖浇饭、鲫鱼汤, 还有小哥哥陪你玩, 晚上你跟姐姐睡, 咱不出去溜达了,行不?”   楚燔坐在驾驶座上, 从车内后视镜看仲夏小意安抚上校,听她这么说,笑了一声:“夏夏我跟你说过没有,这货不能惯, 你别把它宠坏了,到时候它矫情, 不肯跟我。”   “怎么可能!俄罗斯蓝猫是很忠的!”   仲夏从提篮缝伸进去两根手指,上校配合地伸下巴过来给她挠。   楚燔启动了车子。略坐高一点儿,就能看见提篮里上校惬意的猫脸。   真羨幕。   ……   正如仲夏所说,上校“入住”让刘飞开心极了, 他也是爱猫一族。   不过,刘飞更激动的还是在听说了楚燔原来的名字之后,就和仲夏一样。   “哇哇哇是燔、燔哥!!!”   刘飞一副要乐疯的表情。他还撑着拐杖,差点摔了,楚燔一把架住他。   “想不到连初中小盆友都知道燔哥啊。”仲夏感慨道。   平时,她说刘飞是小朋友,刘飞绝对要忿忿地跳起来,今天她就被无视了。   因为小飞弟弟已经亲热地拽着楚燔的袖子,讲他在学校时就如雷贯耳过的“燔哥的故事”。   “燔哥燔哥,真是这样么?”刘飞讲完就会这样问一句。   得到肯定后,就是不无惋惜的:“哎,我要早生几年就好了。”   仲夏去给上校收拾屋子了。楚燔抱着上校坐在沙发里,听刘飞表达如黄河水一般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情。   他一边听,一边打量这间小客厅。   这是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坐下来之前,仲夏已经带着他转遍了所有房间。   到处都收拾得清爽、干净。次卧刘飞住,客厅被隔成两半,另一半也是个小卧室,由李其王钊轮流住,如果不是刘飞受伤,三个男孩是要轮流宿在店里值班的。   主卧是仲夏的,相对宽敞,有二十多平米,除了床、衣柜和书桌,还有很大的空地,仲夏要给上校开辟专有空间,现在她忙的就是这件事。   “……我姐说,多亏燔总重新规划,店子里地方富余了不少,东西都摆仓库了。不然我姐的卧室一半儿都堆放箱子,燔哥你是没看到,差不多三个月以前,这儿可挤了。”刘飞说。   楚燔看了眼刘飞的双拐,有些愧疚。这孩子腿骨骨折还没长实落。三个月以前正是电子城交割那会儿,疏忽了……他永远都记得在碧海重华见到仲夏的那一晚。   五年前,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带着三个不到十五岁的男孩,背井离乡,漂泊谋生,也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风雨艰辛。   从他对仲夏的接触、从江剑对三个男孩的了解看,四个孩子都是乐观开朗、豁达圆熟的,一点儿坏习气没沾染——也可以这么理解 ,他们除了劳累,在精神方面基本是没遭过罪的。   这是不是要归功于脑瓜儿转得快、手脚麻利又嘴甜的小领袖仲夏呢。   这样走着神儿,耳朵里却听进去了刘飞的每句话。   “燔哥,要是我姐在你们班就好了。你不知道,她快会考那阵,叫一帮烂人盯上了,天天欺负她。我和小其、钊子太没用了,打不过他们……”   楚燔目光一凛,注意力都集中到“烂人”两个字上:“都叫什么名字?郭杰没管他们?”   “我知道其中有个和我姐一届的,是三班的,叫金华,其他都是混子。金华和他们一伙,可坏了,还偷学校东西哪!   “噢,你说我姐的班长郭老大?金华他们欺负人在先,打了郭哥,郭哥头破了,缝了好多针。段萍姐气死了,就告到三班班主任那儿,金华他们就报复……   “狗皮膏药似的,根本甩不掉。我姐当然要帮段萍姐了,反正,就这样结了梁子。”   楚燔沉思着。   “这么说,金华是……流氓团伙的成员?这个团伙的头儿是谁,小飞你知道么?”   “不知道金华嘴里那个算不算老大。”刘飞想起那段日子就气得额角青筋乱冒。   “金华那个混蛋说过:‘我们姜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但我不知道是哪个字儿,是姓还是名。”   既然这样猖獗,该是成了一定气候了,而仲夏会考那阵,刚好出了那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心跳急剧地撞击胸腔,楚燔暗暗地深呼吸,镇静了下来。   “小飞,你们离开学校之后,还有没有人再骚扰你们?”   “没了。谢天谢地。”   ……   上校开始有点儿怯,缩在楚燔怀里不肯下来。等仲夏把“猫咪乐园”收拾好了,楚燔就抱它去主卧看。   “满意不?你也可以睡我枕头边上哦。”仲夏指着枕边一块黑色的布,对猫咪笑道。   这是楚燔穿过的一件T恤,仲夏把它对折叠好,铺在枕边的软垫上。   上校熟悉楚燔的气味,在上面嗅了嗅,果然乖乖伏下了。   “这是我挺爱穿的一件阿迪,居然给它当床单,便宜这小子了。”楚燔点着上校脑袋说。   上校跳了下来,前爪扒拉楚燔的裤腿。楚燔就又把它抱到怀里,走回客厅,继续和刘飞聊天。   “今天撒娇撒的有点多。是因为知道要和主人分开一阵吧,好有灵性的猫咪。”仲夏想。   ……   时间很快过去了。仲夏起得早也睡得早,九点准时上床,生物钟极精准,从八点开始,渐渐精神不济,陆陆续续打了好几个哈欠。   楚燔看在眼里,既不忍继续逗留害她第二天疲倦,可又不舍得即刻离开。磨磨蹭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刘飞说话,一面摩挲着上校的脊背。   一直挨到八点半,见仲夏忍不住又打个哈欠,泪都出来了,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告辞。   “燔哥,你明儿还来不?”刘飞恋恋不舍地问。   “来的来的,”仲夏替楚燔回答,“他说过,这几天都要来陪上校,小飞你去睡,不用担心。”   楚燔对刘飞点了点头。刘飞高兴地说:“那我去睡了!”   下楼的时候,仲夏笑着对楚燔道:“点个头我弟都能当圣旨,哥哥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超越了我的地位。”   楚燔不说话,出了单元门站住,转身看着仲夏,低声道:“上去吧。”   “噢,我送你到你的车那儿。”仲夏说。   因为是老旧小区,没有规范的停车场,私家车停得乱七八糟的,经常有车主想要走的时候发现被其他车挡了道。她防着这种情况,可以帮他找找乱停的家伙,让他们挪车。   楚燔求之不得,说道:“好。”   小区路灯坏了许多,月光却清清朗朗,两个人沿着梧桐树影斑驳的小径,慢慢地向车辆扎堆的区域走去。   不怎么交谈。或许因为,这样的氛围,正适合默默地并肩而行。可是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就在身旁。这份无声的陪伴,是默契而温馨的。   楚燔低头看两人的影子。一道宽大强悍,一道纤细轻灵,不时重叠,融为一体……   “夏夏。”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嗯?……燔哥?”   仲夏答应着,可又不见下文,便向楚燔转过脸。   月光下,晚风中,女孩儿的脸庞更显娇俏、柔和。楚燔暗暗吸了口气,斟酌着道:“我能不能问问,你……你去阿清的诊室,是为了什么?”   “噢,那个啊。”   仲夏将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向耳后撩去,不好意思地笑着。   “也没什么,有阵子总做莫名其妙的梦,还都一样,特诡异,嗯……现在我完全好啦,再也不做了,哈哈。闫大夫真是神医。”   “哦。”楚燔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欣慰,“那很好。”   闫清说过,仲夏“心头困惑一解决,就彻底放弃思考了,这段记忆碎片,她会完全忘记的。”   她忘记了,也挺好的……   “燔哥,那你呢?你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还是,还是其他原因……啊,我、我看你头疼起来很难受。”   仲夏问完就后悔了。真是的,别人的隐私她怎么可以打听!何况这是燔哥!   忙作势扇自己一小嘴巴,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当我没说!你不用回答啦!”   “我……和你差不多,有段时间,也总做梦,同一个梦。”她听见他满不在乎地说,“和工作压力确实有关系。”   “闫大夫这样说的?那就是了。”她放了心,思维又开始发散。   “哎,有生以来我还是头一回看心理医生。燔哥你说,我这么点儿小生意都能紧张到这样,将来做大做强了,……嗯?那还不得每周找一次闫大夫啊,如果他那个时候没涨价,不,涨了我也找他,哈哈哈哈。”   楚燔忍不住笑了。   “嗬,有志向。你想做到多大多强?”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很大很大、很强很强。”她想了想,抬头看他,“可以比你小一点儿弱一点儿!”   “哟,可以的,还知道把老大的位子留给我,真给哥哥面子。”楚燔故作深沉。   “那必须呀!”马上狗腿起来,“不然谁罩我!”   “真贫,花言巧语。”伸指敲她一下。   “……喂喂喂你不能弹我脑门儿!老大哥怎么能这样对待热心追随的小妹!”   “这里手感好。”   “……”   这样说说笑笑的,很快找到了楚燔的黑色宝马。还行,没有挡着的私家车。   楚燔把车停在一棵粗大的梧桐树下,他坐在仲夏家里聊天的时候外面下过一阵小雨,挡风玻璃和车前盖上落了好些雨点和梧桐叶子。   “这小区虽然老,治安还是挺好的。”仲夏帮着楚燔清理树叶,说道。   “是吗?嗯,那我放心了。”   他一语双关,她却以为他是担心他的猫,就笑着保证:“真的。绝不会有偷猫咪的,当然,我也不会让上校晚上出去,咱这儿二楼以上养猫的人家都这样。只是委屈上校了,希望它能习惯。”   “它能。我每次把它放阿清家它都这样乖,其实就是窝里横,到时候你家床单沙发被抓坏了,记着告诉我,哥哥赔你新的。”   “这么大方啊,那我记住你话了,哈哈。”她又打了个哈欠。   楚燔暗叹了下,打开车门坐进去,“夏夏,快回去吧,别让上校等急了。”   这样一说仲夏倒急了。上校和小飞两个才认识,她出门这么久了,可别让上校以为她也走了,这猫咪性子拧。   “那我回去啦!燔哥我就不送你了,拜!”   他从窗子里招手:“晚安。到家了发个消息。”   “好!”   女孩穿着人字拖,踢踏踢踏小跑,像急于回窝的小野兔,没多久就消失在不远处的树影后。   楚燔凝视她身影消失的方向,直到手机屏幕一亮,收到了她的短信。   “我到了。哥你路上小心驾驶。”   他对那行简单的文字微笑,回道:“嗯。”   该启动了,想想又拔了车钥匙,开门下车,锁车。按照估算的方位,来到她那栋楼的后侧,也是一排粗壮的梧桐,树下停满了电动车和自行车。   楚燔抬头看向一扇扇亮着灯的窗,很快找到仲夏卧室的位置。她的窗帘是天蓝色缀白云的图案,此时窗帘拉上了,尚未熄灯,窗户透出淡淡的蓝光。   卧室里,仲夏已经躺下了,正惬意地抚摸上校的小脑袋。   上校根本不睡仲夏精心铺就的猫窝,依然赖到她枕边,盘在楚燔的T恤上了。   “来,亲一个,么么……明天姐姐给你做完早饭才走,下午就回来啦,回来带你出去玩,然后等楚燔哥哥下班了,他还会来看你。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别闹哦。”   “喵。”上校眯着眼,很给力地回答。   “哈哈哈,真是小可爱。”   仲夏握住它一只前爪。钩子缩回了肉垫里,爪子软软粉粉的,蹄印一定是朵小梅花,有猫的感觉真好……   窗外忽然响起一阵口哨。上校耳朵刷地支棱起来,前爪从仲夏手里抽走,整个身子敏捷地跳起,从床头蹿到床尾,又从床尾跳上书桌,钻进了窗帘缝隙。   “怎么了?”   仲夏坐起来,下床跟过去,掀开窗帘,只见上校蹲在窗台上,眼睛盯着楼下,尾巴甩来甩去的。   口哨声又响了,上校用前爪扒拉玻璃,喵喵叫个不停。   仲夏就向楼下望去。   她住在五楼,很清楚地看见正对着自己窗户的一棵梧桐树下有人站着,一点红光时明时暗,忽高忽低,这人在抽烟……   是楚燔?   仲夏吃惊地摸了摸猫脑袋,“他……没走?舍不得离开你?”   楚燔训练过上校,她就看见过他吹口哨让上校做些打滚儿、后蹄站立之类的动作,俄罗斯蓝猫真的很聪明。   可是他现在又不吹口哨了,上校前爪收了回来,蹲成一团,依然盯着窗外。   ……不是楚燔还能是谁。   仲夏想起闫清的叮嘱,自己也有点生气,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手机,站回上校身后,瞪着树下那道阴影,发了条短信。   “你怎么抽烟!”   那点红光灭了,她看见他手里亮起柔和的光,原来也在用手机。   “掐了。”几秒后她收到楚燔的回信。   真是他。她怔怔地看着楼下,手机的光灭了,很快又亮起,不到半秒就又灭了……   他在等她回短信呢。   说不清胸口涌动着什么样的情绪,只是觉得心跳快了些。   “燔哥,很晚了。回去吧,上校很乖。”仲夏发道。   楼下人的手机屏幕一直亮一直亮,可是没有回给她。   他,看着那条短信,在想什么……   又过了几分钟,却好像几个小时那样长,终于收到两条,都很短,前后脚飞进屏幕的。   “不太想走怎么办。”   “那我走了。”   看上去似乎是他发完前一条,觉得不妥,想撤回来,却发现这不是微信,没有撤回的功能,于是又补了后一条。   仲夏把上校抱在怀里,它乖乖伏在她胸前,眼睛闭着,嗓子眼儿里呼噜呼噜的。   抱着它的女孩,呼吸有点粗重,额头都贴到窗户玻璃上了。她在看楼下。   月亮钻进了云朵里,好像也要睡去似的。树影黑沉沉的连成了一片,那个不小心告诉她他不太想走的人,终归是回去了。   仲夏躺回床上,熄灭了灯。   上校蜷成一个毛团,脑袋紧挨着她,睡得又香又甜。   它来之前洗过澡,用的是楚燔的男士洗发香波,现在通身都散发着那股味道,清新又清淡。而它身下垫着的,也是楚燔的衣裳,上头同样有它熟悉的楚燔的味道。   这气味环绕着仲夏,温柔,却又不容拒绝,无法挣脱。   她在纷乱情愫中入眠。 第29章 爱上她了   楚燔又梦到了那一晚。   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喘.息着, 汗津津的, 和他紧密相贴。他捧着她的脸,不停地吻她, 替她吮去眼角的泪。   就算是有药力的中和,她还是疼得哭了出来,这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但到底是个女孩。   他感到一丝懊悔。他是想要控制自己的, 可是每当听到她嘴里喊出“凡哥哥”这三个字, 他就疯了一样加倍的榨取她, 好像恨不得把这个名字从她脑子里彻底清除掉。   女孩已经昏睡过去了。秀气的一字眉还微微蹙着, 眼睫也湿.漉.漉的。   他去捋那两道细眉, 鬼使神差一般,俯下去冲着她的耳朵, 愤愤地道:“老子叫楚燔,你记住了!”   女孩忽然张开眼睛,吃惊地看着压住自己的男人。她的嘴唇颤抖着,全身都在发抖:“燔哥!”   楚燔猛地惊醒。   耳边传来哗哗雨声, 是这雨声把他吵醒的。天空还是黑沉沉的,雨很大, 没有打雷,但是窗帘已经被潲湿了。   楚燔下床关窗。上校昼伏夜出,夜里随时会从他的窗子跳进来,他睡觉就不关窗, 已经成了习惯。   今夜上校是不会来的了,明天的白天也不会来……她也是。她不在,他觉都睡不好了。   窗户隔音效果极好,关紧窗子,室内一下子静谧了,楚燔看着窗外的一道道雨线,了无睡意。   刚才的梦,有些是他的臆想——她昏过去之后就再没有醒了。而那个时候他也还没改名。   闫清的话是有道理的,他真的真的很不爽她和楚弃凡那样熟悉,他希望她心里那个人是他。   习惯地去摸烟盒,想起她的短信,又缩回手。   开了手机,调出她那几条短信,反反复复地看。   怪不得闫清总怪腔怪调地取笑他,现在,他脑子里都是这个女孩了。   她的笑脸,有时带着战战兢兢的讨好,有时充满热血沸腾的崇敬,不管什么样的笑脸,都已深深印在他的心里。   楚燔点开自己那条撤不回来的短信:“不太想走怎么办。”   手指头敲这几个字的时候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根本就没听从大脑的指挥。点发送的那一刻,他才豁然醒悟这份心意。   他爱上仲夏了。   养父陆涛年轻时感情受挫,伤得很重很重才选择了单身一辈子。   陆涛这样教导青春期的楚燔:“儿子,以你的条件,会有成群结队的女人喜欢你。你可以挑一个当老婆,但是你要看清楚,她们爱的,是你这张脸?还是你的钱?——将来你会很有钱的,我的儿子我最清楚。”   这一点楚燔也是毫不怀疑的,就问父亲:“我必须在这两种女人里挑吗?”   “这得看你了。如果你不在乎那无所谓,但是你必须知道她们是为了什么和你在一起的。”   楚燔没有说话。这两种女人,他都不想要。这是他一直单飞的一个重要原因。   身边好多同学谈起了恋爱,他不羡慕,也没有从众的心。除了陆涛的话,还有两个原因。一是什么经济基础都没有,二就是,他看那些小情侣好一阵歹一阵,要么腻得一刻也不舍得分开,要么闹得惊天动地的,实在无法理解。   现在知道了,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看到她的时候怎么都觉得好,心里像有蝴蝶煽动翅膀,酥酥.麻麻的。看不到她,他会若有所失,坐立不安。想她在做什么、好不好,担心她出事,想知道她有没有想到他……   楚燔的唇角微微上翘,倏尔又抿紧。   是啊,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是……   不知道他在仲夏心里是怎样的——她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么?他不希望自己总是以什么财神啊,传奇大哥啊这种形象存在。   她和楚弃凡青梅竹马的,楚弃凡一度是她的“男神”,这是闫清说过的。而他,也亲眼目睹过她对楚弃凡的关心。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他纠结担忧的,一旦仲夏回忆起他曾对她做的事,她会怎样……   从刘飞那里又得到一些线索,他会去查那个金华和金华所在的帮派,或许会有用。   他相信发掘全部真相用不了太久,他要让伤害别人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还仲夏全家一个公道。   只是这样一来仲夏就什么都知道了。从前没想过,现在,他有些犹豫。   “大宝。”有人敲了敲门,推门进来。   是姚敏,睡眼惺忪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原来他不知不觉走进书房,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喝适当的红酒有助于放松绷紧的神经,有时候他工作压力太大了睡不着,就会这么做。   “妈,我起来处理点急事,马上好了,这就去睡。”楚燔说。   “抓紧睡觉啊,明天起晚一点!”   “知道了。”   姚敏走后,楚燔正要站起来,手机忽然有动静,是一个邮箱收到邮件的信息。   楚燔看完,红酒招来的那点困意都消退了,马上开了电脑,登录一个加密的邮件系统,下载那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一位职业黑客,楚燔已经是他多年的老客户了,他的网名很自恋,叫做青蛙王子。   邮件附件是个几百兆的电子表格,包含无数张工作表,字号小得像芝麻,数据密密麻麻的。   这份表格反映了一些人最近十年的财务收支情况,其中一个正是于珍珠。   楚燔点开于珍珠那一页,找到了她的开支明细,在收款人一栏输入拼音“金华”,搜索。   显示没有结果。他并不气馁,这只是初步尝试,金华所在团伙的其他人的信息,他还没去找。   这个靠青蛙王子就不行了。   楚燔调出手机通讯录,找到一个叫卫骐的人。卫骐,是京城公安局某分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也是他的朋友。   ……   周一上午,刚营业客户还不多,仲夏坐在店里,透过玻璃墙盯看走廊,目光涣散,心神不定。   楚燔,楚燔的猫。她的头脑被他们占据了。   燔哥那条短信……啊啊啊一定是他手滑没表达清楚。   他是担心他的猫主子,对对就是这样,不许胡思乱想了!   仲夏敲了敲脑袋,严厉告诫自己。好了,就这样。下面可以专注的担心上校了。   今天对上校很关键,她不在家的第一天,只有小飞陪着它。小飞还没完全恢复,不能抱它出去玩,这只爱忧伤的猫咪,不会闹情绪吧?   忙抓起电话拨给刘飞,“小飞,你玩什么呢,看书?好乖……让我看看上校。”   她打的视频电话,只见画面一暗,刘飞把手机下移挪向膝盖,仲夏看到了灰绒绒的猫脑袋。   “呶,猫我腿上呢。”   原来刘飞坐在沙发上看书,上校本来蜷在一只沙发垫子上,不知怎么就跳到刘飞腿上了。   “可好玩儿了,它还打呼噜哪。姐你担心啥,这猫很乖的。”   这时上校眼晴睁开了一条缝,脑袋也转了转。刘飞就把手机屏幕拿远了些,让它看见仲夏的脸。   “上校醒啦?叫姐。”   上校的眼睛睁圆了,歪着脑袋,鼻子尖在屏幕上凑啊凑的,等认清楚是仲夏,顿时“喵~”一声,拖得长长的。   这小表情好像在笑。仲夏心都要化了,对着屏幕上的猫咪脸又亲又摸,唧唧哝哝的说了好些猫话。   挂断电话,乱云飞渡般的心情开始放晴,转身去了休息室。榨了一大杯西瓜汁,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剩下的放进冰箱里。   回到她的小办公桌前,发现手机又有动静,这次是微信消息。   前几天就加过楚燔微信了,真的像Jennifer说的那样,他的微信头像是张纯黑的图。仲夏划开那条通知,心里已经砰砰打起了小鼓。   会是楚燔吗?可他习惯发手机短信。   点开了。不是楚燔,是条加微信好友的申请:“夏夏,我是弃凡。”   对了,这几天都没给楚弃凡打电话,他还在他的拒绝来电名单里呢!   她现在的微信号用手机号码就能搜到。楚弃凡昨天出院,今天在家里一定很无聊,所以加她微信,看来也养得不错了。   仲夏点了“同意”,又把楚弃凡从那个名单里解放出来,刚操作完,就接到他的视频电话。   楚弃凡穿着一件海蓝色的圆领T恤,脸色比上次红润了些,胡子刮过了,看起来很清爽。   “夏夏。”他看见她就笑了。   楚弃凡的眼睛是他和楚燔最像的地方。双眼皮,外梢微微上挑,瞳仁漆黑深邃。不同的是目光,楚燔是冷中带点儿痞气,楚弃凡则总是很柔和。再像这样笑起来,就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弃凡哥,我听说你出院了。恢复得不错啊!”   “对,我住在我哥这里,你已经知道了吧。我妈说,前几天我哥吃的补血餐都是你做的。”   仲夏有点过意不去,都一周了,她应该早点给楚弃凡打电话的。   挠了下眉梢,讪讪道:“是的,这没什么。对不起啊弃凡哥,在医院那天我……”   想了几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实在是无法解释,只好干巴巴地说:“那天我有事先走了,没给你打招呼,我觉得明晖哥应该会跟你说的。失礼失礼啦,大明星别生气。”   楚弃凡一直静静地看着仲夏。即便剪短了头发,样貌也变了不少,心虚不自在时的小动作,和过去真是一模一样。   他苦笑道:“你别叫我大明星,我都快惭愧死了,给我自己和大家添这么多麻烦。”   楚弃凡受伤的消息,一度发酵升级。那个刺伤他的女孩,被愤怒的粉丝人肉出来了,受到很多骚扰。女孩和女孩的家人报案、发微博表示委屈,相应地楚弃凡也被连累,多了一群黑粉。黑粉和真爱粉掀起一轮轮口水战,说过很多恶毒的话。   不过,到了周四周五的样子,楚弃凡就从热搜栏消失了,之前跟踪报道的媒体也撤掉了那些抓眼球的新闻。   最近的一条是,交响乐团已启程去往下一站,团里从京城又调来一名钢琴师,楚弃凡本人回家养伤,伤好了再归队工作。   楚家不可能任由儿子受流言影响,应该是做了点什么。所以楚弃凡说给大家添麻烦了。   仲夏从来没见过楚弃凡苦恼成这样,就说:“弃凡哥,这又不是你能控制的。现在自媒体太发达了,明星人物稍不留神就会陷入□□烦里。以后你小心点儿,出门戴上墨镜口罩,最好再找几个保镖。”   “我妈也这么说,还有明晖。”   “对啊,你看这是名人必备。”   “别嘲我了。我就一弹钢琴的,算什么名人。”   “少来!你音乐会我看过几眼,啧啧,那个火爆……你一出来,还没坐下弹,满场小姑娘就疯了,又叫又跳的,把人耳朵都震聋了。哎,你老实说,是不是心里倍儿美?姚阿姨看了一定很高兴吧。”   “是很发愁好不好!她说我是蜜糖罐子,那些小妹妹是蜜蜂,她们会把我这个薄薄的罐子撑破的。”   “哈哈哈,姚阿姨的比喻很形象啊。”   聊了一会儿,有客人上门了。楚弃凡不肯挂电话,仲夏就让他等着,把手机放在小架子上,自己去招待客人。   客人走了,仲夏就回去和楚弃凡继续说话。   又有客人来,他还是不肯挂,说自己反正无聊,愿意继续等。   就这样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客户,聊天聊得断断续续的。   这其间仲夏给楚弃凡秀过自己的店铺,从里到外,“这是我最大的产业了!怎么样不错吧。”   “很不错,看着我都想来买东西了。”   “真的吗?跟你说啊,我给我的小店剪了一段宣传视频,交给一个朋友的朋友挂到主页去了,她是个游戏主播,人气很高,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等着财源滚滚了。”   “哈哈,一定会的。”   女孩眉飞色舞的,楚弃凡有些心酸。他的成功建立在家人供养上,夏夏却是完完全全的靠自己。   她最孤独、最脆弱的时候,他没有给予任何帮助,甚至连句“我相信你妈妈”这种话都没有。现在他心情郁闷了,还要在她这里寻求安慰。   真的是太久没说过话了……她变了很多,也有很多没变。她的性格他一直喜欢,一如现在。   仲夏的手机发出电池低电的报警声。楚弃凡那边,也响起了姚敏的声音,“二宝,吃饭了!”   楚弃凡和楚燔都27岁了,在姚敏眼里还是孩子,她喜欢叫孩子们乳名。   仲夏笑道:“你吃饭吧,二宝哥哥。”最后这句是笑话他。   楚弃凡做了个鬼脸,“有空过来看我。”   “好!”   打完电话手机彻底黑掉了,仲夏赶紧充电。   都十二点半了,她也该去弄饭了。李其王钊去进货了,店里只有她一个人。   一抬头,玻璃墙跟前站了个人,仲夏认得,并且很熟了,是楚燔的秘书江剑。   “仲小姐,生意不错啊!”江剑笑着踅进来,“我看进进出出的好多客人。”   “江秘书,吃饭了吗?……对了,今天你怎么有时间来这边。”   江剑摸着一只米奇造型的鼠标,说道:“早吃了,下来散散步。仲小姐,忘记告诉你,我是跟燔总一起来的,这几天都在电子城办公。总部大楼在杀虫,燔总对那个气味儿过敏,就搬到这儿了,反正离得不远。”   江剑说的总部就是鲲鹏公司,和电子城只隔一条街。鲲鹏买下电子城后,在顶楼的东座装修了几间房间,给楚燔办公用。   现在是江海的连绵雨季,容易生潮虫,每年写字楼都要喷洒消毒水。电子城因为重新规划装修,做过一次大规模的防虫消毒,所以今年就用不着了。   仲夏纳闷地想,我不记得燔哥说过对什么东西过敏呀。   她没看出江剑的笑容别有深意,随口道:“燔总在哪儿办公都是一样的忙。江秘书你别走,我这有鲜榨的西瓜汁,喝吗?”   “喝!”   仲夏就打开冰箱,倒了一杯泛着白气儿的果汁。   江剑接过来,猛啜一大口:“啊,爽!可惜燔总刚才走了,还是我有口福,哈、哈、哈。”   “啥……燔总刚才也在?”   不会吧,她讲电话的样子,楚燔隔着玻璃墙,都看到了。   江剑笑道:“嗯呢,燔总看你忙着接电话就没打搅你,后来他有点事,就走了,让我继续逛。”   “……哦。”   忽然有点不自在。盯着充电中的手机,想着是不是给楚燔打个电话。   呃,为什么打,又该和他说什么?……她这是怎么了,不在状态啊不在状态。   江剑笑嘻嘻的,仲夏发呆他也不打搅,拿着果汁悄悄溜走了。   门口忽然走过来一群人,都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背后印着白色的字,好像是某个园艺公司的工人。   工人们拉着平板车,上面放了一盆盆大大小小的绿植,有发财树,天堂鸟,凤尾竹,红叶,杜鹃等等,枝叶鲜亮,花瓣娇艳,红红翠翠的很养眼。   “仲小姐,这是您的绿植,请签收。”   ……   在顶楼办公室,楚播走进套间的休息室,向床上的靠枕倒去。   “老板,花来了。”江剑的短消息随后就到了。   楚燔回:“知道了。”点发送。   本来还想问,她看到那些花盆什么反应,又忍住了。江剑一定在静观其变,然后详细汇报。   这小子真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他一个字也没对江剑说,可是江剑看见他直盯着仲夏打电话,就笑着问:“老板,您要不要给仲小姐送点儿花?”   楚燔觉得不妥。仲夏不是不喜欢花,但她说过,成束的鲜花虽然漂亮,可惜收到花以后只能看着它们一天天枯萎,这个过程挺折磨人的。   江剑一拍大腿,“咱可以送绿植呀!您看仲小姐这店里就两小盆绿萝,孤零零的。”   对啊,别的店都摆了很多花草,有的有一人多高,又健康又吉利。舒夏之风就没摆那么多,大约是因为,这种盆栽好一点的就上千了,仲夏不舍得。   她照顾他好几天了,现在又帮他照顾上校,他还没什么表示呢。   “那就挑几盆。别选太贵的,总价不要超过三千。”楚燔说。   像她这样的人,不肯承受别人太多恩惠,再多反倒害她破费回请。   “好嘞!卡片上写什么?”   楚燔想了想,低声在秘书耳边说了几个字。   江剑的小眼睛瞪圆了。   “卡片不要和花一起送,你跟花店这样说……”   “收到!”江剑马上恢复了精干利落,忙不迭办去了。   楚燔眼中多了些笑意。好想知道那丫头看到卡片,接下来会做什么。   ……   所有盆栽都摆放到位,工人都走了。江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仲夏的小办公桌上多了盆漂亮的盆栽石榴,丰茂翠叶间点缀着橘红色的花苞、半开的榴花,还有几颗青里泛红的小石榴。   她去拨弄最红的一颗,这时一个年轻的工人折了回来了,塞给她一个信封:“仲小姐,忘记把这个给你了。”   仲夏拆开了信封。里面有张卡片,印着两行方方正正的宋体字。   “恭祝生意四季常青。大宝哥哥。”   仲夏笑了。果然是楚燔送的。   楚燔说过这个称呼幼稚,怎么今天又这么落款了哪。难道……他听见她叫楚弃凡“二宝哥哥”了?   不敢再深想了,脸红了起来,又想笑。   于是给他发短信:“谢谢大宝哥哥。”   不到半分钟,收到回信:“下班一起走。”   对啊,他要去陪上校的。仲夏后知后觉地想,回道:“好的。”   看一眼面前摇摇晃晃的小石榴,又发了一条:“在我家吃晚饭吧。”   楚燔秒回:“好得很。”   仲夏脸又红了,便不再回了。可是过不了几分钟,又抓过手机看。   她想:“要不要回上一条?说什么好呢……哎呀,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他没再来信息,应该是睡下了吧,他有午睡的习惯……”   “别扭!”仲夏敲头,把手机扔到一边,“我今天太不在状态了!小其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时间过得真慢。”   唉,过得真慢,要是快点到下班时间就好了。 第30章 她跑哪儿去了?!   又一周过去了,上校已经适应了在仲夏小姐姐家的新生活。   仲夏自己就是老板, 不需要打卡点卯, 早上的时间很宽裕自由。她专门给猫咪煮香喷喷的鱼片粥,配上迷你肉松面包卷, 让上校吃得饱饱的,才出发去电子城。   上校也很喜欢刘飞小哥哥。它白天睡懒觉,喜欢趴在刘飞腿上呼呼,这个沙发垫子格外软和, 他趴多久刘飞都不会赶它下来, 还会给它顺顺毛、挠挠下巴。   换了主人楚燔, 顶多十分钟就要把它拎下去的。   上校曾遗憾地想, 这位小哥哥要不是腿脚还不方便, 一定会带它下楼玩耍的。   白天没啥意思,无非是猫家里睡懒觉。上校就眼巴巴地等仲夏下了班, 和楚燔一起回家,给它套上牵猫绳,然后下楼溜达。   在这个小区,遛狗的多, 像仲夏这样遛猫咪的很少见。上校维持着高贵的风度,不紧不慢地踱步, 宛若养尊处优的宫妃在御花园里赏景。   对于冲它吠叫的粗鲁汪星人,以及埋伏在草丛或者树梢头、酸溜溜翻白眼的同类,上校就当没看到。   仲夏很有人缘,经过的邻居看见上校, 往往会惊奇地问几句,然后,无一例外地夸赞。   “好乖的猫咪!”   “这大眼睛好漂亮,像翡翠似的,还炯炯有神的,看着就通人性,一定是只聪明的猫!”   这个时候上校往往配合地叫一声,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优雅、有教养。   有时候李其或者王钊会回来,他们是来洗澡和拿换洗衣服的。现在店里休息室宽敞了,可以住两个人,他们基本上不回小区住了,刘飞也好得差不多,不需要占上一个照顾他的人手。   李其王钊看到猫咪也觉得稀罕,抢着逗它。   上校表现冷淡,非常不给面子。对于伸到它眼前的绒布老鼠逗猫棒,或者他们特地去买的鱼片零食,它只懒洋洋地看一眼,就继续盘成一团睡觉了。   两个男孩不但不生气,还哈哈大笑。   “他们都喜欢我。”上校得意地想。   当然,它能看出这两个人对仲夏小姐姐的尊敬,知道他们是因为她喜欢它而对它好。   因此上校更黏仲夏了。抱大腿,当然要捡最粗的抱!   这天夜里,上校睡着睡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空气里多了什么味道,很难闻,是……一股腥臭味儿,越来越浓,四面八方都有。   上校警惕地跳了起来。睁圆猫眼一看……   “喵呜!喵呜!”   仲夏被上校的狂叫吵醒了,伸手去床头柜上摸台灯开关。   手触碰到什么东西,湿湿的,黏黏的,软软的……   等开了灯看清楚,不禁毛发倒竖:“天哪!”   小小的床头柜上,爬了三只大蛞蝓,慢慢向前蠕动,肥胖的暗绿色躯体遍布可怖的黑纹,全身的粘液在灯光映照下泛着亮光。   原来她刚才摸到的就是这三只中的某只。那种湿黏感从手上一直窜到胃里,仲夏捂嘴干呕了一声。   上校又狂叫起来,盯着地面。地上好像也有一点一点的慢慢蠕动的东西,仲夏揉揉眼睛,看看地板,再震惊地看向墙壁、房顶——   卧室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蛞蝓,它们支着两条软软的触角,伸缩、蠕动,所到之处留下一道道亮晶晶的痕迹,就像甩出来的鼻涕。   这大概就是蛞蝓俗称的由来。蛞蝓的俗名叫鼻涕虫,是仲夏最讨厌也最害怕的虫子,没有之一。   小时候淘气,在院子里挖蚂蚁窝。翻开大石头,偶尔能看见巴在上头的蛞蝓,肥肥胖胖湿乎乎的,吓得她大叫。保姆闻声赶来,告诉她这就是鼻涕虫,说如果撒把盐上去,它就能化成一滩像黄浓鼻涕一样的泥浆。仲夏当时就吐了。   她的胆子已经比一般的女孩子大上很多了。南方蟑螂多,有的还会飞,仲夏看到蟑螂,拿张纸巾捏住,裏巴裹巴就丢垃圾桶,面不改色。可是蛞蝓,她只要看见,这一天都不想吃饭了。现在满屋子都是,太可怕了。如果不是上校,这些虫子怕是要爬到她脸上了!   仲夏不敢再看,抱起尚在发怒的上校,小心地踩着蛞蝓之间的空隙,逃出了卧室。   来到客卧,正要敲门,手又是一抖。客卧门上也挂着几只蛞蝓。   ……   快十二点了,江剑把吃空的外卖盒子丢进垃圾桶,看了眼时间,嘿嘿笑了声,跑进电梯。   这些天楚燔都在电子城办公,身为贴身秘书江剑自然跟了过来,这边的环境,比总部有趣得多。   电子城是商厦,江剑每天午饭后都会溜下去晃荡,权当散步消食。有一次路过舒夏之风,仲夏拿了水果冰激凌给他吃。   这是仲夏自己弄的,冰激凌是地下一层超市买的大桶装的八喜,搭配现切的水果碎块,有樱桃、哈密瓜、荔枝什么的,又好吃又好看。   江剑就吃上瘾了,只要中午不加班都会厚着脸皮去小店坐坐。   但是今天,江剑发现舒夏之风关门了,厚厚的玻璃门上挂了把锃亮的锁,以及一个白底蓝字的大牌子,印着醒目的四个字:“暂停营业。”   这是怎么回事,仲小姐向客户许诺二十四小时有人的呀。   正要给仲夏打电话问情况,有人边说话边走了过来。   是李其和王钊,脸晒得通红,衣服前襟都被汗水湿透了。江海雨水多,可都是阵雨,雨停了就是热辣辣的大太阳,一丝儿云彩都没有。   “绿柳花园还行,就是太远了,路上要两个小时,来回四小时。”李其说。   王钊也说:“我刚从芳菲雅筑回来,近倒挺近的,可是贵得很,看那报价我都不敢跟夏姐说,还是否了算了。”   “小其,小钊。”江剑迎了过去。   “是江哥啊!哎不好意思,今天夏姐家出了点事,只好暂停营业了,夏姐都没过来。”   两个男孩连忙打开玻璃门,请江剑进去。   江剑一面制止要去给他倒水的李其,一面问王钊:“仲小姐家里出什么事啦?”   “别提了,说出来膈应死你,夏姐也是倒霉,唉。”   王钊一五一十的,把仲夏家里闹虫灾的惨状,描述得生动形象。江剑边听边缩脖子、摩挲手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房子太老旧,墙壁里有缝隙,生了厚厚一层绿苔。咱也不知道啥成份,反正就是这地儿这个虫的最爱,靠,老师傅撬开墙板,我就搂一眼,差点吓尿。”   这种绿苔,本地的蛞蝓特别爱吃。最近雨水太多,引得墙缝之间的绿苔疯狂生长,正值江海蛞蝓繁殖期,生得又多长得又快,一个月就很肥了。   “江哥,你是没瞅见。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好特么疹人,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李其补充道:“夏姐家是遭殃了,哪哪爬的都是,东西都没法用了。这虫子喜欢夜里出来,要不是上校,夏姐睡着觉,该被它爬到鼻孔里了。”   江剑脸色发白道:“我靠,弟弟你别说的那么可怕。我租的房子也不新,那晚上我睡办公室得了,不回去了。”   “嘿,别介,馨南家园也就夏姐家闹虫灾。那墙壁夹层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裂了,越来越大,才长的绿苔。那是房子太老了,后来再盖的房子,用的板材都不一样,不会开裂的。”   李其给自己和王钊倒水,一口就喝干了。   “所以,仲小姐要重新租房子?”江剑问道。   “可不嘛。我俩马上找中介,分头看房,夏姐在家收拾东西呢。飞哥腿脚不方便,家里还有只猫,需要照顾,那猫娇气的很,夏姐怕它被吓跑。”   “夏姐吓得不轻,我是头一回看她那个样子,打开墙板眼泪都下来了!”王钊说。   “那你们还开店干嘛,接着去找中介算了,做生意又不只有这一天。”   “下午有人来拿货,打电话和夏姐说好了的。”李其说着叹了口气。   “等那人拿完货,我再锁门,去帮夏姐把飞哥背下来。夏姐说,今天要是不能立刻搬,晚上就住酒店。妈的虫窝谁敢住啊。”   江剑想了想,皱着眉道:“酒店客房都那么小,再说,哪家酒店允许客人带宠物?”   “夏姐想住那种公寓式酒店,不挤,还能做饭洗衣服什么的,反正住不了几天,租到房子就搬走了。夏姐好像认识一个这种酒店的销售部经理,和他说过了,多交点钱就成。唉,不说浪费钱吧,这多折腾啊……”   江剑回了办公室,立即拨通了楚燔的手机。   楚燔已经在机场了,拿着登机牌,正要检票上飞机。   看到秘书来电,他走出了检票队伍,按下绿键直接问:“什么事?”   “老板!大事不妙!”   江剑简明扼要点出仲夏窘况,尤其是那句,“她吓哭了!”   说实在的,江剑觉得仲小姐很有女汉子的特质。他在物流区见过她跟着搬运工人打包、上货,那可都是男人的活儿。   他还听李其说过一件事。电子城装修的时候,发现过天花板上寄居的老鼠窝,老鼠们被工人惊动了,四下里乱蹿,女店员们吓得花容失色。有一只跑到仲夏的小店了,她一声叫都没有,淡定地举着扫把,帮物业工人们撵老鼠。   能把一个女汉子吓成这样,那得是何等呕心的虫灾啊。   机场里,手握听筒的男人,越听脸色越难看。   “老板?”   江剑好久听不见那边动静,可是通话记录页面,时长还在朝上跳,只好又喊一声。   “我知道了。你把机票退了,我这就回来。”楚燔下达了命令。   “马上办!”   通话结束,楚燔又打了个电话。   “骐子,抱歉,我碰到了急事,今天走不成了。明天我再飞过来,行吗?”   “忙你的!”卫骐爽快地回答,“那我就明儿去机场接你。”   ……   楚燔坐进从机场回市区的车,在车里打了几个电话。至此,对于仲夏的事他自认办得差不多了,就告诉司机:“去南市区的鑫南家园。”   刚才很生气,仲夏碰到困难,居然没想过要找他求助。   但是他马上又想到,按照他现在的安排,他会有更多机会和她在一起了!是不是要感谢那些虫子!   冷冰冰的脸,不知不觉就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还有点忐忑,这样安排,仲夏不一定会高兴,他要怎么说服她……   一路神色变幻了好几种,所幸司机是个知趣的,一看楚燔的穿戴气质就是指挥千军万马拼杀商海的的大佬级人物,只专心开车,并不打搅他时而愠怒、时而傻笑,时而又惴惴不安。   今天是周四,楚燔周三去了趟外地,和仲夏有两天没见面了。   过去一周,他下班就直奔仲夏家,和她一起陪上校,晚上也在她家吃饭,吃完饭还要坐一会儿才走,真是美滋滋。   关于那条暴露了心迹的短信,事后仲夏没再提,他心里又存着那份担忧,也就只好先这样了。   可是他已经无法改变自己的心了,快到下班就开始憧憬期待,想赶快见到她。   这份爱意,一旦生根就再也无法根除,已融入每根血管每条神经,化作一种本能。   本来的打算是今天去京城,帮卫骐一个忙,同时也趁机提要求,希望能让自己的调查有大的进展。这样,明天回来,就是周五,他希望周末和她有更多时间在一起。   听完江剑的汇报,楚燔调整了计划。   下了车,来到仲夏家所在的单元,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眨眼就看到了那扇熟悉的门。   门虚掩着,楚燔敲门,房里没有动静,就推开——   屋子里充斥着刺鼻的药水味儿,没有江剑说的那种蛞蝓了,但确实可以看到一道道亮晶晶的爬痕,到处都有,可以想象这儿曾经被它们怎样恐怖地占据。   “夏夏?小飞?”   楚燔走遍了所有房间,没看见姐弟俩,就连上校也不见了。   想起上校,他急忙走回仲夏的卧室,果然猫咪那些用品都没有了。其他的东西都在。床上有被褥枕席,衣柜里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书架上的书好好地放着……   少了的东西,应该是她常用的包包,以及一个半旧的笔记本电脑。刘飞的房间,也不见了那副双拐。   卫生间从外面锁住了,里面毫无动静,应该也是没有人的。卫生间是最潮湿的地方,墙体剥落有裂缝,江剑说什么撬开墙,应该就是这里。   楚燔的脸色重新乌云密布。   这丫头,带着弟弟、猫咪和猫咪的家当,逃走了! 第31章 哄她住过来   在一所公寓式酒店的套房里,仲夏正在和厉明晖说话。   厉明晖就是李其王钊告诉江剑的那位“酒店销售部经理”。   说来也巧, 这天上午厉明晖在电子城附近办事, 事儿办完了,就上楼去看仲夏, 结果发现铁将军把门,一打电话才知道他的“好姐妹儿”碰到这样的糟心事。   他赶到仲夏的家的时候,仲夏正和房东的女儿理论。那是个满身横肉的中年妇女,叉着腰, 口沫横飞, 差点溅到上校眼睛里。   “哟嗬, 这么热闹, 聊什么哪?”厉明晖一看就知道不对了, 马上摆出蛮横的样子。   仲夏看见推门而入的厉明晖,感到很意外。她以为是房产中介或者小区居委会派来调解的人。   今天凌晨, 唤醒刘飞之后,姐弟俩商量了一会儿。   面对满屋子蛞蝓,最初的恐惧很快就过去了,习惯了飞快运转的大脑, 开始想对策。   “天亮了找房东看情况,然后, 搬家。打死我也不住这儿了。”仲夏果断地说,“衣服什么的,我都不要了。”   刘飞搓着鸡皮疙瘩:“对对不要了,天晓得哪件被它们爬过!”   除了身份证、钱包和一些重要文件, 其他统统扔掉。   差不多也天亮了,楼下有清扫卫生的阿姨。仲夏就喊了她们上来,给了一些钱,让她们帮忙,把乱爬的蛞蝓收拾掉。   两个清洁工阿姨都吓了一跳。她们戴着手套,拿了长夹子,一只只的捉进垃圾袋,干了大约一个小时。虽然还有朝外爬的,总归屋里不再像个虫穴了。   吃过早饭,仲夏给居委会和房东都打了电话,告知这件事情,又喊来李其王钊。   居委会派了位修理管道的老师傅,拿着工具,撬开了卫生间的墙。大块灰泥板掉落,然后……   仲夏十分庆幸两个男孩在身边。真是恶梦般的场景。   老师傅是当地人,很有经验,就分析出蛞蝓泛滥的原因了,这种现象十几年前他碰到过。   然而,老师傅走了,李其王钊也去找新房子了,上校趴在仲夏怀里打起了呼噜——房东依然未现身。   仲夏打电话催了好几次,又过了两个小时,也就是十二点多了,房东老太太才派自己的女儿上门了。   房东女儿进屋就双手叉腰、柳眉倒竖,一副“吵架老娘奉陪到底,其他的想都别想”的架势,绿豆眼在屋里扫了一圈,气势汹汹地道:“哪有虫?我一只也没看见。”   仲夏就领她去卫生间。   房东女儿面对成群的蛞蝓完全无感:“江海这样的蜒蚰螺就是很多嘛,随便哪家墙里都满满的,有啥大惊小怪?”   一旁的刘飞被气笑了,这分明就是不想管嘛!   租房合同约定,房子有问题,责任在房东。像这次,正常讲房东要负责除虫和修补,房东女儿在来之前两个小时里,也不知道是如何跟房东老太太商量又商量的,反正就是沾都不想沾,朝房客身上推。   “你这大姐,说话好没道理。小区的清洁工阿姨都看见了,吓得尖叫,说魂都要掉了。她们也是本地人,都像你说的大惊小怪么?”刘飞生气地说。   房东女儿来了劲,马上和刘飞吵了起来。   就是厉明晖看到的一幕。   厉明晖凶起来并不可怕,又是个年轻男人,穿得也讲究,一看就是文明人。房东女儿典型的无赖,厉明晖帮仲夏没说两句,她就开始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你这小姑娘哪能这样啦,找男朋友一道欺负我这个弱女子,我有心脏病的呀!”   刘飞:“……”   仲夏本来以为,习惯了性感美女娇媚逢迎的厉明晖,会被这种市侩无赖雷得萎顿了。   但他还真有两下子,不但没惊慌反倒更镇静了。   厉明晖先给仲夏使眼色,让仲夏拖住那个干嚎的女人。然后,转身走到阳台上,给秘书打电话。   “把保卫部、总务部老总都连进来,我要开个紧急会议!”   厉明晖让人雇了一群擅长吵架的大妈,雄赳赳气昂昂的奔赴仲夏家里,把放赖放不停的房东女儿重重包围……   厉明晖身边有个能干的秘书,是他爸特别拨给他的,姓简。简秘书夹着公文包,斯文和气,说起话来,不慌不忙的。   等到大妈们把那无赖女人吵得乏力,简秘书就慢条斯理地和她讲了一番话。   无非是唱个红脸,痛陈利弊,晓之以理,动之以……威胁。   因为仲夏把那些虫子刚冒出来的“盛况”拍了视频,如果传到网上,这家的房子就租不出去了。   “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退房,按合同约定来,这并不过分。大姐,我想您懂的吧?”   房子还剩半年到期,租金付三押二,仲夏年初就交齐了全年的。说来说去,房东老太太不想退这半年的房租,以及两个月租金的押金。   房东女儿终于服软。不过她还是不甘心完全服输,像拿了放大镜似的在屋里翻找一遍,把一些原本就有的小毛病,例如地板裂了几块砖、踢脚线脱落、阳台窗框变形等等,都安到了仲夏姐弟俩头上,从押金里硬是赖下了一千五百块钱。   仲夏没再计较。都是小老百姓,她也不想做的太狠绝,再说,毕竟她的身份资料房东都有,何必给自己埋雷。   事情算是解决了,厉明晖就提供了那套公寓式酒店的套房。酒店当然也是厉家的。   套房三室一厅,一千多块一晚。厉明晖大大咧咧地说,要仲夏不必管房费的事儿了,他让酒店为她免单。   仲夏当然不会答应了,但她并没有当面就谢绝掉,因为厉明晖正说得手舞足蹈。   厉明晖很兴奋,这是他自认做得很成功、很爷们儿的一件事。   “妹子,哥说句不好听的,今天这事儿吧,一个是你倒霉,一个也得怪你不长眼。找房子那会儿,怎么就没看出来那个邪恶老太太的真面目。”   “这个怎么说,综合各种条件算最优的了。”仲夏扶着脑袋,有些丧。   “距离啊,价格啊,户型面积啊,都反复比较过。你不知道找个房子多麻烦,搬家和收拾也很麻烦。如果不是那些虫……我怎么也能凑合住几年。”   所以当初何经理相当于是把仲夏逼上梁山了,穿成那样跑去碧海重华。厉明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干咳几声:“那是你倔得像驴,不肯找朋友帮忙。好了,这儿你就先住……”   仲夏接住他的话头儿道:“好的,等我找到新房子就搬走。多谢厉少哦。”   厉明晖很郁闷,他本来想说给仲夏买套房。他还没做出大业绩,每月花用让父亲严格控制着,存款也被转走了,但是可以找朋友借钱。   仲夏这样说,就把他后面的话堵回来了。他想来几句豪言壮语,想起自己曾经的浪荡和在父亲面前的誓言,又后悔又憋闷,气呼呼地点烟。   “明晖哥,你让你公司的员工替我干私事儿,你爸爸知道了该骂你了,以后别这样了。还有,请那些大妈花了多少钱,我出……”   “闭嘴,废话真多。倔丫头,哥得告诉你,做生意不能什么时候都分这么清楚。”   “这个不能不分清楚,回头把数告诉我,不然我可找你们公司财务问去。哥,我懂的,再多好意我都心领了,谢谢你啊。完了回头我再进点儿U盘、蓝牙键盘之类的小礼物,送给你那些员工,表示一下感谢,也当替我小店宣传宣传了,嘿嘿嘿。”   “……好吧,拿你没办法。说啥谢,见外了啊。对了,人家都有小礼物,那你拿什么谢我?”厉明晖笑道。   “海角阁要还有球赛,我再替你代打?这次赚了奖金我一分不要,都给你。”   “噗……那就一言为定!”   正说着,厉明晖接了个电话,“弃凡?你在路上了?……好的好的,我马上出来迎你。”   挂掉电话,仲夏已经吃惊地站了起来:“楚弃凡他、他来酒店了?”   厉明晖喷了口烟道:“我就跟他提了句你家的惨状,我哪儿知道,他竟然,这么坐不住……”   “我去,疯了吗,他出院两周不到,走路还打哆嗦呢,这自个儿打车出远门?姚阿姨找不到他要急死啊!另外他就一个人是不是,还想让粉丝围攻?”   仲夏交代了刘飞几句,拿了挎包,和厉明晖一起出了房间,来到宾馆正门口。   五分钟后,他们等到了楚弃凡的出租车。   楚弃凡戴了副墨镜和一个大口罩,穿了件长风衣。初秋了,晚上凉,他一下车门就打了个喷嚏。   “哥们儿,你还知道戴口罩啊。”厉明晖见没有双眼放光的粉丝尾随,就调侃他,“这刀没白挨,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了。”   仲夏跟在厉明晖身后,焦急地说:“弃凡哥,你跑出来,姚阿姨知道吗……”   “夏夏!”   楚弃凡不理厉明晖,一把抓住仲夏的肩膀,死死地盯着她。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视频电话不能算。他已经五年多没有见到她了,不,还要更久一些。   确切地说应该是他高中毕业出国那天,夏夏还是十五岁的小姑娘,站在机场送行的队伍里,眼巴巴地等着他和他的同学、朋友们一个个道别,然后轮到她。   他知道她是很期盼和他单独说话的。可惜她挤不过其他的女生,被排到了队尾。而等他好不容易和她说上话了,已经快开始检票了。   最后,她只说:“弃凡哥,你到了国外要多保重。保持联系哦!”   这两点,他都没有做到。   他有各种不得已的原因,但等他想起她、想要帮助她的时候,她已经挺过了风雨,长大了。   楚弃凡越想越心酸,猛地把仲夏搂在怀里。   “额……弃凡哥?”仲夏想挣开,但是楚弃凡搂得紧,只好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背。   “弃凡哥,你比我还激动哈。那个,咱、咱找个地方坐下,好好儿说,行不行?这可是大门口,人来人往的……”   还没说完,眼前一黑背上一沉,原来厉明晖忽然张开双臂,把她和楚弃凡箍在里头。   “我也要Big Hug!”他不甘心地说,“来,一起!”   仲夏:“……”   好容易把两个男人撬开,只见楚弃凡身子晃了晃。他瘦了很多,手术是很伤元气的。   仲夏就搀着楚弃凡一边胳膊,让厉明晖搀另一边。   “你们两个是不是肥皂剧看太多,煽情死了!”   厉明晖哈哈笑道:“煽情的又不是我,是人家王子哥哥。”   楚弃凡被厉明晖搅得有些恼,抱怨道:“明晖你刚才差点把我勒死。”   “是你差点勒死我家妞好吗。”   “夏夏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难道是你家的啊,那你试试,你叫她妹妹她答应吗?”   仲夏笑道:“我才不答应,弃凡哥妹妹太多了。”   她上了台阶走到正门前,本能地觉得背后有人盯视。   扭过头,只见车道旁的花圃边站着楚燔,黑着脸看他们。   ……   楚燔找了一家咖啡馆,四个人在卡座坐下。仲夏和厉明晖坐在一起,对面是楚燔和楚弃凡。   在楚燔面前,楚弃凡的表情,像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孩子。也的确是这样。   楚弃凡是趁姚敏做饭的时候溜出来的。他伤口恢复得还行,听厉明晖说仲夏“流离失所”,心里像长了草似的,根本待不住。   姚敏很快就发现了,急得团团转,马上告诉了楚燔。   那时楚燔正好快到碧波苑了,坐在车里,看见一辆出租车迎面而来。虽然看不清乘客的脸,但这个方向过来的,就只有碧波苑小区的住客了。   目前小区的住客没几家。楚燔果断命令司机跟上这辆出租车。不远不近地咬着,一直来到现在的酒店。   “弃凡,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么?”   楚燔声音淡淡的。在仲夏听起来,好像蕴含了厚重的坚冰,凭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他很生气。   “那个……”仲夏就开口了,想替楚弃凡辩解一下,毕竟人家是为了她。   正好服务员送来饮料,楚燔把仲夏那杯蜂蜜柠檬茶端给她,扫她一眼:“你的茶。”   短短三个字足以让仲夏寒毛倒竖。   她仿佛觉得他也生她的气了。唔,没理由啊,她又没做错事,更没惹他。   “我知道错了,哥。”楚弃凡说,“我是担心夏夏,再说我也很久没见她了,有……八年,对,八年了,是不是夏夏。”   楚燔抿唇。刚才楚弃凡已经给姚敏打了电话,但是没有告诉姚敏具体原因,只说闷了出来走走。算是替仲夏着想的,生怕姚敏因此而抱怨她。   仲夏忙笑道:“是的燔哥。哎我都不知道原来分开这么久了,时间过得真快。”   楚燔没有说话。   厉明晖赶快打圆场:“燔少你还真别怪弃凡,夏夏是太倒霉了。哪,我给你看她拍的视频,你要做好三天吃不下饭的思想准备,当当当——”   视频是仲夏传给他的,正是仲夏刚起床那阵,群虫乱舞的盛况,每个房间都有。   视频有五分钟,楚燔从头到尾看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所以你说,这种情况,又是青梅竹马的发小儿,你让我和弃凡能不着急么。”厉明晖自动把自己划归到和楚弃凡一样的发小一档。   楚燔看看厉明晖又看看仲夏。   仲夏立即道:“明晖哥也很急的,他帮我退掉了原先的房子,还帮我找了这儿。”   “你都安顿好了?”楚燔问。   “老房子里头的东西我都不要了,没啥可带的,就是挎包,电脑,还有上校。电动车存在楼下,我让小其开走了。啊,上校的东西是齐全的,也没沾到虫子。因为它不睡猫窝,我怕落灰就罩了塑料布,好侥幸。”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楚燔握着玻璃杯,慢慢地说,“这是二环附近,周围都是高楼大厦,车流密集。猫咪万一跑出去玩迷路了,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而且,你觉得上校会喜欢这种陌生人来来往往的酒店?”   生气。她有了困难,怎么不找他?也气他自己,没有及时出现。更气的,他没有占据她成长的年代,和她像楚弃凡厉明晖一样亲昵。   总之就是各种不爽!   “这个,我租到房子就……”   仲夏挠着眉毛。其实她没想过来这儿,也就在小区附近找个宾馆住住算了,因为上校已经习惯了鑫南家园那一带。   “是我拖她过来的,燔少你别责怪她了。”厉明晖揽住仲夏的肩膀一拍,挺直了上身。   楚燔手一紧,觉得玻璃杯隐隐有破碎之兆,把它放回桌面上。   仲夏不自在地向前坐了坐,心说,厉大少,咱不带这样的啊,我可不是小丫头了。   楚弃凡看着厉明晖,厉明晖讪讪地缩回手。   “这里不适合我的猫住。”楚燔对着厉明晖那只拍过仲夏肩膀的手说。   厉明晖感到手背宛若寒针刺入。   “厉少,你是好意,但是我有更好的办法。”   大家都看着他。   “我有个朋友在碧波苑也有套房子,在小区的西南角,而我住在东北角。我朋友一年里有大半年在国外,房子多半闲置着,不住也是浪费。我已经和他商量过了,他同意让你们暂住。夏夏,你租到合适的房子之前就住在那儿吧。”   楚燔看着仲夏说。   谁都不知道,碧波苑是他投资的一个项目,大多数房子空着,这套房子是他听说了仲夏的事之后立即买的。别墅都是精装修的,简单收拾一下就能拎包入住,但他知道仲夏不会接受,只好假托是朋友的房子。   仲夏觉得不妥,想要拒绝。   “不是你一个人住。”楚燔像猜透了她的心思,马上补充,抛出一个强有力的借口:“我还要为了上校考虑。”   仲夏不说话了。   ……也对。上校。站在猫咪的角度,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办法好。   碧波苑本来就是上校的“势力范围”,相当于还乡了。而且那处房子和楚燔家隔得挺远,和上校多强调几遍,它就不会跑回去,影响到楚弃凡了。再说,楚弃凡是它眼里的陌生人,有陌生人在家,这只猫咪更不会回家了。   “但是我弟弟,还有我弟弟两个朋友,他们是我的店员……”   “一起住过去得了。”厉明晖也开始点头,“独栋别墅房间很多的,尤其是碧波苑,我要不是生意亏了没钱……哈哈,早就买了一套,和燔少做邻居,好不好啊,燔少?”   楚燔扫了他一眼,没回答。   “夏夏,我有钱。”楚弃凡忽然说,“碧波苑空房子很多,我买一套送给你。”   厉明晖笑道:“你倒是说出了我的心声。弃凡,要不你借我点儿,我买了送给夏夏。”   “……滚,要不要脸啊你。”   仲夏急忙摆手,“弃凡哥,你是知道我的,别说这种话了。”   她不想占朋友便宜。就连现在的酒店,她也让刘飞和前台打过招呼了,要她们结账时刷她的信用卡。厉明晖让酒店经理免掉她的房费,这怎么使得,厉家酒店是要经营的,她不想给厉家企业增添一笔额外费用。   楚弃凡叹气,“夏夏你怎么这么倔。”   厉明晖也叹气,学着楚弃凡的腔调:“夏夏你怎么这么倔。”   “不是倔,我有钱,用不着你们俩的。等我缺钱急用了,第一个找你们俩。”   “那就,这么定了。”楚燔轻咳一声,举起手臂,打了个响指,“服务员,买单!” 第32章 大宝天天见   明媚的晨光斜斜穿透挡风玻璃。小夜曲轻缓流淌,充斥了整个车厢。   楚燔掌着方向盘, 瞥一眼身侧局促不安的女孩, 蓦地开口:“下午我去京城,有点事要处理。”   “哦。”仲夏停了几秒, 如梦初醒般地挤出一个字。   现在住同一个小区了,他可以载她去电子城上班,多方便,可她怎么别扭了起来哪。   刚才, 他不说话, 她也不敢说话, 坐在副驾驶座上, 局促不安地摆弄车里的一只猫咪摆件。   真的是非常非常局促。拨弄几下猫咪脑袋, 偷看楚燔一眼,见他面色沉静, 只是专注开车,又去摸那只猫。   前一天晚上,仲夏带着刘飞和上校,住进了楚燔在碧波苑安排的临时居所, 安顿好已经很晚了。   仲夏本以为楚燔会训她一顿,可他只是摸摸上校的脑袋, 跟她说了句“很晚了,好好休息,明天我载你上班 ”,就匆忙回家了。   楚弃凡和厉明晖并没有陪她过来。这两个家伙先回了楚燔家, 安抚焦急的姚敏。厉明晖把罪责揽到了自己头上,告诉姚敏,楚弃凡是他“闲极无聊约出来打牌的”。   姚敏嗔怪了一番,也就算了。所幸没有出事。   第二天,楚燔才把仲夏的租房遭灾、在他的帮助下搬进小区暂住的事告诉姚敏。   楚弃凡就跟着惊呼:“我的天,怎么这样,哥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姚敏看了视频,头皮发麻,只顾着说心疼仲夏的话了,没有和楚弃凡不顾安危私自离家联系到一起。   “夏夏住进来挺好的,她跟弃凡本来就要好,周末还能来咱家坐坐。也不知道能住多久,大宝你回头好好谢谢你那个朋友。”   “我会的。”楚燔说。   真会扎儿子的心,什么叫夏夏“跟弃凡本来就要好”!另外,我当然希望她能住多久就住多久,最好带着上校住我这儿!可是这个倔丫头一定会自己找到心仪的房子,迟早搬走,我也很无奈呀!   在母亲面前楚燔唯唯诺诺,内心各种不高兴。   好容易把仲夏诓到身边了,但是距离他期望的还差很远。现在,楚弃凡还住在他家,他又马上要出差……   楚燔越想脸色越阴沉。   仲夏哪知道楚燔的心思,她总觉得他还在生气,前一晚她带着上校搬去那个“陌生人来来往往”的酒店,上校可是他的萌宠呐。   “燔哥,对不起嘛。”   车里没开冷气,她还是后背直蹿寒毛,实在受不了,干脆直接认错儿。   左边的冰山大哥扭头扫她一眼,又转回去了,直视前方,面色不变,阴沉如旧,“这么乖?干嘛说对不起。”   “我……不该把上校带去那个酒店……”   “这个不能赖你。是厉明晖的主意么。”低哼一声,“也是,你提醒我了,知道你哪儿错了吗?你怎么不来找我?”   她应该求助的,是他是他是他!   他都和她相处那么久了,很融洽了有木有!   是吧,每天接她下班,一起回家;她做晚饭,他带上校玩儿,和她的弟弟打游戏;然后一起吃饭,吃完饭他洗碗她打扫卫生;做完家务又一起聊天,有时候下楼散步;遇到熟识的邻居,笑嘻嘻地问:“小夏,这小伙子是谁啊?”仲夏会骄傲地回答:“我哥!”   多好啊,其乐融融,像一家子。既然是一家子,有困难了怎么不告诉哥一声!   还是跟他不够亲。挫败!反倒让两只不靠谱的家伙抢在他头里。   仲夏赶紧回答:“下次再碰到跟上校有关的事儿我第一个找你!”   “……”   楚燔咬牙,忍耐地纠正:“是再有麻烦了,记着第一个找我!”   “……哦、好的。”   仲夏有点儿感动,想了想,认真地道:“燔哥,我真不是跟你矫情。我就这思维,习惯了出情况先利用最简便易得的东西,也就是我自己的力量,等我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对付,才会想到找别人帮忙。如果事事依赖朋友,那我还怎么混。”   遇到了红灯,楚燔拉下手刹,暗叹一声。   她说得实在,他却听得心疼。   “昨儿没来得及跟你说细节。明晖哥是碰巧来找我,那会儿我正和房东家的大姐理论,她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明晖哥气不过,就出手了……唉。”   楚燔抬起右手,轻轻拍了下仲夏的后脑勺,“吓坏了,嗯?”   这么说就是不生气了耶。仲夏心情舒畅起来,嘻嘻笑道:“有一点。毕竟那么多虫……不过再多看几遍视频,觉得也就那样了,没啥大不了,这虫又不会扑人。”   “嗬,你还反复看了几遍?真女中豪杰,我拿给我妈看,她吓得把我手机都摔了。”   “姚阿姨看几遍也会麻木的。”   “我妈说打死她也不要看第二眼。”   “哈哈哈。”   绿灯亮了。楚燔切着档,加速,熟练地超过一辆又一辆车。   “老司机真厉害呀。”仲夏乖巧地拍马。   “想学么,空了教你。”   “那敢情好!……对了燔哥,你去京城,什么时候能回来?”   楚燔扭头看她,仲夏忙正色道:“别误会,我是替上校问的。”   她是怕他以为她急着学开车。楚燔忙得很,周末在家也泡在书房里办公,人家就是一说,她才不会当真呢。   楚燔刚有的好心情,倏地被一片小乌云笼罩:“这个说不准,得看事儿什么时候办完。”   死丫头,解释什么劲儿。本来还以为她这么说是多盼他回来呢。才乐呵一秒,就让她打碎了。   “唉,这样啊。”仲夏有些郁郁,她是真想他早点回来!这些天,每天都能见到他,她都习惯了。   忽然想起一句广告词,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楚燔心头那片小乌云的颜色儿又加重了些。他不在,她这么开心??   这时车子已经到了电子城正门口,仲夏可以下车了。   于是解开了安全带,一面笑道:“哥哥,你要是明天回来,我就可以跟你说'大宝明天见'了。”   “大宝明天见!”“大宝啊,天天见。”   忽地想到了这两句曾经火遍大江南北的广告词,楚燔怔在了那里。她是说……   想要和他天天见?   女孩已经跳下车,关了车门,步履轻快地走向大楼的旋转门。   后面的车辆按响了喇叭,楚燔回过神,沿着车道驶向地下停车场。   有几个弯道很不好走,他左手打轮右手配合换档,流星般穿过,像找回了赛车时飙速的爽感。   猫咪摆件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在看着他笑。   楚燔伸指弹了弹它的耳朵尖:“好啊,那就天天见!”   ……   到了周六,楚燔还没有回来。   “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是周日也不一定回得来,唉。忙成这样,周末都不得闲,家跟旅馆差不多,图什么啊……”   姚敏一边切菜,一边唠叨。这是仲夏搬进小区的第一个周六,理所当然的,姚敏喊了仲夏和刘飞来家里吃饭。   楚弃凡陪着刘飞在客厅里说话,仲夏就跑到厨房,给姚敏打下手,听她抱怨和心疼劳碌的大儿子。   “燔哥管着好大一个公司哪,这是身不由己。”仲夏安慰道。   她正在削土豆,削好一只就递给姚敏,“阿姨给。”   “嗯。”姚敏接过土豆,麻利地切成滚刀块。   仲夏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三下两下就剃净一只。姚敏要做一道楚弃凡爱吃的大盘鸡,在仲夏的帮助下,成了流水线作业,快了一倍。   多能干的女孩子,姚敏想。看大宝好像挺喜欢她,如果将来能……那该多好。   姚敏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虽然嫁入豪门,却并没有什么门第之见。夏夏妈妈改嫁又怎样,都离婚了还不许女人另嫁了?再说,和夏夏也没关系。大宝是她亏欠了多年的孩子,只要大宝喜欢的,她都会支持。   “夏夏,材料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帮到这里就行了。”姚敏柔声道,“去客厅坐着吧,你弟弟见不到你,我怕他拘束得慌。”   “哈哈,我替我弟谢谢阿姨。那我走了啊。”   “又跟我外道。快去吧。”   客厅里,叮叮咚咚的,响起了悦耳的钢琴声。楚弃凡养着伤却唯恐琴艺生疏,租了一架钢琴,每天坚持练习。   刘飞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听。楚弃凡弹奏的曲子都是大师级的名曲,难免曲高和寡,普通人欣赏不来,刘飞一脸想要睡觉的表情,仲夏看了差点笑出来。   楚弃凡也意识到了,就停了手,微笑着说:“这曲子没意思吧,那我弹个你们听过的,小飞,你点一支。”   刘飞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我,我就没听过几支钢琴曲……对了,姐,你记得吧,咱们第二节 课课后学校放的那曲子,挺欢快的,听着特让人高兴,可是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哎,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记得一点旋律。”仲夏就哼了一小节。   “呵呵,我知道这个,叫做《瓦妮莎的微笑》,脍炙人口啊,国内很多学校都用来放给课间休息的学生听,很合适的。”   楚弃凡说着,就用手机搜它的曲谱,然后照着弹了起来。   “啪、啪、啪。”有人鼓掌,“弃凡哥哥身体还没养好,弹琴都弹得行云流水似的,不愧是钢琴王子。啊,仲夏妹妹,你也在。”   是牧珮雯。姚敏不是只请了仲夏一人,还有牧珮雯和厉明晖,不过厉明晖说有事走不开就没来。   仲夏认为,他是不想和牧珮雯一起吃饭。   “珮雯姐,你来了。”仲夏微微一笑。   “最近还好吧?”牧珮雯说。   牧珮雯曾经去过仲夏的小店,略站了站就走了,一脸傲慢。用李其的话说,“这位时尚姐姐是不是走错门儿了?本来要去名品服装专柜血拼,结果发现迷路走到了卖电脑的店,脸上那个不高兴。”   不高兴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店铺没有牧珮雯想的那么寒酸,生意也没有她希望的那样差。   仲夏看了眼牧珮雯通身的PRADA,回答:“马马虎虎啦。咱们继续听曲子啊。桌子上有橙汁。”   牧珮雯心里冷哼,自己给自己倒了饮料,心说,高雅的钢琴王子居然弹这种平民化的曲子,一定是为了迁就你们两个乡巴佬乐盲。   她根本看不上仲夏的继弟刘飞,都没和刘飞打招呼。   仲夏捏了捏刘飞的手。刘飞冲她笑了笑,表示他无所谓。   姐弟俩都没把牧珮雯当一回事。在社会上闯荡多年,他们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嘴脸,牧珮雯不过是个肤浅可笑的女人,没什么战斗力。   三个人就沉默地听琴,乐得互相不打搅。   楚弃凡弹得确实好,仲夏闭着眼睛,脑海里却闪过一幕幕鲜活的画面。仿佛回到了高三,那段被无穷无尽的考试折磨的日子。   五点起床,操场上先跑几圈,天亮一些了,爬上石阶,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开始背单词,背古诗,各种复杂的公式,历史事件,政治理论……到了食堂开门的时间,冲去打饭,人巨多,晚一步就得等下一锅了。   吃完饭,进教室继续早读。这个时候段萍才起来,她是不吃食堂的,外头买了鸡蛋灌饼,匆匆忙忙朝嘴里塞,烫得吸溜吸溜的,坐在仲夏身边,口齿不清地说:“妈的,今儿我去买早点,又碰到金华那个马子,丫的跟我抢吃的还骂骂咧咧,差点弄脏老娘的饼……”   仲夏睁开了眼睛。金华,金华……临近会考那段时间,她们被金华和他那帮混混骚扰,段萍说起这件小事的那天,她好像……   “夏夏,夏夏?”楚弃凡的手在眼前晃动,“你怎么了?”   刘飞也在摇她的肩膀:“姐?”   仲夏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倒向了刘飞,头昏沉沉的,全身都打着哆嗦。   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没事,忽然有点不舒服……可能冷气开得太大了。”   可怕。她顺着段萍的话,回忆当天发生的事,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个画面。   段萍被金华的女朋友激怒,中午约了那个小太妹,去学校后门“讲道理”去了。   仲夏要帮忙,段萍不肯,说她要自己解决,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仲夏帮她打开水,学校开水房开放的时间很有限,错过了就没了。   很不巧,学校的开水房那天坏了。这在经费不足的六十八中并不少见。   学校附近有个招待所,属于一家老国企,很破旧了,但是有时候学生来打开水,招待所的人并不禁止。所以但凡学校开水房坏了,学生们都去那儿打水。   仲夏就提了段萍的两只塑料水壶,出了学校门,向那座招待所走去。   经过一个狭窄的巷子口,她忽然感到后颈一疼……   那尖锐的刺痛感,此刻仿佛还在,让她心尖发颤,全身直冒冷汗。   为什么她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那之后又怎样了?……   正紧皱眉头沉思,楚弃凡摸了下她的额头,又试自己的。   “比我手还凉,看来没有发烧,真是冷气太大了?我去关空调。”   牧珮雯站在楚弃凡身后,仲夏看见了她的目光。比房内的冷气还要阴寒,那嫉恨之意是那样明显。   仲夏站了起来,“弃凡哥我真没事,可能昨晚累着了,屋里有点闷,我出去走走……”   玄关处传来人声,本来恨恨地看着仲夏的牧珮雯,立即转过身,冲向来人的方向。   “爸,妈!”她欣喜地喊道。   ……   京城。卫骐办公室。   楚燔坐在电脑前,一张张地翻看嫌犯照片。对面,副局长卫骐手里夹着烟,期待地看着他,楚燔已经看了两个小时了。   楚燔眉头紧紧皱着,手指滑动,鼠标将照片局部放大……   “看了三遍,初步圈定这几个人。”最后,他肯定地说。   卫骐按灭了烟,脸上浮起笑容,“好极了。” 第33章 乖,摸摸头   碧波苑的夜晚是令人愉悦的。海风吹散了漫天乌云,露出缀着璀璨繁星的深蓝夜幕。夜深人静, 隐隐听得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叫人油然生出冲动,想要此刻顺着白石铺就的甬.道, 一直走出去,走到那星光下的金色沙滩倘佯。   但是仲夏没有走出去。她抱着双臂,独自徘徊在居所的后院,边走边看自己的影子。   影子淡得像道轻烟, 再淡些就融入树影之中了。孤独的一道, 默默地陪着她。   这些年, 踯躅独行, 不是没有感到过凄凉的。她和母亲以那样的“罪名”离开生活了多年的家, 就像乍然从树上跌下的小鸟,想要回到熟悉温暖的窝, 却被残忍地告知,她根本不属于那里。   她曾经想过,她的父亲到底是谁。为什么牧国平一口咬定她不是他的孩子?她和母亲长得那么像,那她是怎么来的, 以母亲的为人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难道母亲是被……   根本不能去深究答案, 那一定会让母亲更加崩溃。渐渐地,她意识到,她不想知道答案了,既然牧国平冷酷如斯, 那么对她和妈妈来说,重要的是好好过日子。   啊,她得感谢自己的粗神经。如果她是林黛玉那样的性格,恐怕早就哭死了。   她自认内心磨砺得光滑坚硬。然而今天,牧国平带着于珍珠突然造访,她还是失态了。她发现自己无法面对这两个人。   姚敏很惊愕,牧国平夫妻来江海,她是不知情的。他们带了贵重的补品,看望楚弃凡。   姚敏和楚弃凡便与牧国平夫妻俩寒暄。牧珮雯笑着对姚敏说:“姚阿姨,我替爸爸跟您道歉,爸爸他说要给弃凡哥哥一个惊喜。”   爸爸,爸爸,爸爸……   牧国平呵呵地笑。牧珮雯看了仲夏一眼,得意满满。   头还昏昏沉沉,仲夏揉了揉太阳穴,站直,看了刘飞一眼。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她搀着刘飞,在满室说笑声中走出了客厅。   快出大门的时候,姚敏追了过来。仲夏抱歉地说,对不起,姚阿姨,我实在不能继续坐下去了,希望您能理解。   姚敏挽留不住,叹着气回去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是很尴尬的。   仲夏回来后就去厨房做饭了。刘飞想安慰她,她洗着青菜,淡淡一笑,说道,不好的事,提他做什么。   刘飞懂她的心情,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姐,我去关院门。”   从那时到现在,院门一直关着。不想见到那对男女,所幸也无人上门打搅。   楚弃凡曾有电话追过来,仲夏就说,只是不舒服,让他不要担心。   楚弃凡就和姚敏一样叹气。仲夏听见牧珮雯敲门,喊他去吃饭。楚弃凡也做不了什么,只得说,那夏夏你好好休息。   仲夏真的需要好好休息。头一直晕,身体也发冷,很像要感冒的样子。她是生不起病的,她病了,她的小店和小家就乱了。饭后就两点多了,仲夏一直睡到六点,才觉得好些。   白天就这样过去了。现在快十一点了,刘飞早就睡了,她却因为下午睡多了,现在毫无困意。   很讨厌这种状态,因为这样脑子就会一直转啊转的,于是,上午遭遇的那一幕,总是在眼前飘来飘去。   仲夏走到一株粗大的梧桐树下,扭头看着身后的米色小楼。   小楼带点儿西式风格,一共三层,顶楼有个小露台,站在那里看海,视野非常好。   每间房间都收拾得清爽温馨,甚至还有许多女孩子需要的日常用品,一看就是才买的。都是楚燔准备的啊。   他为她做的越齐全,她越感到心情沉重。舒适的房间,好像透不过气似的……   “唉。”   仲夏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要是像一开始那样,一直躲着楚燔就好了……   “喵呜~”   灰色的胖猫咪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小脑袋蹭着仲夏的裤腿。   天刚擦黑上校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居然现在回来了,昨天晚上它可是兴奋得到了天亮才回的。   仲夏弯腰抱起上校,走到长椅上坐了下来。   “回来这么早,你不找你的小伙伴儿啦?”她摸着毛绒绒的猫脑袋。   上校抬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尖嗅她的脸,嗓子里呼噜呼噜的。   仲夏想起和刘飞商量过的打算,挠着猫咪下巴,柔声道:“姐姐走了行不行?你自己住在这儿,楚燔哥哥可以过来陪你。”   “不行!”   头顶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低沉,微带怒气,正是她提到的那个人。   仲夏惊了一下,楚燔已经坐到了她身边,把上校抱了过来。   上校看见楚燔很激动,甩着尾巴,两只前爪扒上他的衣襟,又是嗲嗲地叫唤,又是蹭他的脸,还伸出舌头舔他。   楚燔任由上校在怀里卖力地讨好,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仲夏尴尬了,讷讷道:“燔哥,你……我……”   他是几时回来的,又怎么会来到她住的院子里。她刚才的话,都让他听见了。   楚燔不看仲夏,搓搓激动不已的上校的脸,凑在猫耳朵边说了几句。   上校喵了一声,跳下地撒欢跑掉了。   现在,只剩他们俩了。并肩坐在长椅上,仲夏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全部的神识却都集中在身边的男人身上。   他穿着深蓝色T恤和牛仔裤,散发出洗衣液的清香,应该是回家后换的。不知道他几点到的家,但是可以想象得到,他一定听说了牧国平夫妇造访的事……   仲夏镇静了下来,干笑道:“燔哥,你出差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回的,这么晚还跑来看上校。你看,它好着呢,我可没敢亏待它。”   男人低低哼了声。   “不,它不好,我看它就快变成被人抛弃的小可怜了。”   “……”   仲夏挠挠头发,想要再挤点儿笑声出来,手忽然被楚燔抓住,“陪我走走。”   两人站起来,他就松开了她的手。   仲夏觉得那只手热热麻麻的,这感觉一直入侵到心底。   她再也想不出什么打破尴尬的话来,只好低着头,慢慢地和他并肩走着。   “怎么还不睡?”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身边的男人终于开口了,“是不是住得不舒服?”   “没有没有。房子挺好的,不能更舒服了。我只是……楚燔哥,白天的事你也听说了吧,我,我有点,有点睡不着。”她语无伦次地说。   “所以就后悔住进来了,想丢下上校离我远远的,能多远就多远,嗯?”   他在一株梧桐下站定,握住她一只手臂,将她转向他。   仲夏被戳中了,羞愧使得她两颊发热起来,心脏剧烈地跳动,心头氤氚着的,竟然还有一丝丝甜暖。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燔哥,我不会马上搬走的,怎么也得找到合适的地方再说,刚才我那……只是说点儿赌气的话,你别当真啦。”   男人抓住她双臂的力道大了些,他的头俯向她,离得更近了,她感到热热的鼻息喷在脸上,连带那两道目光都滚烫了起来似的。   想要后退但是被他禁锢在掌心,动弹不得,只好将脑袋向后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她不敢再与他对视,盯着那两片坚毅却柔软的唇,看见它们启动,吐出柔和的字句。   “夏夏,我来,不是看猫过得怎么样的。”   楚燔松开手,向后站了一步。   仲夏赶紧也退了退。清冽的晚风重新笼罩了自己,刚才那点儿迷乱被吹散了好些。   “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楚燔向她张开双臂:“过来。”   “……嗯?”她怯怯地看着他,心脏仿佛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兀自剧烈地跳动。   “我说,过来。”他见她这个样子,又向她走近一步。   “我觉得你需要,这个。”   他站立的角度刚好被梧桐树影遮住了脸,但是这句话的意思,她听得明明白白。   眼底忽然被热热的浪潮袭击,根本无法抵挡,全身也颤抖起来。双手抬了又抬,明明想要捂住脸,站在那里不动,但却像被蛊惑了似的,踉跄着,扑进那宽阔坚实的怀抱。   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温暖。鼻腔充斥着熟悉的气息,每晚她抱着上校入睡,都能嗅到的,来自楚燔的气息。   上校到了身边后她就买了楚燔用的那种香波,真是安宁平和,比什么熏香都管用……是因为使用它的人,给她这种感觉吧。   她的感受,他都猜到了……他,是来安慰她的。   仲夏紧紧闭着眼睛,感到有泪珠渗进了楚燔的衣襟,哽咽着喊,“燔哥。”   宽厚的大掌扣在她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头顶上方传来沙哑的呢喃声:“乖。”   她埋在他的胸膛里,点点头,抹净脸上的泪。   待到觉得好受了些,才不舍地离开这个怀抱。   “哥,咱们坐会儿。”   “嗯。”   他们走回刚才的长椅坐下。仲夏脱了鞋子,抱膝坐着,楚燔就靠上了靠背,长臂伸展在她身后。   这样的夜晚,太适合回忆和倾诉。身边有个愿意聆听的人,真好。   “我很小就知道他不喜欢我。”仲夏盯着地上自己的凉拖,平静地说。   这个“他”,当然是指牧国平。   “我记事早,印象里,他几乎没怎么陪过我,更谈不上宠爱了。   “我好羡慕别的小朋友,周末跟着爸爸妈妈去公园游乐园,累了撒个娇,爸爸就背着或者抱着,还给她们买棉花糖,雪糕,小风车,吹泡泡的小彩罐儿……我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永远是妈妈在身边。从幼儿园到中学,每次家长会都是妈妈去,他一次也没出现过。   “我问妈妈,为什么爸爸不带我玩,今天不是周末吗?妈妈说,夏夏乖,你爸爸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外面跑生意。他忙着赚钱养活咱们娘儿俩呢,你不要任性。”   牧国平是忙着赚钱,可他赚钱不是为了她们母女。在他的眼里,仲丽琴和女儿对他的生意无任何帮助,是只出不进的累赘、毫无价值的附属品。   “我不记得他对我和蔼地笑是什么样子的。我犯一点儿小错,比如打碎了杯子,摔了一跤,衣服划个口子……他知道了就大发雷霆。   “保姆说,我两岁的时候自己学吃饭,坐在妈妈给我买的小桌子跟前,手没捧住,把碗摔了 。我着急站起来,结果桌子让我带翻了,桌上的饭菜都掉地上了。他刚好走进来看见,伸手就是一巴掌,我的鼻子马上流血了。”   牧国平对她毫无感情,小小的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讨厌她。孩子天生不会挑剔父母,连埋怨的意识都没有,积攒了这样多的委屈,也只是默默受着。   现在想想……呵呵,虽然说牧国平本来就自私冷血,但或许,也少不了某人的挑拨吧。   “他对我妈妈一样不耐烦,动不动就大吼大叫的,总说他辛苦养家了,所有压力都是他担着,老婆还总让他不痛快。后来我知道,他是嫌妈妈不工作,没有收入,岳家无权无势,妈妈还不能给他生儿子。   “我和妈妈住在阔气的大房子里,吃穿用还算讲究,不过我知道他肯这样是为了面子。他吝啬得很,但也怕人家笑话,面子上的钱他还是愿意花的,只不过每花一分都像割他的肉一样,因此,他对我和妈妈就更暴躁了……后来送我去翔鹰,每年学费就要十几万,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楚燔不知什么时候叼了根烟,但是并没有抽,仲夏这样问他就把烟拿了下来,夹在指间,淡淡地道:“大概,是想让你认识些有钱有势的朋友,将来嫁得高一点,他好借亲家的势。”   “呵呵,没错。”   “但我更不明白的是,他对于珍珠母女却好得多得多。他在公司怎么样对于珍珠,这我看不见。我只看见,他骂我妈妈的时候会拿于珍珠做榜样,说于珍珠怎么细致、体贴、善解人意,而妈妈是木头脑子,不会给丈夫分忧。”   仲夏冷笑起来。   于珍珠经常来牧家。有几次仲丽琴不在,小仲夏偶尔经过书房,看到她和牧国平关着门……当时年纪小说不出来,只由衷地觉得怪怪的,长大了回想起来,才豁然开朗。   牧珮雯是牧国平嘴里仲夏的第一榜样。“雯雯姐姐”品学兼优,拿的奖状可以贴满整面墙,钢琴弹得又好。   “看看你自己,就知道在男孩堆里撒野,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比不上雯雯姐姐一根手指头,将来哪个男人肯要你,也就和你妈一样是围着锅台转的货色!”牧国平这样骂小女孩。   仲丽琴曾不止一次想给女儿报兴趣班,不管报什么,牧国平都一口否掉了。他嫌贵,也从来不去想要不要帮妻子给女儿找启蒙的辅导老师,他每月发给妻子一点点家用钱,便认为,这些都是妻子该考虑的事。   仲夏那些爱好,乒乓球羽毛球,排球篮球,后来迷上的台球,包括那两下子拳脚,基本是和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学的。这些,在牧国平眼里,都是“不学无术,没个女孩样”的。   他认为,女儿这样是他没娶到贤妻。公司经营出了问题,他也赖到“妻女不贤”上头,拿她们撒气。   “他冤枉我妈妈,不问青红皂白抛弃了她。然而我还是庆幸,从那之后我妈再也不用承受他长年累月的冷暴力了。”   仲夏感到男人的手臂环上她的背,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摸摸你。”   “嗯……”   仲夏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轻松不少,笑道:“哥,我好多了,不难过了。”   身边的男人把一个扁扁的小瓶子塞到她手里,暖暖的,还带着他的体温。   “这是白兰地。愁呢要拿酒来浇,你浇点儿吧。”   仲夏:“……”   她接过瓶子,拧开盖儿,喝了一口。酒液清凉,却泛着浓浓的辛辣,直冲卤门,滑过咽喉、胃袋,化做暖流传遍全身,整个人飘飘然的。   “这个牌子我喜欢,不错吧。”   楚燔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涌来。其实她酒量很好,但不知为什么,仅仅这一口就有了醉意,每根神经都被泡在了醇厚甘洌的白兰地里。   “哥哥,你也太贪了,不是要我说更多吧。”她笑得憨憨的,脸上却滑下小小两颗泪珠。   “有苦水也倒得差不多了,横竖就是那么点事儿,你们都知道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再八面玲珑再能屈能伸,就是看不得他们一家子得意洋洋的猖狂样。凭什么,我妈辛辛苦苦伺候他十八年,到头来,被安上一个淫.妇的帽子,背一辈子骂名。于珍珠风风光光的,我妈妈却被禁锢在精神病院里,想过普通人的生活都不能够。”   她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大口。   他的大掌凑过来,粗砺的拇指擦掉她的泪珠,在小鼻尖轻点一下,“你妈妈会好起来的。”   “嗯,我也这么想。她一定会的。”   仲夏就说起仲丽琴差点砍断手腕那次的情形。   “我一向身体好,居然发高烧烧了将近一周,醒过来我妈已经……后来,我去国锐大楼找于珍珠,她派了个助理,跟我说,希望我们全家永远别回京城,呵呵……至于那个男人,他根本不接我电话。走就走,我索性改掉牧这个姓了,反正他也不认我是他女儿。”   楚燔扳过她的肩膀,声音里有几分急切:“你怎么病倒的?”   “不太记得了。刘叔说,我是用功过度,把身体累坏了。”   楚燔放开女孩,低头思索着。   仲夏又喝了一口酒。   “懒得说了,不能再为这种人浪费我大好口水。这酒真不错,燔哥,我现在有点、有点想睡了。”   “好。”他环住她的肩膀,扶她站了起来,“去睡吧,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   “嗯!”   快走到门口了,仲夏想起件事,“燔哥,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门禁卡,朋友给我的。”他给她看一张小卡片,“有两张,一张给你了,我这个备用。”   她信以为真,点了点头,笑道,“挺好,万一我忘带了,还能靠你进来。”   他的回答是再度揉了揉她的头发。   跨进房门前,仲夏把小酒瓶还给楚燔:“不好意思,好像让我喝的差不多了。”   “我那还有。哪次带你去看我的酒窖,放开了喝。”   “抱歉,让大哥你听了这么多……负面情绪的东西。”   “欢迎随时倾倒。”   仲夏觉得眼皮子沉重,恨不得马上倒下。然而,目光拂过门口的男人,魁梧挺拔,背着漫天星光,披了雾沉沉的夜风,柔柔地看她,一双黑眸,清亮璀璨……   酒意上了头,一冲动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楚燔哥,晚安。”   他没有动,僵直地立在那里,好像瞬间变成了化石。   ……她都干了什么。仲夏觉得喝下去的所有白兰地都烧到脸蛋儿上了,窘得想跺出道地缝跳进去,什么都不敢说了,转身关了门,冲回房间,一头扎进枕头。   楚燔盯着紧闭的门。   女孩儿柔软的身躯紧贴,双臂环绕……那种叫他心跳如擂鼓、血脉喷张的感觉,挥之不去……   心里又热又甜,想要哈哈大笑,想要高高地蹦几下……   可是,又想捶自己。   “你猪啊,装什么圣人呢,也不知道回抱一下,多好的机会!” 第34章 你是不是喜欢夏夏   楚燔回到自己的书房,从电脑前放着的信封里取出一叠资料, 里面有于珍珠的照片。   是她年初在财经频道做专访的高清视频截图。头发高高盘起, 一看就静心打理过。两道眉毛描得长长的,眉尖上挑, 宛若即将刺入鬓发的剑尾。身材发福,双下巴,厚重妆容却盖不住法令纹和脖子上的皱纹,一根根清晰可见。   典型的自诩女强人的中年富婆形象。楚燔看了几眼, 狠狠地揉成一团。   仲夏的眼泪, 让他狂躁。刚才在她身边, 他是用了多大毅力才控制住自己, 没把她紧紧按在怀里。   妈的, 心疼死了!   从动机和条件,怎么看于珍珠都是那个幕后黑手, 但是根据他搜集到的资料,包括从卫骐那儿了解到的,证据链还是不够实。于珍珠,的确是个又狠毒又狡猾的女人。   楚燔这次的京城之行很有收获。他曾对卫骐说起过五年前的中毒经历, 特别提到了和那几个彪形大汉打斗的场景。随着记忆的复苏,那些人的相貌逐渐清晰起来。   卫骐很感兴趣。他正带队盯一个巨大的跨国犯罪团伙, 这个团伙无恶不作,主业是贩毒,势力渗透到各个阶层,手法极其隐蔽, 经常先侦查人员一步得到信息,想要现场抓获很难。   向上级请示后,卫骐就请楚燔到了局里,让楚燔循着回忆起来的那几个人的相貌,和侦组人员辛苦搜集的嫌犯资料库进行比对。   比对的结果叫人欣喜,锁定了三个男人。经过调查,五年前,这三个人都和刘飞提到的那个金华有来往。   当年金华所在的帮派老大叫做涂姜。据卫骐分析,涂姜之所以那么猖狂,是因为当时他带着手下投奔了现在这个跨国犯罪团伙。   那三个袭击楚燔的男人,都是涂姜的爪牙。楚燔中的毒,很像当时瘾君子之中流行的一种新型冰.毒,毒源被这个团伙严格地控制住了,只有他们有。   至此,下手实施的人基本有了定论。还差一步,找出于珍珠和他们之间的联系。   “你和你说的那个女孩儿的遭遇,也算件案子了。”卫骐告诉楚燔,“但是,虽然锁定了几个嫌犯,还需要地点、作案时间之类的关键因素,不然没抓手搜集证据。大燔,你还能再想起来点儿吗?”   楚燔就用力地回忆。他甚至忽视了闫清的警告。   非常遗憾,他的头不再扎针般地疼,鼻血不再小水龙头似地哗哗流,可是,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楚燔非常郁闷。他要是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会在过去和未来之间随意穿越就好了。他会立即穿回五年前的夏天,看那些人害他和仲夏的地点,究竟在哪儿!   夜已深,他心情烦躁,毫无睡意,走到酒柜前,准备给自己倒杯葡萄酒。   忽然有隐隐琴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很耳熟,他知道这曲子,叫做《瓦妮莎的微笑》。   读中学的时候,上下午的第二节 课和第三节课之间,这欢快的韵律飘遍了校园每个角落。   弹琴的人,除了他的弟弟楚弃凡,不作他想。   但是他记得,楚弃凡所在的翔鹰中学,课间休息播放的曲子,是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   这是有来历的。楚弃凡初一就代表学校,凭借这支曲子获得了亚洲青少年钢琴大赛冠军。那之后翔鹰中学就把楚弃凡现场演奏、录制的《悲怆》定为课间休息必播曲目了。   楚燔走进客厅,立即被跳跃灵动的音符包围。楚弃凡弹得很投入,没有意识到他这个听众突然降临。   楚燔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沙发正对着钢琴,楚弃凡终于看见了楚燔。   “怎么还不睡?”楚燔问,“要练琴就白天练,别把妈吵醒了。”   楚弃凡停了下来。   “不会的。你这别墅隔音效果很好,妈睡的又是楼上最靠里的房间。哥,你不是也没睡?晚上七八点钟风尘仆仆的回家,还一直忙到现在。”   楚弃凡看向楚燔,“哥,这曲子你熟悉吧。”   “不能更熟了。”楚燔回答。   楚燔靠着沙发靠背,由下而上看楚弃凡。从他的角度看,楚弃凡脸上有淡淡的廖落。   自从回归楚家,似乎……他和这个亲弟弟,就没怎么聊过天。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单独说话,又是在这样静谧的,充满异样氛围的夜晚,还是头一回。   楚弃凡低着头,只用右手拨弄琴键,指尖流淌出一串串单调的旋律,还是那支曲子。   楚燔站了起来,说道:“我马上去睡。弃凡,你也别弹了。”   “哥,你是不是,喜欢夏夏?”   楚燔走到客厅通往楼上的走廊处,听见楚弃凡在身后这样问。   他转过身。   “我知道你刚从她那里回来。哥,那套房子,其实是你买的吧?”   楚弃凡也站了起来,双手撑着钢琴盖,看向楚燔,犀利地道。   “你想说什么?”楚燔反问。   “我想象得到。夏夏先是在这儿给你做了一周的饭,你不可能对她没有感觉,她那样的女孩子……”   楚弃凡轻轻地叹了一声。   “然后,我住进来了,你让她照顾你的猫,每天都去看它,也就能和她多相处了。现在,你又拿猫做借口,哄她住在这个小区……该怎么说你,哥,你心机太重,夏夏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能不能,放过她?你对夏夏了解太少了,她和你在一起,不合适的。”   楚燔向客厅走了几步,脸上看不出喜怒:“你说这些,其实是因为你想跟她好?”   “……”   “楚弃凡,你看她什么眼神,我清清楚楚。我也理解,你在和她分开八年后,见到现在的她,是什么感受。   “你可以拿你们一起长大说事儿。但是,难道这样你就懂仲夏了?你能为她带来什么?你知道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喜爱什么,又厌恶什么吗?”   楚弃凡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我当然知道。夏夏是个很乖的女孩子,妈也喜欢她,你喜欢上她我能理解。但是哥,你不能娶她。”   “呵呵,为什么,就因为你想?”   楚燔从茶几上拿了烟盒,抽出一支烟,抓过打火机,边打火边道,“楚弃凡,你看看清楚你自己,你没资格跟我说这话。”   “你!”   楚燔点着了烟,深吸一口,皱着眉头。   略静了静,沉声道:“别误会,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弃凡,你想想你是怎么受伤的。你太出名了,懂我意思吧?   “任何女孩子做了你的女朋友,只会被你那些所谓的真爱粉疯狂围攻。她们会人肉她,评判她的一举一动,当然会有衷心赞美祝福的,但是,恶意讥嘲、暗暗期盼她倒霉的人,数量更多……你应该注册个微博号,随便搜一搜,就该知道我不是夸张。”   楚弃凡脸色发白了。楚燔继续道:“你忍心她受委屈?”   他没有说出更尖锐的话。楚弃凡相对单纯、理想化,做事不周密、缺乏预见性,自己都需要一个专业团队去保护和照顾,哪里还能袒护女朋友。   “更何况……”   楚燔想到牧珮雯,乃至于珍珠的手段,冷笑了一声。   “更何况,楚弃凡,你心里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在乎仲夏。”   “我很在乎她。”楚弃凡固执地说。   “在乎是有的,所以你听说她房子的事儿就偷偷打车瞧她去了。不可否认,你为了见她,不顾自己的安危,我都觉得震撼。   “但是,你那点儿感情,对仲夏来说太单薄了。想想今天,今天谁来了?……妈说仲夏没吃饭就走了。她为什么走,你总该知道吧,你不是在乎她么,请问你为她做了什么?”   楚弃凡怔住,愣愣地看着楚燔。   “牧国平前后两个老婆,这谁不知道。他占着道德制高点,对本来就没工作的前妻和前妻的女儿也是够冷血的。小姑娘当时都高二了,念书念的好好的,牧国平生生的砍掉她的学费,让她当着全校人的面被赶走,你能想象她有多委屈多难过吗?”   楚弃凡长叹了一声。   楚燔接着道:“仲夏脾气好,心眼儿也好,但她还没圣母到对牧国平两口子礼貌有加的地步。你可能还不知道仲夏的妈妈有多惨。   “牧国平、于珍珠,外加一个你亲热地叫着‘师妹’的牧珮雯,杵在这厅里……你觉得仲夏扎心不扎心?   “所以她走了。她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回去之后又是怎么想的,这些,难道你没概念?而你继续和你的珮雯师妹说说笑笑,妈说,你们一起去海边散步了。”   楚弃凡低声道:“我能怎么办呢?如果我丢下客人追出去,珮雯的父母会更加厌恶她,而珮雯父亲做了什么,也和珮雯没有关系啊。”   “不是非要你丢下客人追出去。至少体谅一下她的心情,给她点安慰。”   “我后来给夏夏打电话了。”   “她接了么?”   “接了。”   楚燔抽着烟。看楚弃凡的样子就知道仲夏怎么答复他的安慰了,无非“我就是有点累,没大事儿,弃凡哥你别多想”之类的。   仲夏是绝对不会责怪楚弃凡的。以她的想法,谁也没义务替她和牧国平夫妻作对。   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这女孩儿清楚得很。仲夏倒有可能对楚弃凡道歉,她觉得让楚弃凡和姚敏尴尬了。   她会一个人难过,自我排遣,就像刚才那样。但是很快她就会重振精神,继续开她的小店。这是个不甘屈服命运的、内心强悍的姑娘。   楚弃凡和牧珮雯的的确确也是很要好的。所以即便他安慰也安慰不到点子上,而仲夏也不会选择对楚弃凡倒苦水。   楚燔赖得再说,不过看楚弃凡的表情,刚才几句提点也够让他领悟了,就道:“好了,去睡吧。认真想想我的话,别再让她为了你受伤害了。”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五年前,在国锐银行,仲夏给楚弃凡打的那个视频电话,给她自己带来多大的灾难啊……   一点一滴的,他找到的证据,统统指向他的推断。   楚弃凡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这还要问我?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牧珮雯对你啥想法儿。   “你自己也说,你和仲夏一起长大,那么,你这位师妹必然也是不离你左右吧?你仔细回忆回忆,聪明怜俐的师妹有没有挤兑过她?嗯?……有,是不是?你觉得那不叫伤害?”   楚弃凡在钢琴前坐了下来。   过往的一幕幕太多太多,他周围总有无数女生围绕,牧珮雯是怎样对待夏夏的,她和她的闺蜜们你一言我一语,说过什么嘲讽挖苦的话……   他还记得他某次过生日,正为夏夏弹着琴,牧珮雯带着几个女生过来,闹着要他合奏……   夏夏就默默地走了。   那时,他一样地忽视了,继续陪着牧珮雯她们。   夏夏受的委屈,不能不说是因为他了,但她事后一句抱怨也没有,对他一如既往地亲热。   他,竟然也就习惯了……   楚弃凡单肘撑着琴盖,扶住了额头。   瞧这顿悟了又痛心的样子。楚燔有些烦躁,抽完了烟,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   “行了,别想了。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楚弃凡回忆着道:“今天,珮雯在的时候,夏夏摔了一下。我在跟前看着呢,珮雯没有推她……”   “怎么摔的?”楚燔打断了他,“妈没告诉我这个,仲夏也没说,是怎么回事?”   楚弃凡就说起白天三个人听琴的事。   “……就是我刚才弹的这支。我没注意夏夏在做什么,但是我知道珮雯没和她坐在一起。   “弹着弹着,我听见刘飞惊叫,抬头就看见夏夏倒在刘飞身上了,我马上走过去……   “夏夏脸色煞白煞白的,好像有点儿抖,我以为她感冒了,她也是这样说。   “只是忽然不舒服,至少今天这次和珮雯没关系吧。珮雯不可能,也没必要当着我的面,把夏夏……”   楚燔紧紧盯着楚弃凡的嘴巴,不放过那里流出来的每一个字。   《瓦妮莎的微笑》。仲夏忽然昏倒。脸色苍白,难受……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了。   “这次,同意你的观点,不是牧珮雯。”楚燔喃喃地道,“但是……和她绝对有关。” 第35章 为你打call小仲   一夜酣梦。周日,仲夏起得比平时还早。   没有像往常那样去锻炼, 而是翻出了读书时的旧衣服, 穿戴成学生的样子,背上书包, 叫了辆出租车,直奔长途汽车站。   她要去杏林湾看望仲丽琴。已经有四个多月没见母亲了,之前刘飞受伤不能自理,她只能和他们打视频电话。   本来就打算今天过去, 经过昨天的事, 更是强烈地想看一看母亲温柔的笑脸。   杏林湾大众医疗中心, 其实就是精神病人疗养院, 是一家民营的私有制医院。   仲家, 是没有精神病家族史的。   仲丽琴原本不是极端性格,是个朴实本分、勤恳善良的普通女人, 可是,命运的天空骤降一波又一波疾风暴雨,将她逼迫得精神崩溃了。   近年来仲丽琴几乎不发病,即使发病也不具备攻击性, 她被安排住在相对而言条件较好、自由度较高的C区。C区可以接纳病人家属陪住,但是费用很高。   仲夏是医院的常客了, 到了之后,照旧先去找母亲的主治医生方征了解情况。   方征三十多岁,具有丰富的从业经验。他善于结合病人的生活背景、习惯喜好等各方面的因素,确定治疗方案, 很有效果。   坐在办公室里,方征接过仲夏准备的小礼物——一个精致的运动手环,笑着说:“小夏,你总是这么客气。”   “只是小东西,我店里进了当作赠品回馈客户的,不能更多了,方大夫您别客气才是。”仲夏说道。   “你妈妈表现很好。”方征把一叠厚厚的病历展开,放在仲夏面前。   “她已经有一整年没发病了,心情保持愉快,体重也有所增加。这是好现象。”   仲夏从头翻到尾,方征的话一点儿不夸张。   “太好了。那我妈妈有希望出院么?”   “问题就在这里。”方征为难地说。   “你妈妈的致病因素,是受了来自外界的过重的刺激。我的治疗方案,仅仅是'隔离',你也知道的,我结合她的潜意识,给她营造了一个虚幻世界,让她忘记那些令她痛苦的人和事。”   这是一个绿色健康的方案,偏重于心理开导,大大减轻了对药物的依赖,因为那些药效果有限,还有很大的副作用。   仲丽琴刚入院的时候疯得不像样,稍不注意就自残,方征不得不命人将她的手脚锁住,很凄惨,大小便都只能在床上解决。提出这个治疗方案的时候,仲夏和刘华都是赞成的。   理念的植入是缓慢的,但终究,这个虚幻世界建成了,见效了。   方征让仲丽琴相信,没有什么牧国平之类的人物,那不过是她读过的一本结局很坏的小说。   她有疼爱她的丈夫,叫做刘华,还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大的是女儿,小的是儿子。儿女们在远方一所中学读书,她自己因为身体不好,不能陪在孩子们身边照顾。女儿高三,儿子初三,女儿很用功很懂事,儿子学习一般,淘气贪玩,很让她的丈夫头疼。   她最疼爱的是可心的女儿,夏夏。夏夏会每隔三个月看望她一次,向她抱怨学校里繁重的功课。   其实这是仲夏在按照方征的要求配合治疗,以便使母亲脑海中的世界更稳固。   “难点在于,她完全融入了这个虚幻世界。一旦出院,回归到正常生活中,接触到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回想起从前的事……我无法保证她不会再次崩溃。”   方征很苦恼。   “那您看,有解决的办法么?”   “有两个办法。一是,让她住在与过去完全割裂的环境里。你妈妈在生活上完全可以自理了,她甚至能为你和你弟弟织毛衣。她和新认识的朋友、邻居们交往,也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如果你急着想让她出院,最好找个风景宜人,但是偏僻的小地方,懂我意思吧?”   也就是说,要确保仲丽琴一辈子都见不到与牧国平、于珍珠以及国锐集团有关的东西。仲夏犹豫了,以她目前的能力,还办不到这点。   “那,第二个办法呢?”   “也就是俗话说的,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慢慢地帮她回忆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开导她,一点点地接受现实。   “等她意识到那些事没什么大不了,或者说,她发现她所受的伤害已经在心理承受范围之内,自然就不再钻牛角尖了。”   “唉,可我不知道我妈妈受了什么刺激啊。”仲夏叹道。   “是的。”方征把病历收了起来,也叹息了一声。   “除非时光能够倒流,回到事情发生的当天去,详细了解,你妈妈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们才好对应的劝解她。这是症结所在。小夏,很抱歉,我的水平还是太有限了。”   “别这么说,没有您的精心治疗,我妈妈现在不知道怎么惨呢。”   仲夏站了起来,对方征微笑道,“我们全家都感激您!”   “惭愧啊,别夸我了。”方征看了看手表,“我不能再陪你了,有个会诊,这就要开始。”   杏林湾医院价格高昂,但服务也是一流的。医生们住在专家楼,条件很好,但是全年无休,高层要求他们,病人但凡有情况,他们必须第一时间出现。   “小夏,你也该去看你妈妈了。在外头讨生活很辛苦,你自己要多保重啊。”   “我会的,谢谢方大夫。”   ……   仲丽琴见到仲夏,欢喜得直抹泪:“夏夏你怎么瘦了!”   “高三嘛,学习任务繁重,能不瘦么。”刘华在一旁笑道。   仲夏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眼睛周围的泪还没有擦干,哽咽着说:“妈妈我想你……我不想考大学了。”   “那怎么行。唉,夏夏乖啊,再坚持坚持,累就累这一阵,等你进了大学就没这么紧了。”仲丽琴摸着女儿的头发说。   她已经走不出这个虚幻世界了,年复一年,一直停滞在仲夏的高三时期,从未想过女儿怎么还没有高考这种问题。   仲夏撒了一会儿娇,渐渐被母亲的鼓励“说服”,开始讲一些生活琐事。   仲丽琴拿了个苹果,边用刨刀削皮,边含笑地听着。   刘华打了饭菜回来。一家三口在病房里吃饭,说笑,轻松愉快,和有家属陪伴的普通病号没什么区别。   饭后,仲夏挽着仲丽琴的手臂,在C区的花园散了一会儿步。散步回来仲丽琴就累了,仲夏服侍母亲躺下,又低声说了一会儿话。   仲丽琴握着女儿的手,慢慢地沉入梦乡。仲夏轻轻地为母亲扯上被单,蹑手蹑脚出去,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   刘华在小客厅里收拾,打扫卫生。有家属陪住,这些活儿就不必另外花钱请护工做了。除了照顾病人起居、陪着说话解闷儿,还有这些琐碎的事情。五年如一日的,天天如此,他陪着仲丽琴一起被“禁锢”在这里,毫无怨言。   仲夏从刘华手中接过垃圾桶,柔声道:“刘叔,我来吧,你歇会儿。”   在母亲面前她都叫他爸爸,现在改口则是习惯。仲夏暗想,其实刘华完全配得上她这声“爸爸”。   “夏夏,你歇着,刚刚陪你妈走了那么一大圈。冰箱里有刚买的巧克力奶,去拿出来喝,这点儿小活算什么,我不累。”   “哦!”   刘华把垃圾袋子的口扎住,拎出垃圾桶,然后翻出一只干净的塑料袋套在上面。   仲夏坐在沙发上喝着巧克力奶,看刘华忙碌。   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为了她的妈妈,竟然付出了这么多,又这样持久。多难得的感情,妈妈当年要是嫁给他就好了。   仲夏说起店铺的红火业绩,顺带把刘飞狠狠夸了一顿。   刘华听得眉开眼笑,笑完,叹道:“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唉,夏夏多亏你照顾他,本来我一直担心他不听你的话。”   “刘叔你别总这么说啊,小飞最听我的话了,我让他打狗,他绝对不去撵鸡!”   仲夏看看母亲没事了,刘华也高兴,犹豫再三,终于说出从昨天开始就在脑子里反复盘桓的话:“刘叔,我,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嗯?你说。”   仲夏先是把方征大夫提的两个解决方案告诉刘华。   “……最关键的是,谁也不知道妈妈发病那天的具体情况,因此,找不到症结。刘叔,你也不清楚么?”   刘华低着头,把刚从外面收进来的、晾晒好的干净衣服一件件叠起来,动作很慢。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叹了口气。   “小飞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跟外头拉活儿。你妈妈被几个邻居绑了起来,送去医院了,一地都是血。我差点急疯,把客人丢下,扭头去了医院。到了那儿,就见到那几个邻居,你妈妈她,还在手术室里……   “有个邻居说,在你妈妈发作之前,他在楼道里见到一个女人,打扮得很洋气,从楼梯走下来。按照他的描述,我觉得那女人好像是律所的,之前来找过你妈妈,所以我有印象。”   刘华说的是他刚收留仲丽琴的时候。牧国平请了离婚律师,在律师的“有力”斡旋下,牧家的财产,仲丽琴娘儿俩分文沾不得。那女人是律师的秘书,语气和律师一样冷冰冰的,充满蔑视。   当时仲夏还在念书,没见过这个女人。但这件事情,刘华在仲丽琴发病后告诉她了。这些话,她听了无数遍。   仲夏失望地说:“只有这些么?”   “唉,是啊。”   “那……刘叔,那几天我,我也病倒了。你和小飞轮流照顾我,但我是住校的啊,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我怎么被送回家的了。”仲夏紧紧盯着刘华的脸。   刘华皱眉,挠着花白的头发。   “这,我也……也没多大印象了,好像是你同学送你回来的,当时我也是,在外面拉活儿……”刘华努力地回忆,说得很慢。   “所以,应该是我先病倒,我妈妈后病倒的,对不对?”   “唉,实在是记不清了,当时够乱的。”刘华摇摇头,长叹。   “那是叔叔最害怕回想的东西。叔叔太没用了,没把你和你妈妈照顾好,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你一个小姑娘,我们还要靠你养活……”   刘华眼圈红了,满脸凄凉。   仲夏最怕的就是刘华这样沉痛自责,手忙脚乱地安慰:“您怎么又这么说了!都是我不好,我就是听了方大夫的话有点急,随便问一问,您别多心啊。”   刘华深深地看她一眼,吸了吸鼻子,声音微齉。   “夏夏,叔叔说的没错,你是真的辛苦。小飞大了,你让他多干点儿,别什么都自己扛着,他毕竟是男孩子。”   “我知道了,刘叔。”   “下次你来,带他一块过来吧,这臭小子,我还挺想他的。”   “好的。”   仲夏没敢提刘飞受伤的事。好在已养得差不多,再过几个月刘飞该好得没事人一样了。   “今年生意太忙,我年前再来,和小飞一起。咱们包饺子,看春晚,一块儿守岁。”   刘华笑了,满脸皱纹舒展开来:“好啊!时间要是过得再快点儿就好了。”   告别了刘华,仲夏背着书包,慢慢地走在疗养中心的林荫道上。   来的时候背包鼓鼓的,装满了吃的用的和消闲的小玩意儿,都留在病房了。现在背包放空了,很轻。但是,她的心情很沉重。   她,早就不是懵懵懂懂的女中学生了。提起她病倒的事,刘华眼神中的沉痛、愤怒,以及……那抹怜惜,她看到了。   结合她想起来的,帮段萍打水那天的遇袭,记忆的空白,破碎重复的梦境片段……   她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母亲崩溃是因为她。她被害的样子,母亲看到了,加上有人刺激……   那个女人,说仲丽琴“真没用,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这是刘飞转述的,仲丽琴自戕的时候,不断重复的话。   仲夏倚着一株粗壮的梧桐,双手捂住脸,颤抖起来。   除了这样,还有别的可能吗?……于珍珠很清楚,仲丽琴唯一的指望就是女儿。毁掉仲夏,才能彻底摧毁牧国平这个前妻。   “难道是于珍珠指使小混混绑架了我?……我和妈妈已经被赶出牧家了,她为什么还不满足?一个人怎么可以坏到这个地步?”   不不,这些还只是猜测。   仲夏定了定神,掏出手机。   在通讯录里翻了很久,拨通了一个旧号码。   这是段萍以前的电话。毕业就没和大家联系了,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换号。   通了,真的是段萍,她认出冲夏的声音,很兴奋。   “我靠靠靠,老娘是不是出现幻听了!”段萍还像过去那样,粗犷而粗鲁地表达着亲昵。   “阿翀,你个死丫头跑哪儿去了,怎么一走就没影儿了!好特么想揍你!你造不,你丫欠老娘两千块还没还哪,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仲夏讶异道:“真的吗?我居然不记得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给你打钱,你微信还是过去那个吗……”   “噗哈哈哈哈,瞧你傻了吧唧的,我跟你开玩笑哪,这都听不出来?哎呀,这多少年没联系了,你咋吱都不吱一声!妈的,姐姐想死你了……”   仲夏想笑又想哭,半是惭愧,半是心酸地和段萍聊了一会儿,终于问起段萍和金华女朋友约架那天的事。   “萍姐,你后来打赢那个太妹了没有?”   “当然打赢了!死碧池,敢跟老娘斗,哼哼,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可我还是很倒霉,哦,你是不知道……”   原来,段萍和小太妹打架,被巡逻的片儿警发现了。那小太妹曾经偷东西被抓住过,为了报复段萍,一口咬定她是同伙。   段萍气得破口大骂,反倒更像做贼心虚。   警察就把段萍关起来审问,等确定她不过是个脾气暴躁爱打架的毕业班学生,已经过去三天了。   “我还想问你呢。我回寝室就没见着你了,她们说你家人给你请了病假。阿翀,你一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怎么忽然倒下了啊?……”   通完话,仲夏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眼前的迷雾更重了,如此说来,那次偷袭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想起梦中光景,一时之间愤懑得不能自己,攥紧了拳头。   蓦地一道穿着条纹病号服的身影扑向她,将她压在地上。男人肥胖的脸在眼前放大,眼神呆滞,粗壮的手指撕扯着她的衣裳,嘴里发出淫.邪的笑声。这是个偷跑出来的精神病人。   仲夏好像回到了那天那个阴暗的巷子口。满腔愤怒被点燃,疯男人的脸被替换成了那些残害她的人,她没有惊慌没有哭泣,猛地抬头,用前额狠狠撞向压住她施暴的人。   男人鼻子流血了,但因为是发病中,神志不清,力大无穷,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死死按着她,不肯松开。   仲夏进发出全部力量,拳打脚踢,把会的所有招式都冲他身上使。   “滚开!变态!流氓!打死你!叫你欺负人!”   身上猛然一轻,沉重的大山倒下了,几个医护人员制住了癫狂的病人。   与此同时,一双强劲有力的手飞快地扶起她。   “燔哥!”仲夏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楚燔穿着米色休闲衬衫、黑色牛仔裤,头上扣了顶棒球帽,帽檐遮住了前额,湛黑的瞳仁定定地锁住她,透出急切和关心。   这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来谈生意的。他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楚燔没有回答,松开扶着她肩膀的双手,捧住她的脸。   粗粝拇指划动,将覆住了脸的乱发轻轻撩至耳后,抹掉沾染的泥泞——   泥土,混合着她的泪水、汗水,以及,那个精神病人被她撞出来的鼻血。   楚燔身后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摇着头感叹。   “啧啧,刚才虽说凶险,不过那几招真的好精彩,我以为在武打片的拍摄现场!小仲啊,你真是战斗力爆表,为你打call……哟!”   仲夏的眼前再度一黑,闫清调侃的脸看不见了,她被楚燔紧紧地按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走点儿剧情,下章就甜啦! 第36章 我会一直陪你   熟悉温暖的气息包围了她,这个时候仲夏才算真正反应过来。神经一松, 受了非人惊吓的心, 终于开始喷涌委屈的浪潮。   “燔哥……”   捂着脸,无声地痛哭。多可怕, 她毕竟是个女孩,如果没有楚燔他们及时赶到,她迟早耗光全身力气,还不知道会被怎样呢……   两道有力的臂膀收紧了, 她感到楚燔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的脸紧贴着她的后脑勺, 低低沉沉地在她耳畔哄着。   “好孩子, 好姑娘……好样儿的……吓死哥了……”   似乎, 他也有些语无伦次,比她还要害怕;似乎, 这样抱着她,他就安心了许多。   这短暂的拥抱很快就结束了。   发病的胖男人被打了镇静剂,安静下来,抬走了。闫清和几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人说话, 脸色格外严肃。   “太危险了!怎么让他跑出来的,差点就害了这姑娘!得亏姑娘会点儿拳脚, 如果那家伙跑到外面去,不知道祸害多少人呐,他是精神病人,警察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原来那胖男人来自A区, 也就是发起病来会无差别攻击其他人的精神病人,虽说精神不正常可又特别狡猾,今天抓到机会钻空子溜了出来,医护人员没有及时发现。   几个医生都吓得不轻,自责了一番,纷纷向仲夏道歉。   仲夏的上衣被撕破了,楚燔脱掉衬衫给她套上,正替她扣扣子。几个医生走过来,他转身挡住仲夏,冷冷地道:“你们是疏忽了,该怎么处罚,按制度来。还有,安保部的经理在哪儿,让他十分钟内赶到院长办公室!”   “好的!”   白大褂们匆匆离去。仲夏吃惊地看着,问楚燔:“燔哥,你是这儿的院长?”   闫清拍了拍楚燔肩膀:“意外不意外?惊奇不惊奇?杏林湾才让咱燔总买下来,他不是院长,而是最大的股东,院长还得听他训话呐!姑娘,这条大腿有够粗吧,好好儿抱哦!”   “可我记得医院的大股东不是鲲鹏啊?燔哥你……什么时候买下来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闫清一脸神秘,“细节不必较真儿,无非是一些手续的事儿,你记着医院以后都听你家燔哥的就行了。”   楚燔由着闫清絮叨,专注地给仲夏整理衣裳。他脱掉了衬衫,里面只有一件迷彩背心,薄薄布料紧贴着充满张力的小麦色肌肤。脖颈以下,咽喉、锁骨、肩膀乃至双臂,一一袒露在外。   迷彩背心被束进皮带里,正中央锃亮的带环反射着银光,宽肩窄腰长腿,高挑健壮。气势冷凝若山峦,面部表情却是柔和、小心翼翼的。   和这样的男人离得这样近,被他细心照顾着……不知不觉就脸红了。   “燔、燔哥我自己来。”仲夏转身背对着他。   闫清偷偷地笑了。楚燔没有理会,伸出的双手定在半空,不敢再动,呆呆地看着女孩儿的背影。   她的衣服破得太厉害了,刚才他为她披上衣服的时候,看见了她右胸上方那颗红痣。   鲜艳得像颗小小的红宝石,镶嵌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再下面就是肉色文胸……真是,无法让他不想起那些迷乱的梦……   “我去,楚燔你怎么又流鼻血了。”闫清扳过楚燔的脑袋,焦虑地看了又看,“头疼不疼?让我号号脉……”   仲夏已经扣好所有扣子,急忙扭头去看。   楚燔一手抹掉血,另一只手推开闫清,黑着脸道:“头不疼,别大惊小怪。”   “呃……”   闫清明白了,用力抿嘴,艰难地把笑意憋回去:“啊、这样啊,不、头疼……那就好。哎秋天到了,秋燥太厉害,小仲啊,回头给你的燔哥哥熬点去火的养生汤。”   ……   离开医院天都黑了,仲夏坐进了楚燔的车,黑色宝马徐徐加速,沿着城际高速公路开往江海。   “赶着回家,来不及带你吃饭了。等前面到了休息区,我买点儿吃的咱们垫垫。”楚燔说。   “我不怎么饿。”仲夏摸着身上的男士衬衫衣领,“哥,你冷不冷?”   楚燔扭头看她一眼。套着他的衣裳,显得更纤细了,小脸尖尖的。后排座上还搁着她的书包呢,像个乖乖的中学生似的。   心头软软的,抬起右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我不冷。要开很久哪,你累了就睡会儿。”   “噢。”   车厢里静谧,座位舒适,开得又稳当,没过多久,驾驶座上的女孩歪着脑袋,竟真的睡着了。   起得太早了,累了一天,还受了这么的大惊吓。   楚燔替仲夏调了调座位,让她坐得更舒服一些,继续开车。   夜色深沉,一道道路灯晃过,年轻男人犀利的黑眸里,便投射出璀璨光华,时亮时灭。   楚燔原本是不知道仲夏来杏林湾的。前一天晚上,决定出发的时候,仲夏交代过刘飞,不要把她的去向告诉楚家的人,她不想牧国平他们知道。   仲夏走得太早,楚燔没有找到她,刘飞告诉楚燔,姐姐去进货了。   楚燔就没有在意,他找仲夏,也是楚弃凡的转述提醒了他,他想问问仲夏,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既然仲夏和他一样失去了部分记忆,与从前密切相关的一些场景、细节,是可以激发记忆恢复的。   见仲夏不在,楚燔打消了盘问她的念头。自己也觉得荒唐,要怎么问人家?   想来想去,还是直接去杏林湾,找刘华了解情况。   仲夏病倒和仲丽琴发病,时间几乎是前后脚,刘华是唯一的长辈了,说不定知道什么。   其实楚燔早就想拜访仲丽琴和刘华了。当初闫清拦着他,说没准儿暗害他的家伙在监视这个苦命女人。他不敢贸然行动,但是那时起就着手并购医院股份了,不管怎样,把医院弄到自己名下,其他的事儿就好摆布,现在差不多可以了。   闫清领了任务,在外地做系列调研,杏林湾是其中一站。楚燔就叫了闫清,他认识仲丽琴的主治医生方征,再说有心理专家陪同,更方便和病人家属沟通。   就这样,在医院巧遇仲夏。那时,楚燔刚见完院长,正要前往方征的办公室。   她居然被偷跑出来的精神病患者袭击,真是吓死他了。不过,她的表现好勇敢,事后也没他想的那么脆弱,哭了那几嗓子,就又活蹦乱跳的了,真是叫他又惊奇,又心疼。   不过……   算算时间,她早起出门,那会儿都探视完至少一小时了,不抓紧时间回江海,在医院里,慢慢地走路,显然心情不好……她,在想什么呢?   ……   八点多钟,楚燔来到一个规模较大的高速路服务区。刚泊进停车位,仲夏就醒了。   “饿醒的吧?”他温柔地说,“睡得香不香。”   “饿,香。全让你说中了。”仲夏伸了个懒腰,“哥,我记得你也经不起饿的,胃疼不?”   “还好,车上有巧克力。走,吃饭去,真饿了。”   下了车,仲夏站在一旁,等楚燔锁车门。他还穿着那件迷彩背心,低头检查车辆,服务区的灯光笼罩了他。   肌肉饱满、精瘦健朗的背影。光.裸的双臂反射着灯光,整个人带了几分野性的张狂。   仲夏扭头,不敢再看。   现在身上有两层衬衫,里头是她那件被扯破的,外头是楚燔的,这么着穿,好像上身被他彻底围住,让她无法不想起医院林荫道旁他紧紧的、心疼的拥抱……   都秋天了,晚上应该“夜凉如水”才对,怎么这么热……   “冷吗?”高大身影投射过来,男人健壮的双臂揽住她的背,“看你脸色不大好。”   “一点儿都,不冷……”仲夏回答,心跳加快,“燔哥,你这样穿会冻着的。”   “知道,所以我挑这个服务区停车,这儿店铺相对齐全,有像样的快餐店、咖啡馆,还有卖衣服生活用品什么的,都24小时营业。我先去买件衣裳,完了咱们吃饭,成吗?”   “当然都听哥哥的!”   楚燔很自然地揽着她走路,进了一家超市才放开。他跟营业员打听完,向超市深处大步走去,那里的货架上挂着各类内衣、睡衣、毛巾、拖鞋等等。   仲夏慢慢地跟了过去。从停车位走到超市不到两分钟,一路上,他走得快,她心里乱乱的,步子迈得小,被他这么揽着,很像偎依着他走路似的。   身子很僵,不敢乱动,但是……有种感觉,她在被他悉心呵护着。从此,身边有了可以依赖的人,这个男人,伟岸、踏实、可靠……   即便是一厢情愿的错觉,这感觉也是极好的。   楚燔挑了件黑色圆领短袖T恤,因为是内衣,套上之后很显身材。超市没有穿衣镜,他拿着印有模特的空袋子,问仲夏:“你看怎么样?”   仲夏笑了,脸蛋儿还热热的,指着袋子上的模特,说道:“哥,不能更合适了,身材和颜值都秒杀这个男模啊。”   楚燔也笑起来。英挺的五官,雪白的牙齿,以及黑玉般的、泛着柔光的瞳仁,近在咫尺,她又开始胡思乱想,居然想伸出双手抱抱他……   仲夏脸更热了,扭头向收银台走去:“哥咱们快结账,我肚子咕咕叫了。”   唉,肚子并没有咕咕叫,是小心脏不争气的砰砰跳哪。   ……   他们来到服务区的咖啡馆。客人不多,墙上悬了大屏幕,播着一部仲夏不知道名字的爱情连续剧。   他们点了两客套餐,楚燔刷了卡,服务员就下去准备了。楚燔见仲夏目不转睛地看他身后的电视屏幕,回头瞅了瞅,站了起来,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看。   剧情很狗血老套。男主是富商的儿子,本科毕业出国读书,在国外不幸出了交通事故,被抢救过来之后失去了记忆。医院的女护士是男主国家过来的移民后代,精心治疗男主--   当然,男主是个大帅哥,他并没忘记还有个有钱的父亲。女护士温柔美丽,她和男主相知相识,相亲相爱。男主向她求婚,女护士羞涩地答应了。   但是男主忘记了他在国内还有个未婚妻,原本已相爱多年,等着他念完书回来就结婚的。男主出事故的事大家都瞒着未婚妻,因为这是个很脆弱很爱哭的女孩,他们想等男主痊愈了再告诉她。   好了,现在男主要娶别人了,男主的父母无法再隐瞒下去。未婚妻伤心欲绝,如痴如狂,她不顾家人的劝阻,买了机票,千里迢迢地赶去参加男主婚礼……   此时播的就是婚礼上的一幕。男主见到了这位未婚妻,依然完全不认识她。他已经在教堂举行了婚礼,穿着笔挺的新郎礼服,胸前佩戴了娇艳的玫瑰,搂着娇美的新娘,周旋于宾客之间,脸上溢满幸福的笑。   未婚妻哭着离开了教堂,满脸泪水。   仲夏长长地叹了口气。   楚燔觉得好笑:“这就伤感了?我以为你内心强悍、无坚不摧。”   这剧一共二十集,是楚燔手下那个传媒公司拍的,男女主的人选都是经过他点了头才敲定的。他读过剧本,知道结局。   “哥哥有渠道,可以向你剧透一下。会出现你绝对想象不到的反转……”   “不,我不是伤感这个剧情。”仲夏搅动着玻璃杯里的柠檬片。   “我是……唉,我替那个男主可惜,他为什么会失忆呢?如果有一天,他全部想起来了,却发现自己已经结婚生子了,那该怎么办呢。”   “失忆”二字触动了她。她在为自己难过。   “夏夏,你是不是有心事?”楚燔看出仲夏脸色不对。   屏幕里播放的剧集结束了,片尾曲也是大师手笔,旋律既优美又忧伤,感染力很强。仲夏觉得满腹愁绪,叹道:“是的。”   “能讲给我听听么?”楚燔小心地问。   这时,他们点的套餐送了上来。   楚燔把仲夏要的鸡排饭端到她面前,然后接过自己的肥牛饭,都热腾腾香喷喷的。   美食令人振奋,仲夏瞬间有了精神,笑道:“好的。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   咖啡馆本来人就少,吃完饭,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他们这一桌。   楚燔就点了两杯咖啡,换了个靠窗的卡座。窗外可以看到服务区入口,夜深了,进出的车辆寥寥无几。   楚燔看着仲夏拿小勺在杯里来回搅,有些激动。凭感觉,女孩儿要和他说的,很可能恰恰就是他想问的……   仲夏将搅拌用的小勺放在咖啡碟上,深吸一口气,说道:“燔哥,你听着。我,我怀疑我自己,以前被人……伤害过。”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望向对面的人。眉峰微敛,黑眸清亮,薄唇紧抿,他的神情,是关切的,怜惜的,却似乎,还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哥,你懂我意思吗?”   楚燔轻轻地点头。   大掌探了过来,抚上她的脸,将碎发撩至耳后,又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可是我忘记了。”仲夏指了指已经黑屏的电视机,“就像刚才那个男主角。”   “那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我……先是,昨天听到弃凡哥弹琴。弃凡哥弹得特别好,他融入了真实感情在里面,课间的中学生那种,被繁重学习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的心情,对未来的期待和迷茫……我一下子就听进去了,整个人好像也回到过去似的。我坐在你家客厅的沙发上,意识却回到了高三那年,我刚结束毕业会考。”   仲夏慢慢地说着,把自己从昨天白天到在医院遇袭之间的经历与猜测,统统告诉了楚燔。   乍然想明白自己的遭遇,她是悲愤的。但她性格坚韧,并不沉湎于痛苦绝望,而是很快就开始思索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我要查清事实,弄明白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我妈妈究竟是怎么崩溃、发病的。这是必须要做的,不管是为了给妈妈讨一个公道,还是为了今后的生活。”仲夏坚定地说。   楚燔的眸子更黑更亮了。他站了起来,又坐到了她这一侧,揽住她的肩膀。温暖的大掌,微微用力。   “夏夏。”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听好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一直一直。” 第37章 差点就吻她了   楚燔说完,在仲夏肩膀上又按了按, 就松开手, 坐回对面去了。   仲夏低着头,机械地拨弄咖啡碟里的小勺, 不敢看楚燔。   脑海之中,好像倒带似的,不断地回响他的话。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不管你做什么……   很简单的话, 然而, 每个字都带着炽热的, 沉甸甸的份量。   将她郁郁的皱巴巴的心情, 熨烫得平平整整。   “燔哥,谢谢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很知足了。”仲夏轻轻地说。   他知不道这样承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夏夏,我是认真的。”她听见对面的人慢慢地说。   “不只为了安慰你, 我会说到做到的。”   她抬头看着他:“楚燔哥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知道他是个很仗义的大哥,很爱护自己人。然而, 他首先是一位精明的、成功的投资人。   看看她自己。没有学历,没有财产,倒有一堆麻烦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长相呢, 顶多就是清秀吧,和倾国倾城这种字眼儿根本不沾边;性格也算不上甜,粗枝大叶的。   她,有什么值得楚燔这样倾力支持的?   “嘿,瞧你这小眼神儿。被哥哥感动了吧?”   高大挺拔的黑衣男人端起咖啡杯,在她的杯子上轻轻一碰,“来,干了。”   “……哦。”仲夏只好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我去烫死了。”她被烫得皱眉咂嘴,胡乱吸溜。   “哥你居然让我干了,要不要这么豪爽……啊,那你自己怎么没喝!”她忿忿地指着他那杯咖啡。   楚燔哈哈大笑,伸手过来拧她的脸蛋儿。   “让你干了,又没让你马上喝光。”剑眉舒展,黑眸带笑,温柔得像春天里的晚风,“傻妞,倒是真听哥哥话。”   她瞪他一眼,红着脸,身子向后仰,躲避他的魔爪。   心里却在想,要死,还好我没有那样问他。   真问了,燔哥该为难了,怎么回答我呀。   ……呃,燔哥如果说……他其实是喜欢我,哎呀呀呸我真是厚脸皮居然自恋的这样想……但是,如果他这样说,我该怎么办呢呢呢……   ……   楚燔将仲夏送回了家。   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了,整座碧波苑静悄悄的。小区离海不远,浪潮冲刷沙滩的声音,一阵阵传来,清清楚楚。   “很晚了,你好好休息。”楚燔没有进去,在门口对仲夏柔声说道。   仲夏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舍。   她已经把全部的秘密告诉了这个男人。她的委屈,焦虑,愤懑,疑惑……乃至今后的打算。   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可靠,哪怕他什么也不做,仅仅说给他听,她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踯躅独行多年了,早就习惯了什么都自己扛,现在,却毫无保留地向楚燔倾诉。她,退步了……是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信任他、依赖他了呢?   女孩儿还披着他的衣裳,傻乎乎地瞅他的样子,落在楚燔眼里,就像一只迷路的,瑟缩的小猫。   他正将手放上她的肩膀,见她这样,忍不住又把她按在怀里。   “不要胡思乱想,也别轻举妄动。”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帮你的,你要是信得过我,就乖乖等我安排!”   刚才,在服务区的咖啡馆,仲夏告诉楚燔,她想要马上回京城一趟。   她希望找回全部的记忆,去那条小巷子走一走,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楚燔制止了她。他告诉她,他在不久前回去过,学校翻修了,附近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许多建筑拆掉了,她回去很可能认不出来了。   仲夏觉得沮丧。回去了也不一定想得起来,她脑子里只有那么一点记忆片段,报警警察都没法受理。   再说,她现在也走不开。刘飞尚未完全恢复,而她的小店生意已经越来越红火,要处理的事务越来越多,她这个小老板,得天天坐镇。   “夏夏,你稍安勿躁,我会帮你的。”楚燔对她说。   “先缓一缓好吗,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和你细说。等准备充分了,我陪你一起去学校,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我陪你。   真是,又暖又甜的三个字啊。   “听见了吗?”楚燔见她不说话,又强调了一句,“先去睡,等我安排,乖。”   “……好。”   靠在楚燔胸前,仲夏默默地点头。两只手抬了抬,犹犹豫豫地,终于还是环住了他那劲瘦的腰。   她感到他的身体瞬间僵了僵,却马上就搂紧了她。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深深地吸着气,他的下巴贴紧了她的鬓发。   她的心脏狂乱地跳着,等待着,等他再说点儿什么,或者是,再做点儿什么。   她不敢表达,但是,如果他……她想她是不会拒绝的。   好像过了几天几夜那么长。其实只是几秒钟。仲夏感到脊背上压着的力量渐渐地消退了。   楚燔松开了她,后退一步,双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平缓了许多。   “夏夏,你……很晚了,回去睡吧。”他的声音很沙哑,好像有些烦躁。   仲夏十分庆幸现在是深夜,楚燔看不到她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的脸。   “天哪,你都干了什么?”仲夏自责地想。   “人家哥哥仗义,同情你的遭遇,热心肠的说要帮你,你对人家动手动脚干啥,是趁机揩油么?呸呸,怎么不一头撞死算了。”   慌忙点头道:“好的燔哥,我进去了,那你也去睡!”   接着,她就狼狈地钻进了院子,头也不敢回,一溜烟蹿上台阶,开锁,冲进大门,咣当带上。   “只此一次、只此一次!”锁门的时候,仲夏不停地默念。   “燔哥是只可远观却绝不可亵渎的,管好你的爪子,以后再也别对他动手动脚了!”   仲夏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隔着雕花铁门,楚燔静静伫立,目光追随她逃走的方向,一动不动。   女孩儿跑进了主楼、锁了大门,他还痴痴地站着。   好艰难,刚才差点就……   差点就吻她了。他渴望她,渴望得要命!   夏夏抱他,这是第二次了……   但是,上次是因为她喝酒了,这次,则是因为他在医院救了她,又主动提了要帮助她,她感激他。是吧,一定是这样的。   她现在处于非常脆弱的状态,需要的是安慰、鼓励和温暖,顶多摸摸她的头、抱抱她拍拍她什么的,不能趁虚而入,攫取她的心。   楚燔不停地劝阻着自己。   鼻子有点儿痒,他揉了揉鼻子。这个老伙计,现在非常不结实。   手是干净的。谢天谢地,这次没流鼻血。   但是……   事不过三。他是个有血有肉的、血气方刚的、对夏夏饥渴难耐得要发疯的正常男人。   ——如果下次她还抱他,他就真的忍不住了!   ……   周一上午,按照之前的约定,来自电脑厂家的吕经理来找仲夏结算货款,并续签供货合约。   仲夏对供货商向来是很爽快的。看到手机显示的款顶到账提示,吕经理满意地点了点头。   仲夏给吕经理续茶水,“吕哥,再来点儿,这是我刚败的雨前,知道你喜欢,专门给你留的。”   吕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大叔,酷爱饮茶。他端起小巧的紫砂茶杯啜了一口,笑道:“小仲,你年纪轻轻的,做事说话都这么爽快。”   “不止耶,你咋不说我还诚信、踏实哪。”   “哈哈哈,我正打算这么说。”   陪着谈笑了一会儿,仲夏看吕经理高兴,就替他点了支烟,笑嘻嘻道:“吕哥,下笔单子也给我,好么?”   “没问题啊,你想要多少?”   “说句贪心的话,你有多少,我就想要多少。”   做电脑配件不如做整机的利润高,身为经销商,都知道要锁定长期合同的重要性。吕经理所在的厂家,品牌口碑好、生产能力强,仲夏想和这种供应商搭上长线,进货价格会更优惠。   吕经理鼻孔徐徐喷出两股烟雾,笑道:“也不是不行,但是小仲我得提醒你,我们公司的惯例是一签至少五年。市场部会估算给你的总供应量和每年的量,然后按照总量的三分之一收取定金。这个数额不小哪,要一次性付清,你吃得消么?”   仲夏听了有门儿,激动地道:“行啊!那吕哥,按照你的经验,这个一次性支付的钱,大约是多少?”   “不好说。我会把你的详细情况报上去,市场部要根据你的销售能力,测算具体卖给你的量……咱们做过几次生意了,我觉得,不会低于五百万的。”   仲夏眼睛亮了。五百万!按照一台普通笔记本的成本……这个量相当可观呀。   不过,她确实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来,但可以想办法。   “吕哥,没问题的。到时候定金交足了,合同要尽快签好哦。”   “哈哈哈,那还用说。小仲啊,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今后几年出现了滞销,货我们是不退的,那都要砸你手里,怕不怕?”   仲夏也笑了,端起自己那杯茶,对吕经理举了举。   “吕哥,我懂你意思。签了长期合同,咱们就是长期伙伴,以互利为上,能通融的彼此通融。你怕滞销,我还怕供不应求呢!”   吕经理被逗得开怀大笑。他告诉仲夏,回去就为她申请。   “市场部审批、估算、出草稿和法务会签,走完流程大概要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找你。妹妹,一旦敲定了就得打钱了,做好准备呀。”   “知道了,谢谢吕哥。”   送走了吕经理,仲夏心情很好。   一个月时间很充裕了,她已经在鲲鹏那个小微融资项目下提交了申请,放款条件她都研究过,申请到资格问题不大。   而一旦拿下资格,再批每一笔的具体金额就方便多了。填写几张表,两周就能批下来,直接汇给收款方,也就是吕经理指定的银行账户,很简单。   江海是个蓬勃发展的新兴城市,电子产品需求量只会蒸蒸日上,价格也是。她的小店,会斩获更多收益的。如果她估算得不错,按照这个速度,年底她的分红就能买一套三居的公寓,不必再租房了。   正哼着歌儿洗刷茶杯茶壶,李其敲了敲休息室的门:“夏姐,有人找。” 第38章 燔哥我想起来了   早上十点五十五分。随着悦耳的铃声,电脑屏幕蹦出一个关于电话会议的提醒。   楚燔关闭了与青蛙王子的聊天记录, 用座机拨通了一个专线。   响了一声就有人接听, 他报上自己的名字,那边恭敬地道:“老董事长正等着您呢, 燔总。”   讲话的人即刻切换了,楚燔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缓慢沙哑却气定神闲:“奕煊,找我什么事?”   这个老人是楚继雄的父亲、楚燔的爷爷, 楚氏集团上一任董事长。虽然他把董事长的宝座传给了楚继雄, 在集团中还握有相当大的实权。   楚奕煊, 是楚燔刚出生时长辈为他起的名字。至于楚弃凡, 原先的名字也带个奕字, 叫做楚奕煌。   这两个名字都是楚老爷子亲自挑的。他对楚继雄的能力很满意,这个儿子娶的儿媳也争气, 一生就是一对双胞胎儿子。   楚老爷子做梦都没想到,这对双胞胎孙子命运多桀,一个在襁褓中被人偷走,另一个差点病死。   楚弃凡后来就改成了这个据说与五行相贴的名字, 身体慢慢的好起来了,楚老爷子只得作罢。   但是, 楚燔回归楚家后,只肯改回楚姓,固执地沿用了养父起的“燔”字。这一点楚老爷子非常不满,还是坚持叫他原先的名字。   “爷爷, 上午好。”楚燔并不与楚老爷子计较称谓的问题。   对于这个在贫民窟长大,却完美继承了他绝佳商业天分的孙子,楚老爷子基本是满意的。没有开视频,楚老爷子也能想象到楚燔那波澜不惊、胸有成竹的样子。   都说“富不过三代”,呸。这个年轻男人会是楚家这艘万吨邮轮的新一任船长,带领楚氏集团开辟更广阔更灿烂的海域。   “呵呵,怎么想着来找我,南非矿山的案子出事了?”楚老爷子微微一笑。   这是鲲鹏正全力以赴准备拿下的项目,楚老爷子虽赋闲在家,对每个儿孙手头的事务一清二楚。他比做集团掌门人时还要忙碌,和他通话是要先找秘书约的。   秘书向楚老爷子汇报楚燔的电话预约,老爷子就想到这方面去了。   楚燔回答:“矿山的谈判一切顺利。给您打电话,不是为了公事。”   那就是私事了,对于楚燔来说倒是新鲜,楚老爷子来了几分兴致:“说。”   “五年前,爸妈找到我,我同意跟他们出国去救弃凡。办手续那阵,我出了一场车祸,醒来就在医院了。这事,爷爷您知道吧。”   楚老爷子愣住了。   楚燔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继续道:“当时受伤并不重,又赶着出国救人,我没太在意,后来渐渐的把这事丢开了。但是最近我又想了起来。爷爷,不客气地讲,这事儿和楚家人有关吧?”   楚老爷子边听边转着一枚翡翠扳指。已经捂不住了,他知道楚燔这样问必然是掌握了些什么。想想也不能再瞒下去了,告诉这个孙子也好。   但还是想试探一下,就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有我的渠道。爷爷,您这么明白,就别再替那种小人掩饰了。在那个时候干这样的事,楚奕焕和他背后那一股人打着什么主意,您和我心里都有数。   “我打电话,不是要宣告什么。爷爷,我只想问,那天,应该还有一个女孩子,您不可能不知道。您派来救我的人,后来把她怎么样了?”   ……   “夏夏来了!”楚弃凡给仲夏拿了瓶果汁,笑着说。   “周日我找你去了,你弟弟说你去进货了。我吃过晚饭散步路过你那儿,他说你还没回来。你这是上哪儿进货啊,真辛苦。”   “没什么的,我早就习惯了。”仲夏啜了口果汁,含糊地道,“怎么不见姚阿姨。”   “她出去大采购了。”   楚弃凡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笑着问:“夏夏,你这个时候来,是看我的,还是看我妈?”   刚过下午四点。今天是周一,夏夏回来得可真早。   仲夏放下果汁,看着楚弃凡道:“弃凡哥,我是来看你的。”   她要找他,确认一件事。   楚弃凡想起周六的事和后来楚燔责备他的话,十分内疚。   “夏夏,我还没和你说对不起呢,前天,珮雯和她的父母过来……”   “别这么说。弃凡哥,这和你没有关系。”   仲夏站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直直地盯着钢琴。   “弃凡哥……噢,那天我本来好好地听着你弹琴,后来被,于……被他们两个打断了,我又忽然有点不舒服,所以就走掉了。弃凡哥,我还想听,你能再接着弹么?还弹那支曲子。”   楚弃凡微微惊愕,不过并没有多想:“当然没问题了。难得夏夏你这么喜欢,现在也没其他人打搅,哈哈。”   楚弃凡走到钢琴前,掀起琴盖。   不管什么琴谱,他弹过一遍就记住了。从周六到现在,这支《瓦妮莎的微笑》弹了不止一遍,谱子已经刻在脑子里,因此也不必再上网搜曲谱。   略沉了沉心境,双手用力,十指灵巧跳动,宛若洒脱的乐师,指挥一道道黑白琴键,弹奏出优美婉转的乐音。   仲夏不知不觉坐回沙发,闭上了眼睛。   来找楚弃凡之前,她已经思考了好几个小时。   上午,吕经理走后来的那个人,是于珍珠派来的。他叫赵贽,是于珍珠的助理。   正是五年前仲夏跑去国锐大楼,被于珍珠派下来,傲慢地向她传达“于总监希望你们全家离开京城,今后再也不要回来”的那个人。   赵贽发福了不少,穿得更讲究了,脸上的傲慢,比那会儿只多不少。   赵贽今天来见仲夏,还是传达于珍珠的“旨意”。   “仲小姐,这样称呼你没错吧,你已经不再姓牧了。仲小姐,我代表于总监向你转达几句话。   “希望你离楚家人远一点,越远越好。你也开了这爿小店了,一个女孩子,下面还有个弟弟,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迎来送往,忍气吞声的,非常不容易,对不对?于总监心里是很清楚的。   “仲小姐,我的话你听懂了吧?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有杆秤,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梦了。那都是肥皂泡,一戳就破的。希望你好自为之,再见。”   讽刺、威胁,充满了轻蔑。   仲夏早不是五年前的自己了,她没有被气到,也一个字都没对赵贽说,只是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沉思。   赵贽脸上的神气,轻蔑的语气,所说的某些字句,像在她心里划开了涟漪,水波层层荡漾、震动,一直传导至心湖深处的淤泥……   有什么东西,从淤泥深处浮了起来。自从被楚弃凡的琴声唤醒了一些记忆,她的脑海深处就再也不是那般静寂的黑暗了。   还有一个人,也是这种神情。只要她出现,他总是这样轻蔑地看着她,说各种尖刻的话,他非常的……鄙视她,不,更确切地说,是敌视她。   潺潺琴声中,仲夏想起了这个人。她找楚弃凡的时候,只要这个人在,就会不遗余力地打击她,挖苦她。   “你怎么又来了?牧翀,你脸皮是有多厚,天天缠着个男生你要不要脸?”   “别摸钢琴!你手那么脏!就你也配?去去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   这个人叫楚奕焕,是楚弃凡的堂哥,比楚弃凡大半岁。他和楚弃凡一样四五岁上学琴,弹得也相当不错,奖杯奖牌拿了不少,但总是稍逊堂弟一筹。   楚弃凡是金牌,楚奕焕就是银牌。楚弃凡是一等奖,他就是二等奖。   如果比赛设有两个一等奖,楚奕焕也得了一等奖,那么一等奖的分数排名总是在楚弃凡后面,挨得紧紧的。   不过,楚奕焕的文化课成绩比楚弃凡好。楚弃凡报考音乐学院时,楚奕焕考进了首都财经大学的第一大系经济学院,专业是录取分数线极高的国际金融。这很是让姚敏羡慕,楚弃凡为了专业的问题,和父亲争吵了不知道多少回。   仲夏清楚地记得,楚奕焕极度厌恶她,她始终不明白原因。   楚奕焕和牧珮雯也是同一个钢琴老师,相对而言,他对牧珮雯相当和蔼。牧珮雯也是天天围着楚弃凡转的,楚奕焕就没有对牧珮雯——或者是崇拜楚弃凡的其他女生——说过这样贬低的话。   当时仲夏挺实心眼儿,被打击了,第一反应是自己哪儿做的不好。   后来,厉明晖知道了,就安慰道,算了阿翀,有的人就是天生和某个人不对付,没必要讨好这种人!大概楚奕焕就是看你不顺眼吧,你用不着觉得是自己的错,丫嘴贱,你当他说话在放屁好了。   从此,对于楚奕焕的各种讥嘲,仲夏就不再往心里去了。   但是今天赵贽有句话,让她想起了楚奕焕。   “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梦了,牧翀!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什么出身。你爹就是个没内涵的暴发户,你娘嘴笨得要死,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所以你有什么?灰姑娘你都算不上,你觉得你配得上楚弃凡么?”   那是某个圣诞节,她给楚弃凡送礼物时,参加圣诞派对的楚奕焕找到她,对她说了一番阴阳怪气的话。   实在是太恶毒了,他诋毁她的父母。仲夏忍无可忍,和楚奕焕打了起来。   楚奕焕只会动嘴挖苦人,武力值近似于零,被仲夏揍得鼻青脸肿。   后来,是闻声赶到的楚弃凡和厉明晖把他们两个人拉开。那时,楚奕焕正一边惨叫,一边骂出更多恶毒的话,仲夏气极了,下手更狠了。厉明晖毫不同情、毫不厚道地狂笑了一顿。   这件事和这些话,仲夏都记忆犹新。   她想起自己的梦,以及闫清治疗时的说法。   闫清分析的时候,把弗洛伊德的理论搬了出来。   闫清说,仲夏认为梦里的男人是楚弃凡,是因为她内心深处还保留着少女时代残余的,一点点青涩朦胧的幻想。   她的潜意识里,逐渐觉醒的,自立自强自爱的女性自尊,在和这种幻想对抗。   梦里的男人反复地说,自己不是楚弃凡,就是这个原因。   而仲夏在将这个梦与她被绑架的遭遇联系起来后,也分析过,就算梦见的是事实,这个男人也不是楚弃凡。   因为楚弃凡那时在北欧,他已经病倒了。   可是,必定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不是楚弃凡,更不是什么她的自尊的化身,而是确有其人。是谁呢?   仲夏就回忆起自己在海角阁遇见楚弃凡那天做的梦,也就是最后一次做这个“春梦”。   她梦见自己在楚弃凡的房间醒来,听见洗漱间传来年轻男子哼着月光曲的声音。   是不是楚奕焕?楚弃凡带她去过楚奕焕家,房内摆设和楚弃凡差不多,书架上也摆满了各种奖状。并且,楚奕焕在国内念大学,当时就在京城。   琴声在耳边回响。仲夏心潮澎湃,紧紧闭着双眼,强迫自己回忆。快点想起来!难道你甘心让恶人们白白逃脱!   有画面瞬间闪现。确实是在那个房间,她听见男人哼唱的声音……   原来她还爬了起来,虽然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还是摇摇晃晃地下了地,顺着那个声音走向卫生间。   后脑勺忽然被人狠狠击打。她的手已经按在了卫生间门把手上。   本能地转身,想看看后面是谁。   只有一道模糊的白影。   脑子里响起尖锐的声响,好像有无数架飞机起起落落,震得耳膜疼,不,不止是耳膜,整个脑袋都疼,疼痛难忍。   仲夏呻.吟了一声,捂住后脑。   钢琴声还在继续,像涨潮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将她重重淹没。   ……   仲夏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楚燔。他坐在床头,深深地看她,不知坐了多久。   “燔哥我想起来了!”仲夏猛地坐起来,“我知道那个欺负我的人是谁了!我……啊?”   人中处有热乎乎的东西爬过,痒痒的。仲夏低头,吃了一惊。她的鼻子流血了,血滴在柔软的蚕丝被上。这不是她的床,她躺在楚燔的房间。   带着淡淡药香的湿巾糊了上来,堵住她的鼻孔,她被楚燔按回枕头。   “夏夏,稍安勿躁。”楚燔一只手臂托高她的脑袋,让她不再继续流血,另一只手拿了湿巾,小心地擦她的鼻子。   “阿清不在,他说过碰到这种情况就先睡觉,什么都不要想。”他在她耳边柔声道,“我去给你拿点儿白兰地,你累了一天,睡会儿吧。”   “什么‘这种情况’?我怎么了……”   楚燔握住仲夏的手。   “夏夏,我知道今天谁去你店里了,江剑看到那个赵贽了,他认得他。你忙忙的跑来找弃凡弹琴,我也听说了。我知道你的感受。”他摩挲着她细小的手指。   “乖,先睡一觉。等你醒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梓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Mariah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夏夏,你梦见的人是我   这是个安宁的海边的夜。涨潮了,只有微微的海风, 海水一波一波的, 缓缓浮动,柔柔地拍击海岸。月色很好, 点点银光被揉碎了,荡漾在深色丝绒般的海面,栈桥栏杆边伫立的人,便也感染了这种祥和的美。   楚燔看着仲夏的背影, 暗暗叹了口气。   此时, 她还是懵懂的, 对他充满仰慕, 或许, 还有不少好感。然而,等他告诉她……她会恨他么?   真想就这样永远瞒着她。他可以使出各种手段来, 哄她在身边,疼宠她一辈子,瞒她一辈子……   但,夏夏不是那样的性格。那种得知被暗算后强烈的愤怒与不甘, 他深有体会。她会执着地寻找真相,再让她这样钻下去, 她的身体吃不消,人会废掉的。她,有权知道真相。   “楚燔哥?”   女孩儿转过身,双手还扶着栏杆, 半边脸蛋儿晕染了银色的月光,期待地望向他。   她多么信赖他。她在等着他告诉她一切。   楚燔走过去,牵住了仲夏的手。   “坐我身边。”他拉她在长椅上坐下,并不松开她的手,“你要保证乖乖地听,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轻举妄动。”   “……什么,什么轻举妄动。”仲夏脸红了,想要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比如,跳到海里这种事。”他板着脸,“我带你到这儿来,是因为这里没别人,不是给你痛不欲生用的。”   没办法。在他家有姚敏和楚弃凡,她家又有刘飞,都不方便,海边成了坦白交代的最佳地点。这段海滩只对碧波苑小区业主开放,小区住了哪几户他清清楚楚,晚上他们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   “我水性很好,你敢跳下去,我立马捞你起来。”楚燔强调了一句。   仲夏瞪他一眼,忿忿道:“什么痛不欲生!我多少猜到点儿了,你看我干了啥,是上吊了还是跳楼了,我又不是我妈!   “奶奶个腿儿的,什么烂人敢害我,不把丫揪出来打个半死,我就不姓仲!”   楚燔忍不住笑了。他松开仲夏的手,捏了捏那软玉似的脸蛋。这凶巴巴的小辣椒,把他满腔的郁闷和悔恨都驱散了。   “真粗鲁,这是跟段萍学的吧?……唔,你可以打,打多狠都行。”   他少说了一个字。   你可以打我,打多狠都行。   “也可以,不原谅我。我会拼上这辈子求你原谅的。”楚燔在心里默默地说。   ……   在前一晚,仲夏向楚燔提起学校附近那个小巷子的事,楚燔回去就找了卫骐。   那小巷子一带安了些探头,有交通摄像头也有沿街商铺自己安装的。五年前针对涂姜所在团伙的追缉行动就已经开始了,这种区域是高度关注的,许多店主都签了保密协议,定期将录像上传给公安局的监控中心。   结合仲夏的话,有了时间和地点,范围缩小了很多。楚燔就让卫骐帮忙排查。   卫骐效率高得惊人,次日清早,他把一段截取的视频以及视频中的几张高清截图发给了楚燔。   画面上,一个戴了鸭舌帽的男人,背着一个身穿校服的女孩。女孩趴在他肩膀上,昏迷不醒,正是仲夏。鸭舌帽男人身后不远处走着另外两个男人,鬼鬼祟祟的。   楚燔屏住了呼吸,几乎把鼠标碾碎了。恨不得钻进去,回到那一刻,制止那些杂碎!   蓬勃怒意冲击着大脑,他的眼前蓦然多了些画面……   接下来的一个镜头,让他更为震惊。他看见了当时的自己。照片里也有一张,是放大了的镜头,使他确定没看错。   照片里的楚燔,穿着一身快递员制服。他从送快递的电瓶车上下来,正在打电话,应该是和收货人联系。   楚燔停车的地方距离十字路口不远。在他身后的马路对面,站着几个男人,打扮得和背着仲夏的人差不多,也戴了鸭舌帽,看不清脸。   但是这几个男人在和另一个人说话,那是个瘦瘦的年轻男子,戴着一副眼镜。说话的时候,他向摄像头这边看了一眼,大半张脸暴露在镜头里。   楚燔认出了这个年轻男人。楚继雄大哥的儿子,楚奕焕。当时,楚燔还不认识这位堂哥。   楚燔发完了包裹,楚奕焕已经躲入一棵大树后。楚燔正准备上车离开,和楚奕焕说话的那几个男人,走到了他的快递车跟前。   他们把楚燔围了起来。一个人和楚燔说了什么,楚燔就下车,去车厢里翻找。可以猜得到,是类似查找包裹之类的话。   另几个人跟了过去。快递车挡住了镜头,看不见车厢之后发生的事了。   快递车就一直停在那里。那几个男人也不见了。楚燔再没有出现在镜头里。   但是,几分钟后,楚奕焕从大树后探出脑袋,东张西望一番,绕过路口消失了。   又过了几分钟,路口驶来一辆大卡车,疾驰着转弯。快递车刚好停在它的盲点,被卡车撞倒。   镜头戛然而止。   这就是关于车祸的描述。楚燔豁然开朗。他知道那天是怎么遇见仲夏的了。   楚奕焕,或者楚奕焕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大伯,找人.绑.架了他。他们和于珍珠一样,找到的是同样一帮人,当时最大的黑恶帮派,就是'姜哥'投靠的那个团伙。   “夏夏,你和我,我们是在同一天被绑架的。”   楚燔握着仲夏的手,已经是冰凉冰凉的。女孩儿全身绷紧,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她望着远处的海面,咬住了下唇。她在聚精会神地听。   “涂姜的手下接了这两个任务,呵呵,真是巧。”这一点,他是很庆幸的。   那之前,楚继雄找到了楚燔,欣喜若狂,把这个儿子的情况告诉了楚老爷子。楚奕焕的父亲或许不知道楚弃凡生病,但是对于失而复得的侄子,他本能地怀有敌意。   确切地说,是杀意。   本来,楚奕焕完全称得上是楚家新一代儿孙中的佼佼者。楚弃凡钢琴弹得再好,对于家族事业的未来也是毫无用处的;楚继雄做得再成功,没有得力的儿子,下一任董事长的位置,就会落在楚奕焕头上。   现在楚继雄找到了楚燔,并对他作了详细调查。楚燔,实在是太出色了。有勇有谋,富有领袖魄力,已积赞了相当的人脉;对于新兴的快递市场具备独到的眼光,所缺不过一点资本。这是一块即将放射出璀璨光华的美玉,他们连雕琢的功夫都能省了。   可想而知,楚燔的回归,会给许多人带来什么样的打击。   “可惜我当时没考虑会有这些魑魅魍魉,也就没有什么警惕心。”楚燔说。   他当时,是愤懑的。他,相当于是被亲生父母放弃了。他们找到他的原因,实在让他觉得讽刺。   养父陆涛在一个垃圾桶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围观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是陆涛把他抱回家,救活了他,养大了他。现在,楚继雄要他回到那个把利益看得至高无上的家族,助力这个家族,获取更多的利益。凭什么??   大约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在了解了牧翀的事情后,对这个女孩子有了一些特别的感情。他觉得她和他可以算做同一种人了。   所以,当楚燔在昏迷之中醒来,听到隔着一扇门传来的,那些带着猥琐的谈笑声。   “就是这个妞。她叫牧翀,我盯了她好几天了。今天可算叫我等到她单独出校门了,挺不容易呢!我让我老婆去把段萍那个泼妇引走了,牧翀天天和段萍在一起,靠,好得穿一条裙子!”   “穿十条裙子今儿也给她剥下来。”另一个男人淫.笑道,“这妞会两下子,只好给她打了点儿,等下……嘿嘿。我手机充满电了,给你们从头拍到尾!”   楚燔怒不可遏。他的手被反绑在背后,但这怎么难得住他,略一活动,使个巧劲,轻而易举将捆着的两只手从背后挪移到身前,那麻绳结也完全不在话下,陆涛教过他无数打结方法,因此,几下就解开了。   恢复了自由,脑子里想的都是隔壁那个即将受到凌.辱的女孩,无暇他顾,猛地踹开门……   这是个简陋的、阴暗的房间。靠墙摆着两张床,床之间有一个矮柜,墙上悬着一架旧空调。从配备看,像是在哪个老旧的旅馆。   靠墙的床上躺着昏迷的牧翀。站在她身边的三个壮实男人,震惊地看着楚燔……   后来的记忆依然不多。和那三个杂碎激烈打斗一番,三个人全被他打得不省人事。但他自己也已力竭,被人从身后偷袭,注射了那种药物。他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说要“交差”。   应该是向于珍珠交差。男人十有八.九是涂姜,不知为什么他只把楚燔和仲夏锁在一起,带走了那三个被打倒的小喽啰。这些细节,以及涂姜与于珍珠来往的证据,还有待查证。   “后面的事,我的印象,就只是那个梦了。”楚燔平静地说。他把仲夏扳了过来,面向他。   仲夏脸上都是泪水。   “夏夏,闫清和我那个公安局的朋友都说,这种毒对中枢神经危害很大。它会引起身体的极度亢奋,也会造成记忆的缺失。注射多了,是会致命的。你忘记了大部分,就是这个原因,我也是。当你拼命回忆的时候,受损的记忆区,会出现一些消极反应,比如头疼如裂,流鼻血……”   仲夏慢慢地点头。她见过楚燔出现这种症状。那么,那个时候他也在痛苦地想要找回记忆吧。   “你和我做着同样的梦。因为……你梦里的人,是我。”   楚燔叹了一声,抹掉仲夏脸上的泪。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他说完,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其实他还有些庆幸,他并没有完全回忆起所有的细节。他实在无法想象,药力发作之下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仲夏站了起来,走向栏杆,望向已沉沉融入夜色的海平线。   居然,是这样的……   她捂住了嘴。   她并不怪楚燔。怎么会怪他?即使……那也是他被药拿住了。如果没有他,她会很惨很惨,而她的妈妈,只会比现在更惨。一旦她被拍下来,视频挂在网上,妈妈看了一定会自杀的。   “夏夏。”楚燔走到仲夏身边,担忧地看着她,“你,你不要想不开。”   仲夏摇摇头。   “后来,我是怎么回家的?还有楚奕焕是怎么回事儿,我真的想起来,我在他房里待过。”   “我爷爷事先想过,家里会有不希望我回来的,就派了些人,暗中保护我。但他们到晚了,我和你都已经昏过去了。他们救走了我,却把你丢在那儿。”   结合仲夏想起来的情况,后来发生的应该是,楚奕焕随后去了那个地方“看结果”,认出仲夏,就把她带回他家了。   “楚奕焕那么讨厌我。他带我回去,总归不会是善意吧,天晓得……”会不会趁机报复。   楚燔拍了拍仲夏的手:“我问过爷爷了。楚奕焕没来得及对你做什么,真的。”   楚奕焕被父亲痛骂了一顿。他的父亲叫楚继伟。楚继伟见暗害楚燔没有成功,儿子却把毫不相干的仲夏带回家,很恼火,他认为这是节外生枝。   仲夏摸着后脑勺,似乎那痛感还在。   楚继伟看见仲夏满脸恨意地走向卫生间,就打昏了她,然后让人把她丢在仲家门口。   可想而知仲丽琴见到昏过去的女儿是怎样心惊和心碎。   恰恰在这个时候,于珍珠得到姜哥手下“事情办妥”的消息,就找人上门,竭尽所能地打击一番。   仲丽琴蒙冤被弃,本就已有些失常,在刘华的抚慰下恢复了些,但女儿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那助理冷笑着嘲讽她:你不配做母亲,你只会毁了孩子!   仲丽琴就是这样彻底疯掉的。仲夏发烧烧了几天,什么都忘掉了,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刘华不忍心,就选择了对她们娘儿俩继续隐瞒下去。   仲夏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真相,已经被还原得七七八八,这就够了。这是新的起点了,她可以调整将来的方向……   “夏夏?”   楚燔握住仲夏的肩膀。他一直眼巴巴地等着仲夏开口。   “燔哥,我……”   他明明是想要听宣判的,却又急着打断了她。   “我知道这些都只是我的一面之词。我朋友发的视频只有一小段,也不足以证明我的话。但是那三个杂碎,卫骐已经去抓了,抓住后一审问……夏夏,你能不能耐心一些?我会去作证的。”   “好的,燔哥。”仲夏轻轻地说。   还肯叫他燔哥……起码不是坏事吧。楚燔心里乱乱的。得到特赦了,应该感到轻松才对,他倒觉得更沉重了。   “她可以理解我,原谅我。但是,她会接受我吗?关于那个梦,不知道她记起来多少。我记得我让她哭得可厉害……妈的,怎么不去自宫算了!真是,不能原谅自己啊。”楚燔想,“今后我要千万倍的好好待她!”   仲夏也是心情复杂的。她在纠结另一件事。   “原来燔哥是因为这个对我这么好。”真沮丧,“我就说么,我根本没啥闪光点,人家哥哥觉得愧疚了才……唉。”   女孩儿郁郁寡欢的样子,楚燔看了更紧张了。   “夏夏……”   “嗯?”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还沉浸在自我否定的郁闷里。   “你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你。”不知不觉就带了霸道的口吻,楚燔觉得不妥,可是又来不及收回,只好干咳一声。   “哦……我、我答应你。”仲夏机械地道。   楚燔略安心了,就郑重地说:“你答应我,还继续住在碧波苑,不许逃跑。”   “……”   一个个字灌入耳孔,几乎用了一分钟,仲夏才回味过来。   有些诧异,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知道了。哎哟,你不说我都忘了。貌似今天下午有中介的给我打电话,我正要听弃凡哥弹琴,一脑门子心事,就给按掉了。”   说着就去掏手机。   楚燔抓住仲夏的手:“你看,刚答应就要食言。”   “哪有!我只是想起来有这个未接来电……唉。”   今晚的叹气真是特别多。其实她早猜过是这种情况,现在知道了来龙去脉,恶人还是那些恶人,她受的伤害却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重,该庆幸才对,叹什么气呢。   “你叹什么气?”楚燔闷闷不乐道,“住我这儿不好吗。”   果然如此,现在她看见他该充满反感了吧?他自己都鄙视自己。   “这……我其实是不好意思继续住……”   刚才有那么一刻,她不敢看他。因为她在恍惚,她是不是比他早中招啊,那么难道,是她先欺负的人家……天哪,真丢脸啊啊啊……   人家哥哥现在还内疚得不行,叫她怎么好意思道德绑架人家,大咧咧的住人家朋友的房子,那可都是人情呢。   仲夏见楚燔露出难过的表情,到底不忍心,想了想,问道:“哥,你……你是不是觉得特对不起我?”   “有一点……不不,是有很多。”楚燔认真地说。   “不要这样啦。我都说了,我……咦?我还没说过啊,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哥我真不怪你的,相反我很感激你,真的!”   感激……   楚燔心里不再那么紧张,但也不太踏实。   这丫头心眼儿实在,对她好的人,她也会掏心挖肝的对那人好的,就像对厉明晖那个二货。而她总把她的“燔哥”当做第一好哥哥,自然要这样安慰他了。   ——不过,总比怨恨他好。夏夏是不善于撒谎的。   “真不怪我么?”楚燔走近了一步。女孩儿眼睫毛还湿湿的,水润润的眸子,看得他心悸。   仲夏慌忙后退,“真……”   说了这一个字,下巴就被捏住,脸抬起来,被迫面向他。   她知道他不放心,忙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真的!燔哥,我读书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大哥,现在你对我也这么好,那天……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被发了好人卡的楚燔,不怎么高兴……   唉算了,也不算太坏,她对他还保留着好感,那就,慢慢儿的哄她爱上他吧。   楚燔轻轻抱了抱仲夏,松开她,牵起她的手:“今天说了太多。回去休息吧。”   “嗯。”她没有抽回手,柔顺地让他握着。   楚燔心里热起来,大掌一转,改为与她十指交扣。   仲夏:“……”   啊,这个感觉真好。话说,她只见过小情侣这样子。   ——燔哥,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她走在他身边,迷迷瞪瞪地想。 第40章 睡不着,我帮你   夜里,仲夏失眠了。   闭上眼睛就是那个曾经十分害怕的、迷乱的梦境, 却又似乎和从前梦见的不太一样。   她是清醒的, 知道他是谁。英挺冷峻而带几分痞气的脸庞,深邃的黑眸透出灼热、饥渴的光茫, 像要把她吞下去。   她看着上方的他,迷茫又羞涩。这是梦,她知道。快点儿醒来……还是,再等一会儿?……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 变成了柔弱的藤蔓, 被迫缠绕着粗壮的树干。滚烫的吻, 落在脸上、脖颈, 最后, 久久地盘桓在胸前那颗小红痣上,又痒又麻。她受不了, 求他停下,可是他动作更狠了。   “夏夏,我是楚燔。叫我燔哥哥!”他在她耳边诱哄道。   “燔……哥哥……”   “叮咚,叮咚。”   手机发出悦耳的铃声。仲夏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半倚着靠枕,手里还抓着手机。   都凌晨三点多了。手机没关, 页面显示收到站内消息。   “跪舔大佬!小的这就去加更啦!”   仲夏这才想起迷迷糊糊闭眼之前做的事。   回房后她怎么都睡不着,总控制不住地去想楚燔的话,以及那个梦。既然都是实实在在的记忆,那么楚燔在梦里一叠声地让她记住自己, 说明当时他……   按说,解救一个无关的女孩子,没必要这么做啊。   所以、所以燔哥当时是认识她的喽?不但认识她,还挺……喜欢她的。   仲夏又欢喜,又不敢相信。不可能吧,她转学到六十八中楚燔已经毕业了,她压根没机会见他。   明天要不要问问燔哥?……还是算了,看燔哥内疚的,恨不得这事儿从未发生过。   忐忑又羞涩地想着,脑袋里冒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仲夏,一个满脸通红地分析,一个义正严辞地唾弃。   这种状态下,她实在难以入睡。   把脑袋捶了又捶,仲夏给Jennifer发了条消息:“我失眠了,怎么办。”   Jennifer是只手机不离手的夜猫,很快回道:“哇哦,妹妹你这么绿色作息的人,也有失眠的时候!简单呀,喝杯热牛奶,听点儿催眠曲,实在不行就看看书,看着看着就着了。”   仲夏不爱喝牛奶,音乐更是会越听越兴奋的,就采纳了Jennifer第三条建议。   她在手机的应用市场,随便挑了个叫做“蜜桃派派”的读书app,下载,注册。   新用户有特殊福利,系统赠送了一堆书券,外加一本书。   书名让仲夏悚然又囧然,叫做《睡到男神》。   这这……这名字,狠狠戳中她有木有!   仲夏就开始阅读。内容和题目完美契合,女主人公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和男神滚了次床单。   鸡皮疙瘩抖起来!和她一毛一样!   女主喝醉了酒,事后忘掉了(怎么能忘掉呢),男神没有。男神暗暗的喜欢女主,所以就对她来者不拒了(天呐燔哥是这样么)。   然后的然后,男神见女主完全不记得那晚的事,伤心得不得了(好心疼男神啊),但是伤心完了就开始追求女主(啊啊啊星星眼想知道结果)。   仲夏看了一章又一章,越看越精神。然而,到了第一百章上,没有了。这是连载小说,作者还没写完。   仲夏看得少女心怦怦乱跳,又哭又笑,意犹未尽。见文末有打赏加更的按钮,就激动地点了下去。   系统提示充值。   充值金额有好几个金额选项,仲夏充了一百块,也就是一万个蜜桃币。   继续操作打赏页面,因为过于星星眼了,没顾着细看,把这一万币全部砸给作者了。   顿时升级为文章粉丝榜第一粉丝。这是位新人作者,粉丝值高达一万蜜桃币的,仲夏是第一个。   打赏完了,还想看。带着这样“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酸酸甜甜的感慨,握着手机在线等,就睡着了。   站内信息是那个阅读app发来的,来自作者的私信。仲夏激动地坐了起来,回道:“大大,那我等你哦!”   作者很快回她:“嗷呜~悄咪咪告诉大佬一声,小的有存稿,所以,上传稿子是很快滴,顶多五分钟哈~”   仲夏就对着那本书,等了五分钟,点刷新。   没有。   等了一分钟,再点刷新,还是没有。   真是越想看越着急,她多多少少的,把自己代入女主了。就这样,契而不舍地刷了半小时……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   整本书都点不开了。书的封面本来是个娇媚少女脸蛋红扑扑的靠在帅哥怀里的图,变成了一个单调的白底儿小红叉。   仲夏用力点那小红叉。屏幕左上角飘出一行加粗的红字。   “该文因违反相关政策法规,已被举报!”   仲夏:“……”   她倒不是心疼那一百块钱。而是……   “天哪,原来我是个三观不正的女人!”   那么,她还是不要继续做那个梦了!忘掉吧忘掉吧。   ……唉,有点儿难。假以时日当然会忘掉的,今天晚上,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啊。   于是气愤地截了图,给Jennifer发过去。   “这就是你说的看书催眠?我叫那篇小说整的,更不想睡了QAQ”   ……   相比之下,楚燔睡得很好,几乎一沾枕头就着了,陷入黑甜乡,什么梦也没做。   因为最近太操心,加上今晚彻底向仲夏坦白了,如释重负,心无挂碍。   他把闹钟订在了六点,早起晨跑。起床的时候,楚燔感到精神头儿十足,全身充满了力量。   经过仲夏住的房子,他看见刘飞拄着拐杖,在门口慢慢走动。这孩子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不敢随便扔掉拐杖。   回头载他去医院做个复查。楚燔这样想着,擦了把汗,喊了刘飞一声。   “小飞,早。你起来啦。”   “燔哥早!”刘飞笑着,“我姐还没起哪。”   楚燔想听的就是仲夏的情况。他觉得奇怪,昨晚回去也就不到十点的样子,夏夏现在还没起?   “别喊她,让她多睡会儿。我晚点儿再来接她。”楚燔说。   “好的!”   回到家洗漱完毕,手机连了网,才发现Jennifer发了几条微信,分别是今天凌晨将近一点多和三点多发的。   第一条:“燔少,我要向你汇报一条重大信息!我家小夏妹妹跟我说她失眠!就这。不必感谢我,看好你们俩,燔夏couple锁死啦!”   第二条:“燔少燔少,还有情况~我叫小夏看看书再睡,结果她看上瘾了,欲罢不能hhhhh想知道她迷上了什么书咩/坏笑/”   第三条是一本电子书的详情截图,阅读平台从左上角到右下角都飘着粉红色的心形泡泡。书名也是粉红色的四个字:《睡到男神》。   楚燔嘴角抽了抽,又微微一勾。   第四条,依然是截图,那本书的打赏记录。时间为凌晨两点,打赏金额10000个蜜桃币,打赏用户的用户名:上校是Summer的小甜心。   楚燔:“……”   第五条,依然是截图,截图显示,《睡到男神》被举报了……   最后一条是文字:“燔少/鬼脸/嘎嘎,小夏妹妹睡不着和这个有关,嘿嘿嘿~”   楚燔摸着刚刮过胡子的下巴,沉思。   通讯录调出鸿途传媒总裁沈熙的手机号码,发了条信息。   “有个读书app叫做蜜桃派派,上面有本书,《睡到男神》,刚被举报了,查一下原因。”   发完信息,楚燔抹了抹额角想象中冒出来的黑线。   本来想打电话说,但还是……改发信息吧。   不知道沈熙看到这条消息是什么表情。   又想了想,拨通了闫清的电话。   “阿清。”开门见山,“昨晚我跟她坦白了。”   “……嗯?跟谁?……坦白?”   闫清大约正在吃早饭,楚燔听见话筒传出咳嗽声和杯盘撞击声。闫清秒懂了。   “我靠!你倒是不拖着!时机充分了么你就倾囊倒给她?事情调查清楚没有?”   “差不多了。找到了一些录像。等抓到人,我带她一起去指证。”   “效率够高的啊……那,小仲啥反应?”   “我就是头疼这点。”   楚燔把仲夏从昨晚到现在的表现,全部告诉了闫清。   仲夏失眠,不仅仅为了那本叫他满头黑线的书。她一开始睡不着,原因还能是什么……   昨晚他的举动,让她不安了。夏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睡到男神,啊哈哈哈哈哈哈先让我爆笑五分钟。”话筒里传出闫清拍桌子的声音。   楚燔黑了脸:“笑够没有,stop!”   “哈哈哈哈……够了够了,嗝~”   可以想象闫清笑出泪的样子。   楚燔磨了磨牙:“闫大夫,拿出你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来!”   他不想在胡乱猜测上浪费时间,是本着诚恳求教的态度,向闫清咨询的。   那边的家伙深深地呼吸好几下,终于恢复了人模狗样的镇静:“来吧孩砸,说出你的烦恼。”   “阿清,我都跟你说了。你看……”   楚燔懊恼地道,“她,她是不是非常非常恨我?”   闫清又咳嗽起来。他正喝着重新倒满的牛奶,再次被呛到了。   “你傻啊,小仲啥性格,你还不知道?呐,我随便挑一点举例子。她肯让你牵手,牵手耶!此处省略掉理论分析五千字!女孩子呢,总归愿意让喜欢的人拉小手滴。   “她不怎么说话,那是人家害羞好嘛。睡不好,那是自然的了……人家一下子知道这么多事儿,总要消化消化。你的思想包袱是卸掉了,可是全卸到小仲肩膀上了。”   楚燔松了口气。   “真的么?”   “窃以为猜中了至少百分之九十。我会给你寄账单的。我掐表了。”闫清开玩笑道。他出诊是按小时收费的。   “随你。”楚燔注意力都放在前一句上了,唇角止不住地上扬,“那阿清,谢了啊。”   “嘿嘿,不谢。接下来咋做,不用我教了吧,啊燔少?”   楚燔直接挂断。   ……   楚燔知道舒夏之风对仲夏的重要性,她是一天都不肯休息的。果然,七点钟,楚燔开着宝马车绕到碧波苑西南角,远远地就看见仲夏等在院子门口了。   “燔哥早!”   女孩儿穿了件粉色的短袖雪纺衫,黑色紧身铅笔裤,头发似乎刚吹干,蓬松松的。站在雕花铁栅栏前,远看像颗棒棒糖。   而她坐进副驾驶座,关上车门,车厢内便多了股淡淡的蜜桃味儿,甜甜香香的。   是她惯用的护肤乳液的味道,此时此刻嗅到了,楚燔无法不想起她几个小时之前大手笔打赏的那本书……   “早。”细细端详她,“我跑步看见小飞了。你眼底下好重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唉,是啊。”   仲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向Jennifer抱怨完,正发愁这一夜怎么办,上校忽然回来了。她就给上校弄吃的、洗澡,然后抱着上校软乎乎的身子睡着了。   还是上校好,是她最贴心的小甜心!   楚燔揉揉仲夏的脑袋,柔声道:“睡不着,那你在想什么呢?”   仲夏想起一幕幕迷乱的梦境,瞬间脸热得能摊鸡蛋饼,急忙扭头看窗外:“也没什么,就、就是想今后……哈哈今天天气真不错,秋高气爽的。”   车子驶出小区,上了主路。楚燔正色道:“夏夏,你放心,你妈妈的病,阿清和方征在商量新的治疗方案。会让她逐渐恢复的。另外……”   正要说对于珍珠的打算,手机嘀了一声。刚好也到了路口,红灯亮了,楚燔就放下手刹,拿起手机。   发信人显示为“鸿途传媒沈熙”。   “老板,查到了。现在监管挺严,那书内容倒没什么出格描写,就是文名踩线了,勒令作者修改。蜜桃派派改文名要走很多手续,所以暂时锁了。”   原来是这样,“睡”字用得不好。楚燔很想笑,回道:“好。”   沈熙大约实在纳闷,打破常规地追回来一条:“那老板,这文要买版权么?”   沈熙以为楚燔看中了这本小说,想要改编成剧本拍电影或者电视剧。   楚燔心说,我一个字没看过,哪儿知道它是不是有发掘的价值?   呃,总不能告诉沈熙他其实是为了了解喜欢的女孩儿为什么郁闷吧,那他这个高冷大股东的形象……   “再说吧。”言简意赅地回。   手机沉寂了。这样说沈熙就明白了,如果有需要,老板会找他的。   放下手机扭头一看,女孩儿脸还冲着窗外,耳根脖颈都是红红的。尤其小耳垂,红得像玛瑙。   ——所以,该是因为这个,不敢面对他吧。   忽然就觉得热血沸腾,闫清的话,果然是对的……   “夏夏。”   男人的嗓音暗沉低哑,仲夏眼前顿时闪过梦里他贴着她的耳朵、哄她叫哥哥的坏劲儿。   羞得不敢回头,又朝窗户靠了靠,把整个后脑勺冲着楚燔:“什么事燔哥。”   楚燔顺着仲夏的目光,向窗外扫了一眼。无非是些车辆行人,就那么好看吗。   拼命忍住傻笑。幸亏问过闫清了,她在他面前害羞,那就是喜欢他嘛,他要给闫清发个大红包!   “你睡不着,我可以帮你。”绿灯亮了,楚燔踩下油门,不紧不慢道。   “……啊?”仲夏回过头。他看见她的脸,果然红透了。   “哥,你在说啥。”   这话什么意思!很容易引起她各种不可描述的误解好不好!   楚燔清清嗓子,说道:“下午如果不忙,你安排好店里的事,提前两小时下班。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41章 夏夏,喜欢我吗?   燔哥,会带我去什么地方?居然还要提前两小时下班, 也就是在那里逗留的最短期间了, 难道是……电影院?   坐在办公桌前,仲夏拨弄着楚燔送的那盆小石榴, 忍不住东想西想。   已经十一点了。从早上到现在,每当送走客人空闲下来,她就是这幅模样。害得李其王钊两个男孩儿不安地问,夏姐你没事吧。   没事, 当然没事, 她不能再这样了!仲夏命令自己。赶快把精力集中到生意上去!   对了, 别忘了吕经理。电脑厂家要和她签五年的供货合同哪, 她为了筹钱交定金, 已经向小微融资项目递交申请了。去查查,申请批下来没有。   仲夏就打给项目经理, 那个人她认识,她和鲲鹏投资签订租赁协议的时候打过交道,是个梳马尾辫的清秀女孩儿,叫做安璐。   “仲小姐, 真不好意思,我换了岗位, 不在投融资部了。”安璐接了电话,听完,抱歉地说。   “……噢,那, 恭喜你哈。你一定是升职了。”   “咳咳,谈不上,平级调动而已。”安璐语气里有着淡淡的黯然。   “挺突然的,我也不想……唉,都是领导安排,就不吐槽了。仲小姐,我原先的工作统统交给了Lucy赵,你可以叫她Lucy,她很负责的。”   “好的好的,那她的联系方式?”   “我这就告诉你。”   记下这位“露西.赵”小姐的座机和手机号码,输入通讯录,仲夏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来自江剑。   “仲小姐,我有朋友来江海玩,我想带他们下馆子,可惜不知道哪儿的餐厅好,你帮我推荐推荐?”   仲夏笑了,这还不容易!切换到语音输入,如数家珍。   “衡文区的梧叶大街,有家飞龙面馆,看名字你就知道了,主打是各种面食,特精致特地道;海通区白云路的柳枝儿巷,'朝露晨曦'私房菜馆,价格小贵,招牌菜都非常非常好吃,哦,我跟你强烈推荐一道椒汁麻油鸡,简直是回味无穷!还有……”   这些餐厅都偏小资,格调好味道更好,仲夏是从客人那儿打听到的,当地老百姓往往比美食平台更清楚。她请VIP们在这些地方吃饭,自己也赞不绝口。   聊天结束了,江剑就一五一十向楚燔汇报。   小爷是不是很机智,江剑得意地想。用这个办法,套出来仲小姐的口味偏好嚯嚯嚯。没猜错的话,今天老板要约仲小姐吃饭嗳。   “飞龙面馆,朝露晨曦……”   楚燔一边听,一边查看地图,“朝露晨曦更近些,那就这个了。她刚才说了哪几个菜?……记下了,很好。”   江剑也在看地图。奇怪,“朝露晨曦”离电子城可不近哪,老板的意思是?   “江剑,这儿,你订一下场地,湖人馆,下午四点到六点。应该很紧俏,实在不行,报我的名字。”楚燔指着一个小图标,说道。   透过厚厚的境片,江剑把小眼睛眨了又眨。老板这是,替仲小姐订的,真是奇特,“江海市奥体中心?明白了!”   ……   吃完了午饭,仲夏在休息室洗刷碗筷,同时,微微地拧着眉头。   找到Lucy小姐了,她说她在外地出差,要一周后才能回来。   新到岗就出差,那手头堆积了那么多申请,电子城有许多和仲夏一样的小店主,都眼巴眼望地等着哪。   不如,和楚燔哥说一声?   不行不行。仲夏立即消灭掉这个念头。   燔哥那么忙,这种小事,还是不要打搅他了。再说,她这样好像告黑状一样,不好不好。万一燔哥生气,惩罚甚至炒掉了Lucy,那她罪过就更大了。   “还是等Lucy回来再说吧。我还有一个月时间,等得起。”仲夏想。   “夏姐。”李其敲门进来,“有你的包裹,看起来像是衣服和鞋。”   衣服鞋都是耐克的。衣服是一套运动女装,短袖短裤,白底粉边,清新亮丽。鞋子是黑色白底,字也是粉色,与衣服的风格很搭。   快递单显示的发件人,是楚先生。至于联系电话,仲夏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燔哥送我这些干嘛。”仲夏疑惑,却又很高兴。   李其和王钊笑着说:“夏姐你要不要试一试,不合适还能退换。”   “这就试。”仲夏抱着衣服鞋子走进休息室,反锁上门。   其实没必要,因为刚才她看了标牌,是她的尺寸,她穿上之后一定非常的……   “嗯?”   仲夏站在半身镜前,左转转右转转,有些不自在。   鞋子倒是极其合脚,可这衣服嘛……   略紧。不能说小吧,就是挺贴身,衬得胸脯鼓鼓的,腰线还有臀线,都比较突出了,这个,是不是太……   “哇哇哇好性感啊!”   仲夏刚踏出休息室的门,李其王钊眼睛都亮了,异口同声点赞。   “夏姐还能这么女人啊。”   “可不咋的。平常老觉得夏姐爷气十足的,今儿这么一穿,哎哟哟,闪瞎我的眼,夏姐你可算是长大了。”   仲夏:“……”   仲夏怒,一人凿个暴栗:“呸,姐也是小仙女,哪有你们说的那样糙汉!”   李其摸着后脑勺,咧嘴笑了:“哈哈哈不是糙汉啦,是夏姐你平时太清水,你条件那么好早该打扮起来嘛。”   王钊也道:“对对,夏姐一年四季几乎天天T恤配牛仔裤,T恤呢清一色儿肥肥大大的,根本不能显出你的女性妩媚呀!还是这样好,多养眼。”   “你们两个臭小孩……这做女人难,做富婆更难,懂伐??我一开店的,打扮那么好看干啥,不是招人垂涎么。”   仲夏检查订购单,发现尺寸确实是她平时的尺寸,但版型处多了行小字:修身款。   ……啊,燔哥真坏。   ……   下午三点,仲夏按照楚燔的叮嘱,穿了新衣新鞋,准时来到地下停车场。   早上来的时候恍恍惚惚,不太记得楚燔停哪了。一边找他的车,一边嘀咕:“燔哥让我穿这身衣服,是要去哪儿、干什么呢?……哇!”   刚转过墙角,就看到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慵懒抱肩、斜靠墙壁,深深震撼了她。   这还是燔哥吗,总是穿着定制西服或者高端品牌的商务休闲装,精英范儿十足,看起来随时会乘机而去赶赴华尔街叱咤风云的燔哥?   楚燔也穿了身崭崭新的NIKE,脚踏运动鞋,和仲夏略有不同的是,他的是深蓝色的篮球服套装。   她的目光从他胸口隐隐露出的一截锁骨,流连到结实的肩膀、长臂、长腿,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性感型男的雄霸之气……   此刻,楚燔看着她,唇角似勾非勾的,湛湛黑眸流露出的目光,好像赞赏,又好像带着坏坏的穿透力。她清楚地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请问,她除了脸红心跳,还能干啥!   ……还能流口水。   “夏夏,你迟了两分钟。”楚燔揽住仲夏的肩膀,另一只手按响了电子锁,开启车门,“走了。”   仲夏赶快把满嘴口水吞下去,连赞美和感谢都忘记说了,干巴巴地道:“燔哥,我们去哪儿。”   “运动啊。你睡不好是因为太亢奋了,来点儿剧烈运动,痛痛快快的出场汗,晚上准保一倒头就呼呼大睡。”   仲夏坐好,关了车门,肩膀上被楚燔握过的位置仿佛还麻麻的。   暗暗掐了掐大腿,强行驱散脑子里的各种绮乱画面,“运动?看你这一身打扮,不会是打篮球吧,去哪儿?”   “奥体中心篮球馆。”楚燔驶出了车库,答道。   “下班后和周末的时间都太紧俏,只好这个时候订,即使这样也费了些功夫才订到。”   江海市民酷爱运动,奥体中心场地大、设施绝好,再贵也还是分分钟被抢光。   楚燔说着,对仲夏侧过脸,微微一笑:“夏夏,你这样穿真好看。”   仲夏想说,有点儿紧,太显身材……   唔,既然燔哥喜欢,那就穿给他看吧。   “燔哥,你这样穿也很好看哦……但是,你毕业好多年了,现在打篮球,不会扭到腰么?”   楚燔斜睨她一眼,淡定开车,“哥哥腰好着呐!会让你领教到的。”   仲夏点点头:“好吧。”   咦,这对话,似乎有那么点少儿不宜的暖味含义。   “你后头有士力架,先吃几条垫垫。”楚燔忽然说,“打球不好吃得太饱,等打完了咱们再去吃饭。”   仲夏向后排探身,摸过来一大盒巧克力:“好啊!那燔哥,你吃吗?”   楚燔想了想,答道:“我开车不方便。你替我剥。”   “……哦。”   仲夏呆了会儿,才冒出这个字。   话说,今天燔哥和她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确切地说,是和昨晚分手之前不一样。   更亲昵了。还亲得挺自然。   ……   路上挺顺,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楚燔订的场地叫做湖人主题篮球馆。主题球馆设计得非常炫酷,图案基本以黄色、紫色、黑色和白色为主,正是NBA湖人队队服的颜色。天花板、墙壁、甚至是篮球架的篮板上,都张贴着湖人队历任MVP球员的写真海报。地板是实木地板,擦得干干净净。   还不到四点,场地有别人在打,楚燔就带了仲夏坐在球场外围的座位上看球。   “打得还行。”看了一会儿,楚燔说道,开始一个个地点评。   “6号擅长高运球,8号弹跳最好,9号爆发力强,11号么,心眼儿活,假动作耍得最真……”   仲夏笑道:“我差点忘了,燔哥你做过篮球队队长的。那你看他们配合的怎么样?”这是球队胜出最重要的因素了。   “应该再多练习。看这些人的拼劲儿,应该是要打比赛的。”   “不知道什么比赛,好想看。”仲夏向往地说。   “等我问问。”   这时那些人打完了,楚燔就走过去,和他们攀谈。都是球迷,很快就聊得很投机了。   楚燔应该是提到了接下来他和仲夏要打,那些水淋淋的家伙擦着汗,不时地朝仲夏这边看,有的冲她做鬼脸,有一个家伙还吹了声口哨。   仲夏脸红了,只好低头看手机。其实她大咧爽朗,平时很放得开,但是在喜欢的男人面前,不由自主就害羞起来。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去,等会儿他们走了,就剩我跟燔哥,难道……”   这么大的场地,她和楚燔,才两个人,怎么玩?   时间到了。球员们一个个走了。走之前,无一例外的,都又看了看仲夏。   “哥们儿,玩得开心点哟!”吹口哨的那个促狭鬼尖着嗓子说。   楚燔向他摆了摆手。   仲夏顾不得脸红了,伸长脖子东瞅西瞅,确实看不出还有别人加入的样子。   也就是说,还真就她和楚燔俩人对打了。   她怎么才想到!怪不得那些家伙那样看她!   “轮到我们了,夏夏。发什么呆呢?傻妞,该上场了。”   仲夏怔愣的功夫,楚燔打开运动挎包,抱出一只篮球,熟练地拍了几下找手感。   “不错。夏夏,来,咱们先热身。”   “好……的。”   仲夏一面跟着楚燔做伸展运动,一面为自己的反射弧过长而懊恼。真是的,她就不该来,等会儿要怎么打嘛。   楚燔带仲夏做的是第七套广播体操,两人高中时期做过无数遍了,不必音乐也能熟练地动作,伸展、扩胸、踢腿、转腰、跳跃……   燔哥动作好标准呐。仲夏暗想。那会儿,他是不是领操的?这是班长的职责之一。   正在胡思乱想,空荡荡的球场上忽然响起了音乐声。   “有什么不妥/有话就直说/别窝在角落/不爽就反驳……”   富有R&B风格,丰满的电子合成音效,轻快中带点儿漫不经心的睥睨的RAP。多么熟悉多么燃,这是周杰伦的《斗牛》,听着它打篮球也太适合了吧。   “喜欢吗?”楚燔笑着看她。   “嗯!”   “那好,单曲循环。”   “哈哈,我说……燔哥你要跟我单挑?”   仲夏怵了,他的大名能震聋她,哪儿打得过!   楚燔把球塞给她:“你投一个我看看。”   “好。”   仲夏带球上场。她本来就经常去滨江公园运动,完全不生疏,带球的过程中已找到了感觉,手脚像伏贴的老兵熟知将帅心意,右跨、左跨,蹬地起跳,腾空拨球,人落地,球中。   楚燔鼓掌。   “可以,很可以。就是差点儿爆发力。”   他示意仲夏传球给他,然后闪电般蹿到球篮下,仲夏看都没看清楚,那球已经穿透了球篮的网兜,弹落在地。   “妈耶。”   仲夏脑子里闪过一串MVP球星的名字。奥尼尔!科比!贾巴尔!统统附体燔哥有木有!相比之下,她那软绵绵的两下子,简直……   场里开了冷气,仲夏还是出汗了,苦着脸道:“我就这点水平,叫你笑话了。要不咱们各玩各的。我投那边的,你投这边的……”   楚燔笑出了声。那还玩个什么劲儿!   “这样吧夏夏,我带球,你来拦我。你抢到球了,我不追。只要你劫走一个球,就算你赢。好不好?”   一个球,那……貌似还是可以办到的!   “好。你说话要算数哦。我进一球就赢了。”   “决不食言!”   话虽这么说,女孩儿和高大健壮又敏捷跳脱的男人抢球,还是很吃亏的。仲夏像只小白狗,围着叼了肥羊的狼王,焦急地打转转。狼王不慌不忙,宛若闲庭信步,肥羊朝空中一抛一掷,次次落网,小白狗只能望羊兴叹。   “夏夏,加油。”每进一球,楚燔就会这样鼓励她。   哼,不是鼓励,是扎心。   仲夏发了狠,抹掉满脸汗水,继续追着楚燔。见他作势欲投,判断是假动作,于是沿着她猜到的另一个方向,猛地一跃。   “啊!”   她猜错了,楚燔那不是假动作。这么一来她刚好被他的肘部撞到,钢筋铁骨样的手臂……   楚燔反应极快,手臂斜斜转向,只轻轻擦过仲夏的肩膀。但这样女孩儿还是失去了平衡,仰面向后跌去。   仲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并没有狠狠摔倒,反倒趴在了楚燔怀里。他在她跌扑的时候抓住了她,自己后背着地,摔在地板上了,她还砸在了他的身上。   一定摔得不轻,他闭着眼睛,好像晕过去了。   “燔哥,燔哥?”   连拍带喊都没动静,仲夏慌了,去探楚燔的鼻孔。   没有气流呼出。   “摔脱气了?这怎么办,只有我们两个。”她吓得再也顾不上害羞,捏住楚燔的鼻子,冲着他的脸俯下去,想给他做人工呼吸。   擦过楚燔鼻尖的那一霎,她忽然看见他的眼皮在动。……这家伙是故意吓唬她哪。   “好啊,叫你装。”生气地朝他的腋窝乱戳。   “昏迷”不醒的男人睁开眼睛哈哈大笑,抓住她不安分的小爪子,一骨碌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燔、燔哥?”   这个样子,实在太暖昧了。双手被他按在脑袋两侧,他的眉眼近在咫尺,汗珠顺着他的眉毛向下落,滴上她的脸颊,就像……梦里的场景。   他的黑眸那么清亮,目光灼灼,燃烧着旺盛的、火热的,渴盼……   “夏夏,喜欢我吗?”   耳边传来这样的低语,沙哑,魅惑。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真切切的,他的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想说喜欢,但是他好像等不及她回答,温热的唇已经贴住了她的。 第42章 唉,什么时候叫老公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唇,小心翼翼, 好像生怕碰疼了她似的。   “夏夏……喜欢我么……”   他, 在用他的唇诱惑她。偏偏,咽喉深处, 散逸出这样的呢喃,低低沉沉的,将那魅惑加深加浓。   仲夏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所有感官都被这样的雄健气息包围,一颗心, 迷失在狂烈的喜悦里。   双手都被控制住动不了, 她微微地挣扎了一下。   强势地压住她的男人一滞, 大掌松开, 交叠, 垫在她脑后。他的身躯还贴着她,嘴唇却离开了, 以鼻尖抵住了她的小鼻子,黑亮的眸,一眨不眨地看她。   与他紧密相贴,她感到了心脏的剧烈跳动, 有她的,也有他的。双手得到了自由, 却不知道该放哪儿,恍恍惚惚地,伸到楚燔身后,抱住了他。   她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个动作, 是结结实实的答案。   她看到他那深邃的眸底泛起喜悦的火花,明亮闪耀。扣住她后脑的手掌更用力了,他再次吻了过来。   这次和刚才不同,来势汹汹,在她意识过来之前,已经闭上了眼睛……   楚燔猛地从仲夏身上翻了下来,和她并列躺着,大口大口深呼吸。   Shit,真要命……太燃了。   反复设想过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表白。明明想得好好的,表白之后,如果她不拒绝,就轻轻啄她一下,额头啊,脸颊啊,小手啊……都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仲夏早过了青涩的年纪,很快就感觉到了异样,不必想也明白怎么回事儿,楚燔从她身上逃开,她羞得立即捂住脸。   没捂一秒双手就被拿开了,楚燔的脸重新出现在她上方,但是他没有像刚才那样压住她。   “夏夏,”他抵着她的鼻尖,脸庞也是红晕密布,笑容却带点儿邪痞,“你真不乖。”   “……哦、不乖……吗。”   重新被他笼罩,又这样居高临下地碾压,她的大脑自动当机,只机械地抓住他最后两个字。   楚燔笑意更浓,漆黑的剑眉舒展开来,头抬高,身体略略向后挪了挪。   仲夏的眼前出现更多晴空,她看见了天花板上张贴的巨幅科比像。   科比是她喜爱的球星之一,此时此刻,看到这位篮球明星的笑脸,仲夏被楚燔溶解掉的智商又收回来几滴。   双臂撑起上半身,忿忿盯着他。   “干嘛这样说我?”   楚燔利落地站起来,走到仲夏面前,也把她拉起来,趁势刮了下她的鼻子。   “刚才……咳咳,不许这么,配合。以后我再这样……嗯,都得提醒我。”他无赖地说。   仲夏:“……”   “你你……我我我要打球了。我还没赢呢!”   真是无法接他的话,身子一扭就向远处的篮球跑去。   楚燔揉了揉疑似发痒濒临决堤的鼻子,眼睛紧紧跟着那道曲线玲珑的白色背影。   细细的腰,长长的腿,挺翘的臀,饱满的胸……   “真不该,给她穿这么紧的号。”楚燔吞了口口水,喃喃地道。   刚才,压住她的柔软躯体,他嗅到幽幽芬芳,那是属于她独有的体香,从她领口处散发出来,他无法不去想象那鸡心领之下的迷人风景……差点把持不住,简直是要爆裂啊啊啊……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打球吧,来日方长,她迟早彻彻底底的属于他!   楚燔大步向仲夏迈过去,做出接球的姿势:“来!”   仲夏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沾不到篮球的边。楚燔的手掌好像对它有吸力,它弹啊弹的,总是不离开楚燔的掌心,而一旦离开,就是听话地飞进球篮。   仲夏看到楚燔唇角的笑容,又是羞,又是急。坏蛋哥哥,也不知道让一让她。   想起他刚才耍赖嘴上亏她,索性有样学样,在他又一次要投篮的时候,扑跳过去,搂住他的脖子。   这次,球没进。它从楚燔手上滑落,越弹越低,越滚越远。   楚燔扣住了仲夏的腰,慢慢地将她放回地面。   “夏夏,你、耍、赖。”他抵着她的额头,故意扳起脸。   “反正我也不乖。”她心里砰砰乱跳,却得意地笑起来,“喂,你说过的,我拦下一个球就算我赢,别忘了。”   “好吧,你赢了。奖励一个吻。”他说完,低头含住她的唇。   仲夏:“……”   早知道就不自投罗网了。论腹黑,她哪儿比得过这位哥哥!   ……   晚饭是在朝露晨曦吃的,开车十分钟就到了,这个火爆到不行的私家菜馆,包厢也是事先预定好的。   仲夏见到餐桌上摆的椒汁麻油鸡,以及她向江剑推荐的另外几个菜,已经不再惊讶了。   身为大佬的第一小跟班,江剑本领真是杠杠的。   包厢很小,是浪漫的情侣座,楚燔没坐在她对面,而是跑到她这边坐下了,和她一起吃饭。   他的手臂时不时的蹭到她的手臂,肌肤温热热的,每沾一次就好像被电到一样。   仲夏被电得心尖儿酥麻,嗔道:“哥,这样太挤了,你坐那边去啦!”   “不要。每次和你吃饭都面对面的,我早就想坐过来了。面对面吃饭,那和陪客户有什么区别。”   楚燔说着,舀了一勺柠檬瓜球到仲夏碗里,“我看你最喜欢这个,多吃点。”   “……哦。”   柠檬瓜球是冬瓜肉削成溜圆的小球、腌渍在掺了柠檬汁的蜜糖水里做成的,有蜂蜜的甘甜又有柠檬的清香。   嚼着甜丝丝的瓜球,仲夏心里也甜甜的。   和楚燔吃饭,要上溯到他献完血那会儿,那时他就喜欢她啦?   不觉又想起昨天晚上读的那本小说,里面的女主总害怕男神喜欢她没有她喜欢他多。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楚燔的,至于楚燔会不会像那位女主担心的那样,她还不知道。不过,貌似……燔哥对她的喜爱,比她想象的更多哦。   比如刚才,运动完了得洗澡,那时她才想起来,没带换的衣服,当然这也是因为楚燔事先并没有说清楚。奥体中心有日用品超市,她正说要去买,楚燔就从运动挎包里翻出一个鼓鼓的袋子,里面是准备好的衣服。   有一条飘逸凉爽的白色无袖短裙,一条黑色打底裤,正适合现在的气候。还有一套内衣,是莱卡棉的运动内衣,弹力十足又透气,穿着很舒服。   ……哎,也太sweet了吧,燔哥哥是什么宝藏男票啊。   她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情侣之间相处是怎样的。但是,这样并肩坐着,亲亲热热地吃饭,偶尔眼神交汇、夹菜添汤什么的,即使不说甜言蜜语,她也觉得美滋滋。   “夏夏。”身边的男人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不要走神,好好吃饭了。”   原来她拿着筷子,在面前空了的小菜碟里划拉。   不用说,她一定在傻笑的,好蠢好蠢,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被楚燔看了多久。   仲夏红着脸,点头,故意嘴硬道:“我才不是走神,是我想吃那个松露生煎口菇,够不着。”   楚燔站了起来,把整盘口菇端到她面前:“这下够得着了吧。”   “谢谢哥哥。”仲夏夹了一块,先放进楚燔碗里,然后才是自己的。   楚燔把盘子放回去,眉开眼笑地说:“听你叫哥哥都听腻了,什么时候叫我一声老公?”   仲夏正吃着鲜美的口菇,差点咬到舌头。   “……哈哈那个,吃饭吃饭,再不吃该凉了。”   ……   吃完饭不过七点,时间还很早。楚燔就开车来到碧波苑附近的海滩,牵了仲夏的手,带她在栈桥上散步。   依然是只有他们俩。太阳正渐渐沉入海平线,道道霞光晕染着西边的天空,爆发出最后的辉煌。一只只白色的海鸥翱翔在海面,发出欢快的叫声。   仲夏看着被晚霞晕染成深紫色的大海,心海也像此时的浪潮一般,随风荡漾,起伏澎湃。   昨天,她和他也来了这里。离开的时候,她的心情,是多么复杂,迷茫……   “夏夏,今天你穿那身衣服打球,真好看。”楚燔松开仲夏的手,改为勾住她的腰。   被喜欢的人赞美,当然要小得意一下,仲夏朝楚燔怀里靠了靠:“嘿嘿,谢夸奖。燔哥,你很会挑衣服啊。”   “嗯,我特意挑了白色,因为我看过你穿白色运动服打篮球的样子。”   “……啊?”   楚燔就说起仲夏替六十八中女篮队和翔鹰约球那次。   “刚好我路过学校,想去操场上转转,就看到了你。你队服都还没有,和那些队员一起,艰难扳平,局点险胜,我记忆深刻。知道你一共投了多少个三分吗?我数着呢……   “看球的时候,郭杰段萍跟我讲了你的事。夏夏,你一个孤单单的女孩子,能在那样对新人,尤其是来自富贵圈的新人,充满敌意的地方,站稳了脚跟,真的很棒。   “我看见他们把你抛起来,你笑了,好像也哭了,夏夏,你不知道,当时我有个冲动,挺想挤过去,把你抢到怀里,就我自己抛,我来接着,谁都不许和我抢。”   仲夏听呆了,脸蛋红得赛过晚霞。   “讨、讨厌,我刚打完球的样子,要多丑有多丑好嘛。”   原来燔哥那个时候就……   哎呀,哎呀。简直是冲天的惊喜有木有。   “不丑,漂亮得很,我喜欢。”他转到她的正面,捧起她的脸,“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后来……你都知道了。”   他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盛满羞涩的眼睛,俯过去,飞快地分别吻了一下。   “可是,我把你忘掉了。如果不是今年以来总做那个梦,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也许,真就像那天咱们看的剧,永远的和你错过了。”   他看着她,慢慢地说着,同时将她的两只手臂缠在自己腰上。   “我是年初来江海的。”仲夏轻声道,“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做,同样的梦。我以为我脑子有问题,还去找闫大夫。”   “阿清都告诉我了。”楚燔在她耳边说,“我得好好感谢他。那时我已经开始找你了,你跑去海角阁打球,Crystal弄开了你的衣服,我看见你的小红痣……和我梦里看到的好像……”   仲夏大窘,在楚燔的腰上轻轻拧了一下:“别说啦、别说啦!”   但他嘴里不停,完全没了平时言简意赅冷面酷哥的形象,轻声细语,絮絮叨叨的,把三个多月以来的点点滴滴,全部说出来。   “好啊,我就说那阵子我总觉得有人在我背后,你、你……跟踪狂!”   仲夏想起那天下雨,楚燔默不作声的,撑伞送她回家,一路上,每当风大他就握紧伞秉挡在她前面,她知道他半边身子都潲湿了……   “你干嘛夜里还戴墨镜?”仲夏问。   “那会儿,知道你想躲着我,怕吓到你呗。”他柔声说。   “哎哟,说的你现在就不吓人了似的,板起脸来,上校都不敢和你对视!”仲夏吐槽道。   兜兜转转的,他们还是重新相遇了。她来这里,他已经在这里两年了,与她一起反复入梦,真是奇特……也许这就是斩不断的缘分吧。   楚燔笑着将仲夏按进怀里。   “头发,以后留起来,好么?”他揉着她的后脑勺。   更喜欢她长发的样子。那是他第一眼看到她啊。   “头发长了,不好打理的,”她伏在他肩膀上嘟哝,“人家开着店,忙起来,简直……而且很费洗发水、费电,每次洗完了都吹半天。剪短了利索,三吹两吹就半干了。”   “以后我拿吹风机替你吹。”   仲夏抬头看他:“哈哈那敢情好……”   “反正我替上校吹毛吹习惯了。”楚燔打断她,一本正经地说。   “……哼。”   他笑着重新把她按回怀里。   最后一抹霞光也隐入海里了。放眼望去,是缀满星子的美丽夜幕。   怀里的姑娘,娇软甜美,乖巧可人。这样和她在一起,上班下班,玩耍嬉戏,看日落潮起,多么美妙。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滋味。忽然就觉得,之前二十七年独狼般的生涯,好孤单,好乏味,要是早点儿和她在一起该多好……   “夏夏。”   “嗯?”   “喜欢我吗?”   “……喜欢。”仲夏脸又红了,埋在楚燔胸前,小声说道。   “说的什么,没听清。”   “……”她跺脚,“坏蛋,明明就听到了!”   “哈哈哈,我想听你多说几遍。”   “切,你让我说我就说啊,我才不……唔。”   楚燔圈紧了她,霸道地侵入她的小嘴。   他已经体会到深吻的致命性,这次掌握得刚刚好,在失控前及时撤离。   他看着被他吮得红润润的唇瓣,得意于自己的自控力之余,就是不舍,以及……失落。   夏夏才刚刚愿意和他在一起,要什么时候才能和她进展到她肯嫁给他呢?   这个时候求婚,她一定会被他吓跑的。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唉,回去,就得各回各家了……   真是舍不得。   “楚燔哥。”果然怀里的女孩儿开始提醒了,“时候不早了,我有点……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   真是该放她回去了。他带她打篮球,不就是为了她耗光体力、能睡个好觉吗。   楚燔叹了口气,“那,回吧。”   回去的路上,仲夏打了无数哈欠。   都说哈欠是会传染的。楚燔郁闷地发现,他没有沾染到一丝儿倦意。   今天是如此重要。他,吻了喜欢的女孩!   晚上一定会辗转反侧到深夜的。   楚燔想起仲夏打赏的那本书。   ……唉,实在不行,他也去下个蜜桃派派好了。 第43章 弃凡,你站哪一边?   楚燔回到家里,刚过九点, 姚敏已经收拾洗漱完毕,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大宝回来啦。”姚敏忙去倒饮料。   “是不是又在外头陪客户吃饭,肯定塞了一肚子油, 赶快喝点儿山楂酸梅桂花汤,又解秋热又促进消化,妈妈下午才熬的,弃凡喝了好几碗。”   “谢谢妈。”楚燔接过玻璃杯, 大口喝完。   “我不是和客户吃饭, 是跟夏夏。”他笑着, 把杯子还给姚敏。   姚敏愣了愣, 很快反应过来, 惊喜又欣慰。   “妈妈明白了!……哎呀,我早就看出来了, 那孩子,特实在,很适合你啊!”   姚敏高兴极了。两个儿子岁数不小了,却像商量好了似的, 一个个都偏爱做单身贵族。   儿子有了女朋友,可爱的小孙子、小孙女就有指望了。如果偌大的家能再次让小孩儿填满, 就像弃凡小时侯那样,热热闹闹的,该多好啊。   “我这就给你爸爸打电话!哦不不,我先给夏夏打个电话。”   楚燔失笑, 拦住姚敏道:“妈,您这是做什么,先别急。夏夏她,太腼腆了。等周末了,我带她来家里,让她以新的身份跟您见面。”   “嗐,这孩子,害羞个什么劲儿,我是谁,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的,跟我还不好意思……哎哟,今儿才周一,我都想赶快到周末了,夏夏懂事,平时不肯过来,怕我为了招待她累着。”   楚燔笑眯眯地听着。显然姚敏对他和仲夏的事是百分百支持的,他很开心。   姚敏感叹了一会儿,掰着指头,列起了周末的菜单。   “夏夏不挑食,不过我知道她最喜欢吃什么,嗬嗬嗬,妈妈都会做的。京酱肉丝,红烧狮子头,炙子烤肉……她爱吃肉,是只小馋猫。那明天我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妈,您别这么紧张,炙子烤肉还得买工具,太费功夫了,家常便饭就可以,夏夏还会帮您做。”   “不行不行,这次不一样。这顿饭招待儿子的女朋友,要体现妈妈的心意,说什么也不能让别人插手,还有好几天,来得及……哦,差点忘了,我马上上楼,跟你爸爸打电话去!”   姚敏喜滋滋地走了。   楚燔走到落地窗前,向外看去。当然是看不见仲夏住的房子的,但,仅仅朝着那个方向,他也觉得很愉悦。   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姚敏说得对,时间过得太慢了,他真是分分钟想把她娶回家。   “哥。”   在窗前不知傻站了多久,身后传来轻轻的喊声。   楚燔转过身。   “哥,刚才,妈告诉我了。”   楚弃凡的脸色已经不再像刚出院时那样苍白,说话也不像那时那么有气无力。   他在微笑,儒雅英俊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寥落。   “妈说,你和夏夏在一起了。哥,你要好好待她,夏夏吃太多苦了。”楚弃凡慢慢地说。   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隐隐作痛。和夏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他是完全有机会让她和他在一起的。   身边太多仰慕的女孩了,夏夏是其中一个。他知道得很清楚。也许就因为她实在太唾手可得,他忽视了自己对她的好感,忽视了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更关注的,只是自己。   楚燔向楚弃凡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我会的。”   “弃凡,既然你还没睡,那正好,我有话跟你说。”   ……   楚燔把楚弃凡带进了他的书房。   这是他处理公事的地方,楚弃凡就明白了,大哥要说的,是非常重要的事。   楚燔也不做什么铺垫,开了锁,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楚弃凡。   “这是DNA亲子鉴定报告,牧国平和牧珮雯的。”   看着那鉴定结果,楚弃凡手一抖,“怎么,原来传闻都是……真的!”   他一心扑在自己热爱的音乐事业上,对三姑六婆当茶点的八卦根本不感兴趣。反正,于珍珠嫁给牧国平,这件事本身就容易引起各种不怀好意的揣测。可是现在……   “珮雯比我小两岁,我认识她要比认识夏夏早。她妈妈望女成凤,精心培养她,给她配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从幼儿园到大学,送她去各种一流的培训班,包括钢琴老师,也是靠了我们家的关系。   “哥,我一直把珮雯当作师妹,仅此而已。单身妈妈抚养孩子很不容易,我从没有因为那些流言,去鄙视她们什么。珮雯有很多优点,比如琴技娴熟,对音律的把握,许多时候甚至是超过我的,这……”   楚弃凡扶着额头,难以置信,边回想边自言自语。   “哥,检验的样本,你哪儿弄来的,可靠么?你,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楚燔静静地看着弟弟的表情。震惊,这是最多的;除此之外,还有几分……了然之后的痛心。   呵呵,解开了最关键的一个纽结,许许多多的事实就不难想明白了。   “不必纠结真实性了,那根本不是问题。我为什么做这事,弃凡你应该懂的。我得护着我爱的女孩儿,谁敢欺负她,我绝不客气。”   楚燔倒了两杯葡萄酒,拿给楚弃凡一杯,“看你的样子,需要来一杯。这酒度数浅,你慢慢儿喝,对身体没坏处。   “我提醒过你了,你的珮雯师妹,对夏夏充满了敌意。现在,你总该明白为什么了吧。”   楚弃凡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敌意,确实有。从前,他并没有在意,他知道自己在女孩堆里极受欢迎,不管哪个女孩接近他,都会引起其他女孩的反感。他以为牧珮雯挤兑仲夏也是这个原因。   然而,有些因此而刻意忽视掉的、亲眼目睹的小事,现在就豁然开朗了……   仲夏经常去找他玩,牧珮雯往往也在他身边。有一次,三个人一起下跳棋,楚弃凡偶然发现,仲夏的一只眼睛有点不对劲。   “夏夏,你右眼的眼睫毛怎么没了?”楚弃凡惊讶地问。   仲夏就揉了揉那只眼睛,沮丧地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前两天才这样的。我睡午觉醒过来,觉得眼睛怎么都不舒服,一照镜子才发现整只眼睛的睫毛都掉了。”   楚弃凡就凑到仲夏脸跟前,仔细地看。   小姑娘的大眼睛本来很漂亮,左眼眼睫毛长长密密,像把小刷子,右眼睫却光秃秃的,极不协调。眼睫毛可以保护眼睛不进灰尘、沙子等异物,这样少了道屏障,一定很难受。   “我看着……怎么这么像被剪刀剪掉的呢?”楚弃凡皱着眉头说,“并没有掉光,还留了一小截,不到半毫米。”   这时牧珮雯对仲夏说:“是不是感染细菌了,你妈没带你去医院啊。”   仲夏摇摇头。楚弃凡看见她抿紧了唇,十分黯然。他猜测,夏夏的妈妈很疼爱她,怎么可能不带女儿去医院检查?夏夏却这样难过,多半是,她那位在妻女面前一贯暴躁苛刻的父亲,责骂了她。   “琴姨得慌成什么样儿,还能不说给牧叔叔听?然后,牧叔叔一定不以为意,骂她大惊小怪什么的。”楚弃凡想。   “既然眼睫毛并非连根脱落,那还会长出来。”楚弃凡安慰道,“夏夏,忍一忍吧,没准儿过些天就好了。”   “嗯,我也这么想的。”   楚弃凡记得很清楚,仲夏只和他说话,始终没有搭理牧珮雯。   现在想想,牧珮雯当时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牧珮雯是牧家的常客。如果是她,趁仲夏午睡的时候……牧家除了仲丽琴就是保姆,不可能是她们。   楚弃凡记得自己当时上初一。那么,珮雯就是十一岁;夏夏只有九岁。   一个十一岁的女孩,会做这么恶毒的事?   那是锋利的剪刀啊。手稍微一抖,就会刺到眼球。夏夏还那么小!   ……但,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呢?!   于珍珠不是什么含辛茹苦的单身妈妈了,她无耻地插足上司的家庭,做了他的情妇,还生了私生女。这个私生女再优秀也无法享受正牌大小姐的待遇,她必定恨透了仲丽琴母女。   想来,牧国平对妻儿缺乏耐心、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也是于珍珠挑唆的。   孩子是父母行为最忠实的见证者。于珍珠这种情绪,能不带给牧珮雯??   设想一下那一幕。满脸恨意的大女孩,举着剪刀,一步步走向熟睡的小女孩……简直不寒而栗。   楚弃凡喝了一大口酒。   “疏忽了……特么的……我眼瞎!”他揉着眉心。   后来,夏夏像他说的那样,眼睫毛重新长了出来。他就把这件蹊跷事抛到脑后了。   楚弃凡又想起一件事。   仲夏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在她十二岁生日这天,楚弃凡送了她一只小猫。   那是只虎皮猫,还不到三个月大,身子圆滚滚的,非常可爱。楚弃凡自己不能沾小动物,是让厉明晖帮着去猫狗市场买的,品种很普通,没花多少钱。   仲夏喜欢得不得了。她不顾父亲的责骂,把所有压岁钱都拿了出来,置办猫窝猫粮什么的,做起了尽心尽责的铲屎官。她给小猫洗澡,写完作业就和它玩耍。小猫爱黏人,不肯睡自己的窝,总跳上她的床,仲夏就天天搂着它睡觉。   和她现在待上校完全一样。   每次去楚家,小姑娘都对楚弃凡说一说小猫的表现。她给它起名叫小虎子。   “小虎子追着尾巴玩,转了一圈又一圈,可逗了!”   “今天有只大狗经过我家院子,看见小虎子就汪汪叫,小虎子吓的,背上的毛全支楞起来了,可是还凶巴巴的冲大狗哈气哪。”   “昨天,小虎子把沙发垫抓脱丝了。我爸骂它败家,也骂我败家,我抱着小虎子逃开了,嘻嘻。”   牧珮雯很不喜欢这只小猫。有一天她对楚弃凡说:“弃凡哥哥你看,我被那只猫挠到手了,好深的口子,疼死了!我还怎么弹琴!”说着就哭了。   伤口确实很长很深。楚弃凡哄了几句,给牧珮雯拿纸巾擦眼泪,又让保姆去找消毒用的酒精棉花。牧珮雯反倒哭得更厉害了,不停地骂:“恶猫!鬼猫!死猫!”   仲夏生气地道:“小虎子从来都不抓我。一定是你伤害它了,它在自卫,卢阿姨说她见过你踩猫咪的小爪子,小虎子疼得叽哇乱叫。”   卢阿姨,是仲丽琴请的保姆。   “我才没有!”牧珮雯含着泪,“明明是那只猫欺生,总是跳出来扑我。我都没告诉你,它把我的长筒袜抓脱丝了,那是妈妈刚给我买的,我要穿着上舞蹈课的!”   楚弃凡觉得好笑,女孩子之间斗嘴,他向来不插手,只能转移话题,就又去哄仲夏。   “夏夏,别气了,我们去院子里玩弹球吧。”   “小虎子后来……死了。”   楚弃凡的酒杯已经见了底,叹息一声。   “夏夏跟我说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她可不是个爱哭鬼,真的非常非常伤心。”   “那猫怎么死的,死的时候,养了多久?”楚燔问。   “不到两个月。好好的,突然就死了。夏夏说,它死的那天,她放学回家就发现它不舒服,一直趴在地上,没精打采的,肚子总抽搐,后来就……应该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楚燔冷哼,“不到半岁的猫,还很依恋主人,没有夜里跑出去的习惯。小虎子不可能是吃了被药死的老鼠,那就是有人投毒了。   “牧家人,谁会这么干?唯一唯二的外人就是那母女俩了,而这是小孩子之间磨牙,于珍珠没可能。不好意思,我无法不联系到你那师妹头上去。”   牧珮雯的动机也太强了。她嫉恨仲夏得到楚弃凡送的小猫,总欺负它,被猫抓伤,就更恨它了……   “我,真的……”   楚弃凡说了这三个字,懊恼地将酒杯重重一放。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牧珮雯想得那么坏,“但这些,都只是猜测吧……唉。”   楚燔慢条斯理地啜饮,并不反驳。   楚弃凡的目光又落在那份鉴定报告上。报告末尾盖着玛德莱娜医院血液中心的图章,签字的人是一位很有名的医师,楚弃凡在那家医院住院时,还见过他。   再次叹息。其实,再仔细回忆,还有很多“小事”。看似不起眼,实际上……这份鉴定报告,是牧珮雯本性的证明。   “还有,楚奕焕总欺负夏夏,也是牧珮雯挑拨的吧?”   “……”   楚弃凡只能苦笑。有了这样的身份,牧珮雯的形象完全颠覆了,她,只针对夏夏啊,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弃凡,楚奕焕什么都模仿你,我听说他连书房布局都比着你的来。总是被你压一头,他那么好胜,能有什么阳光灿烂的心理?   “所以他对夏夏本来就看不顺眼。再加上牧珮雯背后说坏话,他就更厌恶夏夏了。”   楚燔每当想起楚奕焕差点侮辱了仲夏就脸色铁青。   楚老爷子是典型的“胳膊折了袖子里藏”,楚燔虽然逼问出事实,楚老爷子却劝他不要为难楚奕焕:“那是你堂哥,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   去他的堂哥。楚燔才不管那些。   在集团公司,楚奕焕父子都爬到很高的职位了,但是这一股人没什么大本事,只想着中饱私囊。手脚不干不净,难免有纰漏。楚燔已经在调查他们了,等他集齐了证据……   “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楚奕焕他,他对夏夏……”   楚燔摆了摆手:“那个家伙,你心里明白就好。今天和你聊的,只是于珍珠和牧珮雯。   “有其母必有其女。弃凡,如果你真把夏夏当朋友,必须清楚一点,牧珮雯,绝不会对夏夏有善意。   “我知道你对女孩子都温柔,牧珮雯又是你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你对她怎样,我无权干涉,但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夏夏。   “所以弃凡,现在需要你表个态。一旦有了冲突,你站谁一边?”   “当然是站你们俩。”   楚弃凡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   “哥,我希望夏夏永远幸福快乐。她已经和你在一起了,我也希望你们两个永远都好好的。对珮雯,还有她的父母,以后我会多个心眼儿。”   楚燔也站了起来,再次拍上弟弟的肩膀:“谢谢。”   ……   回到卧室才有功夫看手机,有新消息进来,是一小时之前的。   “燔哥,在干嘛呢?我躺下了。”   十分钟后,又有一条:“困得不行,我要睡啦。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楚燔温柔地抚摸屏幕上的两行字。知道她二十四小时不关机,他没有回,生怕惊扰了她的酣眠。   听楚弃凡描述,眼前浮现出她小时候的样子,娇憨活泼,受了委屈不怎么言语,但心里是明白的。   没能和她一起长大,真是遗憾。如果他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   手机提示有新邮件,来自青蛙王子。   急迫地登入电脑,点开……   正是他需要的!   楚燔关了电脑。   按亮手机,屏保已经换成了仲夏坐在草坪上逗上校玩的照片,那是他趁她不注意偷拍的。   他本来觉得,应该调查清楚事实、收集足够的证据,还仲夏和她妈妈一个公道。   现在,听了楚弃凡说的种种,好像身临其境一般,楚燔气得肝儿疼。越想越疼。   牧国平,才是最大的恶人。于珍珠和牧珮雯那么恶毒那么嚣张,离不开牧国平的支持。   楚燔和于珍珠打过交道,知道她的嘴脸。不难想象于珍珠是怎么吹枕头风的。   “国平,你太辛苦了。唉,家里该有个知书达礼的贤内助帮你分担才是,可惜啊……”   “说句不该说的话,我看夏夏这孩子,怎么长得不像你呢?你看雯雯,一笑起来,我就想起了她奶奶……”   “国平你不用替我们委屈。我和雯雯都习惯了,我们娘儿俩有口饭吃就行,不图什么。”   牧国平倒是不流连花街柳巷的,他本来就不好色。有于珍珠这样能干又衷心的秘书、体贴的解语花、“委屈求全”的旧女友,他没必要另外养情人。   ……妈的,蛇鼠一窝,坏透了。光揪出当年的事,远远不够!   “夏夏,只要你想,我会让你拿回你应得的东西。”   楚燔抚着手机屏保里女孩儿姣好的侧脸,心里默默地说。 第44章 男人,你在放火你知道吗   早晨,开车去往电子城的路上, 楚燔告诉仲夏, 他又要出差,还是去京城, 飞机票都买好了,等把她送到地方,他就去机场。   仲夏顿时感到了浓浓的不舍。   “早说嘛,我自己骑电瓶车也可以上班的, 你这样不是耽误功夫儿。哥, 你好忙啊, 唉……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当然是办完事儿就回。”楚燔捏捏仲夏的脸, 低声笑着, 被她的语气愉悦到了,“送女朋友上班, 怎么叫耽误功夫,嗯?”   仲夏本来很惆怅,被他这么一反问,心里又热乎乎的了。   傻笑了几秒, 听见楚燔说:“想我了就给我发消息,什么时候都行。”   “不好吧……如果你在跟客户谈业务呢。”   “我看到了, 会挑方便的时候回你。晚上给你打电话。乖一点儿。”   “噢。”   ……   又是一个忙碌的上午。等略略的有些空闲,已经十二点多了。   李其王钊热好了饭菜,仲夏正帮着摆碗筷,就看见江剑抱着一个蓝色文件夹, 笑眯眯地走进她的小展厅。   仲夏一看见他就笑了:“江秘书,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去添双筷子。”   “别、别、别!”江剑乱挥手,“仲小姐,我今天来不是蹭吃喝的!卧槽我在你这儿怎么成这形象了,失败啊失败。”   “哈哈哈,那你找我是有事儿?”   “对滴。咱们去那边说?”   江剑示意仲夏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然后打开那个蓝色文件夹,取出一叠A4纸,放在她面前。   仲夏一张张地翻完,非常疑惑:“这,这些白纸……怎么了?”   “嘻嘻。”江剑抽了一支黑色水笔,放到那叠纸上,“仲小姐,这就是我找你做的事儿。请你,在每张纸的右下角签字。”   “……”   “只能签一次,不能涂改,所以别签错了。哦,我这些纸是有数儿的,你也别漏签了。”江剑补充道。   仲夏想了想,问道:“这些是做什么用的文件吗?”   “对啊。哎呀仲小姐你别问那么多行不,签了吧好咩,对你绝对没坏处,我拿项上人头担保!”江剑见她刨根问底的,有点着急。   仲夏挠了挠头发。这可不像江剑,到底要搞什么鬼?   江剑抬头,在天花板张望一圈,指着角落里悬着的探头,笑道:“不是卖身契,你放一百个心。哪,你要是担心,有录像为证!”   “是你们燔总的意思?”   “嗯呢。嘿嘿。”   仲夏无语,就抓起手机,准备问楚燔。   打开微信页面的时候又扫了一眼江剑,这个胖乎乎、爱吃甜食的圆脸小秘书,正盯着一株凤尾竹,悠哉悠哉地吹口哨。   看上去,似乎很笃定她问也问不出什么。楚燔这是要干嘛?   仲夏点开那个黑乎乎的方块儿头像,给楚燔发消息:“哥哥,你让我签那么多白纸干嘛用啊?”   方块儿头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太好了,这说明现在燔哥很方便。   他回她了,只有三个字:“信我么?”   仲夏盯着这三个字,愣了一会儿。   他,是燔哥。如果燔哥都能使坏心,那天底下真没可信的人了。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默默地……   咬咬牙,也回了三个字:“我想想。”   ……   此时,坐在卫骐办公室的楚燔,看见那三个字,嘴角抽了抽。什么叫我想想!   饶是钢筋铁骨,在她面前也变成一颗玻璃心,她这样让他很受打击好吗!   信还是不信?……呃,凭感觉,应该是信的吧。这个倔丫头,想给她点惊喜都这么费劲。   卫骐从电脑屏幕后露出半张脸,看一眼楚燔,又缩了回去。   “啧啧,燔少脸上春光明媚,桃花朵朵开了嘿,是那个女孩儿?”   楚燔不理卫骐,还在瞅着屏幕。那丫头,怎么不回了。他有些担心,夏夏会不会去逼问江剑了?但愿小江能扛住啊。   几分钟后,屏幕飞进来新的消息,这次不是仲夏而是江剑,只有一个表情,是个OK的手势。   成了。   楚燔满意地笑了,也回了个同样的手势。   锁了手机屏,一抬头,就看见了卫骐的笑脸。   楚燔和卫骐也是多年交情,卫骐和他一样不太喜欢笑,此时的笑容里头,满是调侃。楚燔已经把和仲夏在一起的事儿告诉这位发小了,真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大燔,恭喜啊。你真是迷她迷得不行,我好奇死了,什么时候带给兄弟见一见?”卫骐笑道。   “咳咳,早晚的事,急啥。”楚燔点了支烟,“我给你的东西看完了?有用吧?”   “不能更有用了!这人太关键了,妈的,真会藏,我回头就派人盯着,这下不愁没证据了。哈哈哈,猪队友做了大贡献。”   “猪队友”,是指楚奕焕和他的父亲楚继伟。青蛙王子给楚燔发来了这两个人过去五年以来的银行账户收支明细,爷儿俩干坏事不像于珍珠那么谨慎缜密,买凶钱居然用银行转账。   交易记录显示,许多笔汇款的收款人是同一个:金华。他就是引仲夏出校门的隔壁班那个混混。可以看得出,楚奕焕父子被金华勒索了相当久。   根据楚燔调查到的信息,金华已经升为“姜哥”的第一心腹,依然在从事毒.品交易。青蛙王子挖出了金华当前的姓名、住址和掩护用的职业,这是非常宝贵的破案线索。   卫骐激动极了,翻箱倒柜一番,抱出来一瓶酒,又去找开瓶器,“八二年的拉菲,一直珍藏,现在拿来犒劳大燔你,看我够意思吧!”   “别介,八字没一撇呢,等你破案了,用它招待你手下兄弟。”   “他们喜欢白的黄的,不爱喝这个,没辙。再好的美酒也得懂酒的一块儿品。”卫骐把酒倒进两个茶杯里,端给楚燔一杯,“对了,虽然现在说这个还早,但是……嘿嘿,喝喜酒的时候别忘叫上我。”   “忘不了。”   卫骐好奇地道:“于珍珠那女人,你打算……?”   “等你抓到金华,替我审一审。”   “那是肯定的了。”卫骐说。   楚燔看了一眼卫骐,低头喝酒。   两个人都是老江湖了,都明白,其实用处不大。   于珍珠找姜哥手下,自己是不露面的,从她的银行账户记录看不出什么,估计她交“好处费”都拿现金。所以即便金华吐了口,光口供也是不够的,没有严丝合缝的物证。这就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检察院那里都不见得采纳。   “唉这心机,叹为观止。终于明白为什么宫斗剧那么火了,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女人。那大燔,你有什么打算?”   楚燔对卫骐举了举茶杯,淡淡一笑。   “我只是个商人,还能怎样?当然是走最合法的途径,让搬石头的家伙砸自己的脚了。”   ……   两天后的早晨,江剑抱着一个公文袋,又来找仲夏。   “燔总交代了,要速度办好。仲小姐,我是不是很高效。”江剑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办公桌上。   打开那个红皮本,仲夏惊呆了……正是她目前住的别墅的房屋产权证书。   话说,那不是楚燔朋友的房子么??   仲夏摸着“户主”一栏印着的自己的名字,以及房产证右上角贴的印花税.票,喃喃地说:“这,这有点过了。”   楚燔还没回来,这几天她和他通电话时变着法儿的套他,但是这位哥哥嘴巴紧得很,顶多是淡淡的一句,夏夏,你再这样我伤心了啊。   原来江剑拿着那些纸办理过户手续去了。鲲鹏和她改签租赁协议时,她交过身份证复印件,再去房产交易中心、税局之类的地方找找人,基本没难度。   碧波苑的房子,可是很大一笔钱。红本本好像变成了一团火,摸着就烧手。   “江秘书你不能这样,我……”   “停停停!小姐姐啊,你就行行好,别害我砸了饭碗噢!撤了撤了,一堆工作。”江剑苦哈哈的说完,一溜烟跑了。   仲夏给楚燔打电话,提示是关机。   昨晚他告诉她今天上午回来,现在应该在天上呢。   她就去查航班信息,好容易熬到飞机降落,算着他要等行李和安检,又捱了半小时。再打,总算通了。   “燔哥你到了?我跟你说……”   楚燔打断了她,“夏夏,很抱歉,我在机场咖啡厅,马上要连进去一个越洋电话会议。”   “……这么忙嘛。”   仲夏心疼了,连天加夜出差外加舟车劳顿,很辛苦的,下了飞机还不能休息。这会肯定是要解决十万火急的事,得开多久啊。   “有急事?”楚燔明知故问,唇角噙了丝笑容。   江剑已经发过消息了。她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他知道怎么说服她。   “也、也不是多急……”   “这样啊。想我了,对不对。”   “……嗯。”   楚燔笑容更深了,柔声说:“开完会我就往公司赶,争取下班接你回家。等我!”   仲夏悻悻地把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收好。   唉,后悔死了……她很感动,但是这和她一贯坚持的原则……   一下午都坐立不安。终于等到了五点半,手机传来楚燔的召唤:“我在地下车库。”   仲夏抓起挎包,三步并做两步地向电梯冲去。   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辆黑色宝马,这次停在离车库门最近的一个车位。车内亮着灯,他已经发动了引擎,幽幽看着她飞奔而来。   “燔哥,你你……你这样让我很难过的!”   仲夏一进车里就喘着粗气说道。   驾驶座上的男人不回答,换档,踩油门,加速,驶离电子城,汇入车水马龙的公路。   他一直开到碧波苑海滩附近的停车场。路上很堵,仲夏想和他说话,看他脸色不好,只好憋了回去。   堵车花了一小时才到,又是霞光满天了,楚燔锁了车,拉着仲夏的手,十指交扣,慢慢走上栈桥。   仲夏看着楚燔的侧脸。眯眼远眺的高大男人,在脉脉斜晖之中沉默不语。平时他这个样子是很吓人的,但他的手掌却固执地扣住她,像是和她赌气。   是生气吧,费大心思了,没想到她这么别扭。她已经想明白了,所谓朋友的房子不过是托辞,楚燔为了不让她奔波,为她买下了那套房子。他想要呵护她,陪伴她,就是这么霸道的给予,不容许拒绝。   心里暖暖的,想要笑,又有点儿鼻酸,就勾起小指头,去挠他的掌心。   “燔哥,不要生气嘛。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我们在一起才几天,你还不知道我,我独立惯了,你送我花草啊,衣服啊,带我吃大餐什么的,我已经很开心,可是房子……我觉得这太占你便宜了。”   楚燔哼了一声,“小倔驴!”   仲夏挠头,结结巴巴道:“哥哥啊,你也体谅体谅我么。我从来没有……你这一声招呼都不打的……江剑让我签字,我以为你是要买什么,不方便自己出面采购的东西……嘶。”   楚燔给了她一个脑门崩儿,“想、太、多!我真有什么需求直接找人去了,用得着让女朋友替我签单?”   看到他唇角微微扬起,这是情绪好转的前兆。仲夏马上讨好道:“是是是,我想多了……那个那个,我真的很不安,明晖哥提过你的薪水。你开销那么大,积蓄也不会很多。”   她自己经商,所以很清楚,别看大笔大笔的投资资金在楚燔手里来来去去,那都是公账上的钱,赚到了利润,必须上交总部,分到楚燔手里,能有多少?   除非,楚燔有其他资产。但目前为止她了解到的,楚燔只是鲲鹏的总裁,也就是最高行政管理人员,不持有公司股份。   楚继雄把鲲鹏交给楚燔经营,是要儿子磨练能力,那种给孩子上千万上亿的“零花钱”、捧杀后代的做法,这些精明而低调的富豪是不屑于干的。   “……燔哥,我是心疼你。我不想让我男朋友太累,真的。你想罩着我我明白,我也想替我男朋友分担呀!房子总价多少,给我个数儿吧,也好让我……唔。”   唇被堵住了,他噙住她的舌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还跟厉明晖打听我,看把你能的。我走的时候怎么说的,要你在家乖一点儿乖一点儿,你是怎么听的?我还是你男朋友吗,占我便宜怎么了,男朋友的便宜你不占那要占谁便宜?”   “……”   仲夏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人,但是腰被一双铁掌扣着,他将她压在栈桥转角的栏杆上,高大身躯挡住了她,那双燃着烈焰的眸子,近得不能更近。   被这样逼视,她觉得脸颊火烧火燎的,腰部那双大掌似乎也越来越热,而她的内心,更是仿佛沸腾了起来……   带着甜味的,岩浆……完全无力抵挡,从内到外,要被溶解了!   “别别往下了,我错了,我不纠结这个了还不成吗……”   两片薄唇已经开始侵袭她的领口,她觉得那儿的肌肤在激动地等待他,羞愤着自己的不争气。   真的是……她自己都说了,这才几天!她对他竟然这么……饥渴。呜呜呜,丢死人了。   楚燔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有柔情,也有欢喜,喘息着,揉了揉鼻子。最近,这成了他的惯用动作。   “好费劲,居然要这样才能点头……”他又俯了下去,在她的耳垂上轻咬一下,“傻妞。倔死你算了。”   仲夏被这一下轻咬再度激到,身心酥.麻,差点叫出来。   忽然就想起那本《睡到男神》里的一句话:“女人,你在放火你知道吗?”   巨宠溺,巨荡漾的……   “男人,你在放火你知道吗?”她不知不觉的,也依样画葫芦,小声怨念。   楚燔愣了愣,马上哈哈大笑。   “不许笑。”她红着脸,恨恨地去捂他的嘴。   楚燔笑够了,松开仲夏,伏在她耳边,低低坏坏地问:“我放的火,烧的很烈么?”   “……走、走了,好好儿散步!”   她低着头、红着脸,推开他,顺了栏杆向远处跑去。   楚燔看着霞光中的女孩背影,边笑边摇头。   真是个傻丫头!在一起的日子还浅,她,太不了解他的实力了……   唔,也算是一点进展吧,成功把她锁在身边了,答应嫁他的那一天,还会远吗? 第45章 谁动了我的申请   “部长先生已看过日资银行开具的担保函,基本没有问题了。如果时间允许, 部长先生愿意出席签约仪式。”   “很好。我飞南非一趟, 尽快安排,其他行程可以适当向后推。另外, 找媒体做好宣传。”   “收到。”   退出视频会议系统,楚燔摘下耳麦,啜了口咖啡。   南非矿山的case成功拿下了。与鲲鹏竞争的是当地一家有政府背景的大企业,鲲鹏能打败对手, 实在是不容易。   心情很好。神经紧绷两小时了, 让自己放松一下吧!   楚燔微微笑着, 划开手机, 翻到最后一页。那一页只有一个应用软件, 是个桃子形状的粉红色app:蜜桃派派。   嗯,他和夏夏在追同一本小说, 《睡到男神》……不对,已经改名为,《秒到男神》。   写得蛮有趣的,据说作者和夏夏年岁相当, 他每天花上五分钟看一看最新的章节,舒缓又轻松, 还有益于了解小女朋友的心思。   哟,男神已经向女主求婚了,捧着一颗重达10克拉的大钻戒……   楚燔嘴角抽了抽。那么大的钻石,适合戴手指上嘛, 不见得美观不说,又拉风又拉仇恨的,女主敢戴么。   咦,话说,他这么急着娶夏夏,是不是也该蜇摸踅摸了。夏夏,会喜欢什么样的钻戒呢?   珠宝行业是他未曾涉足的,楚燔从资料库中调取了世界珠宝商名录,认真研究起来。   ……   仲夏当然不知道楚燔在紧锣密鼓的购置求婚利器。她今天,有些坐立不安。   刚才,李其红着脸向她请假,说家里给安排了相亲,周末他要回老家一趟。   仲夏立刻答应了。她因此而顿悟,李其王钊已经长大了,不可能再和她与刘飞住在一起,他们需要有自己的小窝。   李其走开了。仲夏拨弄几下案头的小石榴,回头看了眼认真接待客人的两个大男孩,微微叹了口气。   李其王钊这两个男孩子,是真的好。   她负担重,每个月要给母亲汇一大笔医疗费,给两个男孩的工资和其他店主相比,就不算有竞争力。五年了,李其王钊一直没有跳槽,他们说,跟着夏姐做事,心里热乎。还举了很多例子,净是些无良老板坑害员工的,作为反向证明。   人家把她当姐姐,她发给他们的工资,到现在都不够在江海买房子。她这个小老板,不能让勤勤恳恳的员工自我牺牲呀。   一定要让他们在江海买得起房!   “今年生意好,如果维持这个光景,年底的利润……”   仲夏拿出小计算器,按来按去,盘算又盘算。   “哎呀呀?我没算错吧,再来一遍……嘿嘿嘿,没错没错,是这个数儿。”   粗略估算,给两个男孩的分红,够给每人买一套四五十平米的小公寓,还是很不错的地段哦!   仲夏笑完,又皱起眉头。   这样美好憧憬的前提,是她必须拿下吕经理那份合同。   吕经理昨天告诉仲夏,他替她提交的申请预评价没什么问题了,销售部当然还是最信服销售经理的估算。接下来,就是走流程,吕经理再盯紧点,三周就可以批下来。   也就是说,仲夏必须在这三周内筹到五百万。   “今天都周四了,鲲鹏那位Lucy赵小姐,出差还没回来。她不会把我的融资申请忘记了吧?”   仲夏想着,就给Lucy打电话。   Lucy果然说,她还在出差中,最早也要下周一才能到江海。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想问问看,我的申请有没有戏,着急用钱呐。”   仲夏生怕对方觉得被催促了而反感,陪着笑说。   Lucy的回答是典型的公事公办语气,“您几时提交申请的?”   “上上周。”   “条件符合要求,批下来是很快的。等我回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吧。对了仲小姐,请问您要借多少钱?”   “五百万。”   “我可以问问您要这五百万做什么用吗?”   仲夏顿了顿,有些愠怒。   这个Lucy真的不如安璐。对客户冷冰冰的,不但什么承诺都不给,反倒盘问起来了。和吕经理签长期合同的事对舒夏之风来说,称得上是商业机密了。她的店虽然小,也是经营实体。   “无非就是进货了。对不起啊Lucy,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太具体的。等我申请批下来,请款的时候,会在请款书里写清楚款项用途的。”仲夏说。   “哦,好的,我理解。那就等我回来再看看吧,bye仲小姐。”   仲夏对着结束通话的页面出神。记得安璐说过,最多两周就给结果的,那这个时候,通过不通过都该知道了……   “小夏姐姐!”   一个穿吊带裙的圆脸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展厅,是仲夏隔壁老板冯大哥的女儿,冯玉。   “夏姐姐,你这盆小石榴真可爱呀,我好想摘一个吃吃。”冯玉笑着说,“看你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怎么啦?”   “小玉,你今天没课啊,怎么过来了。”   冯玉没考上大学,今年复读,是“高四”生。复读的中学就在江海。   冯玉做了个鬼脸:“夏姐呀,难得人家像出笼的鸟儿,念书这么没劲的事,就别提醒我了。我爸妈去鲲鹏了,等下有人来开发.票,要用财务章,锁在保险柜里,钥匙我妈给我了。”   仲夏猛地站起来:“你爸妈去鲲鹏?是不是那个小微企业融资资格的申请,他们通过了?”   “对对,就是这事儿。要签一堆的字,有的必须我爸签,有的必须我妈签,真麻烦。”   ……   仲夏急匆匆地走进鲲鹏投资的大楼。   冯大哥是和她同时提交申请的,现在,他拿到了资格,她却杳无音讯,难道她的申请被否了?   不可能,早先提交申请之前,安璐替她分析过,她的条件还可以啊。并且,就是被否掉,鲲鹏也会有专人通知。   所以仲夏坐不住了,索性直接过来这边看看情况。   感应式玻璃门自动向两侧退去,仲夏将帽檐又朝下拽了拽。   楚燔在电子城的办公室,到底设施不够齐全,这两天又回鲲鹏办公了。反正相隔只一条马路,他上班先把她在电子城放下,然后一踩油门就到鲲鹏了。下班,还是他过来接她。   他们的事儿,目前只有江剑知道。即使这样,仲夏还是很不好意思。她生怕江剑偶然下来,发现她在,那肯定要对楚燔说的,打搅楚燔办公就不好了。   受理小微企业融资申请的办公室设在五楼,申请人可以直接上去,在接待室排队。   仲夏进了电梯,按下“五”。   电梯门开始合拢。合了一半,忽然又打开了,是被人按住了。   一行衣着考究的男女走了进来。   仲夏看见正中央气度斐然的中年男人,微微一惊,低下头,向角落里站了站。   那个男人,是楚燔和楚弃凡的父亲、楚氏集团现任董事长,楚继雄。   “楚伯伯来江海,燔哥并没有告诉我?……嗯,也许是突然决定过来的,燔哥不知道。毕竟,楚伯伯代表了鲲鹏的控股股东,过来巡视下属公司的工作,很正常。”仲夏想。   楚继雄的左侧是一位香气袭人的Prada套装靓女,挽着他的手臂,嗲嗲地说道:“楚伯伯,中午我订了包厢,是江海人气最高的海月居,请您吃海鲜大餐!您可一定要赏光哟~”   Prada靓女就是牧珮雯。仲夏心说:“多亏我戴了这顶帽子!”   和牧珮雯寒暄,实在是一件削减胃口的事。   楚继雄爽朗地笑了,却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望向他右侧一位西服笔挺的年轻人:“齐藤先生意下如何?”   楚继雄是用英语问的。   “齐藤”两个字很耳熟,仲夏暗想。   牧珮雯就用日语问那个年轻人:“阿治,海月居的饭菜最干净了。你吃吃看,一定不会失望!”   仲夏听不懂日语,但牧珮雯这样一说,她恍然大悟。   这个神情倨傲的年轻人,是齐藤信治!   顿时心里升起浓浓的厌恶。那晚,在海角阁,齐滕信治狂妄又鄙夷地说着“我不和女人对战,太丢人”的样子,她想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对了,厉明晖说过的,齐藤金融株式会社在江海开了家银行,齐藤信治是副行长。   看样子,牧珮雯牵线搭桥,让这家日资银行向鲲鹏提供了什么金融服务,而且,还是很重要的服务。   所以楚继雄对齐藤信治这样客气。说不定这次他来就是为了见齐藤信治呢。   齐藤信治想了想,用他惯有的、口音生硬的英语回答:“那我就吃吃看。”   “好极了。你会发现我所言不虚。”牧珮雯笑着说。   齐藤信治用英语,是对楚继雄说话,而牧珮雯却用日语和齐藤信治说话。这种交谈方式,不能不让仲夏感到滑稽。   说话间电梯就到了五楼。仲夏站在最里面,正想是不是低着头说句“劳驾过一下”,谁知,楚继雄一行人,先她一步走出了电梯。   “楚伯伯,您去我办公室坐一坐,稍微休息一会儿。然后,我带你们去海月居,呵呵!”   牧珮雯指着走廊尽头说道,又用日语对齐藤信治说了一遍。   “好、好,哈哈哈。”楚继雄笑道。   “O、K。”齐藤信治冷冰冰地说。   他们朝那个方向走了。另一个方向,就是仲夏要去的接待室。   电梯对面的大理石墙壁上,贴着部门分布图。   仲夏看了看,楚继雄前往的方向,有VIP融资部和VVIP融资部,看来鲲鹏是按照客户的重要程度划分部门的,不知道牧珮雯负责哪个部门。   而仲夏所要去的方向,是小企业融资部、小微企业融资部。   慢慢地向接待室走去,仲夏想着自己的申请,觉得不对劲。   想不到牧珮雯也在这一层工作。都在同一个楼层,如果牧珮雯发现她提交了申请,使点儿坏……   提交申请的事情,仲夏并没有告诉楚燔。那会儿她还没有和他在一起,而即使现在,她也没对他说。楚燔太忙了,她也不想干什么都靠裙带关系。   迎面走过来两个穿着办公室套装的女孩儿,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天去哪儿吃?”   一个女孩转动着脖颈,对另一个女孩说道,“唉,这附近的餐厅我都吃腻了,难吃得要命。特别是昨天那家茶餐厅,什么玩意儿,一看就是地沟油炒的,回头举报他们!”   另一个女孩笑着说:“Lucy你也太挑剔了,哪有地沟油,我怎么看不出,我觉得很好吃啊。”   “呵呵呵,那你吃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两人说笑着进了电梯间。仲夏扭头,看着她们的背影。   那个带点京城口音,十分挑剔又说话刻薄的女孩,难道是Lucy赵?   不到一小时前通电话,她说,她还在出差……   仲夏正了正帽檐,大步向接待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钻戒:洛洛你终于放我出来了!本钻流下了激动的钻石泪。。。   燔哥就快娶到夏夏啦。。。   我夏雄起也开始倒计时惹~ 第46章 来吧PK演技(7.16)   仲夏出了鲲鹏大厦,就去找厉明晖。   厉明晖热情地把仲夏请进他的办公室。   仲夏环顾四周, 笑道:“不错哦, 很有新生代企业家的风格,墙上没再贴满金发碧眼的比基尼美女了。”   “噗……忘了哥那年少轻狂的二逼岁月吧。你这丫头, 轻易不开口,开口肯定是大难题了,说吧。”   “也不算大难题。我就是向你打听一下鲲鹏的人事结构。”   厉明晖眼珠子瞪得滴溜圆:“老脸一红!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猜中了。”   厉明晖和楚燔较量业绩, 这是有目共睹的, 连楚弃凡都知道。厉明晖发誓要超越楚燔——至少缩小差距, 因此把鲲鹏公司的方方面面研究得十分透彻。   “明晖哥, 上进是好事, 这没啥不好意思的,加油加油, 看好你。”   仲夏说起融资资格申请的遭遇。   “安璐做得好好的,忽然被换掉了。变成现在这位Lucy,她对我的态度,蜜汁醉人……”   在鲲鹏五楼的接待室, 仲夏打听到,小微企业融资部英文名字叫Lucy的, 只有一个姓赵的小姐。   正是走廊上与仲夏擦肩而过的那个女孩。   “奇怪,她为什么撒谎?”厉明晖问。   “我隔壁的冯哥和我一起提申请,她给冯哥批了,却硬拖着我的, 就不说能不能批。呵呵哒,如果她和我没什么前世宿怨,那就是有人指使了。”仲夏说。   厉明晖秒懂了:“你怀疑是牧珮雯让她这么干的?”   “一开始的确这么想,不过再一想,那么做不像她的风格。”   牧珮雯不会生生地拖着仲夏,而是直接拒掉她。然后,得意洋洋的,跑到仲夏面前表达同情。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   鲲鹏投资另一个大股东,是牧国平和于珍珠拥有的国锐集团。国锐当然会安插自己的人手进来。   于珍珠那么恨仲夏,还打发秘书来她店里威胁,要她离楚家人远一点……   “所以,明晖哥,我想看看这位Lucy的来历。不过,她并非高管,只是一名普通职员,这样的人物,资料你也收集吗?”   厉明晖笑了笑,取出一份文件,右上角印有“机密”字样。   “看吧,全在这儿呐。我电脑里还有每个人的简历。”   文件长达十几页,第一页是鲲鹏公司各业务部门的管理架构图,后面是关于各个部门的详细介绍,都有哪些人员,每人的职务、在鲲鹏的工作年限,分别负责什么职务,有何业绩等等。   仲夏仔细地阅读。厉明晖操作咖啡机煮咖啡,一面说道:“其实也不算多机密,用点心就能整理出来,是他们说这样……咳咳,显得严肃认真,我那个臭爹看了高兴。”   “……你爸爸要不爱你了。”   仲夏很快就找到了Lucy赵的资料。她原名赵姿颖,果然是国锐集团拨过来的职员。   ……喝,还有于珍珠的秘书赵贽。他在鲲鹏挂了一个“高级顾问”的头衔,算是代于珍珠对鲲鹏进行监控。   厉明晖凑过来和仲夏一起看,疑惑道:“以Lucy的资历,在国锐集团也就是个小喽啰,而且,照你说的,Lucy大姐撒起谎来破绽百出,手段极其拙劣啊,这这,这种段位,于珍珠屑于指点她,去拿捏你?”   “我就是觉得不对头。怎么着也派赵贽那样的阴沉心机男……咦?对了,Lucy也姓赵,那她……”   厉明晖忙开了电脑,登入那个“敌方档案库”,调出赵姿颖和赵贽的简历。   “……赵姿颖的身份证号码,前六位和赵贽一模一样。靠,她和赵贽是一个村儿的吧?莫非还沾亲带故?……哟,俩人还念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但是不同届,多么……呃,浓厚的,师兄妹关系。”   “这就对了。于珍珠委托赵贽盯我,然后呢,赵贽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城,刚好他这位疑似亲戚兼学妹的Lucy被派了过来,他就顺带叮嘱她一二。”   咖啡煮好了,厉明晖倒了两杯,添了牛奶和黄糖,端给仲夏一杯。   “尝尝哥的手艺。夏夏,你申请不下来这个资格,对你影响很大吗?”   仲夏端起咖啡送到嘴边。   “很大。你不知道……啊!”   她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有她与Lucy和吕经理最近几次的通话记录。   厉明晖这样问,她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   ——她知道Lucy为什么要拖着她,既不说能通过也不说不能通过了!   厉明晖慌忙看仲夏的手:“怎么了怎么了,烫着了?”   “没事没事。”仲夏搓搓手,笑道,“明晖哥,我有主意了……就是,需要你帮点儿小忙。”   ……   鲲鹏大厦五楼,小微企业融资部接待室。   赵姿颖吃完午饭回来,同事告诉她:“Lucy,快中午的时候,有一位名叫仲夏的小姐找你,她是咱们的客户,提交了融资申请,时间蛮久了,想问问情况。”   “哦,我知道她,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赵姿颖坐回工位,抽了张纸巾擦汗。   看了眼同事,装模作样地抱怨道:“唉,这个女的可烦了。”   “怎么呢?”   “为了这个资格啊,她骚扰我好多回了,我周末逛个街她都会追几个电话过来。你不知道,就她那破条件根本不行。我想直接拒掉她吧,她把自己说得好可怜好可怜的,我真是……今天上午我正吃着早饭,她又打电话,我烦得不行,索性跟她说我出差没回来。”   “这么奇葩的吗?那你狠狠心直接拒了吧,一劳永逸。”同事随口安慰。   “都怪我心太软。唉!”   赵姿颖说完,见同事低着头,拿手机刷网剧,知道对方不感兴趣,得意地笑了。于是也点开一个视频软件,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公司下午一点半上班。一点二十九分,赵姿颖追完了一期网综,心满意足,打了个哈欠。   这时一个身穿浅蓝色套装的女孩子走了过来,敲敲赵姿颖的工位墙:“Lucy,有人找,是位姓仲的小姐,电子城的店主。”   蓝衣女孩是接待室的客服代表。赵姿颖一愣,没想到仲夏这么锲而不舍。   嗯,看来她一定非常、非常急着用钱。嘻嘻,那就再拖拖,拖到她负债累累,倾家荡产。   “知道了,马上就来。”   ……   “哇,Lucy小姐,我总算找到你了!”   接待室,坐在沙发上的仲夏看见款款走来的赵姿颖,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惊喜地笑着。   赵姿颖也在笑,只是笑容仿佛笼罩了一层透明的塑料膜。   “仲小姐,真不好意思,总让你等我。我出差任务太多了,积攒了一大堆没处理的case,这不上午刚下飞机,急急忙忙的打车回公司,就想抓紧时间把工作清一清,不然要被客户骂死了!”   “好假,继续你的表演。”仲夏暗想,“看谁演技好。”   于是做出又吃惊又惭愧的样子:“哎哟别这么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才对,想不到你这么忙。可是,今天我还得继续骚扰你一回,是这样的,Lucy小姐你听我说……”   赵姿颖不等她说完,如她预料地打断:“仲小姐,我再跟你说一句sorry。刚才也告诉你了,我实在是积攒了太多要处理的申请,得按照客户提交的先后顺序排一排队,你再着急,架不住有那比你来得早、偏又比你更着急的,我总不能越过他们给你走后门啊,你说是不是?”   “不是不是,Lucy小姐你误会了,我来,不是催你给我批资格的。”   仲夏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而是我不想要这个资格了,我把申请撤回来,行不行?”   “……”   赵姿颖大吃一惊。怎么变成这样了??   堂哥赵贽说,仲夏和一位电脑生产商家,谈妥了长期合约。赵贽说,签这种合约要交定金,金额巨大。   赵姿颖记得仲夏说过,需要五百万。   可不就是那个合同。   合同签了,鲲鹏这边拖着不批资格,仲夏拿不到钱,一定很惨……   多好。   “一定要把她拖住,拖得越久越好。事情办漂亮了,年底考核的时候,我在于总监面前夸你几句,让你升职加薪!”赵贽还作出了美好的承诺。   赵姿颖努力露出微笑。她要升职!她要加薪!……她要这个女孩子倒霉。   “啊,仲小姐,我明白了,一定是我总让你等着,你不满意了。”   赵姿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对不起对不起,你是鲲鹏的客户呀,我们鲲鹏有承诺的,对每个客户都认真对待,绝不让客户失望。仲小姐,你真的不考虑我们公司了吗?”   “怎么会。我对鲲鹏印象……还不错。”仲夏为难地说。   “那就留下来嘛留下来嘛,我抓紧时间处理,总会给您通过的。”赵姿颖擦了擦额角的汗,“仲小姐,别撤回了吧,算我求您啦。”   赵姿颖双掌合十,笑着道,“再说,我记得你说过着急用钱。”   “那个时候确实急用钱。不过,现在情况变了……”   仲夏发出肉疼的叹息:“唉,反正已经黄了,说给你听也没什么。是一位电脑厂家的销售经理,本来想和我签一笔大单子,现在这个单子让人抢走了。真是气死我了!”   赵姿颖愣愣地看着仲夏。不急用钱了?不大采购了?不会吧……   好像在回应她一般,仲夏脸色陡然一变,拿出嗡嗡震动的手机,放到耳边,“大哥,是你啊,哈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又对赵姿颖小声道:“抱歉!我失陪一下。”边接电话边向门口走去。   难道这就是仲夏嘴里那位电脑厂家的经理?赵姿颖眼睛里闪着不甘心的光,竖起耳朵,悄悄跟了过去。   只见仲夏来到走廊上,背对着她,和电话那边的人说笑,语气很是谦恭,声音也不小。   “大哥,你给我打电话,难道是你们老总又考虑把单子给我做了?”便兴奋起来,“是不是这样?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吧?还好我没撤销那个申请!”   厉明晖坐在办公室里,左手握话筒,右手拿了张打印纸,神情略诡异地念着上面的一行行字:   “(注:语气逐渐烦躁,一定要烦躁,不要大意的喊出来吧)   歪?!歪?!仲小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都告诉你了,我们老总另外找好了人,我今天打给你只是结算上一笔货款的!   大姐,你别这样一厢情愿好吗!!!”   声音震耳欲聋,躲在暗处的赵姿颖听得一清二楚。   她看见仲夏捂着耳朵上的电话,对着空气打躬作揖地道:“大哥,你就再考虑考虑我呗,咱们合作一向愉快,上次你来我店里还夸我呢,怎么说变就变?”   话筒那边的人更不耐烦了:“这都是上面的意思,你问我我问谁啊?你再这样纠缠就没意思了!”   仲夏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好说歹说。   “电脑厂商经理大哥”被说得彻底丧失耐性,暴跳如雷地摔了电话。   重重的挂断声,赵姿颖听了都心颤。   仲夏收起电话,低着头抹汗、转身,赵姿颖看见了她的表情。   比沮丧还沮丧。   ……噢,真棒。这做生意就是不容易,必须小心翼翼、笑脸迎客,客人却可以理直气壮地挑刺,甩脸子,充大爷。   在仲夏完全转过身之前,赵姿颖飞快地溜回了办公室。   她忽然想起小微业主申请融资资格的一个选项……仲夏勾选了吗?填了什么数字?貌似金额不小,也上百万的样子。   回去确认一下!   急急忙忙跑着,赵姿颖的脸上,浮起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仲夏上了个厕所,慢慢地走回接待室。   赵姿颖还在。见她回来,笑得很哈皮。   “仲小姐,刚才您去接电话,我就回去查了查您的申请。哎,您确定还要撤回去吗?”   “是啊,唉……”   “那我恐怕您办不到了。”赵姿颖笑道。   仲夏看着她,一脸茫然。   “该是您运气好。就在刚才,我们主管看到您的申请在我这儿停得太久,催我了,我就给您批了。您带身份证了吧,马上就可以办手续。”   仲夏吃惊地捂住了嘴。   “不可能吧?但是、但是我现在不需要了……”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我看您选择了快捷放款的选项。”   申请融资资格的时候,有个选项,申请人可以预估第一笔用款金额,资格批下来之后,这笔钱很快到账。   “……也就是审批通过后两个工作日放款,无需另外填写请款书。”赵姿颖好心肠地解释,满意地看着仲夏呆呆点头。   “这笔钱,会打到一个过渡账户里,从放款当日开始计算利息。我看您填写的数字,是三百万。”   呵呵,仲小姐,这三百万你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还得算利息。   赵姿颖欣赏着仲夏的表情。   “还是跟我们合作吧仲小姐,我们效率很高的。我带您去办手续?”   “噢,我不办,成吗?合同签不了,我要这钱也没用啊!”仲夏焦急地说。   “那样的话算您违约,要向鲲鹏缴纳罚金。罚金呢,按照鲲鹏为您核定额度的百分之十计算,相当高哦。”   赵姿颖拿出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知情同意书,上面还有仲夏的签字。   “您看您自己都签过字了,那这些条款,不用我再提醒您了吧仲小姐?仲小姐您很能干的,随便找找人就能再搞定一笔合同,我有预感,你一定会发大财的!”   ……   所有手续都办好了。   赵姿颖热情地送仲夏到电梯口,“最后提醒您一遍,两个工作日到账,今天也算一天的,那就是明天打钱,也就是明天,计算利息。   “仲小姐看起来很不高兴啊,真是难伺候,我这替您跑来跑去办事的,好歹说声谢谢嘛……我开玩笑呢,别介意哦。电梯到了,bye~”   电梯门合上了,缓缓向一楼下降。   电梯里只有仲夏一个人。三面都是镜子。   仲夏看向镜子,揉了揉一直绷着的脸,笑了出来。   “好的呢赵小姐,我当然不介意的啦,我马上就找吕经理签合同。”她对镜子挤眉弄眼。   已经拿到资格了。先交三百万,剩下两百万,可以后续再申请。   “衷心感谢你哦Lucy小仙女,你真是胖胖哒!”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群么么\( ?o?)/\(?o? )/ 第47章 夏夏,嫁给我(7.17)   “叮——”   一层到了。电梯门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面沉如水的冷峻男人, 一步踏入电梯, 抓住了仲夏的手腕。   “夏夏,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楚燔松开仲夏的手腕, 勾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了第十八层,那是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仲夏:“……”   笑容逐渐冻结,“哈哈燔哥怎么是你, 好巧。”   不得了不得了, 这位哥哥这副表情, 是极度不爽的表现!他都不问她怎么会来这里, 说明……之前, 他看见她了?   对了,貌似下午一上班她跑进大厦按电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谁, 撞感软乎乎的,当时她光想着怎么和厉明晖高度配合、攻略赵姿颖,只下意识地说了声“对不起”,电梯门就开了, 她急忙走进去,没注意看那个人。   那是……小胖子江剑?   如果是江剑, 江剑向楚燔报告,楚燔知道她去五楼,肯定立即猜到她是来做什么的。登系统一查,那……   每份申请如何流转, 每个环节停留多久,电脑记录得清清楚楚。楚燔还能猜不出?   仲夏心虚地看着楚燔:“燔哥……刚从外面回来吗,吃了没。”   “没有。”楚燔板着脸回答。   气都气饱了。   不看她,脸冲着镜子里她的侧影,气哼哼地道:“中午我去电子城找你,想和你一起吃饭。你那个小店员说,夏姐去鲲鹏,查申请了……夏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啊你去找我了……怎么不说一声。”仲夏嗫嚅,“这个事儿嘛……说来话长……”   电梯在某层停了。仲夏生怕被人看到,忙要缩回手。   楚燔脸色更黑了,铁掌紧紧攥住她的小手。   电梯门外果然有人准备上来,见到这一幕,瞠目结舌,又都退了回去。   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这样的话。   电梯门重新关上了。仲夏满脸通红。楚燔依然黑着脸。   两个人再没说话了。所幸电梯再也没有停过,直达十八层。   被楚燔半搂半拖地带向他的办公室,仲夏遇见了江剑。   江小胖看见他们,脸上毫无讶异,还冲仲夏友好地笑了笑。   楚燔一直把仲夏“拖”进他的休息室,反手锁门,立即将她按在门板上。   “我查了你的申请。在Lucy那里停留了好几天,她非常挑剔,吹毛求疵的,给你提了一大堆意见。可是,二十分钟前,她突然给你通过了审批,还通知银行为你开了临时账户。到底怎么回事,你老老实实吉诉我,不许隐瞒。”   就是隐瞒,我也会马上查出来的。这是潜台词。   被这样近距离、居高临下地拷问,仲夏的大脑自动当机,飞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哇,这不是《秒到男神》里的情节嘛?女主被男主按在门板(还是墙壁之类的地方)上,然后……   呃,然后并且然而,人家男神是求婚,她呢……她惹毛了燔哥哥,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惩罚等着她。   楚燔见仲夏发呆,双手从她的肩膀向上挪,在她的两边脸蛋分别拧了一下:“说话!”   “燔哥你要门咚我嘛?好帅好浪漫。”仲夏星星眼道。   楚燔:“……”   恨恨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放开她,径直向与休息室相连的办公室走去。   仲夏连忙跟了过去,一面东张西望。   今天她去过了厉明晖的办公室,现在,楚燔的办公室,和厉总裁的比起来……唔,更大更强更低调,处处彰显主人的精明能干、年富力强!   楚燔坐进自己的老板椅,鼠标晃了晃,唤醒电脑。   “燔哥,你不问我啦?”趁势坐在他对面,仲夏讨好地道,“你没吃饭,我给你点你爱吃的外卖,好不好?”   楚燔瞪她一眼:“随便吃了点,不劳你费心。”   “哈哈……不要生气嘛。”   楚燔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敲了几个键,不时点击鼠标,浓眉皱啊皱的,很快,眉毛一扬,又看了仲夏一眼,目光深沉。   仲夏觉得纳闷,站起来,溜到楚燔那边。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握着手机,点头哈腰,满面堆笑的,向电话那头的人苦苦哀求。   仲夏大窘。楚燔看的是监控录像,正是她刚才在五楼走廊表演的一幕!   她去捂楚燔的眼睛:“哥,别看了别看了,好丑……”   “你给我老实点。”楚燔抓住她的两只手,将她按在怀里,“看完之前不许说话。”   仲夏耳根子都红了,坐在男朋友的腿上一起看她的无声“独角戏”,还被他箍着不能动,后背感受着他热乎乎的鼻息,这这……好折磨人啊。   屏幕是从安保室连过来的,附近几个探头录下的画面也有,分不同的窗口同时播放。   楚燔一边看,一边切换,终于看到了角落里偷窥的赵姿颖。   仲夏好奇,右手从楚燔的桎梏里挣脱出来,按上他操作鼠标的手:“放大点,我看看赵姿颖什么表情。”   鲲鹏大厦的走廊是整面的玻璃墙,打电话的时候,仲夏通过玻璃反光,看见赵姿颖的身影一闪。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嘻嘻嘻。   “啧啧,瞧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掉陷阱里了还喜滋滋的构思奸计……啊哈哈哈哈笑死我吧。”   爆笑捶桌。多亏厉明晖,声音够大!咆哮帝本尊!回头买一盒润喉糖慰劳他!   后脑勺被敲了一记:“这就是她给你通过审批的原因?你给我老实交待,跟谁打这电话呢?”   录像放完了。画面定格在赵姿颖宛若打胜仗的小兵,得意洋洋地把仲夏送进电梯。仲夏的神情,像哑巴吃黄莲。   楚燔摸着画面里仲夏的脸,生气又心疼。   燔哥多么关心她。仲夏心里一热。   双手搂住楚燔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啾”了一口:“我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原原本本、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   仲夏一五一十交待完,偷眼看楚燔。   绕是她这样卖力,似乎,她的男朋友,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他已经将她带回了休息室,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沙发上,她说他听。楚燔听完,一直搁在仲夏身后的长臂一收,揽紧了她。   “你……宁可去找厉明晖帮忙,都不来找我!”他贴着她的耳朵,用充满了怨念的声音道,“你怎么总是这样。”   他是燔哥耶!老大的自尊,比天还高!……在小女朋友面前,比纸还薄。   仲夏急忙卖力讨好:“哥哥我错了,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以后什么都依你!……晚上给你做好吃的,你点菜吧。”   “我点这里。”楚燔曲起食指,给了仲夏一个脑瓜崩儿。他还没生完气哪。   “你需要钱,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不要说担心我积蓄少什么的,哥出得起!”   忿忿地在那红彤彤的脸蛋上咬了一口。   其实他更气的是自己。他的小女朋友,是电子城的业主啊,也会有融资需求,他为什么没想到!从前,她独自打拼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这样欺负过?……   “公私分明嘛。”仲夏揉着脸,“何况……我提申请的时候还没和你在一起呢。”   “哼!”   摸了摸楚燔疑似微微泛红的脸,仲夏笑道:“好哥哥,你对我真好。”   楚燔承接了这满含歉意的爱抚,却并不买帐。   “那赵姿颖故意卡你,你就该告诉我!”   他看过安璐对仲夏的资信评价,分数不低,安璐一走,申请交到赵姿颖手里,就成这样了。   “赵姿颖这算是渎职,我可以开除她。”   楚燔生气地把嬉皮笑脸的小女朋友拉到膝上坐着。   “燔哥,你听我说嘛,我知道你心疼我。我有我的考虑。”   仲夏不是没想过向楚燔告状。但楚燔是鲲鹏总裁、最高行政长官,她觉得,与其拿级别压服小人,还不如哄那个小人替她办事呢。   “这样才爽嘛。看她上赶着送钱,爽歪歪哈哈哈,等她明白过来脸色该有多欢乐,哦还有她那位赵贽师哥。”   仲夏已想明白个中曲折。   赵贽在来舒夏之风耀武扬威的时候,仲夏刚送走吕经理,桌面上还放着吕经理留下的宣传资料。   赵贽因此而留了心,打听到仲夏在和吕经理商洽签约事宜。恰好他担任了鲲鹏的“高级顾问”,联想到仲夏极可能会需要借钱,赵贽就利用权限调阅了小微客户部的档案。   “一肚子坏水,做于珍珠的秘书,真是为虎作伥。”楚燔想,“他挂个空名儿,倒领两份高薪,我对他太客气了点。这样阴险的小人,还是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仲夏不知道赵贽已经有了这样的前程,笑嘻嘻继续道:“再说了,假如赵姿颖被开除后,通过赵贽去走于珍珠的路子,于珍珠较了真,再找楚伯伯说情,小事岂不是发酵成了大事?”   这样的话,楚燔少不了和父亲争执,这是仲夏不希望看到的。   楚燔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会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楚燔点了点仲夏的鼻子。   “真是一头倔驴。你也把哥看得太没用了。什么麻烦,女朋友的事,能叫麻烦吗?”   仲夏怔了怔。不久前,他说过类似的话,“男朋友的便宜你不占那你想占谁的便宜?”   好暖,好甜,好想笑。   楚燔看女朋友笑得二乎乎但是又非常可爱的样子,板过她的脸,惩罚地吻了上去。   “一堆理由,说来说去就是倔。倔死你算了。”他磨砺着她的小嘴,气呼呼地说。   她笑着回应:“哥哥好甜,甜死你算了……唔。”   她被她的燔哥哥按倒在沙发上,深深地吻。   休息室是间卧室,静悄悄的只有他俩,这样亲密的动作无比危险,两个人的体温急遽上升……   “燔哥办公室怎么没人进来?”仲夏晕晕地想,“不行啊,再这样下去我可坚持不住了。   仲夏用力咬咬舌尖,好不容易抓回来一丝清醒,“燔哥不要嘛……”   他喘.息着抬起头,“小坏蛋,你才说了什么都依我。”   “这个,还是别……”   眼前一黑,压住她的男人不知何时解下了领带,用这领带蒙住了她的双眼。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躺着。敢动一下就打屁股。”他威胁道,说完就离开了沙发。   仲夏又好气又好笑。这哥哥要搞什么名堂?   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他开门出去又回来,在沙发上重新坐下。   握住她的左手,有硬硬凉凉的东西,套上了无名指……   楚燔扯掉领带,把仲夏扶了起来。   女孩儿的脸比盛开的桃花还娇艳,清澈的大眼睛里,有亮亮的东西在闪。   “夏夏,嫁给我。”他拉她进怀里,用极度蛊惑的语气说。 第48章 咱们去领证吧(7.18)   那是一枚美丽的、造型典雅的钻戒,白金指环镶嵌了一圈小碎钻, 正中央的大钻石被雕琢成心形, 与小钻交相辉映,璀璨夺目。   仲夏感到眼睛酸酸胀胀的, 有晶莹的水珠,在眼眶边缘摇摇欲坠,是眼睛被钻石折射的光芒刺痛了吗?   戴着戒指的手被一双大掌拢住,拥着她的男人, 低低地在她耳畔又说了一遍:“夏夏, 嫁给我。”   嫁给我。而不是“嫁给我, 好吗?”   这哥哥真霸道。她再不说话, 他是不是就要说,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   “夏夏?”   仲夏反握住男人的大手,喃喃道, “楚燔哥,我们……太快了吧,你,你是不是, 再考虑一下。”   “我考虑过了。”   “我是说,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我慎重考虑过了。好了, 你没拒绝,我当你同意了啊。”   “……”   “你这就决定要娶我了?我可是,要啥没啥啊……哥哥你喜欢我哪一点。”仲夏抚摸着心形钻石,轻叹道。   楚燔做思考状, “嗯,我喜欢你对我好的样子。你天天都是这个样子。”   “……臭美。”   她抬起手去戳他的脸,被他抓住送到嘴边,轻咬一口。   “这个款式你喜欢么?”他握着她戴戒指的手,一面用虽然剃得光溜溜,却依然粗粝粝的下巴蹭她的脸。   “我花了一上午研究,还找了阿清,分析你对钻戒的喜好,最后挑中了它。喜不喜欢,嗯?”   仲夏用力眨眼,将泪珠逼回去,小声说:“我喜欢的。”   是不是很贵啊,燔哥一定刷爆了信用卡……怪不得中午来找她吃饭,还不事先跟她打招呼,是为了求婚啊。   “真是个傻哥哥。”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嘟哝着。   “你说什么?”   “我,我说……”   仲夏顿了顿,直起腰,左手曲起手指握成拳,右手包住左拳,凶巴巴地道:“你都这么说了,那这戒指归我了。你敢要回去,我就死给你看。”   楚燔放声大笑,捧住她的脸,在她微微上撅的唇瓣上用力一吻:“乖,叫老公。”   “……老公。”   “哎!”   他的吻雨点般落下来,最后衔住她的唇,久久地流连。   仲夏不敢回吻,她多少了解楚燔的耐力了,在他迷乱之前及时推开他,向一旁坐了坐。   楚燔不满,长臂一伸,又将她捞回怀里。不过,他没再继续方才的动作,而是握着她戴钻戒的手,满意地欣赏:“真美。”   “我也这么觉得。好美的戒指啊。”   “我是说你的手,真美。戒指归你,你这手归我了。”   “……”   “从头到脚,都归我了。当然,我也归你了,从头到脚,每根头发都是你的,夏夏。”   “……”   “那,那燔哥,我也送你一个戒指,锁牢你。我很快就会有大把银子进账了哦。”   “哈哈,好的。”   楚燔拿出一本珠宝手册,是买戒指的商家赠送的,里面有不少男士戒指。   仲夏认真地翻看。男士戒指多是素白金的,价位她还是承受得了的。燔哥,会喜欢哪一款呢?   这时隔壁办公室响起了电话声,楚燔就出去了。   仲夏选中了一枚,越看越觉得楚燔会喜欢,乐滋滋地等着他接完电话回来。   楚燔接完电话,又停了一会儿,才推门进来。   他手里拿着两个墨绿色的本子,仲夏觉得有些眼熟。   楚燔把两个墨绿本本放在她面前,摊开……   “户口本?我的也有?……你、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我跟小飞要,他就给我了。昨天给的。”   仲夏:“……”   刘飞真是坏小孩,好想打一顿!有了燔哥就把姐姐放在第二位了。   楚燔抓过仲夏的包包,熟门熟路地,翻出她的身份证,和他自己的放在一起。   “夏夏,我巴不得早点娶到你。一刻都不想多等。既然你也答应嫁给我了,咱们现在去领证吧。”   仲夏觉得要得脑震荡了。这样的快节奏!   “我……你你,你总要征求父母意见吧。对了,上午我看见楚伯伯来了。”   “他们没意见。”楚燔从容地收起那些证件,“我第一次亲你就跟妈说了。”   仲夏:“……”   好吧,他应该是指表白那天,回去就告诉姚敏了。   表白,牵手,回禀父母,求婚,登记……   如果真的今天领证,那、那……前后加起来,不到半个月。   楚燔在仲夏面前蹲了下来,把她两只手抓住。   “夏夏,是不是嫌我求婚不够隆重,需要像偶像剧里那样,在浪漫的情侣西餐厅,请来乐队伴奏,手捧鲜花钻戒,单膝下跪?我可以做到的,只要你想。”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父母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但是现在就办结婚手续……你确定他们也没意见?”   楚燔笑了,站起来坐到仲夏身边,左臂搂住她,右手拿了手机,给姚敏拨电话。   通了。仲夏的心脏砰砰乱跳。   “妈,我跟夏夏求婚,她答应了。”楚燔说。   电话里传来姚敏惊喜的声音,“真的吗?太好啦!夏夏在你身边吗,我和她说几句话。”   仲夏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是如何震惊,连害羞都顾不上了,浑浑噩噩地接过手机。   姚敏实在心疼大儿子,基本上是楚燔说什么她都双手赞成。再加上她本来就喜欢仲夏,她觉得这一对非常合适。   “夏夏,大宝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会狠狠教训他,绝对不偏袒。”   “等一等,姚阿姨……”   仲夏颤声道:“燔哥要马上和我去登记!这个他没跟您说清楚吧?”   姚敏似乎停顿了……一微秒,快得仲夏根本感觉不到。   “夏夏你放心,你嫁给大宝,好好的待他,我会把你当做亲闺女来疼的。”   “姚阿姨……”   “领完证记得改口,阿姨这就去准备红包。”姚敏笑着说。   ……   黑色宝马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宛若一道黑色的流星。   “燔哥,你这样请假走掉了,公司没关系吧。”   仲夏坐在驾驶室副座上,摸着包里硬硬的户口本和身份证,讷讷地说。   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欢喜,迷茫,憧憬,不安……当然,总归是欢喜居多的。   姚敏高高兴兴地告诉仲夏,他们想什么时候登记就什么时候登记。仲夏说,那楚伯伯呢?姚敏回答,他当然也没意见。   挂掉电话,楚燔见仲夏愣愣的,想了想,就说,夏夏,你是不是还要禀告仲阿姨和刘叔叔,我这就带你去杏林湾。   说走就走。现在车已经开了一小时了,路上车辆稀少,一路顺畅,好像老天也在帮忙,玉成美事。   如果刘叔和妈妈也同意,那么……今天是来不及去民政局了,最晚明天,明天,她就真正变成楚燔的妻子了。   天哪,幸福来得太快,简直像在做梦。   面对即将成为新婚丈夫的、专心致志开车的燔哥,她一会儿瞅瞅他好看的侧脸,一会儿摸摸包里的户口本身份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儿,有事也可以打电话。”   男人发话了,充满磁性的噪音带着愉悦。   “别紧张,嗯?你妈妈会答应的。”   楚燔这样说,自己却有些不确定。   他已经征求了刘华的意见,当然完全没问题,关键还是仲丽琴。在仲丽琴的心里,仲夏还是个小姑娘。   闫清和方征对仲丽琴的治疗方案做出了修改,开始向她灌输新的思想。   方征让刘华告诉仲丽琴,仲夏高考落榜了,生怕被责骂,也生怕影响母亲养病,一直瞒着她。   仲夏为了给母亲支付高昂的医药费,带着刘飞搬到江海,开了家小店,生意很红火,还找了男朋友。   男朋友也在江海工作,名叫楚燔,比仲夏大四岁,很能干,很宠爱她。   这话有真有假,模糊了时间,合情合理。加上仲夏配合,打电话拼命自责,又拍了店铺的视频给仲丽琴看,表示自己生活得很好。   仲丽琴终于相信了。她把自己关在病房里,半天才出来,对刘华叹道,唉,我这个病,把孩子拖累的啊……好想早点出院。   她并没有像五年前那样疯狂自戕。这更说明她恢复得相当不错。   但是,时间太短,不知道仲丽琴会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夏夏,如果……你妈妈不答应,你怎么办呢?”   仲夏一怔,瞧瞧她,脑子乱乎的,竟然没想到这茬儿。   “那我当然听我妈妈的。”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笑眯眯地说。   楚燔瞥了她一眼,“坏丫头。那就等着瞧!”   ……   事先和刘华打过招呼,到达C区,他们直奔小花园。刘华带着仲丽琴站在一株桂花树下,期待又惴惴不安地等待。   两个人都换上了簇新的衣服。仲夏看得眼睛酸涩,这两套衣服是去年重阳节她送给他们的,一看就没穿过。   舍不得穿,天天待在这种地方,也没机会穿。   “妈妈!”   仲夏扑进了仲丽琴怀里,眼泪马上掉下来了。   仲丽琴以为女儿在为欺瞒父母而内疚,边给她擦泪边安慰道:“别哭了,乖孩子。都怪妈妈身体不好,总也出不了院,拖累你们了……好啦好啦,你再哭妈妈也要哭了。”   楚燔还是第一次看到仲夏哭成这样,他觉得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   仲丽琴劝着,自己真的也哭了。仲夏赶紧擦净眼泪,对母亲陪笑脸:“妈妈,我不好我不好,这是楚燔,你在视频里见过的。”   刘华把楚燔带到仲丽琴面前,笑着道:“丽琴,这就是夏夏的男朋友。”   刘华和楚燔见过好几面了,楚燔找他主要是为了解从前的事情,有时还和刘飞一起和他视频通话,他对楚燔十分满意。   后来,刘华就又安排仲夏和楚燔一起,给仲丽琴打视频电话。   这是他们第一次线下见面。   “叔叔阿姨好!我是楚燔。”   楚燔的声音听起来很乖,样子很紧张。仲夏偷偷地笑了。   “哎,好、好。小楚,咱们进屋说话。”仲丽琴脸上流露出丈母娘看女婿都会有的欢喜。   仲丽琴拉了女儿的手,右边陪着楚燔刘华,四个人走回病房的小会客室。   会客室的小茶几上摆着饮料和水果,是刘华准备好的。仲丽琴招呼楚燔吃水果,仲夏就拿了小刀,要给楚燔削苹果。   楚燔从仲夏手里接过水果刀:“我来吧。”   他几下剃净苹果皮,捏着两端,恭恭敬敬的递给仲丽琴,“阿姨,给您。”然后,又给刘华削了一个苹果。   “好、好……好孩子。”   仲丽琴咬了一口,和刘华相视而笑,又对仲夏笑。   仲夏喝了口橙汁,心说,燔哥嘴上没几句话,可是做起来真会拉好感啊。   光冲削果皮这么六的功夫,就能看出是个勤快麻利的小伙子。   仲丽琴刘华和楚燔聊天,主要是仲丽琴在问话。   “小楚啊,你多大了,在哪儿工作?”   “27了,在江海一家投资公司工作,毕业就上班,两年多了。公司规模不大,我现在是总裁,算个小头目。”   楚燔老老实实的,问一答十,也不夸张。   “阿姨,给您看这个……”   仲夏以为他要拿名片,谁知楚燔掏出来两个红本本,一大一小。大的是碧波苑的房产证,小的是一本存折。都是他的。   仲夏好奇地探头过去。这是个零存整取的存折,上面一笔一笔的,整整齐齐印着存入记录,没有支出。楚燔工作以来,每个月都从工资里取一笔钱存进来,余额相当不少。   仲丽琴和刘华都很吃惊。   “叔叔阿姨,我有正规工作,房子和车都买好了,还有一些存款。我从没交过女朋友,夏夏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我想娶她,我也有能力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楚燔诚恳地说。 第49章 董事长来了(7.19)   “夏夏,咱妈同意了, 那明天咱们去领证吧。”   飞驰在回江海的路上, 楚燔见仲夏总低着头,傻乎乎地看手上戴的戒指, 就笑着说。他连称呼都改了。   他的财产当然远不止碧波苑的房子和那个存折,但是用于表示自己的经济条件也够了。初次见面就求婚,还是低调一点,他生怕把夏夏的妈妈吓跑了。   仲夏红了脸:“妈妈只答应了我们将来在一起, 又、又没……”   楚燔告诉仲丽琴, 他打算尽快与仲夏领证, 但是并没有说就在明天。   在楚燔看来, 仲丽琴和姚敏的反应是一样的:又欢喜, 又伤感。仲丽琴只比姚敏多一样情绪,淡淡的迷惘。她虽然被楚燔的真诚打动了, 却还是不敢过于乐观。大约,有女儿的妈妈都会这样吧。   ……嗯,确实快了点儿。要不,还是再给这位母亲多些时间消化消化。   楚燔揉了揉仲夏的脑袋, “那我就再等几天。”   仲夏:“……”   意思是,不超过十天?   仲夏轻叹, “我好想妈妈出院啊,我接他们过来住在一起。我们一家四口就团聚了,多好。”   “会的,那一天不远了。”   按照方征的提示, 楚燔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提了父母的姓名,但没说他们是做什么的。   仲丽琴听到“姚敏”这个名字,恍惚了一下,很快又专注地听楚燔说下去了。   闫清对仲夏说,仲丽琴的自控能力还不错,这样一点一滴地恢复记忆是有好处的。   “你有自己的事业,经济上算是小富了,又遇到了爱你的人,即将步入婚姻殿堂。所以,即使阿姨忽然想起当年的事,也不会再像那会儿那样悲痛欲绝了。”   “躲入幻想的世界里,这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行为。现在,她自己也有出院的强烈欲.望,女儿又过着幸福的生活,她具备了面对现实的精神条件,不会再崩溃了。”   仲夏想着闫清的话,又叹了口气:“我好害怕妈妈一觉醒来,什么都想起来了,即便不自己伤害自己,也会气得不想吃饭。”   楚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真那样,我们马上赶来陪她。”   “好。潘哥你真好。”   “叫老公。”   “……老公你真好。”她用脑袋蹭了下他的左肩。再沉重的心事,和他说就马上轻松起来。   “我好吧。所以你真的不考虑早点和我去民政局吗?快十月了,民政局很火爆的,又不能预约,去晚了就得再等一天。”   “……至、至少等我签下这个合同,赚到第一笔钱,我好拿来给你买戒指啊。”   这一点仲夏很坚持。燔哥的婚戒,必须她来买!再贵她也要买,和她这枚钻戒同一个品牌。她很自豪,这样楚燔不管做什么,每当看到戴着的戒指,就会想起她。   楚燔无可奈何地笑了,“好吧。明天能签合同么?”   “我已经和吕经理说啦。我明天拿到三百万就告诉吕经理,他会催促他们法务部,立即和我签约,一手签字一手转账!”   ……   来回都很顺畅,到了江海刚过八点。   楚燔送仲夏回家,在院门口吻了吻她的额头。   “明天我来接你。晚安,宝贝。”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得这么亲昵,仲夏脸红了,踮起脚尖,抱住楚燔的脖子,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晚安。”   进了院子,快走到台阶时,仲夏又站住。退回院门口,向外张望。夜色沉沉,已经看不到楚燔的影子了。   她感到一点点失落。以楚燔的性情,每晚送她回来,一定会在树影里缠绵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她回家。   今天,楚燔求婚了,多么特别的日子,她兴奋得不想回去。临分别,楚燔倒平淡了许多。   “是累了吧。”仲夏转动着戒指想,“往返杏林湾,来回要开五六个小时,多累。他还做了那么多事。换了我,我只想立刻倒头大睡。”   这样想着,就又轻松起来,笑着跑向台阶,她要把这个消息和在家翘首企盼的弟弟分享。   ……   进了院门,楚燔的脸色冷了下去。   回江海的路上,他接到楚弃凡发来的消息:“爸妈为了你们的事吵架了。爸不同意。”   中午仲夏说,在电梯里遇见楚继雄,楚燔就已经预感到了。楚继雄突然“莅临”,竟没事先告诉姚敏,更没让他和弃凡知道。   来意不明、不善。   周一晚上,姚敏把他和仲夏的事告诉楚继雄后,喜滋滋地说,大宝,你爸爸完全没有意见。   这让楚燔原本紧绷的神经略略的放松了一些。   楚继雄和姚敏是不一样的,他首先是楚氏集团的掌舵者,其次才是位父亲,儿女姻缘在楚继雄眼里说不定要先掂量掂量是否对集团有利,然后再发表意见。   他当时不表示反对,却也没说赞成。   楚燔冷冷一哂,大步走向台阶,唇角泛起嘲弄。   “哥,你回来了。”   这次,坐在客厅里的是楚弃凡,手里握着一个酒杯,杯子已经见了底。他的脸色很难看。   楚燔注意到,地板有些潮湿,像是刚刚擦过,而酒柜上的玻璃杯,少了好几个。   稍微一想就猜到了,“你帮我劝他们,爸说你了?”   楚继雄是逮到机会就各种嘲讽楚弃凡,怎么刺耳怎么说。   “你这种商业白痴,简直不像我的儿子!”   “你这辈子除了依靠父母,还能干吗?”   “没有楚氏集团罩着,你以为你能有今天?去地铁站跟前转转,看看那些卖艺的,那才是你本来的归宿。”   楚弃凡被粉丝刺伤,一直在江海养身体,没回京城,最大的原因是不想和父亲见面。   他能想象,父亲会说出多么恨之入骨又尖酸鄙薄的话。   这个父亲慷慨地支付他的一切开支,在他生病时为他焦急奔走。然而,父亲也厌恶他,瞧不起他。   现在,楚继雄忽然来了,和姚敏吵架,楚弃凡又帮姚敏、楚燔和仲夏,站到了楚继雄的对立面,楚继雄能对他说好听的才怪。   楚弃凡重重地将酒杯往茶几一放,眼睛微微泛红,像是哭过。   “哥,他说,他后悔生了我这个儿子。他宁可二十多年前被人偷走的是我!”   身为儿子,这是他听过父亲最刻薄最冷酷的话,简直像把锋利的刀,将他的自尊凌迟得渣都不剩。   楚燔抿紧了唇。   楚弃凡抓起酒瓶,要再向酒杯里倒。   楚燔把酒瓶夺了过来。   “弃凡,别喝了。回你房间去,关好门,不要出来。”   说得很简单,却很坚决,毫不畏惧。   楚弃凡深吸几口气,点点头:“知道了。”   “他们在哪儿?”   楚弃凡朝楼上指了指:“三楼,妈住的那屋。”   ……   房门紧闭,站在门口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数落声,是姚敏,她哭了。   “你怎么能那样对二宝说话?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其实是嫌弃我吧?”   “你不说我也知道。老爷子早就对我不满了。我亲耳听见他向他的秘书抱怨,他本来觉得我是个好生养的,才答应我这种小户出身的嫁进来。谁知道,媳妇生的孩子这么不中用……”   “你没少听这种话吧?听久了,你也这么想了。”   姚敏对丈夫一向是温婉和顺的,能气成这样,楚继雄功不可没。   楚燔敲了敲门,“妈,我回来了。”   姚敏立即停止了抽泣,跑过来给楚燔开门。   “大宝,你回来得正好。你爸他,他又变卦了,说你爷爷反对,气死我了。我劝他劝得嗓子都说哑了,弃凡帮我,他就把弃凡痛骂了一顿!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姚敏说着就呜咽起来,几绺花白的头发从鬓边滑落,遮住了红肿的眼睛。   楚继雄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半支烟,面孔紫涨,面对妻子的斥责,他只喷云吐雾不说话。   楚燔抽了张纸巾递给姚敏,“妈,别哭了。我想娶谁不想娶谁,这是我的自由,谁也管不着。”   轻描淡写的,不包含任何情绪,看都没看楚继雄一眼。   “不行。”楚继雄丢下烟,站了起来,“楚燔,你怎么经营我不管,婚姻大事必须听长辈的。”   楚燔扶着姚敏坐下,才淡淡地道:“你是不是把话说反了,董事长。”   叫他董事长,而不是“爸”。楚继雄愣了愣。似乎,这个儿子以职务称呼他,更多。   “我二十二岁碰到你,你送我出国留学,我毕业到楚氏工作,你把鲲鹏这个烂摊子交给我。”   楚燔慢慢地,清晰地说。   “每年,鲲鹏上划集团公司的利润,董事长都看见了吧?更不用说因此而给集团股价带来了怎样的飙升。董事长,你替我支付的学费生活费,我已经加倍返还你了。   “董事长来视察工作,招呼都不打一声,算微服私访吧,无所谓,我可以向你如实汇报公司业绩。至于私生活方面,董事长就无权置噱了。”   “楚燔!你……”   “董事长,你或者你的父亲对我不满,我可以辞去鲲鹏总裁的职务,从此,永不踏入集团大楼一步。”   楚燔说完,也点了支烟,轻吸一口。   姚敏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听到这里,猛地站起来走到楚燔身边,揽住他的肩膀。   “楚继雄,你和你爹是不是要把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逼走?我不回京城了,我老太婆横竖是要跟着儿子过的,儿子高兴我高兴,儿子不高兴,我跟他拼命。你爹或者你想娶谁,那你们去娶吧!”   楚继雄也站了起来,胸脯剧烈起伏,“楚燔,你毕竟是楚家血脉,不要让你爷爷失望!”   楚燔冷笑了一下。   “抱歉,老董事长对我来说只是最大的雇主,他从我这里索要的,也只是利益。我没让他亏,对得起任命书上的每一条义务,随时可以抽身退出。”   “你怎么能这样说,当年我把你找回来,你爷爷高兴得手舞足蹈……”   “然后我就出了车祸。”楚燔平静地说,“还好伤得不重,活下来了。董事长,我能说楚氏集团是颗霉星么?”   “那,那是偶然……”   “你就没想过是楚家人干的?”   姚敏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楚燔的袖子:“大宝,你……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你们坐会儿,我去拿样东西给你们看。别再吵了。”   楚燔从书房回来,姚敏和楚继雄正并肩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楚燔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视频。正是卫骐发给他的,拍摄到楚奕焕跟踪、指使小混混袭击他的那段。   姚敏气得乱颤,伸手去推楚继雄:“这是你侄子!你看看你大哥养的好儿子!……爷俩都不是好东西!”   楚继雄任由妻子捶打,死死盯着屏幕,一脸惊怒,“这……后来呢?”   “我不是出车祸,是被那几个家伙打昏拖走了。老爷子派人,把我捞了出来。”   楚燔略去了仲夏那一节,“对,你也想明白了吧,老爷子早料到会这样,也早就知道干这事的是谁。可惜得很,他没告诉你,当然,更没告诉妈。”   楚继雄的怒意化作怔忪,呆呆地看着定了格的画面。   楚燔驾驶的快递车被撞翻,无助地倒在那里。   如果当时楚燔也在车上……   “妈别哭了,我好好的。”   楚燔又给姚敏抽了张纸巾,继续对楚继雄道,“我找老爷子,他承认了,知道他说什么吗?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   姚敏气得说不出话来。楚继雄嘴唇颤抖着,“你爷爷他……他是……”   为了整个楚家。这个意思,他明白,面对妻儿,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爹他就是个老糊涂!”姚敏怒道,“他都糊涂成这样了,你还要听他的?他凭什么插手大宝的婚事?”   楚继雄长叹一声。   “回去……我找他说理去!”   “还要等到回京城?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姚敏生气地说。   “另外,以后你要再那么说二宝,我们都不回去了,你个孤老头子自己过吧。”   “我知道了,知道了。” 第50章 我不插手孩子的事了(7.20)   楚继雄溜到一个空房间,关上门, 立即给楚氏集团的实际掌控者、说一不二的父亲大人打电话。   他对父亲一向言听计从, 但此刻,他心里充满了怒火。   楚燔, 是他最看重最喜爱,又最最对不起的儿子。楚继伟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妄想……楚老爷子凭什么瞒着他?瞒着他,就是护着那俩杂碎。   楚继雄不确定这个时候楚老爷子是不是睡下了, 但是他一定要现在打电话, 实在是气得睡不着觉。   照旧先要找父亲那位衷心又能干的24小时贴身秘书。   楚继雄饱含愤怒的声音, 李秘书立即听了出来, 忙说道:“董事长, 请您稍等。”   大约十分钟后,楚继雄听到了父亲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继雄,说吧。”   楚继雄暗暗冷笑了一下,说道:“爸,我没本事, 没能说服楚燔,他想娶哪个女孩儿, 还是听他的意见吧!”   话筒那边传出楚老爷子拍桌子的声音:“什么?你居然觍着脸这样说?我还以为你是跟我汇报好消息的。”   楚老爷子格外看重楚燔,希望能在将来把楚燔打造成偌大家业的继承者。   牧国平向鲲鹏出资,是经过了楚老爷子首肯的,楚家很多项目都有国锐银行的资金支持。   所以关于楚燔的婚事, 楚老爷子心里第一个想的就是牧国平的女儿,牧珮雯。   牧国平娶了疑似长期地下情妇的秘书于珍珠,商圈里不乏蜚短流长,但楚老爷子是典型的以成败论英雄,国锐集团实力雄厚且还在不断地蒸蒸日上,在他眼里这才是最重要的,男人的劣根性楚老爷子哪能不知道,牧国平一堆情妇他也能理解。   在楚老爷子看来,牧珮雯格外吸引人的地方是,牧国平很疼爱她,隐隐有重点培养她撑起一片天的意思。这可比那些乏味的名门闺秀们强多了,将来楚燔娶了她,对楚氏集团大有好处。   可是,楚继雄犹犹豫豫地告诉他,楚燔爱上了一个叫做仲夏的女孩子,她不过是个小店主。   楚老爷子怒了,勒令楚继雄亲自对楚燔说清楚:牧珮雯才是你爷爷相中的儿媳!   现在,楚继雄却……气死他了,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爸,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您何必和他拧着呢。”楚继雄淡淡地说。   “你是他亲爹,你说什么他都得听着,这个道理你还能不懂?!”楚老爷子继续拍桌子。   楚继雄想起楚燔的话,苦笑了一下,“没错,我是大宝的亲生父亲,仅此而已。”   楚老爷子愣了愣。他都忘了,楚燔……是在22岁上才被找回来的。楚继雄对这个儿子只有生恩,没有养恩!   “什么仅此而已?你送他出国读书,没有你就没有他的今天,没有你,他现在说不定还只是个起早贪黑赚跑腿钱的快递员!”楚老爷子不甘地嚷道。   楚继雄深吸一口气,“没有我,楚燔他发展得一样很好,说不定比现在更好呢!”   当年他发现楚燔,做了些调查,这孩子非池中物,眼看就要腾飞的,如果没有那场车祸……   原来那场该死的车祸,是楚继伟父子俩搞的鬼,说到底,他给楚燔带去了厄运。   楚燔不欠他,是他欠了楚燔。没有楚燔,楚弃凡已经没了。他年过半百了,和老妻两个,膝下无子,冷冷清清,守着万贯家财又有什么用。   “你这是什么话?”楚老爷子强硬地道,“我就不信小胳膊还能别过大腿去?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叫什么夏的丫头生得太漂亮,楚燔被她迷住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这都是正常的,你去跟那丫头说说,开一张支票……”   “够了!”   这次,换成楚继雄猛一拍桌子。   楚老爷子一怔。   “爸,您真把我当您儿子吗?   ”楚继雄说了这一句,喉头哽住。   “在您眼里,最最重要的亲儿子,其实是整座楚氏集团吧?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不伤害集团利益,您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姚敏和孩子们,都应该忍气吞声。”   “继雄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继伟叹息,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父亲还想搪塞。   “我都知道了!不管是谁,胆敢伤害楚燔,我找他拼命!呵呵,我明天就回京城找楚继伟和楚奕焕算账,他俩密谋害我儿子,我要他们蹲大牢!”   楚老爷子喘了几声,不再像刚才那样暴怒,“咳、咳咳咳,老三,你别急,先听我说……”   说到这里,李秘书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还热乎乎的打印纸,脸色复杂。   “大少爷刚刚发来的。”李秘书在他耳边悄声道,“还让我传给您一句话。   “我不想刺激爸妈,所以没告诉他们。”   意思是,这东西很……惊悚。但是,又必须让他老人家知道?   “继雄,你先等一等。”   楚老爷子接过那叠打印纸,戴上老花镜,一页页地翻看,越看手抖得越厉害。   一共有两份文件。第一份是楚继伟楚奕焕的履职调查报告,劣迹斑斑,触目惊心。   这也不算罕见了,自家企业,儿孙们难免要伸手捞一点,楚老爷子对此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让楚老爷子差点气背过去的是第二份报告。   报告封面的抬头是一家很有名的咨询公司,实际从事私家侦探业务,专门服务于富豪,业内名气很响。   楚燔委托的是这公司的金牌侦探,报告条理清晰、分析透彻,随附大量证据。   当年,楚燔的失踪,也是楚继伟所为。   楚继伟嫉恨楚老爷子让三弟楚继雄接任董事长,趁他们为楚弃凡生病焦头烂额,伙同自己的小舅子付戈,把另一个婴儿偷走了。   付戈没有正当职业,只会靠着姐夫花天酒地,自然听楚继雄的。   不过,付戈很胆小,收了楚继伟的钱,并不敢按他吩咐的把孩子害死或者卖掉。他带着孩子去了外省一个相好的老家,谎称孩子是捡来的。   付戈的相好不会喂养这么小的孩子,小家伙饥一顿饱一顿的,总是哭,女人就和付戈吵架,要他把孩子送走。   付戈烦躁得不行,他一直在等楚继伟打招呼。楚继伟说楚家一定会报警,要他避过了风头再回京城。   终于等到楚继伟告诉他,楚继雄夫妻带二宝去国外做手术,不再天天缠着警察了。   付戈迫不及待,因为姐夫给他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又把孩子带回了京城,想趁机再狠敲一笔。   不料孩子因为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瘦成了一把骨头。路上孩子发起了烧,付戈嫌麻烦,也不给他喝水。下车时,孩子不哭不闹,好像睡着了。一摸孩子的脸,冰凉冰凉的,摸摸小鼻子,似乎也没有呼吸。   付戈吓得魂不附体。他随便找了个小胡同,把孩子丢在垃圾桶边上,头也不回地跑了……   楚燔当时确实奄奄一息了。如果不是陆涛把他抱回家,及时送医院抢救过来,他这条小命就真没了。   报告并没有写得这样详细,只根据搜集的证据,对事情发生的先后作了推测。   证据包括:侦探在付戈及女友的手机中种了木马,所截获的录音与聊天截图;楚继伟给付戈转账(事前事后都有,他被付戈勒索了很多次)的每一笔记录;事发前后楚继伟与付戈突然密集的通话记录,等等。   足以说明真相。   “畜生、畜生!我真没想到他能这样丧尽天良……”   楚老爷子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戴着劳力士的手抖抖索索地,指向一个小柜。李秘书急忙冲过去,拿了速效救心丸,倒进他嘴里。   “爸……爸?”楚继雄听到了这一片忙乱,不安地喊。   李秘书抓起话筒,强笑道:“董事长,您稍等会儿,老爷子他,他没事的,哈哈,没事。”   李秘书心说,啧啧,老爷子七十多了,十分注重保养,除了心脏略脆弱,身体堪称倍儿棒了,速效救心丸只是医生叮嘱备好以防万一的,形同摆设,居然今天能用上,那缺德继伟老总,够坑爹的。   楚老爷子喝了一杯水,李秘书又帮着他顺了半天气,总算缓过劲了。   绕是经历了大风大浪,还是差点让这两份资料击溃。他看了眼话筒,想象那边愤怒委屈而又忐忑不安的三儿子,忽然就明白了楚燔的用意。   这样丑陋的真相,楚继雄和姚敏,如何接受得了?原本美满的一家,生生被分割了二十多年,罪魁祸首,是楚继雄的亲哥哥!   看报告中记载的,楚燔是两年前委托这家事务所调查的。这个孩子冰雪聪明,答应回楚家,说不定也是为了寻找自己被“偷”走的真相,当时他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吧。   这样的不慌不忙……楚燔很清楚楚老爷子最害怕什么。他连电话都不打了,静静地把这些证据甩过来,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老三,”楚老爷子终于开口了,“你不要急。让你媳妇,还有楚燔……也别急。我,不插手孩子的事了。”   楚继雄沉默。   楚老爷子领悟地接着道:“继伟那边……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放心,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第51章 请保持你的style(7.21)   “仲小姐,两百万已划出, 请您通知收款人查收哦!”甜美的女孩儿声音, 从话筒那边传了过来,宛若天籁。   “太好啦!谢谢你啊Sandy。”   仲夏笑眯眯地摸着Sandy的名片。这女孩儿姓李, 上周五打电话通知仲夏第一笔三百万融资款到账的人,就是Sandy。   原先那位赵姿颖不知去了哪儿,仲夏对此毫不关心,楚燔没有说, 她也不多问。   接替Lucy的客户经理就是Sandy。Sandy和之前的安璐一样, 都是楚燔接手鲲鹏之初招进来的, 十分尽职尽责。   “Sandy你帮我大忙了, 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用不用, 这是我的工作!仲小姐你记着按期还钱就行了,我们考核这个哒。”Sandy俏皮地说。   “一定一定!我才不要当黑名单老赖, 我喜欢住五星酒店、坐飞机坐高铁,还有大商场各种买买买!”仲夏笑着回答。   “哈哈哈,仲小姐你信用打分那么高,不会变老赖的, 祝你生意兴隆呀。”   通完电话,仲夏打开电脑, 发现又多了好几笔订单,都是订购电脑整机。   “赶快通知吕经理,五百万定金已经交足了,抓紧备货。”仲夏乐滋滋地想, 马上给吕经理发信息。   上周五基本敲定合同,顺便就提交了剩下两百万贷款的申请。今天是周三,果然到账了。吕经理最晚明天能把盖了公司公章的正式合同快递过来,而这几天的功夫,订购整机的单子越来越多。   现在,她的经营规模更大、高回报的业务更加密集……啊,她在奔向富婆的道路上加快了速度!   看一眼时针,这个时候约翰内斯堡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楚燔应该有空。他去南非出差,走了好几天了。   于是点开微信,向楚燔报告这个好消息。   楚燔很快回道:“加油赚钱,我等着你的戒指。”   仲夏后脑勺划过几条粗黑线。这哥哥三句不离戒指啊。   他的逻辑是,等他有了戒指,就可以带她去民政局领结婚证了。这也的的确确是仲夏承诺过的。   “我会努力的。”仲夏狠戳屏幕,“刚来了几个单子,粗略估算,你的戒指我攒够四分之一的指环了。”   三秒钟后楚燔回道:“这是散户吧,量太少了,利润就不会一下子多起来。宝贝儿,你得多营销学校、医院、公司这种企事业客户,几十上百台的订货,钱来得又快又多。”   “唉,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小本经营起家,熟客当然都是小散户,不可能一下子攀上大公司啊。”   “嗯,我让许远梳理一下,给你写张有潜在需求的客户名单。”   仲夏惊喜地敲:“哇!太好了!谢谢……”   正要输入“燔哥”二字,想了想,改成了“亲爱哒”,再加上几颗红心。   “哟,你拿什么谢我?”楚燔问道。   仲夏努力地想了想,回道:“我一定会按时还本付息!”   楚燔:“……”对哦,这丫头的五百万,还是跟鲲鹏借的呢。   “燔哥,我会成为鲲鹏的优质客户!”仲夏讨好地又追过来一条,“等我做大做强了,我就从小微优质客户升格为VIP客户、VVIP客户什么的,向鲲鹏借更多更多的钱!”   钱这个东西,必须放出去,流动起来,才能让钱生钱。这个道理,她懂。所以,找未婚夫的公司借钱,就是给未婚夫增加生意嘛。   楚燔盯着那一大段文字,半晌,无奈扶额。   真是的,一点都不浪漫。   好吧,他的事业刚起步的时候,他也这样,兴致勃勃的,什么都和公司联系到一块。   宝贝未婚妻很励志啊,值得表扬!   唇角微勾,楚燔回道:“先把戒指买给我再说。”   “……哦。”   楚燔想着女孩儿此刻的表情,不禁暗笑。夏夏是不是有被浇了杯冷水的感觉?于是安慰地加了一条:“想我吗?”   “想!非常想!”仲夏对着屏幕猛点头。   楚燔坏笑了一下,“想我哪儿?哪儿想我?”   仲夏:“……今天天气真不错。”坏蛋!   正对着屏幕咬牙切齿,他又回了,这次是语音。   楚燔一向不发语音的,会说什么呢?仲夏好奇地点开。   “宝贝儿,我好想你。”   “……”脸红心跳!   低沉的,磁性十足的,饱含深情的,楚燔式的情话!让她无法不想起,那么多个夜晚,他将她送到院门口,拥着她在树影里热吻,怎么赶都赶不走,在她耳边说……   “夏夏,时间过得真慢,真想马上就娶到你。”   对对,就是这句。咦,怎么从手机听筒传出来了……是她日思夜想的未婚夫,刚刚又发的语音信息。   李其和王钊站得不远,她背着他们,他们一定听见了。   仲夏红着脸,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回语音,继续输入文字,“好哥哥,人家也想早点嫁给你。我会努力拼搏、卖出更多更多台电脑,早点攒够给你买戒指的钱!”   楚燔:“……”   服了她了,三句不离买卖!……不过,她还是想着早点嫁他的哪,嘿嘿。   ……   和情哥哥的聊天结束了。仲夏唇边带着丝甜笑,双手在键盘上跳跃,给下订单的客户们回信息。   “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   手机铃声大作,仲夏急忙扑过去抓。   这个来电铃声,用了好几年了,略囧,是不是该换换了?她满头冒黑线地想。   上周末在楚燔家,大家围坐在餐桌前,正愉快地吃着饭,这支曲子就极其不合时宜地响起,全家愣了一秒,然后哈哈大笑,弄得仲夏满脸通红。   结果呢,还不是店里有事儿,而是个打广告的骚扰电话。   仲夏记得满桌子的人笑得最厉害的是楚继雄。   楚继雄笑完了,慈祥地看着仲夏,说道:“夏夏,你真是一颗开心果,和你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对于楚继雄的态度,仲夏觉得挺意外的。   这是她第一次以楚燔女朋友(兼被求了婚的未婚妻,这速度也是没谁了)的身份,面见楚燔的父母。   仲夏本来很忐忑,她担心楚继雄会对她有不好的看法,因为这实在太突然了,她又真的很多年没见过这位楚伯伯了。   可是,从吃饭到离开,自始至终,楚继雄表现得都和姚敏几乎一样。姚敏送了仲夏两套漂亮的衣服和一个厚厚的红包,楚继雄也送了红包,金额之大让仲夏拼命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是楚继雄手抖放多了。   楚继雄说这是他亲自准备的,十个手指头都稳得很,要仲夏不许推拒,这是他作为长辈的一份心意。   楚继雄周日就飞回京城了,但是他说,下周末他还会过来。也就是说,下个周末,他们还会在一起吃饭。   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再有来电……还是,换个不那么搞笑的铃声吧。   仲夏按了接听键,这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她心里嘀咕,这次可不要再是推销的啊。   “你好,我是舒夏之风小仲。”   对方顿了顿才发话,气势汹汹的,声音尖锐:“你是仲夏?我还是头一回发现,你居然有这么厉害!”   仲夏甩了下脑袋。这是,牧珮雯!   她一共见过牧珮雯三次,一次在玛德莱娜医院,一次在楚燔家里,第三次就是在鲲鹏大厦偶遇牧珮雯陪着楚继雄和齐藤信治。   第三次不能算见面,前两次,她都和牧珮雯说话了,但两个人心知肚明,彼此没有留过联系方式。   仲夏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很清楚,这辈子,她根本不可能和牧珮雯做朋友。   但一直以来牧珮雯只是暗中使绊子、向长辈或者同龄人说她坏话之类的,表面上,基本维系着温柔有教养的形象。这还是第一次牧珮雯像个泼妇一样地吼她。   仲夏深吸几口气,才没有冲话筒吼回去,冷冷地说:“请问您哪位?”   牧珮雯冷笑了一声,“怎么,你已经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年纪轻轻的,记忆力这就衰退了,和你那个疯妈一样一样的。”   仲夏大怒:“神经病!”   立即挂断,把这个号码拉黑。   然而,几分钟后她店里的座机响了,还是牧珮雯,一接通就吼道:“你为什么拉黑我?”   仲夏:“……”   竟然被气到有点想笑。于珍珠精心培养的女儿,号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国锐集团第一美女兼才女”,显然名不符实,没有继承到乃母的深沉隐忍。   “哇哦,你是刚才那位上来就骂人的大姐?”   “你……仲夏!我不信你听不出我是谁!”   仲夏不说话,牧珮雯等了等,生怕她再挂断,气急败坏道:“我是牧珮雯!”   “呵呵原来是牧大小姐。真不好意思,刚才你上来就口吐脏字,太不像我记忆中你一贯的style了,我被吓着了。我这就把你从黑名单里移除,不过,你要维持语言清洁哦。”   仲夏挂断了座机,解除牧珮雯的黑名单联系人设置,立即就接到她的电话。   “找我有什么事?”接听后仲夏立即问。   牧珮雯愤恨地道,“别这么满怀敌意。其实我是来表扬你的。仲夏妹妹,你可真厉害啊。”   “不劳你夸奖,再见。”   “等一等!不许挂!……仲夏,你知不知道,楚燔把国锐的人都辞退了!一定是你搞的鬼!” 第52章 告状(7.22)   国锐集团,于珍珠办公室。   赵贽原原本本地汇报完, 于珍珠勃然大怒, 劈头打了赵贽一耳光。   “赵贽,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 你会自作主张,找上一个蠢得不可救药的赵姿颖,去办那么重要的事!”   于珍珠摸着因为用力过度而隐隐发痛的手掌,一边数落, 一边在屋里来回走动。赵贽站在她的办公桌前, 耷拉着脑袋, 一声不敢吭。   “在国锐干得再好, 到了鲲鹏, 就是鲲鹏的员工了,凡事要按照公司规定来!赵姿颖被开除, 我看那一点儿不冤枉,谁叫她故意拖着客户的?   “不要说楚燔了,这换成我,我不光开除她, 还得罚她钱呢!公司的声誉是最宝贵的资产,都让这种没脑子的败光了!赵贽, 你一向聪明、懂分寸,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先来请示我?”   赵贽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道, “我……我是想给姿颖一个机会,她来国锐也几年了,一直提不起来……”   “笨蛋!提不起来是为什么,你想过没有?当然是能力有问题啊!你在哪个面前不是头脑清醒,怎么碰到老乡就糊涂了?”   “我……是我不对……”   “你看你这事儿办的!我们损失惨重,都是因为赵姿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赵贽低声下气地哀求,“于总,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以后一定加倍努力……”   “你先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还有你那个师妹,你也不用再替她求情了,正好鲲鹏开除了她,那就永远都别想再来祸害我们国锐,我国锐不给智商为负的人发薪水。”   赵贽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   房内响起了铃声,是于珍珠的手机,牧珮雯打来的。   于珍珠抹掉额角的怒汗,这个时候打来,不用想都能猜到女儿是为了什么,但还是用惯常的冷静口吻说道:“雯雯,什么事?”   牧珮雯呜咽着回答:“妈!不好了!我跟你说……”   她流下了委屈的泪水,急急火火的,把刚得知的全部消息一股脑儿倒给于珍珠。   楚燔在公司开展了业绩考核,对各部门的工作进行检查,不光已办结的,连正在进行中的项目也包括在内。出自国锐集团的许多员工,被认定为“考核不过关”,人力资源部通知他们从此不必再来鲲鹏了。   这场剧烈的人事震荡,牧珮雯请了年假去日本旅游了,昨天回来才听说。   “是赵秘书告诉我的!赵贽他,好好地当着高级顾问,居然也被楚燔踢出了公司!简直难以置信,赵秘书的能力我可是第一个佩服的!我给赵贽打电话,他告诉我,其实不是他干得不好,而是楚燔在替仲夏出头呢!”   赵姿颖的上级主管、再上一级的总经理,都受到了牵连,因为“监管不力”,这两个人都是国锐派系的,见到牧珮雯,会恭敬地说,大小姐好。   在鲲鹏,也就国锐派系的员工这样称呼牧珮雯。现在,她成了光杆司令!   “真是气死我了,赵秘书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个贱丫头?这个贱丫头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楚燔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贱货,贱死了,和她妈一样贱!……”   牧珮雯大吼大叫着,面孔因为嫉恨而变得扭曲,滔滔不绝地骂着,诅咒着,用光了她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   于珍珠握着话筒,静静地听。牧珮雯这样骂,她丝毫不制止,她觉得女儿骂出了她心里的话。   委屈了这么多年,终于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仲丽琴母女撅走、嫁给牧国平并且又给他生了儿子,于珍珠本以为自己今后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仲丽琴就是于珍珠的眼中钉、肉中刺,前进道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于珍珠是牧国平第一任女友,虽然中途分了手,但她始终以牧国平初恋情人自居。   牧国平的相貌身材和他的名字一样毫无特色,家境也普普通通,但他有一股子常人无法企及的闯劲和精明头脑。于珍珠与牧国平分手后,工作了两年,越来越觉得没人比得上她的前男友,恰好听说牧国平在京城开了公司,做得很红火,再也忍不住,索性辞掉工作投奔他去了。   也算他乡遇故知了,旧日情人见面,也不知是谁主动,总之等于珍珠清醒过来,已经和牧国平滚在了一张床上。   云收雨散,于珍珠看着牧国平和她见面的场所,一处装潢华丽的三居公寓,牧国平得意地吹嘘这是他名下第N套房产。她心里越发坚定了那个念头。跟着这样的男人,总有一天她会飞黄腾达!   她知道牧国平已经娶了妻子,但是她并不在乎。那个女人身体不好,从嫁给他就在牧国平那盼孙心切的母亲的催促下频繁往返医院、服用各种调养的药物,一年多了,可惜肚皮还是毫无动静。于珍珠认为,牧国平母子早晚会厌倦了没完没了地等候,把仲丽琴休掉。   抱着这样的目的,于珍珠做起了牧国平的秘书兼秘密情人,很快有了身孕。   她完全没料到的是,牧国平把这个消息报告母亲之后,牧老太太左思右想,告诉儿子:“现在你的事业到了非常关键的时期,你在京城将将站稳脚跟,要是这个时候离婚,又娶个怀孕的秘书,对你名声危害太大了,你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关系网,肯定马上就不能用了……珍珠那边,能不能先慎慎,让她忍一忍。”   牧国平带着几分歉意,把这些话告诉了于珍珠。   于珍珠恨得咬牙切齿。她做出伤心的样子,温温婉婉,委委屈屈地哭道:“那这个孩子怎么办,国平,这是你第一次做父亲啊!”   牧国平愧疚地答道:“珍珠,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把孩子生下来,我会对你好的。”   于珍珠要的就是这句话。生的是个女孩,她不气馁,她要把女儿培养得优秀出色,让牧国平加倍疼爱她和女儿。此外,她坚信牧老太太绝不可能任由一无所出的仲丽琴长期霸占牧太太的位置。   关于后面一点,于珍珠没有猜错——令她扼腕痛恨的是,仲丽琴在经历了各种名医后,居然“好孕”起来,有了孩子。   于珍珠恨得心里滴血,这一来,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美好的愿望?仲丽琴摸着肚子一脸幸福地向她取育儿经的时候,于珍珠非常想一脚踹过去。   理智告诉她,她还有机会……经过这么多个日子一点一滴的上眼药,本来就直男癌晚期的牧国平,对仲丽琴更看不顺眼了。   九个多月后,仲丽琴生了个女孩,得知这个消息,于珍珠差点去放鞭炮。她终于体会到宫斗剧里无数妃子听说某宠妃滑胎或者诞下的并非龙子而是公主时的心情了!   果然,牧国平面对母亲失望地说着的“又一个赔钱货”,完全没有了初次做父亲的喜悦。仲丽琴难产九死一生,他毫无怜惜之心,冷冷说了句“我还要去公司”,便把孱弱的妻子和哇哇大哭的女儿丢在了医院。当晚,他睡在于珍珠家里。   此后,于珍珠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牧国平,并且更不遗余力又不着痕迹地诋毁仲丽琴,当然也包括仲丽琴的女儿。   于珍珠经常带孩子去牧国平家“做客”,有的时候牧老太太当着她的面数落仲丽琴、批评仲夏淘气不听话,于珍珠嘴上假惺惺地劝,心里头快意无比。   装委屈、扮大度、表忠心,加上工作能力了得,于珍珠虽然做了多年地下情人,却牢牢地把牧国平的热情攥在手里。   即使这样,做不了牧太太,她还是不满足。她加倍地恨着仲丽琴仲夏母女,也有点儿恨牧国平,他太看重名声了,不肯轻易离婚。难道她和她的雯雯要一辈子见不得光?   终于有一天,于珍珠听见牧珮雯抱怨:“仲丽琴又在家招待那个叫刘华的乡巴佬,一口土掉渣的乡音,震得我耳朵疼!”   刘华,似乎是仲丽琴的同乡,走动这么多,可见关系不一般……   于珍珠一个激灵。她真笨,怎么才想到这个,如果仲丽琴被发现和人私通,牧老太太和牧国平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然而,她又想到,即使陷害成功,牧老太太也会把孩子留在牧家,那她上位之后,岂不是还得做继母?   又想了很久,才想到在亲子鉴定上做手脚的办法。她花了大量精力和金钱去准备,挑选鉴定机构、一步步接近和收买她看好的医师、在牧国平耳边吹更多的枕头风……   最终,她是成功了。可惜,没有斩草除根,留下了仲夏这个祸患……   “当初我就不该动恻隐之心。”于珍珠悔恨地想,“我想着她们一家子,弱的弱、疯的疯,又离开了京城,还能成什么气候……我真糊涂,就该斩草除根,弄死那丫头!”   “我快要气死了,我给那个贱丫头打电话,她竟然拉黑我,你看她狂的!……妈,你有在听吗,妈?……”   见嚷了半天对方没发话,牧珮雯不满地问。   于珍珠从涛天怒火中清醒,长叹了一声。   “妈妈听着呢。雯雯,别生气了。我来告诉你,楚燔,是借着这件事清理门户,把我安插的人统统剔除掉!至于赵贽说,楚燔开掉他是为仲夏出头,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   于珍珠把“赵姿颖事件”的来龙去脉,如数告诉女儿。   牧珮雯听得一愣一愣的,“是、是这样吗?”   不管怎样这事与仲夏有关。对于现在的仲夏,她是多么不屑一顾,想不到……   “这贱丫头真是个心机女,太会耍手段了!那妈,怎么办,要不我花点钱,找人去把她的店砸了,给她一个教训……”   “胡闹什么!”于珍珠恼火地说,“我跟你说了那么多,是让你沉下心来,好好为今后打算。你不要总盯着仲夏了,她就快变成楚家儿媳了,你现在和她闹翻脸,对你自己和咱们家都没有好处。”   “什么??……你说楚、楚燔要娶她?楚伯伯他们都同意了?”   于珍珠懊悔地叹,“这是楚家刚放出来的小道消息,你爸爸亲口说的!”   “这,这……”   牧珮雯眼神呆滞起来,眼前晃过牧国平笑嘻嘻地夸她“我的雯雯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孩儿”的样子。爸爸他,是不是,要对那个贱丫头,刮目相看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父亲的骄傲,霸道地抢占了几乎全部的父爱,却总觉得不够,每次父亲离开她和妈妈、走向他那个法定意义的家,她看着妈妈失望却依然强挤出笑容的脸,就恨不得一把掐死那个比她小两岁的妹妹。   ——呸,什么妹妹。妈妈本来和爸爸多好的一对,是仲丽琴不要脸,看爸爸有钱,凭借姿色勾引爸爸,哄得爸爸入彀!这样的女人最坏了,生下的女儿也随娘,心机重,人又恶毒,哪配做她牧大小姐的妹妹!   “爸爸哪来的消息?”牧珮雯不甘心地问,“别是没根没据的谣言吧,楚燔谈个女朋友,好多喜欢拍马屁的就上赶着乱吹……”   于珍珠打断了女儿,“你爸这样说,那就是真的了。雯雯,妈妈劝你,事情已经这样了,真的要沉住气,为了你自己!”   牧珮雯换了另一边耳朵听电话,她的手机已经滚烫。   “可是妈,难道你就甘心眼睁睁看着那个贱丫头重新回来?她回来了,说不定她妈那个贱货也跟着回来了呢!”   “跟你说了要沉住气。”于珍珠喝了口茶,冷笑,“我最不怕的就是耗日子。早着呢,等着瞧,妈让你好好看看,想踩人到底该怎么踩!”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原本打算故伎重演的,她指使心腹去找姜哥手下的人,可是费了很大劲,得到的答复是,现在风头太紧,给再多钱他们也不接。   牧珮雯脸孔气到发紫,母亲说得再多,她只是机械地应着,心思早飞到了别处。   而专注地安慰兼调.教女儿的于珍珠,并未注意到,有个人蹑手蹑脚地站在她办公室门口听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第53章 最最最励志的单身妈妈(7.23)   仲夏在牧珮雯暴跳如雷地“传递消息”之后,就给江剑打电话了。   江剑反应激烈, 把国锐派系中人浮于事、形同领空饷的“大爷们”痛斥一番。   “……仲小姐, 燔总仅仅是拿赵姿颖这事做由头,清一清那些以元老自居、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家伙。当然, 我不得不要替燔总吹一句,在合资之前,鲲鹏的中高级管理层,每个人都是燔总亲自挑选的。   “也就是说, 那些个被请回家的老油条, 都是国锐的。他们觉得是被发配到江海了, 一肚子不高兴, 国锐又向他们保证过优厚待遇……”   仲夏接过去道:“所以, 他们就更不好好工作了,相应的, 他们带过来的手下也是一样。”   “是啊,唉。”江剑无奈地说。   “燔总不想合资,两年辛辛苦苦带出来的队伍,好不容易打造成了一支尖兵, 结果呢,好么, 忽然就合资了,鲲鹏被塞进一堆吃吃喝喝混日子的懒兵,燔总还不能拒绝,我都替他生气!……   “啊, 我扯远了,总之,燔总搞业绩考核,并不是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啦,是堂堂正正的清理门户,仲小姐你千万不要多想。”   “没有没有,我就是找你问问情况,我知道他承受的压力很大。”仲夏说。   江剑试探地问:“是不是,嗯……是不是牧小姐给你难堪了?”   难堪?呵呵哒,牧珮雯还侮辱她的妈妈呢,要搁从前,都要被气到内伤了!   仲夏笑了一声,“我也是摸爬滚打多少遍的社会人了,她影响不了我的。”   “啊,果然是她!”江剑捶了捶桌子,滔滔槽水如决堤一般,奔腾倾泻。   “那大姐好奇葩,可行性研究报告都写不好!来了几个月,净知道摆架子。燔总按照董事长嘱咐的,给牧小姐设计了成长发展计划,派精通业务的骨干带她。人家不买账,嫌没给个官儿当,又找董事长哭诉——她直接找的楚继雄董事长,大侄女卖可怜,让董事长去批评燔总,你说多气人。   “燔总没办法,让牧珮雯当了企业客户部的总经理,问题是,她啥也不懂……哦,也不是完全不懂,人家坐科学金融的,一脑门子专业知识,可惜就缺点心眼儿!   “她看中的项目,稳赔!她挑的客户,统统不靠谱!可把企业部那几个副总累坏了,又得完成业绩、又不能太得罪了她、次次否掉她的提议……燔总开人也没开掉她,这不是给她老爹留着面子嘛。”   仲夏听得直摇头。楚燔从来不跟她讲这些。   “唉,我明白了,好好,咱不说她了,不说了,啊。我只是担心燔总。听说这次他去南非是代表楚氏集团,出席签约仪式的对方最高领导,是南非能源部的部长助理。这个节骨眼儿上,牧珮雯不会搞事情吧。”   楚燔这次出国,不仅仅是为了出席签约仪式。他要在南非逗留一周左右,游说能源部、接洽多名矿主,锁定另一个大项目,这是楚继雄给他下达的新任务。   江剑不屑一顾:“噗,她要搞也会等燔总回来再搞,国锐还持有鲲鹏那么多股份呐,鲲鹏出事了,对这大小姐一毛钱好处也没有。”   仲夏沉思。   江剑觉得自己说得不吉利,赶紧补救道:“那个,就是整出天大的浪来,燔总也不怕的,仲小姐你真别担心。”   “嗬嗬,好,不担心。耽误你工作啦江秘书,回头再聊。”   ……   通完电话,仲夏思来想去,无法按捺心中那股不安。   此时楚燔应该已经睡了,不敢打搅他,一时之间也做不了什么,这种感觉真是折磨人啊。   手机微微一震,是某个新闻软件推送的短讯,“齐藤株式会社董事长齐藤明美一行拜访我江海市,市长亲自接见。”   对了,上周在鲲鹏碰见牧珮雯陪着齐藤信治,不,应该说是楚继雄陪着齐藤信治,显然要款待他午饭。齐藤银行给鲲鹏提供了什么服务呢,巨额贷款吗?   仲夏点开那条短讯,发现末尾还链接了另一条新闻,是关于齐藤明美的简介,附有本人照片。   齐藤明美是位不折不扣的铁娘子。出嫁不到一年,丈夫得了急病死了,她没有改嫁,毅然生下遗腹子,就是齐藤信治。   齐藤明美的娘家也是大财阀。她具有一流精明的经商头脑,行事果敢,手段凌厉。她接手了丈夫的职务,迅速地将公司从董事长骤然去世而面临的困境中解脱出来。这段时期,她是身怀六甲的。   此后数年,在齐藤明美的铁腕掌控下,齐藤株式会社挺过了金融风暴、经济衰退、行业大调整等一系列危机,稳稳屹立于日本金融界。公司实力雄厚,总资产近百万亿日元,商业存在遍布各大洲,是全球信誉度极高的金融品牌。   “好厉害的女人,这是我见过最最最励志的单身妈妈了。”仲夏想。   百万亿日元,粗略算就是近一万亿美元的身家,怪不得牧珮雯对齐藤信治讨好成那样。   展厅涌进了一批客人,仲夏连忙迎了过去。来客之中有几个是外国人,年纪都不大,像是留学生。   仲夏毫不胆怯,笑嘻嘻地用英语和他们聊天。   果然是留学生,来买电脑。仲夏按吕经理提供的产品手册推荐了几款,他们捧着折页,点头又沉思,慢慢踱去了隔壁。   “呼,总算走了。”王钊擦着汗,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一看到老外我这犯怵。”   “怕啥,都是地球人,和咱们一毛一样。”   “我英语不好呗。”王钊红着脸说。   “你好请谢谢对不起再见,全是日常用语,小盆友都会的,实在不行,还可以打手势嘛。你啊就是不好意思张嘴。”   王钊抓抓头皮:“我害怕他们问我货的事儿,全是专业词汇,我记不住。”   “嘿,我不都整理出来了,让你跟小飞小其多背,你们仨就是不听。”   电子城的顾客里相当一部分是在校大学生,那就少不了外国留学生,对此仲夏做了充分准备。她的英语只有高中那点基础,但语言这个东西,主要靠多说多交流,她特意准备了电子产品的词汇,抽空就看看念念,应付外国客户基本没有问题。   仲夏把印的词汇交给刘飞李其王钊,让他们也背一背,可是三个家伙都百般推脱。   如此一来,她被勾起了长姐情怀,苦口婆心道:“钊子啊,我说了多少遍了,今天还得再说一次。老辈人讲,艺不压身,会点儿外语,对你们将来有很大的好处,从现在开始,每天背十个单词……”   王钊头疼地望着门外,眼睛一亮:“啊那个,夏姐!又来老外了!”   仲夏笑脸相迎,不忘偷偷剜他一眼:“出息!”   这次来的是两个人高马大的白人,湛蓝眼睛,一个黑发一个金发,都西装革履,头发上了摩丝,油光可鉴。两人一左一右,恭恭敬敬地陪着一位满头银发、戴了茶色眼镜的老妇人,走进了展厅里。   仲夏就拿英语向他们问好。   老妇人冲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并不说话,继续浏览陈列架上的商品。   仲夏退到王钊身边站着。   俩老外衣冠楚楚的,显然不是留学生了,应该是老妇人的……咦?   仲夏急忙拿出手机,点开刚才看过的报道,比对那张照片。   哎哟,难道这是齐藤明美?   是的,虽然戴着茶色镜片,外形越看越像,尤其那一头银发,以及矮小却笔挺的身姿……与生俱来的强悍,照片里顶多三分,此时此刻,小小的展厅充斥了这股子味道。   报道上说齐藤明美昨天到访,与市长会晤。那今天下午,她难道不应该去工业园区之类的地方考察,怎么来了电子城,另外,她的儿子跑哪儿去了,也不陪陪专程来看他的亲妈。   仲夏盯着老妇人的背影,默默乱想。   老妇人和两个老外低语几句,转过身看着仲夏,微微一笑。   仲夏会意,就走过去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老妇人正拿着一份产品折页,递给了右侧的金发男人。   金发男人就指着两款电脑,对仲夏道:“这位女士,您可否告诉我,这两台电脑的配置看上去很相似,为什么价格差了将近三百元?”   仲夏和王钊都惊了。金发老外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那正好,不用开洋文了。于是仔细地解释起来。   价格不一样,很简单,成本不同。两款电脑差别最大的就是处理器,便宜的那个是日本品牌,另一个是美国货。   日本品牌的处理器价廉物美,组装的电脑自然便宜,并且性能还差不多。   仲夏解释,金发老外就用日语向老妇人做同声传译。   老妇人(现在仲夏很肯定她是齐藤明美了)满意地点头。   是看到本国产品优于美国而自豪吧,十有八.九,她的企业还资助了这家处理器生产商。   齐藤明美在店里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开,走之前与仲夏握手,用生硬的汉语道:“非常感谢您的解说,再见!”   她在两个男人的陪伴下走向另一家店铺。   仲夏送到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   “真可惜,咋不买点啥呢。”她小声说着,走回来倒水喝。   “我讲得这么详细了,口干舌燥的。哪怕买个键盘也好啊,我可以送个漂亮的钥匙扣U盘做礼物。”   仲夏坐着喝水,从她的角度,凤尾竹花盆里有什么东西反射着亮光,刺得她眼花。   她走过去,弯下了腰,“这是什么?”   花盆里躺着一根精美的白金钻石手链,刚才发光的就是上面的钻石。   早上来的时候给花浇水,她记得那时花盆里没有这个小东西。   手链搭扣内侧镌刻着一行小字,是首饰品牌。仲夏挑眉,这手链和楚燔为她买的钻戒一个款式。不过,这根链子有些老旧。   仲夏把手链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有淡淡的香水味,刚才和齐藤明美握手,她闻到同样的味道。   “是那个日本老太太掉的。”仲夏把手链交给王钊,“她没走远,你送过去吧,交给她那个会说普通话的跟班就成。”   “别啊夏姐,我实在是不好意思。”王钊红着脸说。   仲夏:“……”小钊你还能更怂一点吗!   没办法,她只好自己拿了手链,去找齐藤明美。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齐藤明美已经过了好几家店,客人又多,仲夏找到她的时候,挤了一身汗。   齐藤明美照旧在看日本货。见仲夏奔着齐藤明美过来,两个老外警惕地挡在老妇人面前。   金发老外认出了仲夏,神情和蔼了一些,他从口袋里取出仲夏留给他的名片扫一眼,说道:“仲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齐藤明美也转过身。   “这个是不是你们掉的?”   仲夏拿出手链,两个老外都吃了一惊。   齐藤明美接过手链,摘下了眼镜,十分激动。   她向仲夏深深地鞠躬,说了一大段日语。   金发老外忠诚地做着同传,原来这根手链是齐藤明美的丈夫在婚后第一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齐藤明美和丈夫在一起的时光太短暂了,这根手链成了他送给妻子的唯一礼物。丈夫去世后,齐藤明美一直戴着它,犹如他时刻陪伴在身旁。   因为戴得多,磨损得也厉害,每年都送去保养。最近搭扣有些松脱,还没有来得及修,所以掉了。   末了,齐藤明美用生硬的中文说:“非常非常感谢您!”又是深深一鞠躬。   两个老外也跟着鞠躬。   “客气了,举手之劳。”仲夏笑着说。   哎,你们要是能从我店里买台电脑就好了。   齐藤明美从小挎包里取出一张精致的名片,双手递给仲夏。   “这是我的名片。仲小姐,如果您有需要,可以直接来找我。” 第54章 姜是老的辣(7.24)   “所以,你居然没有趁机提一下, 让齐藤董事长买你一千台电脑, 哈哈哈哈。”   厉明晖大笑着说完,灌下去半杯啤酒。   仲夏在朝露晨曦请厉明晖吃饭, 一是表示感谢,二也是想跟他探讨探讨鲲鹏整顿的事。   结果,厉明晖和江剑一样,大大咧咧的要仲夏不必乱担心, 反倒对她捡到齐藤明美手链这种小事非常感兴趣。   “你想啊, 齐藤家多有钱的主, 买你一千台电脑, 那不是跟玩儿似的。不对, 你该多要点,让她买三千台, 不不,一万台!”   “……就是她真的要买,我也没有那么多的货。”仲夏翻个白眼。   仲夏想起齐藤明美的满头银发,比实际年龄大出来起码十岁。管理这样大的企业真是殚精竭虑, 还要照顾儿子。   “哎,有点想不明白, 齐藤明美又懂礼貌又谦虚谨慎的,生个儿子怎么那副德性。”   厉明晖看看四周,诡秘一笑,压低声音道:“跟你说一惊天秘闻, 那欠揍的小子,不是齐藤明美的儿子。”   仲夏正舀起一颗鱼丸,匙羹一抖:“我去,真的吗!”   “至少七八分真。我花了很大功夫打听到的,在齐藤家族,齐藤明美的对立面不少,这消息来源就是他们。”   根据这条八卦,齐藤信治是齐藤明美丈夫的私生子。齐藤明美暗暗处理掉了丈夫的情妇,假装孩子是自己所生,借以留在董事局,坐稳江山。   “这这,这不是宫斗剧里的去母留子嘛?我看齐藤信治长得确实不像他妈,哎,真是……对了,明晖哥你知道齐藤银行给鲲鹏提供了什么服务?我在鲲鹏看见牧珮雯陪着齐藤信治,还有楚伯伯也在场。”   “这次鲲鹏拿下南非的矿山开采权,齐藤银行开出了数亿美元的担保函。发标人最认这家银行了,有了这份保函,鲲鹏是如虎添翼,把其他竞争者都打败了,其中一家还是当地有政府背景的大企业。这事儿呢,牧珮雯起了点作用,她和齐藤信治是同学嘛,嘚瑟的不得了。”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楚继雄对齐藤信治那么客气。话说回来,齐藤信治那么看不起女性,牧珮雯能和他当朋友,也不知道耗费了多么大的心血去维护这份交情。   厉明晖斜睨仲夏:“这样关心你的燔哥哥,啥时候吃喜糖呀?我听说楚老爷子在亲自操办你们的婚礼哦。”   仲夏呛了一下,“咳咳……明晖哥,这个我还真、真不知道,你渠道够多的。”   “哼。”   这声冷哼并非出自厉明晖。   一道衣着华丽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仲夏看见了牧珮雯的脸,妆容依然那么精致,却由于怒气,面孔略有些扭曲。   厉明晖立即说:“呦呵,我当是谁,这么巧,牧大小姐也来这儿吃饭,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好了,招呼打过了,请麻溜儿走开,祝你用餐愉快。”   牧珮雯不理会厉明晖,还是狠狠瞪着仲夏,看样子恨不得在她脸上瞪出个窟窿。   “仲夏,恭喜你啊,你这被扫地出门的野种,就快要戴着楚家大少奶奶的头衔,荣归故里了。”牧珮雯皮笑肉不笑地说。   “……”   仲夏强行按捺住把手边的啤酒杯浇到牧珮雯脸上冲动。   扭头张望,在靠近墙角的卡座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背影。齐藤信治。   牧珮雯和齐藤信治也来这儿吃饭,朝露晨曦真是太有名了。   “牧珮雯,你嘴巴放干净点!”厉明晖推开椅子站起来,拦在仲夏面前。   “我可告诉你啊,夏夏是我妹子,你为难她就是为难我。我是从来不打女人的,你再这么拎不清,我可以在你这儿破个例。”   牧珮雯后退一步,气得面孔发绿。   夏夏是我妹子。多么亲昵、多么袒护,今天,她已经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第一次说这话的人,是楚弃凡。   “珮雯,我是把夏夏当做妹妹来待的,她就快成为我大嫂了,将来,你们难免经常碰面。我希望你,即使不喜欢她,至少尊重她。”   去找楚弃凡告状,说仲夏挑唆楚燔,添油加醋的,把仲夏说得要多坏有多坏。谁知楚弃凡不但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反倒淡淡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现在,厉明晖也是如此!   夏夏,阿翀。许多年以前,楚弃凡和厉明晖就是这样亲热地叫着她最最厌恶的女人生下的贱种。   “仲夏,你等着。”牧珮雯恶狠狠地说,“你背地里使坏,我绝不会让你好过,你会付出代价的!”   说完转身,旋风一样地走了。足有七八寸的高跟鞋鞋跟重重践踏着木地板,发出鼓点般急剧的响声。   厉明晖看了看仲夏的碗,把剩下的半杯啤酒喝光:“吃得差不多了,走吧!”   走出餐厅之前,仲夏回头,向牧珮雯的方向看了一眼。   齐藤信治面朝餐厅玻璃门而坐,正冷冰冰地看着她。   ……   “还在想牧珮雯哪?别把这种人放在心上,多想想你的情哥哥。”   坐在出租车里,厉明晖见仲夏默默无语,就开玩笑说。   仲夏透过车窗望向夜空中的璀璨星斗。   “明晖哥,你说,牧珮雯会怎么报复我呢?”   “无非是说点儿坏话了,她那种人还能想什么招。放心,这不有哥们儿在呢,还有弃凡,啊当然了,你家那位也是很厉害的,嘿嘿……怕啥!”   话虽这样说,仲夏还是无法消除心头那丝不安。   不是担心她自己。牧珮雯那狠绝的样子,让她无法不往最坏的地方联想……   第二天清早,仲夏发现自己的担心应验了。   新闻软件推送了一条经济快讯。   “楚氏集团非洲项目谈判恐遭‘流产’。”   ……   打不通楚燔的电话,发消息也久久不回,看来是忙得不轻。   仲夏去问江剑,江剑嗓音沙哑地告诉她,那件事他们前一天就知道了,连夜开会商量对策。   “江秘书,能跟我透露一点情况吗?签约仪式都举行了,当地政府不会出尔反尔吧。”   “不是的,签约仪式那个项目只是其中之一。楚氏集团在非洲好几个国家都有目标项目,这次燔总出国,任务很重,董事长让他务必再敲定至少三个,总金额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五十亿美元。”   齐藤银行在当地名气很响,这些项目的业主,无一例外地偏好持有齐藤银行保函的投标人。   “燔总和齐藤银行本部说好了,三个项目他们都给融资融信支持。有了这个承诺,燔总在非洲进展很快,本来应该明天就回来的。”   楚燔出席签约仪式,正赶上南非举行一个多国首脑参加的全球性论坛。楚燔在非洲的“战绩”,被当做论坛推动国际经济发展的实例之一,官媒大书特书。楚氏集团趁机也发了新闻通稿,他们参与竞标也不是什么秘密,现在事情敲定得七七八八,索性光明正大的发出来,借此还能进一步扩大影响,抬升股价。   现在齐藤银行忽然改口,这就很尴尬了,快讯一出股价应声走低,全部压力都集中在楚燔头上。   “仲小姐,我们在努力了,你放心,大家是一个团队,燔总指哪儿我们打哪儿,哈哈。”   小胖子的安慰显得苍白无力。连夜开会,主持会议的人,是楚燔啊。现在他电话打不通,是不是累得睡着了。   这就是牧珮雯说的绝不会让她好过?   ……呵呵,不然牧珮雯怎么会请齐藤信治吃饭。   “齐藤银行那边怎么说?”仲夏问。   “还能怎么说,都是些套话。经过周密评估、郑重考虑,我们认为以贵公司的实力,尚达不到本行提供更多信贷支持的条件巴拉巴拉……他们已经开了一笔五亿美元的保函,有得说。”   “说好了五十亿的不是?鲲鹏有集团公司做担保,这还不够格?”仲夏问。   “正紧急联系他们的高管,但是他们说,他们行长请了长假,副行长,也就是齐藤信治,在陪访华的董事长会见政府官员。至于董事长老人家,日程非常紧,恐怕没有时间来处理这种琐事……唉,都是托辞。哼,被言而无信的日本佬摆了一道!”   言而无信吗……   “我知道了,江秘书,你多喝水,别累坏了,能歇就歇一会儿。”   “嗯呢!”   电话挂断了。仲夏摸出齐藤明美的名片。   “不要你买我一万台电脑了。”她对着名片轻声说道,“齐藤女士,但愿这次你能言而有信。”   ……   仲夏想好了说辞,翻译成英语,写在纸上,然后拨打齐藤明美名片上的私人手机号码。   通了。话筒传出一个柔和的女音,说的是带有浓重日语口音的英语:“您好,我是齐藤明美,请讲。”   齐藤明美的声音听起来年轻多了。   仲夏又看了一眼那张纸条,沉住气,对着话筒说道:“齐藤董事长您好,我叫仲夏,昨天您来过我的店,在江海电子城。”   对方略一停滞,换了亲切的语气:“仲小姐,我记得你。找我有什么事?”   仲夏简单地提了保函的事。   为了翻好这些话,她特地花钱下载了一个金融英语词典。真感谢高中那位严格的英语老师,给她打下扎实的语法基础。   仲夏用的都是简单的短句,念得很慢,发音也准确。话筒里一片静默,如果不是时而传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仲夏还以为齐藤明美把话筒撂在了一边。   这急促的呼吸声,代表齐藤明美的情绪。她听懂了。   “齐藤董事长,十分冒昧打搅您。我的未婚夫在鲲鹏担任总裁,现在还滞留在南非,出了这样的变故,他需要紧急接洽相关的政府部门,因为他也代表楚氏集团向他们做出了承诺。”   承诺。齐藤银行也向鲲鹏承诺过,虽然只是口头的,却和落定差不多了。   点到即止,相信齐藤明美听得出言下之意。   终于,所有的句子都念完了,话筒里还是静静的。   仲夏有些紧张。齐藤明美会也像江剑描述的那样,说一番滴水不漏的套话,把她搪塞回去吗?   “仲小姐,我明白了。”   大约等了十几秒,齐藤明美发话了,声音响亮。   “楚氏集团申请开立一系列的跨境保函,金额巨大,批准书,是我签发的,只有我有这个权限。”   仲夏心一沉。难道……   “然而单方面撤回承诺这种荒唐行为,没有经过我。我,很生气!!”   齐藤明美声音颤抖起来。话筒那边传来一声巨响,似乎她重重地摔了什么东西。   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齐藤明美用日语和来人交谈,是个男人。齐藤明美说得又快又急,语气格外严厉,仲夏辨认出一个词:“八嘎!”   齐藤明美用了好几次。   那男人唯唯诺诺,连声“嗨依”。   脚步声远去了。   齐藤明美的声音再次响起。   “非常抱歉,仲小姐。刚才我已做了安排,马上让公关部联系媒体,发新的通稿,我这就调查这件事。   “我要向你强调的是,我亲手签发的批准书,在齐藤株式会社内部就是成了型的命令,言出必行。最后,麻烦你,替我向你的未婚夫说一声,对不起。” 第55章 我爱你(7.25)   齐藤明美真做到了言出必行。下午两点左右,一直刷着手机的仲夏, 终于刷到一条新的快讯。   “非洲论坛再创佳绩, 楚氏集团锁定刚果电厂项目,总投资近15亿美元。”   手指尖都汗津津的了。这个项目是江剑提到的三大项目之一, 楚燔,完成了三分之一任务!   她截了图,喜滋滋的给他发过去,添了几个字:“哥你真棒。”   手机嗡嗡震着, 楚燔打了回来。   “燔哥~~”   拖着长音喊出这两个字, 仲夏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哭。讨厌, 明明是很高兴的。   “夏夏, 对不起, 我忙疯了,都没顾得上给你回电话。”   楚燔的声音比江剑还嘶哑, 她想象他现在的样子,泪珠子就滴滴答答的滚下来了。   仲夏抹掉泪,吞了口口水,用欢快的声音说道:“事情解决了吧?”   “八.九不离十。另外两个案子也搞定了, 在等签字确认的意向书,然后走手续, 最快明天启程。”   仲夏听他说话,实在是艰难的不像话,好像再用力就要完全失声了似的,忙道:“我知道了!哥你别说了, 嗓子哑成这样,省着点到谈判桌上用……”   “夏夏。”话筒那边的男人显然不听话,继续开口。   仲夏急了,赶紧打断:“跟你说了别讲话了嘛,我就给你道声贺,我这边一切都好。行啦就这样,你上飞机给我发条消息就成。我等……”   “我都知道了。谢谢夏夏。我爱你。”   他挂断了。   仲夏还剩下一个“你”字没说,愣愣地盯着屏幕,渐渐的,脸蛋晕满了红霞。   她的燔哥哥,总是问,夏夏,喜欢我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说那三个字哪。   ……   下午厉明晖打电话过来报喜,仲夏连声称谢。   “我有什么好谢的,夏夏你厉害啊,我听说了你的壮举了。”厉明晖语气暧昧起来,“是从你男人那儿挖来的八卦哦。”   “……什、什么男人女人的。”仲夏揉揉再度发热的脸蛋,“燔哥累得嗓子哑了,你还跑去骚扰他。”   “哎哟喂,我要酸一把了,真是女生外向,见色轻友!我唬你呢,我才没去问楚燔,问他他也不告诉我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爹打听到的,老头子渠道又宽又高。你猜怎么着,牧珮雯真的是让她的好基友齐藤信治跟担保部施压,说鲲鹏为了报表好看,隐瞒了许多坏账!”   坏账是楚燔接手之前的老黄历了,已经如数清理干净,齐藤信治不过是个不了解情况的外人,就信了牧珮雯的话。   “知道齐藤信治这孙子多大了吗,二十九啦!在英国读了俩博士,中学在伊顿公学念的,智商205,很自负滴。可能觉得自己齐藤皇太子做够久的了,想早点儿继承大统,还没回国就开始暗暗地拉拢他娘身边的老臣,齐藤明美怒了,就把他送来江海,让他历练。”   仲夏抹了把黑线:“智商205还这样轻易相信基友……”   这是二百五吧。   “好在你找到了齐藤明美,这位母上大人震怒,火速收回了撤销保函的指令。然而!我极度生气的是,我爹他老人家,拿你打电话这事反过来教训我。”   厉明晖发出不爽的冷哼。   仲夏惊诧:“我和你……没有可比性啊,你爸爸他,拿我来批评你??”   “不是不是……哎真烦。老头子电话轰炸我,说,你看看人家楚燔,找个女朋友都这么倒贴,你再看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天天就知道刷你的卡!”   仲夏:“倒、倒贴……”   厉老伯,人家对未婚夫满满当当纯纯的爱,能不能不要描绘得这么low!   “不说这些了!今晚海角阁又有球赛,呐夏夏,你说过还替我代打的,米有忘记吧,嘎嘎。”   仲夏想了想,有些为难。   “打是没问题,不过,我的脸……”   她皮肤特别敏感,因为着急,上火了,额头下巴都发了几颗痘痘,很疼,没法儿化浓妆了。   仲夏呷了口菊花茶:“实在不行我化的时候小心点儿……”   “我忘记跟你说了,你不用担心,阿龙告诉我,这次范围小,不搞直播,当然奖金也没那么高,一等奖只有五万。”   上一次的头奖有五十万。   仲夏呷了口菊花茶:“好啊,那我就不化妆,戴副眼镜就可以了。只能帮你赚五万,好惭愧。”   “噗,说的你拿第一如同探囊取物似的。”   “嗯……如果还是上次那些人,我还是有把握的。”   咦,上次的玩家里,也包括齐藤信治。他被齐藤明美斥责了,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去吧……   ……   海角阁照旧挤了很多人。每晚都会来不少新面孔,厉明晖这个熟客也不认识。   和上次比赛一样,先签到登记,然后就被领进一个小厅,进行初赛。   仲夏的打法很独特,参加比赛的人不少是上次的玩家,甚至还有些是上次看直播的观众。   所以,初赛打完后,大家就围住了她,惊喜地说:“原来你就是Summer啊!”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仲夏根本无法反驳,索性爽快承认:“见笑了,一起切磋啊。”   一个摩丝罩顶、面如敷粉、套着贴身马甲的年轻男人,激动地握住仲夏的手,摇了又摇。他叫马路路,是仲夏初赛的对手。   “竟然能见到Summer女神!竟然能和女神对垒!哇,哇……女神女神,你不知道,我是你的头号粉丝!上回看你直播,哇靠,我看得那个热血沸腾……好可惜没开通打赏,不然,我一定送你一辆布加迪威龙!”   厉明晖:“……”   兄dei,你现在送也来得及,她不好意思收我可以替她收啊。   仲夏把手从马路路手里抽了回来:“小马哥你好。你别这样夸我,我很容易骄傲的,你再多说几句我就要飘了。”   内心有点儿槽,这个家伙,不会是上次弹幕里说要向她贡献每一天的初夜、然后被群举报的那货吧。   “哈哈哈,飘吧飘吧,你是女神,本来就应该高高的飘在天上!女神女神,咱俩加个微信吧,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厉明晖笑嘻嘻地递给马路路一支烟,趁势挡在了仲夏身前:“原来是小马哥,我记得你,你家的‘伴你长大’智力玩具可火爆了,畅销东南亚,上个月我还进了一大批呢。”   原来这是玩具大王家的公子,虽然满嘴跑火车,但是……很有点童心未泯的感觉。   厉明晖替马路路点烟,马路路就问:“哥你混哪条道的?”   “……混,零售,泰达广场我开的。”厉明晖差点烧到手指。   “哇,哇,厉害厉害,哥你不知道,泰达我老喜欢了,我经常去泰达的八楼,一待待一天。”   “陪女朋友看电影?”   “女朋友是啥,能吃吗?”马路路得意地喷了个烟圈,“当然是打电玩喽,好玩得不得了,根本停不下来。”   “……噢,确实,很好玩。”   泰达八楼两部分,一半影城另一半电玩城,玩具公子真的是童心未泯啊。   厉明晖拍拍马路路的肩膀:“路路弟弟,下次你来,报哥的名字,让他们给你办张八折卡。”   两人互留手机号码、互加了微信,聊得越来越投机。这个期间,仲夏被其他“粉丝”搭讪了,她当然不怵这些,谈笑风生,大方得体。   他们问她:“Summer你有男票没啊?”   这时一对青年男女从她身后经过,男的瘦高个儿,西服笔挺,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女的挽着他的手臂,身穿华丽的Prada小礼服,十分出挑。   听到Summer这个名字,两个人都看了仲夏一眼。   仲夏毫无察觉,笑着说:“有的。”   “是谁?说来听听,我们要去群殴他!”   仲夏:“呃……”   笑容逐渐冻结。这样我还怎么敢说!   厉明晖丢下马路路,走到仲夏身边,替她说:“她的男朋友,确切地说是未婚夫,名叫楚燔。”   众人静默一秒,然后,发出了与马路路类似的惊叹。   “哇!哇!原来你就是燔少的女朋友!”   “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单挑齐藤太后,女友力max的那位!”   “卧槽好羡慕燔少,我爹还吐槽我来着,说我找的女票,只会天天刷我的卡!”   厉明晖:“……”   老爹们是凑一起开了个批判儿子大会吗?   仲夏笑道:“说的我不想刷男票卡似的,你们男友力max有啥不好,我一姐们儿说,女人最喜欢的花,就是花钱的花。”   “哈哈哈哈。”   满场笑声,掩盖了角落里一位靓女郎的冷哼。   半决赛打完了,这个时候,仲夏得知,下一场决赛,她的对手……又双叒叕是齐藤信治。   而齐藤信治,依然是替牧珮雯打。   牧珮雯和上次一样,有个玩家临时不来了,她就花了点钱,买下那人的参赛资格。这是被允许的。   厉明晖悻悻地说:“怎么又碰到这对奇葩,我真怀疑,那来不了的家伙是不是牧珮雯花钱让他这么干的。”   历史,真是有令人蛋疼的相似啊。 第56章 女神还是女魔头(7.26)   和上次略有不同的是,赛前见面、彼此行礼, 齐藤信治没再说那种欠揍的话。   听说仲夏就是上次的对手, 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甚至露出了一点奇特的表情,稍纵即逝。   齐藤信治身边是盛装的牧珮雯, 两只眼睛好像要把仲夏脸上盯出来两个坑似的。   厉明晖防着“小鬼子使坏”,带了马路路,一直虎视眈眈地守在仲夏两侧。   女神经,你给小爷老实点儿。厉明晖瞪了下牧珮雯, 无声表达着不满与不屑。   “Fucking idiot。”牧珮雯白了他一眼, 暗暗地说。   仲夏和齐藤信治握手。   她盯着他冷冰冰的眼睛, 心说, 你要是敢干点儿啥, 姐姐送你一个过肩摔。   齐藤信治僵着脸,握住仲夏的手, 摇了两下,缩回去。   靠得近,仲夏发现,齐藤信治的左右脸颊都有淡淡的指痕。   难道是齐藤明美打的?   如果传言是真的, 这位齐藤皇太子,是多么急着将把持朝政的太后拱下去啊, 基友随便挑唆一下就坐不住了。   比赛开始了。   齐藤信治拿到了开球权。他意外地看了一眼仲夏,开始推杆。   一连进了好几颗目标球,大家都有点坐不住了。   仲夏拧开矿泉水瓶盖,慢慢地喝水。   “我靠, 五十多分了,小鬼子不会一杆清吧?”马路路对厉明晖说。   “莫躁莫躁,你看Summer多么淡定。这还早着,我家Summer就是来赢钱的。”厉明晖眼睛不离球台。   终于,齐藤信治失误下去了。仲夏上场,不慌不忙的,一颗一颗地打进球袋,分数逐渐累积,超过了对手。   马路路也喝了一大口矿泉水,“哇,哇,受不了受不了,我的这颗心啊,都快不是我自己的了。”   “嘿,不瞒你说我也是。”   仲夏打到了六十多分,做了个斯诺克就下去了。   “看起来难不倒齐藤信治,女神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好?”马路路又紧张了。   厉明晖是老手,仔细看了看仲夏留给对手的局,笑了:“这鬼丫头。放心,齐藤信治赢不了。”   马路路惊疑不定地看着。   齐藤信治看了眼绿台,正要推杆,又顿住。他绕着球台走了一圈,举“杆”不定,最后,又扫一眼仲夏。   仲夏坐在一旁,握着矿泉水瓶,平静地回望他。   齐藤信治收回目光,又考虑了几秒,推杆,进球。   “这不是进球了么。”马路路失望地说,“小鬼子能挺到决赛也是实力不错的……”   他还没有说完,齐藤信治又下去了。他只打了一颗红球,接下来该打彩球了,可是从目前的局势看,所有彩球的位置,都不好打。   厉明晖捅了马路路一拳:“看着,我家妞要发威了!”   仲夏挑杆,耍了个漂亮的跳球,打落了一颗黄球。   黄球一落袋,死局就活了,接下来很好打,仲夏一连拿下二十多分。   “看到了吧?”厉明晖说,“刚才那个局,如果按照齐藤信治那种解法,就是死局,可他又没办法不那么打。”   “啊哈哈哈,原来如此。高实在是高,女神就是女神。”   仲夏一共做了三次斯诺克,以十几分的优势胜出。   比赛完,双方再次握手。齐藤信治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丝暖意。   “你,很厉害。”他用生硬的中文说。   “齐藤先生,过奖了。我们中国人的处事原则,是凡事留一线。”仲夏答道。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厉明晖笑了一声,把仲夏的话翻译成日语。   齐藤信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最后,对仲夏点了点头,挥挥手,转身走了。   ……   “阿治、阿治!”   牧珮雯急急追赶齐藤信治,一直追到碧海重华大门外。   齐藤信治招来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对牧珮雯道:“你和我一起走吧。”   “阿治,你这就回去了?”牧珮雯怔怔地问,“不找那个女人算账了?”   “算账,你在说什么?”齐藤信治淡淡地道,“比都比完了,我来,只是打球的。”   “可是……”   “谢谢你又给我提供了一次打比赛的机会。”齐藤信治坐进车里,“不想走就继续玩吧,再见。”   “等一等!”   牧珮雯对司机打了个手势,拉住车门:“阿治,你难道就甘心?”   在海角阁,他们看见仲夏和那些人谈笑,牧珮雯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她看不起的贱丫头,还是上次比赛让齐藤信治难堪的那个什么Summer。   她恨仲夏破坏了她的计划,她更知道齐藤信治最厌恶哪种女人。   就是仲夏这样,周旋于客人之中,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不管哪种女人,只要具备和齐藤明美一点点相似的素质,齐藤信治都是避若蛇蝎的。   “那个姓仲的女人,跑去向你的母亲告状,害你被打!你都这么大了!她还是上次比赛害你出丑的人!你却这样无动于衷的转身走开,你还有没有一点男人的血性?”   齐藤信治没有被激怒。他看了牧珮雯一眼,拨开她抵着车门的手,带上了车门。   “我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齐藤信治透过半开的车窗,对牧珮雯说道,“何况,你想让我怎么对付她,我已经停职,不再是副行长了,任何权力都没有了。”   牧珮雯吃惊了,“这,阿治,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真是,很抱歉……”   凡事留一线。齐藤信治品着这句简单的话,眼前又浮现出比赛的情景。   那个中国女孩,球技绝了,让球让得巧妙,给了他足够的面子。本来还在想,他害她未婚夫那般煎熬、差点儿就引咎辞职了,她会不会先拿到开球权然后一杆清场,根本不给他上场的机会,然而人家没那么做。   技术,智慧,胸襟,这都是他欠缺的。   “输给可敬的对手,这没什么难堪的。不过是游戏罢了。”齐藤信治说。   “我被停职,也是我自己轻慢、鲁莽,未经过详细调查,就向担保部下了那种指令,作为高级管理人员,我需要认真反省。”   说得一板一眼的,丝毫没有提及牧珮雯的怂恿。   牧珮雯惭愧地说:“阿治,是我不好……”   “珮雯,我不得不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你和那位仲夏小姐,是有什么仇怨吗?你让我那么做,其实不是为了我们银行的风险,而是针对她的吧?因为她的未婚夫是你讨厌的上级。”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牧珮雯一惊,忙道:“阿治,我可以解释。”   “不必了,以后我会更谨慎,不被私人友情所左右。晚安。”   齐藤信治关了车窗,用生硬的中文对司机说了个地址,出租车绝尘而去。   ……   海角阁宴会厅。   赛后有个小型酒会,仲夏想避开,众人情绪高昂哪肯放她走,她只好端着酒杯,和他们聊天。   她环顾四周,齐藤信治已经不见了,牧珮雯也是。   “真走了,阿龙说,看见他们上了出租车。你也看见了,这事儿闹的,现在圈里人全知道了。相信牧珮雯不会再搞事情了,齐藤信治又不蠢,晓得自己被当了枪使,他那个鬼子脾气还能不暴走,应该和牧珮雯友尽了吧。”   厉明晖出去又回来,对仲夏说。   仲夏摇了摇头。即便齐藤信治拎得清,牧珮雯就……   她想起楚燔的话:“夏夏,不管你做什么,我会一直陪你。”   原本,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尽己所能地躲避这些恶人。   然而,躲避和示弱,远不能解决问题。即使她和楚燔没有在一起,于珍珠和牧珮雯得知了她的存在,也不会放过她和妈妈。   “我说,夏夏。”   厉明晖重重地拍了拍仲夏的肩膀,仲夏酒杯一歪,差点洒身上。   “大哥你干啥,吓死我了。”   “你是不是怕那女的,还有那姓于的?”他在她耳边大声嚷,“别怕,哥哥们罩你,我,弃凡,我和弃凡的一堆哥们儿……哦,还有你家燔少。”   仲夏心里一热,和厉明晖碰了下酒杯:“好,我不怕。”   “嘿嘿,干了啊。”   两个人一饮而尽。   马路路一手握着个酒瓶,一手拿了只玻璃杯,凑了过来:“女神怎么可以这样偏心,也跟我喝一个嘛。”   马路路笑嘻嘻地给仲夏和自己倒满,说道:“Summer,谢谢你今晚又让我大饱眼福,我家女神就是实力宠粉,cheers~~”   说完,一仰脖子喝光。   对方都干了,又表示出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热情,仲夏不可能推脱,就也喝空了酒杯。   “哇原来女神这么豪爽!”一群人围了上来,都手持酒杯,有的大声喊服务员添酒。   厉明晖心里有点发毛,拽了拽仲夏的袖子:“要不要我把他们挡开?”   “厉少不许拦我们!”有人看出了他的小私心,立即嚷了出来,“我们要向女神表达由衷的敬意!”   这个嚷嚷的人叫吴奎东,家里做数码产品,占据了南方市场的半壁江山。吴奎东认识吕经理,听说仲夏和吕经理签了长期合同,拍着胸脯说,妹妹你咋不早点来找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搞一个代理给你做做。   财神爷,值得一喝!仲夏对吴奎东笑道:“多谢吴哥,这杯我敬你。”   “哈哈哈爽快!”   厉明晖见仲夏又是一饮而尽,赶紧问:“你真没事儿?”   喝得太快了胸口有点堵,仲夏给自己顺气,“这么多人来敬,都是我潜在的VIP,不喝不行呀,那不是得罪人么。我就那一点儿酒量,酒满算数,明晖哥,到时候你送我回家啊。”   “你最多能喝多少?”   “也就两瓶。”   马路路听见了,对举着酒杯跃跃欲试的人嚷:“哎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悠着点,别太过分啊,我女神只有两瓶啤酒的量。”   这么一说,众人反倒更加争先恐后起来:“那我要抢先占一杯为数不多的珍贵份额~”   厉明晖:“……”   路路你个不着调的,少说一句会死啊!   仲夏笑盈盈的,来者不拒,往往是对方敬一杯,她跟着回敬两杯。   渐渐地,敬酒的人少了。啤酒喝多了总往厕所跑,这些想灌醉仲夏的家伙,上完厕所,自己也不行了,东倒西歪的。   仲夏也去了几次,每次回来都迈着稳健的步伐,只是脸红扑扑的,双眸还是那么清亮有神。   厉明晖为了当好护花使者,有意喝得少,算是厅里最清醒的了。他奇怪地说:“夏夏啊,你这喝了,额,至少也有……我滴个天,七八瓶了!怎么还是神清气爽的?刚才我看见吴奎东那小子在厕所吐了都。”   至于马路路,此刻早已找了个卡座倒下,呼呼大睡去了。   仲夏端着酒只是笑。   厉明晖知道有人喝醉像这个样子的,心说,惨了,让燔少知道不得吃了我啊。   急忙伸过去一根手指,在仲夏眼前晃动:“夏夏乖的,你看这是啥?”   “猪蹄儿,”仲夏回答,“一根。”   “……你没醉啊,那刚才怎么不搭理我。”   “带了点酒就听觉迟钝些,我在回忆都跟哪些人喝过,下次见面了好套近乎呀。”   “回忆完了没有,都谁?”厉明晖扫一眼稀稀拉拉的大厅,问道。   仲夏扳起手指头,认真地算:“玩具大王的小公子,马路路。数码巨头的二公子,吴奎东。石油大亨的大孙子,谢铨钧。华东第一汽车经销商的小舅子,苏志良。还有……”   都是大企业,都会有电脑需求的吧,嘻嘻嘻,回头告诉燔哥。   厉明晖抚额:“得得,你真没啥事儿。”   “不能这么说,再来两圈我肯定倒下。”   厉明晖盯着她的森森牙齿。   “您还再两圈儿?看看这满屋子人,一大半儿都让你喝趴下了。你不是说只有两瓶的量?”   “是两瓶啊,一瓶也没少报,衡水老白干。”   厉明晖:“……”   这哪是女神,分明就是女魔头!   仲夏正要再说什么,不经意望向门口,脸色难看了起来。   “怎么了?”厉明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咦,那个穿西装的光头,有点眼熟……靠。”   他想起来了。这是牧国平的秘书。 第57章 我怕,我怕夏夏打死你(7.27)   牧国平最信任的贴身秘书有两个,一男一女, 女的就是已“升级”为夫人的于珍珠。   男秘书名叫蒋永锋, 跟着牧国平很多年了,四十多岁, 身材像他的老板一样,开始横向发展,脑袋剃得油光锃亮。   仲夏对蒋永锋再熟悉不过了,认出他之后, 第一反应是马上回家。   厉明晖拦住了她:“怕啥, 他还能把你怎么滴, 你和牧老头一点瓜葛都没有了!”   “不是怕。”仲夏揉了揉略有些发热的眉心, “我就是不想和他……以及他的手下, 打交道。”   多么可笑,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她叫了十七年爸爸的男人。现在, 他派最信任的秘书来江海,是“辅佐”牧珮雯的吧。   无法描述心头的滋味。面对于珍珠母女,她可以鼓足斗志、沉着应对;然而在牧国平面前,她实在无法压抑那浓浓的失望与痛楚。   一个服务员托着托盘经过, 厉明晖取了一杯纯净水,递给仲夏。   “别怂, 你可是女神啊,你瞅瞅,这满大厅都是你的fans,谁不给你面子, 就是不给他们面子。你要知道,他们的身家加在一起,相当于全中国GDP的三分之二强了!”   “噗,明晖哥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我知道的,他们都让着我,其实是给你和燔哥面子。”   “嘿嘿嘿,所以,你现在不是单兵作战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这儿是公众场合,放松哈皮的地方,尽情玩吧。”   厉明晖边说边瞄着蒋永锋。这个光头正挽住一个女人的手臂,向走廊上踅去。   “嗬,牧珮雯又回来了?”   ……   “蒋叔叔,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牧珮雯嚷道。   蒋永锋步子迈得很大,几乎是拖着牧珮雯,将她带到走廊转弯处的露台上。   “大小姐,董事长让我来找你。”蒋永锋站定,严肃地说。   “……爸爸他,来江海了?”   牧珮雯脸色发白了。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她的行为是多么荒唐……   “没有。董事长派我过来,与燔总会谈,聊一聊今后国锐补足人手的事情。”   牧珮雯愤愤然:“什么,还要分人过来?爸爸怎么想的,也不怕再让楚燔开掉!干嘛非要和楚氏合资啊……那蒋叔叔你来碧海重华干嘛,这是两码事儿吧。”   她正气得发疯,齐藤信治没听她的,自己走了,还隐隐透露出以后不再信任她的意思。看着仲夏志得意满、左右逢源的样子,牧珮雯的眼睛都要瞪瞎了。   今晚不能白来,一定要这个贱丫头出点儿丑,她要当场揭短,让大家都知道,他们仰慕的女神,其实不过是一段鄙陋不堪的奸.情的产物……   “大小姐,请你冷静一点!”   蒋永锋喝道。   牧珮雯一怔。从小到大,这位蒋叔叔对她从来都是和蔼可亲的。他早就知道她是牧国平的亲生女儿,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总是叫她“大小姐”,多么合适她的称呼啊。   “蒋叔叔……”   “大小姐,对于你做的事,董事长很生气。他书房里有个摆满古董的多宝阁,你应该知道,董事长有多么宝贝它吧?可是董事长听说你的壮举,把整架子的古玩都砸了!”   “什么……”   牧珮雯感到自己的心脏也像那些古玩似的,跌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你知不知道他最生气的是什么?”蒋永锋平静地问。   “是什么?”   “董事长他,完全明白你究竟为了什么那样做。他震怒地说——大小姐,我得向你复述他的原话——这个蠢丫头,懂不懂什么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鲲鹏倒霉了,国锐集团能有什么好处?想报复人,也不知道好好儿筹划筹划,我怎么生了这么没脑子的女儿!”   牧珮雯呆了半晌,嘴一撇,哭出声来:“呜呜……我就是气不过嘛,我哪儿想得到那么多!爸爸不知道我在鲲鹏受了多少气!现在那个恶心女人又搭上了楚燔,两个人狼狈为奸,我凭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得意……”   “那就请大小姐,把眼睛闭上吧。”   “……蒋叔!”   “别闹了,回你公寓吧,我送你。明天燔总就回国了,我们只有一天时间商量今后的人事安排……”   蒋永锋苦口婆心地劝着,牧珮雯心不在焉,东张西望。她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侧影从露台一闪而过。   可不就是她憎恶的人!那是,去往女卫生间的方向?   “蒋叔,我内急,去趟厕所就跟你走。”   牧珮雯丢下这句话,急急忙忙地顺着那个方向跑。   一定要狠狠的骂仲夏一顿,给她留下心理阴影,要是在场的还有其他公子哥儿(或者他们的女朋友)就更好了……   蒋永锋看着牧珮雯的背影,想了想,抬脚跟了过去。   牧珮雯穿的鞋子跟太高,跑到一半,那个身影已经钻进卫生间了。她提起裙子,加快了脚步。   在女卫生间门口,牧珮雯停了下来。   门口有人站着,正慢悠悠地抽烟,是厉明晖。   “哟嗬,牧大小姐,真巧,你亲自来上厕所啊。”   厉明晖早看见牧珮雯了,弹一弹烟灰,笑嘻嘻地说。   不是跟着齐藤信治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真是阴魂不散。还好他陪着夏夏,不然,后果……   牧珮雯不理他,瞪了厉明晖一眼就向里冲。   “稍等一会儿。”厉明晖伸开双臂拦在门口,“里头的马桶坏了好几个,只有一个坑能用,现在有人在里头呐,她出来了你再进去吧。”   牧珮雯趔趄了一下,勃然大怒:“呸!让开!你一个大男人,臭不要脸的拦着女孩子不让人家上厕所,你爹就是这样教育你的?”   “我靠,你丫嘴够脏的,骂我也算了还拐带上我爹,信不信再这么着我一巴掌呼死你?”   牧珮雯气急,伸手就朝厉明晖脸上招呼。   蒋永锋及时赶到了,从后面一把抓住牧珮雯的手腕:“大小姐,够了!”   他把牧珮雯向身后一搡,赶紧向厉明晖道歉:“不好意思啊厉少,大小姐喝多了,您别和她计较。”   “谁喝多了!”牧珮雯挣扎着,不忘破口大骂,“厉明晖你真不要脸,我回去就把你在女厕所门口拦我的事发遍朋友圈,还要告诉你妈妈!”   厉明晖转了几下眼珠子,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悉听尊便好了,那我这就也发朋友圈,顺便再给你家令尊打电话解释,我胆小得很。”   “你……哼,这就怕了?真没出息。”牧珮雯不屑地说。   “是啊,我是真的怕。”   牧珮雯又是一声重重的“哼!”   “我要告诉牧董事长,我拦着你,是不想让你进去找夏夏的茬。她喝了好多酒,正是脑子昏、力气大的时候儿。不巧得很,她练过跆拳道,我怕她被你一刺激,失手把你打残了或者打死了。”   “……”   蒋永锋拖着气得说不出话的牧珮雯,一阵风一样地走了。   ……   牧珮雯回到公寓,看着满屋子的摆设,心里那股没能发泄的怒火烧得更旺,尖叫一声,抓起茶几上的玻璃球摆设砸向电视机。   随着清脆的碎裂声,电视屏幕出现一大朵网状裂纹,她的心情却没能舒畅多少。   好恨啊。许多年前,那个中午,她明明有机会……如果她把剪刀扎进那个贱丫头的脸,用今天这种力道……   又或者,妈妈少用点慈悲,多一些狠绝……   “妈妈真是的,斩草不除根,现在成了祸患!仲夏眼看就要变成楚家人了,将来,就算我能嫁给弃凡哥哥,岂不是还得上赶着叫她大嫂!她也配!她妈就是个偷人的婊.子!婊.子养的贱货!怎么不去死!”   牧珮雯一边骂,一边继续砸房里的东西,因为过于沉浸在熊熊嫉火之中,都没有注意到门铃声。   门铃坚持不懈地响着,终于,她听见了。   踩着一地碎片,牧珮雯气喘吁吁地走到猫眼跟前……   看清来人,一把拉开大门。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娘哎,屋里遭劫了吗?”   年轻男人打量着狼藉一片的客厅,笑道。   “奕焕哥哥,你怎么来了,呜……”   “呵呵,听说珮雯妹妹在江海举步维艰,我在京城能坐得住吗。”   牧珮雯扑进楚奕焕怀里,放声大哭。   “他们都奚落我!都护着那个贱货!……我妈骂我沉不住气,我爸呢,居然派蒋叔叔跟踪我……在碧海重华,我差点儿就能给那贱货一个狠狠的教训了!结果厉明晖挡住我,蒋叔叔硬是把我拽走了,呜……”   楚奕焕任由牧珮雯哭嚎,面带微笑,阴暗的笑。   “哭够了吧,来跟我好好儿说说,你今后的打算。”   楚奕焕将牧珮雯带进相对干净整洁的客卧,坐在沙发上,说道。   牧珮雯抽了张纸巾擤鼻涕,“奕焕哥哥,你肯帮我?”   “当然,不帮自己人我帮谁。”楚奕焕抓过一只花朵形状的毛绒玩具,随手撕扯着。   “自己人?……你姓楚。”   “你说对了,就因为我姓楚,我才不想看见一个本该待在贫民窟的野种,大模大样的登堂入室,还得了老爷子的青睐。”楚奕焕眼神阴鸷。   “你说楚燔?”   “哼哼,不是他还能是谁?你不知道,我爸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他爹,也就是董事长大人,告到老爷子那里。你猜怎么着,老爷子把我爸狠揍一顿,我爸被打断了腰!这辈子他都只能坐轮椅了!狠不狠?我替我爸说话,老爷子把我免职了!我可是他的亲孙子啊,他一向那么疼我……”   楚奕焕掐头去尾,刻意省略了父亲和自己那些阴暗的行为。   牧珮雯惊呼:“天哪,好狠毒,伯父这后半辈子……都是自己的亲人啊,怎么也不给人家留些余地。”   “所以,楚燔的女人,就算嫁了进来,我能当自己人?呵呵,师妹你放心,你想报复她,我会替你好好谋划的。”   “那好!你认不认识什么混混头子,让他们把那贱货给……”   “别别别,我跟你说,这种事儿吧,只能图个一时痛快,从此就让黑社会缠上了,他们干啥都来找你‘赞助’,很麻烦的。”   楚奕焕深有体会地说。   “是这样啊,还是师兄想的全,那……”   “哼,别急。咱们设个套儿,让那个什么仲夏……还有楚燔,吃不了兜着走。” 第58章 不适合接吻〒_〒(7.28)   楚燔回来了。   仲夏陪姚敏一起去机场迎接,姚敏看见儿子, 眼圈儿一红。   “又黑又瘦!怎么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一个星期一定是马不停蹄,吃不好也睡不好, 压力还那么大。”   楚弃凡休假结束回京城了,姚敏留了下来,白天一个人在家,很寂寞, 对楚燔牵肠挂肚。   楚燔揽住姚敏的肩膀:“出差嘛, 当然不能跟在家里比了, 妈您别这么紧张, 我都多大的人了。”   楚燔的嗓音还有些沙哑, 不过仲夏觉得他听起来比上次通话好了不少。   姚敏是典型的家庭主妇,平时不是在超市、菜场就是在厨房, 看电视只看些连续剧综艺之类的,不关注经济新闻。关于此前的风波,丈夫和孩子们都默契地瞒着她。   仲夏默默地说,阿姨, 您虽然不知情,可是燔哥在非洲的窘况, 全让您说中了。压力那是相当大,谈不下来的话,鲲鹏总裁是一定要引咎辞职的,给股东们一个交代。   “大宝你的事儿办完了吧, 最近还出差吗?”   坐进出租车,姚敏又问。   “嗯……至少最近仨月可以消停了,就是出差也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   楚燔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仲夏的背影,说道。   累死累活,完成了天大的差使,不就是为了接下来这段时间能少忙一点吗。他要娶到她,然后,和她共度一个甜到齁的蜜月!   姚敏也看着仲夏的背影,又看了看儿子,抿嘴笑了。   “那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到年底你都自由得多了。大宝啊,趁你不忙,该抓紧办的事儿,要抓紧办啊。”   大宝原本跟家里人生疏,和夏夏在一起之后,每天都是一脸的阳光灿烂,话也越来越多。这么好的儿媳妇得赶快娶进家门,她还想早点抱小孙孙呢。   姚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前方坐着的仲夏哪能听不到、又哪会听不懂,脸就红了,一直延伸到耳根脖颈。   楚燔看着女孩儿红彤彤的脖颈,心里美滋滋的,也低声笑道:“妈,该怎么做我都门儿清,您就瞧好儿吧。”   “哈哈哈,知道了!”   晚饭在楚燔家里用,自然是仲夏帮着做的。吃完饭仲夏还要帮忙洗碗,被姚敏“赶”出了厨房。   “时候不早了,夏夏累了一天,得早点休息。大宝,你送送她!”   这是给小两口制造独处的机会,楚燔哪有不明白的,笑着答应了。   拉着心爱女孩儿软乎乎的小手,出了家门,大步流星走到一处幽静的小树林,紧紧搂在怀里。   “宝贝,想死我了……”他嗅着她馨香的秀发,低声道,“夏夏,想我么,嗯?”   她被他山洪爆发般肆虐的热情湮没,沉醉其中,双手环住他的腰,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那结实的心跳。   他这样问,她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待要说话,被他捧住脸,滚烫的吻压了过来。   唇边的小痘痘被他碰到了,她下意识地一抖。   楚燔急忙松开她的唇:“怎么了?”   “没事,”仲夏红着脸笑道,“碰到,碰到这个了。”便指着不争气的嘴角。   真是让激情冲昏头脑了,嘴边发了这么多,不适合接吻啊。   楚燔捧着她的脸,对着月光,看了很久。深幽的眸子,因为不说话,显得格外冷峻。   “燔哥,怎么了,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仲夏窘迫地说。   他叹了一声,低下头,抵住她的额头:“傻、妞。”   仲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让楚燔打横抱了起来,向离得最近的长椅走去。   他在长椅上坐下,又抱她坐在他的腿上,搂住了她的腰。这是个极其亲密的角度,他一抬头就能亲到她的脸。   楚燔就扳过女孩儿的下巴,在那张又热又软的小脸上啾了一口:“我的夏夏,什么样子都好看。”   “你瘦了好多。”他用两只大掌围住她的腰,“我走之前双手量,距离比现在多两指的样子。”   她摸着他的头发,小声说道:“我担心你嘛。”   “我才担心你呐。”他捉住她的手,轻轻捋着细细的手指,“宝贝,你胆子真大,居然跑去找齐藤明美——知不知道她的出身,她是她所在地区的黑老大的外甥女。”   仲夏吓了一跳,“真的?”   “不然她怎么可能以一个女子的身份,一路开挂然后爬到董事长的位置。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像这样的寡母孤儿都会被欺负的。”   “本来我已经有了对策,我找了当地政府能接受的另一家银行,还谈了银团贷款的事,这是他们要求的……”   楚燔用简单的语言描述他的备用计划。仲夏暗想,江剑说燔总有plan B,就是这个了吧。   “就是时间长些,要再过至少一周才能回来。夏夏,你帮我提早回家,我真喜欢极了。”   楚燔将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吻。   “你相当于是在老虎嘴边拔毛,我知道了差点吓死。”   仲夏不好意思地说:“我当时联系不上你,去找江剑,也套不出来什么话。刚好也是巧了,齐藤明美来电子城‘微服私访’,应该是考察日本品牌数码产品的销售情况,在我店里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最后,她留给我一张名片,很认真地告诉我,有事可以直接联系她。于是我就……嗯,她看起来很低调,但是又很精明,很讲原则。抛开她那些传说中的背景不谈,她身为一个大财阀的首脑,很有当家人的风度。”   “嗬嗬,我大致听说了。”他捏着她已经变得汗津津的小手,“小丫头,敢找上那样一位重量级人物,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你是为了我才……”仲夏呆呆地说。   楚燔替她做了什么,事先都是不告诉她的。她知道的也就这些,还都是间接知道的,那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一定默默的做了更多。   例如,楚燔的父亲和爷爷,为什么这么快就接受了她?他们可不是姚敏。和这些完全称得上势利眼的长辈之间,楚燔必然做了一番斡旋,他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不完全是为了你,国锐‘长老’的在鲲鹏的做派,江剑也告诉你了吧,不清理一下难道留着过年。”楚燔轻描淡写地说。   “我只是高估了牧珮雯的智商,没想到她能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仲夏想到牧珮雯,就想到了后来在海角阁瞥见的蒋永锋。一时之间内心烦乱,也懒得再提这些讨厌的家伙,便低头靠在楚燔的肩膀上。   他无声地笑了,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蹭她的唇。   月光很好。四周很静。这样的夜晚,适合久别重逢的情侣诉说别情。   “夏夏。”   “嗯。”   “白天我妈的话,你听懂了吧……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肯和我去民政局呢?”   记不得是第几千次了,他怨念地这样问。   仲夏抬起头:“这个……”   “嗯,怎么呢?”他懒洋洋地捏捏她的脸。   “燔哥,我不得不告诉你,我每天都关注国内外的市场行情。”   “所以?”   “国际贵金属的价格又涨了,相应的我给你看中的那款戒指也涨价了。可是相反我的电脑价格却在朝下掉,利润就被摊薄了。所以,我离攒够钱给你买戒指的距离,又、又拉长了一点。”   楚燔:“……”   碰到这么一本正经的媳妇,真挺头疼的。   ……   海角阁那顿豪饮真的起作用了,最近仲夏频繁接到大额订单,都是那些被她“喝趴下”的家伙的功劳。   感情深一口闷,酒过三巡成亲人,中国的酒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啊……   仲夏乐滋滋地在EXCEL表格里敲入一行行销售记录,一面感慨。   案头的座机响了,是刘飞打来的。   刘飞的腿已经长出了骨痂,根据医嘱,骨痂完全消失才能完全负重也就是彻底扔掉双拐,在那之前刘飞还是只能待在家里。   仲夏看他待得气闷,索性开了个网店,让刘飞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儿,诸如客户咨询、接单、售后、催款之类的。   “小飞,是不是又有新单子了?”   刘飞的声音很激动:“是的是的!姐你猜这次是多少?”   “多少?”   “一千台!”   仲夏吃了一惊,目前为止她收到的最大订货量也才八百台。   “这是个什么样的客户?”仲夏问。   她有点儿疑惑,网店开了才多久,就算有一群朋友帮着大力宣传,这么快就“钓”上一条大鱼……简直是大鲸鱼,也太顺利了吧。   “企业客户,没怎么砍价,说要得急,已经把百分之十的定金打过来了。”   “啥?我没看到动账提示啊……”   正说着,手机来了信息,真的是银行账户余额变动的提示。看金额,应该是刘飞说的那笔定金。   仲夏把数字念给他听,刘飞忙道:“没错就是这个数。那个客户把汇款单截图发给我,说银行转账很快。”   仲夏思索着,“小飞,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单子,来得……”   “有点儿像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刘飞接过去,笑着说,“所以啊,我这不是来跟姐姐你合计了,不然我就直接让钊子联系运输公司了。”   “嗯,好样的。别挂,你和那个客户都怎么说的,把你的账号给我,我登进去看看聊天记录。” 第59章 识破(7.29)   仲夏登入刘飞的账号,发现那位豪客的名称是:蓝笙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和银行汇款信息显示的汇款人一致。   这是什么样的网络公司, 一下子要进一千台电脑?   仲夏在网上搜了搜, 资料显示这家企业注册时间在十年以前,注册资本将近七千万元。法定代表人名叫郭薇薇, 另有两名高管,一位是总经理,另一位是监事,名字她都闻所未闻。   仲夏又下载了企业年报。数据、文字都很漂亮, 这是一家上市公司, 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报告给出的评价相当不错。   从聊天记录看, 蓝笙果然像刘入说的那样, 很急切地需要这些电脑。   对方声称, 因为办公楼的物业管理不慎,导致所有电脑都被烧坏了, 公司库房现有的设备也老旧了,公司老总就决定,抓紧时间采购一批新机器。   刘飞又问了几句,那人连发好几个抓狂的表情:“亲, 我这就催财务打钱给你,中不?”   半小时后, 就发来了汇款截图,是网银转账的页面。   他们要的电脑报价五千一台,百分之十的定金就是五十万元。五后头、小数点前头,一共六个零, 好像金元宝一样闪闪发光。   刘乐呵呵地回:“看到了,马上去查我们的账户,应该问题不大,哈哈。”   “那我就放心了。亲亲你看我们什么时候签协议呢?”   “我把电子文档发给您,您盖了章,回传一个扫描件给我,完了我再盖章,再传扫描件给您,就成了。”   “中,那我等着。亲亲抓紧时间发货啊,一定要送到指定的地方哟!”   蓝笙的注册地在内蒙古的包头市。而他们指定的送货地点,是甘肃省兰州市下面一个县城。   刘飞就委婉地问:“贵公司是在兰州办公吗?”   “不是哦亲亲,我们这里是本部,兰州有我们一个研发基地,电脑烧坏的是研发基地那块儿。因为涉及商业机密,不能透露更多哟,亲亲请谅解/憨笑/”   刘飞问蓝笙经办人:“好多钱呐,我倍感亚历山大!你们是怎么找到小店哒?”   对方很奇怪:“你们家上过热搜呀,自己不知道吗?”   仲夏如坠云雾里。怎么她这个老板都不知道呢,难道是马路路之类的公子哥儿悄咪咪替她买了热搜?   花钱不多的话,热搜只给挂一会儿,犹如水滴归大海一般,杳无踪影。   仲夏搜自己的店,只有寥寥十几条,点赞转发评论都少得可怜。这是谁给买的“迷你”热搜啊。   刘飞又聊了几句,对话在蓝笙不停的催促和刘飞百般确保发货效率之中结束了。   “我看完了。”仲夏对着话筒说。   “姐你看咋样,靠谱不?”   “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这可是她接到的最大一笔单子啊,万一出点儿差错,她不敢想象后果。   “小飞,”仲夏冷静地说,“我算过了,这个月的出货量,已经超过了吕经理工厂那边的最大限度,要跟这笔单子,工厂就得加班加点,要和吕经理打招呼。”   刘飞道:“他们只付了百分之十的定金,要不我们也先弄十台电脑发过去?”   十台电脑,跟吕经理说一说,从别处匀点儿就行了。   仲夏摇头:“不。你仔细看你们聊的过程,有没有感觉,蓝笙的经办一直在讨好你?左一个亲右一个亲,叫得好甜。”   “哈哈是的,我也觉得别扭哪,仿佛我和客户的位置颠倒了。他们是有多着急进货啊,合同没签就把定金打了过来。”   “数码产品这个行当,现在是买方市场。像这样被奉承的,也只有实力特别雄厚、名气特别响的龙头企业了。可咱们,只是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商铺。”   刘飞不说话了,话筒传来滚动鼠标的声音,他一定在来回地翻看聊天记录。   “小心驶得万年船。小飞,我要小人之心一下。如果我们今天发了货,好些天过去了,对方总说没有收到呢?或者他们收到了却说,我们发的货不是他们要的型号呢?   “合同都还没签哪!看起来他们最着急的就是催你把这第一批货赶紧发掉了。等你把运输单子拍给他们,他们再变卦,咱们就被动了。   “最可怕的是,万一工人们累死累活组装出全部的一千台电脑,收货人以质量不合格为理由退货,那么这剩下的九百台,就全砸在我们手里了。那可是四佰五十万块!到时候我们还得把它们运回来,或者就地卖掉。现在这季节不好,再来个暴雨泥石流什么的……”   “我靠,有这么吓人吗,”刘飞喃喃地说,“那真得破产了!姐,咱们怎么办,把这钱退了?”   还是挺不敢相信的。假如,假如……那岂不是得罪了一个大买主,要是他们给网店打一堆差评,或者号召整个公司的员工,在微博之类的地方口诛笔伐的,舒夏之风的名声也会受到损害。   刘飞说了这个顾虑。仲夏沉吟道:“我也考虑到这个了。不如,再查一查。小飞你先拖着那边,能拖一阵是一阵。”   “好嘞!”   ……   仲夏拨通了Jennifer的电话。   “Jenny,最近有空吗?”   “有,非常有,完全有,24小时都有。啥事儿啊。”Jennifer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哇,那太好了。你能陪我去趟外地么?”   Jennifer不问去哪儿,立即答道:“一百个愿意!我正不想待家里呢。”   “嗬嗬,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样,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怪不得这样丧。仲夏恍然,她记得Jennifer这个男朋友谈了三年了,应该说感情很深。   “Jenny,真不好意思,我……”   “别,不许安慰我!需要我陪你干啥尽管说,扛大活儿我都肯,最好把我累得脱层皮,一沾枕头就着那种,我成夜的失眠。”   “哈哈,当然不用让你扛大活儿。我不会开车,我知道你会,想借你做一做司机。是这样……”   仲夏一五一十地说了巨额订单的事。   以有限的时间和条件,她找不出蓝笙的问题,就想到了那个收货地址。费了一番功夫搜索,发现位于那个小县城的北郊,还是个经济开发区。   似乎也可以说得过去,蓝笙的办公地点在包头,工厂设在毗邻省份的经济开发区,这种区域内,IT 公司尤其是高科技企业,可以享受不少优惠政策。   这时,仲夏注意到收货联系人的手机号码。   “百度搜狗什么的,输入号码一回车就能显示地域了,我发现,那是来自京城的号。”   这就奇怪了。工厂位于甘肃,总部在内蒙,收货人为什么办了这两个地方之外的手机号?   仲夏和三个男孩儿一商量,决定带着李其,去那个收货地点看看情况。   从江海到兰州,有直达的高铁,六七个小时。到了兰州再租车,开到那个经济开发区,要三个小时。   三个男孩儿都劝仲夏,最好找个会开车的朋友。租车公司也可以提供司机,但还是找自己人安全。   现在是工作日,还要速战速决,仲夏想来想去,楚燔厉明晖这些人都不合适,所以想到了Jennifer。   “到了兰州住一晚,第二天白天去那个地方。有我家李其陪着,你见过他的,又高又壮,做保镖押车正合适。车票住宿费都是我的,Jenny 你负责开车就行。”   Jennifer听得下巴都合不上了:“我天,妹妹你至于嘛,直接拒了得了,搞这么兴师动众的,累不累啊。”   “我不想错过大客户,更不想被人算计。”仲夏平静地说。   这事儿透着邪门,她要弄清楚,那根网线背后的,究竟是人是鬼。   ……   顺利到达兰州,拿到了租的车,是一辆七成新的银灰色宝来。   Jennifer开了一段试手,用老司机的语气道:“还可以。”   “那好,咱们去加油,明儿早起赶路。”仲夏笑道。   去往加油站的路上,仲夏坐副驾驶座,李其坐后排低头刷手机,他刷的不是娱乐头条,而是网店和实体店的实时状况。   “家里一切都好。”李其报告。   “嗯。”   Jennifer叹了一声,“小夏,你真有老板的范儿,又冷静又周全的,不如你包养我吧。”   仲夏知道Jennifer不过是有感而发,笑道:“想跟着我干啦,行啊,但我只是个小老板,钱少活儿多,我怕你吃不了苦。”   Jennifer从后视镜里看着李其黑黝黝的皮肤,她记得这个男孩子原本没这么黑,一定是东奔西跑晒的。   “我还真吃不了苦,我是个贪图享受的女人。”Jennifer老老实实的说,“那,我考虑考虑。小夏,如果我真来投奔你,你收我吗?”   “嘿,你还当真了。别说,我这店现在人手开始不够了,Jenny 只要你愿意做,我随时欢迎啊。”   Jennifer不说话了,默默思索着。   仲夏看了眼手机,楚燔问情况来了。   她很喜欢楚燔这一点,确保她安全的前提下,她做什么他都支持,并且不主动干涉,放手让她去做。   她曾经很向往那种被男人严密呵护、完全不必过问世事的感觉,多么宠溺多么小鸟依人;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她爱上了奋斗拼搏的快.感。   有心爱的人包容、关怀、鼓励,甚至可以和他并驾齐驱共担风雨,不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吗。   仲夏回道:“一切顺利!”   “好。”   楚燔顿了顿,又发一条:“你们三个的手机,务必保持24小时开机。充满电再出发,带好充电宝和充电线。”   接下来,他又发了几条类似的叮嘱,仲夏好像看到一个唠唠叨叨的大叔,忍不住笑了出来。   “知道,我们都做到的,你放心。对了,不要发语音,Jennifer小其都在。”   Jennifer眼尖看见了,酸溜溜地说:“好大一碗狗粮,我干了。”   “嘿嘿嘿。”   第二天,他们早饭后出发,开了两个多小时,十一点多钟到了那个经济开发区。   按照地址找过去,是一座四层的灰色小楼,很旧了,但还是有人进进出出。   小楼第一层有传达室,楼门外悬着好几个白底黑字的单位名牌,其中一个正是蓝笙。   “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Jennifer小声说。   “等一等。”仲夏看着其他的名牌。   “只是这样一座小楼,根本容纳不了多少人,充其量也就……五六百吧,怎么还好几个单位共用?还要安装一千台电脑?”   刘飞和Jennifer异口同声地说:“靠,肯定有猫腻!”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欠大家的更新全部发完啦,今天(30号)的照常12点发布! 第60章 真相了   “是不是真有猫腻,咱们得进去看看。”仲夏说, “Jenny, 走吧。”   “呃……小夏,我叫简宁宁, 你叫我宁宁就好。”Jennifer不好意思地说。   之前来往,Jennifer一直不肯透露真名,仲夏就知趣地不过问。在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仲夏看到了她的身份证,只当没看见。   “好的宁宁, 走吧, 捡个没人的地方, 把车开过去。”仲夏淡淡一笑。   经济开发区本来就是郊区, 宽敞的大马路两旁除了一座座类似的矮楼、工厂大院, 就是大片尚未来得及开发的荒地,道路两旁种满了粗壮的杨树。   按照事先计划好的, 他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车,在车里换了衣服。   仲夏穿上了以前去看望母亲的时候用的那套学生服,白衬衫、牛仔背带裤,戴上黑框眼镜, 显得稚气未脱。   李其还是平时那身大男孩儿的打扮,卡了副墨镜, 扣上酷酷的棒球帽,和仲夏站在一起,青涩归青涩,倒有几分邻家大哥的感觉。   简宁宁本来只负责开车, 看到他们这样穿戴,忽然有了个念头。   “小夏,我也可以参与进来哦!我不要只做个司机。”   “嗯?”   仲夏和李其都诧异地看着她。   简宁宁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挺好玩的,光你们俩演出多辛苦,算我一个呗,一定不会给你们拖后腿哒!”   “行,那你想怎么办?”仲夏问。   “嘿嘿,等着。”   简宁宁启动了车子,开到距离蓝笙大门相隔两个公司的地方,在一棵大树下停了车,让仲夏和李其先不要下来。   “等着我啊,我去去就来~”   仲夏和李其面面相觑,看着简宁宁一路小跑奔向蓝笙所在的小灰楼。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简宁宁回来了。居然连穿着的衣服也换掉了,是刚才仲夏看到的、那栋灰楼里某些员工的蓝色工作服。   “我的天,宁宁你是怎么办到的……”   简宁宁得意洋洋:“很简单啊,我看准机会,跟着一群女员工有说有笑的走进去,门卫好像管的不是很严,没拦着我。”   “噗……你都和人家说啥啊?”简宁宁真有做特工的潜质。   “衣服,鞋子,香水,包包,热搜网综,明星八卦,我天生爱好这些哈哈哈……总之她们聊啥我聊啥,都能插上话。”   “厉害、厉害。”还能让人家把她当自己人,这套近乎能力一流。   “宁宁姐,那你身上这衣服哪儿来的?”李其问。   “她们把我当自己人了,我随便找了个女的借的。我说我的弄脏了,马上跟头儿出去一趟,怕挨骂,求求小仙女借我穿一下,回来就还。”   仲夏和李其被她信口扯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惊呆了。   “……然、然后呢?“   “我正要告诉你们。我在那个楼里面溜达了一圈,知道不,他们最大的机房只有三间,每间几十台电脑,加在一起不到二百台。一个楼有仨单位,全部员工也就五百挂零的样子。”   李其马上说:“夏姐,真的和你说的差不多,这个地儿用不了那么多电脑,绝壁有问题!”   仲夏点点头:“好,该我们上场了。”   ……   仲夏背着书包,和李其并肩走着,跟在简宁宁身后,来到传达室。   现在有了“内部职员”简宁宁,她和李其更方便表演了。   “叔叔好。”仲夏做出乖乖学生妹的样子,对传达室的保安大叔说道。   “有事吗?”保安看见身穿工作服的简宁宁,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男孩女孩,和蔼地问。   “那个……我和我同学来这儿,找一个人……”   仲夏报了蓝笙留的收货联系人,只有“贾先生”这种模糊的指代,但是没报那个手机号码。   “我们是XX技校的,蓝笙的贾先生让我们来实习。可是很倒霉,我们在来的路上遇见了小偷,把我的钱包偷走了,学生证、身份证、实习介绍信,还有贾先生的名片,都在里面。”   保安就明白了。现在正是中专院校学生扎堆实习的季节,最关键的还是介绍信,有了它才能进得了办公楼;还有领饭卡、办出入证什么的,都靠介绍信哪。   仲夏焦急地说,“叔叔,您能帮我们查查贾先生的座机号码不?我手机还在的,可以给他打电话。”   李其跟着附和,也做出愤怒又无奈的样子。   简宁宁就用同情的语气说道:“哎,张哥(她已经打听到保安姓张了),我刚才出去办事儿,碰到她俩,真的很惨,小姑娘等下还得去补办身份证哪。张哥,你给行个方便呗,我也不认识那姓贾的。”   张姓保安拿出蓝笙的通讯录,从头找到尾,也没看见有姓贾的。   “小姑娘,你们是不是记错地方了?蓝笙可没这个人啊。”   仲夏和李其疑惑地对望一眼,“怎么会呢,他明明让我们到这儿找他的啊。”   张姓保安目光落在另外两本通讯录上。这个楼一共三家单位,通讯录他都有。   “这儿倒有个姓贾的,”他翻开了其中一个册子,“唔,我这儿三个单位,两家是企业,还有一家是个事业单位,只有这一位姓贾的。”   仲夏警惕起来,盯着那个名字:贾兵。   贾兵所在的单位,是保安嘴里的事业单位——一个名叫“苗圃园丁”的社会团体。   仲夏略带失望又不失礼貌地说:“那,我打这个电话试试,谢谢叔叔。”   仲夏抄下“贾兵”的电话号码,把和他的号码接近的几个号也抄了下来。   同时,她悄悄地给简宁宁比了个手势。   简宁宁就会意了,笑着对仲夏和李其说:“小妹小弟,那我进去啦?”   “谢谢姐姐,麻烦您了。”仲夏和李其齐声道。   简宁宁走进了小楼。   仲夏又向保安道谢,和李其一起,举着手机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保安的视线。   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两个人就分工打电话。打的不是贾兵座机,而是和他相邻的号码。   没费多大劲就套出贾兵极有可能在的楼层和房间号,给简宁宁发了过去。   简宁宁跑进办公楼,在那几个房间门口的走廊晃悠。每到一个门口,就拨一拨蓝笙留的、那位贾先生的京城手机号码。   从她偷窥到的房间里人的反应看,那位贾先生并不在这几个房间。   这时,她的电话拨通了。   “请问您是贾先生吗?”简宁宁用犹疑的语气问。   “是我,你是哪一位?”对方是个粗嗓门的男人。   简宁宁走到楼梯转弯处停下,这里没有其他人。   “我是舒夏之风的员工,”她答道,“我正在给您的公司准备发货,一共一百台电脑,对吧,贾总?”   贾先生客气了一些,“是的!”   “请问我应该填哪个地址呢?”   贾先生说了个地址,还是现在这栋小灰楼的。他又有点不耐烦了:“之前我们的人没跟你留地址么?”   “留了,真是对不起,我现在运输公司这里,您催得急,我走的时候忘记带地址了,又不敢找老板问,怕她骂我,嘿嘿嘿……麻烦您再说一遍……哦哦,我记下了!”   “那就赶紧发货吧……”男人要挂断了。   “等一等!贾总,有楼层或者房间号吗?运输公司说最好有这个信息,他们方便分拣。”   贾先生似乎不愿意说,简宁宁又细声慢语的强调了几次,称这是运输公司的要求。   被这样笑脸奉承了好久了,贾先生拉不下脸发作,不情愿地道:“四楼。”   正是现在的楼层!   “好的好的,嗯……您、您现在就在四楼办公的对不。”   “是啊,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发个货这么磨叽,我们钱都打过去了!”   “噢噢,马上哈,单子填好了,这就安排发货。”   简宁宁眼里露出讽刺的光。呵呵哒,骗子!   她走进厕所,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衣服换上,又把那套工作服还给那个女员工,踩着轻快的步子,迈出灰色的小楼。   ……   “那个京城贾先生,和这楼里的贾兵,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仲夏三个人得出结论。   简宁宁感到奇怪:“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一个小小的社会团体,居然要一千台电脑,京城的‘贾先生’买下来送给他们,还替他们催货。”   “很大的一个可能,那社团是真的需要一千台电脑,但他们自己不用。”   仲夏沉思片刻,说道。   “嗯,他们自己是用不了的,一个社团能有多少人。也犯不着转卖,社团没有这个经营范围……那他们,准备给谁用?”   “社团”二字,提醒了仲夏。   “难不成,是要……捐出去?”   企业采购一批电脑,通过拥有特殊渠道的社团捐赠出去,既可以避税又能赢得好名声,很多情况下比做广告还管用。   “一般来说,捐赠的对象,多半是学校、医院之类的地方,尤其是贫困地区的,学校……”   对,学校!   李其开始搜当地教育局的网站。仲夏看了看抄下来的几个号码,略一思索,拨了那个贾兵的座机。   “请问是贾老师吗?”   听一些客户说过,许多事业单位喜欢称呼人“老师”,不如试一试。   “我是贾兵,您好。”这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说话的气质和他的工作单位很搭。   简宁宁和李其都全神贯注的听,听到这里兴奋起来,对仲夏点头。   仲夏暗暗吸了口气,说道:“贾老师,我们校长让我来问问,什么时候可以过来拉电脑?”   贾兵顿了顿:“之前不是说了吗,要至少再过三天,给厂家留一点备货的时间。请转告你们校长,让他耐心等待,我们言出必行,孩子们会用上电脑的……对了,你是哪个学校?”   耶,蒙对了!   简宁宁双眼放光,看看仲夏又看看李其,激动得连连点头。   李其正点开教育局网站挂的一个贫困县学校名单,仲夏随便挑了个乡村中学,报给对方。   “让王校长稍安勿躁,等电脑送到了,我第一个给他打电话!”   猜中了。仲夏一惊,“噢,太感谢您了,那我还有一个小事,能再跟您确认一下分配给我们学校的电脑都是什么型号吗?我怕我记错了。”   “各个学校的电脑不是基本一样吗?算了,我找找单子……”   贾兵念了五个型号,每个型号十台。   也就是说,每个学校五十台,受捐赠的一共二十所学校。   挂断了电话,三个人彼此相视,冷笑。   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和他们在聊天的时候要的型号完全不同,那个配置比较低……奶奶个腿儿的。”   仲夏忍不住爆粗口。   如果冒冒失失的就这么发了货,铁定被退货!   并且……   这场捐赠活动,是确有其事的。受赠方非同一般,是学校,多达二十家的,贫困地区的学校群体。   她发货不对,“贾先生”挑唆那些学校找她算账,她就算签了合同,也无法和他们掰扯清楚。   现在自媒体那么多,有心找几个记者,写几篇扭曲事实的文章,大肆渲染……   她白白地赔钱赔货;楚燔是她的未婚夫,楚燔的公司向她提供了融资,不但有经济损失,声誉方面更会被抹黑。   ……   “这个所谓的蓝笙网络公司,到底什么来头?”   仲真怒完了,冷静下来,把这些情况告诉楚燔,问道。   楚燔笑了一声,“你们效率真高,我这边的调查结果也有了。”   仲夏出发之前他就着手查蓝笙公司了。隐藏得很好,花了点时间。   “蓝笙的法人代表郭薇薇,你猜是谁?楚继伟的小舅子付戈,的老婆,的表姨。”   “……好复杂。”   仲夏好一会儿才理清这个关系。也就是说,郭薇薇是楚奕焕舅妈的表姨,居然十年前就注册了蓝笙公司,一定是借了楚家的势(没准儿还有钱)。   “应该是这样的:楚奕焕指示蓝笙公司兰州分部与在同一栋楼办公的苗圃社团联系,说公司总部打算捐赠一批电脑给学校,已经联系了商家,也就是你。   “社团信以为真,就找了熟悉的学校,收集需求,整理出具体的型号与数量。   “夏夏,蓝笙方面和你联系的时候,却故意给出错误的型号,让你们抓紧发货。   “蓝笙只打了百分之十的货款,那也有一百台电脑了。在多次催促下,你们要么全部发货、要么先发一百台,只要发了货,社团发现不对,就会找你退换。   “到时候,找你的人,就是贾兵。那位京城贾先生,一定联系不上了。贾兵是个很认真负责的人,为了急切等待的穷学生们,他会和你发生争执,你们吵得越厉害,楚奕焕越好做手脚……”   仲夏开了免提,三个人坐在车里,一起听楚燔分析。   “我靠,老娘内心,有几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简宁宁都快听傻了。   “这曲里拐弯的,是有多恶毒……燔少,你又刷新了我对豪门阴私的认知。小夏我们回去吧,别理那个什么贾先生、真先生了。”   仲夏很生气。她已经想明白了,这多半又是牧珮雯搞的鬼。牧珮雯和楚奕焕之间的关系,比和楚弃凡铁得多。   楚奕焕也是个混球,曾经试图欺辱她!   “来都来了,咱们慢点儿走。燔哥,我有个主意。”   她要叫这俩狼狈为奸的家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61章 我把自己送给你   仲夏让简宁宁开车到县城,找了个大商场, 把大家重新打扮一番, “变装”成精干的职场人,然后杀回北郊。   从头到脚都整饬一新, 还换了发型,张姓保安已经认不出来了。在传达室,仲夏扶了扶墨镜,对保安递上名片。   “师傅, 劳您驾, 我找苗圃社团的贾老师。”   保安检查了名片, 又让仲夏登记了身份证号码, 便拨通了贾兵的座机。   “贾老师好。我是江海电脑城舒夏之风的小仲, 冒昧前来,想和您谈一谈那批电脑的发货事宜。”   贾兵亲自接待了仲夏。   “蓝笙方面和我们提了捐赠的事。”仲夏坐在贾兵的办公室里, 笑吟吟道。   “因为离得远,生怕出意外,我想我不如自己过来看看情况。这一千台电脑是给孩子们用的,代表企业一片热忱, 决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贾兵给她倒茶,激动地说:“仲小姐说得很对, 你真是位热忱的商家。”   “应该的。贾老师,我有个小请求。蓝笙已经把五十万定金打给我了,为确保万无一失,我想准备一份三方签字的详细发货单, 作为捐赠协议的附件,您看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了!我这就给蓝笙打电话。”   ……   “大小姐,这是国锐准备派来江海的高管名单,他们就任后,你要注意……”   牧珮雯靠在舒适的老板椅里,办公桌对面蒋永锋说话,她听得断断续续,心思已经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今天,那个贱丫头该把所有的货都发完了吧?哼哼哼,奕焕哥哥真是个天才。这场好戏该多精彩啊,等贱丫头倾家荡产了,还连累得楚燔身败名裂,看楚家长辈还要不要这样的儿媳妇进门!”   到时候,楚燔不得不辞掉总裁职务,楚奕焕接任,她牧大小姐继续做副总裁,嘻嘻……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牧珮雯的白日梦。   是楚奕焕打来的。通报好消息吗?   牧珮雯笑着接通:“奕焕哥哥……什么?”   蒋永锋诧异地看着自家大小姐,从满脸笑容变成目瞪口呆。   “新闻通稿,还全网头条,这么快就发出来了啊,不是要再等几天……天哪……”   牧珮雯顾不上对面的蒋永锋了,急忙打开电脑,随便点了几个新闻网站。   无一例外地,首页都挂着醒目的头条新闻,配以煽情的标题。   “关爱贫困地区儿童,楚氏集团捐赠千台电脑,落实担当企业社会责任。”   新闻还配了照片,记者采访楚氏集团公关部一位副总,描述得声情并茂。   据报道,楚氏集团偶然得知某参股企业也就是蓝笙——的兰州分公司,和一个叫做苗圃园丁的社团共用办公场所,这是个公益性质的社团,经常组织爱心捐赠。   楚氏集团深受感动,决定以蓝笙公司的名义接洽社团,采购一千台电脑捐给贫困地区的学校……   “写的……倒也八.九不离十,可是,怎么变成楚氏集团捐赠了?”   牧珮雯把眼睛揉了又揉。   没错,这是夸的,不是骂的,并且,自始至终都是那位副总在说话,一个字也没提到什么发错货的商家。   楚奕焕恼怒的声音,从被搁置在鼠标旁的手机里传了出来:“珮雯,你看见捐赠清单了没有?”   牧珮雯读完了整篇文章,目光落到文末尾。   “看见了,刚看见。这,这是,捐赠协议里面写的电脑型号?没错吧?那咱们……”   还怎么做手脚??   牧珮雯想到一个问题,不禁大惊失色。   “奕焕哥哥,这样的话,剩下那四百五十万货款,你……”   楚奕焕咬牙切齿:“他妈的,这一定是楚燔搞的鬼!”   他利用自己财务部经理的职权,A了五十万打给蓝笙的表弟,让表弟拿它做诱饵,引仲夏上钩。   仲夏是不是上钩,现在还不能确定,可是,因为这样大张旗鼓的报道,蓝笙,骑虎难下了。   表弟找楚奕焕要钱支付尾款。这么多钱,他去哪儿弄?!   “珮雯,你存款还有多少,”楚奕焕语气阴沉沉的,“先借给我,等我回头搞到钱就还给你。”   “有是有一些,但没那么多,不到五十万。剩下的四百万你准备……”   “我把银行账号发给你。先不说了,我还要继续筹钱。”   楚奕焕挂断了电话。   牧珮雯愣愣地看着那篇新闻。盘算得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和楚奕焕出钱,继续……付给仲夏?   “这个贱……”   “大小姐!”   没骂出口的脏话,生生吞了回去。牧珮雯吓得一震,这才注意到原来屋里还有一个蒋永锋。   “蒋叔叔,我……”   蒋永锋摆了摆手。刚才楚奕焕的声音不低,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大小姐真任性,董事长的话,她是半句也没听进去……   蒋永锋发出无奈的叹息,“咱们,接着说高管的事儿吧。”   ……   回到酒店已经下午三四点了,大家都饥肠辘辘,三楼有个挺不错的茶餐厅,仲夏就带李其和简宁宁去吃饭。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时,简宁宁正笑眯眯地刷手机。   手机推送的,正是让牧珮雯气急败坏的那篇报道。   “小夏,你和燔少配合得真好,完美!”   “夏姐可聪明了,他们自己挖的坑,哭着也得填完,啊不不,是必须笑着填完。”李其跟着笑道。   简宁宁收了手机,用湿巾擦手:“够腹黑的啊你俩,不愧是couple,哈哈哈哈。”   仲夏脸红了红:“行啦,快饿死了,吃饭!”   解决了一桩大事,这顿饭吃得很轻松。   仲夏咀嚼着美食,心里开始发懵,怎么觉得还有件事没办。   赶快捋一捋。出货单给贾兵和吕经理都过目了,蓝笙方面也不得不签了字,可以说是没问题了。   接下来就是盯备货和运输,因为是捐给孩子们的,她砍掉了利润,只收包装费和运费,特地嘱咐了刘飞。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漏的呢……   餐厅里响起了婉转的音乐,是支老歌,孟庭苇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这是仲丽琴爱听的歌,她恢复得很好,上次仲夏去看望她,挽着她散步,她高高兴兴的,边走边唱给女儿听。   仲夏的筷子掉在了桌面上。想起来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都是过农历生日。仲丽琴即便在病中也不忘给女儿打电话,祝她生曰快乐。   今天是周五,如果没有“蓝笙事件”,她本来打算下班就和楚燔一起去杏林湾陪妈妈。   上次通电话,仲丽琴说,夏夏你马上24岁了,本命年啊,生日那天要是你能来,妈妈给你做寿面,把小楚也带来。   唉,现在远在兰州,天快黑了,就是坐飞机也赶不及了。   “小夏,你怎么不吃了?”简宁宁问。   仲夏拣起筷子:“手滑,我接着吃,还没饱呢。”   吃完饭仲夏去买单,简宁宁接了个电话,不知是谁打来的。等仲夏回来,简宁宁脸上挂着略带诡谲的笑容,看到仲夏就把目光移开。   仲夏没有在意。回到房间,简宁宁突然说,想要分房住。   “小夏,昨晚上你说梦话,我被你吵醒了。我睡觉特别轻,一点儿响声都受不了。”   “是吗。”仲夏窘,立即就想到之前困扰许久的那个春梦,可她现在已经不做了啊,“我都……说了什么?”   “没听清。但是我知道你出声了。我睁开眼睛,你已经呼呼睡着了,然后我就睡不着啦。”简宁宁眨巴几下眼睛。   仲夏自从离开学校就自己睡了,还以为不知不觉养成了这么个坏习惯,不好意思地道:“成成,我这就再开一间房。宁宁你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   “没有你这个老板辛苦。”   简宁宁走到仲夏面前,笑着撩起她一绺头发。   “说实在的,这发型不好看。你要留长发的话,适合拉直,我陪你去做吧。”   因为担心小灰楼那位保安大叔认出她就是之前过来“实习”的女学生,仲夏在县城随便找了一家发廊,做了个卷发,让自己显得成熟些。   她对自己这个样子也是很不满意的,太成熟了,看起来大了好几岁。今天是24岁生日,晚上和妈妈(当然,还会和楚燔)打视频电话,总不能让他们看到这副丑巴巴的样子。   于是高兴地说:“好啊好啊,宁宁你就是半个造型师,陪我去最合适了,做的时候替我好好儿长长眼。”   省城到底比县城繁华得多。简宁宁在网上搜了个人气高口碑好的美容美发沙龙,在线预约了高级造型师,然后开车载仲夏过去。   把县城那家发廊弄得鸡窝一样的卷发拉直、护理,用了三个小时。   仲夏脖子都僵了,简宁宁又让造型师助理给她修眉、化妆。   “我们等会儿逛街,化淡妆就好,不过一定要靓丽自然哦。”   仲夏笑了。平时不化妆,今天过生日,打扮漂亮一些,应该的。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心说,靓丽并且还要自然,这个有点难吧。   助理是个俏女郎,笑嘻嘻道:“姐你放心,咱家的手艺那是人人点赞的,一定把这妹妹打扮得跟出水芙蓉一样,天然去雕饰!”   “还要多久呢?”仲夏揉着后颈,“宁宁你不是要逛街,再这么精雕细琢,我怕我只能顶着这张脸回房睡觉了。”   简宁宁看了一眼手机,对造型师助理道:“半小时能完事儿吧?”   “绝对没问题。”   出了沙龙已经快八点了,简宁宁又说自己累了,不想逛街,想直接回酒店睡觉。   仲夏笑道:“那正好,我要给我妈打电话,咱们回去吧。”   “哟,是给妈妈打电话,不给燔少打呀?”简宁宁斜睨地。   “呃……他,他会打给我的。”   仲夏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有点小失落。今天是她的农历生日,楚燔或许不知道,但都这么晚了,他还没来电话或者发消息。   上午把计划告斥他,他就配合地安排人去办了,动作快如闪电,仲夏坐在从县城回省城的车里就看见了铺天盖地的、大赞楚氏集团有爱心有担当的新闻。   楚燔是让江剑通知仲夏后续进展的。江剑说,燔总忙得不可开交。   又在忙什么大项目呢,在周五的晚八点,还没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   仲夏给楚燔发了一条微信:“还没下班吗?”   那黑色方块头像静静地伏在聊天窗口左上角,过了一刻钟,还是没反应。   这说明楚燔不在线,或者是来不及看手机。   仲夏叹了一声,给母亲打电话。   打完电话,那个对话窗口还是没动静。   有些沮丧。这酒店的房间,好小,好闷!   才八点多。美好的周五夜晚,珍贵的本命年生日,她只能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商务标间度过了。   仲夏走进卫生间,挑剔地打量镜子里那个上了妆的女孩儿。   头发长长了些,刚被精心养护过,黑亮柔顺,造型师分了个秀丽的发型,看着很舒服。眉毛修得细细弯弯的,眼睛四周晕了浅粉色的眼影,涂了腮红,搭配的唇蜜色调柔美。   女为己悦者容。她打扮的再漂亮,他又看不见。   ……怎么还不回消息,今晚她特别想让他看看自己!   “唉算了,燔哥不回那就是有事,他要是通宵加班,我还能带着妆睡觉?”   仲夏拧开水龙头,准备洗脸。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一定是简宁宁,她有件衣服落在这儿了。   仲夏关掉水龙头,走过去开门:“宁宁你是不是来拿衣服——”   看到门口的颀长身影,她不禁愣住。   楚燔走了进来,反手带上门:“怎么,看见我不高兴?”   “当、当然高兴,你不是,你怎么……啊!”   楚燔笑着,一使劲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在房里转了好几圈。   仲夏被转得头晕目眩,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讨厌,你来都不和我说一声。”   唇角翘了起来,此前的淡淡失落,都被浓浓的喜悦驱散。   “生日surprise嘛,当然要事先瞒着。”他说。   “啊,原来你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停了下来,抱她坐在腿上,低头蹭她的鼻子,“生日快乐,宝贝。我把自己给你送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妖妖灵、@钠纳投雷! 第62章 来自礼物的礼物   楚燔说完就吻住了她。   这个吻比较长久,等仲夏清醒过来, 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压在了床上, 而她自己,两只手还搂着楚燔的脖子……   她想挣扎, 可是毫无用处。   唉唉,这样美好的时刻,要维持冷静,是多么艰难的事。   仲夏狠了狠心, 向身上这位“礼物”的胁下一捏。   楚燔双臂一抖, 所有火焰都消失了。他不满地掐了下她的脸, 低声道:“小坏蛋。”   他还压着她, 她正要推开他坐起来, 这时她听见“咕噜”一声,是从楚燔的胃部发出的。   太熟悉的声音了, 原来他还没吃饭。   “下班走晚了,没赶上好的航班,提供的食物只有一块小饼干。”   楚燔替她整理衣服,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散去, “夏夏,陪我吃晚饭。”   仲夏眼前顿时浮现出楚燔加完班匆匆跳上出租车的样子。他的胃不好, 经不起饿……   她心疼得不得了:“我这儿也没备零食,我们快走吧。”   楚燔看着属于自己的女孩儿跳出怀抱、急急忙忙去抓挎包,无声地叹了口气。   差一点就……咳咳,他的胃太不听话了。   ……   已经八点半, 三楼茶餐厅打烊了,他们来到酒店附近的一家星巴克。楚燔点了两个三明治、两杯卡普奇诺,以及一块蓝莓曲奇蛋糕。   蓝莓蛋糕很小,他拿了刀叉,将那小小圆圆的一块切开,分在两个盘子里。   “可惜没有真正的生日蛋糕。”楚燔抱歉地说,“过一个多月就是你阳历生日,到时候我们再过一次,我给你订一个像样的蛋糕。”   她在那小半块蛋糕上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唇齿之间香甜浓郁,蹿进胃里心里,笼罩了全身。   “那好,我等着!”   用完了简单却温馨的生日晚餐,他们回到酒店。   刷房卡的时候仲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楚燔为了给她这个惊喜,一定和简宁宁说好了,所以简宁宁找了借口另开房间住,人家才不做电灯泡。   至于简宁宁怂恿她做头发,又以逛街的名义让造型师给她化妆什么的,就是简宁宁自己的主意了,想让她美美地出现在楚燔面前。   ……哎哟。   这才想到一个问题,今晚,她要和楚燔住在一起?!   “发什么呆呢?”   身子被楚燔拥进怀里,缠绵的吻又盖了过来。   这次他规矩了不少,没再压倒她。等好不容易吻够了,他松开她,变戏法般从背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笑道:“送你的。”   “哇,还有礼物。”她欢呼一声,小心地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根碧玺项链,“好漂亮呀。”   楚燔看着女孩儿惊喜的样子,食指点了点她的脸蛋:“喜欢吗?”   “太喜欢了!”平时不怎么打扮,也就没置办这样的配饰。   “我帮你戴上。”   站在镜子前,仲夏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碧玺珠粉中泛紫,清澈瑰丽,衬得她肤白如玉、容光焕发。   一小时以前,在同样的地方,她还郁郁地挑剔着对面的女孩儿。真正让她容光焕发的,是为她戴项链的人吧!   “夏夏,你真美。”那个人发话了,黑曜石般的眸子灼灼地锁住她,“真是……秀色可餐。”   镜子里的女孩,脸蛋红艳艳,人却傻呵呵的,冲着自己的影像微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自己,被身边的男人搂在怀里,含住娇艳的唇。   她闭上眼睛,顺从地环住他的脖子,在绵密的吻触之间低喃:“谢谢燔哥哥。”   “乖,说‘谢谢老公’。”他边吻边诱哄道。   “谢谢老公。”   “宝贝,我爱你。”   镜子前的气氛越来越火热,他汲取着她特有的甜香,心潮澎湃,呼吸急促,“夏夏,我想……我等不到你给我买戒指了。”   仲夏抬起头,望向那对湛黑的眸子。幽深潭底,燃燃浓情。这是她深爱着的人,他,渴盼和她亲近……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叹息一声,“我……”   正要答应,忽然,她感到小腹传来淡淡的坠痛感,有熟悉的滚滚热浪涌出。   “燔、燔哥,我,我那什么……你出去一下。”   仲夏面红耳赤地把楚燔推出洗手间,关门,扯掉衣服,向下看……   “哦,我的天。”   抚额。真的来事儿了,提前了整整一周!   也许是因为出远门的关系,她又一直紧绷着神经,太累了。   ……真糟糕,没准备卫生巾。   手忙脚乱地整理,洗手,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蛋红晕犹存,晶莹的碧玺珠子伏在锁骨上方,熠熠生辉。   她笑了出来,对镜子摇摇头,模仿楚燔的语气:“你、真、不、乖。”   打开门,楚燔就站在那里,懵懵地说:“夏夏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仲夏红着脸:“不是的,我我……大姨妈来了。”   “……”   他用了几秒反应过来,脸黑了黑。似乎想要磨牙,想要吐槽,但是最终,他抱起了她,轻轻放在床上。   “难受吗?”他柔声道,“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仲夏心里暖暖的,微笑道:“只有一点点疼。嗯……我没有带那个……”   楚燔秒懂了:“我下去给你买。”   他问清楚她的需求,走出房间带上门,大步流星向电梯走去。   眼前晃动着方才的旖旎,女孩儿闭着眼睛,身子绵软,娇媚,诱人,柔顺……   意犹未尽地吞口水。唉,他的胃,她的大姨妈,都太不听话了。   ……   姨妈期的头几天往往是最难受的,楚燔就把仲夏的车票退掉了,让她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再走。   早饭后,简宁宁过来拿落下的衣服。   “那,等会儿只有我和小其两个人上火车了,你周日回江海?”   “是啊。”仲夏说,“你们一路小心,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滴。小夏,我昨晚仔细想过了,如果你真的缺人,让我站台吧。”简宁宁认真地说。   仲夏愣了愣,“你肯来我当然欢迎,但是真的很辛苦,而且可能会受气,宁宁你……”   “你比我还小两岁呢,你都做这么好,我没啥不可以的。”   简宁宁说着,身体朝前微一倾斜,用恭敬、正经到不行的口气说道:“老板大人,小的把简历发给您了。微信。”   仲夏24小时不关机,但是昨晚楚燔勒令她设成了免打扰模式。她按亮屏幕,果然看见了一条新消息,来自“Jennifer”。   点开,是个word文档,只有一页纸,简宁宁的简历。   “哇,宁宁我就说你英语法语都这么好,原来你是外语系的呀!”   简宁宁25岁,本科院校是一所全国有名的外语大学,法语专业,已经毕业三年了。   “我还会日语,以及一点儿意大利语。老板老板,收了我吧。”简宁宁双掌合十。   仲夏犹豫,“可是,你学历能力都那么高,来我这小店,好屈才啊。”   简宁宁叉腰:“扯啥扯,当我是那种眼高手低的二货哪,快点答应。”   仲夏瞄了眼简宁宁挎着的爱马仕包包:“你是不是也跟小其打听过了,我们年底才分红,平时呢,月薪可能还不够买你这包包……的带子。”   衣食住行都包,李其王钊平时没什么花销,收入全部攒起来,这两个男孩子很知足。   “人家又不缺钱。我有车有房,银行账户里的存款至少够我造二十年的。小夏求你了,我就觉得跟着你做事儿挺有劲的,好玩,不行吗?”   “……”   好吧,多个人帮忙干活儿,总归是好的。   仲夏忍住笑,挺直上身,摆出老板的气势:“啊原来你是被本宫的风采所折服,好得很,那本宫便收你在侧。”   “汪汪。”简宁宁乖巧地叫道。   “……”   仲夏很快就想好了派给简宁宁的工作。男孩子们跑销售,简宁宁负责物流和宣传,她的交际能力实在是高。   “耶,小夏老板真好。奴婢一定不会辜负你哒~”简宁宁谄笑。   “切,哪天你腻了,提前打个招呼就成,反正你也是玩儿。”   “谁说要走了!不许伤害忠诚员工的小心心。”   “……”   简宁宁早看见仲夏脖子上多出来那挂项链了,随手撩起来,赞道,“好漂亮……哇。”   犀利的目光一转,顺着领口朝下溜达,意料之中地,发现了点点红痕。   简宁宁缩回手,坏笑几声。见楚燔不在,凑到仲夏耳边,低声问:“昨晚……怎么样?”   仲夏脸一热。昨天晚上……真是太折腾了。   他不肯到另一张床上去睡,非要和她挤在一起。但是他又做不了想做的事儿,只能馋兮兮抱着她,眼睛里像要喷出火,她看他难受,赶他走,他死活不肯。   其实这个样子她也是很不舒服的,不过,她也不舍得。   十月的兰州挺凉,酒店是单制冷的空调,还没有供应暖气,她这会儿又特别怕冷。楚燔的怀抱好温暖,好舒服。   后来,她在他怀里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感到他轻轻吻她的额头。   睡里梦里都是甜。   早上起来,她发现自己还枕在他的手臂上。他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可是,她稍微一动他就醒了,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哥哥得有多累呀……大傻瓜。   “什么怎么样,你还不赶紧走,要赶不上火车了!”仲夏扭过头,啐道。   简宁宁笑容猥琐:“嘿嘿嘿,害羞啥,姐还能不明白。这碧玺链子真漂亮,是生日礼物?”   “嗯。”   简宁宁暧昧地盯着仲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小女人味儿十足的样子……啊,美翻。   “瞧我这只单身狗在干嘛,不是自己找虐么!”简宁宁想。 第63章 到底是坐不住了   运往兰州的最后一批电脑也确认收货、并且安装调试完毕,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了。这段时间, 舒夏之风名气更响, 成了网红店。   “苗圃园丁”对仲夏印象非常好,这个社团与全国各地的许多院校熟识, 将舒夏之风推荐给他们。仲夏因祸得福,多了一大批教育口的客户。   此外,有厉明晖、马路路等人帮衬,外加交际高手简宁宁不遗余力的推广, 店铺的业务量在急剧膨胀。   仲夏将网店在微博也注册了号, 短短十几天, 粉丝迅速增加, 超过了十万。顺应潮流, 仲夏又开设了微信公众号,连同淘宝网店一起, 统统交给简宁宁打理。   “呼,忙死我啦,累死我啦。”   接完一个咨询业务的电话,仲夏喝了一大口泡了胖大海和冰糖的菊花茶。   讲电话太多, 嗓子吃不消,反倒有点怀念从前那种小温饱时代了。   “如果保持这种, 呃……坐火箭一样的速度,我看我得再租几间店面,还要增添人手。”仲夏敲着计算器,美美地想。   好忙哦, 但是,真的好开心哦。   “等这些订单的货款回笼,刨掉成本然后归还欠鲲鹏的第一期贷款……哇哈哈哈好长的数字。”   她还是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赶快告诉燔哥……   “咳咳。”有人在她身后干咳。   仲夏以为是李其或者王钊,笑着扭过头:“回来了啊,怎么样运输公司那边……”   她的笑容消失了。来人一袭笔挺的藏青色西服、白衬衫,剃光的脑袋反射着亮光,见她转过来,微微躬身。   “二小姐。”   ……   仲夏带蒋永锋来到一家她常光顾的茶室。   服务员捧着菜单进来,蒋永锋点了大红袍,以及几样小点心。服务员出去后,他看着面色冰冷的仲夏,微微一笑。   “我记得这些都是你喜欢的,二小姐。”   仲夏在桌布下攥紧了拳:“蒋先生,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真恶心,凭什么这么叫她!   蒋永锋点点头,面不改色:“好的,夏夏。”   “请你叫我仲小姐。我的乳名,只有我亲近的人可以叫。”仲夏淡淡地说。   “……好的。”   仲夏看了蒋永锋一眼。   蒋永锋跟了牧国平很多年了。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已经是牧国平信任的跟班。蒋永锋在牧家看到她,会笑嘻嘻地逗她玩,有时给她带一支棒棒糖,或者小小的毛绒玩具。   他亲昵地叫她夏夏。她叫他,蒋叔叔。   蒋永锋给予她的笑容与温暖,比她的父亲牧国平多得多。在和妈妈一起被赶出家门之前,她对蒋叔叔是有感情的。   可是,蒋永锋是位忠诚的下属。仲丽琴被污蔑的时候,仲夏求过他,替妈妈说说情。   他拒绝了,彬彬有礼,冷淡如冰:“抱歉,夏夏。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孩子,还是不要插手。何况,你父亲是我的老板,上司的事情,我更无权过问。”   十七岁的她,一点儿都反驳不了。人家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即便放到现在,她也无话可说。   只是,在她的心里,他不再是温和亲切的叔叔了。   五年前,在国锐大楼,被赵贽奚落之后,她就把这些人甩到脑后了,为什么又来纠缠她?   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蒋永锋接过茶壶,为仲夏斟茶、布放点心碟子。   仲夏深吸一口气,“蒋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喝茶。”他微笑道。   仲夏沉静下来,掀起碗盖拨弄茶叶,“蒋叔叔,我不是孩子了,请有话直说,你也看见了,我真的非常非常忙。”   “我来江海出好几趟差了。听珮雯说你在这儿开店,一直很想过来看你,可惜太忙,今天才有机会。”蒋永锋说。   仲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猜,是牧董事长让你过来威胁我?”   这大半个月,牧珮雯借口身体不舒服请了长假,回了京城。应该是帮楚奕焕筹钱去了吧,难不成找到牧国平要钱,顺带再添油加醋的哭诉一番。   “对了,赵秘书有没有告诉你,同样的事,几个月前他就对我做过了。”仲夏喝了一口茶。   蒋永锋一怔,继续微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夏夏……仲小姐,我的确受董事长所托,但真的只是来看看你,绝对没有什么威胁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呵,是嘛。”   “是的。董事长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很挂念你。”   “……这真是我听过最冷的笑话。再见,我意思是,希望以后都不要再看到你。”   仲夏说着就要站起来。蒋永锋忙也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桌子上:”你听我说,过去这五年,你每到一个地方董事长都是知道的。你做了什么样的生意,吃过什么样的苦,他都心里有数。”   “……”   看到仲夏难以置信的样子,蒋永锋紧接着又道:“你母亲的医药费,其实你每个月汇的钱是不够的。缺的那部分,都是董事长让我按月补足,我们一直瞒着所有人,医院方面也是这样交代的。”   “砰”的一声,仲夏砸了茶杯。   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有几滴落在她的脚面上,她毫无感觉:“你们、你们……”   蒋永锋脸上浮起一丝愧疚,稍纵即逝:“瞒着你们,也是因为董事长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国锐树大招风,于总监的亲戚和朋友在集团里势力越来越大,董事长他要考虑的太多……”   “住口。”   仲夏看了一眼满地瓷片,再听蒋永锋这么说下去,她十分怀疑自己会把整张桌子掀了:“你们还是人吗?说出这种话来,有没有觉得自己很low?“   “夏夏……”   “我不是孩子了,蒋先生,不要替他在我这儿树立什么深情又无奈的父亲人设。请你问问他,当年我被赶出翔鹰,是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那天,那屈辱的一幕,真是死都忘不掉。   还只是高二的学生,她坐在教室里,眼睛盯着讲课的老师,脑子里还在苦苦思索,妈妈一定是冤枉的,她该怎样说服爸爸呢?回家把那几份鉴定书要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下课,教室的门却开了,学校董事会秘书带着财务室的会计走进来,在讲课老师和满班同学诧异的目光中,声音冷漠地宣布:牧翀同学拖欠了学费,她的父亲拒绝继续支付,因此牧翀被取消就读资格,请牧翀同学现在就离开翔鹰。   同学们都懵了。有人就说,这怎么可能?上个月学校修建活动中心,牧翀的爸爸还给学校批了一大笔贷款。牧家那么有钱,怎么会交不起学费?   那位董秘板起脸道,请大家好好听课!   “……牧董事长决定的事,我们学校是无能为力的。”   仲夏冷笑着,把这句话复述了一遍。   “蒋秘书,我相信,当年正是你,把这个意思传达给了学校那位董秘。难道你还要跟我说,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要理解,当时董事长确实是在气头上。”   “那他可曾有一秒钟替我想过?我背着书包走出校门,所有人看着,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不,那还只是开始。她带着三个男孩到南方,兜里只有刘华凑的一点儿积蓄。他们租最便宜的地下室,四处找营生,卖盒饭,摆地摊,跑批发市场,赔笑脸,遭冷眼,受刁难。   记得有一天没逃过城管,好不容易置办的小吃摊被没收,三个男孩子都哭了。还有,那些在她生意好起来之后眼红欺负她的小商贩……今年,刘飞被打伤,到现在还不能丢掉双拐。   这些,牧国平都知道?而他一声不吭,没有给予过任何帮助!   “蒋秘书,你的老板已经抛弃了我妈妈,抛弃了我。”   牧国平支付了一部分医疗费,呵呵呵,好个“一部分”!难道他不知道她的妈妈是怎么精神错乱的?   “当年,是他自己冷酷无情,现在就不要在我面前打感情牌了吧。”   蒋永锋语重心长:“人心都是肉长的。董事长过后也懊悔,毕竟这么多年,他对你,对你的母亲,都是有感情的。他想表示关心,但是又怕于总监知道了会做出对你们不利的事,只能偷偷摸摸……”   仲夏打断他:“哇哦,好感动。蒋秘书,你可以走了。”   蒋永锋叹了口气,走到仲夏面前,“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那我和你说点实际的。   “现在实体店流量低迷,你开这样一爿小店,即便火一阵,又能持续多久呢?我听说你借了好几百万的债务,假如到时候国内行情不好,你的生意冷清下来,还不起钱,即使债主是你的男朋友,你这么要强也不会好意思让他给你注销债务吧。”   仲夏冷笑了:“哟,你老板现在开始替我着想了,这是要替我还钱?”   “他想为你做的,比这更多。”蒋永锋拿出一个信封,推给仲夏,“这是公司机密了,这份任命书,是董事长亲手签发的。”   ……   楚燔赶到茶室的时候,仲夏正在点烟。   “别抽。”他一把抢过打火机,“我现在都尽量不抽烟了,夏夏你没必要为这种事损耗自己的健康。”   桌上摆着几张碎纸,是扯碎的任命书,楚燔把它们拼了起来,看完,嗤笑一声。   牧国平,到底是坐不住了。   国锐银行准备在江海开立一家分行。任命书里写得很清楚,委任仲夏女士为副行长。   “他以为我是傻子吗?”仲夏将没点燃的烟揉成了一团。   “他让蒋永锋给我说的那些话,真是real感人,real肉麻。我仿佛自己变成了宫斗剧里皇帝的冷宫宠妃的儿子,皇帝为了不让她们遭到那些嫔妃的迫害,故意把她们打入冷宫,听任娘儿俩各种受折磨……呵呵呵好想吐。”   牧国平忽然反转,恐怕是看她快要嫁给楚燔了吧。   楚燔抹掉仲夏眼角的泪,把她抱进怀里。   “夏夏,其实他这么做在我意料之中。听我说,你不是一直都想给你妈妈出口气?机会来了。我会一直帮你!” 第64章 妈妈恢复了   一个月后,杏林湾医院。   出了电梯, 仲夏挣脱楚燔的手, 沿着走廊急急忙忙地冲向一间她来过无数次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她顾不得敲门, 猛地推开。   身穿白大褂的方征和闫清坐在白色的办公桌前,围着一份文件正在讨论,见到她,都站了起来。   “方大夫、闫大夫。”仲夏喘着粗气, “你们说的是真的么?我妈妈她……”   根据调整后的治疗方案, 两位医生开始向仲丽琴灌输当下的事实, 帮助她走出幻想。   这本该是个循序渐进的、缓慢的过程, 但是仲丽琴实在急切。   “每次查房, 你妈妈都不停的问:方大夫,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不能出院?我女儿就快结婚了,我能不能看着孩子披上婚纱?……”方征说。   方征和闫清仔细研究了仲丽琴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反复商量之后,决定还是顺从病人的意志。虽然有点冒险, 但是,差不多也到时候了。   就在前一天, 按照他们的安排,刘华把仲丽琴最难以面对的那件事告诉了她。   仲丽琴的反应和五年前差不多,全身颤抖着,痛哭, 痛骂自己是个没用的女人,撕扯自己的头发……即使刘华不停地劝慰,她还是昏了过去。   “我们不能确定她想起来多少,但是从她痛苦的样子看……”   闫清叹了口气,“留存在她脑海中的、最关键的那一段,她应该是想起来了。小仲,对不起,我们也是急躁了,我觉得你妈妈迟早应该知道……”   那是导致仲丽琴精神崩溃的心结,这个结不解开,仲丽琴是永远无法恢复正常、走出医院的。   “请别这样说。”仲夏定了定神,“我想去看看她,可以吗?”   按照闫清在电话里的说法,为了防止仲丽琴醒来时再像从前那样自残,他们不得不将她的四肢固定起来,并加大了注射镇静剂的剂量。   楚燔推门进来,握住仲夏的手,“阿清,我和她一起去见仲阿姨。”   “走吧。”   还是那间病房,刘华站在门口等仲夏,样子十分憔悴。   仲夏眼睛开始发酸发胀,这样的场景,刘华经历过不止一次了,每次都瞒着她,真是无法想象他怎么挺过来的。   “刘叔,我妈怎样了?”   刘华指了指卧室,“刚才我进去过,她还没有醒。”   仲夏正要推门,又站住脚。   她转过身,轻轻抱了抱刘华,贴在他爬满银丝的鬓发前悄声道:“辛苦你了,爸爸。”   有些惭愧,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爸爸。早就该这么叫了。   “夏夏,夏夏……”   卧室里忽然传来微弱的叫喊。仲丽琴醒了。   仲夏急忙迈了进去。   仲丽琴脸色苍白,双手双脚都被拷住,脚腕还插着输液管。看见仲夏,她激动得抬起头,想要坐起来。   仲夏心如刀割,跌跌撞撞地扑在了床前,握住母亲瘦弱的手腕,哽咽道,“妈妈,我在这儿呢。”   仲丽琴想摸女儿的脸,但是手不能自由,仲夏慌忙低下头,贴在她的手掌上。   “妈妈,你看看清楚,我挺好的,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再想不开,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仲夏柔声说。   眼泪顺着仲丽琴的眼角不停涌出来,她用力地眨眼,想要看清楚仲夏现在的样子。   仲夏急忙替她擦泪。   “好,好孩子……”   仲丽琴双唇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妈妈,太没用了。害你受罪,还,拖累你,这么多年……”   “我没受多少罪,真的!”仲夏努力地笑着,这时楚燔揽住了她的肩膀,她便点了点楚燔,对母亲道,“妈妈你不都看见了,他对我很好很好的,就像刘叔对你一样。”   仲夏扭过头,对站在门口的方征道:“方大夫,能把我妈妈右手这根链子解开么?”   方征和闫清对看了一眼。从目前的情况看,仲丽琴醒来之后的反应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得多。   方征走到床边,将仲丽琴两只手腕的桎梏都解开了。   “谢谢,方大夫。”仲丽琴伸出双手,搂住了女儿。   ……   已经是十一月底的深秋,清冷萧瑟,医院停车场落满了枯黄的树叶。   楚燔替仲夏扣好风衣最上面一颗扣子,这才打开车门。   “不舍得走,嗯?阿清说了,你妈妈需要再观察一阵,现在先把药停了,如果没有问题,住在这里权当调养身体,养壮实了再出院不是更好吗。”   仲夏坐进车里,叹了一声,“确实不舍得。我真是,不敢相信……”   最困难的时候,真的过去了。仲丽琴终于接受了现实。   她抱着女儿嚎啕大哭,把仲夏的衣服都哭湿了。   仲夏也跟着掉泪,但是她觉得这样很好。仲丽琴正需要这种痛痛快快的、正常的发泄,而不是编织虚幻的世界躲进去,永远也走不出来。   仲丽琴哭完了,仲夏对母亲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欢迎回来,妈妈。”   楚燔关了车门,仲夏搂住他的脖子:“谢谢你。”   如果不是他,她的妈妈,无论如何不可能有这么大这么快的进展。   “不谢,宝贝。”他捧住她的脸,在她的唇瓣轻轻一啄,“准备好了吗?”   她望着他幽深的黑眸,点了点头。   母亲受到的伤害比她多得多。她的上一个婚姻带给她的,是长达十七年的冷暴力与欺骗背叛,而在那之后,母亲被禁锢在与世隔绝的精神病院里,将近六年。   所以,给妈妈带来这些伤害的牧国平,以及他的情妇于珍珠,凭什么就可以过着开心富足的生活?   事情发展到现在,如果她不做点什么,他们也会动手——不是已经动手了吗,例如赵姿颖事件和蓝笙事件。   她机智地躲了过去,可是,将来一定还会有更多风波。不如,迎头而上,主动出击。   风衣口袋在震动,手机又响了。仲夏设了特别的铃声,一听就知道是谁。   蒋永锋。   这一个月以来,蒋永锋隔差三五就打一次电话,苦口婆心地劝仲夏接受牧国平的“好意”。   “如果你肯放下怨恨,接受董事长的安排,对你对你妈妈都是有好处的。仲小姐,请你站在成人的角度冷静地想一想。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听了楚燔的分析,仲夏恍然大悟,原来牧国平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仲夏接通了电话。   “还是我,呵呵。”蒋永锋笑道,“不知道你看了报纸没有,就在昨天,国锐银行江海分行举行了开业庆典。你看我这么锲而不舍的找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了?”   仲夏看了看楚燔。   湛黑的眸子,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成竹在胸。   这目光使她安宁。   眼前晃动着仲丽琴红肿的双眼,刘华饱经风霜的脸,刘飞拄着拐杖,笑嘻嘻地喊“姐你回来啦”。   这才是她的家人。她没有退路了,她要挺身而出,保护他们,赶走那些心怀叵测的冷血动物。   仲夏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对着话筒道:“我有几个要求。”   ……   牧珮雯又在摔东西了。这一次是在京城的家。   听完于珍珠的话,牧珮雯就变成了这样。一边摔,一边哭,一边狠狠地骂。   “爸爸在想什么!居然让那个贱丫头做行长!……难道要把她认回来?!”   于珍珠脸色铁青,但还是镇静地喝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也看到了任命书,上面的名字,不姓牧。”   “聘请仲夏女士为江海分行副行长,辅助一把手行长全面负责各项银行业务、管理一切行政事务。”   牧珮雯看到的是盖了鲜红印章的扫描件,气得把鼠标摔出去好远。   “叫什么名字有区别吗?你看爸爸给了她多大权力,这是正行长的待遇了!为什么不让我来当,倒让给那个野种?凭什么啊?……爸有没有和你商量过?妈,不要告诉我这是你事先答应的,那我可真的要离家出走了!”   于珍珠在一片狼藉的沙发上清理出一小块地方,坐了下来。   “我事先当然是不知道的,你爸这个人有心做什么,隐瞒什么,谁也拦不住。”于珍珠慢慢地说。   “雯雯,你爸爸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看也怪你。”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怪你怪谁?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   于珍珠狠狠地把一个靠垫扔到地上。   “你一毕业,你爸爸就跟我说了,他想把你打造成女强人,将来他退休了,整个国锐都交给你打理!”   “可是你呢,不肯老老实实的留在国锐从头学起,非要盯着楚家那孩子。我怎么跟你说的,楚弃凡不适合你,他身体不好又没有经商的头脑,你嫁给他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豪门儿媳,除了生孩子,什么出息也没有,还不如嫁给楚燔。   “你爸爸为了给你接近楚燔制造机会,砸了大把银子买下鲲鹏将近一半的股份,这才可以让你名正言顺又带着底气,空降鲲鹏做副总裁。   “你爸爸和我都想得好好的,你有他带着,不但可以增进感情,还能学到本领。楚燔是商业天才,你跟着他一个月,比你在国外一流大学读一整年学到的都多!   “可是你自己想想,你都干了什么?你根本不好好做事,成天不务正业、东游西逛,看看你发的朋友圈,除了shopping派对就是泡酒吧,比厉明晖那个欠了楚燔一大笔钱的二货还不如!   “不但什么本领都没学到,并且,也没有取得楚燔一丝一毫的好感,楚弃凡一到江海,你恨不得天天跑去碧波苑……叫我怎么说你,你眼睛只瞅着人家弟弟,楚燔能喜欢上你?   “现在好了,楚燔看上那个贱丫头,还说服楚家长辈接纳了她,马上楚家就要举办他们的订婚宴了!”   牧珮雯手里正握着一个装饰用的玻璃球,掉在地上,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这……这是真的?”她喃喃地说,“这才几个月啊,仲夏那种出身,楚爷爷居然不嫌弃?”   于珍珠冷笑:“我想,你爸爸因此才注意到仲夏。就算她不是他亲生的,他养了她十七年,怎么着也还剩点感情吧。   “可是在这个时候,你又干了什么?楚燔看上仲夏,你就是摆不出笑脸,也不该去招惹她,我说了要你沉住气沉住气!   “你全当耳旁风了。先是利用齐藤信治拖楚燔后退——那祸害的也是你爸爸这个大股东啊,懂不懂?然后你又跟楚奕焕混在一起,整了个什么‘捐款陷阱’,结果谁陷进去了?还不是你们两个?生生的赔了五百万,楚奕焕搞不到钱,倒要你妈我动用私房,那个蠢货!”   “妈,我……”牧珮雯捡起玻璃球,紧紧抓住,好像她抓的是仲夏的手腕。   “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现在……现在怎么办呢?难道你甘心让那野种得意洋洋的回来?”   “早听我一句,也不至于这样!”于珍珠烦躁地说,“怎么办,我也没想好!下周楚家办酒席,咱们还得去,请帖已经送来了。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老老实实的,我不发话你什么都别干!”   牧珮雯愤恨地将玻璃球扔到桌子上:“我知道了。” 第65章 订婚   在京城中央商务区CBD有一条最繁华的金玉街,金玉街88号坐落着一家叫做卓雅港的顶级会所, 楚燔和仲夏的订婚宴就在这里举行。   “紧张吗?”   与楚燔十指交扣踏入宴会厅, 仲夏听见身边的人低声问她。   她的目光从刚刚经过的身穿纯羊毛面料定制西服、戴着白手套、毕恭毕敬的门童,转移到大厅装饰着世界名画的水晶吊顶。   “有一点点紧张。”她扭头对他挤挤眼睛, 即便还是牧翀的时候,她也从未有机会踏足这样的地方。   “我觉得自己是锦鲤女孩,居然拐到位集颜值财富智慧于一体的男神。男神你扯紧我,我怕我hold不住会尖声笑出来。”   最近她才知道楚燔的身家。他真的是位相当成功的投资人, 涉足多个行业, 积累了巨大财富。他名下那些公司的股份, 与楚氏集团是独立的, 就比如眼下这座会所。   楚燔捏了捏仲夏的手, 在她耳边笑道:“快要hold不住的是我,夏夏, 你是我的女神。”   “女神女神!”一个惊喜的声音高喊,随之人也迎了过来,是穿戴华丽的马路路,见到仲夏, 双眼放光垂涎三尺,“哇, 哇,女神今天好漂亮,燔少你福气爆棚呀。”   “路路你也来啦。”仲夏笑着说,“真是不远千里了, 谢谢。”   “女神的订婚宴嘛,我当然要来一睹女神风采!”马路路拿出他的限量版手机,“燔少,帮我们拍个合影。”   仲夏不好意思,看向楚燔,生怕他不高兴。   楚燔扬了扬眉,唇角勾起一丝阴险的笑,对马路路道:“你只能和我媳妇儿拍一张,保持安全距离。”   “啊哦,什么距离算安全距离?”马路路问。   楚燔看了下他跃跃欲伸的爪子:“至少五十公分吧。”   “……”   他们来得早,聊了一会儿,渐渐地又到了一些客人,多是楚家的世交。   楚继雄夫妻也到了,楚燔揽着仲夏,向他们走去:“爸、妈。”   仲夏忙跟着喊:“楚伯伯、姚阿姨。”   “好,很好。”楚继雄笑着对小两口点头,“夏夏,陪一陪你姚阿姨。楚燔你过来,我给你引荐一位叔叔。”   楚燔走开了。姚敏笑着握住仲夏的手,“夏夏你今天真漂亮。”   “姚阿姨,你也是。”   “别紧张,大宝他等下就回来的,这种场合就这样,参加多了你就习惯了。”   仲夏从经过的服务员手里拿过两杯香槟,递给姚敏一杯,嫣然一笑:“我不紧张,真的。”   在江海,她经常陪楚燔参加这样的场合。他把生意伙伴介绍给她,那些人往往也会成为她的客户。这样的交际她已惯熟。   “哈哈,那就好。”   姚敏上下打量仲夏,为她整理了一下领口,笑道:“还是长头发的样子好看。”   这段时间仲夏头发又养长了些,做了个简宁宁强烈推荐的梨花头,搭配身上的大红真丝短款旗袍,显得妩媚娇柔,摇曳生姿。   “要是你妈妈看见你这样,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仲夏眼底一热,“是的。”   妈妈虽然今天不能来,但是,一定能够参加她的婚礼。   “走吧夏夏,我带你见一见楚家其他亲戚,里面有不少人你应该见过。”   楚继雄有心让所有楚家人认识自己的长媳,能请的亲戚都请了。   楚继雄行三,姚敏带仲夏见的是楚燔的大伯和五个叔叔、六个姑姑,以及他们的家人。楚燔的二叔楚继伟不在邀请之列。   有些人对仲夏的过去知道一些,但一来他们并不十分清楚,二来豪门最是势力场,这次订婚宴是楚老爷子亲自督办,说明仲夏得了楚氏集团最高统领的青眼,都是人精哪个肯说不讨巧的话。   仲夏收获了丰富的礼物,以及不绝于耳的赞美。   “大宝的媳妇真美啊!好像神仙下凡。”   “听说特能干,自己也开店,生意特别火爆,我去网店看过,好评一堆一堆的。”   姚敏不失时机地补充:“我们夏夏生意再忙,一到天黑就打烊,回来帮我做家务,手脚麻利着哪。”   “哎哟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主外主内都这么棒,三嫂你太有福气了。”楚燔的小姑姑说。   仲夏忙笑道:“六姑过奖了,我能碰到姚阿姨这样的婆婆是我的运气才对。”   六姑轻轻一拍她的手,对姚敏眨眨眼:“真会说话啊,是个利落人儿。”   “可不是么,我这儿媳妇样样都好。”   “看把你美的!夏夏,啥时候改口啊?”   仲夏红了脸,姚敏笑着回答:“快了快了,到时候你们一个也跑不掉,红包现在好开始准备了。”   “哈哈哈。”   又来了一波客人,姚敏向厅门看一眼,压低声音对仲夏道:“是牧家人,夏夏,你要觉得尴尬……”   仲夏淡淡一笑,“不,我可以应付。”   一时之间,满厅嘈杂似乎消停了许多,都饶有兴致地看着牧国平夫妻携女儿缓缓走入,将目光投向仲夏。   仲夏面带微笑,站得笔直。   虽然接受了任命,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牧国平。   有多久没见过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了?五年?六年?……在她成长的岁月里,他又出现过多少次?陪伴着她的,只是唯一疼爱她的妈妈。   这场丧偶式的婚姻里,牧国平化作一个模糊的代号,她叫他,爸爸。爸爸在哪儿呢,他的大部分时间,让现在挽着他的两个女人占据了。   现在,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价值,这才重新捡起那份语焉不详的“亲情”,试图引她回归,为他所用。   多可笑。   仲夏对蒋永锋提的第一点要求就是:保持现在的姓名不变。   她不会回到牧国平和于珍珠组合而成的家,更不会叫他父亲。   蒋永锋了然地笑,说道,没有问题,董事长肯定理解。   她想,关于这一点,于珍珠和牧珮雯必然喜闻乐见。   “董事长好。”仲夏对着走过来的牧国平微微欠身,又看了一眼他左右两个盛装女子,“于总监,牧小姐,早上好。”   这时楚燔走了过来,揽住仲夏的腰,“牧董事长你好。”   在于珍珠母女四道冷冽如刀的目光中,牧国平大笑着拍上楚燔的肩膀。   “你就是传说中那位出类拔萃又低调的燔总,今天我总算近距离接触了,真是年轻有为!”   说着对仲夏笑道,“夏夏,我很为你感到高兴,骄傲!”   牧珮雯眼里喷着火,这个俨然慈父的口气……气死她了!   “送给你那么高的职务,你连声爸爸都不肯叫,是不是太过分了?”牧珮雯按捺不住地开火。   除了于珍珠暗暗掐了一下牧珮雯的手,没有人搭理她。她说过的话犹如泥牛入海。   周围聚集了不少客人,都竖着耳朵听。   仲夏唇角微勾,对牧国平说:“多谢董事长栽培。我只有高中学历,且不具备任何金融方面的从业经验,只是在外面做了五年小生意。国锐这样的银行,又是新成立的分行,董事长多次表示招纳之意,让我做高管,着实让我吃惊。”   于珍珠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到掌心的肉里。   她耳力敏锐,听得到离她最近的一小撮三姑六婆在窃窃私语。   “哦哟哟,大学都不让读,看样子生活费也是没有的。啧啧,不管那前妻是怎么样的人,对前妻的孩子这么苛刻,真的是……”   “好像说这个孩子不是亲生女儿……嘘,这是人家的高度隐.私。”   “是不是亲生的,这么多年,当爹的能不知道?再说了就是养个小猫小狗也该有点感情吧,这爹可好,翻脸无情。”   有人嘻笑,“这就微妙了。前面那个不能生儿子嘛,他又死要面子,找不到借口离婚。”   “啧啧……现在看那姑娘马上要当楚家儿媳妇了,又对人家好起来,脸真大。”   “不是说现在这个老婆其实本来就是他的情妇,带过来拖油瓶闺女也是他的……”   “嘘、嘘,别八卦了,人一家子都在你跟前站着呢。你看他后老婆,脸都绿了。”   牧国平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这些细语,神情自若,脸上还挂起了慈祥的笑:“夏夏你别妄自菲薄,你楚伯伯都认可你的能力,我也很看好你,开这个分行就是给你练手用的,你,还有……”   他看了一眼牧珮雯,说道:“还有你雯雯姐姐。她虽然念了大学,和你比起来实在是眼高手低,连楚燔都拿她没辙。我把她也调过去做高管,希望她能从你身上取取经。燔总,我把话撂在这儿,你们小两口好好帮我调理调理我这不争气的闺女啊!”   “妈,我要去洗手间。”牧珮雯挣开于珍珠的手,板着脸转身离去。   从鲲鹏辞职是牧珮雯早就想做的了,然而这个副行长,还是于珍珠费尽口舌替她争取到的。权力没有仲夏高,凡事都要和仲夏商量。   于珍珠劝女儿:“现在是你磨练本领的机会!你做出业绩,把那个贱丫头踹下去,让她灰头土脸,看你爸还念旧不念旧了!”   所以牧珮雯一直忍到现在。但是听见牧国平这样说,还是暴走了。   楚燔看了看牧珮雯的背影,目光掠过于珍珠的笑脸。得体,宽和,僵硬。   “牧董事长太客气了。”楚燔把仲夏又揽紧了一些。   “牧小姐从我这里辞职,跳槽回到自家企业,一定是嫌我开的条件不够优厚。牧小姐看起来就很聪明,相信她能在新的职务上发挥出更高的水平。   “至于我的未婚妻,她开小店也好开银行也好,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哪天她说累了腻了、不想工作了,我双手赞成她退休,谁也别想拦着。”   “哈哈哈那是当然的了!夏夏你听见没有,你未婚夫真是关心你,可要好好待他呀。”   仲夏啜了一口香槟,直直看向牧国平的眼睛:“董事长您说得对。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彼此珍惜、彼此忠诚,这一点我还是懂的。”   周围传来略微抬高的笑声,带着几分嘲讽。牧国平神情微变。   仲夏笑着,低头喝香槟。   彼此忠诚。在牧国平的字典里,这四个字根本不适用于他自己,都是拿来规范别人的吧。 第66章 吻我,从1到100   楚燔早就开玩笑,这场宴会与其说是他和仲夏的订婚宴, 更会像是女神的霸气回归。他说中了。   少年时代的牧翀是个讨喜的女孩。老辈人轻而易举接受了新身份的仲夏, 至于年轻的一代,许多人是仲夏的同学, 认出她之后就欣喜地围了过来。   “阿翀!我去,没想到是你。”   “阿翀你去哪儿了,我觉得有一个世纪没见到你了!啊上次见还是在高、高二……”   乍然分开是在高二下学期了,大家都被高考整得死去活来, 加上家里大人耳提面命勒令不许多事, 就这样惭愧惜别。   “是我换掉了手机, 没跟你们联系。”仲夏答道。   那时, 她的手机被牧国平收走了。那时的她, 也确实没有心情和他们联系。   女孩们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紧紧抓着仲夏的手:“我的妈呀差点没认出来!”   “死丫头, 越长越向妖艳贱货靠拢了,不管不管,还我原先那个清纯可人美少女~”   “你滚,阿翀现在这样子更有女人味好吗!让我抱一下……啊哟手感真好一点赘肉都没有~”   这是女生。男生要更多一些, 长大了工作了,倒比搂搂抱抱尖声大笑的女孩们稳重了。有的端着酒杯, 有的手插裤兜里,一脸深沉,抢女生们七嘴八舌急流般的叙话间隙插进来,问上一句:“阿翀,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阿翀是谁,我女神叫仲夏。”马路路被排挤在外,围着他们团团转。   “是的是的,我改名字了,就是路路说的这个。”仲夏笑道。   大家静默一秒,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牧家人。   豪门狗血多,比电视剧还精彩,身在其中的他们很小就经历过各种戏码,已经见怪不怪。   “这个名字好听!”一个女孩说,“你原先的名字也不错,就是爷气了些。”   “我夏可是女篮大前锋,爷气十足怎么啦,夏夏你还打篮球么?”   “老了,打不动了。”仲夏转了转脖颈,“你听,嘎嘣响。”   “是运动得少,没办法,离开学校就这样。”   马路路认为找到了机会,急忙插道:“夏夏台球打得很棒的哦,你们居然不知道。”   献宝似地将手机里珍藏的视频放给他们看,立即被抢了过去,引来一片惊叹声。   有个男生是仲夏高中班级的体育委员,也是台球迷,目不转睛,恨不得钻进屏幕里:“我靠,原来这就是你,直播那天我也在!几年不见修成斯诺克大神了啊,看的我手痒,走吧推一局去。”   女孩们欢呼:“好啊好啊!我们要看夏爷打台球~”   仲夏:“……”她怎么就变成夏爷了!   年轻靓丽的一群,说说笑笑的,拥着仲夏走向娱.乐区的台球室。   楚燔的六姑收回目光,对姚敏笑道:“看到了吧,还担心啥,那孩子性格开朗人缘好,很受欢迎呢。”   “嗯,我放心了。之前大宝不停的跟我说没事没事,我还以为他只是安慰我。对对我怎么忘了,夏夏小的时候很多孩子一起玩儿,都玩得挺热乎,也就是……”   也就是和珮雯闹过些不愉快。姚敏想到这里,讪讪地笑了笑。她并不知道牧国平和于珍珠之间那些事,心思淳朴也不喜欢跟着三姑六婆们乱嚼舌。   这两个女孩子是天生就不对付,姚敏暗想。现在,这算是……成一家人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改善。   “姚阿姨。”   牧珮雯走了过来,微微撅着嘴,一脸委屈。   “雯雯,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刚才我爸说我来着,气得我和他顶嘴。我爸让我好好陪夏夏,可是夏夏光顾着和自己的朋友玩,又不理我。”   姚敏不知道该怎么劝,这时叮咚一声,手机来了新消息,是一条微博推送。   牧珮雯好奇地凑过来:“姚阿姨,你也玩这个呀。”   姚敏一边划开一边笑,“是啊,这不弃凡注册了V号,看我在家没事,也给我弄了一个,我还是看不大懂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就关注关注他……”   楚弃凡在外地演出不能参加宴会,发了一段演奏的视频,还配了文字:“哥哥订婚了,谱曲一首,遥祝美满幸福。”   视频只有五分钟。楚弃凡依然是雪白西服仙气十足的钢琴王子形象,忘情地低头弹奏,弹的是新曲的高.潮部分,末了抬起头,儒雅俊秀的面孔微微一笑。   评论区沦陷了。   “啊啊啊啊啊意外到爆炸的幸福,Chris爱你爱你永远爱你!”随附一大串红心。   “这是什么神仙曲子,太好听了吧血槽已空!”随附一大串眼冒红心的表情。   “本仙女耳朵已怀孕,我要设成手机铃声。”   姚敏一条条地看评论,笑得合不拢嘴,“这些小姑娘真可爱。”   牧珮雯也被楚弃凡风华绝代的样子迷住,但她很快就清醒了。   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APP,仔细看楚弃凡那条微博。   楚弃凡艾特了一个号,名为,舒夏之风。   这是仲夏网店的微博。   牧珮雯顺着找过去,楚弃凡的粉丝跑到舒夏之风下面发评论,许多人关注了她。   “博主你是Chris哥哥吗?”   有人回道:“不是啦,据说Chris哥哥是位总裁,没开微博。”   “(⊙o⊙)哇那这个就是Chris未来大嫂了?嫂嫂好!”   这条评论的点赞急剧上升,瞬间变成第一热评。   微博主页挂着淘宝网店链接,看过的粉丝评论道:“我家大嫂的店评分好高好漂酿耶,琳琅满目价廉物美售后无忧,我已经下单了,刚好想换一台笔电了hiahiahia”   其他人纷纷追问:“有折扣吗?”   一直打理网店的简宁宁看到了,马上答复:“各位小公主,咱家上来就是八折呢,办会员七折,还可以开通30天免费试用,满意再付钱/憨笑/”   “喵喵喵我也看看去”   半小时后,舒夏之风微博的粉丝激增了两万。   可想而知店铺将怎样被雪片般的订单湮没。   牧珮雯退出微博,脸色阴沉。   母亲再三告诫,没有她发话,不许轻举妄动。可是……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走到相对不那么热闹的后院,拣个无人的角落,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之前我给你的那篇文章,马上发掉。”   ……   仲夏沿着铺了羊毛团花地毯的楼梯慢慢走下来。   刚才,她正和同学们玩得高兴,牧国平“亲临”了台球房,把她叫走了。她料想过他会和她单独谈话,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然而谈完了还是有点被掏空的感觉。   一番肉麻的自我剖白之后,牧国平告诉仲夏,他很看重她的能力,如果她表现好,他会把他持有的国锐股权的三分之一分给她。   “江海分行开了就是给你练手的。你,还有你雯雯姐姐。我的财产,将来少不了你的一份。”   每年一万股,条件是仲夏在江海银行的业绩达到牧国平的要求。如果她的数据优于牧珮雯,就是一万五千股,“按照这个速度,你会成为大股东,加入董事局。”   “夏夏,我知道你恨我薄待你妈。如果你争气,我在给你股份的同时,可以每年打给她五百万现金。今年的数,我已经让蒋秘书给你转了,明天到账,绝不虚言,你明天查收看看。”   然而,自始至终牧国平都没有说出仲夏最希望听到的话:她的妈妈,是清白的。   甚至于,他话里话外,有认定仲夏不是仲家血脉的意思。   “夏夏,毕竟养了你十七年,我不想那么冷酷,可是你也记得吧,连着三家名气高的鉴定机构,开出来的证明,都是一样的。这对我才是最残酷的,我要怎么面对?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太任性。”   呵呵,好吧。   从最后一级台阶落脚,仲夏看见一双熟悉的黑色男士皮鞋,紧接着身子就被拥进熟悉温暖的怀抱。   楚燔在她唇角啄了一下:“这么晚才出来,渴不渴?”   仲夏笑,他知道她刚去了哪儿,“你不是以为他连水也不给我喝吧。”   他轻抚她的脸:“你的样子像刚打完一场恶战。”   “哪有那么夸张,我边走边琢磨事情罢了。”   这时楚燔几位堂弟怪叫着起哄:“你们两个够了没有,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虐狗,简直不能更没人性!”   楚燔揽住仲夏的肩,微一扬眉,“那我们换个地方继续,想找虐的欢迎围观,婚礼当天份子钱翻倍。”   “……”   后院布置得很有江南水乡风格,楚燔牵了仲夏的手,走到一架紫藤下。   是仿真紫藤花,灯光打出淡淡的紫色,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如梦似幻。   后院也有些散步的客人,看到他们,认出是今天的两位主角,都知趣地躲远。   仲夏站定,撩起一缕柔软的仿真花,“他竟然,坚持认为妈妈……”   她拍案而起,像当年一样激烈地维护仲丽琴。牧国平就给她看了几张照片。   牧国平解释,照片是他开始怀疑仲丽琴的时候雇了私家侦探偷拍的。   有几张是在家拍的,刘华过年过节总来看望仲丽琴,照片里仲丽琴在给他削水果,两个人脸上都充满喜悦。   在牧国平眼里堪称铁证的一张是在一家咖啡馆,仲丽琴双手捂脸哭泣,刘华坐在她对面,神色无措又怜惜,伸手递过去一张纸巾。   “妈妈想起来很多事。她告诉我,我刚念高二的时候,她忽然绝经了。妈妈一直想怀个弟弟,但总怀不上,长年累月的吃各种调养方子,特别是奶奶找来的偏方,很难吃反应也大,可是她不吃也得吃……大概恰恰就是因为这些所谓的秘方,她的身体深受其害,居然失去了生育能力。”   照片右下角有拍摄日期,差不多是那段时期。   “妈妈因为不能生儿子,成天被奶奶姑姑她们数落,出了那种状况,心里不好受找人倾诉,这很难理解吗?我姥姥姥爷就她一个女儿,双双去世了,刘叔是她唯一能说两句的朋友,我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出格举动,这,这都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牧国平正巴不得一脚踢开这个妻子,所以愿意相信。   “夏夏,你也明白牧国平找你回来是为的什么。”楚燔从背后抱住仲夏,柔声道。   牧国平是个百分百的冷血商人。仲夏替仲丽琴争得越激烈,牧国平越是以为他可以拿捏仲夏。国锐集团数千亿的资产,牧国平抛出送股份的诱饵,他身边常驻的是于珍珠这样的女人,想必也认为仲夏无法不动心。   “夏夏,你对他了解得很清楚。这样的人,你不能抱多少幻想。”   仲夏点了点头,透过垂下的一缕缕紫色花丝,望向雾蒙蒙的夜空。   楚燔怜惜地看着怀里沉默的人儿,正要说什么,袋里微微一震,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闻。   “豪门长媳之母惨遭下堂,真相曝光!”   点开新闻就看见照片,正是仲夏说的那张……啊,这些蛰蛰蝎蝎的家伙,真是没完没了,无可救药。   仲夏没有留意,背靠楚燔的怀抱,怔怔看天。京城的夜幕实在乏味,雾霾浓重,艰难辨认半天找不到几颗星星。   左手还勾着女孩儿的腰,楚燔快速浏览完,右手调开通讯簿,给沈熙拨电话。   通了一下就挂断。这个信号沈熙明白,为应对这种情况公关部IT部的人24小时轮值蹲守,都是楚燔亲自布置的,老板走一步看三步怎么可能预料不到。   “有急事?”仲夏问。   “没什么大事。”   楚燔把她转过来,向她俯下去:“夏夏,闭上眼睛,从一数到一百。有惊喜。”   他将她的双臂环上自己的脖子,贴紧她的唇,长长久久……   身子好像飞了起来,心脏悬在炙热的火山口,即将融化。她颤抖着闭上眼睛,品味他突然的热情,默默数:一,二,三,四……   楚燔也在默念。数到八十多,扣住她后背的手掌,掌中手机又有震动。   还吻着她,悄悄看一眼手机。不再是什么狗血新闻,而是来自沈熙的消息,很短:“净网了。”   净网了。这意味着所有的网站、论坛、公众号……但凡有网的地方都不会再有这种脏东西出现。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她喘息着,睁开眼睛,将他推开了一些,“什么惊喜,我没看到。”   “砰砰砰。”   话音未落,方才一片暗霾的夜空,蓦然亮起烟火,一朵接一朵,明媚灿烂,金树银花竞相争艳。   “夏夏,喜欢吗?”他痴痴看她在璀璨光华之中的容颜。   原来这就是惊喜。她笑着,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谢谢你,亲爱的。”   身子倏地离开地面,她被他抱了起来,向宴会厅走去,“我订了个巨型蛋糕,爸妈等着我们切。放完烟火就是这个节目。”   爸妈。朋友。待她如珠似宝的爱人。真是,无法不窝心……讨厌,怎么又泪眼模糊。   恍恍惚惚的,脑海中响起这样的歌词:“有你的爱/爱哭的我好像也可以比较坚强/有你的爱/即使一个人的时候也觉得心安。”   漫天花雨之中,仲夏搂紧了楚燔。有他的爱,她的世界,不再充满阴霾。 第67章 牧董事长,这个忙我帮不了   牧家与楚家隔着一排楼,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即便在露台上搭了梯子也看不到楚家主宅的楼顶。   牧珮雯紧紧抓着栏杆, 半个身子探出去张望,看见的只是夜雾之中的树丛。   脑中却不断浮现足以令她眼红到瞎的场景。   她最憎恨最看不起的女人, 被那个她的父母推崇备至的强大男人以公主抱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托着走进宴会厅,接受潮水般的赞美与祝福。   “Fucking bitch。”   此时此刻,楚燔必定也这么抱着仲夏, 在姚敏特意为他们收抬的房间里打转转。   真是fucking虐。就算她能嫁给楚弃凡, 他会待她像楚燔待仲夏这样么?楚弃凡对哪个女孩子都温柔耐心……   手机震动, 楚弃凡好像和她心有灵犀, 他的名字适时地跃上她的手机屏。   按下绿键的那一秒, 牧珮雯心里己经转起了泛着无数粉红泡泡的念头。   仲夏嫁给楚燔又怎么样,她就是和贱丫头耗上了, 她可以嫁给楚弃凡,好处多得数不清,她可以像小时候诋毁仲夏那样让她继续倒霉。   “弃凡哥哥!”牧珮雯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开始撒娇。   她万万没想到, 这个她打定主意要缠上去的男人,接通后的声音却不再有以往的柔和, 而是凛冽如水:“珮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牧珮雯瞠目:“……我做什么了?”   楚弃凡淡淡地笑了声,“就在今晚,我哥和夏夏的订婚宴上, 你让赵贽发了夏夏妈妈的黑帖,我看见了。”   “这……你凭什么说是我……”   “那个帖子的IP地址以及相关的三次元地址我都查到了。珮雯,我不仅仅是个钢琴师。”   夜风冷冷,吹乱了金牌造型师精心设计的发型,吹透了最新款的Prada晚礼服。   这么多年来她确实只当他是位英俊而耀眼的音乐天才,她真的忘记了他的身份:楚氏集团董事长的儿子。财势他有,脾气、心计他也有,只不过从未应用于她身上而已。   “我请了黑客全天候盯视网络。夏夏刚和我哥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这么做了。牧珮雯,你真让我失望。”   大哥说会亲自布置,要他别管,但他怎么忍得住,那是夏夏,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连名带姓的喊她,毫不留情。牧珮雯好像听见多年来精心织造的公主华服碎裂成一片片,她不甘地辩解,试图把它们拼回去:“是赵贽又怎么样,他是我妈秘书,他做了什么我哪儿知道。”   楚弃凡沉默了几秒,说道:“赵贽和你的聊天记录我也有。”   “……”   哦,fucking聊天记录。一次又一次地,她催促赵贽想办法,给他转钱,乃至自己写了这篇文章,发给他让他润色……还怎么辩解,她的真实面孔,楚弃凡看清楚了。   楚弃凡并没有揪出幕后黑手的欣喜。沮丧,烦躁,自嘲地笑着:“珮雯师妹,我瞎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再让你作恶了。这些证据都在我手里,如果你还不老实,我不介意把它们搬上微博。”   “你……”   她想起他那数千万的忠诚粉丝。如果……天哪,太可怕了,那她还怎么做人。原本想让仲夏尝一尝这种苦头的!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弃凡哥哥,你要理解我。我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仲夏看我爸娶了我妈,骂我妈是小三,诅咒我妈去死!我爸却让我和她一个地方上班,还要听她的,你说我这心里什么滋味?”   楚弃凡叹了一声,他惊诧,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去。   “她有没有骂你妈妈这我不知道。我只想问你,珮雯,小虎子是不是你毒死的?”   “什么?”   “夏夏十二岁生日,我送她的礼物,一只小猫。记得吧,珮雯?你跟我哭诉它抓破了你的手,说你这辈子都恨它……那个时候于阿姨忙于工作,你差不多是吃在牧家住在牧家,牧家从上到下只有你讨厌小虎子。夏夏的保姆说看见你故意踩它,还用开水烫它。”   “……我,我没有!”   楚弃凡充耳不闻,连珠炮般地点出牧珮雯自己都快忘记的一件件“小”事。   “夏夏的右眼睫毛,是你剪掉的吧?我发现了问她的时候,看见你在笑。   “夏夏的中考模拟卷,是你偷走扔掉的吧?害她被老师骂,罚站了一下午。   “夏夏进了校篮球队,是你散布她得了非典的谣言吧?学校勒令她自我隔离,她期中考试成绩掉了十几名……”   牧珮雯怔怔地听,甚至忘记了要否认。那么多爽快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忘记!仲夏倒霉的样子,她最喜欢看到了。   可是,原来楚弃凡都记得。原来,他那么关心他的夏夏妹妹。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打消这个念头,是因为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针对她。呵呵,珮雯,你这么做的原因,或者说动机,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羞耻与失落淬炼成怒火,牧珮雯大吼:“是的,都是我干的!谁叫她和她妈那么贱,看不起我妈看不起我!现在我姓牧,我弟也是!谁也没办法把我们赶走!谁想进到这个家里,没那么容易!楚弃凡,你想把我怎么样?”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好好珍惜你现在抓住的东西吧。”楚弃凡挂了电话。   “……”   牧珮雯狠狠地将手机摔向地面。他在告诫她:好自为之!   眼前闪过母亲永远冷静理智的脸。牧珮雯呼出一口气,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   好吧,梦幻破灭了,去他的少女情怀,母亲说得对,皮厚心黑才是王道。   呵,股份。那个野种凭什么染指国锐股份!   “雯雯,你要理解你爸爸的苦心,他在激励你呢,你是正规军,仲夏只是陪练,你这个正牌公主不要让陪练压下去了。”   牧珮雯冷笑。她就不信了,她一个学历高见识广的海归,身后还有母亲精心挑选的团队,她会败给大学都没念过的仲夏?   ……   楚宅的露台也站了人,是相依相偎的一对。   起风了,楚燔用风衣裹住仲夏,并不催她回房。他从后拥着她,和她一起静静地眺望。   “还没看够?那边要拆迁改建高尔夫球场,户主都搬走了。”   “我知道。下次再来该完全变样了,所以想多看几眼。”   那个方向也是一片高档住宅区,她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在那里度过。   小区已经被围上了,再过几天就开工,推倒旧楼开挖地基,她现在回京城恰好赶上看最后一眼,下次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楚燔不说话了,继续拥着仲夏。偶尔轻吻她的发顶。   “我总在想,我要是和你一起长大就好了。”结果,楚弃凡成了她的青梅竹马,真是吃味儿。   “我也有这个想法呢。”她向他的肩膀靠去。   “我宁可是大杂院长大的孩子,也不想做什么豪门千金……哎。我好几个同学都是小学的时候父母离婚,因为父亲出轨或者包养了情人。还有的同学,家里投资失败,被并购或者破产……无限风光都是暂时的,充满了风险,还不如普通百姓踏踏实实过日子。”   “有一点点道理,不全对吧。”他从她的感慨里听出来一丝沮丧,扳过她的脸吻上去。   “担心我?多余了。我就是现在辞职,楚家产业一分不沾,也够养活你和咱们将来十代子孙。”   “……吹牛。”   仲夏想起刚才简宁宁发的几条信息。   第一条是截图,有人写了抹黑仲丽琴的帖子,一直在线的简宁宁差点气炸,正要举报,结果举报理由刚填完,点提交怎么都过不去,再刷就发现那个帖子不见了。   楚燔说过让她永远不必担心这些,她只要把精力放在她目前要做的事情上就行了。   满足地叹了声,从怀里取出一样小东西,抓过他的手套上去。   抱着她的男人微微一震。   戒指。她为他挑的婚戒。几时买的,他都不知道。   “我也想给你一个surprise嘛。”她亲了下他的脸,“快说好惊喜!”   “……好惊喜。可是,你哪来的钱?”   他知道她的小店虽然订单不断翻滚,但因为一直要占用资金,年底盘点分红才能拿到大把银子,平时那点工资哪儿够。   仲夏笑嘻嘻道:“明晖哥给我的。”   “什……”该死的二货居然抢在他前面!好大狗胆。   她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哈哈大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解释嘛。”   上次在海角阁替厉明晖又拿了头奖,仲夏按照承诺,把奖金全部留给了厉明晖。不料厉明晖因为这几个月卧薪尝胆发愤图强了,业绩直线上升,厉老爹终于放过儿子一马,恢复了他的“月钱”和信用卡额度。   厉明晖不再捉襟见肘了,就把这笔奖金又给仲夏打了回去。   “他说那本来就是我的,我赞助他,他现在用不着所以还给我了。好哥哥,别吃醋啦。”   楚燔脸色缓和几分,声音依然偏冷,酸不溜丢:“你那么多只竹马还有铁粉,好扎心!还不早点嫁给我,让哥哥心里踏实点。”   他扣住她的手然后去咬她的脖子,痒痒的,她笑个不停:“你不讲理,不是说好的么,哈哈哈不要啦求你了……老公。”   这是楚燔制定的计划,为了让她好好地出一口恶气。只是,按照这个计划他们暂时不能结婚。   在卓雅港与牧国平谈过之后她就一直在思考,到了现在,重新审视这个计划,脑中闪过一道光。   他对这个称呼相当受用,魔爪松开,她解放出来,摸摸他的脸,正色道:“听我说。你那个计划不错,不过,我想做点改动。”   ……   次年十月,江海。   牧珮雯听完白秘书的三季度经营情况汇报,猛地一摔鼠标。   她和仲夏同时就任副行长,仲夏负责的部门,业绩全线票红,三个季度下来居然创收一个亿,她拼死拼活却只有四千多万!   白秘书看着刚换过的地毯,下意识后退一小步。   七月初的时候,牧行长听完半年度的业绩汇报,怒气冲冲地摔了刚调好的咖啡。那是加了奶油的摩卡,白秘书不得不亲自换掉昂贵的意大利羊毛毯,虽说国锐不在乎这点钱,但这样的糟心事儿她不想再干了。   “牧行您别急,咱们还有三个月时间。”白秘书小心地说。   唉,跟着这样一位脾气大本事小的上司,好累。她在国锐集团董事会秘书处干得好好的,可是于总监开出了三倍的薪水,亲点她过来服侍牧大小姐,她身不由己……看在钱的份上。   “九个月。九个月了我都没干过那贱人,再来三个月能有多少起色?”牧珮雯站起来,烦躁地在巴洛克风格的豪华办公室走来走去。   白秘书知趣地闭嘴。依照她对牧行长的了解,接下来会有不低于一千字的咆哮式抱怨。   果然……   “那个贱人有楚燔撑腰!楚燔手里多少客户资源,统统给她了!什么存款、贷款、信托、理财、融资……都用不着请吃饭,打个电话就搞定!fuck!   “那个贱人坐享其成而已,偏偏还趾高气昂的,动不动就卡我,她不用爸爸分给她的忠诚老员工,偏要自己招人,结果招进来那些奴才和她一个鼻孔出气,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真贱,贱人招的人都是一样贱!……”   哦,讲多少遍了,没啥新意。白秘书一心二用,边听边暗暗吐槽。   牧行长恨不得骂掉人家几块肉的“贱人”,就是位次排第二的副行长仲夏仲行。至于一把手,姓邝,基本扮演橡皮章的角色,关键时刻露露脸表表态,业务交给仲行长、牧行长这样的副手。   两位副行长,仲夏排在牧珮雯前面,负责的部门略多一些。不管什么部门,只要分到仲行长手下,都会红红火火,而跟着牧行长的部门,只能恍恍惚惚。   仲夏借用了鲲鹏总栽楚燔的势,这没啥好说的,那是她的男票,谁叫人家命好呢?然而,牧行命也不差呀,于总监也是拼命把能拉的资源都倒给女儿。   所以,三个季度下来,牧行长赚到的营业收入不到仲行长一半,那就是个人能力的问题了。   白秘书在职场拼杀七八年了,看人很有一套。抛开各种暗地里流转的、有关仲行长身世的狗血八卦不谈,她认为仲行长是位富有魅力的领导。豪爽直率睿智大气杀伐果断,并且绝不摆架子,相处片刻即让人油然而生强烈的归属感。这样的修为,牧行长在哈佛牛津之类的世界顶级大学念上十年也是学不来的。   看看上司发泄得差不多,白秘书干咳一声,提醒道:“牧行,那个风华基金跨境并购的会议,下午是福华银行的熊总和您谈,我订好会议室了,这是会议资料。”   “哦,拿给我看。”   风华基金要买入的是意大利一个版权公司股份,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合作伙伴福华银行;福华银行则瞄到了如日中天的国锐,想和国锐银行共同出资,并引入了一批战略投资者。按照福华银行的设想,两家银行占大头,最大的出资和风险承担责任落在国锐银行。   这是一笔金额达数十亿的高信用风险业务,当然,银行收取的各种费用也是巨大的,仅仅资信费一项就有百分之一,那就是好几千万。   白秘书已用荧光笔标出重点,牧珮雯一目十行地看完,想起了什么,双眼迸发出精光,一改之前的颓丧:“我好像听说那贱人也垂涎这个案子?”   贱人。咳咳,名牌大学毕业的小公主,能不能注意文明用语。白秘书又干咳几声,回答:“是的。嗯……”   嗯,不过,谈不上垂涎吧。白秘书听说仲行长对这事有些……顾虑,搁置起来了,熊总这才跑来找牧行长。   换句话说仲夏行长觉得不靠谱,但这种话能跟牧行长说嘛,那不是又挨一顿臭骂。今天是周末,白秘书希望能保持一点好心情。   牧珮雯也没注意白秘书的迟疑,看完预估的收益,神采奕奕:“真是一笔大业务!”   “呵呵,是的。那个,牧行长您……”看过后面的风险评估报告没有?   牧珮雯合上风险评估的部分,把秘书的话堵了回去:“要是做成了,我们就能盖过那贱人!”   “……”白秘书囧。   收益高风险也大,要是踩雷了呢呢呢……搞错没有,是熊总求着她们,牧行长您要不要整得像上赶着一样。   牧珮雯一挥手,摆出铁娘子的气势:“晚上给我订海月居贵宾厅,我要好好招待熊总!”   “哦,知道了。”   ……   一周后。   “牧珮雯真的要入手风华基金,收购那家意大利版权公司。”与楚燔并肩在栈桥散步,仲夏不可置信地说。   那家公司专门代理世界顶级赛事版权,表面看风光无限。福华银行向风华基金出资10亿,牧珮雯代表国锐银行出资40亿,作为优先级资金。风华基金拿着这笔巨款,将购买意大利版权公司全部股份。   “这么大的事,她不和我商量,绕过我,利用于珍珠去压邝行长,加速走完内部流程,签下合同。我的天,真……”   真是让楚燔说中了啊!这大半年牧珮雯被她一路上涨的业绩逼急眼了,理智尽失。   楚燔牵起仲夏的手,将歪掉的戒指转正,顺便举到唇边吻了一下。   “所以,你真确定这笔业务风险很大吗?现在出境并购很火,那家公司也确实很高大上,牧珮雯今天上午跑到我办公室,得意洋洋的给我看合同,说她马上就能PK掉我,还故意不告诉我风华基金每个月支付给我们的费用。”   “呵呵,你怕会输给牧珮雯?”楚燔问。   “当然不是啦。”   她并不关心什么业绩竞争。牧国平所谓的“馈赠”股份,只是一根看上去很美味却永远不可能吃到嘴的胡萝卜,用来引诱她替牧家拼死拼活干下去(连带着激励不争气的牧大小姐),直到牧国平和于珍珠的儿子长大接手。   “我只想知道这个版权公司会不会出问题。楚燔哥哥,你是神仙吗?”   仲夏皱了皱鼻子。这个小动作让楚燔想起了上校卖萌时的样子。   “再这样问我就罚你。”无视其他散步的人,楚燔扳过仲夏的脸,逼近,“真、欠、吻。”   仲夏:“……”好吧,碧波苑住户越来越多,周围都是邻居,“哈哈那我等着神奇燔少一语成谶,渣渣灰飞烟灭。”   他低头,替她扣好风衣领口:“接下来配合我就行。”   晚霞满天,她笑吟吟地看他。她的男人,真养眼。颀长挺拔,线条生动,墨眉微敛,黑眸含情。   他的指尖有璀璨亮光一闪。是她为他买的戒指,虽然还没有领证,他已经戴了大半年。   “夏夏,你说过我冷起来的样子很吓人。希望到时候不要吓到你。”楚燔认真地说。   计划实施大半年了,一切顺利,然而接下来的几个月最最关键。   她一脸期待:“不怕,我家燔哥哥冷热都好看。”   “越来越贫了,该罚,罚你亲我。”   “别,有邻居在呢,唔……”   ……   十二月中旬,牧珮雯签下那笔收购合同不到三个月,国外忽然传来消息,那家牛皮哄哄的意大利版权公司被当地法院裁定破产。   国锐集团是上市公司,入资风华基金收购欧洲的体育赛事版权代理商,这条新闻曾经雄踞经济新闻榜首,现在版权公司破产,简直像在世人面前自扇耳光。   消息一出,国锐股价急剧下跌。每日一开盘,半小时内就砸到跌停板。   国锐集团并非牧国平一人所有,董事局股东多达50多个,牧国平以最高持股比例和集团创始人身份当选的董事长。现在股票狂跌,起因是牧大小姐的轻率,股东们对牧国平非常不满,要求他务必采取一切措施挽回股价。   牧国平第一个找的就是楚继雄。他希望楚继雄入资国锐,楚氏支持是个强劲信号,楚继雄不必购入多少股份,市场也能恢复对国锐的信心。   楚继雄和父亲、儿子分别通完话,让秘书给牧国平打了回去。   “抱歉了牧董事长,我们无能为力。”   牧国平揉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请你转告他,我女儿是楚燔未婚妻……”   秘书彬彬有礼地打断他:“您也说了是未婚。对不起。”挂断。   牧国平握着听筒,怔住。对方提醒他了,订婚这么久,他们还不结婚。当初楚老爷子不是很支持他让仲夏做行长吗?还说楚家需要能辅佐丈夫打江山的铁娘子。   楚继雄秘书现在却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现在楚老爷子变卦了?   牧国平委托熟悉内情的人打听,那人忙碌一番,甩了一个让他震惊失望的消息。   “大少爷和仲小姐都过于扑在工作上,聚少离多,看看感情淡下来了,就在日前,听说仲小姐在找房子,要搬出碧波苑。”   天哪,没正式结婚那么他就不能拍着胸脯向股东们保证楚氏集团是亲家,会背书国锐的坏账!那么,股价……   牧国平打听到的消息不胫而走,国锐股价继续狂泻,惹怒了其余股东,他们团结起来,按照公司章程中的紧急条款召开股东大会,牧国平被踢出了董事局。   “夏夏,你真的不替……爸爸,考虑考虑?”   一夜之间牧国平掉了更多头发,一夜未眠的他满脸苍白满眼血丝,嘶哑着嗓子给仲夏打电话。   “夏夏,你别忘了,你是爸爸的亲生女儿,虽然改了跟你妈妈姓,到底你是牧家孩子。去求一求楚燔,他不是很宠你么。”   仲夏呵呵。现在才说这句话?   “董事长,你说,我妈妈是清白的吗?”   “是的,是的!那些照片是你于阿姨交给我的,我当初气急了,后来醒悟过来,但是你们已经远走他乡,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们,又怕于珍珠害你们,只有偷偷帮助……”   哦,又是这番话,她连呕吐的感觉都没有了。   牧国平为什么每个月给仲丽琴的医院汇一部分医疗费?很简单,刘华告诉仲夏,他曾经亲眼目睹牧国平和于珍珠衣衫不整地从卧室走出来。牧国平这么做,是为了压服刘华,他也害怕刘华被逼急了不顾一切。   仲夏喝了口水,看一眼鼠标压着的辞职信。   没错,她从未想过要什么股份,不过是借着牧国平利用她的机会,反将一军,替她妈妈和她出口恶气!   她当行长这么久,累死累活的,给牧国平赚了不少钱。一个多亿,偿还十七年的生活费,足足够了!现在,到走人的时候喽。   “唉,好吧牧董事长,你和我妈妈也就这样了。然而,不好意思,这个忙我还是帮不了。”   “……为什么?”   “犯不着啊。说到底,我又不是你亲闺女,牧董事长。”   仲夏放下水杯,对着话筒莞尔一笑。   “你不是都说过了,有多达三~~家医疗机构出具的亲子鉴定书为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打渣爹的脸还是要放必杀招 第68章 给小楚发个红包吧   春节是在杏林湾度过的。仲夏带着已经抛掉双拐、利落走路的刘飞,搭乘长途大巴赶赴疗养院, 和父母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团圆饭。   根据大夫的评估, 仲丽琴已经可以出院了。仲夏打算年初十左右接父母,她已经买好了房子(所谓她要搬出碧波苑的消息就是这么来的), 是套精装修的二手投资房,春节前交的钥匙,需要花点时间收拾。   饺子出锅、盛碗,热腾腾地摆满茶几, 开饭了。小客厅围坐的一家四口,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电视机正播放春晚, 刚刚开始, 欢快的《春节序曲》乐音声中, 仲夏举起酒杯:“爸、妈,祝你们身体健康, 万事如意。”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只有经历过仿佛永无天曰一般的暗黑苦难的人,才能体会到这八字祝福的甜美。   仲丽琴抹抹眼角,刘华红了眼圈儿,两个人都也举起酒杯:“好、好。”   一饮而尽。刘飞也要祝酒, 仲夏笑道:“小飞你等一等,先让爸妈吃一会儿, 空肚子喝酒容易醉。”   “哦!”刘飞自己不吃,夹了只鸡腿放仲丽琴碗里,另一只夹给仲夏。   在家做惯了的,刘飞爱吃烧鸡, 仲夏也是,大鸡腿他会先给姐姐。仲夏笑着摇头,把那只鸡腿夹给刘华:“爸爸吃。”   刘华才是最大的功臣,仲丽琴住院五年多,因为刘华照顾的好,不怎么显老,可是刘华看上去老了十岁。   “夏夏,你吃。”刘华喉头哽咽,他是个泪点低的,这种时候尤其爱掉金豆子。   仲夏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爸你吃。我要减肥,成天和客户吃吃喝喝,胖了好多。”   “姐你太瘦了,还可以再胖至少二十斤。”刘飞讨好地说。   仲丽琴夹了个饺子在醋碟里蘸了蘸,塞到女儿嘴边,看着她像嗷嗷待哺的小山雀一样叼住,笑道,“你不是说辞职了吗,还跟客户吃饭?”   呃,那不过是跟爸爸打太极啦……仲夏嚼着饺子,含糊不清地说,“以后我尽量不大吃大喝,一胖毁所有。”   尽管住在医院,报纸新闻仲丽琴都看,很关注国锐发生的一切。关于“出气”计划,仲夏本来想瞒着仲丽琴,再一想,这正是母亲心心念念愤愤不平的,让她知道了也好。于是简单讲了自己的打算,在国锐这些日子,仲丽琴一直替仲夏捏着一把汗。   与牧国平最后那通电话,仲夏将录音放给仲丽琴听,仲丽琴照旧是颤抖着痛哭了一场,算是彻底泻净了心头郁气,当晚,居然吃了两大碗饭。   善良懦弱了一辈子,被渣男毒妇坑害了这么久,总算小小地扬眉吐气了一把。   活到四十多岁,唯一的安慰就是生了个机灵又争气的女儿。   仲丽琴慈爱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刘飞,又看向笑着给仲夏夹菜的刘华。哦,不能说女儿是唯一的安慰了,年轻时遇人不淑,然而,接下来她就碰到了这样好的爷儿俩。   马上就可以出院,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女儿也有了小楚这样出色又体贴的男朋友,但是……   “对了夏夏,”仲丽琴拿出手机,点开一个专门报道豪门八卦的app,问道,“我看新闻说,你和小楚闹别扭了,真是这样吗?”   “……”咳咳。仲夏差点噎到,“妈,你什么时候装了这个,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东西。”   国锐董事长虽然易主,但牧国平手里的股份还是相当不少。尽管被迫让位,他还在东奔西走,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势力,试图有一天杀回董事局。牧国平曾经打着楚氏集团董事长未来亲家的名号游说银行增加信贷支持、挽回颓势,为了不给他念想,仲夏维持了与楚燔的“冷战”。   革命尚未成功,cp仍须努力。想让众人相信就得演逼真一些,冷战之下众说纷纭,连解除婚约的猜测都有。   仲丽琴看的这个app更是浮想联翩,每每引用不透露姓名的“权威知情人”意见,看得仲丽琴心惊胆战。像这次来看望她,小楚没陪夏夏来,今天除夕,到现在了小楚也没给夏夏打电话……该不会媒体报道是真的吧。   “但是这新闻上说……唉我确实好久没跟小楚讲电话了,你也忙他也忙,你们两个这样下去感情真会淡下来,夏夏,你辞职了正好,多点时间陪小楚。”   “……妈妈真偏心,人家还要开店。”即便真是这样,凭什么就向着楚燔!   仲丽琴苦口婆心:“店里有小飞呢,你歇一歇。不是我偏心,小楚那孩子实诚得很,你先让步了,他知道你心里有他,会加倍对你好的。啊你看这样好不好,过新年了,你给他发个微信红包!”   仲夏:“……”   好么,这个坑女票的办法就是楚燔想出来的,她扮演得多辛苦啊,还要给这家伙发红包?   “我现在也联系不上楚燔。他在外国出差,这会儿应该是凌晨三四点,睡得正香呢。”   “唉,那好吧。等他起来了,你再给他发红包,多少没关系,是个心意。”仲丽琴不放心,说完又强调:“发完了,截图给妈妈看。”   “这个……哦。”   仲夏泪奔。妈,我才是你闺女好吧。   ……   迁入新居之后,仲夏在朝露晨曦请齐藤信治吃饭。   齐藤信治还在江海市的齐藤银行工作,但已经不再做高高在上的副行长,他的职务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银行客户经理。   仲夏给父母买的房子在江海西区,九十平米的两居室,小区环境不错,楼密度低性价比高,仲夏申请了个人住房贷款,受理申请的客户经理,正是齐藤信治。   仲夏找齐藤信治批买房贷款,源于一次偶遇——   她找闫清问母亲病情,在诊室门口遇见了齐藤信治,原来他在找闫清治疗。齐藤信治的确有点儿孤僻兮兮的病症,在妙手神医闫大夫的谆谆开导下,居然向正常人进化了不少,能和小伙伴基本愉快地聊天了。那天,齐藤信治和仲夏聊了一会儿,听说她想买房子,就建议她到齐藤银行来。   “仲小姐,感谢赐饭。”   齐藤信治的中文进步了不少,然而,囧囧有神的是……略古板。   “别客气。”仲夏铺好餐巾,笑着说。   “齐藤先生,有你出面为我快速批下一百多万的贷款,我请你吃顿饭是应该的。本来想请你吃日料,但是那家店太火了,我没订到座位,只好来这里。”   齐藤信治喝了一大口纯净水,点头道:“这里很好。我来吃过。”   仲夏猛然想起来,去年她和厉明晖在这里吃饭,看见了齐藤信治和牧珮雯,就坐在离现在不远的卡座。   齐藤信治看着她,也想到了那一天,说道:“上次来还是和牧小姐一起,并且很巧,我看见了你。”   对,那顿饭上,这位踌躇满志的齐藤皇太子,被牧珮雯撺掇,饭后就指使保函部,撤回了给鲲鹏的跨境保函,闹出后续一系列风波……   “那是一次不愉快的相遇。”齐藤信治疑似脸红,“我当时,比较目空一切。”   仲夏干笑。   “哈哈没关系,谁没有那啥的时候,都过去了。嗯,齐藤先生……”   “叫我阿治,仲小姐。“   齐藤信治站起来,双手托着一张质感十足的黑色的卡片,是江海一家会员制台球俱乐部的会员卡。   “这是俱乐部送的副卡,送给你一张。希望你能去那里玩,我向你学艺。”他诚恳地说。   仲夏接了过来,“谢谢……谈不上学艺,一起切磋哈哈哈。那你也叫我仲夏好了,我那些朋友都这么叫。”   吃了一会儿,两个人聊得更热乎了些,不知不觉谈到了齐藤信治的英国留学时光。   仲夏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阿治,你和牧珮雯是同学,那么现在……”   他曾经那么讨厌女性,还能和牧珮雯关系亲密,说明牧珮雯很厉害呀。那么,现在牧国平急需拉到银行赞助,牧珮雯有没有去找齐藤信治?   齐藤信治沉默地用餐巾擦手,一举一动都斯文优雅。慢慢地,他开口了,语气微微凝滞,“仲夏,牧小姐曾经是我唯一的女性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齐藤明美对这个儿子寄予殷切期望,对他的教育严厉到野蛮,稍不满意就打骂,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因此,齐藤信治对母亲在内的女性抱着抵触情绪,随着年龄增长,演变成浓烈的憎恶。   “牧珮雯,救过我的命。那时,我沿着泰晤士河走了很久,想要跳下去……”   然后,她大喝一声,及时制止了你,并且慷慨激昂地向你演说人生意义?仲夏腹诽,实在无法想象牧珮雯会有这样的善举,在她的记忆里,这位恨不得她去死的女孩,面对她的时候连笑容都是一成不变的……阴冷。   “她直接喊住了我,问我是不是丢了钱包回不了家,很nice地给了我十镑,让我搭地铁回去。”   “哦……”   偶然的善意,挽救了生性孤僻的、在异国他乡备受就学压力,心理濒临崩溃的惨绿少年。   “那时我刚中学毕业。后来大学开学,我发现她和我一个学校,还分在同一个学习小组……就这样了。很简单。”   仲夏点点头。   “但是,昨天牧小姐给我打电话,我拒绝她了。我已经没有那么高的权限。”并且,也不会再轻易相信了。   仲夏低头喝水。吃一堑长一智,齐藤信治放弃了这份友情,她听得出来,他有一点点沮丧。   说什么好呢……成长就是这样。她在乍然明白一向温柔可亲的“雯雯姐姐”其实十分恶毒的时候,也有天崩地裂的感觉。   “不过,她求我另一件事,我答应了。她的父亲突发脑溢血,京城有家中日合资医院是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权威,我的母亲在那里可以说得上几句话,我替牧小姐申请了一个床位。”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宝说没看懂,把66,67章修了修,增加了几百字。 第69章 冷了个战   之后的一个月里,牧家可以用《红楼梦》里的一句话形容:忽喇喇似大厦倾。   牧国平突发脑溢血住院, 抢救过来之后成了植物人, 于珍珠并没有好好照顾他,反倒趁他不能动也不能说, 代他签了一系列让渡书,将牧国平名下的财产统统划到自己或者自己亲戚的名下。   在新任董事长的领导下,国锐集团的股价不再下跌,于珍珠依然保有不小的股份, 可以继续过着富婆的生活区。   孰料没多久, 有位网名为“匡扶正义的青蛙”的网友发帖, 称国锐集团前董事长夫人于珍珠的弟弟利用在国锐银行的高级职权协助洗钱, 言之凿凿, 贴了大笔转账记录,资金流向是国外一个账号, 户名恰恰是红色通缉令外逃人员之一。   京城公安局高度重视,立即组建专案组进驻国锐集团彻查。   受此影响,国锐股价再度狂跌。新任董事长非常恼火,号召集团全体员工积极向专案组举报所掌握的一切线索, 并设了高额奖赏。   鼓破万人捶。激励之下,不到一个月, 专案组带着丰富翔实的证据大胜而归,于珍珠好几个兄弟都成了嫌犯。身为他们的姐姐、兼集团前财务总监,于珍珠难以摘清自己,一起被带进了看守所。   于珍珠名下产业被查封, 账户冻结。牧珮雯面对嫌犯母亲和植物人父亲,竟然收拾了家里仅剩的现金,和一位英国男友远走高飞了。   走之前,牧珮雯做了一件踩基友的事。她偷了楚奕焕的网银钥匙和密码,登录他的网银账户,把所有的钱都转去了国外。   楚奕焕数年前和黑社会组织成员往来,卫骐已经抓住了金华一干人等,他们把楚奕焕供了出来。楚奕焕正苦苦哀求长辈们罩他,这时牧珮雯却给他背后一刀,他气得发疯,又揭发了于珍珠秘密行贿政府官员的事,并提供了重要线索。   几年后,有人在英格兰某个乡村酒吧看见一位靠弹钢琴谋生的中国女人,打扮得十分华丽,但看起来比她号称的年纪老很多。她琴技平平,报酬仅能维持温饱,因为实在是游手好闲,除了晚上弹弹琴别的活儿都不肯做。   这个女人经常酗酒,每每喝醉,就哭着说起自己的故事。她说她是落魄的豪门公主,身世离奇凄惨,被恶毒小三赶出家门,辗转流落到英国,又被渣男骗财骗色……众人开始还惋惜同情,甚至接济她钱,到了后来,人人倒背如流,耳朵要起茧,连一句叹息都懒得给予。   这些,当然是后话。   此刻,牧家人不得不搬出华美的别墅,回到老家。他们是:七十多岁的牧老太太,牧国平不到五岁的儿子,妹妹妹夫等等。于家亲戚也在同一个县城,牧珮雯的私奔使得牧于两家成了仇人,成日里争吵不断。   “案件到了起诉阶段,法院判决后,于珍珠和她的兄弟们不光坐牢,还得罚很多很多钱。光洗钱那一项就够他们喝一壶的,还有贪污和贿赂,哎,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刘飞念完新闻,感慨道。   仲夏看了看母亲。仲丽琴低头织毛衣,表情淡淡的。   是想到那些受气憋屈的日子了吧……   刘飞曾经偷偷告诉仲夏,牧老太太曾让大女儿给仲丽琴打电话,求她“伸把手”。这位是仲丽琴从前的大姑子,在牧国平几个姐妹里欺负仲丽琴欺负得最狠。仲丽琴默默挂断,然后让刘飞拉黑了那个电话号码。   仲夏给刘飞使眼色,刘飞吐吐舌头,溜了出去。   仲夏走到仲丽琴身边坐下,靠上母亲的肩膀:“妈,这些和你没有关系了,高兴一点。”   “那种无情无义的人,确实和我没关系。”仲丽琴板着脸,“但我还是高兴不起来。”   “嗯?”   仲丽琴拿出手机,点开那个专门报道豪门八卦的APP:“你和小楚到底怎么回事?”   仲夏看完那条新闻,脸色冷了下来。   楚燔在国外出差,和客户会谈,被狗仔拍到,他没有戴那枚婚戒。   她和楚燔维持着“冷战”,为了让大家相信,两个人联系极少。刚好楚继雄交给楚燔一项重大任务,他在国外要待至少两个月,现在已经走了一个半月了。   定下计策的时候他说,希望你不要被我冷下来的样子吓到。   她本来觉得还好,无非就是不打电话不发消息嘛,她可以抱着上校聊天,萌宠都随主人,她把上校当做他就是啦!   然而,现在计策成功了耶,楚燔这家伙,难道……真的对她冷了?   居然不戴戒指了,那可是她给他买的!   心里掀起滔天浪潮,挤出笑容道:“咳,有什么大不了,戒指嘛,男人其实不习惯戴的。也许他洗完手忘了戴,或者是弄丢了,不算啥……妈妈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别看这种捕风捉影的新闻,把它卸掉吧。”   “哎,别……”   仲丽琴看着女儿不由分说删掉了这个软件,嗔怪道:“妈妈这是担心你们。你赶快给他打电话,关心关心人家。现在店里有小飞看着,你不要再跟从前似的天天长在那儿了。”   仲夏拿着手机走向阳台:“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打。”   然而,她并没有打通楚燔的电话,话筒里传来甜美的电子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她看了一眼时间,不对啊,这个时候楚燔的时区是大白天。   把那个新闻截图发微信给他,又敲了三个符号:???   哼,本未婚妻心情不愉快了,收到麻溜回复。仲夏忿忿地想。   半小时过去了,对话框还是静悄悄的。   “叮咚。”   手机有动静了,不过,这个声音不是微信新消息,而是微博推送。   楚弃凡发了一条微博,是一段他弹奏的视频。   那是一支相当经典的婚礼钢琴曲:《Canon in D》。   楚弃凡艾特了一个自媒体号,正是发布那条八卦新闻的官微,并写了几个字:“到时候我弹这个。”   很短的话,固执,带着几分愤怒。他在表态,他相信楚燔和仲夏一定会走进结婚礼堂。   仲夏眼底一热,看向评论区。   粉丝纷纷评论:“现在的无良媒体为博眼球啥节操也不顾了就喜欢瞎扯淡/怒火/怒火/怒火/”   “相信爱情相信Chris相信哥哥嫂嫂会把爱情进行到底!大哥大嫂会终成眷属哒~~/鲜花/鲜花/鲜花/”   仲夏不觉莞尔。这些小姑娘都以Chris女朋友自居,她成了他们嘴里的“国民大嫂”。   ……呃,那楚燔就是国民大哥喽?国民大哥,你在哪儿!   “夏夏,怎么样,打完电话了吗?”仲丽琴关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他……我没打通,可能他这会儿不方便。”仲夏有点心烦意乱,“时候不早了,妈,我先回去了。”   “那也好,晚上你再给他打,好好地说别跟人家发脾气噢。”   “知道了。”   ……   仲夏已经买了车,是辆迷你,载着刘飞离开了父母的家。   现在刘飞、李其和王钊都各自买了房子。仲夏把刘飞送到他住的小区,独自驱车驶向碧波苑。   她还住在那套别墅里,只有上校陪着她。   楚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姚敏回了京城,楚燔也在国外,碧波苑的大房子空荡荡的,仲夏下了班都会在父母家里多待一会儿。   刷卡进屋,仲夏喊:“上校,上校,咪咪咪?”   猫咪没有跳出来迎接,看样子又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   和它的主人一样。   晚饭在父母家吃过了,仲夏换了衣服,准备去洗漱。   咦?卫生间的灯亮着,她早上离开的时候明明关上的。   碧波苑的安保非常好,所以她放心地一个人住,难道……   仲夏眯了眯眼睛,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抽出压在枕头底下的球棒。   举着棒子,她悄悄向目标靠近,靠近,拧上卫生间的门把手……   淅淅沥沥的水声,浴帘后面有人,卧槽好大胆的小偷。   仲夏刷地掀开浴帘:“看棒!”   “啊——”她尖叫。   那赤.裸的男人飞快地转身,以一个漂亮的格斗动作夺下她手中的球棒,还把她紧紧扣在怀里。   “夏夏,你要谋杀亲夫么!”   ……   “原来是这样,你手机掉了啊,怪不得我打不通。”   仲夏红着脸煮咖啡,边操作边偷看用浴巾擦头发的楚燔。他已经穿好了衣服,脸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气。   一个多月没见了,楚燔黑瘦了一些,然而……还是那么魁梧壮实,富有型男魅力,这源自刚才她在浴室里那惊鸿一瞥。   “你怎么跑我这儿洗澡?我以为是小偷。”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遇到点小情况。”   钱包手机被偷了,房卡在钱包里,他就翻墙跳进来了。仲夏把备用的房卡压在院子里一只大花盆底下,这个他知道。   楚燔看她一眼,脸上浮起坏笑:“这儿我不能洗澡吗,嗯?”   “……不能。”   她打开那个新闻,气鼓鼓地走到他面前:“你真的没戴戒指,是忘了还是继续做给媒体看?”   其实早在专案组进驻国锐的时候他们就停止“冷战”了。   楚燔扔掉浴巾,大手一伸将她搂在怀里,一起看那条新闻。   “嗬,拍得好清楚,怎么这么巧。”   “这么巧,你没戴让他们拍到了。”生气,“你是不是习惯了一直冷冷冷……哎哟。”   眼前一黑,她被男人压在沙发上,撅起来的小嘴让他堵住。   他狠狠地吻她,将她吻得差点儿窒息,拼命掐他才放开:“小笨蛋!”   他给她看那只手,手指背上还有疤痕:“你老公受伤了,没法戴戒指。”   她看着那紫色的血痕,立即心疼起来:“啊,怎么回事?”   “油田招标,我们中标了,结果庆功宴上有人闹事,估计是竞争对手找来的流氓。”   “我的天哪,后来呢?”   “打了一架,报了警,搞定了呗。”见她眼泪在眼眶打转转,他伸手抹掉,在她红艳艳的唇上啄一下,“我就伤了这么点儿,没事。”   第二天接着谈签约,谁知就让拍下来了。狗仔队为了搞独家消息真是舍得花钱花功夫。他归心似箭,签约完毕就跳上出租车奔机场,结果下飞机还丢了手机钱包,好倒霉。   仲夏抱住楚燔,轻轻地抚摸他的脊背。说得轻描淡写的,这其中的凶险,他都有意略去了……   “对不起嘛。”她伏在他耳边小声说,“真是不巧。我、我就是,嗯……”   “嗯”了好几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楚燔低笑一声,冲她俯下头,再次吻住。   这次的吻带着热热的渴求,她知道他想做什么,羞得推他,可是根本没有用。   “宝贝。”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今天不是姨妈期,不是任何不方便的日子,我妈不在、你弟弟也不在,你可再也逃不过去了。”   “不行嘛,我们还没领证……”   “明天就领。今天先上车。”他说完,倏地掀掉自己刚穿的衣服。   仲夏:“……”   这次是真的跑不掉了,挨饿那么久的男人,来势汹汹啊!   “喵呜。”   忽然有个东西跳上楚燔的背,正是刚才消失不见的上校,小家伙激动地抱住主人的脑袋,舔个不停。   楚燔:“……”   好吧,关键时刻,总有各种不讨巧的东西。 第70章 终于领证啦   今天运气很好,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的人没有那么多, 楚燔和仲夏很快就排到了。   填写登记表、核对证件之后, 他们被引到结婚登记处里面的一个小房间,拍摄结婚证件照。   两个人都有点紧张。并肩坐在镜头前, 不知不觉的眼神儿就开始发愣。   拍照的是位慈祥的老爷爷,红光满面,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戴着老花镜, 笑眯眯地道:“孩子们, 放松点, 叔叔技术很好, 会把你们照的漂漂亮亮的。”   居然被当成孩子, 好暖的感觉。仲夏深吸一口气,挤出来笑容:“嗯!”   其实就是太激动了。她从包里拿出小镜子, 最后一次(不记得是今天第多少次)地审视自己。   好仓促。她上身穿着的这件浅红色的高领羊绒薄毛衣是去年买的,洗了几水有些松了;她的头发也好久没做护理了,看起来不够黑亮;妆化得不够自然,她向简宁宁学习化妆技巧但是还远未出师……   怎么看自己怎么不满意。   没办法, 实在是被猴急未婚夫缠得不行。本来她觉得他刚出了那么久的差,该再休息几天, 可是楚燔说什么也不肯。   “够美的啦,姑娘!”   老师傅笑着对楚燔说,“小伙子,你媳妇太紧张了, 你劝劝她。”   楚燔就握了握仲夏的手腕:“夏夏你看起来非常漂亮,我好喜欢。”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干巴巴的。这家伙,闹着喊着要来,来了自己也这样。   仲夏又是一下深吸气,把镜子放回包里:“真的吗?”   “真的。”   “……哼。”   他明明早上看见她化妆的样子还说不习惯,说喜欢看她的素颜。   老师傅站在门口,仲夏看见有人探身张望。应该是排队等拍照的情侣,嗯还是别耽误时间。   她向楚燔凑了凑,对老师傅嫣然一笑:“叔叔,我可以啦。”   “哎,好,真乖。”   拍照开始了。“咔嚓”、“咔嚓”、“咔嚓”……   刺眼的光闪了一下又一下,老师傅还是不满意。   “我说,小伙子,你也很紧张吗?怎么笑成这德性。”老师傅一张张翻着照片,皱起了花白浓眉,“跟包办婚姻似的!”   楚燔:“……”   老师傅对仲夏一努嘴:“姑娘,劝劝你爱人呗。”   爱人。哎呀,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她的爱人了。   仲夏心里甜甜的,伸手拍了拍楚燔的肩膀,柔声道:“好哥哥,你放松点嘛~”   嗲嗲的小嗓音,贴着他的耳朵,楚燔听得酥酥.麻麻的。   要在平时他就笑了,还会亲她一下。可这会儿有老师傅在,外人跟前他向来是偏冷峻的,这是渗入骨子里的习惯,面部肌肉怎么也无法调整。   “好、的。”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板着脸,很不情愿的样子。   老师傅无语问苍天。   “姑娘,你手机借我用用!”   仲夏忙拿了出来。老师傅打开摄像头对准她,用油腻腻的语气道:“美女,想谁呐?”   楚燔:“……”   仲夏“噗嗤”笑了出来,老师傅手指一点,把抓拍的照片拿给两个人看。   “看看人家姑娘笑得多甜!小伙砸,要比着你媳妇儿这个样子笑哦。”   老师傅说完,并不把手机还给仲夏,拿着它走到照相机架子前,另一只手调整镜头:“新娘子新郎官儿,看过来看过来,看我手里美美哒新媳妇儿~”   “咔嚓。”白光一闪。   “哎哟,总算是差不多了。”老师傅看完,站直,满意地推了推眼镜,“好啦,马上打出来!”   仲夏转过脸,楚燔脸上还带着笑容。   他穿着黑西服、白衬衫,打了根酒红色的领带,这样笑意十足的样子,真是好看爆了。   哎,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摄影师,晓得怎么调动这位“男一号”的情绪。   ……   照片印好了。大红背景正中央坐着喜气洋洋的一对,男的英俊温柔女的娇俏甜美。办理登记的是个圆脸女孩,拿着照片看了又看,赞道:“你们两个颜值好高,真是太般配啦!”   “谢谢!”仲夏笑着说。   女孩在两张红色证件上打了钢印,双手捧着递过来:“恭喜恭喜啊。”   这家民政局很有趣,每出一对结婚证,房间里就会响起《婚礼进行曲》的音乐,虽然只有一小段,却已足够渲染气氛。   仲夏接过那两个新鲜出炉的小红本,再次笑道:“谢谢。”   楚燔也道了谢,揽住仲夏的肩膀向外走去。   余音袅袅,庄重,神圣,安祥。仲夏走着走着,发现自己看不清楚,原来是又要掉眼泪了。   啊,太不争气了。昨晚根本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怎么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   迎面走过来更多的情侣。仲夏低了头,正要偷偷擦掉,楚燔扳过她的脸,手指轻轻一抹。   “哭什么,小没出息的。”他边替她擦泪边低声说,“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走错了房间。”   隔壁是离婚登记处,仲夏瞪他一眼:“好啦!笑给你看,嘿、嘿、嘿。”   他拧她的脸蛋:“傻样儿!”   “没有你刚才傻,人家摄影大叔都吐槽你。”   这时从隔壁房间过来一位女办事员,看见了这一幕。   女办事员走向柜台,对正向电脑里输入信息的圆脸女孩道:“小萍,我那边印油没了,一堆人急等着办手续,你这儿有多的没,先借我用用。”   “好的李姐。”   李姐借过小萍递给她的印油,扭头看了一眼,感慨道:“我真喜欢在你们这屋待着。来的一对对全部喜洋洋、甜蜜蜜,不像我那边,天天都是离婚的,打打骂骂哭哭闹闹,还催着我快点办快点办……唉,耳朵疼脑仁疼心情也不好。”   领导应该给受理离婚登记的同志发放抚慰金!   小萍叹了一声:“李姐,这你就不懂了,其实吧……”   柜台外面传来大声喧哗,两人急忙看过去。   门口忽然冲进来一男一女,大概是办离婚走错了房间,这俩正怒火中烧,一路走一路骂,还不时你捅我一拳我搡你一掌的。   男的光顾着打骂了,撞到了一个胖乎乎的新郎,被反作用力冲击,直直倒向仲夏。   楚燔左手正揽着仲夏的腰,见状飞快地托起她,身子一转躲了过去。   “哇哦——”   等候的情侣都呆了,女孩子们缓过神,立即热烈鼓掌。   “这哥哥好帅好酷啊!”   “公主抱好宠溺嘤嘤嘤。”   “老公,人家也要!”   女孩们星星眼,男士也有说话的,有个黄毛青年笑着对楚燔道:“哥们儿真行啊,妥妥的妻奴,鉴定完毕。”   黄毛的女朋友立即拧他耳朵:“人家这叫爱老婆好吧,你给我闭嘴。”   仲夏脸红到耳朵根。楚燔放她下来,她对众人笑了笑,抓住楚燔的手,拽着他低头跑了出去。   “哈哈哈,好可爱的一对儿,看起来就像会白头到老。”   在满屋笑声中,李姐笑着对小萍说,“我相信我这辈子都不会碰到他们来找我办业务。”   “那肯定的了。”小萍也笑,笑完,又叹了口气。   “李姐,这就是我要跟你诉苦的。我这种万年单身狗啊,时时刻刻都要面对刚才这种甜到齁的虐狗画面,吃狗粮吃到吐血啊呜呜呜。”   “……说的也是。”   领导应该给受理结婚登记的单身狗发放抚慰金!   ……   坐在副驾驶座上,仲夏的脸还是滚烫的。   终于,结婚了……   “又发傻了,嗯?”   楚燔插了车钥匙,见她怔怔的,探身过来将她的安全带扣上,趁机在她唇上啄一下。   “老婆,你终于是我的了。”他笑着说,“走吧,去爸妈那儿。”   楚燔嘴里的爸妈,当然是她的父母。今天出来办理登记,并未事先禀报他们。   “好的。”仲夏说。   妈妈一定又惊讶,又欣慰,她想。昨天还在念叨那篇八卦新闻,今天,女儿就和男朋友办理了结婚登记,这大起大落的,妈妈的心脏受得了嘛……   宝马车开进了主路。仲夏越想越不放心,把两个小红本拍了下来,发给仲丽琴。   “报告妈妈,我们结婚了!”   消息还没点发送,仲丽琴打了过来。   “夏夏!我的天哪,你,你不是和妈妈开玩笑吧……”仲丽琴颤声道。   “是真的,楚燔昨天晚上就回来了。然后……然后今天一大早我们就去登记了。”仲夏红着脸说。   “妈妈,对不起,应该先跟你说一声,下次我再也不这样了……嘶。”   脑门被弹了一下。楚燔在磨牙。   “哈哈哈,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仲丽琴笑得很开心,“这这,这可真是太好啦!”   话音一转,多了丝羞愧,“呃,夏夏,还是你说的对,那种捕风捉影的APP果然不靠谱。昨天你走以后我偷偷装回去了,我马上、马上就卸掉!”   仲夏:“……”   真是不听话的老妈。   “妈,不多说了,楚燔在开车,我们马上就去你那儿。”   仲丽琴顿了顿:“不用不用!你好好陪小楚,都那么久没在一块了。今天就别过来了,反正你昨晚刚来过,妈妈不怎么想你,哈哈哈。”   仲夏:“……”   顿时变成了泼出去的水。   楚燔开着车,一直聚精会神的听仲丽琴说话,笑了起来,高声道:“谢谢妈!”   “哎!”仲丽琴的声音有点哽咽,“小楚,好好待夏夏。”   “一定!放心吧,妈。”   通完电话,仲夏悻悻道:“好啦,妈妈体贴我们,那……”   他们都请了一天假。平时忙得不可开交,现在不必陪父母,属于小夫妻的时间就很多了。   “等下咱们去哪儿?”   楚燔看她一眼,目光既深沉又邪恶:“你说呢?当然是,马上回家!” 第71章 婚昏然了   关于楚燔那个笑容,行车半小时后, 仲夏觉得自己会错了意。   他正驶入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停车场, 他们去那里无数次了,采购食材。   原来不是猴急猴急的“绑”她回家, 行种种不可描述之事……咳咳脑补过度,毕竟还不到十一点,结婚使人昏昏。   “中午打算在家吃饭?”仲夏问。楚燔的厨艺比她还棒,更喜欢自己烹饪。   “是啊, 出国这么久了, 天天在酒店里吃, 真怀念我的手艺。”楚燔回答。   “……哼, 为什么不是怀念我的手艺。”   他低笑了一声:“唔, 更怀念你的。独在异乡为异客,宝贝老婆的一切我都怀念。”   仲夏:“……”   甜是很甜, 为毛她总是听出来一丢丢的污呢?   ……   楚燔还是挺浪漫的,结为夫妻之后的第一顿饭,他准备了法式大餐,即便现在是白天, 他还特意翻出一对明晃晃的银烛台。   香煎鹅肝,火腿, 熏三文鱼,奶油龙虾汤,红酒牛排,甜点是酸奶果粒拌的八喜冰淇淋。   除了甜点是仲夏做, 其余均出自新郎官之手,色香味美,真正的饕餮盛宴。   仲夏把切好的草莓倒进玻璃碗,扭头看专心煎牛排的丈夫。   头戴厨师帽,米色大围裙罩着深蓝色衬衫,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结实的手臂。微微低着头操作,脊背挺直,还是那么魁伟刚毅。   他是她的了。自从两年前这个男人走进她的视野,她那不时掠过阴霾的生活,变得明净、亮丽,充满了欢笑。   她不知不觉地走到楚燔身后,搂住了他。   “这就忍不住了?再等一会儿,这享用美食呢,就是要保持饥肠辘辘。”   耳朵紧贴着宽阔温暖的后背,听到的声音更低醇,融入了氤氲食物香气,显得格外宠溺。   “知道啦,我就是想抱抱你。”她踮起脚尖,在他耳后啄了一下。   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楚燔关上火,转过来扣住她,像抱小孩一样把她抱起来,放在流理台上。   “小坏蛋,再这么撩我我就在这儿吃掉你。”他捏捏她的脸,哑声道,“马上吃饭了,给我乖一点。”   “……哦、哦。”   太熟悉他,这是情潮涌动的征兆。原来那个地方碰不得啊。仲夏红着脸想。   ……   做过千百次的美梦,终于变成了现实。   遏制许久的热情得到释放,像奔腾的海浪翻滚肆虐永无休止。   仲夏觉得自己变成了惊涛骇浪之中的一片小舢板,被激流冲撞席卷,时而抛上浪尖时而甩至海底,粉身碎骨、精疲力尽,然而那片沸腾的海洋,仿佛永远没有静下来的时候一般。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待到睁开眼睛,好像还在梦中似的,觉察到身后传来的沉稳呼吸声,才发现枕在结实的手臂上,后背贴着温热的胸膛,轻软蚕丝被之下,她和他都身无寸缕。   慢慢地动了动,四肢略有些酸软,倒也没像之前想的那么乏。到底是25岁的大姑娘,平时又经常锻炼。   回想入睡之前的光景,疯狂甜蜜的一幕幕,脸刷地烫了起来。他还在沉睡,都说这种事情男人耗费的体力更大,那会儿他那么贪婪,所以……   她小心地在他怀里转身,痴痴地看他。浓密的剑眉与眼睫构成四道黑线,生动地勾勒出粗犷俊毅的容颜。目光顺着鼻尖溜向微抿的唇线、冒出细密胡茬的下巴、喉结。   哦,那里有一抹红痕,是她留下的。那时她求他来着,可惜,不但毫无用处,反倒……所以她气呼呼地咬了下去。   楚燔大她4岁,那就是29了。29岁身强力壮、对她垂涎三尺的单身汉……真可怕。   没洗澡就睡了,身上黏黏的。看他睡得香,她轻手轻脚下了床,顺手捞起他丢在床头的衬衫披上,向浴室走去。   “去哪儿?”身后响起慵懒的声音,沙哑磁性。   她转过身,脸已经红成了熟苹果:“你,你醒了。”   娇俏可人的小女人,穿着他的大衣服,下摆露出两条修长而富有弹性的美腿,真是无法不回忆起入眠之前的美景……   楚燔将她从头看到脚,眼底已经又燃起火焰,低低地道:“过来。”   他已经坐了起来,被子滑到腰部。仲夏不敢看他,在热辣辣的目光里低头盯着自己的脚:“我去洗洗,马上就好。你再睡一会儿……啊!”   原来他掀掉被子下地,就那么粗噶地走向她,把她托了起来。   “我和你一起洗。”他贴着她的耳朵说,低沉的嗓音难掩红果果的欲念。   “……”   这是格外漫长的一天,三月里了,处处弥漫着春的气息。   ……   白天勉强算尽兴了,晚上楚燔就没有再纠缠他嚷嚷着腰酸背痛腿抽筋的娇妻,洗漱完毕,规规矩矩坐在被窝里看笔电。   仲夏也在看笔电。她每天晚上都会上网,看看舒夏之风的销售情况。尽管小店大部分事务交给了刘飞,又有简宁宁这样能干的助手,她还是会浏览一下。   “小飞做得很不错。照这样下去,我真的可以做甩手掌柜啦。”仲夏笑着说。   “好得很。”楚燔摸摸她的脸,“以你现在的阅历,小店已经拴不住你了,你可以把它完全交给小飞,做点儿更好玩的事。”   “更好玩?……我知道了,你是说上次跟我提过的那个,网商银行?”   做银行行长这一年多,楚燔给她挑了强大的专业团队,又手把手地教她如何经营、操作各种金融产品。有这样的强势辅佐,仲夏迅速修炼成一名金融职场“白骨精”,用楚燔的话说,她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网商银行方兴未艾,通过互联网向个人消费者和中小企业提供金融服务,市场潜力巨大,楚燔经过一番调研,决定进军这块蓝海领域。   “我办一家网商银行,让你做营销部总经理,怎么样宝贝?”他在她额头亲了亲。   “这……这是妥妥的裙带关系,不好吧。”   楚燔笑了起来:“我这叫举贤不避亲。你应聘这个职位,没人竞得过你。”   “不要,太张扬了。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他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毕竟很快就要办婚礼,有得忙,然后还得腾出空来度蜜月。想去哪儿玩?”   啊,蜜月!她的眼睛亮了:“最想去欧洲!听说那里有很多漂亮的小岛,就像世外桃源!……哎,被你这么一说,真的有点不想工作了。”   他失笑地搂住她的肩膀:“别急慢慢来,我们每年都可以出去度假。”   真是美好的前景。仲夏憧憬了一会儿,吐槽道:“每年度假?你看你忙的,一出差就是一两个月,这一年里我们见了几次啊,不是我忙,是你忙好不好,媒体报道的也不夸张。”   他松开她,继续翻笔电:“夏夏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鲲鹏总裁这职务,我不打算做了。”   “啊?”   “就像你说的,太忙太累。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当然要重新安排今后的生活节奏。”   他有自己的产业,做鲲鹏总裁只是为了迎合祖父和父亲,“我已经把许远带出来了,我走后他胜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给人打工哪有自己做老板自在。”   楚老爷子想培养楚燔接下一任董事长。他已经跟祖父说得很清楚,现在楚氏集团急需解决的,不是下一任董事长人选的问题,而是建立严格的奖惩制度,把家族成员好好管一管,清理掉那些不务正业、甚至贪婪挖墙角的硕鼠。   他是在国外出差的时候和老爷子打远洋电话的,推心置腹,讲了很久。随后没多久,老爷子就病了,姚敏忙不迭回去照顾。后来,姚敏告诉楚燔:爷爷想通了,身体也在恢复。   痛定思痛,是该清除一下家族企业里的疴疾。   仲夏看着楚燔深沉又略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忽然好奇:“那个,老公啊,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你到底多有钱。”   “过来看。”   他把笔记本电脑塞给她,已经打开了一张色彩缤纷的Excel表格,“绿色是存款,黄色是股权,蓝色是房产,红色是债券,紫色是基金……”   仲夏眼睛睁圆了,一行行看下去:“负债,在哪儿?”   “这个,真没有。”   仲夏:“……大佬,收下我的膝盖。”   楚燔幽幽叹息:“股权是长期投资,我作为股东其实应该参与所投资企业的重大决策,但是做鲲鹏总裁占去好多精力,毕竟我只有一个脑袋。相比前几年啊,综合回报率一直在往下掉,再不辞职,真要穷得吃土了,我现在又娶了你。”   “……吃、土?”   她看着“年度净收益”那一栏最末的长串数字,共有……噗,九位,货币单位还是美元。   年景不好的时候就这样,那好的时候,得是何等丧心病狂的数字!   “您这土分我一勺呗,我和你一起穷。”她翻了个白眼。   资本家矫情起来,真是欠揍!   他大笑,合上电脑放回矮柜,转身压住她:“都是你的了,你是我媳妇儿,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哎哟,真会说话……啊你压死我了,下去嘛,不要了,人家累了……”   她的抗议被他吞进口里,刚转正为有妻一族的男人,食髓知味,贪得无厌,雄不可挡。   “唔……停停停!”仲夏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叫,“糟糕!”   “怎么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我忘了给上校弄吃的!”   猫咪现在跟着她住了,刘飞搬走,她会中午回一趟家,把它的午饭煮好。   今天直接到了楚燔家,缠绵至今,现在都晚上九点多了……   好像和她心有灵犀一般,一个小身影跳上窗台,挠着玻璃叫唤。可不正是那只胖灰猫嘛。   楚燔又无奈又好笑,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把上校放了进来:“不笨嘛,知道跑这儿来找。话说,我才是你主人,沦为备胎了啊。”   猫咪饿坏了,喵喵叫着扑到仲夏怀里。   仲夏亲了亲它:“乖宝儿,对不起,我这就给你煮鱼片粥,好不好啊?”   “喵喵喵。”   女孩儿急急忙忙跑向厨房了。床上的一人一猫对视,无语。   楚燔黑了脸。刚才这畜生居然舔她的唇了,那是他媳妇!   “喵呜~”上校眯起眼睛,跳上楚燔膝头,嗓子眼儿里打起了呼噜。   他弹了弹它的耳朵尖:“现在才想着讨好我,叛徒!”   他就说那丫头会惯坏它!   “喵呜,喵呜。”上校耳朵耷拉着,卖力舔他的手指。   “谄媚也没用!以后你给我离她远点儿……哟。”   不好。他猛然想起,仲夏每天都抱着上校睡啊,惯的它都不肯睡别地儿了,那今晚……   猫咪继续谄媚旧主人。   旧主人若有所思。   “乖宝儿,饭做好了哦,快来!”轻快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上校噌地跳走了。   楚燔跟去厨房,不管埋头大吃的猫咪,一把抓住仲夏的手腕:“天然气关上了?”   “关上了啊,水气都关好了,就是等上校吃完我得刷它的碗……”   “不用刷了,麻溜回房睡觉,趁这畜生还没吃完。我可不想关键时刻它再蹦出来煞风景。”   楚燔诡秘一笑,拉着双颊飞红的新娘子快步离去。   上校:“……”   喵了个咪的,以为它听不懂吗!   喵喵喵……呜呜。   好可恶的主人,居然和它抢仲夏小姐姐。   不光虐狗,还虐猫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谢谢追文的小天使,希望下个文再见到大家*^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