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宝》 作者:池总渣   文案:   顾宝在家里破产前,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小宝贝   谁都愿意跟他做朋友,除了邻居家的裴大哥裴廷。   裴廷冷口冷面,顾宝粘人又烦人,裴廷很不喜欢   直到顾宝找到了女朋友   顾宝才发现,裴廷弯了……   冷漠深情黑化攻x粘人貌美直男受。   裴廷攻,顾宝受。   (有强制剧情)   (受天然渣,撩人不自知) ============= 第1章   裴廷找到顾宝的时候,青年正懒懒散散地坐在酒吧的舞台上,踢掉了一只鞋,怀里抱麦,用绵软的声音轻唱情歌。   顾宝曾经是顾家的宝贝,从名字都能看得出全家的宠爱与偏心。可惜也许名字起得太好,命反而不好。   裴廷太忙了,等他收到顾家出事的消息时,已经是一个礼拜后。裴家老宅几十米远,就是顾宅,现已经被贴上红条,让银行给封了。   顾宝的父亲顾正进了监狱,顾母得知这个消息后,直接昏迷进了医院,一检查,雪上加霜,她得了胃癌,好在是早期。   整个顾家靠的不过是顾正一人,顾家不像是裴家,有着几代的积累,好听些算是C市的后起之秀,难听点叫暴发户。   顾正没了,顾家便也倒了。事情发生的突然,裴廷有想过帮忙,却被父亲叫去了书房谈心。   裴父只用手指点了点上面,神情严肃,裴廷明白过来,顾正是很难被捞出来了。   那天夜里裴廷抽了许多根烟,最后还是拨出好几通电话,找北京的关系,寻最好的律师。他没有去联系顾宝,他们已经有许久没通过电话,上一次见面,还是顾宝的订婚宴。   顾宝,顾家之宝,初次见面的时候,裴廷就觉得,怎么会有男孩生得这样漂亮,冷白的皮肤,宽而深的眼皮,睫毛又卷又翘,淡粉色的嘴唇。   就像一位小混血,又似娃娃。   少年的身子骨刚抽条,身上没有那种让人讨厌的汗臭味,哪怕他刚疯玩回来,胳膊里还夹着足球,汗水坠在了鼻尖上,冲他露出牙齿甜甜的笑。   他差点以为顾宝是个短发的小姑娘。   顾宝其实也紧张,顾正让他好好亲近这个邻家的大哥。   他一早就听过裴廷的名字,传闻中别人家的孩子,十九岁就已经提前毕业,在帮自己父亲手下做事,能力很强。   顾宝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在心里补充了一条,还很英俊。   这么帅的男人,他也想长得这么帅,不想和现在这样,像个小姑娘似的。   班里的朋友们老是笑他,说他被班花拒绝,是因为班花不想跟男朋友合照的时候,拍出来就像两姐妹,而不是男女朋友。   顾宝气坏了,故意想要晒黑自己,结果黑没晒成,反而晒伤了,被他妈唠叨了好久,又养了一段时间的皮肤,变得更白。   顾宝心如死灰。   他的偶像是施瓦辛格,他大概要重新投胎,下辈子才能长成那样了。   但是裴廷就很有潜质,顾宝看着这个大自己三岁,却比自己高出了快两个头的男人。   那肩宽腿长,露出来的胳膊结实,血管分明,瞧着很有力量,能打两个他。   顾宝将球搂在身前,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努力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哥哥好,我叫顾宝。”   好友们说,只要他的笑容没几个人能抵挡,能把铁石心肠都软成摊水的那种。   可是面前的裴家大哥哥,显然就是那几个人里的其中一位。   他冷淡地扫了顾宝一眼,转头跟顾正说:“叔叔,我先走了。”   顾正笑呵呵的,好似没看见裴廷无视了自家宝贝儿子:“叔叔送你出去。”   裴廷矜贵地摇头,礼貌不失客气道:“不用。”他语气顿了顿:“让您儿子送我出去就好。”   说罢,裴廷转身朝大门走去,他没有走得很快,脚步大却缓慢,姿态优雅,没一会,身后就传来了急促凌乱的脚步声,顾宝急匆匆地跑了上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   顾宝和裴廷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距离,直到裴廷上了自家的轿车前,他回头看了看顾宝:“不用送了。”   男生脸颊粉扑扑的,跟树上刚结出来的蜜桃似的,他腼腆地对裴廷说:“哥哥,我的宝是宝贝的宝。”   裴廷扶着车门的手微微收紧:“我知道。”   “那哥哥你呢?”   裴廷静了许久:“手伸出来。”   顾宝乖乖地将一双手摊开展示在了裴廷面前,男生的掌心粉而细嫩,肉乎饱满,十指却纤细。   裴廷微凉的指尖,在他的掌心上划下了自己的名字:“裴廷。”   顾宝的掌心酥酥麻麻的,搞笑的是,明明裴廷一笔一画写得认真,顾宝却除了觉得痒,硬一个字都没记住,只知道将手攥起来,冲裴廷笑:“我知道了,裴廷。”   他还在变声期,声音青涩微哑,其实不算难听。   偏偏在他话音刚落,顾宝就发觉了裴廷的眼神,那样严肃,近乎严厉,甚至有几分嫌弃的意味。   他很能察觉出别人的喜恶,所以他才能讨人喜欢。   裴廷微微点头,便快速地上了车,疾驰而去,就像迫不及待地远离某件让他无法忍受的事物。   顾宝皱眉回到顾正身边,顾正瞧见自己儿子蔫巴的表情,心疼地问:“怎么啦,裴廷给你气受了?”   只见顾宝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球衣下摆沾了一大片污渍,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爸爸,裴廷是有洁癖吗?”   在自己父亲面前,顾宝倒不乖乖巧巧,一口一个哥哥了,他直呼其名,放肆得很,因为眼前的人是他最亲近,也最疼他的人。   顾正回想了下:“没听说过。”   顾宝轻轻地哦了声,那就不是嫌他脏,是嫌他这个人了。   见心肝宝贝受委屈了,顾正说:“宝儿别搭理他,我虽然和你裴叔叔做生意。但这是大人的事,你不用跟他好。”   顾宝坐到了顾正身边,刚运动完的男孩身上温度高,汗也出得多,顾正不嫌弃,大手抄着顾宝的脸揉搓,被儿子翻了白眼,还哈哈大笑。   汤玉美端着菜出来,埋汰自个儿子:“去洗澡,别弄脏了阿姨刚擦完的凳子。”这个家也只有她这个妈敢凶顾宝。   顾宝从椅子上起来,经过汤玉美身边的时候,还用手捻了块肉塞嘴里,汤玉美差点大叫:“你脏死了!洗过手没啊你就下手!”   顾正乐呵呵地说:“男孩子脏点就脏点,没那么娇气。”   “你就知道护着他,顾正我给你说,要是顾宝以后脏得找不到媳妇,都是你给惯的!”汤玉美重重把菜放在桌上。   顾宝经过自家保姆身边的时候,还嘴甜道:“陈姨做的菜比我妈做得好吃,我喜欢。”   汤玉美大叫:“顾宝!你给我过来!”   顾宝快速地逃蹿上楼冲了个澡,湿着头发下楼吃饭,又被汤玉美照着背心狠狠拍了几下,因为他不吹干。   汤玉美人到中年,成了位丰腴美人,跟随体重增加的是她的手劲。顾宝才刚到一米七的个子,硬生生被她拍得左摇右摆。   顾宝叼着筷子,莫名地想起了裴廷,他那么高的个子,这么壮的身体,汤玉美肯定打不过他。   要是跟他玩得好了,两个家隔得这么近,走两步路就到了,他出门打篮球玩滑板骑摩托,都有伴了不是吗!   而且要是裴廷过来吃饭,汤玉美就不能打他了,有客人在,汤玉美不敢这么凶。   怎么算都是笔划算买卖。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个小区没有朋友,连踢个球都要司机李叔送他到小伙伴们约好的地点。   裴廷这么高,伸个手就能碰到篮筐,他要是能请来这个外援,下次篮球赛,肯定打爆三班那群狗东西。   顾宝越想越乐,问他爸:“爸爸,裴廷是哪个裴,哪个廷?”   顾正夹了一大块肉给顾宝:“宝儿问这个做什么?”   顾宝无辜地眨眼:“你叫我跟他做朋友啊。”   顾正:“他不是不喜欢你吗?”   顾老父亲一句话扎穿了顾宝的心,十六七岁的男生最幼稚了,他把筷子一撂:“没人会不喜欢我!没!有!人!”   汤玉美刚纹好的眉梢一挑:“谁准你在饭桌上拍筷子的?”   顾宝老老实实地把筷子拣起来:“我错了妈妈。”   桌下顾正偷偷塞给了顾宝一张名片,裴廷来的时候给他的。上面有名字,有电话,还有微信。   顾正冲儿子眨了下右眼,顾宝笑嘻嘻地比出了ok的手势。 第2章   年少轻狂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小男生无所不用其极,尤其像顾宝这么幼稚的家中宠儿。平日里汤玉美在,还能治一治他,但架不住顾正偷偷宠着。   好在父母给了副好皮囊,人也够义气,哪怕性子里偶尔那点作冒出头来,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人们总对长得好看的人心软。   顾宝知道自己的优势,也时时运用得很自如。   第一次遇到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讨厌他,很好,很特别,这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中二期的顾宝趴在床上,抱着小枕头,加上了裴廷的微信。   他在床上等啊等,翻了好几个身,没等到,就忍不住发送无数次验证,从裴大哥你好,我是顾宝,再到裴哥你理我一下呀。   后来便自娱自乐地发哈哈哈,发表情,幼稚得不行。   裴廷很忙,忙着工作,没工夫跟小孩子过家家。   顾宝的头像是枚笑脸荷包蛋,有恶意卖萌之嫌。裴廷间隙中点开微信,瞧见了那好友添加的对话框里,顾宝一个人舞出台大戏,手指抽插了两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回复一句:好玩吗?   顾宝在验证中迅速回复:好玩!   顾宝:你怎么还不加我啊?   裴廷早熟,稳重,拥有一切长辈欣慰夸赞的品质。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脑子里抽了哪根筋,他回复道:不想加你。   回复以后,裴廷就后悔了。他手指一划,通过了验证。   刚通过验证,顾宝立刻给他发了张照片,是张截图,正是在那句不想加后面,系统显示的已通过。   裴廷舌尖抵住牙关,啧了声,觉得实在无聊。   他退出了微信,将手机倒扣在书桌上,是不打算回了。   顾宝成功了一小步,不敢过于烦人,他点开裴廷的朋友圈,显示三天可见,只好扫兴退出。裴廷的头像是一张全黑图片,性冷淡,闷骚风。   微信上好兄弟纪图给他发了张撸串的照片,刚吃过饭的顾宝馋得口水都下来了:“是人吗你!”   纪图闹他:“你自己不能来,想要吗,给你多拍几张照片?”   顾宝懒得理他:“别闹,正忙呢。”   纪图惊奇道:“这个点就写作业了?给我抄抄?”   “写个屁作业,我忙着给咱们篮球队拉壮丁。”顾宝回道。   这让纪图起了好奇心,追问是谁。顾宝一眼就决定要当朋友的人,当然得吹嘘一把,于是把裴廷的身体条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还要嘴贱地补一句:“就是口是心非了点,我不是很喜欢,得改。”   纪图不捧他:“你都说是刚认识的帅哥了,人家跟你有啥关系,你就想叫人改。”   顾宝自信道:“迟早的事,到时候我最好的兄弟就不是你了,别难过,退位让贤吧。”   “滚滚滚,还退位让贤,这位置谁爱要谁要。”纪图笑骂。   当纪图听见顾宝被人嫌弃脏的时候,那张狂的哈字发了好几排,顾宝差点被他气死。   他们用文字聊得正嗨,纪图给他打了个音频电话,顾宝莫名其妙地接了起来:“图图,你干嘛呢?”   电话那头不是图图,是图图的竹马杨扶风,他的另一位好兄弟。   原本他们三个都是一个小区的,后来顾正要搬家,顾宝还闹了好一阵,被汤玉美收拾了顿才老实下来。   和老是怼他的纪图不同,杨扶风大他和纪图一岁,在他们三个人之中,总是充当大哥的角色,温柔成熟,法子也多,对顾宝很好。   电话里杨扶风声音温和,背景安静,想来是用纪图的手机找了地方给他打电话,顾宝道:“哥,你怎么用纪图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杨扶风说自己手机没电,又问顾宝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顾宝都不知道纪图是怎么跟杨扶风说的,忙道:“没呢,没被欺负,裴廷就是人看起来冷了点,心却热呀。”   这话说得顾宝自己都脸红,他跟裴廷刚见面,认识的时间大概也不超过一小时,他哪知道裴廷到底是面冷心热还是货真价实的大冰雕。   杨扶风说:“要是真处不来别勉强,我其实摔得没那么严重。”   他们队里的王牌本来是杨扶风,可惜杨扶风上周摔伤了腿,马上就要到跟三班约好的球赛了,队里缺了个输出主力,大家心里都急。   顾宝怕杨扶风多想:“没有,不勉强。而且他们家跟我家有生意呢,家里人都让我们俩好好相处。”   “哥你就别瞎想,裴廷都说会帮忙了,你就好好养腿。”顾宝轻快道。   等挂了电话,顾宝就在床上疯狂打滚,愁眉苦脸,一不小心牛就吹出去了,怎么办?   就算他一门心思想跟裴廷好,但裴廷一看就跟他们这种小屁孩不一样,忙着呢。   他最多忙写作业,忙考试,忙打篮球,裴廷可是忙公司,忙交际,忙着赚钱。   顾宝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自知之明,人得有共同话题才能当好友。   其实顾宝也不是瞎搞,胡乱想要拉裴廷入伙。之前就听说过裴廷不止成绩优异,连篮球都很牛逼,参加过市赛那种。   世上就是有种人,做什么都很成功,优秀得令人发指。   虽然也不知道裴廷多久没打了,但退休的冠军也是冠军啊,打三班的不是打着玩吗。   然而冠军裴廷不搭理他,连微信都冷冷淡淡,除了那句不想加你,至今聊天框里还没别的话。   顾宝没话找话,自己在那嗨,他说裴廷的头像太黑,不招女孩子喜欢,建议他换个牛油果笑脸,跟他的荷包蛋是配套的。   用过都说好,女孩都喜欢。   刚说完,顾宝自己都觉得扯,裴廷那么帅,还需要靠一个头像来讨女孩子喜欢吗?   要是姑娘喜欢他,哪怕头像全黑,也是五彩斑斓的黑。   裴廷刚开始只是放置顾宝,后来就是忘了回,等忙完几天下来,在聚会上看着陪在顾正旁边,装模作样用酒杯装可乐的顾宝时,裴廷才想起这么个人,这么件事。   裴廷的父亲带着他过去打招呼,两位大的在那客客气气,你来我往,两位小的站在一边,一个使劲冲另一个眨眼睛,另一位视若无睹。   眨眼睛的是顾宝,视若无睹的是裴廷。   裴廷当看不见,裴父可不能,虽然他也奇怪自己这个儿子怎么这样冷淡,明明交给他做的事情,从来都做得很好。   即使性子冷,可需要交际的时候,还是表现得很如鱼得水。   裴廷被父亲拍了下肩膀,便主动道:“顾叔叔,我带顾宝认识点朋友。”   顾正欣慰地笑了,连连说了几个好。   他特意跟裴家搭上线,可不只是为了做生意这么简单,当然是在积累人脉。裴廷这么上道,他欣赏的同时,再看自家傻儿子。   算了,傻着就傻着吧,天塌下来,有他这个当爹的护着。   裴廷带着顾宝,倒没说谎,他是真的有在给顾宝介绍圈子里的人。只可惜顾宝年纪实在太小,一开始打过招呼后,就插不上话了。   反正裴廷去哪,他就去哪。他跟着裴廷身后,看着他一路同人招呼谈话,说着他不懂的话题,最后坐在了宴厅休息的沙发上。   他握紧了酒杯,一心挨着裴廷坐。这时坐在他们对面,也认识裴廷的一位姐姐笑道:“裴廷,哪来的漂亮弟弟,这么粘你,单人沙发都得跟你坐一起。”   顾宝非常尴尬,他才意识到沙发虽大,却是个单人沙发。他感裴廷转过头来看他,英俊的眉眼,冷淡的神情。   是他不识相了,眼巴巴地跟,傻乎乎地黏。   说不定裴廷刚才只是客气话,根本没想着要带他。   而裴廷……他确实是客气话,不料到这个顾家小少爷竟然会一路跟着自己,甚至跟他挤在一张沙发上。   他们好像也没这样熟吧。   裴廷近距离看着顾宝精致的脸,沉默了会。   他当然察觉出来顾宝眼里的惶然与尴尬,顾家属于暴发户,顾宝不谙世事,跟他们这群自小就学习着跟各类人打交道的人不一样。   太干净了,什么也藏不住,一眼就能见底。   好听点叫纯真,难听点叫傻。   下一瞬,顾宝望向了他,睫毛快速地抖动着,眼睛润着一层光,就像哭了般,定睛一看,却又没哭,只是因为眼睛太亮了,所以光都落进了他眼睛里。   裴廷觉得心口就像被不经意飞过的蝴蝶扇了下,细细密密,些许涟漪,算不上多明显的情绪,只是忽然有点心软。   他伸手揽住了本来打算起身的顾宝,望向那位故意开口的女生道:“我弟弟,顾宝。”说完他突然低声笑了下:“顾家的顾,宝贝的宝。”   许是因为他那声宝贝,喊得过分好听,过于性感。   对面女生的脸,一下红透了。 第3章   顾宝耳朵跟着红了半天,无他,裴廷的声音实在好听。他虽过了变声期,声线却依然不够男子气概,裴廷这种低沉又荷尔蒙十足的,实在让他羡慕。   看对面的小姐姐,可不就被撩得说不出话来,一看就知道暗恋裴廷。   真好,他也想被很多小姑娘暗恋。   裴廷压在他肩膀上的手很宽大,掌心微烫,温度都透过他的丝绸衬衣,熨在他皮肤上。顾宝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裴廷没看他,而是掌心用力,不让他动。   顾宝不是那么听话的人,他脑袋一偏,凑近裴廷,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手太烫了。”   裴廷斜着看顾宝一眼,有点惊叹这人的不知好歹。他这幅做派为了谁,还不是让其他人知道,这是他带来的,他护着的,谁也别想欺负。   哪怕他们之间没这么熟,这姿态对付这群人精也够了。好歹不让顾宝吃这么多亏,毕竟两家之间还有合作。   裴廷那瞬间有种想撒手不管这位小公子的念头,他手撤回一半,目光随意落在顾宝身上。   顾宝人虽傻了点,模样却不错,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后颈碎发修剪齐整,天然的黑,米色丝绸很衬他肤色,柔软纤白的颈线从领口蔓延出来,喉结小,下巴更小。   于是离开了一半的手又重新按回了顾宝身上,甚至更为恶劣的,他掐住了顾宝的后颈。   顾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睫毛抖得更厉害了,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裴廷要这样对他。   这很痒,也很过火。   可惜顾宝是迟钝的,他甚至没忍住笑了,裴廷好奇问他:“你笑什么?”   顾宝的脖子在他掌心里转了下,细腻的皮肤滑过触感鲜明的掌心,温暖柔软,顾宝笑得像个恶作剧的孩子,调皮地冲他勾起嘴角:“你好幼稚啊,我说手烫,你就故意叫我热。”   裴廷喉结动了动,指腹稍微用了点力道,顾宝皱起眉,抬手要挡开他的掌心。裴廷没让他碰到自己,快速地收回手,还挪了下位置,离顾宝远了些。   再看顾宝脖子的红痕,裴廷心想,小少爷果然很娇贵,只是用点力,这就红了。   而顾宝这边,则是有点委屈,是裴廷先动手动脚,现在又跟嫌弃自己一样,还坐远了。   但顾宝也能看出裴廷刚刚是在给他解围,跟他猜的一样,这哥哥是面冷心热那款。   这样最好,好办事。   宴会人来人往,顾宝全程都跟着裴廷。许是因为带着他这个累赘,裴廷在后半场都没怎么跟人谈话,顾宝倒是见识到了裴廷人气到底有多旺,太多人同他打招呼,绝大部分是女人。   明明和自己相差不过几岁,怎么这么招女人喜欢呢。   顾宝跟在裴廷旁边,半天才得出一个总结,因为裴廷长得老,过份早熟,所以能够成为那些女人们的选择对象。   他腹诽了阵,总算缓解了他在裴廷身边几乎全程被人无视的境地。   裴廷走走停停,最后彻底停下来,盲目跟着,心中又有事的顾宝差点撞到他背上去,幸好及时刹住。   他抬头,对上裴廷的眼睛,茫然道:“怎么不走了?”   裴廷表情有点奇怪:“我去厕所你也要跟吗?”   顾宝迟钝地摇了摇头:“我在门口等你?”   “不用等我,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裴廷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他上前几步,心想着顾宝会不会没听懂,忍不住再回头,只见顾宝什么也没说,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好歹也没说出什么不用,他可以等着这种傻话。   还算有救,裴廷轻轻松了口气。   进了洗手间,正好里面有一穿着侍者服的男生走出来,看这年纪不大,衣衫凌乱,眼圈有点泛红,瞧着像是被人欺负了。   裴廷皱眉,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是谁敢在这种宴会上干这种龌龊事。   这时厕所最后一排的走出了个人,裴廷看清楚脸,便知道是怎么回事。舒家老二,性向人尽皆知,玩得很疯,脑袋大概只有那档子事,无法无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舒家好歹还有个大的撑着,其他人虽然看不上这舒老二,但也不会说什么。   裴廷不喜欢舒二,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他还年轻的时候,这个舒二想对他下手,实在令人恶心。   也因此裴家跟舒家断交了,再无往来。   舒二看见裴廷的时候,眼睛一亮,又打量了好几眼,方才可惜道:“还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好看,你现在太壮了。”   裴廷站在洗手池面前洗手,一根一根,慢条斯理,动作温雅。他如今这个身材,也是因为当初被舒二性骚扰,家里人实在怕极他出事,特意请来退伍特种兵,教他防身术。   如今他不但能够将舒二揍趴下,还能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折断。   裴廷自镜子抬眼,眼神凌厉地让舒二抖了抖,怂了,不敢再招惹,绕着裴廷出了洗手间。   舒二走了,裴廷这才关上水,拿手机给裴父打了个电话,问多久结束。裴父说还有一会,又问他跟顾宝相处得怎么样。   提起顾宝,裴廷随意应了几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顾宝,在门口。舒二,喜欢小男孩。   这还有比顾宝更好下手的猎物了吗?   裴廷挂了电话,大步走出了洗手间,门口已经没人了。不管是舒二还是顾宝,都没看见。   裴廷绷紧下颔骨,他脚步加快,眼睛极速地扫视全场,连旁人跟他打招呼都没应,他第一次如此失礼。   巡视了一圈,依然没找到人,该不会已经被带走了吧。   这可是他亲口提出来要带顾宝去逛一逛,认识人,人好好交到他手里,要真出什么事……   裴廷掏出手机,要给父亲的贴身助理打电话,这时,他的衣角被人扯了下。   他不喜欢被人碰触,更何况是这种紧要关头,他面色不悦地转头,身后人像是被他的模样吓了跳,脖子都缩了缩。   顾宝一只手端着蛋糕,一只手牵着他的衣角,下唇还沾了点奶油,好奇地望着他:“你在找什么?”   裴廷神色一松,那凶神恶煞的气势通通褪去,平静下来。   他没有回答顾宝,顾宝便收回手。   顾宝可记仇了,他没忘记裴廷今晚三番四次地嫌弃自己。也怪自己这多管闲事的性格,见裴廷这么急,就忍不住过来问问,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他拿起叉子,泄愤地在蛋糕上戳了两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你在找什么啊,这么急?”   裴廷说没什么,顾宝有点蔫地哦了声,转身想走。结果他后领被人扯了下,顾宝气鼓鼓地转头:“你能不能别抓我后领,这样很不尊重人。”   裴廷收了手:“抱歉。”   这道歉来得突然,而且裴廷看起来也不像轻易会说道歉的人,偏偏又说得这样自然,好像真的对他很抱歉的样子。   顾宝立刻就为自己语气不好而感到内疚起来,他说:“也没这么严重,如果你非要拉我衣领,就轻点,卡到喉结真的很难受。”   裴廷问他去哪,顾宝哀怨地看着这个明知故问的人。不是裴廷不让他跟着的吗,这个宴会上,说实话他一个人都不认得。是顾正觉得他到年纪需要出来应酬了,以后好接手生意。   虽然顾宝很想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但他也有责任心,知道该背负的责任。   裴廷不想带他,他也不知道跟谁搭话,正好肚子饿了,就去吃点东西。   来这个宴会的人,很少有人奔着吃东西的目的去的。   即使如此,东西依然很好吃。哪怕是顾宝这样挑的人,也吃了小半个蛋糕。   裴廷问他去哪,顾宝也没法说谎,只能老老实实道:“去装块牛排,我饿了。”   面对他这个答话,裴廷没什么表情,更没有要嘲笑他的样子。而是挑了下眉稍,同他说:“跟我来。”   裴廷竟然直接将他带到后厨,离开了宴厅。顾宝有点紧张道:“我们就这么离开行吗?”   裴廷说:“没事,反正都是群无聊的人。”舒二是那群无聊的人中,最令人厌恶的存在。   顾宝被裴廷留在了后厨附近,也没什么坐的地方,只有后厨要用的木箱,堆在了一块,闻起来没什么味道,顾宝便不讲究地坐了上去,晃着腿等裴廷过来。   裴廷端着牛排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顾宝因为坐姿而拉高的裤脚,露出的学生袜,明明袜子也是全白的,皮肤却奶白,甚至更有光泽,在裤口处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不好的东西。   裴廷走到了顾宝面前,皱眉道:“怎么坐下了?”   顾宝可怜道:“太累了,让我坐一会。”他嘴上的奶油依然没被擦掉,裴廷没提醒他,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闻到了牛排的香味,开心地抿嘴笑,笑得有点甜:“好香。”   “这家酒店,也就这位厨师做的牛排勉强能入口。”裴廷解释了句,以免顾宝问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带到这边来。   顾宝却什么都没问,天然不设防,实在好骗,甚至还真诚地跟裴廷说谢谢,谢谢对方特意给自己弄牛排吃。   顾宝伸手要接过牛排,裴廷却不给他,而是用手指在他嘴唇上碾了下,用的劲有点大,弄得他嘴唇麻麻的,再看裴廷拇指,沾了奶油。   想到自己一直顶着奶油在宴会上,顾宝脸红透了,下意识用舌头舔过刚刚被揉过的地方:“你怎么不提醒我。”   裴廷把沾上奶油的手,背到身后,轻轻揉搓。   指腹上奶油很细腻,微黏,揉起来的触感,很像顾宝的后颈。那么白,那么软。 第4章   牛肉很嫩,汁水充足,顾宝吃得满足,他随意地晃着腿,膝盖却被裴廷按住了。顾宝动作一顿,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裴廷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去,用目光示意自己的裤脚。只见裴廷那质感很好的西装裤,被顾宝的球鞋沾上了灰。   顾宝不敢再得瑟了,抿住油汪的唇,将盘子随意搁在旁边的木箱上,往下跳,再一蹲,这是要大大咧咧地给裴廷拍裤腿。   这个行为在顾宝心里没什么,在球队待着的时候,男人之间根本不讲究。而且裴廷给他这么好吃的牛排,总要报答一二。   他手才挨到了裴廷的裤脚,就见稳重了一晚上的裴廷大步后退,跟撞了鬼一样,脸色难看地瞪他:“你做什么?”   顾宝抬着手,心想裴廷是有点矫情,明明不喜欢被人碰,偏偏喜欢碰别人,十足双标。   他叹了口气:“没想做什么,只是给你拍一下。”   顾宝从西装口袋里掏出装试用的丝巾:“要不用这个弄干净?”   裴廷脸色还是怪怪的,却看得出来松了口气:“不用。”   顾宝随意地将手帕塞回衣服里,不要就算了。他手撑着膝盖起来,那瞬间,心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了个念头。   他刚才蹲下来的时候,脑袋好像离裴廷的下半身太近了,这人这么惊慌,是不是担心自己给他那地方来个头槌,顾宝差点笑出声。   顾宝又哪里知道,裴廷虽然确实担心顾宝碰到自己那处,倒不是怕疼,只是觉得顾宝用那张无辜的脸碰到那里,总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很少有人能让裴廷手足无措,顾宝就做到了。   这人实在是不能离得太近,裴廷当下定了决心:“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顾宝只觉得裴廷方才还很亲和,好像两个人亲近了不少,如今又疏远冷淡,有意同他拉出距离。   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是哪惹裴廷不高兴了,叫人这么对自己时好时坏。   分明裴廷能够很亲热跟宴会上那些人说话,虽然带他出来的时候,说了句那些都是无聊的人。可能在裴廷心里,也有很多不无聊的人,每一个都比他顾宝有趣。   按理来说,裴廷难搞成这样,顾宝总该知难而退了。偏生他被激出了逆反心理,装听不懂裴廷的潜台词,匆忙道:“我也吃饱了,我先把盘子送回去,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急匆匆地端起盘子,跑向后厨,边跑还边回头,好似担心裴廷真的跑了似的。   直到从后厨出来,那月下的石砖地上,哪里还有裴廷的影子。   顾宝茫然四顾,越发失望,眉眼耷拉下去,嘴唇负气抿起。   他心想算了,又不是找不来更厉害的人了。大不了他花钱请个篮球外援,技术优,服务佳,比裴廷好一百倍。   顾宝打算走,却有颗小石子滚到了他球鞋边,他先是看到火点,再见一团烟雾,藏在暗处里的裴廷手里夹烟,沉声道:“在这。”   这人,明明那位置看得见他在找,就是不出来,这性子怎么养的,这么恶劣。   顾宝硬声道:“我没找你。”   裴廷夹烟的手垂在身侧,没有靠近他,依然用那慵懒慢悠的声调,站在阴影里,没反驳,只问他:“能闻烟味吗?”   顾宝故意道:“不能。”   裴廷沉默了会,就在顾宝以为他在不高兴时,裴廷却没继续抽了,而是将烟熄灭收起,还拿出个喷雾在身上喷了两下。   就在顾宝被他的精致震惊时,裴廷才走近他:“走吧。”   离得近了,顾宝的确没怎么闻到那股烟味,而是种说不上好闻或者难闻的气味。反正顾宝觉得自己要是姑娘,肯定愿意被抽烟后的裴廷抱一抱。   他就像个小动物动了动鼻子:“你刚喷了什么?”   “你不是不能闻烟味吗?”裴廷没有正面回答。   顾宝却想,虽然他不抽烟,但他觉得从今天开始可以抽了,他也想像裴廷那样抽烟,再喷点东西,虽然装逼,但帅。   忽然裴廷抬手揉他脑袋:“你不许抽。”   顾宝一惊,难道他想什么写脸上了?还要反驳:“你自己都抽,凭什么管我。”   裴廷转头瞧他,眼神颇具压力,盯得顾宝都快受不住了,裴廷才道:“没接过吻吧。”   顾宝脸又红了,他有点生气,又不敢对裴廷发火:“我才十六。”   他立刻就听见裴廷从鼻子里发出的轻笑,绝对是在嘲弄他。   顾宝屈辱道:“我学习很忙,没工夫谈恋爱。”说完他还怕裴廷不信:“有人跟我告白过,好几个呢。”   裴廷敷衍地点了几下头,顾宝恼了:“你又谈了几个?”   “比你多。”裴廷的回答简直要叫人气死,一个也能够比他多,在他面前找什么存在感啊!   顾宝加快脚步,不想跟裴廷说话,那人又叫他:“慢点,不是想跟我一起吗?”   谁想了!他没有,他顶多有眼无珠,认识了个装逼犯!   这时他后领再次被人扯了下,这回力道有轻重,没勒到顾宝,甚至还有手在他腰上托了下,帮他站稳了身子。   裴廷比顾宝高一个头,他低头,顾宝仰头,两人脸的距离一下缩近了。   天上有月,裴廷又处于背光,顾宝这样近注视裴廷五官,心里莫名其妙地想:这人睫毛真长。   他听见裴廷说:“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让你抽烟了吧。”   两人凑得近,吐息也近。顾宝嗅到了浅淡的烟味,没他想象的难闻,些许辛辣,带点微凉。   顾宝明白了接吻跟抽烟的关联。   见他恍然大悟,裴廷手上用力,将顾宝推了出去:“要抽也要注意牌子和味道……”他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道:“不然我怕你失恋。”   顾宝不信他,却也没反驳,他都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女孩会不会因为他嘴巴的烟味而讨厌他。   他故意招裴廷:“所以你因为身上烟味被讨厌过?”   裴廷:“我不经常抽。”   顾宝发现裴廷真的不喜欢正面回答问题,看起来好像回答了,实际又没让你知道什么。   他故意挨得同裴廷更近了些,就像只反复试探老虎底线的幼崽。乖巧,且怂。   见裴廷没有明显的抗拒反应,顾宝说:“你来我们队,跟我们一起打篮球好不好?”见裴廷皱眉,他赶紧道:“一次,就打一次,是场比赛,我们队里缺了个主力。”   裴廷拒绝:“没空。”   顾宝不死心:“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裴廷想说什么时候都没空,不知怎么的,他却没开口。他的无言给了顾宝希望,他听见顾宝软着声说:“帮帮忙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领着好人卡的裴廷转头,他想说点坚定拒绝的话,却在对上顾宝双眼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觉得顾宝应该很经常拜托其他人做事,所以这幅恳求又真诚的表情,能展现得如此熟练。   叫人连拒绝他,都能生出愧疚心。   裴廷伸手掐住了顾宝的下巴,顾宝睁大了眼,两颊被掐得凹陷,嘴唇嘟出,漂亮的脸变得滑稽。裴廷将顾宝的脸扭了过去,不让这人冲着自己摆出这幅撒娇的模样。   在顾宝想要挣扎抓下他的手时,他低声道:“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顾宝不动了,指头软软地搭在裴廷的手腕上,含糊不清道:“你要什么好处?”   裴廷说:“以后在我身边的时候,必须听话。”   这是什么鬼条件,顾宝差点就想翻白眼了,他才跟裴廷认识多久啊,这人控制欲怎么这么强。再说了,他也没有不听话。   顾宝答应了,裴廷收回手。顾宝揉着两边脸颊,小声说:“你能不能别老是弄我啊。”   又是脖子又是脸的,搞得他好像很好摆弄似的,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裴廷:“不能。”   顾宝忍辱负重:“那公平点,你碰我一次,也让我碰你一次。”   裴廷似笑非笑地瞧他:“不可能。”   顾宝:“……”靠。 第5章   顾宝是个很听话的人,不敢烦裴廷,平日里除了在微信上给裴廷分享一些天气预报,叫人注意带伞,就是天气凉了,该煲什么汤。   好像他不知道裴廷出门有司机接送,家中有厨娘似的。   因为顾宝实在不知道该跟裴廷说什么,说自己高中生的日常吗,无聊幼稚。可不说话,他怕裴廷把自己忘了,毕竟裴廷这样忙。   这天顾宝早早放学回到家,骑上家里的脚踏车,篮子里放了从厨房偷来的玫瑰酥,打算去行贿。   脚踏车刚开出门口,在前院浇花的汤玉美拦他:“去哪?马上就吃饭了!”   汤玉美跟顾正是从穷日子过来的,顾家还没这么发达的时候,她什么苦都吃过。   即使后来当了富太太,她也闲不下来,又不喜欢搓麻将买名牌,平日里只好将时间消磨在花园里,种种花,拔拔草。   汤玉美这时刚剪下一捧花,打算换客厅里的鲜花。还没在手里捧热乎,就被不孝子顾宝拿去了,放在自己的小框里:“妈妈,我要出去溜一圈,马上回来。”   汤玉美:“不许去。”   顾宝才不管她,脚一蹬人就出去了,一切都是为了赢,男人就得有野心,不能老听妈妈话。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将汤玉美的声音远远甩到了身后。   他在裴家大门口来了个急刹车,裴家离他家不远,却是他第一次来。   明明都是同一个小区,都是别墅,凭什么裴家就长得跟城堡似的。   顾宝脚踩在地上,摸出手机寻思着要怎么给裴廷发消息,哪知道刚想到这个人,这人就来了,身边还跟着位白裙子女孩。   裴廷穿着悠闲,没有西装的模样瞧着稚气许多,白T牛仔裤,脚上白球鞋,臂弯上还挎着个女包。   顾宝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么酷的裴廷,竟然也是女朋友的拎包小弟。   这小区虽大,道却小,顾宝直戳戳地杵在中间,跨着个车,甚至都来不及躲。   裴廷看见他了,目光便没离过他,眉头却皱起,就像被麻烦找上门。   顾宝注意到他的表情,委屈地撇嘴,心想他干嘛要抢汤玉美的花过来送人,自己闻着不香吗。   他等了一会,感觉裴廷不像是想跟他打招呼的样子,便主动下车,自行车挪开让出门口,叫裴廷和他的女朋友方便进去。   花在他的动作下掉了一地,沾了灰。   裴廷把包还给女生,转头就朝顾宝走来,脚路过地上的花时还顿了顿,却没停,更没捡。   顾宝没想到他会过来,整个人又活了,眉开眼笑的,脸上带着刚被太阳晒出来的红晕,好看得紧。   裴廷在顾宝面前停住:“你怎么过来了。”他语气从来都是这样冷淡的,或者说,顾宝刚认识他那会,他语气就一直这样。   顾宝笑着说:“来看你呀。”他从篮子里拿出玫瑰酥,还有那仅剩的几朵花:“给你,拿去送女朋友。”   裴廷眉心皱得更紧了:“谁告诉你我有女朋友的?”   “这还用人告诉啊,后面的漂亮姐姐还在等着呢。”顾宝冲那处挤眉弄眼。   裴廷没回头,直接高声道:“姐,你先进去,我还有事。”   顾宝傻了,看着那漂亮姐姐说好,然后转身进了裴堡。   他忍不住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裴廷睨着他说:“没可能。”他打开包装盒,看见里面的玫瑰酥。   “什么没可能,我是在问你我怎么样?”顾宝说。   裴廷笑了,笑得略讥讽:“你觉得我姐会看上一位弟弟?”   顾宝眼巴巴地道:“都说年下好,姐姐跟你差几岁啊?”   “她二十一。”刚说完,裴廷就后悔了,觉得实在没必要告诉顾宝他姐到底几岁。   顾宝认真地琢磨了下:“你说姐姐能等到我大学毕业吗?”   裴廷黑下脸,把玫瑰酥塞回顾宝怀里,转身要走。   顾宝赶紧黏上去,还死不要脸,伸手要抱住裴廷:“唉,别走,我还没跟你说完话呢。”   裴廷在他碰到自己前,地按着顾宝的脸,将人推离自己,严词道:“以后不经过我同意,不准随便碰我。”   顾宝嘴巴刚张开,裴廷就说:“不许顶嘴。”   “……”顾宝差点捏碎手里的玫瑰酥。   他的乖顺让裴廷心情稍微好了点,便问他:“球赛是什么时候?”   顾宝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是因为这个事?”   裴廷:“所以你是来给我送伞,还是给我煲汤?”这是指顾宝那些无聊的转发。   这个人可真不是一般的坏,顾宝心想,裴廷的朋友肯定很少吧,性格这么恶劣,也就只有他能忍了。   他可能忍不了多久,等裴廷帮他们打完篮球,他就……穿着篮球服使劲蹭裴廷。用全身上下去蹭他,脏死他!   顾宝忍气吞声:“后天下午,地址我微信上发给你。”   裴廷随意地应了声,忽然将手里刚刚顾宝塞给他的花,还了一朵给顾宝。他把那朵浅粉色的花插到了顾宝的鬓角边,还挺衬顾宝。   大概是因为人白,所以什么颜色都可以。   顾宝一下就把花打下来了:“你干嘛!男人怎么可以在脑袋上插花。”   没想到小顾宝还是个老古板,裴廷挑眉反驳:“男人就可以送男人花了?”   这么一说,顾宝也觉得自己送花这个行为怪怪的,很多余。   他嘴硬道:“我又没说送你,我说送姐姐。”   裴廷眯起眼:“你说送谁?”   顾宝心想,这还是个姐控,其实他也没看清裴姐姐长什么样,就记得气质很好,长相嘛,裴廷这么优秀,姐姐肯定也不差。   都说招谁也不能招姐控,顾宝小声道:“送你的。”   裴廷满意地嗯了声,又插了朵花在顾宝耳朵上。顾宝已经懒得反抗了,裴廷开心就好。等球赛结束,杨扶风一定要请他吃饭,他都不知道自己为这场球赛牺牲多少。   顾宝戴着那朵花,眼巴巴道:“我够听话吗?”   裴廷:“还不错。”   顾宝:“后天球赛你一定会来吧。”   裴廷说:“到时候在这里等我。”   “其实我可以自己去的。”顾宝说。   见裴廷不答,顾宝立刻转口道:“我们当然得一起去,后天下午两点我过来接你,可以吗?”   顾宝讨好人的时候,眨眼睛的频率会变高,裴廷在顾宝面前,第一次露出了还算真心的笑容。只可惜笑容很淡,转瞬而逝:“可以。”   顾宝又问:“那这朵花可以摘下来了吗?”   裴廷伸手,指尖擦过顾宝的耳廓,那耳肉微凉,圆润饱满,在阳光下显出淡淡的粉色。   裴廷给顾宝摘花的时候,闹得顾宝很痒,他笑着缩起了脖子,裴廷动作一顿,然后快速取下花,对他说:“伸手。”   顾宝将两只手都伸了出来,裴廷把花放进他掌心里:“送你。”   这个人好不要脸,拿他送的东西来回礼,顾宝心想。   顾宝说:“我不要花,换个东西送吧。”   裴廷不跟他讲条件,转身想走,顾宝急急开口:“教我抽烟,我也想学抽烟。”   好的不学,偏要学坏。   裴廷不理他,刚走了几步,就想起后面这小崽子,学坏之心不死,自己不教,总会有别的人教,倒不如自己教了,说不定吃到苦头,就不抽了。   他转身:“真想学?”   顾宝没想到能有转机,因为裴廷抽烟的样子真帅,他也想变帅。   裴廷说:“别后悔。”   顾宝才不后悔,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学抽烟要约在晚上,还在小公园里,不远只有一盏小灯,隐约能听见树荫后面车子驶过马路的声音。   顾宝不怕黑,但怕鬼,他攥紧了汗湿的拳头,心跳砰砰的:“哥哥,为什么要在这里啊?”   裴廷从兜里掏出特意买的最呛人的那款烟,漫不经心道:“因为要教你。”   教他就教他,来这么黑的地方做什么?   他咽了咽唾沫,想说去人多点的地方学吧,这种儿童小公园,他最怕秋千突然荡起来了。   这时裴廷转身了,叼烟打火,动作流畅自然。他眯着眼吸了一口,包在了嘴里,大步走向了顾宝。   顾宝身体都僵住了,直到他被裴廷用手掐住了脸,裴廷的拇指在他下巴碾了几下,故意用力摩挲,弄得他皮肤被触碰的地方,细细密密的痒。   顾宝的脸被裴廷抬了起来,他看见裴廷的脸渐渐离他近了。   紧接着,一个烟圈极近地绽放在了顾宝的面前。   浓烈的尼古丁,火的气味,   像黑夜里燃过的烟花,飘洒在云团中。   烟花逐渐散开,裴廷的脸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依然是散漫的神情,微哑的声音:“烟的味道好吗?”   顾宝有点茫然地眨眼:“还行。”   裴廷嗤笑了下,将手上的烟塞进了顾宝嘴里。手还点了下顾宝的鼻尖:“抽进去,从鼻子里出来。”   这种方式,当然将顾宝呛得天昏地暗,眼泪都咳出来了。烟掉在地上,激起了数个火星。   顾宝想吐,脸却再次被裴廷抬了起来,一块桃子味的糖被塞进了他嘴里。   他听见裴廷说:“糖比烟好。”   顾宝用舌头顶着嘴里的糖块,糖当然比烟好,糖甜,烟苦。   但裴廷可真帅啊,他也想这么帅。   等他长到十九岁,他也能变成这样的大人吗? 第6章   顾宝骑着车去找的裴廷,裴廷很准时地站在路口,手里提着个运动包,脑袋上压着白色的运动帽,眯着眼朝顾宝看来。   待看清了顾宝骑着的自行车,裴廷眉心抽了下:“一辆自行车,两个人怎么去?”   顾宝脚踩在地上,朝裴廷身后看了下,迟疑道:“你自行车呢?”   没办法,顾宝年纪太小,不可能自己开车,家里有司机,他爸上班要用。   虽说平日里上下学是有司机接送,但放假他要去哪疯,汤玉美是从来都不给他用车的,嫌费油。   裴廷沉默着不动,顾宝劝道:“其实很近的,也不远,自行车二十分钟的路程,没必要开车。”   “路上还有一条江,江风吹起来特别舒服,还有家卖桂花糕的老店,特别好吃,我请你吃啊。”顾宝絮絮叨叨,因为没底气,只能用这些打动裴廷。   裴廷看了顾宝好一会,都快将顾宝看怂了,才抬手。   顾宝脑袋一缩,以为要挨揍,没想到头上一沉,原来是裴廷伸手摘了自己的帽子给他戴上:“你脸被晒红了。”   顾宝反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笑了:“没事,我皮肤本来就这样,随便晒一下都烫半天。”   “你真没自行车啊。”顾宝想着裴廷家这么有钱,怎么会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   其实他也不想想,都这么有钱了,平日里如果没必要,为什么要骑自行车。   顾宝:“要不这样,我家还有一辆阿姨买菜用的电瓶车,你会骑吗?”   裴廷已经听不下去了,将运动包往顾宝框里一放,转身往里走。顾宝吓了跳,以为他不肯去,连自己的自行车都顾不上,扔下就匆忙往裴廷方向跑。   结果车身不稳,砸下来剐到了顾宝,将他小腿上割出到血痕,还险些将他绊倒。   裴廷听到后面一连串动静,回身,怀里就撞进了个顾宝,结结实实的,砸得他险些后退两步。   顾宝扶着他的手臂站稳,嘴里抽着气,急道:“你别生气啊,我立刻去软件上叫车,我们球队真的很需要你。”   裴廷扣着顾宝的肩膀,将人推开,就看见那委屈了一脸的表情,嘴里说着哄人的话,瞧着倒像要被哄的那位。   他不由叹了口气:“没说不帮你,我回去开车。”   裴廷扫了眼那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把车推进来放我家。”   说完他就看见了顾宝腿上的小伤口,忍不住又叹气道:“行了,别折腾,抱着包等我。”   裴廷将顾宝的车扶起来,推进院子里。   顾宝以为裴廷是叫自家司机开车接送,没想到这人骑着辆老帅的重机车出来,将头盔塞他手里,叫他上车。   顾宝目瞪口呆,眼睛都要羡慕得滴血了:“我还以为你会开汽车。”   裴廷:“不想坐?”   顾宝想坐,他喜欢死了,就差没摸着那辆车说自己也想要了。   他戴上头盔,抱着裴廷的包,双手去抱裴廷的腰。哪知道裴廷掰开他的手:“扶后面,别抱我。”   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顾宝撇嘴,老老实实地扶着后面,当裴廷的背包小弟。   中途裴廷停了下来,在家药店给顾宝买了酒精跟创可贴。顾宝看到那东西就不想用,膝盖直躲:“这么点小伤不用管,我们要迟到了。”   裴廷拿着酒精,扫了顾宝一眼,顾宝就不说话了,乖乖把膝盖伸了出去,忍着疼上药。   有时候顾宝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怎么就这么怕裴廷啊,裴廷不过比自己大了几岁,却威严得跟他爹似的,他亲爸都未必有裴廷有威慑力。   伤口上酒精消毒,痛得要命,顾宝嘴巴扁得紧紧的,不让自己喊疼,省的裴廷更加瞧不起他了。   是的,顾宝能感觉到裴廷有点不喜欢他,至于为什么帮忙,为什么容忍,又为什么有时对他好,大概是因为裴廷这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哪怕没那么喜欢他,看在两家人的面子上,都要对他好。   顾宝觉得自己忍得很好,哪知道裴廷看他一眼,就问道:“有这么疼吗?”   顾宝说:“不疼。”   裴廷:“要不要给你买雪糕吃。”   顾宝:“……”他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要这么哄他。   就差两岁就成年的顾宝坚定拒绝,然后动作利索地跳上了大摩托,拍拍皮椅:“快点,我们要迟到了。”   裴廷走过来,将头盔拿起,套在顾宝的脑袋上,将盖子滑下来时,顾宝闻到了淡淡的酒精味,然后他就打了个喷嚏。   刚打完,就见裴廷一言难尽地望他,他听见裴廷低声说:“还真是个宝宝。”   顾宝脸红了,羞恼的,他没这么娇弱,只吹点江风就病倒了。裴廷拉开运动包,从里面拿出件外套,披在顾宝身上:“穿好。”   外套是裴廷的,码子比他大一码,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衣服下摆都要铺到大腿上了。   袖子更长,挡住了他半个掌心,只露出指尖。顾宝想将袖口扯起来,刚捋上手臂就掉下去,弄了半天,抬头就看见裴廷在盯着他的手看。   准确来说,是盯着他指尖,他莫名道:“怎么了?”   裴廷上了车,背对着他:“搂紧。”   顾宝:“不是你叫我别抱着你吗?”   裴廷:“抱不抱?”   抱就抱呗,顾宝伸手搂住了裴廷的腰。虽然夏天热,江风还是有点冷的。裴廷的身子很暖,味道好闻,就像个大型的暖宝宝,混着空气中的花香,叫人舒服得一塌糊涂。   等到了地方,顾宝都昏昏欲睡了,还是裴廷掰开他的手:“想抱多久,还不下车?”   顾宝哦了声,下车取头盔,塞回裴廷手里。一转头,就看见纪图和杨扶风,顾宝快活地跑了过去:“图图,扶风,我来啦。”   杨扶风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先是一怔,这才笑道:“宝宝,紧不紧张。”   顾宝觉得丢人:“不是说了以后不这么叫我吗?”   纪图望着他身后小声道:“顾宝,这是你请的外援吗?靠,这车好帅啊,我也想坐。”   顾宝这才意识到他把裴廷落在后头了,赶紧回头,果不其然,裴廷面无表情,双眼微沉,怎么看都不像高兴的样子。   顾宝赶紧朝裴廷走了两步:“裴哥,这是我两个朋友,纪图,杨扶风。”   裴廷沉稳点头:“你们好,我是裴廷。”   杨扶风微笑道:“你好,听宝宝说你篮球打得不错。”   裴廷:“还行,只是来帮个忙。”   杨扶风:“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我脚受伤,也不用你这么辛苦过来。”   裴廷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宝一眼,顾宝脖子都僵了,小心翼翼地冲裴廷笑,好在裴廷只道:“没事。”   顾宝忙说:“先进去吧,时间都快到了。”   他想去扶着杨扶风,却听裴廷说:“顾宝,过来。”   杨扶风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有点担忧望着他,顾宝心里感动,不愧是杨扶风,一眼瞧出裴廷那货不好相与,哪像纪图,满心满眼只有那辆贼帅的重机车。   顾宝拍了拍杨扶风的手:“没事,你们先进去。”   这时纪图走过来,强硬地拉过杨扶风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走啦。”   杨扶风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被纪图扶走了,临走前还对顾宝说:“宝宝,早点进来。”   顾宝满口应好,等两人进了室内球场,顾宝才回身走到裴廷身边:“怎么了啊?”   裴廷:“原来我是替补?”   顾宝真诚道:“怎么会,在我心中,你就是王牌。”   裴廷没说话,顾宝讨好道:“要不我们先进去吧?”   裴廷不动,顾宝急了:“你来都来了,该不会要反悔吧?!你要是反悔,那我……”顾宝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一个可以威胁的话来。   裴廷看他那样,突然问:“我要是反悔,你要怎么样?”   顾宝看着面无表情的脸,差点没被他气死,紧接着裴廷就说:“你要哭给我看?”   顾宝震惊了:“谁要哭?”   裴廷说:“你。”   “你想看我哭?”顾宝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恶趣味。   裴廷却越过他,往球场走。顾宝拎着包,紧紧跟在裴廷身后,两眼紧盯着裴廷。裴廷侧过脸问:“看什么?”   想看你到底还能有多坏,顾宝心里腹诽,面上还要拍马屁:“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打完这场球赛,我请你吃桂花糕。”   裴廷似笑非笑道:“哦,我还以为等打完这场球赛,你就不来烦我了。”   顾宝听他这么说,赶紧保证道:“好的,我以后绝对不烦你了。”   哪知裴廷听完他说的话,脸上那点笑意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是吗?”   顾宝以为他不信:“真的 ,我保证!” 第7章   裴廷直到球赛开始前,都没有理会过顾宝。哪怕顾宝再傻,也知道对方并不满意他的那个答案。   顾宝觉得自己很无辜,分明提出条件的是裴廷自己,他只不过是迎合裴廷而已。哪知道裴廷这么别扭,说好不行,说不好也不行,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他没看过裴廷打球,只听说过。直到真正现场看见球场上的裴廷,他才知道原来有人打球能够这么凶。   这场篮球赛几乎要成为裴廷的个人秀,他的天赋和身材让他在球场上几乎无人能挡。   这根本都不像比赛了,更像单方面的吊打,将上半场轻轻松松拉出了几十分的差距。   虽然他们班跟三班关系惯来不好,但对面主力眼都红了,怕是等球赛结束,就要跟他们约架。   中场休息的时候,光顾着跑来跑起的顾宝气喘吁吁地来到裴廷面前,压低声音说:“哥,虽然我们这不是友谊赛,但多少还是让几分吧?”   裴廷没理他,专心喝水。汗珠顺着下巴,坠在喉结。顾宝赶紧掏出纸巾,给裴廷擦汗,先按在喉结,将那颗碍眼的汗珠拭掉。   纸巾不薄,能感觉到指尖下皮肤的高温,是运动后散发着炙热的身体。裴廷这个人,连喉结都是顾宝羡慕的男人味十足的那款。   裴廷喝水的动作一顿,用力攥住顾宝的手,掀起眼皮道:“干什么?”   顾宝:“哥,别生气了。”   裴廷推开顾宝的手:“我没生气。”   顾宝将纸巾收回去,随意揣进兜里:“那你让个分呗,本来那边对我们请外援就有意见,不好做的太绝。”   裴廷目光落在他口袋上,又轻轻移开目光:“行。”   本来还想要长篇大论,苦口婆心的顾宝,话被堵在嘴里,一时哑了:“啊?”   裴廷从包里拿出另一瓶水递给他,顾宝受宠若惊地接过,是运动饮料,喝起来不太甜。   这时杨扶风喊了他一声,顾宝起身要往那去,裴廷却在此时出声道:“等等。”   顾宝回头:“怎么了?”裴廷问:“你说让分,让几分,怎么让。”   这事情顾宝哪知道啊,他只好坐回去,冲杨扶风道:“我一会再过去。”   喊完他就跟裴廷开始商量怎么让分,又跟裴廷科普了下他们跟三班的恩怨。   高中生的事情简单又幼稚,无非是抢女友,比较成绩,加上抢占篮球场那点事。   等顾宝念叨完,下半场就要开始了。   当顾宝想起来中途杨扶风叫过他,篮球赛已经结束。三班领队的许棋走过来。问裴廷叫什么,是哪个学校的。   顾宝站在裴廷身边,不客气道:“关你什么事啊,问这么清楚干嘛,想挖墙脚啊。”   许棋直接无视了顾宝,对裴廷说:“有没兴趣来兼职做个教练,不用占你很多时间,就周末来指导一下就够了。”   顾宝简直要笑出声了,许棋这个大傻子。知不知道裴廷家里多有钱,怎么可能来当高中生的教练,他都不敢跟裴廷提这个要求呢。   裴廷仿佛没看见顾宝在旁边张牙舞爪的模样,客气地对许棋说:“不好意思,暂时没空。”他没把话说绝。   许棋可惜道:“好吧,希望下次有机会还能一起打球。”   顾宝赶紧道:“没有下次了,我哥很忙的。”   许棋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顾宝身上,他先是弯腰,再伸手将掌心按在顾宝脑袋上:“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顾宝简直要被气死了,他虽然只有一米七,但也不需要许棋弯腰才能摸到头啊,还有谁是小孩!顾宝正想用力拍开许棋的手,许棋的手就被人强行拉开了。   是裴廷,他本来就生得冷淡,沉下脸时,颇有震慑力,哪怕他语气不重,许棋都被看得身子一僵,裴廷说:“他不是小孩。”   许棋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开个玩笑罢了。”他手腕阵阵隐痛,这裴廷的握力也太大了,怪不得能将球传得这么远。   裴廷松开了许棋,伸手将顾宝被弄乱的头发理了两下:“走吧。”   顾宝心都在颤,原来这就是被大哥罩的感觉,也太好了吧。他狐假虎威地冲许棋做了个鬼脸,跟在裴廷身后跑了。   裴廷脚步很大,径直往大门口走。顾宝拉住他:“去哪?”   “回家。”裴廷将手从顾宝掌心里抽了出来,他不喜欢浑身是汗的感觉,每次运动完,他的第一件事都是洗澡。   顾宝:“一起吃饭呗,他们都想谢谢你帮忙呢。”   裴廷转过头,刚刚跟他们一起打球的男生们都往这边看,顾宝瞧见了,就说:“你看,都在等你呢,就差你一个了。哥,一起吃个饭吧。”   裴廷不太喜欢顾宝的语气,总觉得黏糊糊的,他有点想教训顾宝,好叫他不要这么说话,却又觉得他们不过认识没多久,不好管教太多。   他垂眸,盯着顾宝的脸,男生笑着,白净的脸上泛着红,嘴角还有小梨涡,大概那点子甜意,全从这个窝里酿出来的。   裴廷几乎都要同意了,他冷静拒绝:“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顾宝傻了眼,裴廷要走,却觉得衣服被扯住了,低头一看,衣角攥在顾宝的手心里呢。这也是顾宝下意识的动作,被裴廷的目光一扫,他赶紧松开,有点失落地说:“好吧,你等我一下,你包还没拿呢,我给你抱过来。”   裴廷嗯了声,没拒绝。顾宝小跑到队员休息的地方,替裴廷婉拒了班上热情的同学,又抱起了裴廷的包。   这时他再次被杨扶风喊住,顾宝抱着包走过去:“怎么了?”他还要去给裴廷送包呢,不好叫人一直等着。   杨扶风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最后笑了下:“没事,晚点再说,你先把包送过去。”   顾宝点头,他小跑到裴廷面前,将包递给裴廷。裴廷背上后,毫无留恋地往场馆的门口走。   身后没传来脚步声,是顾宝没有跟来。   裴廷心想,顾宝大概以后不会再来烦他了,这是顾宝自己亲口答应的,希望这小男生说到做到。   不过也很可能做不到,毕竟小男生,嘴上说说的事情,做不好很正常。他们两家又时时有往来,顾宝就是个小粘人精,他算看出来了。   也不知道下一次会用什么借口凑过来,到时候他会给点面子,不去笑顾宝。   毕竟小男生的自尊心,还是要维护一下的。   而站在原地的顾宝,目送裴廷远去后,高高兴兴地原地蹦了一下,没心没肺地转身跑回了自己的队里,开心道:“赢了赢了!走走走!吃饭唱k打电动!” 第8章   顾宝在该识趣的时候,总也不识趣,在不需要他听话的时候,偏偏听话了。   裴廷于这个星期,第三次点开顾宝同他聊天的微信,看见聊天记录止于那日顾宝来接他前,对话是顾宝叫他不要这么快出来,他到了会打电话,外面太阳大,很晒。   贴心的几乎不符合他的年纪,十六岁的小男孩,很少有这样懂事的。   更何况裴廷擅长看人,他觉得顾宝那冒失天真的性格,不会这样细腻。大概是有求于人时,无师自通,知道讨好,拿平日里撒娇撒痴的套路,来套路他。   是的,裴廷被套路了,要不然他无需浪费时间,来思考为什么顾宝真的不联系他这个事情。   应该是球赛结束,他没有利用价值,便被甩开了,做得如此明显。   裴廷差点气笑,想去顾家,将顾宝抓出来,教他怎么做一位稍微聪明点的坏人。比如即使是利用,也要记得收拾好手尾,免得利用不成,反被人恨上。   顾正那老狐狸,到底是怎么生出这种小奶狗的。   生了也就生了,偏养成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长大后遇到事了,谁来护。   裴廷只会在自己稍微有点闲暇时间,才会允许顾宝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勉强想一想。说起来也不关他的事,顾宝是死是活,过得好不好,遇到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   他不会小气到去记恨一个小孩对自己的利用,也没功夫担忧这小孩的未来。他忙着呢,裴廷手指一点,删掉了与顾宝的对话框,   顾宝也很忙,忙着赢球后跟三班耀武扬威,忙着写作业准备考试。别看顾宝这样,他在他们班还是个学习委员,成绩不错。   等好不容易闲下来,又被纪图拉着去杨扶风家打游戏,杨扶风最近买了个ps4,一堆游戏碟,纪图天天在微信上念叨着要去试,一放学就把顾宝劫持到了杨扶风家。   杨扶风给他们上橙汁点心,在旁边的小桌上摊着作业写,有两份,一份他的,一份纪图的。   顾宝按着手柄,跟着电视机里的画面激动地挥舞双手:“纪图,你再不好好写作业,期末就要垫底了,还考不考大学啦,扶风你也不管管他。”   顾宝虽然心里认扶风为哥,但通常只有心情好或者有求于人的时候喊哥,平时都是喊名字,虽然杨扶风比他大,但大家同级呀。   纪图几刀砍死了个怪:“考什么大学,以后出国留学。”   顾宝:“干嘛要出国,留在国内跟我们一起玩。”   纪图故意嫌他:“谁要跟你一起玩。”   顾宝:“你不跟我玩跟谁玩,你是不是有新的好朋友了?”   纪图:“天天一个班的,你不知道我跟谁好啊?”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小区又跟谁好了,扶风你知道是谁吗?”顾宝说。   杨扶风低头写着作业,他写好自己的,还要将答案誊抄在纪图的作业本上:“他哪有别的朋友。”   顾宝嘻嘻笑了,纪图瞪他:“笑什么笑,等我出国了,自然就有新的朋友。”   “儿不嫌母丑,图图,你怎么可以嫌弃我和你扶风爸爸?”顾宝用肩膀撞纪图,弄得纪图的游戏人物刀都劈空了,被怪咬掉了一口血。   纪图用脚踢顾宝:“滚,谁是你儿。”   顾宝家比较远,到点了就该走了,再不走就得被汤玉美打电话来凶。他备好游戏存档,叮嘱杨扶风看好纪图,别让人偷偷打游戏,级数练得比他高。   杨扶风看着他宠溺地笑,说好。顾宝背着书包走后,房间里就剩下纪图和杨扶风,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只剩按键的声音,哒哒的响。杨扶风写完自己的作业,这才抬头道:“别玩了。”   纪图将手柄扔在了地毯上,挑衅地望向杨扶风:“他说你就听啊,你是狗吗,这么听话。”   杨扶风抿唇,不再看他,也不想争辩,打开纪图的习题册做了起来。这时纪图走到他身边,胳膊撑在桌子上,脑袋歪着瞧杨扶风:“别做了,我们来玩吧。”   听到玩这个字,杨扶风的眼睫微颤,握笔的手一紧。此时的他不像是在顾宝面前的那样温和大哥模样,瞧着甚至有几分陌生的冷凝。   杨扶风问:“你真打算出国留学?”   纪图直起身,将自己校服上衣脱了下来,光着上身凑近杨扶风,漫不经心道:“是啊,不然我还留这看你们相亲相爱吗?”   说完,他又嗤笑了声,恶意满满道:“真可惜,你的宝宝不喜欢男人呢。”   杨扶风被纪图推倒在了地毯上,纪图张开腿,跨坐在了杨扶风身上:“快点啊,我也要早点回家吃饭呢。”   尾音消失在互相触碰的唇里,纪图闭起眼,熟练地吻住了杨扶风。没多久,他就头皮一疼,被人扯着发根掀了下来,倒在地毯上。   纪图舔润嘴唇,煽情地笑着,直到脸色不算太好的杨扶风分开他的腿,重新压了上来。   顾宝不知道自己两个朋友在自己走后,所玩的成人游戏。要是知道了,顾宝得吓死,三观都要重塑的那种。   司机一路将他送回了家,不料家里没人,汤玉美和顾正都出门了,应该是参加什么宴会去了,通常这种情况下,肯定在他入睡前回不来。   家里的钟点工阿姨也下班走了,没人给他热饭,搞得顾宝觉得自己好可怜,只能吃剩饭。洗完澡写完作业,这才觉出寂寞来。   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只开一层的灯,有点滲人。   他拉开书桌前的窗帘,往下瞧,底下黑黝黝的,只有几盏小灯。寂静的别墅区里,甚至都没多少车路过。   顾宝想到上次裴廷拉他去的小公园,还有那口烟,心里的躁动得不行,想要学坏。于是揣着零钱包出门,买了根雪糕,又买了盒烟,还搞了罐啤酒。   提着塑料袋,顾宝慢吞吞地走到了小公园。顾宝喝了口啤酒,难喝得他都快吐了,再抽口烟,这回是真的干呕了几声。   他抹着嘴巴,心想不对啊,上回裴廷教他的时候,他除了觉得味道冲了点,没今天这么难受啊,难道是他抽烟的姿势不对?   顾宝掏出手机,给自己手上的烟拍了张照片,然后找出裴廷发了过去,顺带加上笑哭的表情:“好难抽啊,是不是我牌子没买对?”   他把烟熄灭了扔垃圾桶,酒放在地上,自己拿着雪糕,坐秋千上边荡边吃。   他等了很久才收到回复,半根雪糕都吃完了。   对方回复的是一个香烟牌子,除了香烟名字外,其他的话一句没有,吝啬得厉害。   顾宝撇嘴,输入道:“酒也难喝,又苦又麻。”   这次裴廷回得很快:“为什么喝酒。”   “没有为什么啊,想喝就喝了。”顾宝说。   裴廷问他:“你在上次的那个小公园?”   顾宝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啊?”   “因为照片。”裴廷答。   顾宝又发了几句话,还问裴廷要不要来,裴廷都没理他。顾宝无聊地荡了好一会秋千,直到一束光落入了这个小公园,是车灯。   一辆车停在了公园入口,有人下了车。顾宝用手挡了下光,模糊间看见有人朝他走来,直到那车子开走,视野逐渐恢复,他才看清裴廷的模样。   裴廷穿着正式,手臂上挽着西装外套,领口扯得松散,解开了好几颗扣子,露出了点胸膛。   裴廷朝他走来,就像是特意来找他一样,实在让人惊喜。   顾宝一个激动,用力将秋千荡了过去,他本打算从秋千上跳下来站定,没料到秋千的惯性他让往前冲,他踉踉跄跄,一头撞进了裴廷的怀里。   为了接住他,裴廷臂弯上昂贵的西装都落在地上,盖住了顾宝脏兮兮的球鞋。   球鞋的主人微微垫着脚,头发乱而蓬松,不老实地从裴廷敞开的领口钻了进去,直白地触碰着胸口的皮肤,带来一串令人心烦意乱的痒。   顾宝开心的笑着,呼吸间尽是雪糕的奶味,甜甜的,腻腻的,他仰头看着裴廷,弯着一双落满月光的眼,好像他满心满眼的,都是面前的这个人,他说:“哥,好久不见。” 第9章   他这边好久不见,裴廷那却不给面子,先是掰开他的手,再按着他的肩将他往外推,就像被什么脏东西给玷污似的。   顾宝再好脾气也有点气了,裴廷弯腰捡起自己的西装,看上面沾满尘土,再将目光移到顾宝身上。   顾宝年轻,情绪藏不住,梗着脖子生闷气的情绪,从他下垂的嘴角到瞪圆的眼睛,全露了出来。   裴廷想叹气,又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只好拿出大人的模样:“小小年纪又喝酒又抽烟,你这是想翻天啊。”   他说话慢条斯理,占足道理,好似前阵子不是他教会了顾宝抽烟。顾宝看着那件被他弄脏的西装,也没那么气了。手里半支冰淇淋往下淌水,他赶忙举起来,舔了口:“才不小,四舍五入都是个大人了。”   这四舍五入的真够多的,裴廷算了把他的年纪,还真的小,才过十五,刚满十六,小得厉害。   裴廷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雪糕,眼里透出些许笑意:“好吃吗?”   顾宝像小狗似的点头,就差摇尾巴了:“你要不要,我去给你买?”   殷勤的态度,可爱的脸蛋,成功将裴廷心里那点芥蒂给抹平了。裴廷摇头说不用,问他怎么还不回家,顾宝咬着雪糕,含糊道:“家里没人。”   裴廷看到地上有啤酒,捡起来在手里晃了下,估摸着顾宝才喝了一口,他手一扬,将剩下的大半全倒进旁边的花草里。   顾宝惊讶地叫了声:“我的酒!”   裴廷没理他,将易拉罐捏扁,投入了远处的垃圾桶里,正中目标,铁罐撞击着垃圾桶,回音充斥着安静的小公园。   顾宝馋死了,也想着么扔,裴廷一转头就见他这么巴巴地看着,冲他伸手:“烟呢?”   顾宝有点肉疼:“才抽了一根呢,就这么扔了?”   虽是这么说,但顾宝还是乖乖地将烟交到了裴廷手里,哪知道这人根本不扔,转手就塞进了衣服口袋里,直接没收。   顾宝无语道:“真的很难抽,为什么跟你上次给我的完全不一样呢?”   裴廷:“因为上次的是女士烟。”说完他好像还嫌不够,补充了句:“巧克力味的,专治小朋友。”   顾宝:“……”行吧。   莫名其妙的,环境就静了下来,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顾宝重新坐回了秋千上,问裴廷:“你还不走吗?”   裴廷被他问得有些无言,分明是顾宝在微信上问他来不来,现在又问他走不走,想法真是多变。   他总不能跟小孩计较,只道:“回去吧,不早了。”   顾宝不说话,依然荡着他的秋千,装得很酷,又叛逆,很欠打的那种。   裴廷又问了一次,这回加重语气,吓得顾宝脖子一缩,不情不愿道:“都说我家里没人了,你要走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待一会。”   其实顾宝更想裴廷留下来陪他,即使两个人没什么话说,但有个人在身边,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受这晚夜冷风。   裴廷直接转身,走到公园门口,这才回头,朝眼巴巴盯着他看的小可怜宝说:“过来。”   顾宝瞬间站起身,眉开眼笑,明知故问道:“去哪?”   裴廷没理他,只用眼神施压,顾宝没敢再卖乖,万一裴廷后悔了,他去哪哭,赶紧小跑到裴廷身边,跟着人走。   真是应了顾宝在自己家的时候,于餐桌上说的那句话,没人会讨厌他。这不是,才认识裴廷多久,就成功进了裴堡。   裴廷家跟他家的结构有点像,面积却大很多,佣人更多。裴廷进门就将手上的外套交给一位面容慈善的中年妇女,还转头同顾宝介绍了下:“五嫂。”   顾宝乖乖道:“五嫂好。”   五嫂笑道:“饿了吗,厨房里热着有汤。”   裴廷本来想说不用,但余光扫到顾宝:“拿两碗上来。”   顾宝刚开始没说话,跟着裴廷来到餐厅,这才小声嘀咕道:“我不喜欢喝汤。”   在家的时候,汤玉美就老是逼他喝各种汤,什么冬虫夏草,燕窝银耳,对他来说还没可乐来得诱人。   裴廷看起来再老派,也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总不能拒绝可乐的诱惑吧。   顾宝又说:“有没可乐,我渴了。”   裴廷冷漠地砸下两个字:“有汤。”   “……”顾宝心想,他这交的不是朋友,是后妈吧。   大概是瞧出顾宝脸上的不情愿,裴廷又补充道:“能长高。”   最后顾宝一口气喝了三碗,开玩笑,这可是裴廷家的长高秘方,怎么能不多喝点。   熬汤的五嫂乐了,直言他下次再来,她会煲上她的拿手绝活。   喝碗汤,裴廷带顾宝去自己的书房。   顾宝进去后,看了眼沙发到书桌的距离,选择拿了几本书,走到了裴廷书桌旁边。   裴廷的书桌底下铺着开起来很柔软的地毯,顾宝腋下再夹了个沙发抱枕,踢掉拖鞋,他直接在裴廷书桌旁坐了下来。   裴廷惊讶望他:“你坐地上干什么?”   顾宝伸直腿:“跟你聊天啊,沙发隔得太远。”   “没必要,你在沙发上说话我也能听见。”裴廷说,心里还有点嫌弃顾宝的不讲究。虽然这男孩的邋遢,他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就看出来了。   顾宝耍无奈:“想跟你近点说话嘛。”他还拍了下地毯:“这里很软,很舒服呢?你要不要一起坐过来。”   裴廷冷硬拒绝:“不用。”   顾宝也不勉强他,将手里的书翻了个几页,随口问:“你爸妈呢?”   裴廷打开电脑查阅文件:“出差。”   顾宝:“你妈妈跟着裴叔叔一起工作?”   裴廷好一会没回话,顾宝以为对方想要专心工作,不想理他。   他又翻了几页书,才听见裴廷说:“离婚了,我母亲她不住这里。”   裴廷用的是客气的母亲二字,没谁会这么称呼自己的妈妈。   其实父母离异是件很常见的事情,顾宝身边就有很多同学是离异家庭。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从裴廷的语气中,听出一股难过来。   何为反差,冷硬者心软,强大者脆弱,一时间顾宝手足无措,只能干巴巴地来一句,啊,这样啊,对不起。   裴廷却低声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又不是你的错。”   说完后,裴廷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电脑上,直到他椅子边挨了个人。   裴廷低头,只见顾宝膝行到他椅子旁,抬头看着他。裴廷问他做什么,顾宝说:“你要不要摸我的头。”   这个提议简直莫名其妙,又无厘头,裴廷说:“我为什么要摸你的头。”   顾宝小声道:“不摸吗,不摸就算了。”   裴廷反应过来,这大概是顾宝的特殊安慰方式。类似于一种,小狗将湿润鼻头蹭在你手指上,为了亲热你。   他奇异地理解到了顾宝的意思,一时间觉得挺好笑的。   顾宝其实更想摸摸裴廷的脑袋,以示安慰,但裴廷这么威严,想来那金脑袋也神圣不可侵犯,于是他退而求其次,献出自己的脑袋,希望裴廷能摸得高兴点。   裴廷不要就算了,顾宝重新将书捧到膝盖上,默默地看。   这时,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按在他脑袋上,用力地揉,几乎要将他揉得左右乱晃,险些跌倒。   顾宝伸手护住自己的脑袋,恼羞成怒:“你干嘛啊?”   他对上了裴廷的笑眼,对方是真的在笑,开怀的,放肆的,带点恶作剧的意味。这时候的裴廷,总算有了点符合他年纪的朝气来。   顾宝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下次轻点,我的脑袋也很值钱的,能考六百多分的那种。”   裴廷配合道:“是吗,那真的很值钱。”   顾宝:“你不信?要不要看我的成绩单?”   裴廷说不用,又问顾宝要考什么学校。这个问题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也是立刻就要考虑的。   顾宝没想好,裴廷就报了个学校的名字,是他的母校。顾宝说:“我为什么要去你念过的学校啊?”   裴廷:“你怕什么,我早就毕业了。”   顾宝一副你这人很奇怪的表情,说:“就是因为你已经毕业了,我去到那里又遇不见你,我去做什么?”   裴廷愣住了。 第10章   裴廷注视着顾宝好一阵,都将顾宝看得心虚了,直问:“怎么了?”裴廷摇头,其实他想问顾宝刚才喝的是汤还是蜜,嘴甜成这样。   正事还是要说的,裴廷同顾宝介绍自己的学校,从环境说到人师,学术再到氛围。裴廷少有的滔滔不绝,他将自己当作一个过来者,真切在为顾宝考虑。   可惜顾宝听着这番苦口婆心,只有嘴上应付,眼睛都飘到一边的手机上,小动作还多,袜子里的脚动来动去,宛如多动症,片刻不能消停。   裴廷只好停下:“你就没想过以后吗?”   顾宝换了个姿势,懒散地趴下,抱着枕头。他的衣服上滑,露出了一截腰身。裴廷注意力被短暂地吸引了,只因那里白得动人,又无肌肉,瞧着手感不错。   “我有考虑过啊,就是还有几个月才高考,等考完出成绩再说吧。”顾宝已经将手机点开了,另起了个话题:“你今年才十九吧,这么快就出来接手生意了?”   裴廷将目光从他腰上移开:“二十了,虚岁二十一。”   顾宝嘴巴微张,一脸傻样:“什么时候的事?”   裴廷又开始专心办公,敷衍顾宝:“上礼拜。”他不认为自己过生没请顾宝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只可惜顾宝不这么认为。   他一骨碌从地毯上翻身坐起,双眼瞪得溜圆,一字一句地念:“你竟然不请我?”   就上个礼拜,他跟裴廷失联了也就两个礼拜。怎么连生日都不请他,他们还是一起抽过烟,吃过牛排,打过球的关系啊!   裴廷侧脸几乎要被顾宝盯穿,只好停下办公,转过椅子,面朝顾宝。   顾宝靠得太近,屈腿坐着,转过来后,裴廷脚尖直指顾宝胯部,只差往前一踩,就能碰到敏感位置。   被碰的人还没反应,险些占了便宜的裴廷反皱起眉,脚下踩地,借力远离顾宝腿间,这才说:“只是个无聊的生日宴。”   再无趣也是生日宴,好歹他和裴廷认识,怎么,连块生日蛋糕都没资格吃吗?爸爸肯定也知道这事,竟然都不跟他说。   顾宝把书合上,捡起手机,穿好鞋子,打算要走。裴廷见他动作,问他:“要走?”   “回去了。”顾宝拍了下膝盖上不存在的灰,面无表情地说。   短短三个字,裴廷听出了怨气,也觉出了顾宝的别扭。他很少哄人,起码这不是他擅长的事。他觉得顾宝幼稚,就是闲的,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心里是有点烦的,但架不住想把人留下来的心态,裴廷说:“五嫂的点心还没送上来。”   顾宝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吃了。”   裴廷不说话了,顾宝都走到门口,都没听见裴廷的后文,比如喊住他,或者再解释两句,不然他很没面子。刚闹了脾气,就这么走了,以后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不成?   别说两家有生意往来,就是都住在一个小区,日后都不好相见了。   明明之前在他面前时时装出大人的样子,现在情商怎么这样低,顾宝在心里都快把裴廷挖个坑给埋了。   他手碰上了门把,特意停下,竖起耳朵往后面听,结果只听见键盘敲打的声音,回头一看,裴廷竟对着电脑开始办公,压根没有想留他的意思。   这时五嫂敲门,顾宝正好给她拉开,五嫂看见顾宝,笑眯眯道:“怎么出来了,要去上厕所吗,走廊尽头右拐。”   顾宝刚想说话,就听见裴廷在身后说:“他准备回去,五嫂,你送他下楼。”   五嫂惊讶道:“哎呀,你才来多久啊,就回去了?”   她刚说完,顾宝就接过五嫂手里的点心盘子,露出了乖巧的笑容:“好香,我吃完点心再走。”   五嫂开心道:“好好好,下次记得来吃饭,我做得饭比点心好吃哦。”   顾宝天真眨眼:“是吗,我也很想吃呢,可惜裴哥太小气,不肯请我来。”   裴廷听顾宝污蔑自己,无奈地敲了下桌子:“好了,五嫂你先回房休息吧,顾宝,过来。”   五嫂只能冲顾宝笑了笑,替他们关上门,顾宝端着点心站在门口:“干什么?”   裴廷扫了眼他手里端的盘子:“你打算把盘子都端回家?”   不情不愿,满脸别扭,顾宝慢吞吞地挪到裴廷桌前,把点心往桌上一放,瓷盘碰桌声很响,充满脾气。   裴廷脸也沉了:“请人的是我爸,要不你找他闹去?”   顾宝惯来狡猾,哪怕脾气比天大,撒泼的时候也极看人脸色,能够反反复复折腾人,让人有火发不出。他拿这套应付了很多人,对付裴廷,绰绰有余。   当下也不闹了,顾宝双手背到身后,跟罚站的小学生似的,嘴里还要委屈,眼皮耷拉:“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说完他用眼去瞄裴廷,见人无动于衷,只能继续:“你瞧不起我。”   这指控很重,哪怕刚开始裴廷确实看不上顾宝,这时也不能承认。他说他没有,顾宝继续嘟囔:“第一次见面你就嫌我脏。”   裴廷默了,无法反驳,顾宝见他不反驳,更加起劲:“平时微信也是,我给你发十条你能回一次都不错了,还有上次打篮球,是你叫我别烦你的,你都不知道,庆功宴我都因为你,而吃不下饭。”   当然是骗人的,顾宝吃了三碗米饭,撑得在电玩城都玩不了跳舞机。   因为胃里沉,蹦不起来。   见裴廷面容有松动的痕迹,顾宝趁热打铁:“哥,做朋友是相互的,你老嫌弃我,我也难受啊。”   裴廷逐渐平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刚才冲顾宝发火有点不对,他软和语气,难得道了歉,又说:“是我不对,下次生日,肯定请你。”   顾宝蔫蔫地应了声,仿佛被裴廷伤透了心。他指了指点心:“那你吃吗?”   裴廷将盘子往他那里推,哄小孩:“都给你。”   顾宝端起要走,裴廷忙道:“真拿回家啊?”   手里拿着点心的顾宝挪到沙发上:“我吃完再走。”这是不跟裴廷好了,也不坐地毯,他不肯挨着裴廷,省得伤心。   裴廷轻咳一声:“你还真的全都自己吃啊?”   顾宝小脸从沙发背上探了出来,嘴巴还黏了点饼干屑:“不是你说的都给我吗?”   “我那是客气话。”裴廷一脸正直道,还面不红,气不喘地说:“坐过来,分我一半。”顾宝端着盘子原路返回。   裴廷倒也没跟他抢那几块饼干,而是摸他脑袋:“别生气,生气长不高。”   这是哄孩子呢,骗谁呢,顾宝生气地想,浑然不觉的自己刚才喝了三碗汤,就是被骗了。他用力甩脑袋,将裴廷的手甩开:“现在不想被你摸。”   裴廷心正软着,全是顾宝的那句,因为他连饭都吃不下。他现在看顾宝,都能看出这小破孩的可爱之处来。   他问顾宝:“刚才为什么可以摸?”   顾宝说:“因为那时候我没生你的气。”   “是吗,那宝宝怎么样才能消气呢?”裴廷自然地说道。   顾宝浑身上下都被那句宝宝给闹麻了,他捂住耳朵,脸都红了:”不许那样叫我!“   裴廷觉得通红的顾宝很有趣:“杨扶风不也是这样叫你的?他是你朋友,我就不是?”   顾宝怒道:“难道你愿意我叫你廷廷?”叠音字实在肉麻又娘炮,纯爷们就该连名带姓。   裴廷无所谓道:“可以,你觉得顺口,就这么叫吧。”   顾宝无力了,其实从小到大叫他宝宝的人太多了,只是小男生正值青春期,相当不喜欢宝宝这两个字,觉得幼稚,别扭,让人害羞,所以不愿意听别人这么叫。   裴廷非要这么喊他,他也没有太好的方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公共场合别这么叫我好吗?”   他望着裴廷,祈求道,好在裴廷也没有要一直逗他的意思,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但顾宝疑心重,见这个尴尬对话刚结束,裴廷就拿起手机,他追问:“你不会是去微信上改备注名了吧?”   裴廷拿着手机:“我只是要看邮件。”   顾宝不信:“你在微信上点开我的备注看一下。”   裴廷便给他看了,上面只是单纯顾宝两个字,并没有改名。   顾宝才松口气,裴廷要退出,却不小心手滑,点开了发送信息,对话框上,一片空白。   裴廷:“……”   顾宝:“……”   漫长的沉默后,顾宝艰难开口:“你把我们的对话删除了?”   裴廷没否认,这毕竟是事实。他现在头有点疼,他觉得顾宝快把他一年的哄人份量给透支完了。   而且顾宝如今的眼神让人非常有压力,仿佛他是个什么负心汉一样。   让人意外的是,顾宝在这件事上,倒没有过多纠缠:“算了。”他坐回地毯上:“下次不要删了,对话删了,连聊天记录都翻不到,跟没加有什么区别。”   裴廷指腹敲了敲手机屏幕:“你在意这个?”   顾宝也不看他:“因为你不在意我这个朋友,所以也不在意我们的聊天记录。删了就删了吧,反正也只是一些无聊的话而已。”   裴廷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顾宝却看了眼时间:“这次我真的要走了,帮我谢谢五嫂,她做的点心,真的很好吃。” 第11章   顾宝前脚在裴家将人堵的哑口无言,后脚到家就把这事给忘了。足以见其不上心,在裴家那做派,全都是装的。   其实当时反应也不算做戏,发现裴廷竟然删了对话,他还是有点不开心的,但这些都被裴廷的表情所弥补了。   裴廷一副得知自己做错,想开口解释,又没法张嘴的模样,实在好笑。   顾宝觉得裴廷这个人有意思,大概是因为这人平时成熟稳重,冷淡疏远,一旦有了点温度,就特别吸引人。   到了家,顾正和汤玉美已经回来了,发觉顾宝没在家,汤玉美特意守在客厅,将人逮着骂了场。   幸好顾宝在裴廷家待了有段时间,身上的味道都散了点。要不然叫汤玉美知道了他抽烟,顾家都要被她掀翻。   顾宝好不容易回到房间,竟然收到了裴廷的消息,虽然只有干巴巴的一句到家了吗,都足够叫人惊喜。   他赶紧回了个表情包,又乖巧说自己真没怪裴廷,叫人无须在意那么多,反正聊天记录没多少。   顾宝将话发过去后,便去洗澡了,等洗完出来,再看信息,就看见裴廷说:好的。   这两个字几乎要被顾宝瞪出火来,好的?就这样?就没了?裴廷到底会不会哄人啊?这个人肯定没有朋友。   顾宝将手机丢开,在床上滚了几圈,这才气呼呼地捡起手机,他不想理裴廷了,是手机游戏不好玩,还是新剧日番不好看,他何必活受罪,对着根木头生气。   裴木头没有自知之明,还要问他:“你想过来吃饭吗?”   “什么叫我想,明明是你要请我吃饭。”顾宝说。   裴廷再木,都能看出顾宝这句话里的火药气息了,更何况他不木,只是喜欢逗小朋友而已。裴廷说:“不是你跟五嫂说想过来吃饭的吗?”   顾宝牙关都咬紧了,就觉得裴廷实在讨厌,半句都不输人,连一个邀请,都能说成像他要去蹭饭一样。   他别扭地回了句:“我只是客气一下而已。”   裴廷说:“好的。”   又是好的!!怎么又是这两个字,知不知道这两个字都多气人,多影响他发挥,顾宝气得脸都红了,咬牙切齿道:“我!不!好!”   裴廷看见这三个字,忍不住笑了,知道逗小朋友要有度,便说:“我开玩笑的,你有空就过来吧,五嫂很喜欢你。”   小朋友还在生气,输入了半天,最后跟他说:“是你非要请我的。”   这时五嫂将茶送了进来,看见他的表情,也跟着笑:“少爷,是有什么好事吗?”   听五嫂这么说,裴廷放下手机:“没有。”   五嫂:“是吗?很久没见你这么笑了。”   裴廷想了想,又笑了下:“确实遇到了好笑的事。”和好玩的人。   第二日顾宝到了学校,逮着纪图就开始吐槽裴廷,可惜他这好友今日状态不佳,连打数个哈欠,叫顾宝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图图,你昨晚做贼去啦?”   杨扶风跟他们不在一个班,所以课间一般顾宝都是找纪图说话。纪图懒洋洋趴在桌上:“是啊,做贼去了,现在腰酸背痛。”   顾宝顺着他的话说:“偷什么去了?”   纪图突然笑得跟偷腥的猫一样:“偷人。”   听得顾宝大大翻了个白眼:“你骗鬼呢,成天跟着我和扶风混,你哪来的精力交女朋友,你交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纪图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溢出来了:“你也有可能不知道啊。”   顾宝虽然很怀疑,但纪图也有可能说得是真的。客观来看,纪图长得很帅,蜜色皮肤,四肢修长,最特别的是那双浅色的眼睛,跟猫一样,是亚洲人中少有的颜色。纪图也是不缺少女孩子喜欢的,只是纪图平时都不怎么搭理女生,就算收到告白也会拒绝。   要是纪图都能看上的,那女孩得多漂亮啊!顾宝羡慕得要命,逼着纪图跟自己交代,到底跟哪个女孩好上了。   纪图被他烦得不行,放学以后就不见人影。杨扶风来到他们班,见只有他一个人,还奇怪地问了句:“纪图呢?”   顾宝突然发现杨扶风对纪图的称呼也变了,以前明明会跟着他一起喊图图的。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顾宝酸溜溜道:“那小子谈恋爱了,大概是去找女朋友了吧。”   杨扶风双眼微睁,是吃惊的模样。顾宝观察杨扶风的神情,明白了杨扶风也不知道纪图有女朋友这事。看来女朋友十有八九是假的,不然杨扶风不可能会不知道。   杨扶风果然犹豫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不是,我自己猜的,他说他昨晚偷人去了,我说哪个妹子眼瞎,被你偷啊,他又不说,神神秘秘的。”顾宝边说边发现杨扶风的表情变了好几回,先是紧张,继而放松,最后又难看起来。   顾宝问:“你怎么了?”   杨扶风摇头:“没事,他不在就算了,我们走吧。”   顾宝便和杨扶风一起走到校门口才分开,杨扶风目送着顾宝上了车,这才去校园的自行车棚。在那里,他看见了吊儿郎当,单肩背着书包的纪图。   纪图坐在他的自行车上,两脚踩在地上,校裤被拉起,露出了脚踝上的纹身。   这个纹身是前阵子纪图去纹的,纹的是一棵小树,树下卧着只猫。他们做的时候,杨扶风带汗的手握住了纪图的脚踝,听见纪图眯着眼喊疼时,他还以为纪图是下面疼,没想到是脚踝疼。   得知纪图纹了个纹身后,杨扶风还生气了,说他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刚开始纪图还笑眯眯听着他说教,后面就翻脸了,一脚将杨扶风踢下了床,自己捡起裤子穿上,连内裤都不要,就打算走了。   杨扶风问他去哪,纪图还不耐烦地说:“我是来做-爱的,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你要么做,要么说,如果还要说的话,我就走了,别浪费我时间。”   这可把杨扶风气坏了,他从来都不是个坏脾气的人,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纪图惹火。   后来他带着怒意折腾纪图,被纪图抓伤了后背,那伤痕疼了好几日,才渐渐愈合。   杨扶风走过去,也不理人,蹲下声开自行车的锁,没想到纪图脱了鞋,脚直接踩到他的下体。杨扶风往后一躲,差点坐在了地上,他抬头,有些愠怒道:“这是在学校!”   纪图无趣地收回脚,随意道:“送完你的宝宝了?”   杨扶风忍了忍,还会没忍住:“你别总是阴阳怪气的,顾宝他是我们的朋友,你这样对他不公平。”   他这么一说,纪图直接炸了:“杨扶风,你说清楚,我怎么对他了?我对他还不够好?”   杨扶风为难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图最恨他说大道理,他直接起身要走,看也不看杨扶风一眼。   杨扶风,抓住了他的脚踝,纪图停下,声音冷硬道:“松手。”   声音虽硬,心却很软,要不然完全能挣开他的手,杨扶风看得很清楚,他说:“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纪图僵在那里半日,这才轻声道:“我讨厌你。”   而此时,顾宝还不知道他的两个朋友因他而起的纷争,他回到家中,又一次需要去赴宴。而他已经在白天的时候给裴廷发消息,说晚上要去他家吃饭。   这下好了,得爽约了。   他在微信上跟裴廷说了,裴廷好像知道他今晚要去哪,顾宝直接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裴廷好一会才接起来:“什么事?”   顾宝:“你不去吗?那里我谁都不认识,肯定会很无聊。”   “就算我去,你也会很无聊。”裴廷说。   顾宝急忙道:“怎么会,你来嘛。”不知不觉,顾宝用上了自己对顾正撒娇时常用的语气。   很可惜,裴廷不是顾正,对他的撒娇有很强的抵抗能力:“你可以不去宴会。”   顾宝失望道:“不行啊,爸爸叫我多交点朋友,但你知道的,没谁想跟我这小孩做朋友啊,他们都有自己的圈子。”   裴廷没想到顾宝竟然还能看出这些来,也不算没救,怎么上次跟他在宴会的时候,表现得这样傻。   心里虽这么想,嘴上还要安慰:“没事,总有人会喜欢你的。”   裴廷说得是实话,顾宝生得这样好看,人们总是对好看的人有几分宽容,他便是如此。对顾宝比对旁人,都多出了几分的容忍心。   最后顾宝还是跟着顾正去了宴会,裴廷则是留在公司夜战,他年纪轻轻出来做事,并没有旁人想得这么轻松。   很多事情不是背靠着家世,就容易办下的。家世就像把双刃剑,可以利用,也容易成为绊脚石,他只能付出更多的精力去做好每一件事。   他所在的项目组,组员们渐渐走光了,裴廷捏来捏酸痛的眉心,拿出手机,发现顾宝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个消息。   顾宝说,他在宴会上遇到了个好人,他也交到朋友了。   那人叫舒明,问他认不认识。   裴廷一下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握紧了手机。他可太认识了,舒明,舒家老二,几年前猥亵过他的那个变态,专好小男孩,尤其是顾宝这种! 第12章   裴廷雷厉风行地赶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场,驱车前往宴会,期间不断地给顾宝打电话,偏偏总没人接。理智上猜测事情不会这样糟糕,因为现场有顾正在。   但是就怕万一,曾经舒二同样是在宴会上将他诱拐,一杯加了料的果汁,成年男人的力气,足够发生些什么。   裴廷那时运气好,现场有知道舒二德行的人,那人又同裴家交好,加上裴廷心有防备,没饮下那杯果汁,最终这事以他敲破了舒二的脑袋,裴父闯入包厢结束。   打不通顾宝的手机,裴廷便给顾正打电话,顾正接得很快,裴廷来不及客气,直接切入主题,他问顾宝在哪?   顾正被他问得一懵,裴廷再次急声追问,顾正说顾宝没在自己身边,又讲怎么了。   裴廷不知道该不该说舒二的事情,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当年裴家要面子,舒家不敢声张,这事也没多少人知道。   说裴廷没后悔是不可能的,他应该陪顾宝去。没想到这还真是个招人觊觎的宝,少一秒没看到都不行,叫人焦心。   他对顾正说:“我有急事要找顾宝,叔叔你帮我找一找他。”   顾正说好,说找到了再联系他。挂掉电话后,裴廷又给几个朋友都打了电话,叫他们帮忙找顾宝。   一路闯了数个红灯,裴廷在十多分钟后抵达宴会现场,他的其中一个朋友,周玖说帮忙看了下监控,是舒二把人带走了,也没离开多远,在泳池那边。   宴会地点是家酒店,年纪大的要谈事,年轻人觉得宴会无聊,便可以去酒店的娱乐场所打发时间。   有玩牌打球,也有游泳唱歌。泳池那边有好几个提供休息的房间,顾宝就是被带去了那里。   周玖隐晦地暗示,顾宝已经被舒二带走有段时间了,可能什么都做完了。   裴廷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弦断了。周玖从未见过他脸色这么难看,裴廷额露青筋,震怒万分,他风一般卷到了泳池那边,期间还将一位玩水枪的公子哥撞进了泳池里。   力的作用下,裴廷一身湿透,而他全然不顾,大步朝那几间房跑去。   这时在房间里的顾宝,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找他找疯了。他只觉得今晚认识的这位舒先生有点奇怪,刚开始感觉是个热情的人,现在有点过份热情。   房间里有游戏机,大概是宴会布置人安排在这的。顾宝一进来便开始打游戏,舒先生说去洗澡,给他倒了杯果汁,叫他先喝。   顾宝没喝,专心打游戏。进房间的时候,顾宝留意到舒二锁了门,心里是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   好歹自己是个男生,不用这么紧张,说不定这是舒二的习惯。汤玉美在家也喜欢锁门,她觉得这样有安全感,甚至没法开着门睡觉。   但顾宝就完全不同,他不喜欢锁门,特别不喜欢。于是等舒二进了浴室,顾宝便将门锁拧开了。   他沉迷游戏,直到身体被一具炙热的身体压上。顾宝吃惊地摘掉耳机,转头望去,却见舒明竟然只裹了条浴巾,就过来搂住他。   顾宝下意识举起胳膊要抵挡,他不明白舒明要做什么,直到被人一嘴亲到了颊边,顾宝傻了。   房间外,裴廷一间间推开房间门,还惊扰了一对****的小情侣。男的抱住女生张嘴大骂,裴廷也不管,留下周玖替他连连道歉。   周玖头大得很,能来这个地方的人,非富即贵,哪有这么好得罪的,也不知道顾宝是裴廷什么人,这么放在心上。   他也希望裴廷动静不要太大,如果那位顾宝真被舒二欺负了,就是个丑闻。有些家庭未必希望这种事闹得人尽皆知。   前几个房间都检查完了,只剩走廊尽头的那个。也不知道这个顾宝是不是算幸运,这么刚好,那些房间要么没人,要么没上锁,让他们快速地确定了目标。   周玖看见裴廷已经站在门前,握住了门把手,他没有像前几个房间那样冲动推开,就像临到门前,又开始胆怯,害怕里面的画面是自己最害怕的那种。   他刚想过去帮忙,就见裴廷果决地推开门,那门竟然也没锁。   周玖看见裴廷愣住了,那表情即不震怒,又不惊恐,甚至有些茫然。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周玖跟过去,往里一看。   只见那个舒二竟然被一个男生按在地上打,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皮肤雪白,瞧着也不孔武有力,手上抄着个破掉的游戏机身,机身上染血,是舒二的血。   时隔几年,舒二再次翻车,被人爆头。   顾宝气喘吁吁,像头愤怒的小豹子,连踢带喘,手上的游戏机高扬,又要往下砸,舒二满脸血,都快被吓尿了。   像他这种饮酒作乐的富二代,早就亏空了身体,看着强健,实则外强中干,竟然还没有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来得凶。   他一般遇到难啃的都会喂药,没想到顾宝根本没喝药。舒二听见有人开门,连滚带爬,往门口跑,希望有人能救自己。   舒二慌乱下没看清来人的长相,等瞧见是裴廷,就觉眼前一黑。下一秒他就真黑了,因为裴廷一脚踹到了他的小腹上,将他踢飞了出去,舒明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周玖极有眼力见地关上了门,以防被舒二那群狗腿子看见了,过来帮忙。   顾宝攥着游戏机,浑身紧绷,激烈喘气,牙关都在打战。他转头看向门口的裴廷,再望地上昏迷不醒的舒明,手里的“凶器”一下掉在地上。   裴廷走过来,伸手碰他的脸。顾宝本能一缩,他不是故意的,但他忍不住。好在裴廷好像也不在意他的躲闪,而是强硬地捧住他的脸,指腹碾过他的脸颊,带下一抹血来。   裴廷沉声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宝迟缓地摇头,他颤抖地喊了声哥,眼酸了,腿软了,本来年纪不大,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看见地上生死不知的舒明,顾宝忍不住红了眼眶:“我是不是惹祸了?”   裴廷说没事,顾宝还要去看舒明,却被捧住了脸,裴廷同他四目相对,对他说:“别看那种东西。”   顾宝抬手,握住了裴廷按在他脸上的双手,哑着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他突然亲我,要把我往床上带。”   裴廷嘘了声,安抚地抱住他:“我知道,他是我踢晕的,也是我打伤的,你没来过这里,也没闯祸。”   说完裴廷转头望向周玖,问:“是吗。”   虽是疑问句,却用的肯定语气。周玖啊了一声,看向他怀里刚刚还凶得很的小豹子,现在瑟瑟发抖,像只奶猫的顾宝,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还安慰顾宝:“小朋友,别怕,你裴哥能处理干净这事,不用担心。”   裴廷感觉顾宝的身体没这么抖了,就打算叫周玖先把顾宝带走,他留下来处理。没想到顾宝揪着他袖口不放,一双眼巴巴地望着他,是只相信他,只愿意跟着他的模样。   周玖体贴道:“老裴,你带小朋友去洗洗干净吧,我来处理这人渣就好。”   裴廷点头:“麻烦你了。”周玖笑道:“跟我客气什么,你裴公子的人情,多的是人想欠。”   顾宝不安地看了看周玖,轻轻松开了裴廷的袖子:“我感觉好多了,可以自己回去。”   周玖一眼就看出来顾宝是怕他占裴廷便宜,所以强装出无事模样。他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裴廷自然也清楚。   裴廷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顾宝身上,将人搂住:“走吧。”   顾宝还在犹豫,却在裴廷颇具压力的眼神下闭了嘴。   裴廷将顾宝带到了另外的房间,给人洗手,查看伤口。顾宝身上有点磕碰出来的淤青,唯一的伤口在手上,大概是因为太紧张,被游戏机的碎片划伤了。   顾宝刚才不觉得疼,现在看到伤口,痛感就鲜明起来。但他没有像上次裴廷帮他处理伤口时,娇气地喊疼,而是不出声,安安静静地让裴廷给他上药。   裴廷一直听不到声音,便抬头看他:“不疼吗?”   顾宝抿嘴摇头,裴廷看着他那模样,觉得这孩子冒着傻气,在不该乖的时候,乖得让人心疼。   他不擅长安慰人,当下也不多问,只沉默地处理好顾宝的伤处后,开始收拾医药箱。   裴廷不问顾宝发生了什么事,顾宝有点感激。他觉得这事实在丢人,也很变态,没什么好说的。   他坐在床上,看着裴廷进了浴室,洗出一条毛巾,轻轻擦拭顾宝脸上的血。   顾宝抓着毛巾的一角,使劲在腮边狠狠擦拭,将那块皮肤都擦红了。   他对上裴廷的目光,勉强地解释了句:“刚刚被亲到了这里。”   “太恶心了,怎么会有这种变态。同性恋,真的好恶心。”顾宝红着眼说。   他没留意到,裴廷替他擦拭的手一顿,很快,又自然地接下了动作。   裴廷说:“现在没事了,别怕,有我呢。” 第13章   房间的隔音一般,隐约能听见外面泳池人的喧哗声。顾宝紧张起来,跟裴廷说:“你说我刚才动静闹得这么大,会不会被人发现?”   这是还在担心呢,裴廷打开冰箱看了眼,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出来,又去洗杯子。忙进忙出,还要安慰顾宝:“听见了也没什么,那畜生不敢说出去。”   见他这般的态度,顾宝也渐渐没这么害怕了。   顾宝刚受了惊吓,心潮正起伏着,裴廷往他手里塞了杯热牛奶,秋后算帐:“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听到这问话,顾宝这才想起兜里的手机,掏出来看,没电关机。因为他来宴会的路上使劲地玩,游戏耗电,给裴廷发消息的时候早就只剩百分之五。   也正是因为要找房间充电,这才被舒二哄骗走了。也是他玩性大,一见游戏机就忘记了充电的事。   裴廷在酒店床头翻出了多功能充电线,将顾宝手机接了过去:“一会记得给你爸爸回个电话。”   “爸爸在找我吗?”顾宝也急了,走到床头盯着手机,恨不得屏幕快快亮起来。   裴廷敲了敲他脑袋,力道很轻:“因为我来的路上给他打了电话,问他你在哪,他联系不上你,肯定会担心。”   顾宝衣服上也有血,他扯了下衬衣下摆,烦躁道:“这怎么办啊,我这个样子肯定不能给爸爸看见。”   说完他求助地望向裴廷,这时候他就觉得裴廷无所不能。被顾宝的眼神一看,裴廷移开视线,到底没让他失望,拿出手机便同别人联系,叫人带点衣服过来。   挂了电话,还要跟顾宝对说词:“你一会就说……”他停顿了下,想起来时那个被他撞进水里的公子哥,便说:“跟人玩水,掉进池子里了。”   顾宝小声嘟囔这理由太蠢,被裴廷一瞪,乖乖说好,手机屏幕亮了,他拿起来给顾正回电话,声音平稳,演技满分,显然应付顾正很是得心应手,已经骗人不下一两回了。   裴廷新奇地打量他,又在心里重新给顾宝下了个定义。   看来不止是个小宝贝,还是个小骗子。   顾正语气稍重地将小骗子说了一顿,到底心疼他,没有骂,只叫他记得跟裴廷联系,人家找了他许久。   顾宝握着手机,看着眼前的裴廷,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的衣服都是湿的,衬衫贴身,发丝滴水,比他更像位落进泳池的受害者。   他对着电话里的顾正说:“我知道,哥现在跟我一起呢。”   顾正奇怪道:“他今天也来了?我怎么没看见他。”   顾宝:“一会你就能看见。”说得差不多后,他挂了电话,对裴廷道:“你身上都是湿的,有衣服换吗,怎么弄的?”   裴廷用手背随意擦拭下巴上的水:“不是很湿,一会就干了。”他说的倒不是假话,他体温高,这衣服贴着身很快就干了。   顾宝跟个小大人一样念他:“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感冒了怎么办。你不是帮我弄了衣服吗,给自己也弄一套啊。”   说完他起身,走到酒店的衣柜前,里面果然有两套浴衣,他开心地取出来:“你先换上吧。”   裴廷皱眉:“脏。”顾宝拎着浴袍鼓起嘴:“你也太娇了点。”   这话可没法忍,裴廷忍不住解释了句:“不知道多少人穿过了。”   顾宝说:“等感冒你就知道厉害了,酒店肯定洗过消毒的,这可是五星酒店,穿吧,不脏。”   唧唧歪歪,磨磨蹭蹭,裴廷体谅他今天受惊,只好妥协,接过浴袍,要进浴室。没想到顾宝还要作妖,惊讶问他:“去哪,就这换呗。”   两个大男人,避嫌什么?裴廷盯着顾宝,不知道这小孩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才差点被男人侵犯,现在就半点意识都没有,也不知道害怕,记吃不记打。   裴廷不理他,夺过浴袍就进浴室。朋友将衣服送到后,看见裴大少竟然穿着酒店浴袍,吃惊的要命,再联想到那根本不是裴廷码数的男装,不由浮想翩翩,眼睛往里溜:“你这是……”   然后他就被裴大少赏了个闭门羹,连句谢谢都没有。不多时兜里的手机一震,是裴廷给他转账了,转了个笔远超衣服的价钱。   朋友啧了声,他也很有钱好吗!紧接着一句简短的谢了,让朋友不禁勾唇,吐出两字:“闷骚。”   闷骚的裴哥拎着衣服,递给顾宝。电话里交代的是年轻人穿,布料舒服为主。于是买的是棉质短袖,运动长裤,朴素简单。   顾宝拧开扣子,脱掉西裤,将新衣服穿上,总算觉得喘过来气,转身一看,裴廷竟然背对着他,站在远处摆弄手机,一副君子避嫌模样。   他忍不住笑:“哥,都是男的你怕什么,泳池边穿得比我少的男人全都是啊。”   确实没必要这样子,泳池里男的大大方方三角小泳裤,裹得底下有没份量,平不平都能瞧出来,他又不是脱光,还有内裤穿在里头。   裴廷不回头,问他:“你穿好了没?”   顾宝便说穿好了,裴廷这才转身,忧心忡忡地拧着眉,又要教训他:“这个世上坏人不分男女,你要有防备心。”   “我知道啊。”顾宝说:“可是你又不是别人,我知道你是好人啊。”   这话堵得裴廷满肚子大道理说不出来,正哑口无言,顾宝便抱住胳膊,故作惊恐道:“你该不会对我也有非分之想吧?”   裴廷喉结动了动,还没说话,顾宝便大笑出声:“开玩笑的,哥你别生气,你才不是那种变态!”   笑完后,见裴廷眉头紧拧,不像高兴的模样,顾宝越笑越干,紧接着他便听见裴廷用严肃语气道:“你歧视他们?”   顾宝笑不出来了,裴廷继续道:“性向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很多都是天生,你年纪小,今天又遇到这种事,难免偏激,但我不希望你一直这样,他们也有很多是善良正直,勇敢追求爱情的人。”   发觉裴廷很认真地在教训他以后,顾宝突然委屈上了,就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很委屈。明明是他被欺负了,还要被说。   顾宝不说话,低着头掰手指,跟自己较劲,负气不理人。裴廷也不管他,将他换下来的衣服捡起,放进酒店的脏衣篓里,然后给周玖打电话,问人处理好舒明没有。   周玖说差不多了,问他在哪。裴廷看也不看顾宝,同周玖道:“我现在过去找你。”   顾宝一下抬起头来,盯着裴廷看。裴廷脸上不见刚才安慰他时的温情,又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冷漠。   他忍不住咬唇,手指掰得通红,只见裴廷将手机收起就进了浴室,再出来后,已经换上了那套湿润的衣服,对着坐在床上无措的他说:“我先走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会,等你父亲过来接你,不要乱跑。”   顾宝立刻站起身:“你不留下来?”   裴廷冷淡道:“我很忙,还有事。”   “你骗人,你刚刚都打算留下来陪我,你、你连浴袍都换好了。”顾宝急得脸都红了,话也结巴起来。   他委屈死了,不明白裴廷为什么这样生气,他跑到了门前,幼稚地用身体挡门:“你气什么,难道你也喜欢男人吗?”   裴廷脸色更糟:“我没有。”   “那你更不该生气了,我又没说你。”顾宝说。   他这幅模样,让裴廷眸色更冷,言语愈发不客气:“现在的问题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尊重其他人,也没有要尊重的意思。”   顾宝眼皮泛红:“是舒明先欺负我的,你也欺负我!”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其实他知道裴廷的意思,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他就觉得裴廷不向着他,不护着他,还骂他,怪他。   看他的眼神,就像做错事情的是他一样。   顾宝让开门,大声道:“你走好了!我就是不知道尊重别人,我就这么坏,你要讨厌就讨厌吧!我不在乎!”   要是现在在家里,顾宝都已经蹿到房间摔上门了,可惜这里没门,他只能跑到床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偷偷抹眼泪。   心都酸死了,今天这种事情,不是不害怕,不是不难受,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个男孩,要坚强点。就算是他偏激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就不能……换个时候来说他吗,他又不是不肯听。   顾宝把自己裹成了个蝉蛹,等了半天没听见关门的声音。他憋着气等着,只等来了拍在他被子上的手,裴廷说:“出来,天这么热,把自己裹成这样做什么?”   他在被子里扭了扭身体,想躲裴廷的手,却被缠着手脚,轻易没法动,他说:“不要你管我!”   裴廷没出声,顾宝已经后悔了。等了好一会,他终于慢吞吞地探出个脑袋,脸颊通红,头发乱翘,被子裹得他只露出一张脸,像枚三角饭团。   顾宝耷拉着脑袋,红着鼻子,小声说:“对不起。”   裴廷还是没出声,顾宝脸几乎都要埋到胸口了:“我刚才都是气话。”他抬起头,眼尾都垂下来了,可怜得紧:“别生我的气。” 第14章   怎么会有顾宝这种人,裴廷心想,闹的时候让人生气,委屈的时候又叫人心疼。裴廷不觉得心疼,但多少有点无力,一股发不起火的感觉。   倒也不能说顾宝错,他是冲动说错了话,裴廷自己也选择错了时机来教育。   于是他没有在顾宝刚刚负气的话语中离开,其实就差一点了。手已经握上门把手,脑海却又浮现出顾宝依赖地握着他手的脸,劝他换湿衣时笑出来的小白牙,还有那句,舒明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裴廷不觉得自己跟舒明是同一种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顾宝用那样的语气指责同性恋时,他心上浮现隐隐不快。   他觉得这是因为小孩的口不择言,叫人生气。裴廷并不歧视旁人的性向,他也认识许多双、性恋,同性恋。对他来说,性向跟吃不吃胡萝卜一样,是个人选择的事情。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裴廷没去想,也不觉得有想的必要。他看着坐在床上,几乎是无师自通,就能叫人轻易心软的顾宝,脑子还未想,嘴上便说出口:“我没生气。”   顾宝目光死死盯着裴廷,想通过这种方式看穿裴廷的内心。可裴廷面无表情的脸,瞧不出丝毫。如果说唯一能看出来的东西,大概就是他对顾宝的认错,好像没有丝毫动容。   这让顾宝心里有点懊恼,他不想裴廷讨厌他,这人帮了他许多,从篮球赛,到今天的救了他。   裴廷给自己打了这么多电话,又辛苦地找到自己,现在更背下殴打舒明的罪过。   于情于理,裴廷都是他的恩人,他欠了天大的人情。顾宝是不懂事,但还没有到完全不知人情世故,认为别人帮忙都是应该的地步。   他既然能跟裴廷认错,最艰难低头的那步都过了,自然也不怕接下来的没脸没皮。顾宝松开了点被子,手拍了拍床边:“你坐。”   裴廷扫了眼床,拒绝道:“我身上是湿的。”   顾宝握着他手腕,用湿漉漉好似小狗的眼神望着他,裴廷无法,只好坐下,只挨着一点床,好像他真的怕把床单弄湿似的,分明他和顾宝,没有任何一个人需要留下过夜,他们一会就走了。   这只是借口,顾宝心里清楚,裴廷大概是还没原谅他,或者更糟糕点,裴廷对他印象比刚开始的时候还差,觉得他无药可救,又或者骄纵,不懂尊重人的傻子。   顾宝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身体忍不住挪了挪,他肩膀挨住了裴廷,就跟小动物取暖般,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裴廷一眼,只要裴廷表现出任何的不愿意,顾宝都会离开。   好在裴廷没有,他只是看了看顾宝,不回话,沉默寡言,没有刚才的谈兴。   其实在顾宝看来,这更符合裴廷平日里的性格,这人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刚刚大约是因为想安慰他,所以多说了几句,后来……就是被他气到了,怒斥了他一顿。   说是怒斥,也不太准确。裴廷说他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却能够让人轻易感觉到他的不悦。大概是因为裴廷出社会早,经历了事,能够不怒自威。顾宝哪受得住这种,他把脑袋一歪,试探性地靠在裴廷的肩膀上。   他是又在撒娇了,还小心翼翼地试探裴廷的底线。就像一只想要靠近猛兽的幼崽,先作死地靠近,翻滚露出肚皮示弱,再用鼻子爪子,轻轻蹭,慢慢勾。   这谁受得住,更何况裴廷又不是真的猛兽。他觑着顾宝,顾宝轻声道:“哥,我还能去你家吃饭吗?”   裴廷说:“我能拦着你不成?”顾宝大着胆子,用额头去撞他的肩膀:“不让我进去也可以,反正五嫂喜欢我,她会来给我开门。”   两个人的气氛又平和下来,谁也不想提刚才的事情了。门被敲响,是顾正来了,看见宝贝儿子换了身衣服,还有点诧异。顾宝就将刚才裴廷教他的那套借口跟顾正说了,顾正一边听,一边看了裴廷好几眼。裴廷不等他问,便慢声解释:“顾宝摔进去的时候,我刚好路过,被他溅了一身。”   顾正立刻道:“真是不好意思,顾宝你也真是,都知道给自己弄套衣服,不知道给裴廷弄吗?”   真是好大一口锅,顾宝被堵得说不出话。他叫裴廷给自己弄了呀,还给人拿了浴袍。   裴廷是不可能穿着浴袍迎接顾正的,他可以在顾宝面前随便,但在顾正面前不能,他得给人留一个稳重的形象,日后生意场上才好来往。   于是裴廷客客气气地同顾正招呼完后,便要走。顾宝下意识拉住他:“去哪?”裴廷回头,眼神平静道:“我还有事。”   顾宝悻悻地松开了手,他怕裴廷还没消气,说不准回去就把他拉黑了。像是瞧出顾宝在想什么,裴廷叹了口气,主动道:“今晚饭没吃成,周末再约吧。”   立刻,顾正就看见自己儿子由阴转晴,像朵小太阳花一样咧出标准的八颗牙,用力点头。那殷勤样,都让顾正吃醋了。   裴提一走,顾正奇怪道:“你跟裴廷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嗨!”顾宝鼻子快翘上天了:“你不知道你儿子吗,多么长袖善舞的一宝啊,区区裴廷?”顾宝牛皮吹得很响,好像自己刚才没有又闹又低头地哄裴廷似的。   顾正点他额头,把人戳得一晃一晃的:“在裴廷面前长点心,多学学人家好的,收收浑身臭毛病。”   顾宝有点心虚:“我还是不是你宝贝儿子了,竟然说我一身臭毛病。”   顾正还看不穿他:“和人裴廷才闹矛盾吧。”顾宝大惊,觉得他爸不愧是白手起家,发家致富的大佬,这读心术太牛了。见顾宝一脸惊叹,小脑袋不知脑补什么,顾正叹气:“你是我儿子,我还能看不出你打小跟别人认错的样子吗?”   光是顾宝这套,顾正都见了无数回了。在他奶面前百发百中,在他面前偶尔管用,在亲妈那?别提了,架势刚摆出来,汤玉美都已经把拖鞋抄起来往顾宝的小屁股上抽了。   顾宝哦了一声,眉梢耷拉下来,顾正刚想揉揉他,自家的孩子再熊也是在家疼。想到顾宝跟别人认错,顾正心里就不太是滋味。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心态养儿子不好,幸好有汤玉美在旁边镇着,要不然顾宝真被养废不可,哪还能像今天这样,是个心肝小宝贝啊。   亲爹看着自己一千八百层滤镜的儿,刚想安慰安慰,就见那不争气的儿嘻嘻一笑,冲他得瑟:“爸,你听见没,裴廷喊我去他家吃饭呢?”   顾正刚伸出去的手,立刻失去柔情,用力地敲在顾宝的脑袋上,恨铁不成钢:“长点心!别个不长心也不长!”   这话可戳到顾宝痛处了,男孩晚发育,但十六岁也差不多该猛长个了。顾宝自小个子就不矮,偏偏进了发育期,这生长就变得迟缓了,慢吞吞的,一年也就两三厘米,长到现在,也就一米七三。   汤玉美一米七,顾正一米八三,怎么说顾宝也不该一米七三。虽然对自己未来身高有信心,但顾宝回到家中,还是吵着要吃宵夜,要长个。   烦得汤玉美随便用剩菜给他炒了个饭,再加颗煎蛋,淋点酱油。夜宵刚端上桌,顾宝就闹着要喝奶。裴廷在酒店给他喂得安神奶,他觉得好喝得紧,又香又浓。   他们家都没喝奶的习惯,只有一箱亲戚送的酸奶,汤玉美翻出来给顾宝,顾宝拿着不乐意,表情刚出来,汤玉美就站在餐桌前,满脸风雨欲来,下一秒就要脱鞋抽了。   顾宝顿时识相道:“谢谢妈妈,世上只有妈妈好,一会我吃完自己洗碗洗锅,妈妈早点睡吧,睡前记得多擦点护手霜。”   所以说顾宝这身哄人本事哪来的,全是在他妈身上实践出来的,都是惨痛的眼泪,时代的记忆。   吃太多的下场,晚上顾宝起了几次夜,胃里还是堵堵的不舒服。找纪图和杨扶风,这两个人都不理他。亏他还想跟这两位好兄弟吐槽今天的事情,寻求安慰。   退出群聊,顾宝点开裴廷的微信,不抱太多希望地发了句:“哥,睡了吗?”   没想到裴廷竟然回他了,虽然只有一个问号,但顾宝也不介意。顾宝问他:“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啊?”   “忙。”裴廷回,他是因为顾宝才这样忙。找顾宝的时间,本来应该用来工作。既然在顾宝身上花了时间,自然也要牺牲点睡眠来弥补工作。   小祸害还不知自己惹了祸,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吃撑了,睡不着。这是真的气人,有人想睡还睡不了呢。   下一秒,小没良心的宝说:“哥,今天真的谢谢你,谢谢这种事情,不能嘴上说说。”   裴廷挑眉:“你不嘴上说说,你还能做什么?”   那边输入很久,最后才发来一句:“我会对你好的,你信我!” 第15章   至于怎么对裴廷好,顾宝也没仔细想。大概是有好吃的,好玩的,或者看到有趣的东西,都会发给裴廷,同人分享。因为裴廷有删过他们对话的前科,顾宝觉得是之前的聊天记录让裴廷认为没有保存的意义,所以删除。   现在该聊点有意义的,于是聊天内容成了今日趣事,风景照,又或者是顾宝的成绩,进了几名,退了几名。   裴廷每日工作完,看了眼跟顾宝的聊天,恍惚间都有自己多了个十六岁孩子的错觉,而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   高考像是全世界都该紧张的事情,裴廷看了看顾宝的成绩,的确像他所说的优秀,可供选择的大学也有好几间,不过……   顾宝在卧室做作业,桌上摆着汤玉美给他炖的燕窝。手机震了震,是裴廷给他发消息,裴廷问他,不考虑出国留学吗?   这个顾宝真没想过,如果要出国留学,早应该准备起来了。整个顾家都没人想过要让他出去,觉得太远了,独苗离开这样久,父母舍不得。   而且顾正觉得,手上家业这么大,哪怕顾宝不够优秀,也能让他靠着吃一辈子。无需出国镀金,证明自己。学校选个离家近的,周六日能回来最好。   顾宝对这些没想法,没有丝毫叛逆心思,也不想远走高飞。所以他觉得考完以后,按成绩选学校。   他问裴廷,是不是觉得他出国比较好。裴廷回得很谨慎,看你选择。   顾宝一时有些茫然,其实从小到大,学校都是听从父母安排,顾宝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他对未来没有什么想法,或者说,他不够有主见,比较随波逐流。他做梦也不敢想象自己能变成裴廷那样有出息,只需要做个不够好,也不坏的孩子就行。   也不是没想过,他这种不成器的样子,能不能接下顾正的产业。曾经因为这种事情觉得有压力,好几天饭都吃少了。汤玉美看在眼里,派顾正同他谈心。   他们家,慈父严母,顾宝跟爸爸比较好,虽然也爱和妈妈撒娇,但男人的心事,还是跟顾正谈。顾正得知他的苦恼后,哈哈大笑,揉着他的脑袋说:“小小年纪,想这些做什么?”   顾宝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不小了。”   顾正抱住自己的儿子,跟他说不要害怕,就算到时候接不下产业没有关系,他打好的江山,就算守不住,顾宝也有一定的股份,以后靠分红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顾宝看着自己的爸爸,小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啊,你当初应该多生一个。”   顾正看着自己的儿子,疼在心上的宝贝,柔声道:“不会,爸爸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生命里有了你。”   自那以后,顾宝便不再想这些事了。有人宠着的孩子,天塌下来了都有人替他撑着。顾宝天真地以为,他能这么顺利地过一辈子。   日子过得很快,顾宝在学习,偶尔放假去找裴廷玩的时间中度过了。随着他在裴家待的时间增加,他也见过了裴叔叔。裴叔叔每次看见他都笑呵呵,对他很好,甚至还记住了他爱吃的菜。   裴廷的书房给他布置了个专门的地方,供他写作业。有时候顾正都会说顾宝,叫他不要经常去麻烦人家。   对于顾宝来说,去裴廷家,跟他去杨扶风,去纪图家都没有区别,都是朋友。   而且随着高考的来临,顾正和汤玉美明显紧张起来,两个人都放下了手中不少的事情,回家陪顾宝,搞得顾宝很烦,特意在餐桌上叫顾正去忙公事,叫汤玉美继续去跟富太太们上茶艺班。   汤玉美给顾宝装了碗饭:“宝宝,你马上就要高考了,爸爸妈妈怎么能不关心你呢?”   顾宝:“不要,你们这样叫我紧张,我紧张就容易发挥得不好,跟平时一样就好了。” 说是这么说,但顾正和汤玉美还是老样子,逼得顾宝直接往裴廷家跑,求得喘息的空间。   顾宝在裴家的时候,裴廷也不惯着他,忙的时候,会叫顾宝不要说话。五嫂经常送点心茶水过来,养得顾宝还胖了几斤。   有时候裴廷跟别人谈的事情,开的视讯会议,都会让顾宝觉得这人也太厉害了,怪不得裴叔叔会让他这么小年纪,就出来做生意。   这天裴廷刚谈完一通电话,放下手机,便感觉到旁边有道炙热的目光在盯着他瞧。转头一看,顾宝双手托腮,支在桌上盯着他看。   裴廷从来都无视顾宝这些奇怪的行为,反倒是顾宝先开口:“你不问我在看什么吗?”   裴廷翻看着文件,配合地问了句:“在看什么?”   顾宝坐在软绵的懒人椅,靠着抱枕,书桌散着一堆试卷,这是裴廷亲自叫人安排的家具,和这冷硬的书房格格不入,这个属于顾宝的角落,像飘着的一朵软云。   软云里的顾宝说:“哥,你也太帅了。”   裴廷好似无动于衷的模样,也不理顾宝,顾宝又说:“裴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跟裴廷熟了以后,他才知道他“一见钟情”的裴姐姐,在国外进修,很少回来。他常常念一念,每次他一提到裴姐姐,裴廷的表情就会很好笑。   感觉特逗,顾宝热衷于看裴廷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就像抽卡一样,叫人心痒痒的,时不时挑战裴廷的极限。   裴廷看穿了他的套路,不想回应。顾宝又问:“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营养,不过裴廷没想过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想了想:“不知道,看感觉,年纪小点吧,皮肤白,睫毛……”裴廷意识到自己难得多话,便立刻停了下来。   果然,再看顾宝,这人都激动起来了,手撑着桌子,双眼亮晶晶的:“这么详细,哥,你是不是已经有意中人了?”   裴廷冷下脸:“作业写完了吗?”   “早就写完了,快继续说啊,是谁?哪家的女孩?长得漂亮吗?”顾宝兴奋道。   不知怎么的,看见顾宝这开心的模样,叫裴廷很不开心,他不客气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这话让顾宝有点受伤了,他轻轻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干嘛呀,问问都不行吗。”   裴廷默然,犹豫地想要不要哄一下顾宝,但顾宝这个人擅长自我安慰,果不其然,没静多久,顾宝就说:“我也有喜欢的类型。”   他不管裴廷要不要听,自顾自道:“我喜欢像姐姐那样的,头发长,长得漂亮,有气质,个子要高……”说到最后一点时,顾宝脸红了,小声道:“身材好那就更好了。”简单来说,就是胸要大。   直男顾宝,品味就是这么土。裴廷越听,脸越黑,他盯着顾宝:“你的脑子就不能装点有营养的东西吗?”   被人评价为没营养,顾宝也不服气:“干嘛,你还不是喜欢嫩的,长得可爱,你该不会还喜欢高中生吧!”   也不知道这话戳中了裴廷那点痛处,裴廷竟然生气道:“我不想谈这些,闭嘴,要不然就回你家去!”   顾宝不敢放肆,他捂住自己的嘴,表示不会再说话。虽然他也不服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心想着,自己该不会真相了吧。看不出来啊,裴廷竟然好这口,高中生?   好吧,其实年纪也不是差很多啦。他书读的早,十六岁就高考,班上其他同学,大多都是十八岁十九岁,跟裴廷差的也不多。   裴廷情况特殊,成熟的叫人忽略他的年龄。所以顾宝以为裴廷会更喜欢年纪大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男人不喜欢嫩的。   只是顾宝自己本身就够嫩了,要是他喜欢的比他还嫩,得往初中生去找了吧,他又不是变态。   而且顾宝知道自己不成熟,找个跟他一样幼稚的,两个人跟小孩子过家家有什么区别。   顾宝安静了,书房也就没人说话。五嫂送点心过来,刚好打破了凝滞的气氛。顾宝哄人哄惯了,他自然地接过了五嫂的点心盘,走到裴廷面前,乖乖地冲人笑,笑得裴廷想狠狠掐他的脸。   顾宝从盘里捡起块饼干,递到裴廷嘴边,裴廷刚张嘴,顾宝手就一缩,双唇紧闭,嗯嗯了两声,表示自己要说话,想用饼干换裴廷心软,给他解个禁。   裴廷烦他,拨开他的手,要继续看文件。顾宝不依不饶,蹲下、身子,将裴廷的椅子转到自己面前,双手趴在人大腿上,又嗯嗯了两声。   再让顾宝这么闹下去,裴廷就做不了事了,于是他说:“说话。”   顾宝一下便笑着从盘里捏点心,送到裴廷嘴边:“别生气,生气容易老,吃块点心消消火?”见裴廷吃了,顾宝还问:“好吃吧。”   裴廷咬了口,冷眼瞧他:“又不是你做的,骄傲什么。”   顾宝没脸没皮,将裴廷咬过的直接塞自己嘴里,还舔了下手指上的碎末:“与有荣焉嘛。”   说完,就见裴廷用一言难尽的眼神望他,顾宝问:“怎么了?”   裴廷说:“脏。”   顾宝:“……” 第16章   纪图和杨扶风吵架了,等顾宝发现的时候,两人已经好几天都没说过话。顾宝真是左右为难,他们三人关系这么铁,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这次还是认真的。   顾宝劝纪图,纪图露出白牙朝他笑,话语却冷透了:“你再提他,我连你都不搭理。”纪图说到做到,一转眼就跟别人玩了,课间都不喊他。   他委屈地给杨扶风发消息,问他们到底怎么了。杨扶风只说没事,纪图闹别扭,过几天就好了。   于是顾宝就等了几天,纪图越发跟别人打得火热。也不是没人跟顾宝玩,但他心里最好的兄弟是纪图,好到以后结婚了,他都要请纪图当伴郎的那种。   纪图不理他,他难受,不明白纪图到底在气什么。晚上去裴廷那里,愁眉苦脸,连点心都吃不下,托着下巴在那里叹气。   裴廷刚开始没管顾宝,等忙了一通,转头看人还在那里愁,出声道:“到底什么事?”   顾宝问裴廷:“如果你生我气,那你怎么样才能消气?”   裴廷:“你说呢。”他以为顾宝最懂怎么让人消气,毕竟顾宝成天招他,让人烦了,又卖乖,来来回回,踏着他的底线,肆无忌惮。   看来问裴廷也是白问,顾宝又趴回桌子上忧郁。裴廷走到他桌前,敲了下桌面:“起来。”顾宝趴着摇头:“没劲。”裴廷:“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马上要高考的学生,心理最容易出问题。虽然裴廷不算家长,但平日里总是忍不住关注相关消息,前几天才有个跳了楼。   裴廷觉得自己太操心了,养儿子也不为过。顾宝很少拒绝裴廷,即使拒绝,也会在对方第二次提出时同意。裴廷本意是在小区随便逛逛,顾宝却要骑裴廷那辆超帅的重机车,要去江边喝酒吃桂花糕。   车骑上了,桂花糕也买了,酒却没有,只有两杯奶茶。江边有大片的草地,许多人都来这边散心,不少情侣牵手。   裴廷从背出的包里掏出浅色的毯子,铺在地上,让顾宝坐。结果顾宝躺下了,还非要拉着裴廷跟他一起。城市的夜没有星星,顾宝翻了个身,额头差点撞上裴廷的下巴,他们靠得很近,满腹心事的顾宝却没留意。   就着这个距离,他小声地问裴廷:“我两个朋友吵架了,他们现在不搭理对方,也不理我。”说到这里,顾宝委屈了:“可是我又没惹他们,干嘛生我气。”   裴廷感觉到一股股温热气流拂在他脸侧,还有股桂花味,糯得厉害。只需稍微侧脸,嘴唇都能贴到那蓬松的发。   他僵着身子,不敢动,顾宝见他不说话,伸手来扯他袖子:“你也不理我!”裴廷只好说:“是不是你无意中得罪人家了。”   “我没有,我只是想让他们和好,纪图说如果我帮扶风说话,他就不理我。”顾宝赶紧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他真的很冤枉。   他看着裴廷英俊的侧脸,注意力突然跑偏:“哥,你这睫毛能搭火柴了,你有没试过能搭几根?最近这种视频很多,要不我给你拍一个,以你的颜值,肯定能火。”   裴廷正帮顾宝分析他和他朋友的事情,当给高中生开解心事了,哪知道下一秒,这人就无厘头地来了这么一句。   他转头想叫顾宝认真的,脸刚侧过来,嘴唇就擦过一片温暖的皮肤,他亲到了顾宝的额头。   这个意外让两个人都愣住了,顾宝在极近的距离里,看见裴廷的睫毛疯狂地颤抖着,他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上面残余着裴廷干燥唇面的触感,那感觉很奇怪,就像心脏突然被揉了下。   没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样的感受时,裴廷已经坐起身:“你靠这么近做什么?”他声音有点冷,不是很高兴。   顾宝太久没被他凶了,虽然平日里裴廷对顾宝的态度也算不上温柔,但顾宝听得出来这人是真的不高兴还是在逗他。   现在突然被说了,他还有点懵。就像每个被宠坏的孩子失了偏爱,都会有的落差感。   顾宝:“我不是故意的。”他看见裴廷用手背狠狠拭了下嘴唇,有点伤心:“这又不是多大的事,我们班上的男生开玩笑的时候,经常亲来亲去啊。”   裴廷却连名带姓地喊他:“对我来说,不是小事。”   “只是个意外而已,我脸又不脏,就算真的碰到你嘴了,又怎么了。”顾宝没想到,他才问完裴廷生气时,怎么才能消气这种问题,他就真惹裴廷生气了。   裴廷沉着脸,顾宝不敢说话,只能吸着奶茶,手里还捏着裴廷衣角。   这是他阻止裴廷离开的惯有动作,裴廷讨厌衣服皱巴,每次穿前都要熨得齐整,有次佣人给裴廷熨得不够好,顾宝亲眼看着裴廷这个完美主义,重新熨了遍。   因此,顾宝以为他抓着裴廷的衣服,裴廷会因为衣服才不走,却从没想过,裴廷是因为他才没走。   裴廷起身,衣服便从顾宝手里毫不留情地滑了出去,他头也不回地对顾宝说:“走吧,很晚了。”   紧接着,他便听到拍打声,转头一看,顾宝用力拍了好几下自己的额头,将刚才不小心被亲到的那块皮肤都拍红了,他惊讶道:“你做什么?”   顾宝顶着那通红的额头,狠狠道:“给你出气,叫它占了你裴少爷金贵嘴唇的便宜。”说是给裴廷出气,实际嘴上却毫不客气。   他也是有自己的小脾气,虽然平时看起来软得狠,刺却藏在最里头,等发狠时,就会冒出来扎人手。   顾宝这样,裴廷反倒不知该怎么办:“我不是这个意思。”   “随便吧,我要回家。”顾宝冷着张脸道。这几天他本来就因为纪图的事情烦,现在还要受裴廷的气,算了算了,这些人,他谁都不想哄!   顾宝气冲冲要走,却被裴廷逮住领子,强行掉了个头。裴廷刚想碰一碰顾宝的额头,就被人用头撞了下胸口,撞得他后退几步,他怒了:“顾!宝!”   没想到顾宝比他更大声:“裴廷!我受够你了!你是千金大小姐吗,是亲一下就要娶回家那种吗?是你亲我不是我亲你,都什么年代了,还要为这种生气,你讲不讲理啊!”顾宝气急败坏,音量控制不住,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裴廷脸红了:“闭嘴!”   顾宝冲过去:“为什么是我闭嘴,你才闭嘴!”   他又要用脑袋撞裴廷,裴廷为他的幼稚惊叹的同时,双臂却快狠准地把人控制在怀里,紧紧搂着,叫顾宝不能再乱动。   顾宝狠狠踩他的脚,裴廷疼得眉心一皱,却还是没松开顾宝,声音轻了下来,低声哄道:“行了,怎么这样大的脾气,这是在外面,不在家里,别闹了。”   在裴廷怀里挣扎了半天,都没挣扎出来,本来就敌不过男人的力气,顾宝只能歇了,这气一泄,脑袋就清醒过来,明白了自己雄心吃了豹子胆,竟然跟裴廷发火,还给人头槌,甚至踩人脚。   真是出息了,他该不会活不过今晚吧,顾宝瑟瑟发抖。   裴廷觉得他安静下来,手臂稍微松了点力道,却还是没有完全放开他:“不生气了吧。”他的语气,就跟哄孩子一样,甚至带点笑意。   “刚刚像只发疯的小狗。”裴廷嫌他。顾宝听了不服气,不情不愿道:“谁是小狗啊,是你先生气的。”   裴廷长长地叹了口气,多少有点无力:“所以你现在知道,我生气的时候,你该怎么样叫我消气了吧。”   顾宝有点懵,他又没有特意哄裴廷消气,裴廷是怎么消气的?因为他刚才顶嘴,还踩裴廷?   裴廷见他还没明白:“你朋友如果在意你的感受,还想继续跟你一起玩,就算你不哄,他也会消气。那种哄不回来的朋友,就没必要继续了。因为即使你低声下气,对方心里也没把你当回事……”   “不是这样的。”顾宝闷闷地反驳:“纪图是很好的人,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他不会不在乎我。”   “嗯。”顾宝听见裴廷应了声,手一下下顺着他的背,就跟安慰他一样,裴廷说:“别想太多了,也别难受。”   顾宝在裴廷怀里点了点头,他静了一会,不太好意思道:“哥,你的意思是,你心里很在意我,想跟我一块玩,所以自己消气了吗?”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颇为自得,蹬鼻子上脸。不等裴廷泼他冷水,路边散布的两个女生,目光奇异地看着他们。还自以为小声地议论着,实际话语都顺着江风传到了他们的耳边。   其中一个女生说:“我天,不愧是情侣江,连男男情侣都有。”   另一个更小声地说:“靠……为什么帅哥都跟帅哥谈恋爱,我却还是单身狗。”   顾宝身子一僵,悄悄抬头,问裴廷:“哥,她们是不是在说我们啊?”顾宝背对着那两个女生,看不见。   裴廷面无表情道:“不是,我们这么正直,怎么会是男男情侣。”   说罢,他将放在顾宝后腰上,快要挨到臀部的手收了回来。 第17章   周六天气很好,顾宝一大早被裴廷吵醒,拿着手机缩在被窝里艰难地说:“哥,今天周末,我要睡觉。”   “起来。”简短有力的命令,叫顾宝被迫睁开了眼睛。有时候他都怀疑。上辈子他是裴廷儿子,这辈子被裴廷管得死死。   他困得头晕眼花,匆匆洗脸刷牙,迷瞪间,连嘴边的牙膏沫都没冲干净,顶着一头乱毛,挎着个小包,就立在了家门外。   裴廷开着车来接他,车停在他家门前,笛了声喇叭,把顾宝的瞌睡吓跑了一半。顾宝睁开眼,慢吞吞上车,问:“去哪,怎么开了这辆。”   顾宝随便穿了件短袖短裤,脚上还踩着拖鞋,腮边一抹白沫,实在不像话。裴廷知道这个人邋遢,但没想到随着认识时间的增加,顾宝愈发不讲究。   不过他自己也没说到底去哪,保了个密,实在怪不得顾宝这幅模样。裴廷抽出纸巾,用力按在顾宝脸上,将那抹牙膏沫擦掉,有点嫌弃道:“脸没洗干净。”   顾宝将挡风镜打下来看,嘴边还有点残余,他不怎么在乎地舔掉:“到底去哪啊,我昨晚写卷子写到了一点钟,好累啊。”   “抽屉里有早餐。”裴廷说。顾宝拉开抽屉,里面塞着一枚温热的三明治和瓶装豆奶。顾宝撇嘴:“这就是你给高三学生的爱心早餐?”   裴廷:“不吃给我。”顾宝赶紧拆开包装,塞在嘴里咬了一大口,含糊道:“送人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这三明治相貌平平,内里却很丰盛,培根火腿,芝士鸡蛋,咬一口下去,酥脆表皮被蛋汁裹过,好吃得要命。顾宝惊艳道:“不是外面买的吧,五嫂做的?”   裴廷没说话,顾宝咽下嘴里的东西:“哥,你做的?”裴廷嗯了声,没否认。旁边的顾宝有点受宠若惊,他把三明治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浪费。   车子开了一个半小时,到了地,竟然是在海边。这心散得够远的,顾宝看着自己这一身:“你怎么不早说啊,我都没泳衣。”裴廷解开安全带,扶着顾宝的椅子将身子往后探。   顾宝往后闪躲,额头上莫名其妙地烫,生怕裴廷不小心亲到他,又发脾气。   比起裴廷亲到他,他更在意裴廷的情绪。裴廷生气,倒霉的还是他。   裴廷将纸袋放在他腿上:“给你买好了,要不要再给你买个泳圈?”   “小看谁呢,我六岁就是浪里小白龙了好吗!”浪宝开心坏了,他喜欢海,喜欢太阳,喜欢这里的一切。   他踢开拖鞋,就要撒欢,再一次被裴廷从后面逮住了。他发现裴廷真的很喜欢提溜他的领口,就像那是缰绳,随时让他刹车。   顾宝护着脖子,转头要跟裴廷抗议这个行为,就见裴廷用湿纸巾在他嘴角擦了下:“把鞋穿好,这里石头多,小心扎到脚,小白龙。”   裴廷声音里的笑意,还有那个称呼,闹得顾宝脸红:“知道了。”他抢过裴廷的纸巾:“我自己来。”   “等等。”裴廷又喊停:“还有人一起。”顾宝莫名其看向裴廷,裴廷冲不远处挑眉,顾宝回头,看见来人,双眼一下就亮了。他猛地回头,用力抱了裴廷一下:“谢谢哥,你真好!”   杨扶风和纪图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两个人看起来好像还没和好,但他们还是来了。纪图蛮脸别扭地对顾宝说:“马上就要高考,还出来玩,也就只有你这么心大了。”   顾宝亲亲热热地将手搭在了纪图肩上:“反正图图你来了,想不想我?”   纪图揽住他的腰:“才多久不见,少腻歪了。”说完他悄悄地凑到顾宝耳边说:“对不起啊。”顾宝同他笑,笑得豪无芥蒂,他们本来就没什么事,只是小别扭而已,今天能和好,对于顾宝来说 ,那就是天亮了,烦心事全消。   顾宝和纪图在前面走,杨扶风和裴廷在后面看着他们。   杨扶风对裴廷说:“谢谢你。”   “我不是为了你们,只是他不开心。”裴廷注视着顾宝的背影,低声道。   裴廷先联系的杨扶风 ,本能让他觉得,怎么解开顾宝目前的困局,重点在杨扶风身上。而且这个人,很在意顾宝,他看得出来。   果然,他将顾宝的烦心事说了以后,又提出周末去海边一趟,散心放风,杨扶风同意了,并成功地带上了纪图。   沙滩边上很多人,裴廷租了四张带篷躺椅,还有专人送上水果饮料。裴廷不打算下水,却准备齐全,喊了准备下水疯的顾宝过来,给人抹防晒霜。   顾宝穿上了花花绿绿的泳裤,戴着墨镜,直接往躺椅上一瘫,让裴廷给他抹防晒油。   旁边纪图捧着个半圆的西瓜,一勺勺地挖,杨扶风已经下水了。   裴廷刚将防晒霜滴到顾宝的背脊上,就看见这具雪白的身子轻轻一颤,被晒得有些发红的耳垂从双臂里露了出来,就跟害羞了一样。   裴廷专心致志地用手推开防晒油,他手的皮肤微深,推开防晒霜的时候,那团奶白被逐渐稀释,在温热的皮肤上晕开。   背脊,后腰,小腿,大腿。裴廷的手从下往上推 ,握着那两条笔直的腿,虎口沿着小腿的弧度,一路朝前,直抵腿根,将那泳裤都推起了半截,布料堆积在臀部上。   纪图嘴里的瓜都掉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俩。顾宝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踢着腿说痒。裴廷双手死死抓住顾宝的腿根,软白的肉都从指缝溢出来,裴廷说:“老实点,没擦好。”   “差不多就行了。”顾宝说。裴廷不理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晒伤了晚上就不能吃海鲜了。”   顾宝立刻从臂弯里抬起头,惊喜道:“还有海鲜?”   裴廷又在手里挤了团防晒:“烧烤啤酒,你不是想喝酒吗?”   顾宝兴奋地直踢腿:“哥,你太贴心了,我爱你!”   纪图在旁边被西瓜呛到了,咳了半天,他抹嘴看向裴廷,发现裴廷对顾宝的话语无动于衷,显然是听惯了的,知道这人的话不可信。   再看那推油手法 ,其实很单纯地在推,表情也正劲。纪图目光往裴廷下三路溜,怀疑这人对顾宝有心思。然而没有,裴廷的胯/间平静得就跟他的表情一样,十分冷漠。   纪图松了口气,是他基者见基了,他身边哪来这么多基佬。尤其是顾宝,连看动漫,都是看后宫漫的一直男 。要不是他直,哪有他跟杨扶风的事啊。   想到这里,纪图就面色一黯。他知道他前几日对顾宝不公平,顾宝又有什么错呢,杨扶风不喜欢他,跟顾宝没有直接关系。   不反省自己,还迁怒别人,真的很无脑。   虽然他不想见到杨扶风,但杨扶风说这次游玩是顾宝组织的,纪图犹豫了很久,还是来了。不理顾宝,他心里也不好受,每次想要跟顾宝和好时,却总觉得堵了口气。   为什么杨扶风喜欢的不是别人,偏偏是顾宝呢?   让他无法嫉妒,无法讨厌,甚至不能够跟顾宝闹翻。要是顾宝无缘无故生他的气,他也会很难过。设身处地想一想,他就知道他对顾宝很不公平。   顾宝擦好防晒,踩着拖鞋跑到纪图身边,脑袋亲热地靠过去,张开嘴巴:“我也要西瓜。”   纪图分了一口给他:“甜吗?”   顾宝眯着眼乐:“超甜!”他太快乐了,今天不但有海,还能跟纪图和好,顾宝觉得这是他今年感到最高兴的其中一天,还有一天是赢了三班的比赛,这些日子,里面都有裴廷。   裴廷是他的幸运星。   裴廷在海边悠闲坐了一下午,享受他难得的假期。他又不是机器人,更不沉迷公事,偶尔带着顾宝出来散心,也算放松。   中途有女生过来搭讪,裴廷客气拒绝。然而搭讪并没有停下,从顾宝出去疯,再到顾宝回来,裴廷几乎拒绝了四五个。   顾宝浑身水,坐到裴廷的那张躺椅上,硬是要跟人挨在一起,湿凉的身体贴着裴廷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身躯,他用湿淋淋的头发蹭裴廷的下巴:“我发现了,在岸上会有女孩子,在海里没有。”   裴廷推他额头,叫他走开。顾宝不走,黏得更紧:“哥,下水呗,我带你飞。”   裴廷无法,只能跟着顾宝下水,中途还不小心跟女生撞在一起,被人要了电话,顾宝在旁边羡慕到眼睛都红了。   晚上海滩边燃起一簇簇火,都是由附近商家提供的烧烤工具。裴廷负责烧,顾宝负责吃。   后来顾宝良心过不去了,狗腿至极,给裴廷擦汗,给裴廷倒可乐。因为裴廷负责开车,不能喝酒。   顾宝灌了口酒,干呕了一声,再饮下大半瓶可乐,眼泪汪汪地跟裴廷说:“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能适应酒的味道了。”   裴廷说:“那就不喝。”   “不喝不行啊,以后我要应酬怎么办?”顾宝可怜巴巴地说。   裴廷伸手搂他,哄孩子:“没事,到时候你带个助理,叫他帮你挡酒,或者在酒里掺点蜂蜜茶,就没这么难喝了。”   顾宝开玩笑道:“万一人家非要我喝呢?”   裴廷:“那就带上我,我帮你喝。”   他们两个在那里开玩笑,纪图和杨扶风尴尬地坐在一起,纪图本来不想说话,到底没忍住,小声地跟杨扶风说:“到底我们是弯的还是他们是,他们……是不是太腻歪了点。”   杨扶风没回话,纪图抬眼一看,就见杨扶风眼神复杂望着他们,神情落寞。   纪图用力移开屁股,远离杨扶风,大口饮下手里的啤酒,心里狠狠道,叫你单恋!活该!   这骂的,也不知道是在骂杨扶风,还是骂他自己。 第18章   晚上裴廷在海滩附近定了间海景别墅,他们在这过夜。   由于这是给顾宝的惊喜,裴廷没说要过夜的事情,顾宝什么都没有,本打算不换衣服,却被无法忍受他随便的裴廷带去买衣服。   杨扶风和纪图花了一天的时间,也就勉强在人前装出个样子。本来就是纪图单方面同杨扶风冷战,现在知道顾宝的心思,纪图再怎么样,也会给点面子。而私下里,根本没有把杨扶风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   顾宝出门前,特意跑到纪图的房间,问他要不要一起出门。纪图趴在床上看电影,慵懒地翻了个身:“不去。”   “想吃什么宵夜,夜市那里吃的很多。”顾宝扒拉着门框问,他心里还是很想捎上纪图。   纪图终于撑起身子,伸出手指冲顾宝勾了勾。顾宝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刚走到床边,就被一跃而起的纪图用手臂勾住了脖子,压翻在床。   顾宝晕头转向间,被人把住了腰,一阵挠,顾宝笑得拖鞋都飞了出去,不断求饶。纪图挠了他半天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年纪不大,却挺操心。”   他半个身子压着顾宝,顾宝一双眼生得好看,形状圆,眼尾挑,因为刚刚激烈地笑了一场,眼里湿漉漉,可爱得紧。   要是顾宝别这么可爱,不那么招人喜欢就好了,纪图想,他也不用苦恼,为什么就是没办法讨厌顾宝。   或者说,他喜欢的人也是顾宝就好了,这样他跟杨扶风都得不到。   不用都滚上床了,肉体有了纠缠,心却咫尺天涯。   纪图叹了口气,松开了顾宝:“我真的没事,就是马上高考了,有点内分泌失调,不用管我。以前该怎么样,现在就还是怎么样。”这也是杨扶风跟他说的话。   杨扶风不会再跟他睡了。   这是纪图为什么要跟杨扶风闹翻的原因,杨扶风想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   纪图勾引杨扶风前,用着就是这种说法。他们是随时可以结束的关系,无需动心,不是恋爱,只是单纯解决生理需求。   杨扶风刚开始不同意,但他们已经酒后乱性睡了。纪图以为杨扶风会因性生爱,喜欢上他,可是杨扶风没有,他依然爱着顾宝。   纪图胳膊压着顾宝温热的身体,他侧脸看顾宝,看那少不知事的天真,干干净净的脸,如果换他是杨扶风,也会更喜欢顾宝吧。   他伸手掐了下顾宝:“去吧,给我带点水果,想吃草莓。”   顾宝说好,起身摸了摸纪图的头发,没有立刻走,而是轻声说:“图图,别不开心。”   纪图翻了个身,重新拿起平板,装作要看电影的模样,不耐烦地冲顾宝摆手:“行了,赶紧走吧。”   再不走,他就忍不住想抱着顾宝哭了。   顾宝从纪图房间出来,又转去杨扶风房间。杨扶风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他下楼,裴廷在院子里等他。   院里立着一盏灯,灯下飞虫无数。裴廷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单手插兜地等着他。   脸侧着,不知看着哪出神。优秀的脸被光朦胧笼罩,景极衬人,又或者人这人往哪站,都好看,也打眼。即使是顾宝,也说不出不好来。   怪不得今天一整日都被各种美女搭讪。   他小跑过去,放肆地跳到了裴廷身上,故意破坏这人的英俊气场,要裴廷背他。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闹裴廷。   也许是因为裴廷特意安排了今天的聚会,还叫上了纪图和杨扶风,都是因为他。顾宝又不傻,这人真是太宠他了,宠得顾宝跟上了云端一样。   再没人能对他好成这样,贴心,有分寸,充满情商。这种温柔放在裴廷身上,实在反转,毕竟裴廷惯来在他心里,是个酷哥。   裴廷现在也很酷,只在开头被顾宝压弯了腰,步子都没挪两下,姿势不变:“下来。”顾宝利落地下了地,嘿嘿地笑:“哥,我们走吧,不是要买衣服吗?”   说着他赶紧朝前跑了两步,生怕裴廷揍他。裴廷还是揍了,也不疼,只是用手指弹了他额头,不是很认真的教训。   夜市很热闹,到处都是人,一整条街,一盏盏灯绵延道尽头。许多酒吧,一间间餐厅,烧烤,海鲜,卖墨镜的,卖泳衣的。   顾宝跟裴廷挨得很近,他手里拿着一枚甜筒,慢慢地舔,眼睛还往裴廷身上瞄。裴廷转头,正好捕捉到他的视线,问他:“看什么?”   “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顾宝说。他跟裴廷认识几个月了,从来都不觉得对方是个贴心的人。裴廷对他的态度,就跟逗小孩一样。   但顾宝喜欢跟裴廷呆在一块,即使这个人让他觉得自己像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从未想过,裴廷也有这么贴心的一面。   裴廷反问:“我对你好吗?”   顾宝用力点头,知道他烦什么,还为他解决,这份用心当然是对他很好了。哪怕是顾宝都难以想象,他会对谁这么用心。   “也没有很好吧。”裴廷散漫地否认,顾宝便不说话了。裴廷打量他,看他吃得嘴边都是,忍不住道:“你怎么一天到晚嘴边都沾到东西,你是宝宝吗?”   顾宝胡乱地舔掉嘴边的雪糕,厚颜无耻地笑道:“我是啊。”   说笑完,顾宝长长地吐了口气:“我觉得我这次高考肯定能考好,人生都圆满了。”   “你人生才过多久,这就圆满了?”裴廷说。顾宝也不在乎裴廷说他,反正他自己觉得已经足够完美。有好吃的,有好玩的,身边还有对他很好的人。   顾宝笑道:“是啊,就差一个女朋友了。”   这话裴廷没回他,裴廷看到一家服装店,拉着他进去了。   买好了衣服,再捎上给纪图的夜宵,他们俩去晚上的海边散心。浪潮有规律地起伏,天边一轮月亮,热闹仿佛都离他们远了,世界安静下来。   顾宝说,以后有了女朋友,一定要带过来。裴廷好想看海看入神了,没理他。顾宝使坏,用脚勾了海水,往裴廷身上泼,将人的白衬衫都泼湿了,里面的肌肉线条显现出来。   裴廷无可奈何地看他,用手将湿发拨至脑后:“顾宝,你是不是欠揍了?”   顾宝快步跑开,大笑:“多性感啊,说不定回去的路上,又会有美女来搭讪呢!”   裴廷大步朝顾宝走去,顾宝根本跑不过裴廷,没有一会就被逮住了,他被拦腰抱起,顾宝惊叫道:“吃的!衣服!”   裴廷也不管,举着顾宝就往海里走。顾宝只能拼命把东西扔到干燥的沙滩上,保住了衣服,没保住食物。   他双腿卡在裴廷腰上,不断认错:“哥,我错了哥,我给你磕头了,放我下来吧。”   裴廷脸上沾着水珠,眉目染笑,根本不理他,就像个恶作剧的孩子,却依然英俊。顾宝双手扶在裴廷的肩膀上,感觉到指腹下被湿衣裹住的高温身躯,就像柔软包拢岩石,奇异的触感。   下一秒,顾宝就被丢了出去,整个人摔进了水里,苦腥的海水淹了一脸,难受得要命。顾宝蔫蔫地从海水里爬出来,他要收回那些裴廷对他好的话,这个人对他不好起来,简直不是人。   竟然把他往海里丢,弄得他给纪图带的夜宵都给浪费了。   他坐在那里没动,裴廷以为他生气了,跨着海水朝他走来:“是不是摔到了?”   等人一走进,顾宝就把人拉进海里,让自己体验到的滋味,都叫裴廷尝试一遍。   两个人在海边闹了浑身都是湿的,回到别墅的时候,顾宝都冷得发抖。别墅这么大,浴室才一间,有浴缸有花洒。   裴廷叫他先去洗澡,顾宝握着人的手腕:“走吧,一起去啊,都是男生怕什么!”   不等裴廷回答,顾宝直接脱衣服,一边脱一边走进了浴室。裴廷弯腰捡他的衣服,顾宝声音从浴室里传来:“哥,帮我把衣服拿进来,我先放水。”   浴室里干湿分离,浴缸在外面,花洒在里面。顾宝先在里面冲水,给自己洗头,抹泡泡。他浑身的沙子,头发里的都是,一身海腥味,难闻得紧。   等到门被打开了,他才抹掉脸上的水,将脑袋往外伸。是裴廷进来了,裴廷手里却只拿着顾宝的衣服:“你先洗,等你洗完再说。”   顾宝:“别啊,我还想泡个澡,你会等很久。”   “没关系。”裴廷道。软的不行,来硬的,顾宝等裴廷把衣服放下,直接将花洒对在裴廷身上,将人整个冲得湿透。裴廷没料到他会这样,双眼微睁,不可置信地朝顾宝看来:“你做什么!”   顾宝握住了裴廷的手腕,将人往冲洗房里拉:“哎呀,磨磨蹭蹭的,快把衣服脱了,我们一起洗啊。”   “别闹了。”裴廷脸色不太好看。   顾宝将花洒放回支架上,在手里挤了洗发水,往裴廷脑袋上抹:”快脱衣服,再不脱,你就连衣服都得一起洗了。“ 第19章   洗发水容易起泡,顾宝搓了一手,要往裴廷头上抹。他笑嘻嘻的,浑然不把裴廷的拒绝当回事,直到在对方握住他的双手,将他按在墙上以后,顾宝这才意识到不对。   花洒的水不断落下,浴室里起起伏伏的白雾,失去了热水的覆盖,顾宝靠着墙壁,瓷砖贴肉,很冰。   他不敢笑了,在水雾中看向裴廷,这才迟钝地发现裴廷真的在不高兴。   裴廷湿透的头发顺着鼻梁滴水,嘴唇抿出冷厉弧度,眼神很凶,叫顾宝觉得自己随时都要被揍。裴廷按住他,见他终于老实了,才低声道:“知道错了吗?”   顾宝被裴廷的身体压住,明明对方的胸膛没有彻底碰到他,却让顾宝有了一种缺氧般的压迫感,太强烈了,叫整个浴室的温度都升高,他脑子也混混沌沌的,心里有了点害怕,却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我知道错了,哥,你松开吧,我不闹你了。”顾宝声音很小,虽然觉得瓷砖很冰,现在却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砖上,远离裴廷。   下一秒,他整个被转了过去,趴在了墙壁上,顾宝呼吸都停住了,不知道裴廷要对他做什么。只听啪的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响彻整间浴室,他终于意识到裴廷做了什么,裴廷竟然打他屁股!   力道很重,左侧臀部火辣辣的,被热水一浇,生疼。顾宝炸了,整张脸涨红,结结巴巴,差点说不出话来:“我、我都十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裴廷用打完他屁股的手,掐住他的后颈,将他按在墙壁上,命令道:“站着,不许转身,不能回头。”   “你太过分了!”顾宝气得要命,却只能迫于裴廷淫威,不敢动。裴廷说:“在这里罚站半分钟,自己数,数到三十再动。”   顾宝不老实地挣扎着:“凭什么啊!”裴廷没说话,只是手又挨上了顾宝的右臀,狠狠拍了下,压着嗓子道:“数。”   这让顾宝一天的快乐都没了,消失在这屈辱的两个巴掌里。   还是肉贴肉的打,一点都不给他面子。他不想理裴廷了,他要冷战。   顾宝攥紧了拳头,不甘不愿地开始数数,从一数到十的时候,裴廷出了浴室,将门关上。   人一走,顾宝才开始撒泼,对着空气挥舞,险些在湿滑的浴室摔倒。等冷静下来,又觉得刚才行为太傻。裴廷明明说了那么多次不要,他非要拉着别人洗澡,难怪裴廷生气。   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屁股啊,他都这么大个人了,不要面子啊。   本来今晚顾宝是跟裴廷一起睡的,因为别墅虽大,但只有二层能睡人,三楼阳台,一楼客厅,三楼就三个房间。   刚开始分房的时候,纪图不等安排,就已经提着包占了一个房间,说自己最近有点精神衰弱,没法跟别人睡,只想自己一个房间。   杨扶风看着纪图的背影,裴廷没问顾宝意见,便做了决定:“顾宝跟我睡。”   顾宝当时无所谓,反倒是杨扶风转过头来,深深看了裴廷一眼,却问顾宝:“你觉得呢?”   他能觉得什么,他觉得无所谓,跟裴廷睡便睡呗,反正裴廷看起来晚上睡觉应该也是那种老实安静的睡相,他实在没办法想象裴廷会打呼噜的样子。   现在顾宝后悔了,他一点都不想跟一位才打了最屁股的敌人同床共枕。于是他洗完澡后,带着浑身热意,去找杨扶风。   杨扶风没在房间,说起来杨扶风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兴致缺缺,时常找不到人。房间里还有一股烟味,可能是人抽完烟酒出去了。这味道顾宝不太喜欢,于是他走向选项二的房间,纪图。   刚进纪图房间的时候,他就打了个哆嗦,只因纪图房间空调开得太低,叫刚洗完澡的顾宝冷得只抽气。   纪图开着灯睡觉,被开门声弄醒,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眼睛都没睁开:“你怎么来了?”   顾宝走过去,掀开被子上床,冰冷的手脚冻得纪图清醒了几分,摘了耳机道:“快走,我都说了我晚上一个人睡。”   “别这样图图,爸爸爱你。”顾宝腆着脸继续往被子里钻,还毛手毛脚地抱住了纪图:“我刚洗完澡,香得很,给你暖床。”   纪图嫌弃死了,使劲把他推开,耳朵上的耳机掉下来,里面磨刀砍肉,电锯的声音漏了出来。在看纪图的平板,上面一顿血肉模糊,是重口味至极的杀人电影。   顾宝牙酸道:“图图,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你看这个睡觉不会做噩梦吗?”   “不会,你再缠着我,跟我一起睡我才会做噩梦。”纪图冷酷道。   顾宝说:“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到时候考上大学有可能就见不了面,你不会想我吗,现在我在创造我俩的亲密回忆,免得你上了大学太想我了,躲在被子里哭。”   纪图听得五官都皱在一起了:“顾宝,你脑子坏掉了?我都被你肉麻得起鸡皮疙瘩了。”   说是这么说,但纪图到底没有继续赶顾宝走,留人在自己的被窝里,换了一部顾宝爱看的后宫番,两个人头挨头,脚碰脚地挤在床上,看大胸萌妹。   中途纪图问:“我的水果呢?”   顾宝说别提了,都叫裴廷给霍霍了,浪费钱,败家子。纪图瞧出顾宝的表情不对,好奇问:“怎么了我们的宝同学,早上不是一口一个哥,亲亲热热,你指星星你哥不给你摘月亮吗?”   这话说得顾宝脸红 ,他不服气道:“什么亲亲热热,我们那叫兄弟情深,你是不是高三学生,怎么连成语都不会用,语文还想不想考一百二十五啦。”   纪图打了个哈欠:“不想,反正我考不考都无所谓。”   顾宝一愣:“你真的要出国啊?”   “嗯。”提到这事,纪图就有点消沉,也不太想多说。顾宝心里也愁,眼见着毕业马上要分开,他舍不得。   顾宝:“图图,出国也没关系,不就是几十个钟头的飞机吗,我坐的起。”   这话听得纪图有点感动,他刚想抱抱顾宝,就见顾宝傻笑道:“我觉得俄罗斯美女很不多,当然,金发的也行,到时候你可不能一个人独吞啊。”   纪图翻了个大白眼,简直想把顾直男从床上赶下去,甚至开了个嘲讽:“就你这个小身板,人家外国美女睡你还差不多。”   顾宝没听出此睡与彼睡的区别,红着脸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黄,第一次女孩子在上面会不会太刺激了。”   眼见着话题要直奔秋名山,纪图的房间门被敲响了。顾宝看见纪图的双眼瞬间一亮,撑起身子往门口看。等看清来人时,那双眼里里的星星灭了。   顾宝回头,发现是裴廷。裴廷换好了睡衣,头发微润,靠着门,抱着双手:“顾宝,还不会房间。”   话音刚落,裴廷就看见顾宝跟个地鼠似的,一溜烟滑进了纪图的被子里,连脑袋都看不到了。他走到纪图床前,对那团窝包说:“出来。”   顾宝闷在被子里说:“不要,我今晚要跟图图睡。”   纪图刚想说是,结果对上裴廷的眼神,被震得一愣,话到了嘴边又没骨气地咽了回去,用脚踢顾宝:“诶,出去,回你的房间。”   顾宝在被子里掐了纪图的腰一把:“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兄弟了。”   纪图说:“我是啊,但是今天的车费,餐费,房费,全是金主爸爸给的。此处不留人。你走吧。”   当然是玩笑话,今天的费用,纪图肯定会在结束后叫顾宝还给裴廷。只是他今晚确实想一个人睡,再说了,万一……杨扶风回来找他呢。哪怕知道自己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妄想,可纪图能怎么办,感情如果能控制得住,就不叫感情了。   他还是没能够死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的放下。   顾宝见纪图不肯帮他,只能灰溜溜地从被子里出来,跟在裴廷身后回了房间。   裴廷坐在床上,在翻东西,发出了不少动静。顾宝站在门口,眼睛盯着脚,跟被罚站一样,就是不过去。   而他却是也被罚站了,罚了三十秒呢。   他听见裴廷说:“过来。”   顾宝瞬间憋了口气:“不要。”   他决定反抗,要是裴廷还要打他屁股,那他也要还手。脸丢一次就好了,不能次次都丢。   顾宝给自己的劲打得很足,却听裴廷说:“过来,头发吹干了再过去睡。”   他一愣,有些茫然地看向裴廷。裴廷依然是面无表情的,也不见多少柔情,手里拿着吹风机,桌上还放着盒巧克力。   顾宝慢吞吞地走过去,眼睛盯着那盒巧克力,心想他才不会那么容易被哄好。   刚走到裴廷面前,嘴唇就被塞了块巧克力,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漫开,裴廷说:“你想跟纪图睡就去,先把头发吹干,不然会感冒。”   他浑身劲都没了,乖乖点头。这时裴廷问他:“甜吗?”   顾宝笑了:“甜。”   真是没有比顾宝更好哄的了,裴廷心里忍着笑想。 第20章   房里弥漫着一股甜味,有巧克力,也有顾宝身上的奶香。沐浴露是牛奶味的,裴廷自带香皂,因此只有顾宝有奶味。他自己闻不到,裴廷却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甜品屋里。   面前这块宝最甜,也最招人惦记。   招人惦记的顾宝晃了晃脑袋,不太满意裴廷的手法。裴廷显然是没伺候过人,给他吹头发要么远要么太近,一会烫耳朵,一会又觉得自己脑袋快被推得从脖子上滚下去。   偏偏顾宝不敢嫌弃,只能不断提出改正意见。到底还是叫裴廷烦了,吹风机塞他手里,让他自己来。   顾宝几下将头发吹干,男生头发短,本就不用吹,他怀疑这是裴廷冲他示好,哄他来吹头发呢。咂巴着嘴里的巧克力味,顾宝决定原谅裴廷了,他可真是容易心软。   屁股底下的床又软又棉,房间里的温度刚刚好,顾宝打了个哈欠,困了。   裴廷躺在床的右手边,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用遥控器将房间的灯光调暗,然后对他说:“你可以去纪图房间了。”   他都困成这样,也跟裴廷和好,去什么纪图房间,纪图那里冷死个人。   顾宝自然地掀开被子躺下,还怼一句裴廷的口是心非:“我去图图房间,那你让出来这么大一块的位置,谁来躺。”   裴廷用着手机,冷漠答道:“我习惯睡右边。”   顾宝翻了个身,脸靠在胳膊肘上:“一般不是睡中间的吗?”他非要下裴廷的面子,叫人承认想把他留下来。   “因为右边有插座,能充电。”裴廷抬手,晃了晃手机连着的线,不按套路来,气得顾宝翻了个白眼,掀起被子往脑袋上一罩:“我要睡了,关灯!”   这次裴廷没跟他反着来,关了灯,裴廷躺进了被子里,周遭太静,没多久顾宝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艘船上,海水冲着船支起起伏伏,下一秒,底下的海都成了烈焰,打着卷,几乎要将他的头发烤干。   太热了,摇晃,动荡,有人的汗像滴在了他脸上,灼热的呼吸,分不出男女的喘息,低低的,沉沉的,性感而渴望。   臀部火辣辣地疼了起来,那股子疼一路钻到他的小腹,像船下的火,伴随着血液,一路输送到全身。   好热啊……太热了,顾宝猛地睁开眼,醒了。   他发现被子四个角都掖得严实,屋里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窗帘只开了个缝,耀眼的阳光在屋里落下一角。   顾宝踢开了被子,他小腹处又酸又软,潮而闷。梦里的疼痛好像没随着他的清醒退去,那里涨得厉害,像布料撑出了弧度。   他往身旁一看,旁边根本没人。下意识地,顾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上面仿佛还残余着梦里的那股颤栗。   还有他的屁股……裴廷真是害死人了,不会激发出他奇怪的属性吧。   这时门被轻轻敲响,杨扶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宝,你醒了吗,我买了早餐回来。”   顾宝赶紧扯着被子遮羞,对门外喊:“我醒了,在换衣服呢,你别进来。”   杨扶风笑道:“不进去,我下楼了,在餐桌那里等你。”   顾宝松了口气,又看着被子里湿透的内裤,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今天就不穿了吧?应该不会被看出来吧?   他下了床,先去浴室解决问题加洗澡。昨天湿衣服是裴廷收拾的,也不知道给他收去哪了。   放水的时候,顾宝给裴廷打电话,一接通,那边喘息的声音就扑了顾宝一耳朵,将人都听炸了,顾宝大声道:“你干什么呢!”   他耳朵臊得通红,被裴廷这出弄得昨晚梦里的声音,都有了真人对象。   “在健身,你醒了?”裴廷好似没听出他的炸毛,自然地问,中途还喝了口水,吞咽的声音通过免提,充斥着整间浴室。   裴廷听到水声,问他:“你在洗澡?”   顾宝坐在浴缸边上:“对啊,你走的时候把空调关了吗,热得我一身汗。”   “没关。”裴廷问他:“想吃什么早餐?”   顾宝也不纠结空调的事:“扶风已经买好了,你回来吃就行。对了,我的衣服你收哪了,我洗完澡要穿。”   “你先洗吧,我很快就能回去,一会给你送上去。”裴廷那边的气息变得平稳许多,还是有点喘,将他的声音变得微哑。   这让顾宝有些暴躁,又不知这股无名火从哪来,他说挂了,不等裴廷说话,就将电话挂了。   洗澡的过程中,因为担心裴廷什么时候进来给他送衣服,所以顾宝没敢做什么,只用偏冷的水洗了个澡,将那些黏腻冲干净。   裴廷不是不知分寸的人,给他送衣服进来时,敲了门。门里传来顾宝的声音,他说进来。   裴廷以为,顾宝还会像是昨天那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遛鸟。没想到今天他反而缩在冲凉房里,将那磨砂的玻璃门关得严严实实。   放下衣服,裴廷就出去了。   先到楼下,杨扶风和纪图一左一右,占据了餐桌的两端,互不搭理。   裴廷同他们不熟,他性格本就冷淡,不需要应酬,或者无心来往的人,他通常都不会保持热情。   他随意地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拿起面前的面包,涂抹果酱。   餐厅里的气氛很静,近乎凝滞,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谁也不理谁。   直到楼梯口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顾宝小跑地下楼,卷来了一阵新鲜空气,他没留意餐桌上位置的分布,自然地落座到裴廷对面。   这时,杨扶风和裴廷同时递了东西给他,杨扶风推过来的是面,裴廷则是将手上抹好酱的面包递给了他。   纪图在旁边发出了一声轻笑,也不知道在笑谁。   裴廷和杨扶风对视了一眼,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眼神里来往了什么内容,那一瞬间,结束得很快,仿佛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是裴廷先收了手,他自己吃了那块面包,将餐盘里的鸡蛋切割得支离破碎。   顾宝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在他眼中就是裴廷给他吃的,又收了回去。再加上杨扶风的面实在诱人,他便接过来吃了,一边吃一边关心纪图:“你一大早只吃水果啊,不饿吗?”   纪图将手里的草莓放下,蔫蔫道:“胃不舒服,不饿,我上去补觉。”   说完他把餐盘一推,走了。   顾宝发觉桌上的水果只有草莓,奇怪道:“昨晚我带回来的草莓不都摔烂了吗?”   他看向裴廷,跟他确认。裴廷掀起眼睫,应了声嗯,顾宝说:“难道我记错了?”   裴廷看了眼杨扶风,觉得顾宝这孩子的脑子怕是没救了,也懒得提醒。除了他带回来那些烂草莓,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会买草莓。   吃过早餐,顾宝问什么时候回去,裴廷说下午。天气太热了,车里很闷。顾宝说送纪图和杨扶风回去好不好,说着还用眼神去求裴廷。   裴廷问他:“我在你眼里到底有多不近人情。”不用顾宝说,他本来也会送。对于他来说,这一屋子里的人都是孩子,包括杨扶风。   他能轻易看穿杨扶风刚才那点挑衅,与对他的不喜。这对裴廷来说,实在无关紧要,他不在乎,也不关心杨扶风对他有什么意见。   顾宝他们睡的那间房,空调的确坏了,裴廷打了个电话给房东,同人说了,谈话过程也不纠缠,该赔就赔,押金无需退。   挂了电话,他打开阳台的落地窗,窗边的白纱扬起,送进一股股裹着海腥味的风。   顾宝端着草莓进房间的时候,也觉得这风吹得很舒服,将闷热都驱散不少。   他来到阳台,阳台有两把白色的躺椅,裴廷躺在那处,戴着墨镜,手腕悬在扶手,指尖夹着香烟,一缕白雾升上半空,英俊得好似电影画面。   顾宝坐在另外一张躺椅上,踢掉拖鞋,双脚踩着躺椅,自己吃了颗草莓,又捏了颗递到裴廷嘴边。   草莓洗得很湿,水滴在了裴廷的锁骨上,一路往下走,淹没在那敞开的衬衫领口里。   裴廷今天穿得悠闲,实则很骚,半敞的领口,微露的胸肌,饱满的肌肉线条,在健身后散发着蓬勃的热度,充斥着雄性荷尔蒙。   顾宝合理地怀疑,这人不是去健身,是去泡妹子了。可惜被他喊了回来,给他送衣服,也不知道有没破坏人的好事。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发觉裴廷根本没张口接水果,他将草莓尖抵到了裴廷的唇缝:“吃啊,手举着很累。”   裴廷张嘴了,吃的时候无意间舔到了顾宝的手指,微热的触感,口腔温度很高,和冰冷的草莓不一样,反差鲜明。   顾宝立刻将手收回来,觉得奇怪,又不知哪怪了。裴廷慢悠悠地嚼烂的草莓,粉色的果汁给他的唇部润了层鲜亮的颜色,顾宝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固定在上面。   奇怪,他怎么觉得裴廷这嘴唇,同女人一样诱人。   诱人的裴廷抽了口烟,将墨镜推开,朝顾宝喷了口烟:“要吗?”   顾宝浑身一震:“什么什么?要什么?”   裴廷奇怪地望着他,将咬得微扁的烟嘴递到顾宝面前:“烟啊,还能要什么。” 第21章   真是要了命了,他今天脑子都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昨晚发了春,所以今天看啥都不对劲吗?顾宝烧着脸,拧开头:“不要,臭死了。”   这话听得裴廷一阵笑,低沉喑哑,跟大提琴似的,顾宝捂着耳朵:“笑什么?!”   裴廷将烟塞回嘴里,咬着烟道:“抱歉,忘给你带女士烟了。”说完还扫了眼顾宝怀里的草莓:“还得是水果味的。”   顾宝可算明白了,裴廷不轻易心情好,一般心情好都是怼人的时候。怼得对象还用说,当然是他这个可怜又可爱的撒气宝。   他顾影自怜一番,刚才那点燥热和悸动被他抛掷脑后。少年人本来就这样,随便看点刺激的玩意都能硬,困了也硬,醒了也硬,更何况顾宝没硬,他就是有点害羞,觉得裴廷过份性感。   下午的时候,纪图从楼上下来,提着个包,顾宝帮人开车门,还学着裴廷的口气,将一口清朗的少年音压得很做作,低声说:“睡得好么,嗯?”   他嗯得抑扬顿挫,自觉满意,很是撩人,然后他就被打了。纪图给了他肩膀一拳:“好好说话,困意都给你吓没了。”   顾宝手指摩挲下巴:“不性感吗?”   纪图都懒得理他:“小屁孩,性感个屁!”   “图图,不能说脏话,爸爸不疼你了。”顾宝死皮赖脸地蹭上去,要跟纪图一块坐。平日里他就粘纪图,还被班上嘴损得评为十班姐妹花,就差手拉手上厕所。   顾宝就是稀罕纪图,要不然也不能做这么多年的好兄弟。所以纪图那几天不理他,才能让他这么难过。现在纪图跟他和好,顾宝那黏糊劲又上头了,恨不得把这几天缺少的肢体接触都给补回来。   纪图支着下巴,转头瞧他这副模样,竟然认真地问了声:“要我真的出国,你一个人怎么办。”   顾宝平日里不愿想这么远的事情,但架不住纪图叫他想。他愣了下:“也不是一个人吧,扶风也在,裴哥还住我家隔壁,而且我上大学肯定能交到其他朋友。”   纪图自嘲地笑了下:“也是。”   顾宝察觉到他语气那点失落,伸手过去揽人,想把人搂怀里,纪图身材比他好,揽不动,只能他挨过去:“不走了呗,你最后几个月加把劲,叫扶风给你补课,跟我和扶风一起考A大。”   殊不知他这段话里,连续两把刀扎进了纪图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他愣愣道:“杨扶风要跟你考一个学校?”   顾宝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现在重点不是杨扶风,是纪图,他还想继续劝,却见纪图将眼睛闭上了,脑袋靠在窗边,不想说话,要休息。   见他这幅困倦的模样,顾宝也不吵他了,轻轻放开他,还从裴廷的包里翻出了裴廷的外套,借花献佛,盖在了纪图身上。   纪图睫毛颤抖着,眼睛用力闭着,手在旁人看不见的身侧,紧紧地握成拳,深深陷入车垫。   车里的空调开着,裴廷在不远处抽烟,杨扶风还没上来。顾宝看了看纪图,觉得还是下车去拿点吃的,顺便叫裴廷一会开车的时候,停下去买点晕车药。   纪图本来就晕车,现在没休息好,不知道一会要怎么吐呢。   下了车,就见杨扶风背着包走过来,和纪图一样,眼下青黑,不像睡好的模样。杨扶风叫了顾宝一声,顾宝便停下朝裴廷走的脚步。杨扶风从包里取出保温瓶和一板药,递给顾宝:“给纪图。”   顾宝看着手里的晕车药,为难死了:“你们没和好?”   “嗯。”杨扶风不想多说。顾宝却将药塞到他手里:“要给你自己给,我才不帮忙。”说完他背着手,一路小跑到裴廷身边,跟人一块站着。   裴廷斜眼看他,将烟熄了。顾宝随口问:“熄了干嘛,继续抽吧,什么时候出发。”   “你不是嫌臭吗?”裴廷说,将盒子塞回兜里。顾宝惊了,他平日里怎么没觉得他的话对裴廷这样有用。   裴廷又从口袋里拿出根棒棒糖,递给顾宝:“车里人齐了吗?”   顾宝拆开糖纸,塞进嘴里,还真是草莓味的,被他猜中了。含着糖,顾宝说:“等一会再上去吧。”   裴廷回头看向车,挡风玻璃后,那两个人都坐在后座,在说话。顾宝这是给他们留空间,叫他们好好谈心。   吃着棒棒糖的顾宝叹了口气:“虽然他们俩来了,但主要问题没有解决,他们根本没合好。”   “不知道在闹什么,以前没闹这么久啊,都是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顾宝愁死了,甚至都已经在想,要是杨扶风和纪图真的决裂了,叫他站边,他得站谁那。   果然还是选纪图,他和纪图处得最久。   而且纪图这人,看起来洒落,心里最敏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往肚子里憋。久而久之,都能把自己整抑郁。   裴廷看得比较深,但也摸不准杨扶风和纪图的关系。在他看来,不止是兄弟这么简单,真叫他往深里说,这种事情也不能确定。   万一人家就是普通朋友,只是闹别扭的模式像分手情侣呢。   裴廷抬手揉顾宝脑袋:“想这么多,高考能考好吗?”   顾宝瞪他:“当然,小看谁。我年纪前三十好吗?!”   其实杨扶风要跟他上一个大学,这话也不假。他们成绩相近,A大是本市最好的重本,他随口问过杨扶风要考那个学校,杨扶风反问他,他说A大,杨扶风说A大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那时他和杨扶风在补习班,纪图也报了,只是那天纪图逃了课,没来补习。顾宝问杨扶风,说纪图怎么办,一直不好好学习,估计考上本科都悬。   杨扶风嗯了声,垂眸看书,不像高兴的样子,好像对纪图逃课很有意见。忍了忍,没忍住,同顾宝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么!”   顾宝:“纪图有说过想上什么学校吗?”   “他现在这个成绩,能去哪!他自己都不上心,别人再劝有什么用,只图一时之快…… ”杨扶风停了下来,大概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为难抿唇,宣泄似的翻开了书,继续做题。   顾宝小心道:“我觉得纪图不像心里没数的人,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   杨扶风:“谁知道,他那个人本来就任性。”   顾宝觉得杨扶风面上虽作出嫌弃的样子,但心里何尝不是在为纪图担心。   而且那天补习课,杨扶风还多收了一套卷子,并把课堂笔记弄得清清楚楚,这笔记当然不是杨扶风自己用,他们学霸都是预习加复习,课堂上就将内容吃透,学渣才需要反复理解课堂笔记。   这些东西,杨扶风都是拿回去给纪图的。   说起来,这两个人闹别扭,好像就是因为纪图上次说要出国,然后杨扶风一天比一天不高兴。   难道是因为这个?也不对啊,他都没有因为这个生纪图的气,杨扶风又为什么生气,果然是有他不知道的缘由吧。   裴廷看了下表:“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车,纪图还在睡觉,只是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他枕在杨扶风的腿上,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杨扶风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听见开门声,抬眼朝他们看来。   顾宝用气音道:“睡着了?”   杨扶风点头,于是漫长的车程中,大家都没说话。   公路沿海,黄昏海边,云层交叠,红紫黄橙,美得惊心。   顾宝将窗子降了下来,闭上眼感受海风。裴廷配合地降了车速,叫风在顾宝脸上吹得不那么猛烈。   杨扶风在后座给纪图身上的外套压了压,确定没有漏风的地方。   一车寂静,各怀心事。也许好,也许坏,但此时此刻,大家心里都很平静。裴廷专心开车,顾宝闭眼感受空气中的味道,感受了半天,他才回头对裴廷笑:“哥,这里好好看。”   裴廷扶着方向盘,闻言也望向他:“下次再来。”   “下次是什么时候?”   “你高考完吧。”   顾宝没有继续追问,他觉得这种事情,顺其自然。他总不可能跟裴廷决裂,也不会跟纪图失联,更不会跟杨扶风闹翻。   也许下次,他们还是能来这个海边,住同一栋房子,在那时候,纪图也许就不跟杨扶风吵架了,他们能够和好,四个人再一起玩,那是最好的事情。 第22章   顾宝高考临近那几日,汤玉美拜佛求符,给顾宝枕头底下压了六百五,祝他旗开得胜,一举状元。   顾正也是早早下班归家,亲手做羹汤,就怕钟点工阿姨一时失误,闹得宝贝儿子高考的时候拉肚子,那真是多年寒窗苦读全费。   汤玉美压好钱以后,坐在顾宝床上开始同他确认,2B铅笔买好了吗,笔芯有没有,准考证放文件袋里,不许拿出来,等高考那天再翻,省得丢了。   顾宝捧着一瓶酸奶吸,觉得汤玉美看不起自己,竟然只压六百五,总分可是七百五呢。   汤玉美拆他的台:“你要是能考个六百五我都谢天谢地了,你还想怎么样。”   “别人家的都是盼着自己儿子考高分,你倒好,给我扣个一百五,少了一百五,当什么状元,连举人的边都挨不上,怎么着我也能考个七百。”顾宝厚颜无耻道。   汤玉美被逗乐了:“行,宝宝你要是真能考个七百,考完以后,你说什么妈都答应。”   “我要谈恋爱。”顾宝大声道。   亲妈翻脸了:“谈个屁,你才几岁就谈恋爱,你上了大学都未成年,要是给我把人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我能让你回炉重造。”   顾宝忍不住往汤玉美肚子上看,咂舌道:“不好吧。”   他被揍了,叫汤玉美拎着拖鞋从二楼打到一楼。顾正端着鱼从厨房出来,见母子俩闹着呢,扬声道:“别折腾,万一摔骨折了怎么办?”   年年高考都出各种新闻,全都是考前倒了血霉的。   顾正严肃起来,汤玉美都不敢说话,母子俩被顾正训了一顿。   都说温柔的人发起火来才可怕,顾宝曾经追问过父母爱情,他一直以为汤玉美能跟顾正在一块,是汤玉美强取豪夺。   不是顾宝看扁亲妈,实在是汤玉美年轻时候姿色平平,顾正高大俊朗,旧照好似电影明星。   汤玉美听亲儿子这么损自己,放下碗不干了,问顾正,自己当年是不是被追的。   顾正夹了块排骨放汤玉美碗里,瞟了顾宝一眼,为妻子正名:“是我先追了你妈。”说完他还笑:“你妈胆子小,人还乖,哪里敢追男人。”   顾宝震惊,这两个特征他是在汤玉美身上半点看不出来。大概是顾正情人眼里出西施,眼睛一瞎好多年。   汤玉美脾气虽爆,却也是针对儿子,面对顾正,她从来都很听话。母子俩落座餐桌,汤玉美先给顾正勺了碗奶白鱼汤,接着便端饭吃了起来。   顾宝眼巴巴地瞧汤玉美的动静,见人没有要关怀儿子的意思,小嘴一扁。顾正乐了,给他盛汤。   接了汤,顾宝还小声嘟囔:“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俩是真爱,儿子是附带。”   饭后,顾正叫他去裴廷家。顾宝吃得很饱,本就想散步消食,听到吩咐也没多问,腆着肚子就要出发,被顾正喊住了:“叫你裴哥给件当年考试时用的东西。”   意在讨个吉利,父母真是迷信,顾宝啧啧感叹,倒没拒绝,谁让裴廷当年真是状元,考了七百一,放榜前,裴家的门槛都被高校的招生老师踩破。   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继承家业,裴家家大业大,裴廷考试成绩再好,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顾宝溜达到裴家,熟门熟路地往里钻,一路跟裴家不少人打招呼,大家都知道他马上要高考,都拉着他关心,谁叫顾宝嘴甜脸靓,招裴家上下喜欢。   楼上裴廷推开窗子透风,缓解疲惫,就听楼下吵吵嚷嚷。裴家规矩严,平日里大家多做事,少说话,能闹起这个动静的,除了顾宝,也没别人了。   讨人喜欢的顾宝在楼下抬头,正好对上裴廷的目光,他咧嘴一笑,还冲人招手。顾宝不指望高贵冷艳的裴廷下楼迎接,他自己快步登上二楼,蹿进裴廷房间。   他径直在自己的小天地窝下,手上提着礼,出门前顾正非要他带的。说熟归熟,礼不可少。顾宝把东西往旁边一搁:“我爸送你的。”   裴廷往那袋礼上一扫,眉心微蹙。最近顾家想搭着裴家的线,做景区酒店,分一杯羹。这事有好几家都在争,顾正这借着顾宝给他们家送礼,按理不该收,偏偏是顾宝送来的,又是他在收。   他觉得头疼,顾宝不知情,还甩手说东西太沉,不知顾正到底送了什么。说完顾宝还扒拉袋子,裴廷喝住他,犹豫了会:“东西你拿回去。”   顾宝眨巴着他的大眼,直接拒绝:“不要,这玩意死沉,我手都勒红了。”   说完还将双手晾到裴廷眼皮底下,果然,顾少爷掌心被勒出深红印子,红得可怖,叫裴廷捏着指尖,拿到跟前细细地看。   顾宝挣脱出来,最近他不太能跟裴廷有身体接触,总觉得心慌。他这扭捏姿态叫裴廷误会了,裴廷伸手弹他脑袋:“又骗人是吧。”   “我哪有骗人,手红成这样你不是看见了吗?”说完顾宝打了个饱嗝,形象全无。不过顾宝早就放弃在裴廷面前维护形象,他揉着肚子:“晚上吃太饱了,一会陪我去散歩。”   裴廷没答应,反而伸手去撩开他衣服,摸他肚子,触及那鼓涨胃部时,他笑了:“这是怀了几个月啊。”   裴廷手烫,肉贴肉地摸上顾宝的肚子时,吓得顾宝嗷了声,抱着自己的肚子跟逃窜似的后退,裴廷被他反应惊了:“怎么了,真有了?”   顾宝羞愤欲绝:“你才有了!我这是吃饱了撑的!”   裴廷从容不迫地收回手,不计较顾宝的以下犯上,问他:“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顾宝说:“你高考那会用的东西还有吗?”   裴廷回忆一番,还真没有,剩下的不多,几乎被他父亲送人了。亲戚来贺喜讨要,他爸不好不给。现在顾宝再来要,好像晚了太多年。   顾宝傻眼,没想到一点都没剩下,追问道:“你再仔细想想,真一点都没剩下?”   “铅笔橡皮擦,眼镜文件袋?”   裴廷摇头,说没有。   “衣服袜子,内衣内裤?”顾宝问到最后,觉得自己简直是小天才,他就不信还有人要裴廷这些东西。   他刚说完,就见裴廷一言难尽地望着他:“你确定要我的内裤?”   顾宝大手一挥,大言不惭:“放心,我不嫌你尺码小。”   哪个男人能受着侮辱,裴廷更不能了,他眯着眼:“小?”   顾宝有求于人,只能改口:“不小,你大,你最大了。”   他声音放得轻,似撒娇又像哄骗,裴廷听在耳里,总觉得有点发烫。   顾宝最后也没能得到裴状元的内裤,裴廷给了他支钢笔,款式老旧,成色不好。顾宝捏着那块有点年头的钢笔,翻来覆去地看。裴廷说:“别弄丢了,考完还我。”   顾宝没有缺心眼地说这笔看起来不贵,为什么不送给他,而是小心地收进了裴廷收藏笔的盒子里:“好,我肯定小心。”   裴廷意外地打量他,将顾宝都看恼了,才道:“我还以为你要多问几句。”   “有什么好问的,你这么珍惜这笔,肯定很重要。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了,丢了我也不能丢了笔啊。”顾宝理所当然地说。   裴廷觉得顾宝的贴心总叫人意外,让人的心都被他哄软了,平日里看起来傻乎乎,却意外的敏感。   高考第一天,顾宝自觉发挥良好,也无心理负担,甚至提前交卷,将老师考前的叮嘱当作耳旁风,整栋楼他最先出来,将候在外面的汤玉美气得面色铁青,又不敢打着金贵的高考生。   第二天考完英语,顾宝出了考场,快活地往校门口奔,画风在一众考生中截然不同。顾正来不及叫人低调,急声问考得如何,顾宝还没说话,这时旁边伸来一只手,手上有水,是给他喝的。   顾宝顺手望去,看见裴廷,他双眼瞪圆:“你这么来了?”   同样的问题,候在旁边的顾氏夫妇也有同样的疑问,只是面上客气,都没说罢了。   裴廷神色自若:“顺路过来,看你考得怎么样。”   顾宝喝了好几口水,才笑道:“我觉得考个A大,问题不大。”   汤玉美这才松了口气,裴廷面上依然淡淡,看不出什么,只对他说:“辛苦了。”裴廷冲顾正道:“叔叔,我先走了。”   顾正还没来得及挽留,就听自家儿子说:“怎么能走,一起吃饭啊。”   裴廷像摸小狗一样,揉顾宝的头,碰顾宝的脸:“我还有事,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再聚。”   顾宝只能说好,又眼巴巴地目送裴廷离开。等人一走,顾正就问顾宝:“裴廷特意来送你高考?我怎么觉得这事这么怪呢?”   顾宝嘴上说哪怪了,实际心里也觉得怪。   裴廷跟顾正汤玉美一块在校门口等他高考归来,活像他又多了个爸。   这爸还怪年轻的,跟汤玉美不是很配。   顾宝大逆不道地想。 第23章   高考结束还有谢师宴,安排在了一周后,叫大家好好休息,有个缓冲时间。顾宝没能和裴廷约上,他随父母去山庄度假。顾正觉得备战高考这些时日,全家人都过于紧张,正好出门放松。   顾宝虽不紧张,但对于玩,他从来都是没有意见的。他收拾行李就跟爸妈出门了,像出笼的鸟。等裴廷微信上找他,他已经坐在前往山庄的车上了。   看到消息,顾宝这才想起考完那会,裴廷跟他说明后天约。顾宝打裴廷电话,一接通就软绵绵地喊了声哥,跟小狗认怂似的。   裴廷同他相处这么久,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他不出声,任由顾宝先交代。顾宝说了自己的去向,并再三保证,回来一定找裴廷。   他这边说完,那边就回了句不用。   顾宝紧张了:“哥,你不会生气了吧,别啊,都怪我爸,非要说这个时候适合去散心。”顾宝为了哄哥,出卖亲爸。亲爸在前面开着车,从后视镜瞪顾宝,无声说了句小没良心。   这种情况,倒显得顾宝像个渣男,两边不讨好,两头不吃香。裴廷说没生气,又讲自己忙,先挂了。   这通电话一结束,顾宝就攥着手机长吁短叹,汤玉美在前座回头:“宝贝,你那朋友没这么小气吧,别烦了,难得出来玩。”   顾宝忧愁地靠在车窗上:“希望吧,都怪我,忘记跟他说一声了。”   电话那头的裴廷,退出通话界面,点开app,取消不少订单。有玩的吃的还有住的,是场精心安排的行程。   本打算慰劳一下这个高考完的小朋友,倒是他多事了。他再关心,也不能越过别人的爸妈。   高考那日,他觉得顾宝算是他照顾了一段时间的小孩,人生最重要的时候,他想参与。他买了庆祝的花束和蛋糕,临下车时,又觉得抱着东西迎接太过夸张。   事实证明,不是他买了东西过来夸张,而是他人出现在这种场合,本就不适合。   他从来识相,自小练就察言观色的本事,怎么会看不懂顾宝眼中的尴尬。   一家三口的事,他突兀插入其中。裴廷没送出花,也没收回钢笔,现下更为顾宝安排好的一切,也都白费,全部取消。   他翻开文件,决定把心思投入工作。人要想忙起来,很容易。等裴廷想起顾宝时,时间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这期间,顾宝没找他,他也没去找顾宝。不过点开朋友圈时,能看见顾宝发出的照片,他蹲在温泉池旁,指着一只小鸭子一脸惊讶。   他拍下美食,在旁边竖起大拇指。   他在自行车上张开了手脚,危险驾驶,只为拍下一张照片。   裴廷手一动,评论了句:注意安全。   下一秒微信聊天列表,顾宝那枚荷包蛋头像右上角,红色的消息提醒数字从一跳到了十一,顾宝这是一口气给他发了多少消息。   点开对话框,照片涌了出来,比朋友圈多了几倍的照片,像流量不要钱般充斥对话框。   裴廷一张都没点开,手机搁下。他倒不是有意晾着顾宝,而是同事过来,叫他去开会。开会时裴廷从来不用手机,他揣在口袋里的手机,时不时震一下。   震感贴着大腿,有频率有节奏,在人以为就要消停时,又来条消息,磨人得要命。   裴廷面不改色,而他身旁的同事却忍不住了,悄声叫裴廷看眼手机,万一有急事呢?   他摇头,顾宝能有什么急事,有急事也不会等到一个礼拜后才来急。   顾宝确实没急事,他就像每个出去玩够的渣男一样,迟来的,迟钝的,终于想起他的裴哥。   他发的都是照片,好像这样能将这些时日的缺少的聊天给补上。   顾宝跟裴廷的交谈,大多在现实里。尤其到高考前那段时间,他时时去裴家蹭饭。   这一个礼拜玩得太疯,也是他第一次这么久没跟裴廷联系。   照片发完,顾宝又说些路上的趣事,顺势发出邀约,他们谢师宴以后,还要去唱歌喝酒,问裴廷要不要一起。   等了又等,顾宝喝掉了一瓶橙汁,上了两回厕所,还把一集电视剧都给看完呢,裴廷依然没有回复。   一切就像回到最初的模样,他死皮赖脸,人爱搭不理。   不过现在的顾宝倒不慌,知道了自己多少有点份量,不会怀疑裴廷是故意不理他,应该是人家有事在忙。   两个钟头后,他终于收到回复,短短二字,简洁有力:“不要。”   顾宝差点被这两个字给堵死,为什么不要啊,还说得这么决绝。房间门被敲响,顾正提着行李叫顾宝:“东西收拾好没,走了。”   他只好把手机揣进口袋,将乱糟糟的行李箱合上,里面一堆玩意,逼得顾宝要坐在行李箱上才能拉上拉链。   这个礼拜说他完全忘了裴廷,也不是。他给裴廷买了许多东西,看见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给裴廷留一份。晚上玩累了,回到房间就休息,根本没空联系旁人。   更何况,要送人礼物,总不能挑一件就怕张照片,发过去问人喜不喜欢,没这样送礼的,不惊喜。   他也给纪图和杨扶风带了不少,要送裴廷的却最多。   亏他惦记着裴哥,这人却不点都不想他,还不跟他出来玩,顾宝生气了。一个小时的车程,几个钟头的飞机,到了家,顾宝都累瘫了,一家三口各自回屋,这个星期相处下来,差点亲情不稳。   顾宝精力旺盛,顾正和汤玉美可没他那精力,只能看他像个泼猴一般,到处撒野,惹出祸来。不是被狗追,就是把人小妹妹逗哭,闹得人家长找上门来,搞得汤玉美心口痛。   顾正爱妻如命,差点大义灭亲,顾宝挨了顿老父亲的毒打,愈发想念最近有点他第二个爹趋势的裴廷,因此有了微信上那通交流。   到了家,顾宝睡了一下午,晚上定了闹钟,爬起来,提上东西,去裴廷家守株待兔。   他来了裴家多次,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裴家佣人们都识得他,放他进来,还跟他说裴廷不在。顾宝失望地啊了声,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只好进客厅,裴父坐在厅里看报纸,瞧见顾宝,笑着喊了声:“你怎么来了,阿廷他不在。”   顾宝嘴甜:“没事,他不在我正好陪您下棋。”   裴父好棋爱茶,自己儿子是个闷葫芦,平日里就算难得陪他下棋,也不放水。顾宝就不一样了,会来事懂哄人,主要是棋品好,技术差,裴父虐菜,很是愉快。   顾宝被裴父打得落花流水,输了好几盘,他们俩下棋还要论输赢。顾宝一穷学生哪有彩头,只能提出幼稚的脸上贴纸。   哪想到裴父这么大把年纪,还恶趣味,给顾宝嘴边下巴贴上三条,看他人小脸嫩,加上胡子,哈哈大笑。   见裴父心情好,顾宝问裴廷去哪了。提到儿子,裴父的兴味不见少,反而老顽童似的冲他眨眼:“你裴哥哥讨老婆去了。”   顾宝惊得胡子都掉了:“什么?哥才几岁啊,这么急?”   裴父说:“谁知道呢,他最近跟风宙国际老总的女儿走得很近,今天也是,同人出门吃饭去了。”   风宙国际的千金,即使是顾宝也知道,两边确实门当户对。原来裴廷不跟他出去玩,是在忙着泡妞啊。   意识到这点,顾宝心里就像漏了个口子,被酸柠檬给填满了,叫他忍不住撇嘴。就算是这样,裴廷也可以跟他说啊,他又不会拦着。   顾宝知道自己是有点吃味了,谁叫裴廷有异性没人性,有了爱情,不要兄弟。下了半个钟头的棋,裴父乏了,顾宝识趣告辞,他打算送给裴廷的东西,都是些杂七杂八,不值钱的玩意。   他没把东西留下,怎么提来的,就打算怎么拎回去。走到门口,被束车灯照得眼睛都睁不开。他拿手挡,身体让了几步,等车开进来再走。   车进来后没走,在他身边停下来,车窗后是裴廷的脸,打量着他:“怎么来了不打个电话,等我一会,我把车停了来找你。”   顾宝没吱声,裴廷:“上书房等我。”   顾宝终于打算说话,他气运丹田,铿锵有力:“不要!”   吼完还冲裴廷做了个鬼脸,跑出了裴家。他要把这些东西都散给班上同学,才不要送给裴廷了,免得浪费! 第24章   顾宝胆大包天地撩狠话,撒完野,拔腿就跑。他忘了,这可是裴堡,车里坐的是正宗裴少爷,他几步跑到大门口,傻眼了。铁栅栏轰隆一声,自动合上。   车里的裴廷将拇指从手机按键上移开,觉得大学毕业后,把家里能够电子化的设施都更新这一举措,实在明智。   这不,简单一个按键,就瓮中捉宝了。顾宝手上挂着袋子,伸手巴着栏栅,痴痴地往外看,活脱一被强行限制人生自由的傻宝。   傻宝让人拍了脑袋,掐着后颈,姓裴的还在他身后冷冷道:“几日不见,胆肥了啊。”   顾宝不止胆肥,想到裴廷拒绝他,是为了约会去,他的胆量都快膨胀得呆不住他的小身躯了:“你不仗义!”   裴廷听他指控,还以为他是垂死挣扎,反咬一口:“是谁玩得开开心心,是谁先爽约,又是谁这么多天,连个消息都不发?”   三个是谁的指控,把顾宝嚣张的气焰给砸熄不少。等裴廷松开他颈子,抢走他袋子,再说上楼时,顾宝只能灰溜溜跟在裴廷身后,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路上遇到五嫂,还很不给面子地说了句:“呀,小顾,你不是要回去了吗?”   顾宝恨不得捂住脸,心想五嫂怎么这样,看不出他被裴廷抓回来了吗。幸好客厅里的裴父已经不在了,要是裴父也问一句他怎么回来了,顾宝就……半个月都不要来裴家了。   他看着楼梯上走在前方的裴廷,瞧人今天穿着衬衣,袖扣精致,腰身收成一把,一看就是专门打扮过后再出门,骚包!   顾宝在裴廷身后龇牙咧嘴,楼梯拐角时裴廷停了下来,转身将顾宝堵在下窄小的空间里。顾宝气弱道:“怎……怎么了?”   裴廷:“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后面做什么表情,我都能看见。”   “啊?”顾宝装无辜。   裴廷伸手掐他下巴,把他的脸拧地转向右边,右边是墙壁,雅致墙纸铺着一大幅深色的画。画框玻璃干干净净,昏暗环境下能当镜子用,上面倒映出顾宝傻乎乎的脸。   这下可把顾宝臊了个大红脸,他脸上用力,想挣开裴廷的手。而且这地太小,裴廷压迫感过强,就像壁咚他一样。还用的是调戏良家妇女款的捏下巴。   裴廷不松手,还胁迫地嗯了声,腔调懒懒的:“闹什么脾气呢?”   “都没找你麻烦,还跟我闹。”   声音又哑又低,能听见些许疲惫。顾宝抬眼,吱唔半天才蹦出个字,疼,特别疼,哥你松手。   娇气,他没用劲,怎么就特别疼了。裴廷虽这么想,还是松了手,发觉顾宝的下巴竟然留了个红印,被掐的,看来不止人娇,这身皮肉也娇。   裴廷按在墙上的手摸索着打开了灯,灯亮起的那刻,顾宝下意识闭眼,却感觉眼前没有黑中突然见光的刺目,睁开一看,裴廷的手虚掩在他的双目前,替他挡了瞬息的光。   裴廷收手,后退,然后嘱咐顾宝:“愣着干嘛,上来。”   瞪着裴廷的背影,顾宝按着自己的胸口,下死劲捶了两下,差点把自己捶岔气。他怎么觉得今晚的裴廷不太对劲,好像……过份帅了点,难道真谈恋爱了?   顾宝没谈过恋爱,不过纪图跟他说过,陷入爱情中的女生都会变漂亮,就像他们班的学习委员,跟体育委员恋爱以后,确实比之前漂亮了许多。   同理裴廷,帅得他都有点遭不住。顾宝拍了拍自己的脸,叫自己振作些,几步追上裴廷:“你爸爸说你今晚去约会了?你恋爱了啊?”   裴廷没理他,直到进了书房,手里袋子往沙发上一搁,解扣子,挽袖口,没有要回答顾宝的意思。   顾宝扬声又问了遍,裴廷才说:“别听他胡说,我有正经事。”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去谢师宴。”顾宝问。   裴廷一言难尽地望他:“这是你们的谢师宴,也是你的同学,我去合适吗?”   顾宝乐了:“你连高考那天都来了,还有什么不合适。”   说到这事,裴廷就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叫罪魁祸首得意,当下转移话题:“那袋子是什么?”   顾宝这会全忘了刚才要把东西散给同学了,巴巴地提着那袋子,跟捧着宝贝一样,凑到裴廷身前献宝。   他坐在地毯上,从里面一件件拿东西,太阳花形状的钥匙扣,狗狗木雕,琥珀吊坠,花环,长得奇形怪状的套娃,竟然还有个捶背器。   裴廷越看脸越黑:“这是什么?”   “特产啊。”顾宝欢快地说。   裴廷:“你确定你去的是度假山庄,不是两元店?”   顾宝被这嘴毒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捂着心口:“你去过两元店吗,就两元店!这些东西价格都不便宜好吗!”   裴廷用怜悯冤大头的目光瞧他,顾宝更气了,把那些零碎东西都往袋子里收:“不要算了,我送给别人。”   裴廷没出声,甚至已经打开电脑,准备忙了。顾宝收拾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可怜兮兮地抬头:“你怎么不拦我啊?”   裴廷余光分了他一眼:“送别人吧,我不介意。”   顾宝拎着袋子就跳起来,往门口冲。裴廷以为逗孩子过火了,刚想把人叫住,就见顾宝在门口来了个急刹车,转身就往自己那个专用小角落走,把小玩意全拿出来摆:“你不要我要,就放这里,叫你天天看着,等有些人后悔了…… ”   “有些人不会后悔。”裴廷插了句嘴。   顾宝动作越来越慢,看着那些小玩意,就像望着自己稀碎的心。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裴廷这二爹,才几日不见,就不疼他了。   他盯着那些东西,动作停下,嘴巴噘得老高。这时有手从他身后探来,拎走了那朵太阳花,指尖旋着钥匙扣:“这东西不错。”   是这堆东西里最幼稚,亦最似顾宝,跟他微信头像那朵荷包蛋一模一样,让人瞧着可乐。   顾宝眼睛亮了,嘴上还要哼哼:“这两元店里花五毛买的,最便宜,没眼光。”   裴廷不跟他争,顾宝还要跟他解释在哪买的,买的心路历程,絮絮叨叨,十分催眠。   他这周本就忙,已有数日没能睡好。靠在沙发上,他听顾宝说话,渐渐眼睛合上,睡了过去。   顾宝说完以后,半天没等到回应,扭身一看,这人竟然已经睡着了。他呼吸放缓,心里抱怨裴廷敷衍他,连话都不认真听,实际动作都放得轻轻的,还去自己的位置上,拿了平日他自己用的小毯子,盖到裴廷身上。   毯子轻飘,却惊醒了裴廷,裴廷猛地睁眼,眼里血丝密布,顾宝觉得自己迟钝,竟然没发现裴廷都这么累了。   裴廷凌厉的眼神在落在顾宝身上后,柔软下来,看着身上的被子。顾宝解释道:“天气热,但睡觉不盖肚子会着凉。”汤玉美说的。   裴廷缓慢地眨眼睛,睫毛在脸颊落下阴影,罕见地透露出一股脆弱来。他身子后挪,在宽大的沙发上让出个位置。顾宝顺势坐了下去,裴廷说:“陪我睡会。”   这要求挺奇怪的,即使在他们平日里肢体接触不少的情况下,顾宝问:“你干嘛,我还要回家。”   裴廷重新把眼闭上了:“想抱着东西睡觉。”   太神奇了,顾宝难得见裴廷稚气模样,这种时候就能看出来跟他年纪差得不大。   还是裴廷第一次需要他帮忙,尽管是充当抱枕这种无理要求,顾宝躺下后还要讨价还价:“那你不能生我气了啊,我不是故意爽约,我记着呢!都怪我爸。”顾宝甩起锅来,套路颇为熟练。   裴廷的回应是,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按在了自己胸膛上,以实际行动,封住顾宝的口。 第25章   古有戏彩娱亲,今有顾宝陪睡。他的孝顺感天动地,虽然对象不是亲生父亲,是裴二爹。裴廷抱着他睡觉,不一会就呼吸绵长,顾宝乖乖地在人怀里玩手机。   顾宝一七五,裴廷一八八,他们身高差了十三厘米,几乎一个脑袋,抱起来还算合理,就是他的脸颊贴着裴廷胸口,太烫。   心跳声很清晰,咚咚咚地在他耳旁震着。或许太热,还被抱着,顾宝脸渐渐热起来,脑袋缺氧,看手机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抬起脸,想要往外探一些,呼吸点新鲜空气。不过这种姿势,再远能远去哪,只能盯着裴廷的下巴线条发愣,还因为呼吸得太用力,裴廷睫毛一颤,圈住他腰背的手更加用力,用肢体来暗示别动。   顾宝冒着近视风险,埋头接收纪图消息。纪图考完就出国玩耍,群里说是提前踩点,看他爸妈花钱给他塞进的是哪间学校,帅哥美女多不多。   他在帅哥美女的关注点上歪了一秒,问纪图:“你看帅哥干嘛?”   纪图秒回:“当然是看我在这个学校潜在的竞争对手,我的宝,你这个问题很可疑哦。”   顾宝不以为意,换了个话题:“所以谢师宴你来不来。”   “废话,这种场合怎么可以没有我呢,少了我这个活跃气氛的小王子,大家不都得抱头痛哭啊。”纪图轻快道。   他们两个聊天,杨扶风全程无话。顾宝切出群聊,私戳扶风,问人是不是心情不好。他不敢问考试相关,要真考砸了,杨扶风自己不倾诉,反被他一问,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杨扶风回得很快,说没有。顾宝不是多嘴的人,就没继续聊下去。杨扶风在群里回复道:“明天一起去谢师宴吗?”   顾宝说可以啊,纪图没回话。杨扶风圈了纪图,道:“你呢。”   纪图说,我明天下了飞机,自己过去。   顾宝看着对话框,心里不是没有难受,他再天真也能感觉到杨扶风和纪图回不到从前了。大学分别在即,还闹得心有嫌隙,到底是走上了人生的分叉口,注定渐行渐远。   收回手机,顾宝心情很不好,他无声叹气,脑袋被人用下巴磕了磕,裴廷睁开困倦的眼:“怎么了,陪我睡觉这么不情愿啊?”   顾宝摇头,脸颊擦过裴廷的衣服,就跟在人胸口蹭一样:“没有,我就是有点忧郁。”   裴廷松开他,坐起身,叫人去给自己拿瓶水。书房是裴廷常据地,设有冰箱,顾宝走到冰箱前取来瓶装水,他踩着拖鞋走到裴廷面前,被人攥着手拉到沙发上。   更亲密的抱着睡都做过了,热乎的身体才分离不到半分钟,顾宝顺其自然地挨着裴廷坐下,看对方喝水。   他盯着裴廷的黑眼圈,望那上下滑动的喉结,没忍住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忧郁啊,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受到指控的裴廷只能无奈放下水瓶,拧紧:“所以宝为什么忧郁啊?”   他将你替换成宝,亲昵又暧昧。   顾宝没留意,觉得裴廷敷衍,又不敢作,怕被打屁股。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朋友的那点事,他尽力了,杨扶风和纪图不和好,他没办法。   更深的忧郁,是对分离的。从高中到大学,马上翻开人生新篇章,顾宝有点怕。   裴廷:“你那两个朋友都还小,年轻气盛,等长大了,成熟点,就会意识到当时天大的事情都只是小问题。以后要是有重逢的机会,说不定能握手言和,冰释前嫌。”   未必就是握手言和,也可能是成年人之间留有余地的客套。这深一层的可能,裴廷不打算跟顾宝说。   他觉得顾宝迟早会懂,却仍像每位溺爱孩子的长辈,盼他晚些才懂,望他留有天真,保持纯粹,过的快乐。 忽然就懂了,为什么顾正能将顾宝养成这样。   顾宝望着裴廷:“那得等多久啊?”   裴廷勾唇,逗狗般挠他下巴:“这我怎么知道,当你裴哥是万能的啊?”   顾宝不乐意被他挠,拍开他的手,说回去了,时间不早,明天还要起床。   本打算走,顾宝多余地问一句:“真不跟我去谢师宴啊,谢师宴你可以不参加,晚上聚会一起呗,你年纪不大,怎么一天都晚老气横秋,我觉得你需要吸收点青春气息。”   “你还不够青春?”裴廷说。   顾宝脸红:“那是,我可太青春了,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变年轻。”   “你当你是千年人参还是保健补品,我本来就年轻。”裴廷说。   他起身,拉着顾宝站好:“明天好好的玩,一辈子难得一次。”   顾宝想得很远:“你说会不会有人跟我表白?趁最后一天,像我倾诉着三年来对我的爱慕。”光是想想,都快美死了。   他说完,就发现裴廷凉凉地望着他:“哦,或许吧。如果告白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这也太冷淡了,顾宝悻悻道:“也不能怎么办,我妈说我要是敢谈恋爱,打断我的腿。”   裴廷竟然赞同点头:“嗯,女朋友可以晚点找,腿不能早早断。”   都是什么歪理,顾宝瞪他。实际要真的有人跟他表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要答应,要是错过真爱怎么办?   裴廷送他下楼,顾宝路上还问:“如果真有人表白呢?”   裴廷上楼走他前面,下楼还是在他前面,让他看不见神情,只能听见平淡的语气:“你想异地恋?”   “我不知道,我还没谈过恋爱呢,初恋就是异地恋,会不会太高难度了点。”顾宝说。   裴廷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顾宝干脆否认。   “那即使表白了,你也没必要接受。”裴廷答道。   顾宝有不同意见:“万一我们日久生情了呢?”   裴廷站定,回首:“你们要是能日久生情,还能等到现在?”   说得太有道理,顾宝无言以对。话题却没有到此结束,反而继续延伸,顾宝好奇道:“哥,你谈过恋爱,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话语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裴廷无奈望他:“你今天是想住下来跟我探讨一整晚吗?”   顾宝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好啊,我给我妈打电话,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裴廷:“……”   汤玉美在电话里叨唠顾宝,怕他在别人家做客不懂事,惹人嫌。顾宝撒娇:“妈妈,我是这种熊孩子吗?”   汤玉美:“你是。”   顾宝:“妈妈,我是你亲儿子吗?”   “不是,你是我垃圾桶捡来的。”汤玉美冷酷道。   他是在裴廷卧室里给人打电话,他以为自己会睡客卧,哪知道裴廷将他领到了自己的房间,现下已经在洗澡了。   和裴廷睡一张床倒无所谓,上次去海边也是一个房间,他不打呼,不梦游,裴廷很安全。就是担心又跟上回那样,做个春梦,早上起来多尴尬啊。   本来在答应那时没想到这事,跟人到了卧室看见床了,那点记忆才跟蝴蝶一样飞进脑子里,扇得他脸红。   现下听汤玉美一顿训话,顾宝连声答应,抬眼,裴廷从浴室出来,身上裹着真丝睡袍,大腿在下摆若隐若现,顾宝都惊了:“你好骚啊。”   汤玉美:“你说什么?”她也惊了:“你真在裴廷家?你到底在哪,给我老实交代!”   顾宝都服了汤玉美的脑洞:“我就在裴家,没在别的地方。”   “你把电话给裴廷。”汤玉美道。   裴廷擦着头发,对他那句点评不作回应,顾宝手机伸到他面前:“我妈要跟你说话。”   他接过,恭恭敬敬地说阿姨好,顺势坐在床边。睡袍下滑,露出大半的腿。锻炼紧实,线条完美,顾宝又妒又羡,直接伸手去拍。   裴廷瞪了他一眼,拉好睡袍,无声警告。小色胚顾宝上线,嘴里啧啧有声,仗着裴廷拿着手机不方便抽他,大肆揩油,又掐又揉。   手感非常不错,一看就时常锻炼,软硬适中,结实有力。   裴廷还没挂电话,就把顾宝收拾了。嘴里对着手机里的妈客气回话,手里掐着她儿子的后颈,膝盖压腰,镇得顾宝跟个翻不了身的王八,只能垂死挣扎地划拉四肢。   裴廷讲完电话,问汤玉美还要不要跟顾宝说话,汤玉美笑呵呵地说不用,他便挂掉。身下的顾宝挣扎得脸红气喘,头发飞乱,差点大喊亲妈救救儿子,好在裴廷及时收腿,把手机丢回他怀里。   顾宝坐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摸一摸怎么了,大家都是男人。”   裴廷双手抱胸:“因为不公平。”   顾宝傻眼:“什么不公平。”   裴廷目光从他的头扫到脚:“你没什么地方值得摸的。”   顾宝差点跳起来给裴廷一记头槌,让他感受下自己的脑袋有多硬。他神情狰狞,裴廷已经转身走开,翻出了短袖短裤和上次旅游剩下的一次性内裤,丢给顾宝。   顾宝气冲冲地抓衣服站起来:“你别得意,等我到你这个年纪,我也能一身肌肉。”   裴廷挨在床头,气死人不偿命地补充了句:“应该很难。”   小看谁啊!顾宝冲进浴室,激烈洗澡,差点把自己洗缺氧。好不容易出来,却手扶着墙,揉着腰,顾宝脸颊晕满浴后的红:“都怪你,刚才好像弄伤我的腰了。”   他穿裴廷的衣服裤子,尺寸都不太合适。衣服宽大,裤腰下滑,细瘦的腿从短裤里蔓延出来,连脚趾头都是粉的。   裴廷手里拿着平板,喉结滑动,无意识地咽了咽:“很疼?”   顾宝怕他不信,走到他面前转身,将衣服掀起,露出腰:“你看看,是不是红了。”   面前这段腰很窄,裤子太松,被下体撑住了,好险没往下掉,却还是露出一截白内裤。一次性内裤材质一般,沾水就透肉。裴廷目光从那移开,落在顾宝说疼的地方,是有点红,但不严重。   他靠回床上:“看起来还好,不严重。”   顾宝气哼哼地揉着腰,踢掉鞋爬上床。   他们共用一个被子,同款沐浴露,一种牙膏和洗面奶,味道却中和得不一样,顾宝身上的好像更好闻一点,裴廷想。   顾宝在他的被窝里,穿着他的衣服,浑身上下都是他的味道。脸挨着枕头,手揉着眼,困倦的模样很软,叫裴廷神色微动:“要睡了吗?”   “嗯,今天坐了很久的飞机,刚到家就找你了。”顾宝打了个哈欠,自动过滤掉他到家是先睡了一下午的事实。   裴廷关了灯,床晃动几下,顾宝身边就挨上了一具身体。他们用一张被子,顾宝侧着睡,膝盖顶着对方的大腿。赤裸的皮肤摩挲着很暖,顾宝不自觉地往那边蹭:“你好暖啊。”   房间有空调,温度较低,顾宝就如取暖的小动物般黏人。   黑暗中,裴廷开了口:“顾宝。”   “嗯?”顾宝已经有点恍惚了,意识渐渐下沉,拽着坠入梦里。   裴廷:“明天我陪你去。”   “嗯……”顾宝的声音很微弱,浓浓鼻音。裴廷用适应黑暗的眼,自窗边微弱天光,注视着顾宝的轮廓。   他看了许久,浅浅的,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无声地念着两个字,只属于身旁那人的名字,顾宝。   第二日,顾宝在光线中醒来,阳光该死的明媚,刺痛了他想要睡懒觉的心。裴廷的床实在太舒服了,他想搬回家中独享。   迷糊了会,总算想起昨晚临睡前的事,裴廷说要陪他!顾宝从被子里钻出来,进浴室洗漱后才下楼。早餐准备好了,五嫂跟他说裴廷去上班前,特意吩咐叫他吃完早餐再走。   裴廷不在,顾宝都没办法确定昨夜是不是自己困懵了,听错了。   出了裴堡,奔回顾家,他换好衣服,拿着手机打了辆车。车上给裴廷发信息,确定这人到底来不来。   裴廷说好,晚点过去,不参加谢师宴,只陪他们玩一会。顾宝满意了,他给纪图打电话,纪图那边很静,顾宝问:“你还在机场吗?”   纪图说:“我已经回来了,准备出发了。”   他的声音微喘,含着喑哑,听的顾宝莫名脸红:“要不要一起出发。”   纪图停顿了下:“不了,跑来跑去的不方便,你先去那边等我吧。”   顾宝前往定了谢师宴的餐厅所在商场,在二层的奶茶店等纪图和杨扶风。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一起来的,纪图的头发微潮,看着像刚洗过。   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和好了,还相约一起来,也不喊上他。顾宝揽住纪图,开玩笑地抱怨道:“好啊,回来不找我,找杨扶风,我不开心了。”   纪图掐他的脸:“你不开心什么,我们一个小区的,在门口碰见就顺便一起来了,节省车费。你家太远了,不方便。”   不知怎么的,纪图说了挺多,杨扶风沉默寡言,半句没插话。   纪图忽然转头瞪了杨扶风一眼,杨扶风才“嗯”了声。   顾宝看看这个,又瞧那个:“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事在瞒我?”   纪图干笑道:“想多了小宝贝,快走吧。”   “裴哥晚上跟我们一起。”顾宝先打个预防针。   纪图听了很惊讶:“你把他叫来做什么,这是我们班的聚会。”   听了这明显排外的话语,顾宝不太高兴:“他是我朋友,为什么不能来。”   纪图挑眉,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会:“行吧,天大地大,宝宝最大,来就来吧,正好蹭个车。”   谢师宴很闹腾,大家和老师轮番敬茶,留签名,拍合影。整个宴席基本都在说话,菜没人吃上几口。   等宴散了,他们又转战到ktv。好像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学生,出来聚会消遣的方式就是吃饭唱k,这两样必不可少,最常用。   裴廷到了地方时,给顾宝打了个电话,是纪图接的。那边很吵,闹得裴廷拿远了手机,纪图说顾宝不在,刚刚出去了,又讲了包厢号,叫他直接上来。   他特意回家换了套比较休闲的衣服,头上压着棒球帽,背包里放着醒酒药还有湿巾。不是给自己用的,只是担心顾宝会喝醉。   那小孩连啤酒都不会喝,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逞能。罢了,难得的日子,就叫他喝吧,醉了也没事,路走不了也没关系,他会背他回去。   坐电梯抵达ktv的四楼,裴廷目光寻找着纪图所说的包厢号,却看见顾宝和一个女生在不远处跑过,手拉着手。   准确来说,是女生拉着顾宝,两个年轻人脸都是红的,顾宝模样瞧着有点慌,眼神害羞,视线盯着自己被拉的手。   女生是他们班的班花,叫范娇,性格开朗大方,模样漂亮。刚刚范娇坐到他身边,叫他出去的时候,顾宝还有点不敢置信,心里隐隐有了种预感。   范娇将他拉到了安全通道,这才松开他。漂亮的女孩目光漂移,手背在身后,小声道:“你在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顾宝整张脸烧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啊。”   范娇抿唇,大方道:“顾宝,我喜欢你。”   顾宝的心就跟被放了束烟花,噼里啪啦地响成一串,下意识道:“不可能吧。”   范娇本来还很紧张,见顾宝这个反应,笑出来:“怎么不可能了,毕业就告白,很奇怪吗?”   “不是,你怎么会喜欢我?”顾宝都不敢看姑娘的眼睛。   范娇走过来,她今天穿了白色的裙子,头发微卷,她很漂亮,顾宝敢打包票,班上肯定有不少人暗恋她。这样的人喜欢自己?他先是不敢置信,又觉得头有点昏,不能说没有兴奋,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的告白啊!   女孩伸手握住了他的食指,掌心汗湿了,她也很紧张,范娇问:“我想和你交往,考上同一个大学,好不好?”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顾宝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反应。他看见范娇笑了,伸开手臂抱了上来:“太好了,今天就是我们第一天哦。”   范娇和他抱了一会,在他耳边说:“我们走吧,拉着手一起进去。”   顾宝第一次和女生牵手,那么小,又软,好像和裴廷的完全不一样。心里刚散过这个念头,顾宝就清醒了一点。   范娇忽然停了下来,顾宝茫然地问她:“怎么了?”   范娇轻声道:“顾宝,你认识那个人吗,他用很可怕的眼神望着我们。”   顾宝望过去,发现是裴廷。裴廷眼睛对上他,缓慢下移,落到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顾宝有点心慌,又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没有松开范娇的手:“他是我很好的朋友,裴廷,今天我叫他过来跟我们一起玩的。”   他对范娇说:“你先进去吧,我一会来找你。”   范娇没有太纠缠,反正顾宝已经是她的了。她笑着经过了裴廷,礼貌地同人点头。   裴廷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眸色深深,就似个漩涡,又像暴风雨前的黑夜,让人心慌。范娇心里有点害怕,加快了步伐。   顾宝走到了裴廷面前,脸上喜悦微散。裴廷却不看他,目光追随着范娇的背影,直到人进了包厢。   他有点不高兴了,仍是笑道:“漂亮吗?”   裴廷转回头:“她是谁?”   想到刚才的事情,顾宝脸上又烫得厉害,夹杂着兴奋,他跟裴廷仔细描述,甚至剖析了自己的心路历程:“我没想到她会喜欢我,她可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   “明明我昨晚是在跟你胡说八道,结果真有人跟我表白了!”顾宝眼睛都在放光,激动得泛着潮润。   裴廷沉默地听完:“我记得你说,你不会接受。”   顾宝揉着耳朵:“那可是范娇啊!”   “你喜欢她?”裴廷问。   顾宝好似卡了下,才说:“没人不喜欢范娇,她是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我相信我跟她会日久生情的。”   裴廷没说话,顾宝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谈恋爱了,你不为我高兴吗?”   裴廷忽然抬手压了下帽子:“你先进包厢,我去一下洗手间。” 第26章   ktv很吵,不知哪家包厢的人在唱莫文蔚的他不爱我,声嘶力竭,哭声呜呜,大约是失恋以后,醉酒撒泼。   顾宝看不清裴廷的神情,只觉得对方脚步过于匆匆,顾宝去抓裴廷手臂,被猛地一甩,他愣了,看着自己的掌心,立在原处。   直到裴廷身影消失在拐角,顾宝犹疑着要不要追,包厢门被人猛地撞开,纪图满脸震惊地跑出来,快步到他身前,掐着他的肩膀:“你跟范娇谈恋爱了?!”   他语气恶狠狠的,像要将顾宝吞掉。   顾宝胃里似包了块铁,他以为纪图会祝福他,会羡慕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这种反应。   纪图也觉出自己的失态,他松开了顾宝的肩膀,后退一步,勉强道:“臭小子,还以为你高中不会谈恋爱,不声不响的,都不告诉我,不够兄弟。”   顾宝揉着肩膀:“范娇才跟我表白,之前我都不知道。”   “所以你就跟她谈了?”纪图不可思议道,问了跟裴廷一模一样的问题:“你喜欢她?”   不知为什么,一股无名火涌上顾宝心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他语气很冲道:“我不能喜欢她吗?!”   纪图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恼火,脸色变了几变,继而软下声音:“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你当然能喜欢她,你喜欢谁都可以。”   顾宝只觉得刚恋爱的兴奋都被纪图和裴廷打散了,还朋友呢,个个都不为他高兴。   裴廷更是,竟然甩开他。   他看向洗手间的方向,打消过去的念头,准备进包厢。这时杨扶风出来了,顾宝抢先开口:“对,没错,我谈恋爱了,你也要教训我吗?!”   纪图在他身后攥住他的手臂:“宝,别…… ”   “没事。”杨扶风打断了纪图,他面上浮现了笑容,浅浅的,像风吹过就能散了:“宝宝,恭喜你,范娇和你,你们很登对。”   虽然感觉手臂被纪图掐得有点疼,这不妨碍顾宝的心情变好,他的恋情总算受到合理的祝福:“是吗,我也觉得。”   他扭脸跟纪图说:“你看看扶风,哪像你,这么凶,我谈恋爱你应该为我高兴啊。”   纪图松开抓着他的手,垂下眼睫,不看他。   顾宝伸手去勾他脖子:“什么啊,你到底怎么了?难道你也喜欢范娇?”   如果是这样,纪图喜欢范娇,那他不会跟范娇继续交往。   他和范娇才刚刚开始,感情不深,他跟纪图好多年了,他不想失去这个好友。   纪图嘴唇动了动,面容复杂,刚想说什么,杨扶风大步走来,将纪图拽到自己身边:“别理他,他喝醉了,在发酒疯。你快进去吧,班里的人都在等着你解释呢!”   顾宝为难笑着,害羞且腼腆的:“哎呀,有什么好说的,怎么这样八卦。”   虽是这么说,顾宝还是进了包厢,接受众人的盘问。范娇坐在他身边,与他十指相扣,笑得甜美。   洗手间里,灯悬在高空,暖光被光洁的大理石折射在每一个角落,镜子干净光滑,清晰地照出裴廷的狼狈。   帽子随意弃在一旁,额发被水打得湿透,连同脸颊一起,往下滴水。深色的内衫润出几个椭圆湿印。他眼睑泛红,眼窝深陷,透露出几分憔悴。   水珠从眉骨落入眼角,就似泪痕。   裴廷伸手抹掉脸上水珠,低眉扯出几张擦手纸,粗暴处理手上的水。   他取出车钥匙,想把上面的太阳花扯落。那小东西材质不好,只需稍微用力,就能从扣上解离。   掌心里握着太阳花,胶身柔软。裴廷久久没动,想了许多,又似没想,到底还是舍不得。他将钥匙放了回去,重新整理衣着。   裴廷强迫自己理清那些纷乱情绪,把所有难受、惆怅,痛苦都锁入心头。没什么不能接受,亦无事不能忍。   都是成年人了,不要闹笑话。   这般想着,裴廷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他又像从前的裴廷。不失态,也不脆弱。   洗手间至包厢,十几米路,裴廷却像走了一个世纪。   足下犹如火燎,踩着利刃,步步迟疑,直到推开包厢门,看清那昏暗屏前的那对人,拿着话筒,互唱情歌,那些垂死挣扎终于消停,好似再也不会动弹。   说来也好笑,没有今日这遭,他还不知何时才能看透自己的心。   可惜了,现在说什么也太晚。   顾宝坐在高脚凳上,脚踩着地,旋身过来,朝门口的裴廷露出个全无芥蒂的笑容。   他心大,进了包厢,撑过盘问,被起哄与新晋女友一起对唱情歌,已经把刚才裴廷的甩手和冷脸,全部抛之脑后。   厢里五颜六色的灯,几乎晃花人眼,大家都喝多了,有人笑有人哭。裴廷的身影被范娇挡住,他眼里只看见了女友那满是欣喜的脸。   不知是谁起哄抱一个,亲一下。顾宝握着话筒手足无措,还是范娇主动。说来也奇怪,她这样积极的女生,怎么会到今日才能表白。   范娇上前,双手搂住顾宝的肩,脸庞凑近,一双人影贴在一块,起哄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包间。   角落里,纪图的手指深陷杨扶风的胳膊,他红着眼瞪杨扶风,气苦道:“你有自虐症吗,怎么还不走!”   杨扶风拍拍他手背:“别说了。”   杨扶风哄着纪图,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包厢门口,他想,真正有自虐症的人在那。   裴廷身子笔直,端着看不出情绪的脸,视线错也不错地看着那双人。如果不是看见那紧握的拳,青筋毕露,还真能骗过去。   他抬手搂住纪图,把人的脸颊按进自己怀里,低声地说:“我没事。”   纪图颤抖地抓住他的衣领,有湿润沁透他的衣服,纪图哽咽道:“我讨厌你。”   顾宝猝不及防地没了初吻,嘴唇上残余香软气息。范娇的唇远没有她本人大胆,颤抖,害羞,没有深入,只青涩地贴在一起,又因为他这个男主角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她只能退开了。   整个晚上,顾宝都被人团团包围,从这里被哄到那里,喝了不少酒,到后面身子软了,人也晕了,什么时候昏睡过去都不知道。   再次醒来,是因喉咙干涩,胸腔疼痛。一场醉酒,喝得他胸骨巨疼,不像喝醉,更像被人打了一顿,照着胸口捶。   他勉强睁开眼,四周像在酒店,底下是张双人床,浴室里传来水声,磨砂的窗勉强透露出人影。   顾宝浑身上下,只剩条内裤,胸口还有印子,红红的,像被人掐了一般。   他怎么会在这?   直到艰难地从酒精里找回记忆,他毕业了,他有了女朋友,是范娇。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刚有女友就失身了?他酒后乱性,带范娇来了酒店?   头疼,眼疼,到处都疼。顾宝掀开被子,眼睛找着自己的衣服。浴室门开了,水汽弥漫出来,空气中多了抹暧昧的味道。   顾宝看清了浴室里的人,是裴廷。他放心地松了口气,露出个笑来,声音沙哑地喊哥。   裴廷穿着酒店的浴袍,用毛巾搓着头发,听见顾宝的声音,望了他一眼。这一眼将顾宝瞧愣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即使他现在醉酒,也能感受出来。   下一瞬,裴廷收回眼,又什么都没有,好似他的错觉。裴廷从包里翻出醒酒的药,装了一杯温水,送到顾宝面前:“喝吧。”   顾宝捂着喉咙:“哥,我嗓子好难受。”   裴廷嗯了一声,说:“你吐了几次,衣服都脏了,我送去干洗,明天才能送过来。”   看顾宝四处摸索,裴廷问:“找什么?”   顾宝:“我手机呢?”   裴廷将一部摔得粉碎,甚至开不了机的手机递给他:“抱歉,我背你的时候,把你手机摔坏了,明天我再陪你去买一台。”   顾宝看着那部手机,如果不是裴廷说这手机是从口袋里掉出来,他还会以为是从十八楼丢下去的。   不过也挺正常,手机有时坚硬有时脆弱,摔得多碎,全看运气和落在地上的角度。顾宝把手机放到一边:“算了,反正也该换了。”   他吃下解酒药,将那杯水喝光,又蔫蔫地躺回被子里:“喝醉好难受啊,我下次再也不要喝醉了。”   裴廷坐在床的另一边,没有说话。   顾宝想要继续睡,却睡不着,他忽然傻笑起来,裴廷问他笑什么,语气很怪。顾宝没留意,继续笑道:“我觉得我好幸福啊,我的愿望实现了,十八岁之前,谈了个女朋友。”   裴廷一直背对着他:“开心吗?”   “嗯。”顾宝软软地答,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交到了你这个好朋友。”   裴廷不语,顾宝的困意渐渐涌了上来:“哥,下次……我们带范娇去那个海滩吧。我想和她一起,再在海边走一走,好不好。”   他一直没有等到回答,直到房间的灯被关上,屋里陷入黑暗,再也不会暴露模样与情绪以后,裴廷才轻轻地说:“不好。”   “顾宝,我不好。” 第27章   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屋里若有似无地蹿入一缕香味,浓郁的皮蛋瘦肉粥,清新的蜂蜜柠檬水。   顾宝被香醒,乱糟糟地在被窝里挣扎一会,勉强爬起,进了浴室,看清镜子里肿得像猪头的自己,差点发誓再不喝酒。   从浴室出来,他直扑酒店套房的餐厅。桌上果然有将他从梦中勾引醒来的食物,冒着热气,令人食指大动。   而贴心得犹如田螺姑娘的裴先生不在,顾宝捧着粥像喝水一样狼吞虎咽,这才缓过腹中那股宿醉后的难受。   端着蜂蜜柠檬水,顾宝光着脚在酒店里找裴廷。椅子上搭着裴廷的棒球服,桌上摆着他的手机,衣服手机都在,人不可能出去了。   果然,他在酒店的阳台找到了裴廷。他站在门后,没有立刻开门。只因他觉得裴廷靠在阳台的角落,安静抽烟的模样很孤寂。   像一只孤独离群的鸟,目光没有焦点,嘴唇紧抿,能看出几分忧郁。   顾宝开门,裴廷听见动静,朝这边望了眼。顾宝冲人咧嘴傻笑,裴廷把烟捻熄,没回他笑,只淡淡看他,问了声:“酒醒了?”   “嗯!”顾宝一屁股坐在了裴廷身旁。裴廷靠着一张躺椅,他就分了一角,亲亲热热同人挨着。   裴廷说:“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叫顾宝脸红,昨晚还能发生什么,不就是他谈了女朋友以后,就把裴廷忘在一边坐了一晚上的冷板凳。   是他将人叫来,又没负好责任。   顾宝没敢提,而是转移话题:“皮蛋瘦肉粥真好喝,哪家的?”   他装傻,裴廷也不继续追问。他站起身,冲顾宝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换衣服退房,顾宝身上穿着裴廷外套。因为天气突然下雨,变得湿冷,顾宝为了好看之穿了件短袖。加之醉酒醒来,身体有点虚,夹杂着雨丝的风冻得他打喷嚏。   他穿着明显不是他的外套,提着裴廷的包,跟在裴廷身后,模样憔悴地等人退房。   前台小姐不知平日里看了什么,以诡异的目光在他俩身上反复试探。   顾宝被看毛了,直白地看回去。裴廷没察觉到他们的眉眼官司,退房后,拿着手机,揽住顾宝往外走。   裴廷落落大方的态度,又叫顾宝怀疑自己昨日是不是弄错了,裴廷没有不高兴。   就是裴廷真不高兴,他也能理解。人是他叫来的,除了开头那会打了招呼,后来就被范娇的事情闹得没精力管裴廷。   那里都是他们班的人,裴廷作为外人,一晚上都没人照应,想来滋味不好受。他都做好心理准备,接受裴廷今日的冷脸。   只是裴廷却像无事发生的样子,除了眼下有些疲惫,看不出是不是对他有不满。   车上,顾宝脱了外套,盖在腿上,自来熟地拉开车里的抽屉。几次坐裴廷的车,他都闹着要吃东西。后来裴廷的车里就常备零食,今天亦不例外。   顾宝选了个山楂糖,酸甜开胃。他捏出一片塞自己嘴里,又拿一片递到裴廷嘴边。   他经常投喂裴廷,已成习惯,平日裴廷不嫌弃他,今日却把脸侧开,拒绝了,还说:“系好安全带。”   之前裴廷都会顺手帮他系,顾宝一愣,哦了声,放下山楂,乖乖给自己系了安全带。   果然还是生气了吧,他犹豫再三,还是先道歉。说自己昨晚不是故意,酒量太差,过早喝醉,没照顾到裴廷。   裴廷单手扶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没事。”   简单的两字,叫顾宝一大串想好的道歉话语堵在喉中,他试探性地问:“不生气了?”   裴廷勾起唇角:“嗯,不生气了。”   “为什么啊?”顾宝还要作死地问。   红灯,车子缓慢停下,裴廷开的车很稳,一如他这个人。雨刷反复刮着前车窗,车外瓢泼大雨,车内安静得如一方天地。   裴廷自静谧中看了顾宝一眼,这一眼很认真,目光深深,顾宝背脊不自觉挺直,他听见了裴廷低哑道:“因为就算生气,又能怎么办呢?”   语调轻柔,饱含无奈和纵容,还有一丝苦涩,这叫顾宝都不好意思了,他手指扣着安全带,思来想去,最后吐出一句:“你生气的话,我还能哄你啊。”   裴廷哑然失笑,半天才摇头:“我不需要你哄。”   总觉得裴廷话中有话,顾宝却听不明白,车子向前行驶,气氛又重回安静,雨声沙沙,顾宝靠在窗上,轻声道:“我不会重色轻友的,你放心,你是我哥,这辈子都是。”   顾宝为了叫裴廷安心,说出饱含真心的话语,却不知这话是把利刃,不仅扎心,还在地上划出泾渭分明的界线,叫裴廷不得而入,更不能轻举妄动。   何况,现在顾宝可是有女友的直男。他裴廷再如何,都不可能跨过这条线,将顾宝捉到自己身旁。   只能将所有心酸与苦果,皆往肚子里咽。碰不得,爱不得,也恨不得。   车子在一家商场停下,雨越发大了,雨伞撑开,水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雷声阵阵。雨伞只有一把,两人都是男人,哪怕全程顾宝都是被揽在怀里的,依然湿了裤脚。   他们进了空调十足的商城,顾宝更是脚踝刺冷,怀疑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得风湿。   裴廷在一旁的套伞机收好伞,拿在手上,问顾宝:“有没有哪里湿了?”   顾宝刚想撒娇,说自己鞋子头发都湿了,视线落在裴廷的肩头,话语顿在舌尖。裴廷穿着黑色短袖,肩膀大半个地方都湿了。   如果不是他发现这人的袖子边缘湿透,水从手臂淌下,还不知道这人要顶着半边湿透的衣服穿多久。   他穿了裴廷的外套都觉得冷,那裴廷呢?   顾宝伸手抓住裴廷的衣服,裴廷见他动作还想躲,被顾宝瞪了眼,凶了句:“别动!”   裴廷不敢动了。   顾宝放肆地从裴廷的肩膀摸到侧腰,感觉手下的身躯紧绷如石,应该是冻僵的,他恼了:“你傻啊,怎么不说啊。手机可以下次买,你感冒了怎么办?”   自己都湿成这样了,还问他有没有哪里湿。   顾宝就很气,跟昨天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气,就无名火。   他知道他没资格生气,裴廷是为了给他让伞,带他来买手机才变成这样的,他冲人发哪门子邪火。   顾宝握住裴廷的手腕,没买手机,先带去服装店。裴廷有着模特身材,随便穿都好看。顾宝和服装店的小姐站在一块,给裴廷搭衣服,配得不亦乐乎。   导购小姐见是大客户,顾宝身上的外套还是名牌,就知道这是肥客,好听的话不要钱地倒了一箩筐。   加之裴廷身材的确好,她看了都要星星眼。   顾宝听得舒心,很是有面子,这么帅气的男人,是他的朋友,能不骄傲吗?   于是大手一挥,纨绔子弟的作派:“这里到这里,我都要了。”   掏钱的时候却傻了,他手机坏了,绑定顾正的那张副卡没带,身上更无现金。眼看着导购满脸欣喜逐渐僵硬,裴廷从换衣室出来,看见这种情况,便上前,将顾宝挑出来的衣服去掉大半,只要了自己身上那件和另外一件。   导购脸都黑了,勉强维持着笑容,要不是裴廷也结帐了两件,她都能翻白眼,觉得自己浪费时间,被小孩子耍着玩。   看着脸嫩,能有多少钱。   二人出了服装店,顾宝小声地对裴廷道:“今天没带卡,不然就能给你买很多衣服了。” 裴廷按他脑袋:“人才多大,语气不小。有钱也不用这么花,没必要。”   顾宝:“你没看见刚刚那位导购的眼神,好丢脸啊。”   裴廷自在道:“捧高踩低罢了,没必要为了这样浪费钱。”   顾宝揉了揉脸颊:“好啦,我就是觉得很窘而已,走吧,去买手机。”   “不高兴了?”裴廷问。   顾宝哪有这么容易不高兴,虽然刚刚发现裴廷衣服湿的时候,就已经不高心过一会了:“没有。”   裴廷语重心长:“你现在还不懂,这世界上这样的人很多。你今日有钱有势,多的是人来捧你,但那未必就是真实的。保持好心态,即使哪一天不再得势。也不会为受旁人冷待而难过。”   “当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平白无故过来踩你,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这个世上好人还是很多的。”裴廷灌了一碗心灵鸡汤给顾宝,又让顾宝找到了点二爸的感觉。   顾宝笑嘻嘻道:“知道啦,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也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来欺负我,哥你也不会欺负我的。”   他说得笃定,语气里全然的信赖。说得那么真,发自肺腑。   好像他相信,无论如何裴廷都不会对他不好。近似一种直觉,他分辨得出来人心好坏。   裴廷好吗,他没那么好,更不那么坏。   面对着顾宝天真的目光,盲目的信任,裴廷颔首:“嗯,我会对你好,绝对不会欺负你。” 第28章   出成绩那天,顾宝难得呆在家中。这段时间,他瞒着父母同范娇恋爱,年轻人的感情火速升温,很快就甜甜蜜蜜,牵手亲嘴。   别的事情,顾宝不敢做,更不敢提,觉得不尊敬女生,又怕真的年纪轻轻,闹出人命。   汤玉美对他的教育还是很成功,汤玉美说,知道男孩子冲动,就是因为容易冲动,才要克制。要不然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受到更大的伤害是女孩子。   如果你喜欢人家,就要珍惜对方。   顾宝深以为然,所以他不打算跟范娇更进一步,起码不是现在。   他还那么小,范娇长他两岁,也没多大。   感情和友情之间不能对比,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会少上许多和朋友玩的时间。   就像这些日子,裴廷跟他都没了联系,与纪图杨扶风那个小群也时时无人说话,冷冷清清。   男生比起女生,好像天性上就更在乎玩乐,所以恋爱的热乎劲一过,顾宝就开始想朋友了。   他和范娇在一块时,都是让裴廷打得掩护,他跟家里说出去找裴哥玩,偶尔把纪图当作借口,   个个都很配合他,可见兄弟情深。   这日出了成绩,跟顾宝预想中的差不多,等顾正打了通招生办的内部电话,基本能确定顾宝会去A大。   顾宝得知消息,开始一一打电话报喜,先是裴廷,没有人接,再是纪图,依然不通,杨扶风没理他。   他合理怀疑,这三个人现在正凑在一块,故意不接他的电话,不带他玩,报复他沉迷恋爱,不理兄弟。   范娇倒是接了,她考得不好,电话里抽抽嗒嗒地哭,说他们上不了一个学校了,家里叫她出国。   顾宝听到这个消息,整个懵住,呆了半天,他问:“哪个国家啊,没事,不要哭,不就是坐个飞机去看你吗,现在交通这么便利,你还怕见不到啊。”   虽然嘴上这么哄,顾宝心里未必没有胆怯。异地恋就算了,还是跨国恋啊,感情多深才经得住异地的考验。   不过十年爱情长跑,九年异地,最终修成正果的也不是没有。   他不是容易出轨的人,范娇应该也不会。   这么一理清思绪,顾宝又信心满满,哄了女友足足半个小时,口干舌燥,才挂了电话。   收了手机,顾宝从房间出来,到楼下带上点心零食,游戏光碟,准备去裴家一趟。   裴廷那边有特意为他买的游戏机,不忙的时候,裴廷会陪他打上几局。裴廷聪明,游戏技术也提高得很快,如果不让着他,顾宝会一点游戏体验都感受不到。   就算知道裴廷让着,顾宝还是打得很快活。   有些日子没见,他想裴廷了。   溜达到裴堡,大家都知道他今天出成绩,纷纷来问他考得如何。得来考得不错,他能上心仪的A大后,裴家这些人就跟自己孩子争气一样,夸个不停。   顾宝喜欢被夸,美滋滋地杵在那里被赞赏的话浇了一身,楼上窗子又开了,裴廷站在窗后,还没说话,顾宝就忙道:“我来了我来了!”   踩着欢快的步伐,顾宝来到裴廷的书房,背着手说:“猜猜我考了几分?”   “考得不错吧。”裴廷说。   顾宝嘿了声,发现裴廷穿着正式,在戴腕表,还简单地喷了点香水,他问:“要出门?”   裴廷敛眸:“嗯,约了人。”   “谁啊?”顾宝问。   裴廷拿起手机,不是很上心地回他:“你不认识。”   今天可是顾宝的大好日子,电话打不通,他才来找裴廷,看见裴廷在用手机,他就想起来了:“我才给你打了电话,你没看到吗?”   裴廷翻了下手机:“刚看到。”   骗人,未接来电这么明显,这年头有人不看未接来电吗,又不是垃圾电话,是他的电话啊。   顾宝不满意了,他有点委屈,撇嘴道:“你不祝贺我一下?”   裴廷看了他一眼,没有错过他所有神情,包括他可怜模样下的不甘,他说:“你女朋友考得怎么样,不是说一起上大学吗?”   “她考得不好,家里叫她出国。才打电话跟我哭呢,哄了好久。我觉得国外也不远,不就是坐个飞机吗,我又不缺那几张机票的钱。”顾宝在金钱方面从来没烦恼过。   汤玉美虽然严厉,却和顾正一样,不怎么管他花销。   裴廷听了,没什么表示,又看了眼手机,好像不耐烦跟他对话似的。   顾宝恼了:“今天是我的重要日子!”   “我知道,你考得很好,恭喜了。”裴廷走过来,靠得与他近了些,身上低调的香水味涌了过来,像是去见女人的味道。   好听的,吉利的话,顾宝都在楼下,在家中都听了一堆。他很不满裴廷的态度,这样敷衍的恭喜,他情愿不要。   顾宝小脸沉得更深:“你到底去见谁,那个人比我重要吗?”   裴廷笑了,唇角勾起,眼底微凉,他抬手揉顾宝的头发:“别胡闹了,我有正事,生意场上的人。”   顾宝想到了一个人选:“是风宙国际的千金?”   裴廷没有否认。   “你们今天见面是谈公事,还是私人约会?”顾宝追问。   裴廷因他的语气皱眉,想说与你无关,却说不出口。   他清楚自己这个态度对顾宝不公平,可即便是圣人,也没办法看着自己心上人拿自己当借口,与恋爱对象厮混这么久以后,还能够平静得跟往常一样,去当一个知心哥哥。   他已经足够隐忍,也知这不是顾宝的错。理智上明白,感情上却无法接受。   裴廷不知道该拿顾宝怎么办,疏远不对,亲近不妥,举步维艰,进退两难。   顾宝久久等不来答案,也发觉裴廷面上隐约的不耐。   他想说算了,走就走吧,他又不是没人跟他一起玩。偏偏这口气下不出,出不来,堵在胃里,将他的肠子搅作一团。他不愿跟裴廷闹翻,只能妥协,语气低落:“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裴廷愣了许久,终究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没有。”   “顾宝,朋友之间也该有距离,我也有我自己的私生活。就跟你一样,你要去见你女朋友的时候,肯定也不想我跟你闹吧。”裴廷说。   顾宝无言以对,他迟疑道:“可是……如果你想跟我和范娇一起去玩…… ”   “我不想!”裴廷大声地打断。   顾宝被吓了一跳,不安地望着裴廷,想要跟人解释:“我不是想闹,今天是我高考成绩出来了,我想跟你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我以为你会在乎。备考的那段时间,你对我那么关心,高考那天,你还来接我了不是吗,你甚至把重要的钢笔送……。”   他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裴廷为什么要对他这样。   从前对他这么好,如今对他这样坏。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因为这段时间恋爱,忽略了裴廷,于是裴廷不高兴了?   顾宝说不下去了,再继续说,他怕自己会难堪得湿润眼眶。   他垂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跟你闹。”   说到闹时,顾宝加重了语气,心有不甘。连认错,都是不情愿的。   “我先回去了。”顾宝加快语速,扭头就走。   裴廷没出声,更没拦他,而是冷静地望着顾宝的背影,犹如看着这人走出自己人生。   今日能够狠心,来日不必烦心。 遇到问题,重要的是思考,找出解决的办法。裴廷靠这一套攻克了不少难题,无论是生活上,还是事业上。   可惜…… 感情到底不同。   裴廷在自己后悔前,已经捉住了顾宝的手,他揉着额角:“好了,走去哪,你游戏碟不都拿过来了吗?”   顾宝梗着脖子:“没事,我可以去找…… ”   “找你女朋友打?”裴廷冷下语气:“也好。”   顾宝嘟囔道:“她高考砸了,哪有心情,我可以去找纪图。”   “反正不会打扰你约会的,我还没那么不懂事。”顾宝负气道。   裴廷默了默:“不算打扰,我吃顿饭就回来,你在家里等我。”   顾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身子僵硬地戳在门口,依然不转身。   裴廷松开他:“那你想怎么办?”   顾宝听出他语气里的退让:“你在追她?”   “别胡说。”裴廷立刻否认。   顾宝:“你们只是普通朋友见面吧?”   “嗯。”裴廷好像猜到顾宝要说什么了。   顾宝转过头来:“她长得漂亮吗,带上我行不行?”   裴廷重重地敲了下他的脑袋:“你以为是相亲?更何况你有女朋友了,还看其他女生做什么?!”   顾宝捂住脑袋:“在家一个人打游戏等你太无聊了,你也可以带我去吃饭啊,吃完我们还能去逛逛。而且跟女生约会,怎么能只吃完饭就算了,你不带她去看电影啊?最近新出的一部电影很好看,今天正好上映。”   裴廷被他气乐了:“你也说是约会,你跟过去像话吗。”   顾宝气短道:“那什么,我能帮你把把关,看看她人好不好。”   “不需要。”裴廷直接拒绝。   顾宝低落地说:“那我在这等你回来?”就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问裴廷能不能狠心,弃他与不顾。   他的确不能。   他望着这个也有他一份宠爱,有意无意惯坏的孩子。他不知不觉,交出心的对象。不经意间,就成为他软肋的顾宝。   都无所谓了,只要顾宝高兴就好。 第29章   在顾宝看来,如果裴廷提出要跟他和范娇一起出去玩,顾宝是不介意的。这个要求换作是纪图又或者杨扶风,他都不认为有什么。   好男人会懂得把自己女朋友带入朋友圈,叫身边的兄弟都认识。   只是不管是纪图还是杨扶风,甚至是裴廷,没人有这个意思。   他的兄弟们都不打算跟他和女友一起玩。   许是因为单身的人都讨厌秀恩爱,更不想当电灯泡,顾宝明白。   当裴廷真的提出要把他带去见风宙国际的千金,顾宝反而忐忑起来:“你到底是不是要追她?”   裴廷心头一动,他手指停在杨卿兰的电话上,尚未拨出,若有所思地问顾宝:“你在意?”   傻子似的直男宝茫然道:“在意什么?”   不等裴廷被噎到回不来话,他又恍然大悟,自作聪明:“你是不是怕我羡慕啊,我羡慕什么,我都有范娇了!”他那小模样,快骄傲死了。   说完他又嘟囔:“她如果长得很漂亮,这样的豪门千金,哪个男人能娶到,该偷笑了。”   说到这,还真有点羡慕。   裴廷揉着胸口,觉得再跟顾宝处下去,哪天他就能心肌梗塞而死,他就不该对顾宝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   “你到底是不是要追她?”顾宝问。   裴廷反问:”追又如何,不追又如何?“   裴廷没打电话,转而给杨卿兰发短信,说自己要带个小朋友过去,问她介不介意。   最近裴家要与风宙国际合作,风宙国际总裁杨添的小女儿杨卿兰与裴廷适龄,便相约着让两个年轻人私下见面。   裴廷与杨卿兰见过几次,他谈公事,无意与杨卿兰发展更深的关系。   杨卿兰正有此意,不过她说,比起她爸爸叫她去见的那些男人,裴廷已经不错。   她有意用裴廷来作挡箭牌,裴廷亦可利用她促进两家商业合作,互利共赢。   裴廷欣赏聪明的女性,要是在从前,杨卿兰会是他喜欢的类型,现在却不同了。   顾宝觉得裴廷狡猾,不给个准话,叫人摸不明白他的意思。   苦思冥想后,顾宝给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追的话,一会吃完饭,你和她单独去看电影,电影院黑,容易产生暧昧。”   说得老有经验,仿佛顾宝谈过十七八段恋爱。   完了还要补上另外一个选项:“不追的话,看电影就捎上我,咱们一块看个合家欢剧场。”   裴廷忍不住抽他:“还合家欢?我是你爸?”   顾宝按耐住想要认裴作父的心,不然叫顾正知道了,得打死他。   裴廷说:“你考虑再多也没用,杨小姐要是不高兴你去,你就给我老实在家呆着。”   顾宝这回没顶嘴:“应该的,女孩子的意见最重要。”   女孩子的意见重要,他的意见就不重要是吧。裴廷抱起手,冷眼瞧顾宝:“我让你别去,你跟我争。杨小姐不让你去,你就愿意?”   顾宝哎呀两声:“你怎么就不懂,杨小姐和我又不熟,她要是不乐意,我当然不会腆着脸去。你却是我哥啊,怎么能一样。”   裴廷觉得顾宝大概是生来克自己的,都谈恋爱了,还不能叫他死心。打一棒子给颗糖,把他套得牢牢的。   杨小姐当然不介意,还发来短信,说自己也带个朋友,正好一起。两人行变成四人行,裴廷准备捎上顾宝,顾宝却嫌自己穿得不够正式,踩着拖鞋来裴廷家,这幅尊容怎么能去见千金小姐。   他非要回趟家,打扮齐整,还特意选的不要这么帅的衣服,生怕突出了他的英俊,让杨小姐移情别恋。   想太多的顾宝钻进裴廷的车,竟然还提着一小袋礼物。是汤玉美出国时候,在免税店买的巧克力和口红。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日杨卿兰是来和顾宝相亲的。   裴廷一时无语:“怎么还带这个?”   顾宝把袋子放在大腿上,拆了根棒棒糖吃:“第一次见面,总要客气客气吧。”   裴廷看他怀里那名牌口袋,再想那两元店款的太阳花,觉得不止心肌梗塞,脑溢血怕也会提前上门。   殊不知顾宝是那种对亲近的人才闹腾,对不熟的人很礼貌,典型的窝里横,好听点叫不把裴廷当外人。   顾宝睨了裴廷一眼,难得智商上线:“给你买的都是想着你才买,给她送的是在我妈房里随手拿的。”   裴廷被揭穿了心思,险些脸红,他咳嗽一声,拧开音乐健,把歌声散了整个车厢。   定的餐厅也不远,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裴廷顾宝先到,杨卿兰和她朋友晚来。   杨卿兰的朋友看着很乖,矮杨卿兰半个脑袋,白皙娇小,黑发披肩,跟杨卿兰手牵着手。   杨卿兰长得美艳,朋友模样清纯,都是美人,进了餐厅那刻,引来不少视线。直到她们俩落座在同样容貌不俗的裴廷和顾宝那桌,那些跃跃欲试的雄性这才消停。   顾宝还同裴廷咬耳朵,说女生亲密真的好自然,要是俩男的这么走在街上,肯定是gay。   裴廷没什么心思听他说话,因为顾宝的气息全呼在他耳朵上,叫他心烦意乱,听到gay时,更是避嫌地往旁边一退。   杨卿兰微笑地同朋友作介绍:“这是我朋友方灵,方灵,这是裴廷。”她目光移到了顾宝身上,笑了:“和他的小朋友。”   顾宝耳朵红了,手在底下轻掐裴廷大腿,倒没生气,就觉得丢人。裴廷到底怎么跟人说的,说自己要带一个幼稚的小朋友过来?   他把礼物袋子拿出,递给杨卿兰:“抱歉,不知道你也会带朋友来,礼物只拿了一份。”   说完还要瞪裴廷一眼。   裴廷摸了摸腿,他确实忘了跟顾宝说。   方灵甜美一笑:“没关系。”   一顿饭吃得很和谐,全无当初杨卿兰和裴廷私下见面的客套生疏。   杨卿兰好似很喜欢顾宝,总是逗着人说话,还认了顾宝当弟弟。   裴廷清楚顾宝讨人喜欢的程度,就目前来说,这个程度让他很不喜欢。   方灵安静内向,为了照顾她,杨卿兰把话题引到她身上,说:“裴廷,小灵跟你一个大学毕业的,说不定跟你同届呢。”   裴廷念书比较早,方灵跟他同届倒也正常。裴廷自然往下接话,却没想到,他们的专业相同,导师更是一个,实在过于巧合。   提到学校相关,方灵也不那么腼腆,多跟裴廷说了几句话。顾宝眼瞧着杨卿兰的表情不对了,又去桌下掐裴廷。   他觉得裴廷当着杨卿兰的面,同人家朋友热情,不管两人之间有无暧昧,都不太妥。   哪知他的手被裴廷抓住了,五指一伸,把他乱动的手牢牢包在掌心里,时重时轻地握着,好像在说一句别闹。   他们俩在桌下的官司,哪能瞒得过杨卿兰的眼睛。她不怒反喜,脸色又重新好看起来。   饭后去电影院,现在买票也无太好的位置,四个人不能坐在一起,票分两路,一前一后,两人一队。   顾宝不知到底该跟裴廷坐还是不该,他有些尴尬,旁边的方灵同样。   票是裴廷分的,几个人互相看了圈,就知道接下来该跟谁一块坐了。   顾宝抱着爆米花和可乐,走向方灵。发现刚刚还在的杨卿兰与裴廷不见踪影,他问:“他们呢?”   方灵黯然垂眸:“说是抽烟去了。”   顾宝哦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女友,不好对其他女生热情。可不说话,难道真的静默到电影结束?   方灵座位跟他在一起,叫顾宝暗暗咬牙。   裴廷果然想追杨卿兰,还将方灵扔给他照顾。要是万一这里有范娇的朋友,看见他和别的女生看电影了怎么办,分手了都怪裴廷。   方灵手指缠着头发,兴致不高。顾宝捧着爆米花,杵在原处,他们俩比电影院的雕塑还要僵硬。   抽烟室里,裴廷给杨卿兰点火,女人吞吐烟雾,妩媚笑道:“小朋友?”   裴廷神色自若,回敬一句:“你不也只是朋友。”   这话一语双关,懂的人自然懂。   聪明人都喜欢跟聪明人对话。   杨卿兰又抽了口烟:“如果跟你订婚,我没太大意见。”   她父亲有这个意向,杨卿兰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   裴廷垂眸:“我劝你慎重,有些决定要是轻率地下了,也许会后悔一辈子。”   杨卿兰皱眉,指甲请掸烟灰,没说话。一根烟抽完,他们重回电影厅,远远看见顾宝和方灵站一块,杨卿兰问:“你家小朋友怎么回事?”   裴廷否认:“不是我家的。”   “嗯?”杨卿兰有些奇怪,不信裴廷到现在都没搞定。   裴廷将目光从顾宝身上收回,就好像这么做对于他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他有女朋友。”   杨卿兰一愣,继而同情地望向裴廷:“看不出来,你也会在这种事上犯蠢。”   是的,裴廷直了二十年,从前交过的女友都很优秀。   想不到一朝弯了,就栽在了顾宝身上,连他自己都想不通,他到底喜欢顾宝什么。   可是爱情没有道理,也无答案。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喜欢顾宝,也许在更早的时间,又或者是……荒唐的一见钟情。 第30章   电影极具正能量,一点不浪漫,顾宝不用担心和方灵尴尬,因为他全程睡死过去,爆米花都撒腿上了。   直到电影结束才将将醒来,顾宝扶着扭到的脖子,觉得裴廷选的电影太烂,怪不得都没几对选在最后一排的情侣。   裴廷和杨卿兰坐在前头,放映厅的灯亮起来,顾宝探身一看,正好看见前了好几排的两人在咬耳朵,有说有笑,一看有戏。   方灵跟着他一块偷看,只看一眼就窝回位置上,拿出手机,垂眸不语。   裴廷本要送女士们回家,杨卿兰说自己有车,可以自己回去。她拉方灵,却被方灵避开了。动作明显,气氛尴尬。   杨卿兰还未说话,方灵就说:“我去朋友家,她来接我。”   “哪个朋友?”杨卿兰问。   方灵说你不认识,顾宝手上还捏着可乐,下意识望裴廷。裴廷好似没看见杨卿兰与方灵的不对,自然道:“那我们先走了,下次再约。”   杨卿兰眼睛不离方灵,敷衍地嗯了声。   裴廷揽着顾宝离开,顾宝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杨卿兰再次上前,这次是强硬地捉住了方灵,把人往旁边的消防通道拉。   顾宝不肯走:“你傻啊,没看见两个女孩要打起来了?”   裴廷掐着顾宝的后颈:“别看了,没事。”   “怎么没事,肯定是因为你这个蓝颜祸水,都叫你不要当着杨小姐的面勾搭她朋友了。”顾宝控诉道。   裴廷觑着顾宝,还是没把杨卿兰的事情说得太明白,只隐晦道:“她们认识好多年,情比金坚,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翻脸。”   顾宝心想也是,虽然裴廷很帅,但杨小姐这么白富美,什么男人没见过,要是为了男人翻脸,那她们的友情也太不坚固了。   说完裴廷还手上施力,揉他脖子:“睡落枕了?”   顾宝刚点头,又瞪圆眼:“你怎么知道,你不看电影偷看我了?”   听听这话,比gay还基,裴廷故意说:“是电影不够好看,还是杨小姐不够美,我闲得偷看你。”   顾宝脸红:“也是。”   大概是他刚才松乏脖子的动作太明显,裴廷发觉了。   裴廷见蒙过去了,才松了口气。他确实没看电影,中途特意起身装作去洗手间,回来时打量顾宝,瞧他是不是没心没肺,跟方灵相处良好。   见人睡得像小猪,还觉得挺可爱,大概是生了叫顾宝的病,已经晚期,没救了。   没立刻回家,顾宝看场电影看得全身僵硬,裴廷带他去放松。顾宝以为人带他去大保健,双手抱胸,一脸兴奋的抵死不从:“我身心都属于娇娇。”   裴廷立刻就觉得自己没病了,看着顾宝,还牙痒痒,想揍一顿,又舍不得。   去的是正规的理疗店,检查顾宝的脖子,没什么太大问题,就坐着睡觉姿势不对,有点扭到。   老师傅给他扎了几针,再推拿一番,手法老道,模样严肃,搞得顾宝有点不好意思,还以为是那种店。   出来后回到车上,顾宝扭扭捏捏地问裴廷,有没去过那种店。男生之间说点黄色话题很正常,可惜顾宝从小到大没住宿,无缘男生宿舍的夜聊,没见过世面。   裴廷一手打方向盘,一手抽顾宝,管得比亲爸严:“你想干嘛?”   顾宝立刻证明自己身心清白,一点都不想干嘛。   这干来干去的,裴廷解了几颗扣子,调低空调:“换个话题。”   顾宝切了一声,觉得没意思,掏出手机打游戏。裴廷忍不住多嘴:“年纪还小,别做混事。”   顾宝听了,不信道:“你不是谈过好几个女朋友吗?你什么也没做?”   裴廷不说话,顾宝来劲了,双眼犹如x光打在裴廷身上,把稳重的裴廷看得耳廓都红了,他才回过味来。   “我天啊!你什么也没做过?!”顾宝差点把声音喊劈叉。   裴廷恼羞成怒:“我才二十,没做过很奇怪吗?!”   顾宝忍着笑:“不奇怪。”只是他以为裴廷经验丰富,没想到还是处男。   裴廷想找回点脸面:“因为我尊重女生。”虽然他挺想不尊重顾宝的。   顾宝憋了一肚子笑,回到家才放肆洒出来,笑得想死。裴廷先前教他抽烟那会这么会,他还以为裴廷擅长喝酒抽烟加泡妞呢,结果这么纯。   那么纯的裴廷烦得好几日没联系顾宝,不是因为顾宝笑他,而是因为顾宝再一次提醒了他,有女朋友的直男会做什么。   裴廷没顾宝想的那么单纯,过火的事也有,皆和顾宝。那时去海边,半夜做梦,将顾宝抱在怀里蹭。蹭到一半醒了,发觉顾宝在自己怀里睡衣滑落半个肩头,脸颊通红,嘴唇鲜艳。   也曾在顾宝脱单那夜,醉昏了脑袋,冲动将不省人事的顾宝搂在怀里,又亲又掐,差点没停下来,做了更过份的事。   裴廷知道自己心里有兽,需要牢牢压着才不会做出后悔的事。顾宝是他的锁,也是钥匙,成魔为他,成佛也为他。   他没想过能与顾宝发生什么,连这份爱也打算深埋心底,不愿为顾宝增加任何一丝负担。   如果可以,裴廷愿意和顾宝做一辈子的朋友,可以当他知心大哥,护他周全,看他成人。关系一直保持稳定的话,也许他还能在顾宝婚礼上作为伴郎,亲手为他送上戒指。   在这漫长的过程过,或许他对顾宝的爱能逐渐散去,真真正正地成为顾宝的朋友。喜欢同性这条路不算容易,何必将顾宝拉下来。   暗恋像场修行,克制,隐忍与无尽守候。   顾宝不知自己将裴廷变作一位苦行僧,他在苦心经营自己的初恋,每晚视频电话,偶尔见面,买了情侣衣服和鞋,还有一对杯。   他记住了范娇的味道,知道了女孩的小心思,也经历过吵架与和好。   在一场夏雨后,范娇坐上了飞机赴往国外,顾宝去了离家很近的A大。   同样去了国外的,还有纪图。   纪图在出国前,来到顾宝家中,书包里藏着一瓶洋酒,两个小年轻关起房门,喝得烂醉,弄的汤玉美第二日开门时,勃然大怒,差点把他们两个丢到楼下的池子里醒酒。   走之前,纪图抱着顾宝大哭了一场,顾宝不知他为什么哭,纪图也没说多少,只让顾宝好好照顾自己,别瘦了,交新的朋友,快快乐乐。   闹得像生离死别,搞得顾宝都被感染得眼眶湿润。   九月后,杨扶风跟他一起进了A大,经历了残酷的军训,杨扶风跟他不是一个专业,见面的机会都变少了。   杨扶风偶尔过来找他吃饭,会问他,纪图有跟他联系吗?   顾宝说没有,纪图渐渐地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十月的时候,顾宝在宿舍里,又一次拨通了纪图的电话,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的号码已经成了空号。   发觉这个事情后,顾宝惊慌地找到了杨扶风,杨扶风沉默地握着手机,疲倦又茫然地望着顾宝:“我也联系不上他。”   “我好像……把他弄丢了,顾宝。”杨扶风说。   顾宝从未见过杨扶风这个表情,他觉得难过,伤心,甚至想要在周末时出国找纪图,看看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够失联。   不等顾宝买机票出发,杨扶风已经请假离校,等再归来时,他拖着行李于一身疲惫,同顾宝说:“纪图根本没去那所学校,他骗了我们。”   纪图真的消失了,多年竹马,万年三角,缺了主心骨。 顾宝去纪图家,像找纪图父母,惊恐发觉,纪图家都搬走了,已经不在这小区,顾宝难受了好几个月,是裴廷一直陪着哄着,才渐渐好起来。   偶尔顾宝还会给纪图的微信发长长的消息,跟写信一样,希望纪图有一天能看见。   裴廷知道这个事,还问顾宝:“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写几封?”   顾宝握着手机,认真道:“我想一辈子都不要给你写这种信。”   说着他鼻子又红了,眼眶湿润:“那代表着我又失去一位朋友了。”   这可比失恋还难过,虽然顾宝没失恋过。   周末时,裴廷偶尔会过来接顾宝回家。顾宝的室友都知道他有这么个好哥哥,时时过来请客,叫室友们好好照顾顾宝。   这日,裴廷问了顾宝在哪个课室。   顾宝回复以后,本打算专心上课,课上到一半,他隐约感受到身后有股隐约的躁动。   回头一看,裴廷一身黑地坐在最后一排,酷得跟大明星一样。   周围的学生们都看了过去,不时交头接耳。   顾宝目瞪口呆,像个仓鼠一样埋起头,给裴廷疯狂发微信:“你怎么进来了?”   裴廷回得很快:“来接你下课。”   顾宝:“你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人气小王子的称号都要让出去了。”   裴廷:“你还有这么幼稚的称号?”   顾宝:“……”   裴廷:“坐过来,到我旁边。”   顾宝:“不要,我要好好上课。”   裴廷:“过来,有话跟你说。”   顾宝唉声叹气,收起手机,还没跟坐在旁边的室友王辉说一声,对方就很懂地冲他道:“快过去吧,放心,书包和课本我帮你带回去。”   顾宝感激地对王辉笑了笑,然后弯腰溜到了最后一排,坐到裴廷身边:“走吧。”   裴廷问:“走去哪?”   “你不是要带我逃课吗?”顾宝问。   裴廷敲他脑袋:“好好上课。”   顾宝连教材都没了,还上什么课,最后还是逃课了,他拉着裴廷出了教室,这才敢大声说话:“你怎么来了,今天才周三诶。”   裴廷说:“带你去吃饭。”   顾宝莫名其妙:“这么突然?”   裴廷无奈望他:“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顾宝还真不知道,裴廷伸手,将顾宝连帽卫衣上的绳抽紧,打了个蝴蝶结:“生日快乐啊,我的小王子。”   在顾宝十七岁生日的这天,收到的第一个祝福,不是朋友,不是父母,而是在他十六岁时走入他生命的男人,裴廷。 第31章   粉色的连帽衫,裹得顾宝白嫩的那张脸,像唇红齿白的一颗桃,水润多汁。顾宝解开蝴蝶结,这才反应过来。   他好几天前就挨个通知他生日,还叫舍友做好准备,哪知自己记成明天,更不知裴廷今日会特地过来。   顾宝拿出手机给王辉打电话,先控诉一番对方的没良心,竟然不记得他生日,恶人先告状。   王辉啊了一声,很茫然道:“你哥今天过来不就是要给你过生吗,我和老大蛋糕都给你买好了,等你晚上回来吹蜡烛呢。”   好吧,闹了半天,只有他傻/逼地把自己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裴廷在旁边笑出声,顾宝尴尬地收起手机,吐槽裴廷肉麻。刚刚那声小王子,尬得他脚趾抓地,裴廷不承认自己肉麻:“是你说的,人气小王子。”   顾宝羞耻地去捂裴廷的嘴,被人捉住手,拉到怀里,卡住脑袋揉搓。顾宝上大学后就染了头发,如今被裴廷薅了把,乱得跟小鸡仔一样。   顾宝:“我生日/你还欺负我!”   裴廷把人捉上车,没搞什么浪漫惊喜那套,直接驱车将人载到礼物储存点。   那是一家机车俱乐部,裴廷一个月前在这家店定了车。   顾宝跟着裴廷走入,已经猜到十七岁的生日礼物到底是什么,他没想到,裴廷会送他这么贵重的礼物。   裴廷站在一辆被黑布笼罩的车前,轻笑道:“老板怎么搞得花里胡哨的。”   顾宝心跳都加速了,他满目期盼地看着裴廷。裴廷后退一步:“来吧,拆你的礼物。”   黑布滑落,银白的雅马哈呈现在顾宝眼前,被俱乐部的光打得巨帅,简直是男人的梦想。   还由裴廷精心设计,在车身侧部漆了顾宝的名字,小小的。而车后轮处,他用了小心思,用浅色喷了自己的英文名,不指望顾宝发现,只是想要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把他和顾宝的名字,共同出现在一件有意义的事物上。   顾宝几乎要挂在机车上,他早就馋裴廷那辆重机车,万万没想到,他也能拥有一辆。   “哥,真的是送我吗?我真收了啊,你不许后悔!”顾宝赶紧拿手机拍照,发到宿舍群里,叫人馋一馋。   宿舍老大复明对机车小有研究,惊叹道:“靠,顾宝你卖肾了吗?这他妈一辆十多万啊。”   王辉:“我觉得买肾不够,大概还需要买身。”   老三谢安:“羡慕到眼睛滴血,拆颗轮子能换一台外星人电脑吗?”   复明:“歪,妖妖灵。”   王辉:“顾宝,我帮你打死谢安,这辆车能不能让我骑一骑。”   复明:“瞧你这出息,顾宝,你这学期的作业我包了,没别的要求,请让我跟这台雅马哈独处一天一夜。”   谢安:“老大,你想干什么?!禽兽!”   三人都挺好的,哪怕知道顾宝收的礼物贵重,谁也没酸。   大抵都知道顾宝是个矮富帅,已经适应良好。顾宝他哥是个高巨富,每次开来的车,虽然不算换得勤,但台台都是豪车,手上腕表能值一个首付。   顾宝炫耀完就把手机塞回兜里,苦下脸:“等你生日的时候,我要送什么啊,把老婆本掏出来吗?”   裴廷双手插兜,被老婆本刺激到了:“这倒也不必,你还可以去两元店再逛逛,买里面最贵的。”   顾宝来来回回摸着雅马哈,差点把口水流在上面,恨不得立刻骑回家,让路上的人都欣赏他英俊的身姿。   裴廷说不行,骑可以,但只能去专门的车道,等练习好了,再上路。   顾宝趴在车上,仰头问:“那我的车怎么办?”   裴廷:“老板会把车送到赛场那边,下次我带你去。” 顾宝两眼星星,彻底膜拜裴廷:“哥,以后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裴廷将那句我想让你分手,你分不分,生生咽下肚:“行了,起来吧,带你去吃饭。”   餐厅自然也预约好了,有小舞台,有钢琴,裴廷上去弹了首曲,没弹生日快乐,他冒险地奏了首暗恋者的表白。   明明练习了有些日子,却在按下钢琴键时,手指发颤,没骨气地出了一背脊的汗,紧张得都不像他。   他曾跟随父亲,谈下数个巨额合约,也曾会面过许多重要人物,却在今夜,心爱的小男生面前,丢脸地露了怯,连首曲子都弹不好,几段旋律都出了错。   裴廷惯会装模作样,松开琴键,镇定自若地走下来,顾宝坐在位置上给他鼓掌:“好听好听。”   “好听吗,我都弹错了。”裴廷说,他拿起桌上的餐巾,压进掌心,拭去一手的汗。   裴廷掀起眼睫,隔着一桌摇晃烛光,望着顾宝:“你听懂了吗?”   顾宝从未学过钢琴,也无轻音乐的爱好,听得最多的是流行音乐,哪懂这些。   顾正有意带过一家人去听钢琴演奏,陶冶情操,结果一家三口全睡昏过去,丢人到顾正连钢琴都不逼他学了。   顾宝在裴廷面前,从不掩饰无知,老实巴交摇头:“不懂,可是很好听,你就是当代的……”顾宝憋了半天,终于词穷地吐出一句:“裴多芬。”   今晚的他是裴廷的夸夸机,身心已被雅马哈收买,无论裴廷做什么,在他眼里都十分优秀,非常帅气。   顾宝又道:“不过这餐厅怎么点了这么多蜡烛,很容易着火啊。”他才上完大学生消防宣传课,很有忧患意识。   “你放心,我进来的时候都看好逃生通道了,一会你跟着我跑。”顾宝拍着胸膛道。   裴廷叹了口气,还“裴”多芬呢,他耳朵不聋,眼却瞎了,喜欢上了这么个小白痴。   顾宝不知对面的裴廷对自己又爱又恨,专心致志吃完牛排,觉得还是学校后街那家石锅拌饭里的牛排饭好吃。   餐厅是裴廷选的,顾宝不敢说不好吃。   中途顾宝借着去厕所的名义,要去结账。看着账单,哪怕是他也有点肉疼。服务员跟他说,今日这餐是提前预约的,已经结清,不用付费。   顾宝在心里估算了下今晚裴廷在他身上花掉的钱,怕是老婆本都不够,真要去卖肾卖身,才能在裴廷生日上,还个差不多的礼。   知道裴廷一出手就是十多万的重机车,顾宝其实挺有负担的。   顾家是他初中时突然发达,他也从一个家境比较优裕的小少年,成为一个真正的富二代。   即使他拒绝了这份礼物,裴廷都在上面刻了他的名字,不可能退货,还很扫兴。顾宝只能另作打算,汤玉美要是知道他收下了这礼物,大概率打断他的腿。   就好愁,都想去知乎发求助,朋友太有钱了怎么办?   回到座位上,顾宝的手机就没消停过,父母,杨扶风,还有范娇都给他打了电话,祝他生日快乐。   范娇神神秘秘,说给他个惊喜。在范娇跟他通话时,对面的裴廷起身,说出去抽根烟,顾宝好奇范娇的惊喜,漫不经心地点了头。   很快,顾宝就知道范娇的惊喜是什么了。   范娇挂了电话后,顾宝微信上收到了一张照片,叫他猛地站起来。   他的女朋友拍了张学校大门口的图给他,说明此刻已经在校门口。   这惊喜太大,让顾宝感动得不知所措,他没想到范娇竟然从国外回来,只为了给他庆生。   今天的幸福预支过多,他过于快乐。   他找到餐厅外,裴廷正孤寂站在廊下,呼出一口香烟。顾宝朝他跑来,裴廷愣了愣,下意识张开手臂,想把这枚宝纳入怀中。   顾宝双手扶着裴廷的手臂,刹住了车。他脸颊泛红,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她来找我了!”   裴廷立刻就懂了,甚至无需顾宝说出那个名字。   顾宝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我的天啦,娇娇是坐了多久的飞机,好辛苦。”   裴廷双臂垂下,背到身后,顾宝手上落了空,也没在意,他转而捧住自己的脸,渐渐红透:“她还给我发了房间号。”   裴廷右手合拢,香烟烫进手心,激痛下,皮焦肉绽。他好似不觉,甚至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是吗,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她在哪个酒店?”   顾宝眼神飘忽:“还要回宿舍吹个蜡烛,怎么办,好像很对不起王辉他们,他们特意给我定的蛋糕,我今天一天都没什时间跟他们一起。”   裴廷说,没事,男人都会理解的,女朋友重要。   顾宝问他:“哥,你要不要来我们宿舍,分一块蛋糕。”   裴廷说不用了,他今晚还要早点回去,不然明日早起会累。   顾宝被松回学校,进宿舍,王辉和谢安躲在门后拉彩带筒,噼里啪啦,他们高唱着生日快乐,鬼哭狼嚎,把隔壁宿舍的都惊动了,过来分了块蛋糕。   得知顾宝女朋友来以后,他今晚要去酒店陪女友,都酸得要命。   复明偷偷往顾宝手里塞了个套,叫顾宝跟握了火种一样,丢也不是,收也不是,最后丢回复明床上,大声道:“我不需要!”   谢安把顾宝掼到床上,挠他痒痒:“我想要,我需要,我都十九了!你这个未成年身在福中不知福!”   与顾宝这边的热闹不同,裴廷站在车边,重新掏了支烟出来抽,看着顾宝的学校大门。   掌心里一块深红,烫得狠了,不知这次愈合需要多久。   他打开后车座,将藏在里面的蛋糕和鲜花取出。他坐在后座,开着车门,打开蛋糕盒,自己尝了一口。   为了顾宝的生日,不止学了新曲,还在厨房练习了一个礼拜,叫擅长点心的五嫂教会了他如何制作蛋糕。   雪白的奶油上,一笔一画地在表层写下了生日快乐,内芯是草莓,黄桃,和巧克力。   一块块夹芯的糕层中,被他用巧克力写了无数句,顾宝,我喜欢你。   就像重机车上,顾宝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属于他名字的刻印。   他吃下了这份蛋糕,没能吃完,他从来也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这蛋糕没做好,甜得发苦。   咚的一声,他把蛋糕扔进了垃圾桶里,连带着那束鲜花一起。 第32章   裴廷回家冲澡,换好睡衣后,才到楼下问五嫂要医药箱。掌心那点火辣,虽不太疼,存在感却鲜明,叫人恼火。   尤其提醒了他,这是为了什么才留下的。   五嫂大惊小怪,以为他哪里受了重伤。裴廷敷衍几句,便拿着药上楼。药物作用下,痛楚减缓许多,心头阴霾未散,依旧沉郁。   裴廷想忙公事,在发现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后,他拿上烟,走到书房连接的阳台处。那里有盏星星灯,顾宝带过来的。   他说这里太暗,怎么也不按个灯。裴廷答平日不常用这个阳台,有灯没灯都无所谓。   顾宝说,有星星啊,可以看星星。掀开落地窗帘,顾宝探身出去,只看见城市里被污染的大气层,别说星星,连月亮都是朦胧的,景色不算很好。   裴廷跟着一起探身,故意问,星星在哪?他发现自己跟顾宝在一块时,常常变得恶劣,热衷于看人吃瘪。   第二日,星星就来了,顾宝吸着奶茶,提着一盏红色的灯,像姑娘家会送闺蜜的玩意,又似童话故事里的道具,不知从哪翻出来的。   顾宝把灯放在阳台那,说以后就有星星了。   裴廷坐在阳台抽烟,把灯打开,暖黄的光从镂空形状的孔洞中,落满了阳台,一地的星星。   他一根一根地抽,很快就没了半包烟。掏出手机,反复点开微信,又关上。他都觉得自己无聊,又何必。   罢了,连蛋糕和鲜花都能扔掉,不如将感情收拾收拾。他没自虐癖好,被烟头烫上一次,就已经知道疼。   这些时日范娇不在,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知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裴廷难得放松,什么事也没做,耗掉了大半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又热闹起来。如果不是知道顾宝今晚一定陪着女朋友,裴廷肯定以为顾宝来了。   顾宝仿佛拥有的特殊天赋,他身边总是热闹的,跟裴廷不一样。   他们从来都不是相似的人,就像两个极端,上帝开了个玩笑,让他碰到了顾宝。   这个人生里的意外。   裴廷心想,顾宝今晚在做什么,跟范娇一起吗,会不会闹出什么意外。比如未婚先孕,大学生子。   要是搁在以往,裴廷肯定想要管教。   只是他如今心里有鬼,真要制止,也是出于私欲。他留在顾宝身边,已经是对自己最大的放纵,真动手去干涉顾宝的爱情,他还没下作到这种地步。   即便光是想象今夜,都叫裴廷痛苦万分。   幻想走进现实,他真的听到了顾宝的声音,一声声的哥,从书房门外透了进来。   裴廷扭头望着声音来源处,书房门把手被拧开,手里拿着盒子的顾宝走了近啦,一边走一边嘟囔:“我还以为你睡了,五嫂说你没睡,那你走得这么急啊,连块蛋糕都不肯吃。”   顾宝走到了落地窗前,瞧裴廷一脸震惊,难得情绪外露,他乐了,咧出一口白牙:“你怎么跟见了鬼一样,干嘛,我现在十七岁了,是不是比前一天更帅了?”   说完,他抬手看表,惊叫了声:“靠,时间快过了,赶紧关灯。”   顾宝把灯关了,借着阳台那点小星星,磕磕碰碰走到裴廷面前,还撞到膝盖,疼得他倒抽气。   裴廷全程都没出声,好似他一但说话,就会惊破这场美好的夜梦。他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眼前的顾宝,捧着一小块切好的蛋糕,上面还有完整的巧克力牌,写着生日快乐。   一根粉红细小的蜡烛,被顾宝点燃了,摇摇晃晃的烛光,柔和了顾宝的脸颊,些许婴儿肥的轮廓,粉色的唇,翘而纤长的睫,一如初见,那么美好。   顾宝把蛋糕捧到裴廷面前,笑着说:“十二点还没过,生日愿望还有效。裴廷,我的愿望,分你一半。”   发觉裴廷始终没有动作,顾宝急了:“快呀,还有一分钟今天就过去了!”   裴廷伸手掐住了顾宝的脸,将人掐得龇牙咧嘴,大声喊疼,裴廷才停下,心想,不是幻觉,他还以为他疯了呢。   顾宝捂着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好心没有好报,分愿望给裴廷,这人还让自己疼。   裴廷终于开口,几分沙哑:“谁跟你说愿望能分的。”   “你不管嘛,来,三二一,闭眼许愿。”顾宝说完,赶紧合上眼。   手机震动起来,提醒着十二点已过,蜡烛被吹灭,微甜的奶油,蜡烛微焦的气息,昏暗环境里,蹲在身前的人。   裴廷安静缱绻地望着闭着眼的顾宝,难得透露些许情深,只因顾宝看不见,也不会知道。   顾宝睁开眼,笑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裴廷答不告诉你,顾宝噘嘴,嫌他小气。   裴廷许的愿望很简单,却又很难。他希望面前这个人,能留在自己身边,能属于他,或者……能够拥有片刻,都很好。   要是顾宝知道,他将他分过来的愿望,许在这上面,会不会吓坏,又觉得他卑鄙。   顾宝打开灯,光明来得突然。顾宝手指抹了笔奶油到裴廷脸上,下一秒躲得远远的:“别想着拿蛋糕砸我,这可是我千辛万苦从室友手里保留下来的,差点当不成兄弟。”   裴廷喜净,脸上沾了奶油,却生不起气。又或者说,自从顾宝今天能出现在他面前,注定将他的心煮成一锅绵软的春水,把他烫化,怎么也生不起气。   顾宝把蛋糕端到裴廷面前:“吃吧。”   裴廷拿着叉子,一口口把蛋糕往嘴里送。数个小时前,他的味蕾被蛋糕伤得半死不活,数个小时后,又重新被蛋糕复活。   他品到了前所未有的香甜,柔软,没有比这更好吃的蛋糕了。   好吃到裴廷说:“是哪家买的?”   顾宝难得见他对甜食感兴趣,舔了下手指上的奶油:“你喜欢这种?回去我问问复明,蛋糕是他定的。”   顾宝觉得味道一般,既然裴廷喜欢,以后经常买来哄裴廷就是了。   眼前的裴廷,看起来心情真好,他也觉得开心。   裴廷甚至把生日快乐那个巧克力牌,都吞吃入腹,要不是顾宝都尝过味道,都要觉得裴廷吃的是什么珍馐。   顾宝窝进自己的专属座位,忙了一天,已经困了。听到裴廷问他:“你怎么回来了?范娇呢?”   “娇娇在酒店,她累了一天,倒时差呢。”顾宝身体都陷入了懒人沙发里,眼皮都要黏在一块了。   顾宝:“而且今天是我妈的受难日,怎么能不回来陪她。再说了,你不是还没吃我的蛋糕吗,本来以为你已经休息了,都不打算上来,五嫂说你没睡,正好一起吹个蜡烛。”   裴廷觉得是时候给五嫂涨工资了,过年再包个大红包,他试探性地问:“我以为你会陪范娇。”   顾宝勉强睁开眼睛,有点苦恼道:“你怎么跟复明一样,我怎么陪她,酒店就一张床,我睡沙发啊。”   裴廷不继续说了,再说就是自虐。   看顾宝已经开始打哈欠,裴廷走过去,把顾宝从沙发里捞了起来:“回去陪你妈妈吧,不过这么晚了,她会不会已经睡了。”   汤玉美的确睡了,睡前甚至敷了张昂贵的面膜。   那些精华都没吸收,就被讨债鬼顾宝吵醒。吓得她大半夜的,以为家里进贼,楼下这么多动静。   顾正高尔夫球杆都捏在手里,胆战心惊的夫妻俩看见到楼下的顾宝,统一战线,训了儿子一通,说他以后回家,别大半夜的,顾正严肃道:“知道你妈吓成什么样了吗?!”   说着还揽过娇妻的肩膀,任由老婆的面膜水糊了自己一肩膀。   汤玉美在老公怀里还柔柔弱弱,在顾宝面前就凶得要命,掐着人的耳朵:“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知道打个电话!”   凶完以后又问:“蛋糕吃了吗,肚子饿不饿?给你下碗面吃?”   顾宝傻笑着抱住了自己的妈妈:“不饿,吃了好多蛋糕,我煮面给你吃啊,你的乖儿子才学了一手。”   汤玉美:“不要,我减肥。”   顾正依然肃着脸,把球杆放到一边:“宝宝,爸爸有点饿。”   最后顾宝拿手半生不熟的面,糊焦的煎鸡蛋,都被顾正和汤玉美分吃了。   汤玉美嘴上说着难吃,实际一口都没落下。   吃完面,汤玉美拿了个红包出来,里面是她回老家求来的红符,说是能保佑人平平安安。   汤玉美看着顾宝:“乖仔好像才从妈妈肚子里出来,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顾宝捏着红包:“是啊,乖仔都能谈恋爱了。”   汤玉美虎着脸:“你敢!”   顾宝不服气:“妈,我爸追你的时候,你才十七吧!”   汤玉美:“那是因为你爸帅,你外公说,这么帅的男人难得傻了,落到咱们家来,不赶紧抓紧,哪里能把你生得这么好看。”   “你妈妈有眼光,你该知道感恩!”汤玉美说。   顾正在旁边咳嗽:“老婆,我听着呢。”   汤玉美温情款款道:“没,我说我们儿子傻。”   顾宝:“……”老妈,我也听着呢。 第33章   范娇这次回国,没能待多久。背着父母私会男友,一觉醒来才发现男友不在,只有桌上男友给买的温热早餐。   她一天天都安排好了,陪顾宝,找朋友,最后还是要回家。   想到昨晚顾宝没留下来,范娇觉得顾宝尊重自己,又有点失落。和顾宝交往的过程里,不是没有快乐,就是觉得顾宝好像没有那么喜欢她。   女孩总是患得患失,异地更无安全感。   在酒店待了会,顾宝来了,陪她逛街,吃饭,再送她回家。   范娇跟顾宝同班了三年,知道顾宝是个活泼性子。只是在她面前,挺稳重收敛,明明比她小,却总是作出大人的模样。   不能说不好,就觉得顾宝跟她恋爱以后,没法放开,两人隔了层一样。   不知顾宝和别人相处时是不是这个样子,不过她到底是女朋友,顾宝要是对她和对别人一视同仁,那才叫奇怪。   成熟稳重的顾宝送完早餐,发现女友还未起床,只好回家睡大觉。   他这个行为要是叫范娇的闺蜜团知道了,定会打上负分,标上直男。   一觉醒来,陪女友逛断腿,送到家,又去了趟裴廷带他去过的理疗店。   那里针对肌肉酸痛的按摩套餐有奇效,让顾宝年纪轻轻就迷上了养生。   他用的裴廷的会员卡,时时往里面充钱,去了一次充一次,久而久之,里面的钱不减反增。   裴廷在公司里收到了短信提醒,会心一笑。   如果可以,他想将所有会员卡给顾宝用,又或者直接给他银行卡,每一笔消费信息,顾宝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都能看见,想要知道。   他知道自己有强烈的控制欲,也一直在收敛,压抑着这些想法。   无法想象,要是有日他能对顾宝为所欲为,他会做出什么来。   顾宝在理疗店欲生欲死,室友在聊天群打探情况,问他女友在怀,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逛街的时候很痛苦,休息的时候很快乐,这大约都是直男的通病。   在服装店里,顾宝陪着一窝中年男士坐在沙发上,每个人的表情都非常沉重,麻木,如出一辙,仿佛交代顾宝婚后的日子。   他觉得约会最好找个能消磨时间的地方,电影院就不错,或者有Wi-Fi的奶茶店,能联机打游戏的那种。   当然,想是这么想,说就不敢说。他在范娇面前可稳重了,是个值得依靠的男友,移动的提重机,靠谱的点评家。   好歹他眼光不错,分得清直筒裤和阔腿裤的区别。   陪了范娇几天,直到把人送去机场,顾宝已经逃了几节课,都叫王辉帮他答到。   王辉说你哥严谨,不知从哪搞到了学校兼职群,在里面雇了个人,帮你代课。   顾宝很吃惊,没想到裴廷贴心到这种程度,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还不宠成二世祖啊。   得亏顾宝不清楚裴廷的心思,要是他知道裴廷在喜欢他的情况下,明知道他去陪女友,还操心帮他收拾残局,他一定觉得裴廷更可怕。   顾宝问王辉:“我哥怎么知道我没来上课?”   裴廷对他的态度,从来是该惯惯,该说说,管他管得跟儿子一样。   知道他为了恋爱逃课,竟然都不说他?   王辉说:“你哥来学校找过你,发现你不在,问了几句,我就给他说了,转头他就帮你找了代课。顾宝,你这哥从哪领的,也给我发一个呗?”   顾宝笑骂了句滚,说这独一无二,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彩票,没得领。   吃过午饭,回到宿舍,顾宝逃避心理地跟谢安打了几把游戏。谢安太菜,一人拖累了全队,顾宝药都嗑完了,龙还没打下来,气得他从椅子上伸脚踢谢安屁股。   谢安嗷了一声,说男人的尊严,屁股不可侵犯,说着就裹着顾宝滚到了床上,嘻嘻哈哈地打闹。   复明在床上看剧,嫌他们吵,飞了个拖鞋过来,正中谢安金贵的屁股。   谢安转身就去跟宿舍老大纠缠,企图挑战权威,被大佬掀翻在床,狠搓屁股,糟践其尊严。   顾宝在床上笑到肚子痛,只是他心里有事,连笑的时间都没平常久。   消磨上足够的时间,顾宝拿上手机,提了水壶,走到打热水的地方拨出电话。   隔壁女生宿舍楼跟男生宿舍是连着的建筑物,中间有个过道,男生这边的门锁起,平日里总能看见小情侣在半透明的门前依依不舍,仿若牛郎织女,中间那道门是王母娘娘划开的银河。   时间正是傍晚,小情侣都没出来依依不舍。   这块地方信号最好,总能瞧见夜晚对面有女生穿着睡衣,披着外套深夜电话,大约是给异地的男友。   遇到分手了,哭得男生宿舍楼都听得见。   顾宝也喜欢打电话,不是给范娇,而是给裴廷。   范娇在国外,常用视频聊天,给裴廷打电话,是裴廷给他养出来的习惯。   虽然裴廷的原话是说,有急事打电话,不急微信联系,顾宝却在那以后,经常给裴廷打电话,一个月里,套餐送的三百分钟国内电话都不够顾宝用的。   通常裴廷会接,如果不接,会直接挂断,微信上解释一句。   这次久久没接,一通两通,三四通都没接。   这是让顾宝进宫面圣,龙颜大怒了。   顾宝垂死挣扎,切入微信聊天,发了个聊五块钱天的表情包,再打个红包。   可可爱爱,乖巧伶俐。   裴廷没点开红宝,反而发了个压缩包过来。   代课帮顾宝上了五天课,裴廷另花一笔钱,请人记好课堂笔记,做成文件,拷下老师的课件内容,一并发给顾宝。   顾宝又感动有害怕,小心试探了句哥,你真好。   裴廷还是没说话。   顾宝诚恳认错,并表示自己再也不会了。   裴廷冷淡道:“陪女友重要,考试和前途哪里比得上女朋友。”   “以后你出社会,面试官看的是你恋爱战绩,不是专业能力。”   顾宝觉得没那么严重,裴廷实在大题小作。再说了,他以后不会去应聘其他公司,他只会继承家业。   说实话,他自认为在富二代里,他也算有出息,没有酒后驾驶,更无不良嗜好,还考上了重本大学,还要他怎么样,不过逃个课而已。   更何况,一个礼拜的课,补补就回来了。   这大概是家庭富裕,被娇宠孩子的通病,太有底气,只因无论如何,都有家底在后面撑着,对很多事情都不会太上心,活得懒散,随遇而安,毫无危机感。   裴廷同人相处这么久,顾宝的臭毛病一眼可知。   这事不是因为顾宝为了女友逃课一个礼拜,而是透过现象看本质,顾宝对自己的学业不算在乎,往更深处去理解,这人没有要培养自己能力的意识。   这么多日了,才发现自己给他请了代课,说明这些时日,他从未问过学业的事情。   不用想,他也知道顾宝心里在念叨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过份严厉,对他严苛。表面听话知错,实际转头就忘。   要是裴廷再狠心些,他可以宠着顾宝,把人教养成金丝鸟,经不起外面任何风吹雨打。   也许等到顾家不能护着他的那天,他可以将人折在手中,藏在怀里,做属于他裴廷的宝。   裴廷到底没舍得。   他在适当的时候,提醒顾宝,教育顾宝,希望人走上正道,过得顺遂。   可惜他身份尴尬,说重了顾宝嫌他无趣,同他疏远,   分明是无法拥有,肆意去爱的对象,却比养儿子还费心,真是造孽。   再看操心的对象,没心没肺地约他明天见面,他发现一家真人cs,好像很好玩,宿舍的人都去,还要在外过夜。   问裴廷去不去。   裴廷说不去,撂下手机,没空陪孩子过家家,忙去了。   夜色渐深,手机一早没了电,裴廷坐在办公室里翻看文件。   父亲最近给他换了个部门,给他升职,叫他管了一批人。   当然有人不服,觉得他凭关系上位。越是叫人不服,就越要做出成绩。知道父亲有意磨练,裴廷更要认真工作,彻底了解公司上下的运作,到时才不容易被人糊弄。   他忙起来是真的忙,一天恨不得有四十五个小时。   眼睛注视电脑太久,疲惫不堪。   玻璃门被人敲了几下,倒霉孩子提着日式料理和珍珠奶茶,被保安提溜进来。   原来是顾宝在公司大楼底下贼眉鼠眼,鬼鬼祟祟,保安见他深夜在这徘徊,想要抓他去公安局。   顾宝反抗时摔破了一杯奶茶,湿了半管裤子,委委屈屈地报出裴廷大名,说自己是他弟弟,不是贼。   敬职敬守的保安就把人带上来了,叫裴廷认一认。   得知裴廷真的认识此人,保安还惶恐不安,鞠躬道歉,说自己不是有意的,生怕裴廷迁怒。   裴廷客客气气送走了保安,还给人塞了一包烟,说辛苦了。   顾宝在旁边看完全程,更委屈了。   刚才保安动作粗暴,扭得他胳膊生疼,衣服扣子都被扯坏了一枚。   不指望裴廷为他说话,也不必这么顺着保安吧,简直就像在夸人干得漂亮,把他收拾了一顿似的。 第34章   送走保安,再一转头,裴廷觉出顾宝眼中的深深委屈,解释道:“前阵子这座办公楼进了小偷,所以保安比较敏感。”   顾宝浑身散发着奶茶味,揉了揉肩膀,低落地哦了声。   他这番动作,当然是做给裴廷看了,裴廷心知肚明,却依然如顾宝所愿,问道:“怎么了,你这裤子怎么回事?”   顾宝添油加醋,把保安捉拿他的画面,描述得跟电影的惊险现场般,还把自己被扯落扣子的衣服指给裴廷看。   裴廷目光在他锁骨与小半片白皙的胸膛掠过,问:“伤到了吗?”   “胳膊有点痛,可能扭到了。”顾宝没那么气了,他本来就只是想裴廷关心他,既然关心到位,那点不高兴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觉得保安这么无礼的举动,也情有可原。   要不然,他真是坏人怎么办,裴廷经常独自一人在这加班呢,多危险啊。   裴廷皱眉,叫顾宝过去,抓着胳膊试探性地掰了几下,问他痛不痛。顾宝笑了:“你好像许叔哦。”   许叔就是他们常去的那家理疗店的店长,给人整骨经验丰富。   裴廷说:“就是跟许叔学的。”又掐了几个位置:“疼吗?”   顾宝嘻嘻笑,说痒。   裴廷明白了,刚才说疼是跟他装可怜呢,保安是特意找来的退伍军人,真认真跟顾宝动粗,怕也轮不到顾宝上来同他相认,更无法娇气地跟他喊疼。   确认这人是在做戏,裴廷松了手,放下心的同时又觉得被他气得想笑。   坐回椅子上,重新翻弄文件,裴廷说:“你来做什么?”   发觉裴廷冷了下来,宣告着苦肉计失效。顾宝把日式料理放在裴廷桌上,也不急着凑上去说话,转身去找洗手间,先洗掉裤子上的粘腻再说。   裴廷以为顾宝受不住冷遇,发脾气要走。他强忍着没去拦,顾宝犯得是原则性问题,这次不能轻易叫人过关。   可人真走了,裴廷更无法专心公事。推开文件,他扶额长叹一声,打开食物袋子,是他爱去的那家料理店。   一年多的相处,何止是他对顾宝增加了许多了解,反过来也同样,顾宝记住裴廷许多喜好,只是不知道裴廷最喜欢的,是他自己。   料理可怜地挤在透明盒中,沙拉糊得到处都是。   洗手间里,顾宝一边清理裤子,一边乱七八糟地替裴廷庆幸,起码他不会找裴廷麻烦。   顾宝没说谎,他的确跟保安撕扯了番。幸好是他遇到了这种事,要是来的是大老板,被这样弄了,还合不合作了。   果然还是要提醒裴廷,和保安说说,别急赤白脸,对人动粗。   不过顾宝也不想想,哪个大老板会三更半夜来这边,搞办公室激情吗。   顾宝回忆起裴廷的脸色,本想揣摩圣意,注意力却成功跑偏。   他发现裴廷的黑眼圈很重,年纪轻轻的,这么呕心沥血做什么。   裴家那么有钱,裴叔叔看起来也很祥和,怎么就对独生子这么严厉。   再操劳下去,裴廷会不会秃头啊?   秃头就算了,要是过劳了怎么办,不行,下次跟裴叔叔下棋的时候,得拐弯抹角地提一下。   顾宝心里愁着裴廷,把半个裤脚都打湿了,勉强拧干,走回办公室。   走廊上的声控灯闪缩着,一下一下,顾宝加速了步伐,拐角就是办公楼的入口。   哪知道办公室灯都关了,硕大的办公室蓝幽幽的,只有应急通道的指示灯还亮着。   顾宝推门而入,不敢相信裴廷真的丢下他了。   难道是故意恶搞他?顾宝加大音量:“哥,你在哪?”   叮咚,不知是谁的电脑亮了起来,蓝光打到顾宝身上,他冷汗都出来了,脑子里闪过各种办公室相关的恐怖电影,从电脑里爬出来的女人,而那提示声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急促,跟催命一样。   裴廷去哪了?   刚刚不是还在这吗?   难道他见到的不是裴廷本人?   三个质疑快将顾宝的小胆吓破了,他转身想走出去,胳膊却碰到了一个圆形的物体,那东西砸了出去,滚在了地上,咕噜噜的,就像一颗人的脑袋。   顾宝腿都软了,他下意识往后退,腰部撞上了椅子,毛绒绒的东西,碰在了他手上,还有丝丝的凉意,蹿进了他脖子里。   他被吓哭了,脚软成了虾米,人在受惊过度的时候,叫也叫不出来,动也动不了。   昏暗的视野里,那颗圆形的玩意就像颗脑袋,直直地盯着他。   楼下的裴廷,提着袋子,走向了保安们,言简意骇地交代,以后即使有怀疑的对象,也该问清楚,不要随便动手。   那个保安没想到裴廷竟然还秋后算账,一边抹汗,一边尴尬地笑了笑。   他哪知裴廷是冷酷老派的家长款,孩子是要教训,但不能真被欺负了。   保安本来就已经后悔今晚的冲动,好在裴廷也没有过多谴责的意思,甚至说完后,表示支持他们的工作,一会就有夜宵送来,吃了守夜,肚子不空,人会暖点。   裴廷说完打算离开,脚步一停,他问保安:“刚才那个小孩,就是我弟弟。他走的时候,看起来是不是很不高兴?”   保安茫然地看他:“裴先生,你弟弟没下来啊?”   裴廷一愣,明白过来,他转身大步朝电梯走去。顾宝就是个胆小的,还爱看鬼片,又极容易被鬼片吓到。   拖着他一起看时,常常吓得小脸苍白。弄得裴廷知道他要看哪部,会提前把那部电影看完,等到了恐怖刺激的地方,给顾宝预警,捂人眼睛。   电梯今日下来得格外缓慢,虽说心里觉得顾宝不太可能被吓到,但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裴廷重重地按了几下电梯键,最后脚下一旋,快步迈向楼梯,手上解开西装外套,挽在臂中,三步并做两步,一口气跑上三楼。   办公室里很暗,有个职工经常不关电脑就下班,此时那台电脑亮着,办公室里却没人。   难道是保安弄错了,顾宝已经走了?   裴廷打开灯,大声道:“顾宝?!”   他看到地上有颗篮球,公司注重职员的身心健康,有专门的食堂,也有健身房,还有篮球场,职工们下班以后,都会去打打球放松一下。   裴廷捡起那个球,放回桌上,转过拐角,终于发现顾宝。   顾宝蹲在地上,脑袋埋在手臂里,缩成一团,吓成鹌鹑。   裴廷放轻脚步,小声道:“顾宝,你在这里干什么?”   顾宝哆哆嗦嗦地抬头,双眸水润,战战兢兢:“你去哪了?”   裴廷走过去,想拉人起来:“我以为你走了,所以准备下班。”   顾宝起不来,腿还软着,被裴廷一拉,撞进人怀里,被抱了个满怀。   他红着眼说:“吓死我了。”   扭头一看,那仿佛是头发的可疑物品,是件外套,朋克的皮衣,很多流苏。   再望那台电脑,正常屏幕,没有奇怪的事物。还有那颗被裴廷放在桌上的篮球,误会一个个解开,顾宝才觉得周身暖了过来。   回神后,才发现裴廷一直把他抱着,手在他背心上一下下捋。   顾宝立刻弹开,别扭地解释:“那什么,我就,嗯……果然还是受了内伤,所以蹲在这里,你们保安,管一管。”   说完又觉得把这锅推给保安不太好:“算了,不必教训了,我觉得他今晚应该会反省自己。”   裴廷看他吓得一脑袋冷汗,也不拆穿,把外套递给他:“穿上。”   顾宝推开裴廷的手,男生死要面子,他想证明自己没事,却忘了人霉起来喝水都塞牙。   被绊倒的那刻,顾宝终于醒悟过来,他今夜不宜出门,出门必受重伤。   裴廷看着地上的倒霉孩子,叹了口气:“你是电视剧女主吗?今年都不流行平地摔了。”   顾宝眼泪花都出来了,因为裴廷说风凉话:“我脚肯定扭到了,你还说我!”   顾宝生气了。   裴廷掀开顾宝的裤脚,发现那里湿答答的,问怎么回事。顾宝说失去洗奶茶,保安把他的奶茶打翻了,本来想和裴廷一起喝的。   再看那红肿的脚踝,就知顾宝所言非虚。裴廷说:“你刚才走是为了洗裤子?”   顾宝:“嗯,我回来你就不见了,我以为你很生我气。”   再大的气,现在也没了。   裴廷蹲在顾宝身前:“上来,背你。”   顾宝不矫情,麻利地爬上了裴廷的背脊,被人轻轻松松地背了起来。裴廷掂了掂他的体重,说:“多吃点饭,太轻了。”   他嫌顾宝过瘦,顾宝趴在裴廷身上,知道今夜是成功过关了,就开始放肆:“我也觉得我不够胖,得多喝几杯奶茶。”   “奶茶你不喝吗,给我吧,里面的珍珠很好吃。”顾宝在裴廷背上说。   裴廷:“老实点,别惦记奶茶了,想想你的脚还能不能出去玩。不能出去也好,这周的课落下这么多,乖乖补课。”   顾宝蔫了,手指报复性地扯了扯裴廷的头发,手指张开一看,没多少落发,看来不必担心裴廷英年早秃。   裴廷对受伤的顾宝容忍度奇高,背进电梯,面不改色地迎着保安惊讶的眼神,直达地下停车场。   这是顾宝长大以后,第一次被背。   从前都是顾正背他,裴廷可太有安全感了,他都要提前羡慕裴廷的孩子。   裴廷会娶什么样的妻子呢,像杨小姐那样的大美人吗,他们两个生下来的孩子应该会很乖吧。   等他和范娇有了孩子,一定要让两个小家伙联姻。   这样他就能跟裴廷当一辈子的好兄弟,老了能够一起去爬山,去钓鱼。   他比裴廷年纪小,到时候裴廷老到走不动路了,就像今天裴廷背他一样,他也会推着裴廷的轮椅去小公园,两个老头子一块晒太阳。   想到那个画面,顾宝都乐死了。   裴廷感觉到顾宝在笑,问他笑什么。顾宝凑到裴廷耳边悄悄地说:“哥,我们要好一辈子。” 第35章   温热的吐息抚过裴廷耳廓,熟悉的声音说着诱人话语。   裴廷明知顾宝不是这个意思,却忍不住沉迷其中,假装收到了顾宝的表白,他苦涩地自我欺骗,用满腔深情给予了意义不同的回答:“嗯,我们好一辈子。”   顾宝的脚踝扭伤有点严重,别说真人cs这种激烈运动,起码要静养一周,等脚踝的肿胀消下去再说。   他正是好动的年纪,听到不能去玩,简直天大打击。裴廷瞧他的模样有点心疼,问许医生:“叔,你看他这个脚,又没什么能快点好的方法。”   许叔瞧了裴廷一眼:“一会我给你开个药酒,你给小顾揉几天,怎么揉我教你。”   顾宝心想,裴廷都忙死了,哪有功夫来管他的脚,他自己揉就好。   还没说话,就听见裴廷干净利落地应了声好。   “不好!”顾宝打断道:“哥最近很忙,我自己也能按。”   不用裴廷说,许叔就道:“你按?你这么怕疼,肯定不老实揉,别浪费我的蛇酒了,材料很贵。”   听到原材料是蛇,顾宝就毛毛的:“那就不揉了,就是扭伤,又不是骨折,搞得这么大阵仗干嘛。”   裴廷并不理会顾宝的意见,拉着许叔出去,把顾宝一个人撂在房间里,十几分钟后,便提着袋子进来,里面有药酒,味道挺大,顾宝嫌臭,更不想用。   实际上不过是不想裴廷来回奔波,劳心劳累。   即使他的学校与裴家相隔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但他瞧得出裴廷最近有多累。   只是裴廷这个人,一旦决定好的事情,好似没有顾宝反对的余地。   果然,顾宝找了一堆理由,被裴廷一一驳回。见顾宝为难得脸都皱紧了,裴廷把药酒放到一边,去揉顾宝的头发:“好了,就按个几天,不算麻烦。”   顾宝:“我不想让你跑来跑去,你本来就忙,没必要过来照顾我,而且从你家来学校,这么远的路,来回开车不累吗?”   “我已经从裴家搬出来了。”裴廷平静地丢出了这个惊天雷。   顾宝果然被震住了:“搬去哪?”   他的第一反应是,他以后回小区都不能坐裴廷的车了。车不是重点,重点是裴廷搬家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他说,难道他不是裴廷最好的朋友吗?   裴廷以后不来接他的话,那他们还怎么一起玩,联系会不会变少。他才说了要当好朋友一辈子,裴廷就偷偷瞒着他搬家?   裴廷不知道顾宝的心理活动,但从脸上多少能看出来点。   他说:“本来打算跟你说,那时候去你学校找你,你室友说你找女朋友去了,没在学校。”   顾宝:“你都搬好了?”   “嗯。”裴廷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全然不把顾宝心虚又恼怒的眼神放在心上。   顾宝:“乔迁宴都吃了?”还没他的份。   裴廷逗他:“吃了,是你最喜欢的火锅,五嫂还送来她新做的小龙虾。”   顾宝捶着胸口,痛心疾首:“有这种好事,竟然不叫我,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你那时陪你的女朋友,小龙虾哪有女友重要。”裴廷说得不算违心,以己度人,要是顾宝是他的小男友,哪怕有人间美味在诱惑他,也不如他同顾宝相处时间来的珍贵。   顾宝又问:“谁陪你吃的?”   这话说的,好像裴廷没有其他好友。裴廷一张嘴就吐出一串名字,人很多,很热闹,就是没他顾宝。   顾宝心里有点吃味,很酸。   他也知道裴廷有很多好友,他自己也和宿舍的人很好,但他觉得裴廷是最重要的好友。之前纪图也很重要,可是纪图伤透了他的心。   纪图一言不合就失联,好比抛家弃宝的渣男。   杨扶风自从上了大学以后,不知怎么就跟他疏远下来。   明明在一个大学,却很少见到。顾宝刚开始经常约杨扶风出去,都被杨扶风用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拒绝了。   顾宝又不是傻子,直接找到杨扶风,当面对峙。是他做错了事,他道歉,别让两个人的相处阴阳怪气的。   杨扶风只苦笑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   最终话也没说明白,两人的感情却淡了下来。以至于顾宝对裴廷这个朋友,都有种本能想要抓紧的感觉。   生怕哪天就被抛下了,这是纪图和杨扶风所给他带来的阴影。   那不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而是十多年相处下来,拥有彼此回忆和青春的至交。   顾宝怎么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样,三个人说散就散了。   最难过的时间,幸好有裴廷陪着他。   想到这里,顾宝忽然伸手握住裴廷的手,裴廷微怔,身子都僵了。   顾宝好似也觉得这样肉麻,转而像婴孩一样,攥紧了裴廷的一根手指:“哥,以后要是我做错了事,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千万别不理我。”   裴廷感觉到了顾宝脸上的不安,心说怎么可能打,疼都来不及。   “不会,你做了事,我会教你,会原谅你。”裴廷缓和语气道。   顾宝眼尾低垂:“嗯,我讨厌别人不清不楚地疏远,好像这么多年的感情,根本经不住考验,也不值钱,说断就断了。”   一句话吐露出他对杨扶风和纪图的怨气,怎么可能没有怨,但人家都不想跟他玩了,一直缠着,热脸贴冷屁股,没几个朋友是这么处的。   是男人就大大方方把事情说清楚了,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裴廷的手指在顾宝的掌心里勾了勾,叫顾宝感觉到细细麻麻的痒,他脸上的乌云散开,笑出来:“你干嘛啊!明知道我哪里都怕痒。”   “我不会疏远你,怕是你先不想跟我做朋友。”裴廷道。   顾宝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怎么可能,你这辈子都是我哥!”   裴廷苦笑,他不想当顾宝的哥,一点都不想。   顾宝目光落在裴廷的食指上,他一直觉得裴廷的手指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均匀,好似那些海报上的手,能衬上最昂贵的装饰品。   灵机一动,顾宝认为他知道要在裴廷生日的时候,送裴廷什么了。   接下来,就是想着该怎么存钱了。   裴廷新住址离A大还挺近的,比裴家到公司要方便些。而且裴廷本来就打算从家里搬出来,后来遇到顾宝,反而耽搁了。   高级公寓里,设计简约,景色和采光都极好,顾宝一瘸一拐地跟着裴廷回家,满脸惊叹地陷进了裴廷那昂贵的国外进口沙发里。   裴堡的设计看起来当然也很昂贵,不过是裴父的品味,大多家具都是木质的。   裴廷的新家看起来正合他的口味,还有宽大的电视机,他还看到电视机下方的柜子上,摆着游戏机和一堆光盘。   顾宝立刻从沙发坐起,走到那里翻光盘,都是他玩惯的几款游戏,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裴廷给他准备的。   顾宝都想亲裴廷两口了,这人怎么能这么贴心!   裴廷从厨房拿了听可乐出来,看见顾宝在那里翻游戏碟,皱眉道:“脚还想不想要了,跑来跑去。”   顾宝把游戏碟放下:“哥,今晚我要住这里。”   游戏碟里有款最新的,他还没玩过呢。   裴廷把可乐递给他,还将手机里的外卖页面打开:“不然你还想回学校?这个点了,宿管锁门了吧。看看要吃点什么,自己点。”   顾宝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快乐地点了披萨和炸鸡。   裴廷收起手机,弯腰,忽然把顾宝抱了起来。   顾宝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搂住了裴廷的脖子,懵逼道:“哥,你下次抱我说一声啊,吓我一跳。”   裴廷抱着顾宝,用脚踢开了其中一间卧室的门,顾宝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了个念头,这场面怎么像他是裴廷的压寨夫人?   与进房的粗野动作不同,裴廷把人放下来的动作,小心又轻柔。   “今晚你睡这里。”裴廷说。   顾宝环顾四周,发现这房间的风格和他在裴家待的那个角落很像,一看就是为他准备的。   “我天啦,哥你还为我准备了个房间!”顾宝感动道。   没参加乔迁宴算什么,裴廷那些朋友哪有他的待遇,他可是拥有专属的房间!   裴廷故意说:“这是客卧,谁都能来,不是专门给你的。”   顾宝扑到了那张床上,看见床头柜上有那盏星星灯和他买来的狗狗雕塑,卧室里的桌椅都是他在裴廷书房里用惯的:“我不信,这里都是我的东西,就是我的。”   裴廷也不跟他争:“去洗澡吧。”   顾宝坐起身,自然地朝裴廷张开了双手。   裴廷抱起手臂:“什么意思。”   顾宝奇怪道:“你不抱我过去吗?”   裴廷:“顾同学,我记得你只是脚扭了,不是断了。”   顾宝傻住,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刚才主动抱他进房间不是吗?现在又嫌他小题大做?   裴廷的心怎么跟海底针一样,叫人捉摸不透?   他不知道,裴廷抱他进房间,是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一点遐想,一些私心。   但抱顾宝进浴室,光是那个画面都得禁止想象,太过刺激。 第36章   进浴室前,先给脚踝上一次药。药酒搓在掌心,渐渐发热,看来功效的确很好。裴廷捉来顾宝的脚踝,置于膝上,铁血无情地一顿按摩,把顾宝折腾出猪叫,倒在沙发上哼哼唧唧,连眼泪都出来了。   这种时候,裴廷又觉得自己能够不喜欢顾宝一点了,就是个小破孩,怎么就叫人把一颗心都给了出去。   这个念头刚闪过,顾直男就坐起身,眼泪汪汪地对他下蛊:“哥,你就不能轻点吗?我是你弟,不是仇人。”   裴廷面无表情地用力,顾宝又哭着倒回了床上,另一只脚蹬在裴廷的腿上,不敢用力,又想报复,最终的结果就是脚趾抵在裴廷的腿侧,有一下没一下地踢,跟勾引似的。   顾宝放肆不到三秒,脚底就被裴廷重重一掐,伴随一句老实点,裴廷松开了他,起身离开房间。   他胳膊肘撑着起来,看着自己肿得跟猪蹄的脚,心疼得直想吹吹,韧带却不过关,没法操作成功。   裴廷走得急,顾宝在床上玩了会手机,连游戏都输赢两把了,裴廷还没出来。   顾宝扶着墙,垫着脚出去,脖子伸得长长,叫哥。他哥把自己关进了洗手间,水声不停,洗个手要这么久吗?   这时外卖来了,成功地引走了顾宝的注意力。   炸得喷香的鸡翅,芝士拉丝的披萨,顾宝坐在餐桌前吃得嘴巴油乎,再饮几口可乐,看着手机视频,觉得人生圆满,脚都没那么疼了。   吃到一半,顾宝才惦记起请客的裴廷,他用纸巾擦手擦嘴,身残志坚地找裴廷。   裴廷那里正好开门,试探性地往外看。他洗了澡,头发湿得淌水,下、身裹着浴巾,犹豫要不要出去。   顾宝没想到裴廷动作这么快:“哥,我还以为你就洗个手,怎么连澡都洗了。”   裴廷看到顾宝,不自在地将身子掩到半扇门后。顾宝恶趣味上来,他总觉得裴廷对于裸/露身体方面,有种强烈的羞涩感,让他忍不住起坏心思,想要恶作剧。   顾宝继续往里走,故意道:“哥,你怎么不穿衣服?”   裴廷果然脸红了,神情几分局促:“我忘了,平时我家里没人。”   顾宝心痒痒的,笑得跟调戏良家大闺女一样:“怕什么,你出来啊,我要是有你这身肌肉,天天光着,招福人类。”   裴廷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和调笑,沉默着没说话。   顾宝本就是逗逗裴廷,招惹人家,幼稚的行为就像小男生拉女孩小辫。不是真想叫人疼,只是让人在意他。   裴廷说:“去我房间,衣柜右手边第一扇门,里面有件深色的睡袍,拿过来给我。”   顾宝说:“内裤呢,不用帮你拿?”   裴廷的脸越来越红了,顾宝觉得这人快羞愤欲绝,反而更好玩,他还没见过裴廷这么不镇定的样子。   果然,裴廷用上了威胁的语气:“快去给我拿!”   顾宝以抱歉的眼光落在自己脚上:“我也想快啊,快不了,没关系,这屋没别的人,我又不介意。”   裴廷默了,顾宝觉得逗得差不多,刚想说好啦,帮你拿,浴室门却突然被人用力打开,裴廷热气腾腾地走出来,深深地望了顾宝一眼。   顾宝猝不及防,眼里映入一副美男出浴。怪不得当初在海滩,裴廷能勾得不少女生给他留电话号码。   与眼神的平静不同,裴廷大步逼近他,气势汹汹,顾宝脚疼,也跑不了,吓得他咽了咽,倒不觉得裴廷要打他,就是这架势很吓人。   裴廷逼得他近了,身上的热气仿佛要烧到顾宝身上,烫得人心慌。   顾宝身体都贴在墙上,紧张,惊讶,心跳乱七八糟,他屏息着,不知道裴廷要对他做什么。   裴廷什么也不做,就是手撑在顾宝身后的墙上,低头瞧他,看得专注,然后说了句话。   顾宝将那句话听进耳朵,经由大脑解析,呈现了一个更茫然的结果到他面前。   裴廷说,你应该要介意的。   他介意什么?   不管介意什么,下一瞬,裴廷敛了周身压迫感,跟平时一样,还抬手弹了下他的额头:“笨得要死。”   裴廷走后,顾宝无措地站在原地,慢吞吞地揉了揉脸,用力晃下脑袋:“振作点,瞎紧张什么,那是你哥。”   真的不怪他,只怪裴廷出浴后实在英俊,性感和荷尔蒙乱飘。要是这屋里的不是顾宝,怕也会被撩得小鹿乱撞。   裴廷进浴室洗澡是个意外,他认为下次给顾宝上药,得管好顾宝另一只蹄子,像今天跟个毛头小子般,狼狈躲进浴室的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裴廷穿好睡衣,看到餐桌上的残局,也知自己在浴室里待了有段时间。想到刚才在浴室里做过的事,裴廷就颇不自在。   幸好这屋有两间浴室,他叫顾宝用另一间。   顾宝收拾心神,出来客厅,坐在来继续吃披萨,听到裴廷的话,他问:“为什么?”   裴廷敷衍孩子:“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叫你用卧室那个你就用。”   顾宝嘴里的披萨都不香了:“你是不是怕我用你的东西,我不会乱用的。”   裴廷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住在这里,用的哪样不是我的?”   说的也是,只要裴廷不是嫌弃他就行。顾宝吸了口可乐,难得懂事问裴廷:“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   裴廷挑眉,觉得他懂事,没拒绝这个提议,把顾宝的换洗衣服都安排好了,包括内裤,放进了顾宝的房间。   进书房前,他说有事喊他,顾宝端坐在位置上,老实点头。   裴廷忙了几个钟头,他在办公室里的活本来就没做完,顾宝来找他,又把人带回家,耽误了点时间。   等合上电脑,裴廷吁了口气,看桌上的钟表,显示凌晨两点半。   他小心出门,却发现客厅的灯没关。硕大的沙发背,只在边缘露出点顾宝的卷毛。光线落在上面,暖融融的。   电视机开得很小声,裴廷在书房都没听见。   他走到沙发前,却发现顾宝已经睡着了,穿着宽大的短袖短裤,身子像婴孩一样蜷缩着,细白的腿缠着沙发上的毯子,腰部露出一截,安静又美好,浑身上下,都是裴廷的味道。   裴廷蹲在沙发前,目光肆意地落在顾宝身上,从上到下,心里涌起满足感的同时,又浮现无尽的空虚。   这人像是他的,又根本不可能是他的。   看的到,碰的到,就是得不到。   没有比这更折磨人的事了,偏偏让人……甘之如饴。   不懂喜欢他什么,又不知不喜欢他什么。   大概是一次眼神对视,一个笑容,一场拥抱,日积月累,最终成就无可救药的心动。   裴廷没有过多触碰顾宝,他低声喊醒顾宝,看他睁开眼,手指揉着眼皮。裴廷不知自己的神情有多柔软,只是此刻,他无法掩盖自己的心动。   他说,怎么不进去睡?   顾宝脸颊蹭着沙发,脚上动了动,牵扯到了脚踝,眉心皱起,没喊疼,只轻声道:“等你啊,几点了?”   裴廷问:“可以抱你吗?”   顾宝笑着说:“你不是嫌我麻烦,只是扭到,不是骨折吗?”   他下意识忽略了裴廷这句仿如绅士般的询问,不止是因为他脚踝扭伤的缘故。   而是因为裴廷想抱他,在这个时候,特别的想。   裴廷嗯了声,问他:“所以不给抱?”   顾宝坐起来,他困迷糊了,没办法仔细思考裴廷的话,只本能道:“抱就抱吧,我还懒得走。”   裴廷伸手抱他起来,却不像之前那样公主抱,而是抱小孩一样,将他紧紧拥进怀里。   顾宝清醒了点,不自在道:“怎么这个姿势啊?”   好像也没多奇怪,该死的身高差。   他被裴廷端到卧室后,已经彻底醒过来,坐在床上皱眉道:“下次别这么抱我了。”   裴廷没答话,顾宝迟疑说:“这样很奇怪,我又不是小孩了。”   他抬眼,看裴廷的表情。裴廷没什么表情,甚至也没看他:“好,下次不会了。”   顾宝心想自己是不是说的太生硬/了,他挽救般开口:“哥,我知道你老觉得我是个小孩,我不小了,再过一年都成年了,身高都有一米七五。”   他转过头,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哎呀,不是什么大事,算了,你想抱就……”   “不会。”裴廷打断了顾宝的话:“不会再这么抱你,我错了。”   顾宝尴尬道:“没这么严重吧,哪里就到错不错的程度,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廷语气很淡:“我明白,时间不早,你快点睡,明天我送你回学校。”   顾宝:“啊,不用,我明天放假,可以在你这住一天。”   裴廷说:“可是我不方便。”   顾宝愣了愣,裴廷话语里拒绝赶人的意思太明显,叫他心下一跳,咯噔一声。   裴廷就像明白他在想什么:“真的不方便,我有约会。”   顾宝回过神,惊异道:“约会?”   裴廷:“嗯,这次就不带你过去了。” 第37章   王辉平日不爱学习,极其擅长临时抱佛脚。周六一大早,他定了闹钟,打算去图书馆学习。磨蹭到了中午才起,洗漱穿衣,收拾好书本,床上其他人都还在蒙头大睡。   宿舍门被人打开了,顾宝一瘸一拐走进来。   这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出去,残了条腿回来。   王辉放下手里的书,刚想迎上去,就见人比亲哥还亲的哥,出现在顾宝身后。裴廷肩上背着顾宝的小背包,也没去扶顾宝,仍由对方走在前面。   不对,这气氛很不对,兄弟吵架?王辉指了指床上的复明和谢安,小声地对顾宝说:“他们游戏打到了半夜,你们小点声。”   他以为裴廷要留下来,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之前裴廷接顾宝时来得太早,还同复明他们打过游戏。   裴廷这个人放下架子来,还是很好相处。   而且游戏技术也很好,一教就上手,替顾宝将复明和谢安虐得体无完肤,小人得志的顾宝,紧挨着他哥的大腿,冲复明和谢安嚣张地笑,直把人笑得牙痒痒的,想揍,又被裴廷护着,动不得。   裴廷来到王辉面前,刚想说什么,坐在床上的顾宝就说:“哥,快一点了,你赶紧走吧,不然时间来不及。”   顾宝双手扶床,脸上看不出情绪地说。   裴廷也不理顾宝,把手上的药油交给了王辉,嘱咐他盯着顾宝,一天三次。   顾宝闻言,脸色更难看,却没说话,只盯着裴廷的背影,仿佛能在上面盯出个洞。   裴廷把药交给王辉,就走了,甚至没跟顾宝说句再见。   王辉察觉出空气中的气氛不对,宿舍门刚一掩上,顾宝就抓起床上的枕头丢了过去。   柔软的枕头,碰不出什么声音,就像顾宝充满愤怒的一砸,引不起愤怒对象的半点涟漪。   王辉捡起枕头,丢回顾宝床上:“幸好咱们的洁癖小安子昨天拖过地,不然你枕头不能用了。”   顾宝抱住那枕头,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几个圈,最后双颊通红地坐起来,跟王辉说:“辉辉,我要气死了。”   声音还是压得小小的,怕吵到室友们。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王辉甚至觉得这样的顾宝有点软,还挺可爱。   顾宝执意要跟着王辉去图书馆学习,不然他一个人在宿舍得憋死。   图书馆里不能说话,顾宝就用本子给王辉传纸条。   可怜的王辉,又是个爱八卦不爱学习的,注定期末有挂科风险。   纸条一来二去,把兄弟俩的矛盾交代清楚了。   起因是裴廷要去约会,不带顾宝。这本来没什么,从早上起来,裴廷早餐不等他吃,上班后回来,又迫不及待地把顾宝送回学校。   顾宝问裴廷房门密码,下次再来玩,裴廷敷衍他,说那下次再说,直到裴廷把药酒交给王辉,这才把顾宝点燃了。   顾宝的字越写越大,力透纸背,充满愤怒。   他重点不是药油,而是裴廷的态度,一开始说要帮他上药,执着的人是裴廷,现在像把麻烦甩开一样对待他的,也是裴廷。   如果……如果裴廷不对他的脚伤那么上心,顾宝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落差感。   王辉摸着下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超乎了他的理解范围。说顾宝太敏感也不对,这事裴廷确实做得不妥,不像平日里那个心心念念着弟弟的好大哥。   顾宝又挥挥洒洒地落下竖排打字:而且他连再见都没跟我说!他都不看我!   王辉:……   他思考半天,问出关键点:你们昨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变成今天这样。   顾宝看着王辉的问话,眉心扭成死结,半天才迟疑地写:因为我不给他像个小屁孩一样抱?   王辉差点笑出声:什么鬼啊,你在搞笑吗?   顾宝无辜摊手:我脚不是受伤了吗,他昨天偶尔会抱我走一下路,昨晚他把我当成小孩一样抱起来,就是妈妈抱宝宝的那种。   王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诡异地觉得没有违和感。   也不知道是裴廷太老,还是顾宝太幼。   顾宝继续埋头写,嘴巴稚气地嘟起:我只是叫顾宝,又不是真的是宝宝,他那样抱我,我很没有面子诶。我就说不想那样,哥就跟我道歉了。   王辉: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不就是抱了下吗,是不是你语气太重了。   顾宝回想了下,启唇轻声道:“有吗?”   王辉也写累了,同样低的音量回答:“可能你哥觉得你小题大作,不高兴了吧。”   顾宝觉得自己巨冤,小题大作的到底是谁啊。   王辉又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或者还有个更合理的原因。”   顾宝探过头去,连声问:“什么什么,是什么原因?”   王辉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这么这样不懂事,你哥要追女朋友,你自觉点让位好吧,别阻碍你哥找嫂子。”   顾宝被他的话噎住了,气了那么久,如今猛地听见这个答案,就似脚底踩空了,心头一紧,浑身难受。   他没考虑过这个方向,现在顺着思路来想,竟然意外地合理。   裴廷不告诉他家里的密码,是因为他要追的女生,要是来家里做客了,他意外闯进去坏人好事了怎么办?   昨日裴廷坚持要给他抹药,晚上想起了要跟女生约会,就后悔了,觉得来伺候他这个小孩,不如去追女孩来得重要。   杨小姐的约会都能带他去,今天这个约会却不能带他去,说明对象很重要,起码比杨小姐那次要正式。   裴廷……要谈恋爱了?   顾宝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他没法为裴廷高兴,起码在此时被抛下的情况下。   还没追到那个女生,就这么对他了。等追到了,裴廷是不是就要从他生命中消失了。只要想想有这么可能,顾宝都觉得心都缩成一团了,皱巴巴的,感觉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会好了。   王辉把结论说出,见顾宝不反驳,愈发肯定:“你哥对你这么好,他要追女生,你得支持他啊,懂事点,最近没事别去麻烦你哥了。”   顾宝没忍住,难过地反驳:“我才没有麻烦他。”   王辉惊叹地望着他:“我的宝啊,你还真是个宝宝啊,你以为你哥那样的大忙人是为了什么,成天把时间耗在我们这里打游戏,请我们吃饭,带我们去玩,是真想跟我们几个做朋友吗,还不是拜托我们好好照顾你。”   王辉是个明白人,复明也是,谢安就更别提了,那家伙混身上下都是心眼。   有时候他们也觉得顾宝傻乎乎的,太单纯,容易被人骗。   顾宝抓皱了本子:“就算不用他这么做,我也能照顾得好自己。”   王辉摸顾宝脑袋:“我的小少爷啊,你刚来学校那会,连个热水壶都不会用,还有开学那会,得罪了学生会那些人,你以为都是谁给你摆平的。”   顾宝开学的时候,加入过学生会,后来实在受不了里面的气氛,跟部长大吵了一架,愤怒退出。   本来那边是想找顾宝麻烦,顾宝连着几天心情不好,裴廷就找王辉问了下情况,暗中替顾宝摆平了。   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有时候王辉都觉得,裴廷不应该是顾宝认的哥,而是亲哥才对。   他亲哥只会抢他衣服穿,恶整他,哪里像裴廷这样对顾宝,几乎是能照顾到的地方都安排到位了。   顾宝松开了被自己折磨得皱巴巴的纸张,汗湿的指尖,抹平了那块地方:“所以按你说的,我应该懂事点,别老是阻碍他的私人时间,就算他因为追女孩不理我了,我也得理解。”   王辉:“你本来就该理解啊,顾宝,你是他弟弟不是吗。做人弟弟,这基本道理总该懂吧。你自己也有女朋友,你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会希望你哥天天跟在你们屁股后面吗?”   顾宝不说话,他垂着睫毛,不知在想什么。   王辉抽了抽嘴角:“你哥该不会真这么做了吧…… ”   顾宝瞪王辉:“怎么可能,我哥才不会这么做。”   “是我……更幼稚,我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顾宝说。   顾宝:“而且,就算我哥经常加入我和娇娇的约会,我也无所谓。”   王辉无语了:“不是你有没所谓,是你女朋友有所谓啊!你脑子都在想什么?”   顾宝:“没想什么,我就是觉得不应该重色轻友,我也不会那样对我哥。”   王辉:“兄弟,你知不知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跟自己女朋友太好,你就不怕脑袋变绿吗?!”   顾宝猛地站起来,失控道:“别胡说八道!”   声音大了点,引来周遭视线,王辉尴尬闭嘴,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了,这不止是质疑裴廷的人品,还是怀疑范娇的感情。   顾宝气咻咻的,抓起书本,转身就走了,脚上刺痛一阵阵地传来,顾宝不想管,因为此时他的脑子里都被王辉的猜测占满了。   万一裴廷喜欢了范娇。   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要是有这个可能,他是心痛友谊更多,还是深感背叛更多。   总之,都很不高兴。   他绝不允许,也不接受,裴廷背叛他。 第38章   冲出了图书馆,顾宝发热的头脑就冷静下来。都怪王辉,没事瞎假设什么,范娇和裴廷根本没可能。   且不提这两人根本没见过几次,裴廷对范娇的态度从来都是避而不见,谨慎过头。除了ktv那次,裴廷在范娇出国前,甚至都没再见过她。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   顾宝却听不得这种假设,想象一下都不行。他坐在图书馆外,消了好久的气,自我排解后,才起身去买了雪糕,回到图书馆里。   王辉拿着手机,正抓耳挠腮地给复明打电话,强行吵醒了复明。复明声音粗哑地骂他,又问他什么事。   他老实交代,他把顾宝弄生气了。   复明惊叹:“牛逼啊你,小顾脾气这么好,你都能把人弄生气!”   说完才贱兮兮地问:“怎么招惹的,他生气的时候脸红不红,一定很可爱。”   王辉骂了几声变态,便交代前因后果,就见脾气很好的小顾提着雪糕回来,嘴里吃着一根,手里拿着一根,别别扭扭地递给他,宛如友谊之棒。   果然很可爱!   王辉捧着心口,接过雪糕,挂掉了复明的电话,跟顾宝道歉。   顾宝落座在王辉对面,拧巴了半天,也说对不起,自己刚才不应该这么大声,在图书馆里,很没礼貌。   他认真地同王辉说:“哥和娇娇都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知道你对他们有什么误会,但是我真的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他们。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王辉很窘地把正在吃雪糕的嘴合上:“不是这样的,小顾同学,我就是随便打个比方,裴廷这么正直,范娇那么爱你,怎么可能有什么。我的意思是,就是因为他们两个都很好,所以他们才不会玩在一起,需要避嫌,你懂吧。”   顾宝闷闷地嗯了声,王辉雪糕都吃不下了,坐到顾宝旁边,使劲道歉,虽然小声,却还是招来了附近人的白眼。   王辉果断收拾书本,不复习了,背上书包带顾宝出来,出了图书馆,他说:“走吧,辉哥请你吃饭,当给你赔罪了。”   顾宝舔着雪糕,狮子大开口:“新开的一家火锅店很好吃。”   王辉牙疼地摸了摸钱包,最后拍了两下自己的嘴:“迟早都得因为这张嘴破产。”没说不同意,依然请顾宝去了。   因为顾宝有脚伤不方便,还打了个三轮。   王辉自认为真是给了顾宝公主般的待遇了,谁叫顾宝又名顾可爱。   复明和谢安听到有火锅吃,迅速赶来。复明脸都没洗干净,头发乱成猪头,使劲往锅里放肉。   谢安嫌弃了他一路了,都不愿意坐他旁边,把顾宝身旁的王辉踢走,挨着顾宝坐下。   王辉瞪眼道:“有没天理,我请客啊!”   谢安理都不理他,顾宝把自己可乐分了一半给谢安:“小安,请你喝可乐。”   谢安不理王辉,却捧着顾宝的脸抑扬顿挫地说:“谢谢啊,我的宝。”   顾宝被肉麻得抖了两下,复明嚼着牛肉,跟王辉解释:“小安子昨天在游戏里遇见情侣了,现在想谈恋爱想疯了,今天还想跟我手拉手,被我堵在墙角殴打了一顿,还没清醒。”   王辉懂了:“谢安是觉得顾宝打不过他,所以欺负人呢。”   顾宝的确打不过谢安,被人烦了了整顿饭的时间,感觉火锅都没吃好,骚话却听了一堆,恨不得跟复明一起把谢安摧扁,阻止这人光天化日地发/浪。   可能是被谢安骚到了,顾宝回去以后,就觉得胃部胀痛,吐了一回,泄了四回,差点没把小命交代在洗手间。   他奄奄一息地躺会床上,喝了口温水,用软件给自己点了个药物外卖。   习惯性的,顾宝打开了微信,想要找裴廷说。   手指刚摸上那熟悉的头像,王辉的话语就在脑海中响起。他该懂事点,不应再去麻烦他哥。   顾宝手指挪开,盯着那全黑的头像好一会,才退出了微信。   宿舍里复明和谢安又在打游戏,王辉吃完火锅,洗了个澡就去了图书馆。顾宝将下巴埋进了被窝里,委屈一点点蔓延开来。   裴廷现在应该在约会吧,可能和女孩吃饭,聊天得气氛正好。他打电话过去,说自己肚子好疼,同人诉苦,裴廷肯定会觉得他不懂事吧,故意破坏他约会。   顾宝不想自己的形象在裴廷心中变得这么坏。   本来就不想给他上药了,倘若觉得他故意搅局,会不会讨厌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顾宝觉得肚子更疼了。他在床上缩成一团,想要休息会。   宿舍那么吵,顾宝仍逐渐睡了过去,连肚子上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搬上一辆出租车,复明一脸严肃坐在前方叫司机开快点,谢安坐在旁边,抱着他的脑袋,急得满头大汗。见他醒了,大声地跟复明说:“顾宝醒了!”   顾宝只觉得肚子里剧痛袭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闭紧眼,疼得要死。   复明将他背进医院,医生先给他止痛,然后才做了检查,验血,触诊,还有拍片,基本确定是阑尾炎,需要做手术。家属不在,复明代他签字,情况紧急。   顾宝止痛后,多少清醒了点。他通知了父母,告诉了辅导员,甚至连范娇都说了,就是没联系裴廷。   进手术室前,顾宝特意提醒了复明和谢安:“你们不要给我哥打电话,他在约会,别影响到他了。”   谢安目瞪口呆:“顾宝,你是不是疼傻了,你要做手术,你哥约会……”   顾宝以稍重的语气打断他:“约会重要,我就是割截肠子,阑尾手术那么小,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我很快出来了,别跟他说。”   王辉自习的时候,为了控制自己,特意把手机关机了,等一开机,就被谢安的消息吓死,说顾宝在宿舍里昏过去了,叫不醒,他和复明把人带到医院。   他匆匆赶过来,正好赶上了顾宝这番话。   当下后悔不迭自己跟顾宝说的那些话同时,又觉得顾宝傻,怎么就钻死胡同了。   汤玉美在顾宝进手术室前就赶到了,签了手术同意书后,看着病床上的顾宝心疼得直掉眼泪,等顾宝出手术室的过程中,复明一直安慰汤玉美,给人递纸巾。   顾宝的手术做得很快,也没太大感觉,他醒来后,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周围都是人,他爸妈,他室友们,个个都围在他病床边。见他醒了,皆松了口气。   这场面有点搞笑,就是个小手术,又不是重病,顾宝有气无力地申明:“还活着。”   要不是看在顾宝刚做完手术份上,汤玉美肯定要抽他了,顾宝看亲妈的眼神,准确解读。   汤玉美没抽他,只是不断地感谢复明等人,一口一个阿姨一定要请你们吃饭,都是你们救了我家宝宝,阿姨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才好。   有顾宝父母陪床,复明他们就打算回宿舍,等他们走后,顾宝还特意上微信提醒他们,谁也不许跟他哥说。   谢安问:“都这么点了,你哥应该约会完了吧。”   顾宝:“夜生活才刚开始,别打扰人家。”   复明:“行啦,安心在床上躺着养身体,明天买水果过来看你。”   王辉:“老子半年内不要请人吃饭了,都怪我那顿火锅。”完了还加了个哭泣表情包。   顾宝忙道:“别胡说,根本不关你事,是我自己雪糕和冰可乐吃多了,再说了,阑尾炎就一个概率问题,要不然你们都没事,就我得切了它。”   收了手机,顾宝感觉麻药渐渐过了,感觉在复苏。   本来顾正和汤玉美都要留下来陪床的,但是顾正明天早上要飞去另外一个城市,谈很重要的生意。   毕竟他底下有这么多要负责的属下,所以即使心里很内疚,他还是要走。离开前,顾正难受地跟顾宝说:“宝宝,爸爸真对不起你。”   顾宝摇头:“没事,你去吧,我一点都不痛。”其实很痛,麻药都消了,手术刀口的地方,疼得要命,他本来就怕痛。   “爸爸,你去那里要记得带特产给我哦,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还要坐飞机呢。”顾宝说。   送走顾正后,汤玉美在旁边的安置了张单人床,陪夜。   顾宝看得内疚,一直叫他妈妈回去睡,汤玉美都不肯。   顾宝没怎么睡着,几乎是睡着一会,就会被疼醒。身子一动,伤口就被牵扯。   夜很深了,顾宝自黑暗中睁开了眼,心想,不知裴廷在做什么。   应该追女孩成功了吧,裴廷这么帅,又那么好,怎么会有女孩子不喜欢他。   裴廷谈恋爱的话,女生长什么样呢,比杨小姐更漂亮吧,肯定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那种。   裴廷要是恋爱成功了,或许能算他的一份功劳。   要是约会途中,被他的事情叫走了,人家女孩一定会不高兴。   所以他不能拿自己的事情去麻烦裴廷了。   不知道他这次算不算懂事,他够听话了吗?   这样的话,裴廷是不是就不会觉得他是个麻烦。   还能继续当他的好朋友,不生他的气,跟从前那样,和他好好的。 第39章   顾宝需要在医院里住上三天,第二天脸肿得厉害,腹部又痒又疼,嘴巴里苦得要命,还只能吃点清汤寡水的病人餐。   上厕所不太方便,需要推着输液瓶。汤玉美昨天整晚没睡好,年轻时劳累过度,遗留的老毛病又犯了,正好在医院,去给医生看看。   汤玉美暂时离开病房,顾宝想喝水,发现病房里只有比较烫的开水。   他妈妈虽然年轻的时候吃过苦,好歹也做大少奶奶这么多年,被他爸宠爱回了小孩模样,照顾人的能力也直线下滑。   顾宝起身,推着输液瓶,拿上手机,出病房。他记得走廊尽头,护士台那里有台饮水机,还有饮料机。   他舔了舔嘴巴,很想偷喝点有味道的东西,解解嘴里的苦味,大不了尝了味道就吐出来,不咽下去。   想喝葡萄汁,柠檬茶,可乐,奶茶,裴廷……裴廷?!   顾宝看着站在护士台前询问的裴廷,立刻抓着输液杆想回病房。   无奈为时已晚,护士探头出来,看向他的方向,裴廷扭脸,目光如电地落在顾宝身上,把他从头扫到了脚,大步走了过来。   顾宝吓得眼睛一闭,僵在原地,裴廷气势太可怕了。   裴廷生气吗,他当然生气,简直怒火中烧,五脏俱焚。他昨日回去,的确有约,约见合作公司的经理,谈的是正事。   顾宝一整日没联系他,他只觉正常,出宿舍后他没立刻走,听到砸门的那下动静,他才离开。   他知顾宝生气,也以为这人只是怄气,因此一整日都没联系。   裴廷自己也怄,恼怒于那晚自身的不知分寸,过度越界。他不该那么抱顾宝,更不该叫顾宝看出来不对。   他有意想要疏远顾宝,免得情感克制不住,愈发深陷,干出不可挽救的错事。   所以他没给顾宝钥匙,哪怕他的新家,早已准备好了顾宝的房间。   这种种抉择中,自然也有疲累。追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太痛苦了,他也想要中场休息,调整心态。   不成想,这一休息,顾宝竟然直接进了医院,甚至他不知道这个消息。   顾宝的室友有意瞒他,不用想也知是谁的主意,是顾宝,这人竟然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   一脸天真无辜地把刀捅进他心里,搅得他鲜血淋漓,一如当初在他面前与范娇接吻,同范娇约会,打着他的旗号,还在电话里跟他说着今日跟范娇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事。   不想知道的,天天在他耳边念叨。想知道的,却胆大包天的瞒下来。   只是稍微疏远,给点冷遇,顾宝就能这么折磨他,连病了都不跟他说。   告诉了所有人,就是瞒着他。   裴廷在来的路上,焦躁得差点追尾,在医院外,逼着自己抽了半包烟才能冷静。今日只是阑尾,明日又会有什么事瞒着他。   他是真的伤心,气愤都在其次。   所有情绪,却在见到顾宝的那刻烟消云散,束手无措。   还能怎么办,看着昨日还在眼前活蹦乱跳,面色红润的顾宝。如今憔悴不少,眼窝微深,宽大的病服罩着身子,仿佛一夜间消瘦许多。   顾宝害怕得眼睫颤抖,脑袋微缩,仿若他是个妖魔鬼怪,下一秒能把顾宝连皮带骨地吞掉。   真能吞掉就好了,他能把人藏在肚子里,谁都不给,只能是他的。   裴廷心中苦涩,艰难启唇:“你怕什么,我能打你不成?”   顾宝轻轻睁开眼,谨慎地观察裴廷的脸色,确认对方确实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才气弱的,迟来的,感觉到了无尽的委屈。   眨眼间,泪意无声地涌了上来,喉结颤抖着,他低声呢喃:“哥,我好疼啊。”   裴廷本不想动,他来时都打算好了,既然顾宝不想让他知道,瞒着他,他也没必要拿自己的心去让人糟践。   冷着他,不惯着他,甚至不要在他的病房中待够时间。   所有的设想和念头,都在这句话中溃不成军。   裴廷想把人抱回去,又怕牵扯到伤口,只能面无表情道:“出来做什么?”   顾宝觉出裴廷的冷淡态度,酸意从胸口爬上了鼻尖,他要很努力才能不丢人地流泪:“没有啊,就是想喝水。”   裴廷牙关紧咬,眉心皱成死结:“怎么回事!没人在医院陪你吗!”   “你室友呢,你父母没来?!”裴廷这回是真的怒了。   顾宝说来了的,只是他妈照顾了他一晚上,老毛病犯了,去给医生看看,才走没多久,他也刚从床上下来,就是想喝点水。   主要想喝饮料,顾宝没敢跟裴廷说。   裴廷进病房后,外套一脱,袖管一卷,打温水,调整床头角度,把暖水袋装满,裹上一条毛巾,垫在了顾宝输液的那只手下。   输液时手会冷,裴廷在医院外面买的热水袋。临时购入,款式老土,却很温暖。   汤玉美都没想到的事情,裴廷想到了,甚至还有一部解闷的平板。   亏裴廷震怒下,也知道做些准备。   顾宝舒舒服服地窝在病床中,后腰垫了好几个枕头,裴廷问他:“伤口是不是还疼,叫医生给你开点止疼的?”   点开平板,顾宝连接上医院的wifi,带着鼻音说好。   裴廷起身出去,找了护士交代了几句,回来后坐在病床边,抱起手,秋后算账:“为什么瞒着我。”   只可惜他先礼后兵这套,对顾宝不管用,顾宝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货。   顾宝挨在枕头上:“没有瞒着你,你有事,我怕耽误你的事。”   裴廷额心微跳,怒极反笑:“也是,我算你什么人,你顾宝有事,何必通知我。”   顾宝没想到能得来裴廷这样的话,他慌了手脚,平日伶牙俐齿的一人,在裴廷面前只能笨拙的,将不是这样的,我没有,翻来覆去地说。   裴廷眸色更冷,连笑都扯不出来了。他起身,想出去再抽几根烟冷静一下。   顾宝以为他气得想走,竟然不顾自己身子,扑了过去,抱住裴廷的胳膊。   病床旁的水洒了,顾宝手背礼的针跑了,缝合好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顾宝惨叫了声,不知该护床还是按手,或者瞧一眼他的手术刀口。   裴廷被他闹得心胆俱裂,一手把人按住,一手拍下床头的紧急呼叫,抽了床边数张纸巾,按住顾宝出血的手背。   然而没用,血很快滲透了纸张,在雪白上晕出大团的血渍。   裴廷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刚做完手术的人,头晕目眩,极努力才勉强镇定心神,凶了顾宝一句:“别闹了!”   顾宝瞧着裴廷那满头大汗,咬牙切齿的模样,身子在病床上缩成小小一团,哪里敢闹,连话都不敢说。   医生很快过来了,给手背简单止血,换了另一边扎,再检查腹部伤口,没有问题,重新上了次药,换块纱布。   全程裴廷都在旁边,沉着脸,叫医生都不敢在这种环境里继续待着,处理好后,火速撤离。   医生走后,房间里静得让人难以呼吸,裴廷站在病房窗口,望着楼下绿化,顾宝躺在床上,眼睛不离裴廷。   半天,顾宝主动道:“你是我哥,不是随便什么人,我很在乎你。”   裴廷不答,亦不回头,   顾宝:“你说给我上药,结果又把药给了王辉,那你要做的事情肯定很重要。你和喜欢的人约会,要是被我打断了……” 裴廷冷冷地打断他:“所以你就赌气地连手术这种事情,都可以瞒着我?”   赌气?顾宝没想过有这念头。   也许他潜意识里有,现在被裴廷一问,都开始了自我怀疑。他昨日瞒着裴廷,是真的因为懂事,想要体贴裴廷,还是因为赌气。   再往深处想,仿佛有更可怕的念头在等着他。   顾宝摇了摇头:“不是,阑尾炎就是个小手术,我本来今天想跟你说的,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你看,我现在都能下地走了,能有什么事。”顾宝努力解释。   裴廷:“行,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忙。”在重要的事上,裴廷加重了语气。   顾宝看着裴廷真的要走,抓住了被单,也不叫哥了,大声道:“裴廷!”   裴廷站住了。   顾宝难过又负气道:“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裴廷重新迈步,就要出病房。   顾宝终于没办法了,哑声道:“哥,我错了!”   “我真的很疼,很累,你过来陪陪我。”他盯着裴廷的背影,眼泪都砸在被子上了。   冥冥之中有感觉,裴廷出了这个门,以后真的不会再跟他做朋友。   他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纪图离开他,杨扶风也不理他,现在裴廷同样。   或者本来就是他的问题,是他蠢笨,留不住任何一个朋友。   顾宝垂下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创可贴,泪流不止。   他忍着抽泣,难受,忍得头昏脑胀,几乎要没骨气地缩回被子里,躲在小天地,不去面对外界。   顾宝也这么做了,他不想看裴廷离开的背影,也不想听裴廷关门的声音。   不听不看,他就不会再难受了。 第40章   被窝里闷热,顾宝手背扎着针,只能露在被外。苍白细瘦,针口处些许淤青,皮肤娇弱得厉害,一如顾宝这人。   关门声清晰响起,顾宝在被中闭紧眼,疼痛从手术部位开始扩散,蔓延到了心脏的位置,闷闷的,沉沉的,如被无尽的阴霾笼住。   鼻子堵住了,眼眶也胀痛,顾宝抽噎着咬住唇,小声哭,直到被子被掀开,空气涌进来,温柔覆盖在顾宝身上,同裴廷的目光一起。   顾宝额上汗津津的,头发湿润地团在白皙的额上。   他的模样看起来并好看,嘴唇干裂,面容疲倦,蜷缩起来的模样就像一个小孩。   做错事了,就知道哭闹,撒娇,让人同他妥协。   可顾宝又做错了什么呢,裴廷想,顾宝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他留在顾宝身边,愿意一遍遍吞下那些痛苦,只为尝到心上人从指尖无意中撒漏出来的糖。   明知糖溶在嘴中,没过多久,就会化为痛苦。   却叫人如瘾君子般,渴求着明知道会痛苦的事。   都是个人选择罢了,关顾宝什么事。   裴廷从病床上,把顾宝捞了起来,像捧着一个金贵的宝物,又似掬起那捧就算快要渴死,也不敢痛饮的泉水。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力道轻轻柔柔,拥抱住了顾宝,将脸埋进那汗湿的颈项。   裴廷闭上眼,说我没走。   顾宝抬手抱住了裴廷,情绪大起大落,又因术后恢复,疲倦涌了上来:“你不许走,留在这里。”   “好。”顾宝现在说什么,裴廷都能答应。   顾宝说:“不能生我气。”   “嗯。”裴廷低低应声,他感觉到怀里的身子软了下去,便重新让顾宝躺回病床上。   顾宝闭上眼,躺在床上放松着身体。裴廷洗来毛巾,给他擦汗,拭手。   也许是因为裴廷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所以即使是伺候人这样的活,都能做的贴心又完美。   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时,脑子里转着这个念头。   裴廷……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一觉醒来,汤玉美已经回到病房里,正在用手机跟人打麻架,目光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   顾宝视线转了病房一圈,没看见裴廷,有点失望。   床头柜上多了一只玻璃瓶,插了几朵黄玫瑰。顾宝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妈,我饿了,饭呢?”   汤玉美出了张牌:“裴廷去买了,那孩子真够客气的,长得还那么帅。我是越看越喜欢,要是能成我儿子该多好。”   知道裴廷没走,顾宝嘴角上翘,听到汤玉美的话,顾宝就扁嘴:“什么啊,你有我这个好儿子还不够吗?”   汤玉美伸手掐他的嘴,把他掐得跟小鸭子一样,左右晃了晃:“多大个人了,还撒娇,小心我抽你。”   亲妈的怜爱光环仅仅维持了一晚,得知顾宝明天就要出院,她甚至不太想继续陪床。   她的腰太疼,想念家中量身定做的大床。   打麻将输了以后,还要给老公打电话,抱怨医院伙食不好,她都在这里瘦了几斤。   坐在床上的顾宝被父母秀了一脸,满脑袋问号。他还是心疼妈妈的,叫汤玉美回去睡:“我自己能下床了,一个人不要紧,明天你过来接我就行。”   汤玉美没同意,母子二人的争论一直持续到了裴廷提着饭回来。   裴廷在门口就听明白他们在吵什么,主动道:“汤小姐,我可以陪顾宝,您身体不好,还是回去睡吧。”   他用了小姐这个称呼,一下将汤玉美逗乐了,她掩嘴乐:“什么小姐啊,你该叫我阿姨啦,你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啊。”   裴廷认真道:“怎么会,您看起来才不比我大几岁。”   汤玉美眉开眼笑的,又问了裴廷很多问题。什么有没有女朋友啊,大学毕业几年啦,平时照顾她的蠢儿子累不累啊,真是辛苦云云。   听前面的问题,顾宝都想捂住他妈的嘴,叫她别问了。   没想到裴廷很有耐心,有一句答一句,说没有女朋友,毕业三年了,最后一个问题,他扫了顾宝一眼,从纸袋里取出一碗温热的粥,打开顾宝病床上的小桌子,说不累。   顾宝小口喝粥,汤玉美继续问:“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阿姨认识很多好人家的千金,都长得很漂亮呢。”   “妈!”顾宝想叫他妈别八卦了,就听裴廷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顾宝手中的勺子一颤,粥水撒了出来,裴廷和汤玉美,谁也没留意到。   汤玉美越问越兴奋:“喜欢的人,是还没追到吗?小裴,阿姨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你这种类型。哪像我儿子,成天跟着皮猴一样,都没哪个姑娘喜欢他。”   顾宝用纸擦拭桌面,闻言下意识看向裴廷,正好迎上对方目光。   裴廷说:“怎么会,顾宝很好,非常讨人喜欢。”   顾宝垂下眼,把手里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   没几个亲妈不愿意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的,哪怕嘴上嫌弃,如若别人跟着一块嫌弃,反而心里会不高兴。   裴廷做得正好,叫汤玉美很称心,热情邀约裴廷时时来他们家作客,她会亲自下厨,给裴廷做一桌的好菜。   汤玉美和裴廷聊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被裴廷和顾宝联合起来劝回家。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她便要走了,离开前反复叮嘱顾宝,不许麻烦裴廷。   他们家的司机抱了床厚褥上来,扑在那张临时的陪护床上,汤玉美本来想自己用,现在正好给裴廷用了。   汤玉美走后,病房里安静下来。裴廷等顾宝吃完以后,简单收拾了下,又出门一趟打了个电话,叫五嫂送套换洗衣物过来。   听到地址是医院,五嫂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吓了一跳。   裴廷挂了电话后,没有立刻回房,他在外面消磨了一段时间,摩挲指尖,忍耐烟瘾,等到五嫂都将衣物送过来了,这才进了病房。   病房中,顾宝都等到睡着了,平板滑在身侧,上面电影还在放着,这些动静都没惊醒睡梦中的人。   顾宝是突然被浴室关门声弄醒的。   他住的单人病房,条件很好,自带洗浴室。裴廷刚洗过澡,从浴室走出,瞧见坐起身的顾宝,问道:“我吵到你了?”   顾宝摇头:“我白天睡多了,晚上可能会睡不着,你明天还要上班吧,要不然就回去吧,在这里也休息不好。”   裴廷没理会他这个提议,径直坐在陪护床上,拿出电脑。   顾宝见人不理自己,便把注意力放在平板上,电影没看几下,眼睛就飘到了裴廷身上。   裴廷专注地看着电脑,头也不抬:“看什么?”   顾宝被吓了跳,心想裴廷都没望他,到底是怎么发现他偷看的。   在病床上扭了扭身子,顾宝问:“你刚刚跟我妈说的……”   裴廷手指不离键盘,一心两用,语气淡定:“你是想问我喜欢谁吧。”   “嗯。”顾宝用手撑了下床头,支起身子,作出专注倾听的模样:“是我认识的吗?”   他应该不认识吧,忽然发现,其实对于裴廷身边有什么人,顾宝的确所知甚少。反而是他自己,一早就将裴廷带入了自己生活中,他身边的人都认识裴廷。   发觉出了其中的不公平,顾宝又问:“我都没见过你那些朋友,你有喜欢的人,都不和我说。”   裴廷敲键盘的动作一停,合上电脑:“你想见我那些朋友?”   顾宝点头:“只要他们不嫌我幼稚,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就好。”   裴廷不置可否,顾宝又问:“你喜欢的人是谁?昨天的约会对象吗?”   问话的时候,顾宝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枕头,他有点心慌意乱时,手上总要折腾点东西。   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裴廷答案。   裴廷把电脑推到一边,走到了顾宝病床前:“你该睡了。”   顾宝固执道:“我不困,我白天睡很久了。”   裴廷:“我要睡了,今天很累。”   顾宝:“那你喜欢谁啊?”他追问。   裴廷来到灯的开关键前,伸手抚上,咔哒一声,屋子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寂静的黑夜里,顾宝模模糊糊只能看见病房门口那个影子。   他听见裴廷问:“你想知道?”   顾宝点头,又想到在黑暗中,裴廷看不见,便嗯了声。   裴廷笑了,轻笑,声音微哑,带点自嘲:“你也认识啊。”   顾宝心想,果然如此:“杨小姐吗?看来你们后来又见了几回。”   “我觉得杨小姐应该对你也有意思,不过你表白的时候,可能要用点心思。”顾宝说。   这时,他突然发现病床前有人站得极近,是裴廷过来了。   裴廷就站在他的床前,沉默着不说话。顾宝伸手去碰,正好被裴廷握住了手。   裴廷说:“不是她。”   顾宝茫然地眨眼:“我就认识杨小姐,不是她的话……方灵吗?”   裴廷用力地捏住了他的手:“也不是她。”   顾宝心跳突然猛烈起来,急促又惊恐的,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胸腔。   冥冥中有了个可怕的念头,浮上了他的脑海。 第41章   他身边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女的,裴廷和他一块见过的,就只剩范娇了。   怎么会是范娇,看上谁都好,偏偏是他女朋友。   顾宝看不清裴廷表情,不知这人是不是认真的,他说不行。   裴廷问,为什么。   顾宝也问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他伸手碰到裴廷,指腹碰到了裴廷的衣服往下滑,他攥住了裴廷的手,黑暗中,他把脸埋到了裴廷的腰腹处,祈求道:“哥,别这么对我,娇娇真的不行,她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你是我哥啊。”   王辉的预言噩梦成真,他甚至不知道裴廷是什么时候看上范娇的。   难道只是那次ktv?裴廷一见钟情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如果他早知裴廷喜欢,就根本不会和范娇开始,那时哪怕是纪图喜欢范娇,他都不会跟人交往。   现在却不一样了,他和娇娇谈了这么久,已经产生感情。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要是裴廷喜欢的是范娇,他真会和范娇分手。   但与此同时,裴廷不会再是他的朋友。   他没办法在失去裴廷这个朋友情况下,继续心无芥蒂地和范娇交往。自然,也没法跟惦记自己女友的裴廷交友。   说他在乎自己的感受也好,自私自利也罢,此时此刻,他近乎恳求,哀求着裴廷不要把他们的关系变成这样。   裴廷沉默着,手陷入他发中,摸着他脑袋,始终不答。裴廷的不语叫顾宝心慌,顾宝一声声地喊哥,抱住裴廷的手也愈发用力,他身子轻颤,害怕惶恐。   这一切都叫裴廷无法出声,如何开口。说我没喜欢你女友,不用怕。你该怕的是我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他叫顾宝。   何必又何苦,裴廷再次咽下所有苦涩,黑暗中,他神情哀伤,语调轻快:“不是范娇,我不喜欢她。”   如蒙大赦,顾宝浑身筋骨都松了下来,刚才是害怕地抱紧了裴廷,现在却是故意收紧双臂,想叫人疼:“好啊你,骗我,你知道我真的快吓死了了吗?”   最可怕的对象排除了,顾宝双臂揽着裴廷,撒娇似的晃了晃:“到底是谁,我不猜了,赶紧告诉我。”   “你。”裴廷的答案如此清晰,好比晴天霹雳。   顾宝被吓得呛咳出声,一下松开抱住裴廷的手,把人推远了,咳得胸口都发疼。   开关声响,床头灯被打开,照亮裴廷含笑的脸。他打趣地望向顾宝,挑眉道:“我都说你认识,就是你。”   顾宝拍着胸口,听到裴廷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说就不说,开这种吓人玩笑做什么?”   裴廷关上了灯,笑出了声,听起来像是恶作剧得逞。   灯控制在他手里,是明是暗,都由他的控制,包括顾宝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   “吓人吗?你不会当真了吧。”裴廷说,他将灯重新打开,目光落在顾宝脸上,仔细看他表情。   顾宝完全不当真:“当然没当真,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裴廷认真反问:“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顾宝觉得裴廷这样问,好像这是个很值得讨论的问题,答案也对裴廷很重要一样,明明都是开玩笑,他不喜欢这种玩笑。   他不知道该回什么,他要是真以为裴廷喜欢自己,会不会有点太过自作多情了,漂亮的姑娘这么多,裴廷交过女朋友,真把这话当真,岂不是自取其辱。   顾宝摸了摸脸:“我长得不像女人吧。”   裴廷嗯了声,听起来廷敷衍的。   顾宝说:“哥,就算我长得像女人,你也没必要放着真女人不要,喜欢一个臭男人啊,女人多好啊。”   裴廷再次把灯关上了,又嗯了声,这次声音有点低。   顾宝搓着胳膊:“而且你能想象和男人发生……那种事吗,多、多奇怪啊。”   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会想和同性做那种事。   他忽然想到上次裴廷才因为他的口不择言教训过他,赶紧强调:“当然,我是说我自己觉得奇怪,旁人喜欢男的女的无所谓,我不歧视,只要不喜欢我就行。”   “我没办法想象和一个男人睡,太可怕了。”顾宝身子倾向裴廷,说悄悄话似的:“我和纪图第一次看片的时候,就不小心看了两个男人的,弄得我一晚上没吃得下饭。”   顾宝渐渐适应了黑暗,发现裴廷已经回到了那张床上。   他无睡意,想要继续夜聊:“回归正题,你到底喜欢谁?”   裴廷说没有,他没喜欢的人。   顾宝抱着枕头:“那你骗我妈做什么?”不等裴廷答,顾宝就悟了:“你是怕我妈给你介绍对象吧,我妈这个人的确喜欢瞎操心,长辈都那样。”   裴廷那边没了声,顾宝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睡着了,裴廷有工作,明日还要早起,他不忍心吵裴廷,只能躲在被窝里,悄悄玩手机。   顾宝手机玩到了三四点,期间裴廷那一直没声。白天睡多了,顾宝睡眠很浅,他被裴廷起床的动静弄醒时,迷糊扒拉着手机看,才早上六点半,天都还没亮。   浴室传来水声,顾宝起来上厕所,他开门的时候,裴廷正站着方便,不料门被人推开,差点弄到腿上。   顾宝困困地扯出抹傻笑,勉强睁开眼睛扫了裴廷那里一眼。   男人都这样,进厕所的时候难免比较,看清裴廷的尺寸,顾宝困意都飞了,他睁开眼,用力揉了揉眼睛,确认那长度和粗度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困傻了,产生了错觉。   裴廷拉起裤链,冲水,再挤开站在门口的顾宝,洗手。最后用指尖的水甩了顾宝一脸:“别看了!”   顾宝惊叹道:“哥,你真的深藏不露啊。”   裴廷不想跟他说这些:“让一让吧,小朋友。”   不过随意的一个称呼,却让顾宝觉得裴廷是在暗示他某方面小。   这个怎么可以输,又的确比不过,就好气。   他走到便池前,开始放水。   身后没传来关门声,裴廷还在洗手间里,没出去。他扭头,发现裴廷的目光才从他下身移开,顾宝羞恼了:“我这才是正常尺寸,你那样的……根本就太过份了好吗!”   上帝捏人的时候,能不能公平点!裴廷凭什么是别人的两倍啊!   裴廷斜靠在门上,大清早的,帅得让人烦躁:“过份吗?”   顾宝点头,解决完生理需求后,他冲水,洗手,报复地甩了裴廷一脸水珠:“我回去睡了,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他看到裴廷眼底的红血丝:“你睡得不好吗?”   裴廷抹去脸上的水:“还行。”   顾宝觉得裴廷睡姿挺乖,又安静,男人中少有不打呼噜的,他一晚上都没听见什么声音,裴廷甚至没怎么换姿势。   他打着哈欠,快速地回到床上,缩起手脚,天气变冷,早上更是寒意逼人,顾宝才做了手术,身体虚得厉害。刚起床一会,被窝就冷透了。   裴廷回到单人床上,背对着顾宝坐下。   陪护床就支在病床下方,顾宝伸手就能碰到。   顾宝就到人被窝里摸了下,还热乎乎的。他扭着身子,从自己的床上,溜到了裴廷的被窝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裴廷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回头看他:“你过来干什么?”   顾宝把脸探出来,乖得不行地眨巴眼睛:“帮你暖被窝啊。”   裴廷竟然把正在穿的外套脱了,躺下,跟顾宝挤在一块。   他手臂搭在顾宝身上,是个包裹的姿势,将顾宝衬得很小,很适合被抱。   顾宝被挤着了,他用手推裴廷:“不是要去上班了吗?”   裴廷按着他脑袋,顾宝被迫贴着裴廷的胸口,听着那声声心跳。   裴廷说:“宝,再陪我睡会。”   顾宝停下挣扎,他觉得裴廷好像很累。   是因为要早起去上班吗?还是因为在医院没睡好?   裴廷摸着他的脑袋,顺着他背脊。顾宝被摸得很舒服,眼睛都眯起了。他听见裴廷说:“宝,你很喜欢范娇吗。”   “嗯。”顾宝咕哝着应声,   裴廷:“多喜欢呢?昨天晚上,要是我说我喜欢她,会讨厌我吧。”   顾宝睡意散了不少:“会讨厌你。”他认真起来:“会恨你,一辈子都不见面的那种。”   裴廷哄孩子一样,掐了掐顾宝的后颈:“没良心。”   顾宝:“别假设这种事情,我不喜欢。”   “因为我很喜欢哥你,也喜欢娇娇。你们要有什么,我接受不了。”顾宝率直道。   裴廷的身体好像僵了僵,继而放松下来:“喜欢我?”   “你对我这么好,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的挚友,也是我哥,我当然喜欢你。”顾宝说。   裴廷笑了:“嗯我也喜欢你。”   顾宝用额头撞了下裴廷:“我对你很好,你应该喜欢我。”   朋友和朋友能说喜欢,父母和孩子能说喜欢,男友和女友能说喜欢,男人对男人的喜欢,不能说。   裴廷又重复了句:“喜欢。”   顾宝摸了摸有点痒的耳朵:“好啦,知道了,没人会不喜欢我。”说着他就笑了,当初跟裴廷接触时,他就说过这句话,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得叫人发笑。 第42章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冬装脱下,换上夏装。   裴廷的生日也紧接着到了,顾宝早想还对方一份大礼。   本来计划着过段时间出国找范娇,只能作罢。现下得筹备礼物,攒下一大笔钱,给裴廷准备生日礼物。   尺码他量过数回,款式也早已看好。购入时他带着王辉,两个大学生隔着玻璃展示窗往里看,王辉啧啧赞叹:“看起来真的好贵。”   顾宝攥着书包带,肉疼得五官变形:“也确实好贵,我这学期别想着买球鞋,换手机了。”   王辉拍拍兄弟:“要不换个送?”   顾宝:“那怎么行,没什么比这贵重吧。”   “宝,不是我说你,你怎么想的,一般来说都不会送戒指啊,你俩还都是男的。”   他目光落在顾宝看上的那款男戒上,款式一般,男戒不好太浮夸,品牌名气大,价格也很奢侈。   王辉没有哪刻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身旁这个平日和他们一起吃食堂泡网吧,点外卖用红包的室友,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顾宝赧然道:“这不是想买表没这么多钱吗?”   王辉:“也有同等价位的表啊。”   顾宝无奈道:“我哥平时戴的表都太贵了,我给他买他肯定会戴,降他身价不好。”   裴氏企业的少东家,戴那样便宜的表,指不定得传出什么不好传闻,例如裴氏出了财政危机。   顾宝想的比较夸张,然而世事如此,顾正刚做生意那会,房子都还没买,就用了全副身家买了辆好车,说是开着那种车去谈生意,别人也更放心把单子签给他。   顾宝懂得不多,平日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点。   戒指也还行,怎么就不能送了。范娇和她的几个姐妹在毕业后,各自送彼此戒指,还是戴无名指的那种,姐妹情深,情比金坚。   再说了,礼轻情意重,那辆重机车这么贵,要叫他用全副身家来贴。   顾正得知裴廷生日,让儿子去买礼物,刷他的副卡刷。顾宝没要,顾正便给他转了万把块,叫他意思到了就成。   而顾宝看上的东西,万把块根本不够,得好几万。   若是汤玉美知道顾宝有多败家,怕是肉疼的把宝贝儿子吊起来打。   卡刷过后,顾宝这些年攒下的红包和零用,全没了。   甚至未来半学期都要缩紧裤腰带过日子。   专柜人员将包装好的戒指送到顾宝手里,王辉摸了摸包装袋,吸了口金钱的芬芳:“不愧是大牌,连包装袋都看起来这么结实。”   顾宝把戒指往书包里一塞,在自己后悔前走出了店门。踩在街道上,顾宝开始哭穷:“辉哥,我破产了,请我吃个食堂的鸡杂米线呗。”   王辉大方地掏出饭卡:“还请你喝可乐,走走走。”   左右顾宝阑尾也割了,风险不大。   裴廷生日宴照旧做得很大,顾正还带顾宝去定制了新的西装三件套,以表重视。   车上,顾正问儿子,最后决定送裴廷什么,顾宝把小盒子藏口袋里,说不告诉他,是个秘密。   宴会大厅里,顾宝甚至看见几个在电视上见过的面孔,裴廷作为主人公,更是处于最中心的交际圈,与他父亲站在一起,跟每个前来的重要宾客应酬。   顾正带着顾宝过去,两位父亲客气攀谈,顾宝冲裴廷眨了眨右眼,笑出了个小酒窝。裴廷忙了一晚上,现在瞧见顾宝,恨不得抱着揉一揉。   感觉今晚会做梦,梦里能亲一亲这小酒窝。   顾宝不敢把主人公拐带走,不远处杨卿兰挽着风宙国际的老总,她的父亲往这个方向走来。   裴父客气失陪,带着裴廷迎了上去。   与裴廷和顾宝的相熟不同,裴父与顾正在生意上的联系显然并没有因为两个小辈而紧密。顾正多次试探后,已经放弃了大半。   顾正开头还尝试着走顾宝的路子,想要打动裴廷。后来发现这条路行不通,就由着顾宝去交友。   他儿子什么性格顾正了解,要真在裴廷那受了什么委屈,想必不会来往这么久。   顾正就随他去了,多一个裴廷这样的朋友,也不是坏处。   顾宝看了眼裴廷,心想大概今晚都没什么时间能够与人独处,这份礼物他得亲手交给裴廷,要是转交过程中出什么意外,弄丢了,他得心痛得哭出来不可。   顾正见到熟人,便带着顾宝上去应酬,几人说着客套的话,无聊得顾宝直想打哈欠,又拼命忍着,没多久就润了眼眶。   这时有人同顾宝打招呼,这人顾宝还见过,是裴廷的朋友,叫周玖。上次舒二的事情,这个朋友帮了不少忙,顾宝对人很有印象。   周玖同顾正要人,顾正挥挥手,叫顾宝去多交点朋友。顾宝迟疑地点了下头,跟着周玖走了。   先是前往餐厅,周玖问他饿不饿,顾宝老实点头,周玖便给他点了份吃的,待他吃完了,才笑眯眯地问他:“阿廷的生日每年都这么无聊,我们晚点还要给他开个轰趴庆生,你要一起吗?”   顾宝去过别人举办的轰趴,上学期的时候好奇去过,酒难喝,音乐吵,对他来说是有点吸引力都没有。   好玩点的会搞个主题,一般的就只是单纯喝酒。顾宝第一次去的时候,因为醉酒头晕,想要睡觉,拧开卧室其中一扇门,还撞见了别人的情事,尴尬到他再也不想去了。   可是裴廷的朋友都去,他怎么能不去呢。   顾宝便点头,周玖打量着他:“你成年了吗?”   这就有点尴尬了,他距离十八还有好几个月,没有成年。周玖好像也没想到:“你看起来很小,没想到是个未成年,那你不能去。”   他还是有点良心的,怎么着也不能说拐着小朋友过去,更何况今晚还有他给裴廷准备的生日“惊喜”呢。   周玖是奉命过来照顾小朋友的,裴廷担心顾宝在宴上无聊,又或者遇见什么奇怪的人,便周玖照看。   听周玖这么一说,顾宝反而更想去:“没事,带我去吧,我不喝酒,给我杯可乐就行了。”   周玖干咳着,摆手说不行。顾宝问:“该不会你的惊喜是……”   “嘿嘿,当然是个惊喜,我给你哥送了个女人。”周玖得意地说,他认为裴廷过于修身养性,年纪轻轻,都不碰女人。上一次恋爱都不知道几年前,一直憋下去,得有大问题。   于是周玖在裴廷的生日会上,给他找了个女人,长得绝美,是个性感尤物。   顾宝听得嘴巴微张:“玩得……这么刺激啊?”   听周玖这么说,顾宝就更想去。他还认真跟周玖探讨了个问题:“哥这么帅,真的需要你帮他找吗,他身边应该本来就不缺女人吧。”   周玖被顾宝问得差点接不上话,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好面子,只能使劲吹他找来的女人有多优秀。   顾宝还是觉得怪怪的,他哥是洁身自好,所以不乱搞男女关系。周玖这个人不太行,自甘堕落就算了,还在他哥身上来这套。   出于保护心理,顾宝必须要去。   周玖这个人办事虽然不靠谱,品味却不错。   大别墅里有KTV、台球以及桌游和ps4,还有很多酒。说到底,他们这群富家子弟虽然早熟,但都是年轻人,玩得也差不多。   更刺激的不是没有,包辆游艇出海,叫上一堆美女。   反正这些聚会,总少不了美女和酒。   裴廷身处这个圈,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只是别人左拥右抱,他通常安静喝酒。他对这些没兴趣,但他朋友们有,他还能扫兴不成。   周玖给他操办派对,裴廷多少心里有了准备。   今日他很忙,一晚上都没怎么看到顾宝。心里惦记着,也想早点把朋友这边的结束掉,给顾宝打电话。   他没想到,周玖竟敢把顾宝拐过来了。   裴廷是被周玖用布料束着眼睛带进去的,黑暗中,怀里被推进了一个柔软的身子,他听见四周的人都在笑。   这时嘴唇传来湿润触感,是有人吻了他。   布料滑落,礼花筒在身旁响起。怀里的女人指尖勾着他的下巴,饱满的唇下,一颗黑痣,是个非常漂亮,甚至算得上惊艳的女人。   周遭的人都在起哄,祝他生日快乐。裴廷看了周玖一眼,想着一会找人算账,明面上还是很淡定的,仿佛对这个意外的吻和怀里的女人都很受用,一点都不生气。   直到他看见了坐在沙发上,惊讶地看着他的顾宝。   顾宝真的傻了,他腿上放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外套下他双手握着那个丝绒盒子,心想着一会要怎么送出去。   紧接着,他就看见裴廷是怎么熟练的,自然地抱着周玖的“礼物”,一个大美人。   裴廷在他面前,从来正经严肃,此时唇角却沾着些许口红,放松地对旁人笑着。   看起来很会玩,亦十足性感,放荡不羁,就似他天生如此。   跟顾宝认识的那个邻家大哥,冷淡又温柔的裴廷,完全不一样。   顾宝说不清自己的心思,就觉得很奇怪,跟裴廷就像一下变远了,他甚至不敢认对方,也不敢喊这人一声哥。 第43章   裴廷看见顾宝的那刻,就想把怀里的女人推开。这时周玖上来了,端着一杯香槟,直接对着他灌。他朋友们都仗着今天是他生日,放开狗胆闹。   以往都是这样,就是从前没有顾宝。裴廷避开香槟,想同周玖说话,周玖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把酒杯递给女人,命她喂裴廷。   女人笑着接过酒,送到裴廷嘴边,裴廷避退间,还撒出些许,湿了裴廷的衬衫。   这时蛋糕被裴廷的大学好友原少平端了出来,大家闹着把灯关了,吹蜡烛。   一波又一波的安排,很快就将裴廷缠得分/身乏术。好不容易饮过酒,吹灭蜡烛,一通忙乱下来,就到收礼物的环节。   生日这种场合,寿星公不可能翻脸,更无独处机会。   裴廷绅士地让女人坐在沙发上,并给她递了杯酒,这才捉过离他最近的周玖,走到一边,压低嗓音道:“谁让你送这种礼物,还有你把顾宝带过来做什么!”   周玖连忙甩锅:“他自己要来的,说有礼物要送给你。”   裴廷想到刚才顾宝惊讶地看着他的模样,就觉得不舒服。   不过顾宝肯定不是因为吃醋才这个表现,约莫是没见过他这一面,有点吃惊罢了。   裴廷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不会错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   他让周玖把女人送走,哪来的回哪去,他可以不计较周玖这次的自作主张。   周玖只好道:“大晚上的我能把她送去哪,她这么漂亮的一姑娘,自己打车会不会太危险。”   这时候仿佛周玖又是个正人君子,裴廷冷眼瞧他,看出周玖心里的小九九,担心美女遇险是假,看上美女是真。   裴廷烦他,把人推开,叫他自己解决,这个女人他不需要,也不会碰。   这边顾宝把戒指收好,别墅里空调开得足,他把外套遗弃在沙发上,心想着一会离开的时候再穿上。   裴廷那里太热闹了,顾宝总也插不上话。   没有哪刻这么清楚,裴廷真的有很多朋友,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而这些朋友他都不太熟。   刚才裴廷跟人喝酒时,顾宝在旁边小声叫了裴廷的名字,却被人挤开了,装着戒指的丝绒盒掉在地上,滚了出去。   顾宝赶紧弓着腰,循着滚动的盒子找。   好不容易在沙发的一个死角,狼狈地将盒子挖出来,一抬头就发觉一对情侣在盯着他乐。   太丢人了,顾宝整张脸涨得通红,手里的汗湿透了丝绒盒子,幸好那盒子颜色深,看不出来。不知一会盒子到了裴廷手里,裴廷会不会嫌弃上面有他的汗。   把盒子握在手中,顾宝目光寻找着裴廷,却发现刚才还在跟周玖说话的裴廷已经不在了。   顾宝走过去,问唯一认识的人,周玖:“哥去哪了?”   周玖想去和美女调情,却被顾宝拦了下来:“裴廷去换衣服了。”说完他忽然看了顾宝一眼:“要不你先回去吧。”   顾宝茫然地啊了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先回去。   周玖目光不离美人,对方还冲他抛了个媚眼,他急了:“这种地方不是你一个未成年该待的,而且你哥今晚很忙,他刚才还冲我发火,问我为什么把你带过来。”   周玖不清楚裴廷对顾宝的情感,他所理解的是,裴廷觉得这个地方太闹,不太适合顾宝来。   尤其是顾宝身上有种特殊气质,看起来很好骗。   虽说现场大多是熟人,少部分是朋友带来的朋友,但要是在酒精的催化下出了什么问题,比如说这小宝贝,被人灌了酒带上床,那可就麻烦大了。   周玖知道裴廷重视这个弟弟,所以劝人先回去。   而这番话在顾宝听来,就是这个生日派对,裴廷并不欢迎他来,是他一厢情愿跟了过来,裴廷因此生气了。   顾宝也有点气,却总觉得应该有什么误会。他信他哥,不信周玖。   周玖说:“对了,你是不是还有礼物要转交,给我吧,我帮你给他。”   顾宝一下将盒子塞裤袋里,生怕周玖惦记他的宝贝似的:“不用了,我自己给。”   周玖还要再劝,顾宝冷着小脸说:“放心吧,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言尽于此,周玖懒得再劝,他侧开身去找美人,把顾宝抛至身后。   音乐很吵,顾宝找了杯看起来很甜的果汁捧在手里,边走边饮。   他哪里都不熟,仿若格格不入的一位游离者。   顾宝边缘了不到十分钟,就被一位穿着红裙的女人拉去玩牌。女人叫钟雪,是裴廷自小认识的一姐姐。   她这人热情大方,看着顾宝作为一个客人,在这手足无措,无人照顾的模样,便好心拉着顾宝过来一起玩。   钟雪问顾宝:“你是阿廷的朋友还是别人带来的?”   顾宝打量着钟雪精致的妆容,漂亮的五官,心想怪不得裴廷平日里都不怎么接近女人,身边有这样的美女……不对,还是能接近的,刚才那个周玖的“礼物”,不就成功亲到了裴廷吗?   钟雪看着这小乖乖不说话,继续笑问:“怎么了,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奇怪的大姐姐。”   顾宝忙答:“我和哥住一个小区,所以认识。。”   “哥?”钟雪意味深长地重复这个称呼,顾宝尴尬补充:“裴廷,嗯……我是他的朋友。”   钟雪的手揽过顾宝的肩膀,轻轻拍了下,不是冒犯的力道:“没事,阿廷平日喊我声雪姐,你叫他哥,那就是我弟弟了,我姓钟,钟声的钟,下雪的雪,你呢?”   顾宝跟着做了自我介绍,钟雪自来熟地喊他宝宝,带他玩牌。   在这里玩牌输了是要喝酒的,顾宝刚认了个姐姐,周围也起哄,叫他给钟雪当黑骑士。   顾宝不是很想喝,钟雪看出来了,便护着他:“今天就让你们看看姐姐我的酒量!”说完钟雪就端着酒一饮而尽,豪爽得不行。   在之前的生命中,顾宝还没接触过钟雪这样的女人。   即使如此,后面顾宝还是喝了几杯。   毕竟一桌的人都在喝,你要一起玩,又不想喝酒,哪有这种好事。拒绝太多次,旁人免不得觉得你玩不起,没意思。   顾宝有眼力见,更何况也不能次次都叫钟雪替他喝。   两人不过今晚才认识,钟雪帮他喝是义气是照顾,是好心,不是义务。   顾宝喝一杯也是喝,两杯也是饮,没多久就晕晕乎乎,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钟雪赢了把牌,正笑着,胳膊肘被身旁的朋友推了下:“你的小朋友喝醉了,这里有房间,要不要带过去。”   钟雪瞪了那人一眼:“你都说小朋友,我能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这是阿廷的弟弟,谁都不能打歪主意。”   实际上,钟雪有次在外面撞见过裴廷带着这个叫顾宝的小朋友买东西,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好,一看就是裴廷很重视的人。   只是裴廷从未把这个小朋友带来给他们见过,要不就是这人不够重要,要么就是这个人太重要了,裴廷不想让他们这帮子人带坏。   钟雪更加倾向于后者。   他们个个家世好,出了这屋谁不是天之骄子,都有自己的脾气。做人做事,虽然称不上违法乱纪,却也很随心所欲。   顾宝这样漂亮的孩子,要是真被裴廷带来了,指不定被哪个狐狸叼走,吃得渣不剩。   比如现在,如若她有什么坏心眼,直接把醉酒的顾宝带走就得了,甚至毫不费力。 钟雪想让裴廷欠她个人情,她把自己的外套盖在顾宝身上,拿出一根女士烟。   身旁她带来的男模本来听到朋友的话还很紧张,怕钟雪真看上了顾宝,现在立刻放松了不少,识相地掏出打火机给钟雪的烟点上。   钟雪抽了口烟,目光扫过了这一桌的人,吐着白雾道:“这个人,今晚谁都不能碰,知道了吗?”   周围的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朋友把牌往桌上一推,重新打散:“再来一把,押上我新买的表。”   有人笑骂,说谁要你的二手表,气氛很快就重新活跃起来,谁也没应钟雪的那个问话,却也谁都知道了,不能碰顾宝。   钟雪侧头,靠近男模的耳边:“找个没人安全的房间,把他送去休息,记得反锁。”   男模点头,把瘫在沙发上的顾宝拉了起来。   顾宝迷迷糊糊,靠在男模身上,路都走不稳,嘴里还念叨着,我能继续喝。   而另一头的裴廷,已经被灌红了眼。他提前吃过解酒药,却依然觉得脑子不太清醒。   好不容易脱身,在其中一个房间找到周玖,对方的手都已经攀到了他带来的“礼物”腿上了。   这突然被裴廷打断,周玖脸色都黑了。   裴廷才不管周玖什么脸色,他红着脸,吐着酒气,低声问:“顾宝呢?”   周玖不耐烦地说:“走了吧,一个钟头前,我就叫他走了。”   裴廷一怔:“走去哪了?你怎么跟他说的?”   周玖:“没怎么跟他说,就说你不高兴我把他带来这,他说他自己会看着办的,我估摸着有点生气,应该不会久留,可能早就走了吧。”   裴廷本来喝醉了头就晕,被周玖气得更上头:“谁让你这么跟他说的!”   周玖:“你不是不高兴我把他带来吗?”   裴廷手指点了点周玖,气得说不出话来,当下转身走掉,要给顾宝打电话。   周玖耸了耸肩,不是很有所谓地关上了门,走向他的美人,含笑道:“来吧,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二楼的房间都已经被人占满了,只剩下三楼的主卧。男模半扶半抱,幸好这别墅有电梯,不然他肯定会被顾宝耗尽力气,今晚就不能好好服侍钟雪。   男模把顾宝带进了那三楼的主卧,犹豫了下,心想这个房间说不定是留给寿星公的,让顾宝睡了会不会不太好。   可是看见顾宝已经麻利地上了床,并开始踢掉鞋,卷起被子,男模也懒得再换房间。   出门时,他想起了钟雪叫他记得反锁,他手指刚碰上了锁头,心里就闪过一丝犹豫。   不为其他,他傍上钟雪也有段时间了,至今没抓稳那女人的心。   今晚的钟雪对顾宝的态度过于暧昧特殊,叫他生出了几分危机感。   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的顾宝,最终还是选择关上了门,没有反锁。   这可不怪他,要是真发生了什么,那也是这顾宝运气不好。   这一屋的人,他个个都得罪不起,想必真发生了什么,也不会闹得太大,男模下楼,心里凉薄地想。 第44章   热,就像在盛夏长跑后,被裹入了厚重的棉被里。   顾宝挣扎着,凭借本能地踢开了被子,脱去了衣服。   定制的马甲,西裤,一卷皮带,叮叮当当落到了床底。昂贵的袖扣边上,落了一条纯白内裤。   窗帘挡住了半边月,床上被单只裹住了半具身子。顾宝头发散乱,身子绵软地陷进了床褥中,浑然不知自身状况危险。   有一对纠缠着的情侣踉跄撞入,险些一起压在那张主卧室上。还是其中一位稍微清醒,看见床上有人,拉了把同自己纠缠的女子:“这是裴廷的卧室。”   女人绵软地嗯了声,还要继续。男人把她拉开:“走吧,指不定床上又是谁送他的礼物。”   二人一同看向床上的顾宝,男人笑道:“周玖真缺德,竟然做了两手准备,女人送不出去,就塞男人,我都能想象裴廷发火的表情了。”   他以为床上是周玖找来的小鸭子,据他所知,裴廷目前没有要弯的倾向。   男人不喜欢周玖,巴不得给他添堵。他松开了女人的手:“你在这守着,我去把裴廷带来。”   周玖这份“大礼”,他可得保证裴廷能收到。要不这礼物被谁捡走了,岂不是错过了看周玖和裴廷翻脸的大好机会。   女人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有点无语,眼见男人迫不及待离开,心想她男人是不是gay,竟然比起自己的下半/身,更热衷于关心裴廷的床事。   她回头看了下床上的人,开了床头灯。仔细一瞧,五官稚气,分明年纪还小,酒气熏天,大概是被灌了酒送过来的。   女人心有不忍,只听刚才男人的话,裴廷应该不会动这孩子。   犹豫再三,她还是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颗解酒药,用水给床上的男生喂了进去。   顾宝迷糊感觉被人灌了水,挣扎半天,感觉身体被具柔软的身子压制住了,一道轻柔的女声在他耳边轻声响着:“别动,就算是男孩也该在外面保护好自己。”   凭借本能,顾宝放松下来,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   他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解酒药渐渐在他体内生效,清晰的感知一寸寸回到了他身体里。   酒后的热潮褪去,顾宝被冻醒了些许,身体依然沉重,没有多少气力。   他勉强睁开眼,喉咙干疼,急需饮水。他伸手摸向床边的水杯,那里有半杯,顾宝迷糊中意识到刚才的女声或许不是错觉,真有人进过这个房间。   水没够到,人却从床上滚了下去,身子卷着床单无法挣扎,顾宝磕到了膝盖和额头,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一道陌生的男声传来:“这边,你想找的人在这呢。”声音诱哄,不怀好意。   灯没开,房间一片昏暗,顾宝只听见了身体砸在床单上发出了吱呀声响。那陌生男声笑着说了句,好好享受吧,门就被关上了。   顾宝跪在地上,忍着疼,心里也浮现害怕。他不知道床上那个是谁,只知自己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是谁给他脱的?   联想那句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仿佛是对他的一个警示。   顾宝手上拉紧床单,小心翼翼抬头看,床上那个是男人的身体,高大修长,散发着浓厚的酒味。   经历过舒二的事情,顾宝对与陌生男性共处一室十分警觉,不再像从前那样认为,男人和男人之间,只有单纯的睡觉。   尤其是现在这样一个环境,他在裴廷的生日宴上,跟钟雪喝了很多酒,他睡着了,这又是哪?床上的男人又是谁?   顾宝挺害怕,身上没有力气,他差点都以为自己遇见电视上被人下药的那套了。   极度惶恐中,满心想着裴廷在哪,裴廷怎么会让他被人带走。   心里怨怪不过三秒,又觉得自己这种情绪来得挺可笑的。酒是他自己喝的,派对是他自己要来,现在落到这种境地,怪裴廷做什么。   裴廷凭什么在自己生日宴上还要操心他,保护他?   周玖都说了,裴廷根本不想他来这里,是他自己非要来,裴廷还生气了。   顾宝摸索着衣服,昏暗中只能勉强捞起一件衬衫,不知正反地穿在身上。他动作放得极轻,生怕床上的人发现他的存在。   幸好一路无阻,他摸上了门把手,往下一拧。被锁住了,从外锁起,锁得牢牢的,根本无法拧开。   顾宝心跳加速,危机感强烈升起,他只好回身寻找手机,终于在床的下方摸索到了。拿起手机的那刻,他本想给裴廷电话求助,却莫名脑子一抽,点亮屏幕,他照着地面,想要寻找他的戒指。   那戒指太贵了,即使他从这逃出去,万一被人捡走,那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幸好戒指滚落不远,顾宝还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裤子。   他快速穿上裤子,也不顾真空,拿起手机就想给裴廷打电话,向对方求助。   这时他听见床上呢喃一声,那声音有点熟悉,喊得名字同样耳熟。   那人在喊,宝宝。   如果说刚才有多害怕,顾宝现在就有多放松,他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转身打开床头的灯。   床上的闭眼昏睡的男人,正是裴廷。   顾宝脚软底坐在床头,低声嘟囔:“你不早点出声,吓死我了。”   裴廷好似没听见,又喊了声宝宝。   这次的宝宝喊得微哑,饱满的情绪几乎要浓烈得溢出来,里面的不舍与难受,叫人听得分明。   顾宝以为裴廷做噩梦了,还是关于自己的噩梦。   裴廷确实做了噩梦,梦中顾宝迈入婚礼殿堂,他如自己所设想的那般,穿上了伴郎的礼服,手中一枚婚戒。   他看着顾宝接过他手里的戒指,头也不回地朝红毯尽头的女子走去。   裴廷后悔了,在梦里,绝望铺天盖地地包裹着他,相处的画面犹如走马灯般格格倒映,他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心。   却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犹疑和害怕,所以从未说出扣,如今只能看着顾宝离开他,彻底不再属于他。   梦中他不停的追,现实却有顾宝的声音响在耳边。   顾宝推着裴廷,想把人从噩梦中弄醒。裴廷眉心紧皱,在顾宝的坚持下,终于睁开了眼。   他双目赤红,有些魔怔地盯着顾宝。   顾宝被他的眼神惊了一跳,不是没有害怕,却固执认为,裴廷不可能伤害他。谁都会,只有裴廷不会。   他天真又迟钝,总也看不出裴廷对他的情感。   他错失了最好离开的时候,也迎来最坏的结果。   裴廷将他拽入怀中,炙热的吐息沾透了他的颈项。   顾宝犹如猛兽嘴里的猎物,战战兢兢,又保持着最后一丝的盲目信任,那不是侥幸,只是他从裴廷身上得来的所有安全感。   他小声说:“哥,我是顾宝,你看清楚,我是顾宝啊。”   一遍又一遍的陈述,眼眶里没骨气地溢满眼泪。   他为参加裴廷生日宴所亲自挑选的衬衫,被撕下来,捆住了他的手。   他亲自给人挑选的礼物,从紧迫压来,分开他双/腿-间时滚落在地。   丝绒盒子撞开,戒指滚落出来,顾宝喊着颤音,大声地喊了声哥。脆弱绝望,害怕惊恐,他喉腔都喊疼了,却在最后那一句,化作勉强又充斥着颤音的劝解:“别这么对我,我是顾宝啊。”   自始自终,他都不愿意相信面前这人会对他做出这种事。   他甚至觉得这不是裴廷,只是位同裴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或者他所经历得一切事情,就是场噩梦,只是他未曾醒来。   如果能够醒来,他肯定会唾骂自己,怎么能将裴廷梦成这样。   可惜噩梦未醒,裤子已经被人脱下。   裴廷呼吸急促,眼神迷醉,一声声的呼喊砸进顾宝心里。   他喊的是顾宝,又叫他宝宝,称呼翻来覆去,连名带姓,几乎毁了顾宝所有的侥幸。   裴廷知道是他,想这么付诸行动的对象,也是他。   粗暴的触碰,错落在肩颈的亲吻,用力紧压的灼热身躯。   裴廷平日里所隐瞒的爱与欲,嗔与痴,都在此刻酒精的操控下,激烈地宣泄而出。   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觉他终于把顾宝从那婚礼殿堂抓了出来,那张新婚床上,顾宝只会是他一人的新娘。   他激烈撕开这人的衣裳后,看着哭到抽噎的顾宝,裴廷动作缓缓停了下来。他依然是混乱又不清醒,本能中,他伸手触碰顾宝哭得通红的脸,指腹上尽是顾宝的泪水。   他吻去指尖的泪,又苦又涩。   这梦如此真实,就是在梦境中,顾宝也是不愿意的。   同现实一般,顾宝从来不是他的,顾宝不会是属于裴廷的宝贝。   他轻柔地擦掉了顾宝的泪,温柔地吻在对方抗拒又紧抿的唇角。   裴廷闭上眼。   我爱你。   心里念过千百回的话,终于在唇舌凝成音节,一字一句地吐出来:“顾宝,我爱你。”   他停了一切的动作,就算这是他的一场春梦,一个欲//念,上天垂怜,让他在错觉中得到顾宝。   可他舍不得。   即使是幻觉,他也舍不得顾宝哭成这样。   裴廷俯身抱紧了哭泣的心上人,低声呢喃道:“别怕,我爱你啊。” 第45章   王辉是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的,一看手机,四点四十四,很不吉利,他揉开眼睛,定睛一看,来电显示顾宝。   臭小子,就知道扰人清梦!王辉不知顾宝大半夜发什么疯,还是接起电话。   顾宝在那头哑声道:“辉辉,我在宿舍楼下进不来,能不能下楼帮我开个门。”   宿舍门早就关了,王辉知道今夜顾宝为了给裴廷过生,特意回了趟家,从家里出发。   按理说不该这大半夜的回学校才对,虽说心里奇怪,王辉还是从床上艰难爬起,咬牙切齿地想着要敲一笔顾宝的竹杠,起码得请食堂的叉烧肥鹅套餐,才能对得住他大半夜又接电话又开门。   趿拉着鞋,王辉揣兜弓背往楼下走,深更半夜,只有他拖鞋在响。   叫醒宿管阿姨,还被人好顿训。王辉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让宿管阿姨隔着小窗把钥匙给他,叫他自个开,开好后记得锁,再原模原样地还回来。   拧开门锁,王辉探出脑袋,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人,仔细一瞧,才发现楼柱底下蹲着一团。   王辉走过去,看清了顾宝的模样,也瞧出了这人的狼狈。   鞋丢了一只,身上只套着件西装外套,哭肿的眼皮,擦破的脸。   王辉没能够立刻出声,好半天才低声道:“你……”   顾宝抬头,冲王辉凄惨一笑,他站直身,小声道:“回来的路上被人抢劫了,吓死我了。”   假得不能更假的理由,真被抢了不去报案,反而回宿舍?再说了,抢劫还能给你剩台手机,让你能给室友打电话喊开门?   王辉心知肚明,却没深究,而是顺着话说:“有没哪受伤?”   顾宝愣了愣,缓慢摇头:“没,哪都没破。”就是心碎了。   王辉伸手要扶顾宝,被顾宝拒绝了,他确实没受伤,能走动。   顾宝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平静,王辉仔细打量着,总觉得顾宝明日醒来,是不是就剃头出家。   一十七岁的大小伙子,怎么一夜过去,沧桑了这么多。   倒不是说模样变了,是眼神,是气质。   好像一晚上,那点孩子气和天真都被吞噬掉了,半点没剩。   在裴廷的生日宴,顾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辉拿起手机,想着给裴廷去掉短信。   平日里总是后知后觉的顾宝,忽地扫了眼过来,敏锐道:“你是不是想联系我……”一声哥卡在喉咙里,生硬地转换成连名带姓:“裴廷?”   王辉尴尬道:“没呢,我就看眼时间。”   “别联系他。”顾宝的语气冷得像说一位陌生人。   王辉懂了,打劫是假,打架是真。这对好兄弟翻脸了,顾宝这幅模样,大概也与裴廷有关。   不管怎么说,顾宝才是他室友,他还是偏心顾宝的。   虽然理智上来想想,裴廷欺负顾宝的可能性不太大,指不定这孩子脑子哪转不过弯,怎么会在人生日上,和裴廷闹成这样。   王辉不可能猜到裴廷真欺负了顾宝,还是那种他这辈子都想不到的“欺负”。   上楼后,王辉用热水冲了包奶粉,放在桌上晾着,打算等顾宝出来喝。   顾宝在洗澡,他说没受伤,脚掌却被尖锐的玻璃砸碎了,热水冲刷出淡淡的粉色,丝丝缕缕涌进下水口。   他逃离那栋别墅时,徒步走了许久。别墅区很大,得出去了才能打到车。不知是谁把啤酒瓶摔碎在路边,叫失魂落魄的顾宝踩了正着。   很疼,疼得顾宝重新哭了起来,打到车后,司机还从前方递了盒纸给他。   无论是谁的背叛,都不如此时的心碎。裴廷对他的所作所为,几乎摧毁了他。他不可能再信任裴廷,更害怕以后的人生,他还能不能再心无芥蒂地交友。   遇到这种事,却连一个能电话述说的朋友都没有。   纪图不在,杨扶风也不是从前的杨扶风。   最重要的裴廷,却伤他最深。   一旦确认了一件事,以往的所有细节都翻涌而出。裴廷对他好是真,却不是因为友情,那人根本不想同他做朋友。   是他痴傻,连这种事情都看不出来。   裴廷想睡他,跟舒二一样。不……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裴廷说他爱他。同样是丑陋的欲望,不过以爱为名,都是借口。   顾宝抹去脸上的热水,坐在了马桶盖上。他查看自己脚底的伤处,皮开肉绽,最外那层已经被热水泡得发白。   他很累,像大病一场,又似魂魄离体,什么都无法感知出来,只有无尽的难受,将他捆绑,拽他下坠。   从浴室走出,王辉已经裹着被子重新打起呼噜。他桌上放着一杯奶,热意未散,一张纸条,王辉狗爬字趴在上面,叫他喝,早点睡,明天起来,记得请他吃食堂的叉烧饭。   这种普通的关心,让顾宝忍不住鼻头一酸。是了,何必因为一次交友不慎,怀疑整个人生。   喜欢男人的没那么多,对他抱有不轨心思的就更少。   裴廷……裴廷。   仅仅是想到这两个名字,顾宝都觉得疼,哪都疼。   为什么是裴廷。   他在椅子上,僵坐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晨起的寒意让人直打哆嗦,仅仅穿着单薄睡衣的顾宝好似无知无觉。   顾宝成功地病倒了,受惊吓,受伤,又受凉。病情来势汹汹,反复发烧引起了**炎症。顾宝上吐下泻,几乎在宿舍床上起不来。   自然也无法上课了,只能请病假,回家睡觉。   那夜过后,顾宝将裴廷的一切联系方式拉黑。却又不知为何,还是留下了裴廷的电话号码,没有扔进黑名单。   但是电话号码一次都没响过,裴廷从来没联系过他。   顾宝穿着汤玉美逼他披上的外套,坐在自家的小花园。他很少拿手机,平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   他连范娇都不敢联系。   即使那晚裴廷没有逼迫他做下什么,想到他与对他抱着别样心思的裴廷如此亲密,顾宝就有种自己被迫出轨的错乱感。   甚至是心慌,他不知道范娇有没有看出来过,如果看出来了,又是怎么看待他这个男朋友的,会觉得他装傻扮痴,跟她恋爱后,还与喜欢自己的男性要好吗?   很多事情,继续深想就变得很不堪。顾宝知道自己钻进了死胡同,很多想法都没有道理,情绪也一路崩坏,可是他救不了自己,也不想救。   进出车子的大门自动打开,顾正的车驶了进来。却没有立刻开入车库,而是在半途停下,后座下来了一个人,不是顾正。   顾宝闻声望去,那熟悉的轮廓刺痛他的眼。那人是裴廷,足足一个礼拜未见的裴廷。   裴廷朝这走了几步,一个水杯就碎在他足下,阻止了他进一步的靠近。   二人沉默地对视,这场对峙在汤玉美的惊呼中,各自掩盖了起来。   裴廷垂首,顾宝侧眸。   汤玉美不知道地上怎么会有碎掉的玻璃杯,她只觉得这样招待客人很抱歉。   她对这个年轻人观感很好,上次还帮忙在医院照看了她儿子一整夜。   顾宝在汤玉美的连声催促下,终是不情不愿地走到汤玉美身边。汤玉美见他不出声,还拍他的背,叫他喊人。   顾宝不想喊,他更恨哥这个称呼。他咳嗽起来,成功地转移了汤玉美的注意力。   汤玉美对裴廷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宝宝最近病得挺重的,状态不好,你见谅。”   裴廷点点头,客气道:“没事的阿姨,你先进去吧,我在这陪顾宝说会话。”   顾宝想讲没什么好说的,却碍于汤玉美,到底没把话吐出来。   他和裴廷到底有什么矛盾,他不可能跟汤玉美解释。他差点被裴廷强迫的事,更不能说。   庭院中静静地,偶尔能听闻鸟鸣。这是个很不错的环境,适合病人静养,如果不是裴廷突然地来了的话,顾宝认为今夜他还是能睡个好觉的。   他已经好几个夜晚睡不着了,心情也很糟糕。   顾宝抬眼,发现裴廷的气色同样糟糕,或者说比他还像个病人。   裴廷迟疑地说:“那晚……”   顾宝冷声打断:“别说了,我不想听。”   裴廷停了下来,只能毫无意义地说对不起。   顾宝根本不想受这声对不起,他转身想走,裴廷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就像一串刺痛又强烈的应激反应,深深扎入了顾宝的大脑皮层。他自我防卫地甩开了裴廷的手,大声道:“别碰我!”   这些时日的怨气和恼恨,难过与心碎,在见到裴廷后,几乎是成倍增长起来。   他恨不得裴廷跟他一样难受,或者比他更难受。   顾宝硬生生道:“因为会很恶心,所以别碰我。”   他看见裴廷的震惊,瞧见对方迅速惨白的脸色,颤抖又说不出话的唇。   顾宝清楚地明白,此刻的裴廷,绝对比他要疼,比他更难受。   可是他一点都不好,没有喜悦,没有宣泄的快意,无尽的空虚和难受,叫他不仅自我厌恶。   更厌恶仅仅是说出这种狠话,都会后悔伤人的自己。 第46章   气氛宛如剑拔弩张,却只是顾宝的错觉,现实中裴廷仅仅后退一步,被挥开的手缓慢落至身侧,轻声道:“地上有玻璃,别踩到了,会受伤。”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倒显得他才是那个坏人。   顾宝移开视线:“以后别来我家,也不要来学校找我。”   他一条又一条的命令,划清界限的意思很明显。   裴廷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来前已经构思了许多可能会发生的场面。却没想到,现实远比想象伤人,痛苦翻倍地落在身上,令他几乎无法维持体面。   顾宝盯着院子里的盆栽,汤玉美将它们打理得很好。顾宝第一次送裴廷花,就是从上面摘采。   一股突然的伤心涌了上来,被背叛感充斥的头脑清醒些许。   这段时日,他恨过裴廷,厌过对方,恼着这人的情感,怕过那夜的记忆。但裴廷对他的好,却是实实在在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不会有比裴廷对他更好的朋友了。   顾宝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明白这段时间的难过与心碎,并不仅仅是因为裴廷对他做了那种事,被最亲近的人险些侵犯。   而是裴廷做出这种事后,他们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   顾宝忍着眼眶泪意,背过身去:“你回去吧。”   身后久久无言,汤玉美去而复返,带来了钟点工阿姨,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   她感觉到气氛的异样,只以为是小孩子吵架,拉着裴廷就往客厅去,说那里有喜好的水果,还有点心饮料,问裴廷想要哪样。   裴廷到底留了下来,饭是在顾家吃的。   用的是招待客人的餐厅,长方桌上罗列了多盘美食,顾宝没什么胃口,他生着病,大鱼大肉,油腻的东西都沾不得,摆在面前的只有味道寡淡的营养餐。   顾宝安安静静,垂眸勺粥。顾正同裴廷聊天,裴廷和时下的年轻人不一样,他想要和人聊得好时,能接上很多话题,也适时抛出话头,叫人自然地接下去。   顾正兴致越来越高,还是汤玉美在桌下踢了人一脚,让他别太过份。人家裴廷是来看顾宝的,你这大叔非要拉着年轻人不放做什么。   人到中年,事业有成的顾正,怕了十几年的妻,惧内已成习惯,爱妻一个眼神就能叫他闭嘴。   用过饭后,汤玉美拉着顾正,说是出门消食,留顾宝下来,好好招待裴廷。   顾宝那碗粥从开餐喝到现在,还剩下大半碗。要不是粥煮得太稀,他怕不是要一颗颗米粒捡起来尝进嘴里。   没胃口是真,看着裴廷吃不下也是真。顾宝把勺子搁下,发出清脆一声。裴廷沉默地坐在对桌,刚才应付他爸的口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廷在他面前,拘谨地好像一个罪人。   顾宝觉得自己哪怕把剩下这碗粥泼在裴廷脸上,这人怕是也不会生气,反而任由他泄愤。   见裴廷这样,顾宝没觉得有多好受。他叹了口气,裴廷立刻望向他,两人这是第二次对视,在今日相见以后。   顾宝不闪不避,他仔细看裴廷的模样,却是裴廷先避开了眼睛。这个在他面前,从来自信,成熟体贴的裴廷,如今自弃又卑微,不敢同他说对不起,也不知该和他说什么。   那裴廷今天来到底是做什么的,真的单纯只是看望他?   顾宝抿唇,觉得自己猜出了真相。   为什么非要来看他,因为喜欢他。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这份不该生出的情感。顾宝疲惫地起身,想要上楼。他不想出声送客,只愿裴廷能够自觉。   裴廷没有那么自觉,他跟在顾宝身后,循着顾宝的脚步,一步步上楼。   顾宝以为自己会害怕,会有更强烈的心理阴影。可是听着裴廷在他身后的脚步声,他竟然没有多少害怕。   就算到今日这个地步,他潜意识里依然该死地信任对方。   顾宝都想骂自己傻/逼,却没有喝停裴廷的步伐,直到裴廷跟到了二楼,顾宝没再继续往房间走,而是在二楼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廷没再继续接近,他谨慎地维持着与顾宝的距离,在顾宝说他恶心之后。   他好像怕靠得太近,会让顾宝反感。   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无时无刻不在看那人的眼色。自己再难受也没关系,第一反应,所有本能,都只在乎对方的感觉。   裴廷低声道:“你有不接受我道歉的权利,但我还是得说对不起。”   “那晚我喝醉了,犯下大错。你讨厌我,恶心我,或者说想要报警都可以。”   顾宝单手掩住了脸,突兀地发出一声笑:“报什么警,你有对我做什么吗?”   裴廷再次沉默下来,顾宝放下手,脸却没抬起:“裴廷,我不会报警,也不回对外说出那晚的事情,我比你还想忘记。”   “而且我没掉肉,也没破皮,说出去了,大家都嫌我矫情。”顾宝自嘲道。   裴廷却听不下顾宝的自暴自弃的话语:“我知道我伤害了你。”   顾宝一愣,眼眶猝不及防地红了。他狼狈地将脑袋埋得更深,没有说话。   裴廷好半天才平定了情绪:“说再多的抱歉,也无济于事。提补偿,你也不会想要。”   一滴泪无声地砸在地毯上,顾宝始终没把脸抬起来,甚至庆幸这地方的光线不好。   “顾宝,如果可以,我宁愿你这辈子都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裴廷真心地说。   裴廷:“我想陪在你身边,也想做你最好的朋友。”   “但是我搞砸了一切,是吗。”裴廷苦涩道。   一连串的泪湿透了地毯,顾宝沉重地呼吸着,闷闷地应了声:“对,你搞砸了。”   裴廷轻声问:“那辆车还在俱乐部,你还要吗?”   顾宝没说话,裴廷便道:“还是要吧,我送不了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了,十七岁的礼物,你留下好不好。”他用上了恳求的语气。   裴廷:“你肠胃已经是第二次出现问题了,平时在学校里,好好注意饮食。”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想到要注意,要提醒的地方,都说出来了。   裴廷怕顾宝觉得自己虚伪,也想尽量言简意骇,但这或许是他和顾宝最后一次谈话了,他忍不住。   他坐在了楼梯上,目光直白而留恋地看着顾宝,将这人的每分轮廓,都想印进心里。   顾宝还是心软的,没有赶他走,甚至容忍了他说了许多话。   直到最后能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两人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裴廷站起身,整理了衣服下摆,把准备了数日的话,郑重地说出来:“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找你了,别害怕。”   顾宝膝盖蜷起,踩在沙发上,脸埋进双臂间,露出脆弱苍白的颈项。如果不是他身体没有颤抖,裴廷甚至以为他是在哭。   裴廷最后一次,深而重地望了顾宝一眼,他走向顾宝,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   顾宝好像感觉到了,没有抬头,只是把脸埋得更深,肩胛骨清晰地耸起,他在短时间里,瘦了许多。   在双膝间,顾宝看见了裴廷的鞋,停顿在他身前,踩在了刚才那方被他眼泪打湿的地毯上。   他听见裴廷说:“宝宝,我走了。”   一如即往,裴廷其实说过廷多次这句话。要去上班的时候,送他回家的时候,吃饭时被公司叫走的时候,在医院陪他,清晨来临的时候。   只是这次,裴廷是真的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就像他做出的那句承诺一样。   裴廷的手到底没有落在顾宝的头发上,他怕顾宝更害怕。   他旋身,脚步声越行越远,直到顾宝再也听不见那人的脚步声。   顾宝久久坐在沙发上没动,就像一座落了雪的蜡像,冷而单薄,再也不会有灯落在他身上,那些关心和无尽的包容,待他的好,不会有了。   汤玉美和顾正回来时,大厅没有人,钟点工阿姨已经离开。汤玉美喊着顾宝的名字,扶着楼梯而上,最后在沙发上找到了顾宝。   她被顾宝吓了一跳,刚想说怎么在那里不吭声,就见她的儿子,把脸从双臂间抬了起来,哭得稀里哗啦。   汤玉美从来没见顾宝这么哭过,就像哭得世界都崩塌了一样。   她听见了自己儿子,一边抽噎,一边大声地说:“妈妈、妈!我难受!”   汤玉美慌了手脚,以为他病了还是怎么样,赶紧上前抱住了顾宝。   她的儿子,自从八岁以后,就再没这么哭过,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汤玉美也想哭了:“你到底怎么了,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疼啊,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顾宝抽泣地在母亲的怀里摇头,嘴里喃喃道:“我错了妈妈,从头到尾都错了啊?”   “我难受,妈妈,怎、怎么办啊?”   汤玉美紧紧抱着儿子,摸着他的脑袋。   顾宝抓紧了母亲的衣服,哭到声音沙哑:“为什么要这样啊,我讨厌、讨厌这样,为什么不能和从前一样!”   汤玉美听不懂,却不妨碍她感受到儿子此时的悲伤。   顾宝断断续续地哭着,最后轻轻地在汤玉美怀里说:“我不怕他了,也没办法见他了。”   “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他再也不可能回到我身边了。” 第47章   一个人如果想避免与另一个人见面,哪怕住在同一个小区,都有可能碰不上。   顾宝周末依然回家,和从前不同,他不会在小区的道上看见那熟悉的车辆。这才意识到原来以往的每次偶遇,都不是巧合。   日子没什么不一样的,又或者有不一样,顾宝强迫自己去适应了。   他与范娇的事情跟家里说了,意外的是汤玉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而是心平气和地问他,谈了有多久,女孩长什么样。   过了明路后,等范娇从国外放假回来,顾宝就把她带给父母看了。   意外的是,顾正竟然认识范娇,范娇的父亲和顾正是在生意场上的朋友,属于顾正公司的供应商。   生意相交,儿女恋爱,这亲上加亲的好事。于是两边父母很快见了面,对方同样满意顾宝。   大三那年,范娇同顾宝视频联系,她跟顾宝说,她想要留在国外念研究生,父母担心他们的感情有变,除非订婚,不然要求她回来。   范娇问顾宝:“宝宝,你也来国外跟我一起念研究生好不好?”   手机屏幕里,趴在床上的范娇,头发如云堆在胸前,漂亮又娇俏,同他撒着娇。顾宝本来也没所谓,他年纪小,读研究生出来,也没太晚。   和父母商量过后,汤玉美刚开始不同意,可她确实很喜欢范娇。   她说范娇长得漂亮,以后她孙子肯定生得也好看。   而且范娇家境不错,跟顾家虽然算不上门当户对,但也没有差距太大。   更何况汤玉美还有一个浪漫的想法,她觉得跟初恋结婚,就和她与顾正一样,初次相遇,便注定相守一辈子。   加上去国外念研究生叫镀金,现在有钱人的孩子,哪个没留过学。   两家人讨论过后,决定选好日子订婚,然后送儿女一起出国念书。   顾宝本来以为,订婚只是两家人一起吃个饭,他把赠送范娇的首饰转交给对方,也就算礼成。   哪知道顾正提前带他去定衣服,他就知道情况不对。   真正订婚那天,场地很大,顾宝恍惚有种错觉,以为自己这是要结婚了。他心里其实挺奇怪的,没什么真实感。   自从恋情被家里知道后,一切的流程,都被四个长辈接手过去,几乎没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插嘴的余地。   范娇有时在微信上会和他说,父母有多逼迫她,老是不尊重她的想法。她只想简简单单地吃个饭,弄那么大干什么。   顾宝与她意见相同,却摸不准女友到底是真这么想,还是只觉得甜蜜的烦恼,因此没有对这事发表太多的意见。   订婚那日来了许多人,甚至请了一组摄影团队,拍摄当日的情况。顾宝站在父亲身边,麻木地招待客人。   他觉得很累,甚至有点荒唐地想,要是结婚也这样,那得多辛苦啊。   王辉和他的室友们都来了,甚至是杨扶风。 杨扶风在大二的时候,意外地同他参与了一个项目。两个人别别扭扭的,被迫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能说是和好,关系却也稍微回温。自从出了裴廷那档子事后,顾宝忽然醒悟了许多。后来他直白地问杨扶风,纪图是不是跟他在一起过?   杨扶风惊讶地望着他,犹疑道:“你……”他好似领悟了什么,迟疑道:“裴廷…… ”   听人这么问,顾宝再蠢也明白过来,裴廷喜欢他的事,杨扶风知道。   事情便自然而然地说开了,杨扶风和纪图的关系,杨扶风喜欢过他的事情。   许是因为经历过裴廷的“告白”,杨扶风喜欢过他这个事,竟然没有太大的冲击力。他只觉得荒唐,好好的友情为什么非要搅合成爱情。   对他来说,明明友情才更珍贵,最长久。这些情谊,偏偏毁在了情难自禁上。   他也明白,他们四个人不可能去那个海边了。   回不到那个年少的时候,开心的时光。   杨扶风说,他曾经对顾宝有过好感,可是那份心意已经理清楚了。大学的那会,不是顾意要疏远,只是如果继续和顾宝呆在一起,他永远都不可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是纪图,又或者是顾宝。   不管是哪个,如今已经过去了。杨扶风能跟顾宝坦白,看起来的确是放下了,不然不会说出口,揭开往事。   即使事情说明白,他们两个之间也没有恢复得像从前那样。项目结束后,杨扶风与他又跟之前那样,渐渐淡了联系。   订婚这日,杨扶风会来,顾宝是没想到的。   杨扶风穿着合体西装,手上一个礼盒,打量着他。顾宝不自在地推了下领结:“怎么了,很奇怪吗?”   顾正同自己的好友寒暄去了,不在旁边。   所以杨扶风很放松地说:“我以为我多少会有点难受。”   顾宝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杨扶风笑着把礼盒交给他:“好像没有,还觉得你今天挺帅,长成男人了。”   他接过礼盒:“本来就很男人。”   杨扶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范娇过来了,穿着粉色的裙子,化着精致的妆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漂亮。   顾宝牵过未婚妻的手,真情实感道:“好看。”   杨扶风识相告辞,留下这对未婚夫妻说悄悄话,作为订婚的主人公,顾宝和范娇都要迎接每位宾客,直到所有客人来了以后,才能入座。   高中的同班同学,顾正生意场的好友,范娇家的亲戚。   客人很多,西装很闷,顾宝出了不少汗。范娇穿得裙子,比较清凉,却因为高跟鞋,也挺累的。   迎到后期,汤玉美和顾正过来,还有范娇父母来接替他们,让他们能下去短暂地休息一下,范娇补妆,顾宝上个厕所。 等休整好出来,跳过媒人流程,直接交换戒指。顾宝站在礼台上,听着巨大的音乐,看着面前的范娇,余光里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惊讶地望过去,心神震荡。   数起来,也有近两年未见。   顾宝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能在余光里发现那个人。   裴廷同裴父一起出席,坐在离礼台很近的地方。他们的目光越过许多人,交汇在一起。   顾宝听不清主持人在说什么,直到范娇握住他的手,顾宝才紧张扭头,掏出那枚订婚戒指。   裴廷和杨扶风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喜欢过他的挚友,都是今日来参加他的订婚宴。前者并不能引起顾宝这样的反应,后者……又是为什么?   心跳加速,魂不守舍,芒刺在背。   订婚的新郎扯不出笑,面容僵硬地给范娇套上了戒指。   裴廷为什么会过来,是和杨扶风一样放下了吗?   这个想法不能叫顾宝松口气,他甚至乱七八糟地想着,裴廷该不会是过来把他抢走的吧?开上那辆全黑的重机车?   胡思乱想间,顾宝左手的中指被推入了戒指,礼成。   礼花,音乐,顾宝携手范娇下台,坐到父母那席。   是他自作多情了,裴廷全程都安分地陪在裴父身边。两年了,还有什么感情能放不下,顾宝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庆幸好像算不上,五味成杂,   流程到最后,宴会的大厅空出一片舞台。   顾宝怀抱着未婚妻,在缓慢的舞乐中,浪漫共舞。   范娇面有疲色,看起来好像和他一样没进入状况。范娇偷偷在他耳边说:“订婚都这样了,以后还要办结婚宴吗?”   顾宝悄声道:“应该要吧。”   范娇:“你还是不想考我的学校吗?”   顾宝耐心解释:“你学校没有适合我的专业。”   范娇脸慢慢红了:“我还以为我们能一起同居呢。”她踮起脚,在顾宝耳边道:“他们都说,婚前要去旅游或者同居,才能看得出合不合适。”   她咬唇,在国外上了那么多年大学,她其实也意识到了,好像没几对男女朋友像他们这样,都没做过,就订婚了。   顾宝抱着她转了个圈:“比之前好了,以前半年见一次,现在可以每周都见面。”   四周有不少男女一起舞着,他们转了几个圈,顾宝看见了裴廷,以及他怀里的杨小姐。   裴廷交过女友,如果没有他这个意外的话,其实更应该跟一个合适的女性在一起。   他从前就是这么想的,现在看见杨小姐,几乎能够肯定裴廷以后是要和对方结婚的。   最近他也听顾正说过,裴廷和杨卿兰的公司合作得越发紧密了。   随着音乐的升高,舞步变得轻快起来。顾宝不是很有体力,便想先退下。不料撞到了另一对男女。   正低头道歉,就听见一道女声说:“恭喜你啊,顾宝。”   顾宝抬眼,面前这人是杨卿兰。   舞池这样大,怎么就这么巧。   杨卿兰好似不知他们翻脸,甚至拱手让出舞伴:“顾宝,你要跟裴廷跳一支吗,我跟你的未婚妻来一场。”   顾宝微怔,就听裴廷出声拒绝:“卿兰,别闹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恍如隔世,甚至有丝陌生感。裴廷客气道:“恭喜你,顾先生。”   不是顾宝,不是宝宝,两年后再次见面,只是一声得体的顾先生。   顾宝抬眼,自然没喊哥,同样露出官方笑容:“嗯,也恭喜你,杨小姐很不错。”   杨卿兰挑眉,伸手挽住了裴廷,歪着脑袋,靠在裴廷肩膀上:“我也觉得,很多人都这么说。”   两对男女离了舞池,分道扬镳,各自去往不同的餐桌。   顾宝扶着范娇,范娇回头看了看远处的裴廷,跟顾宝说:“他以前是不是跟你很熟,我记得你那时候跟我视频,总是提到他。”   “嗯。”顾宝敷衍地应了声,范娇又说:“你们闹翻了吗?”   顾宝没说话,范娇或许觉得好友就这么分开挺可惜,她说:“他一直在看着我们。”   之前顾宝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态度,听到范娇这话,反而僵硬了身子。不敢回头,亦不敢确认。   范娇再次回头,又重申:“还在看。”   “要不要过去说说话?”范娇道。   顾宝摇了摇头,他攥住了范娇的手:“不用了,娇娇。”   “我们……”顾宝没继续说,或者说他说不下去了。   颤抖的眼睫掩盖住了所有的心思,或许说即使是顾宝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能是那年盛夏,他刚踢完足球,汗湿的掌心上,被人食指勾画,千回百转的的两个字。   裴廷。 第48章   三年后。   酒吧里来听歌的人不多,看人的不少。舒二斜靠在沙发里,目光炙热直白地盯着台上的人。   当年为了碰这小辣椒,脑门上还留了印,连带着脑震荡,还只能咽下这口气。前段时间听闻顾家倒塌,舒二简直拍手称快。   顾宝的年纪早就过了他喜好的类型,如今故意找上顾宝,纯粹只是报复心理。   倒也不想弄出人命,只打算叫人吃点苦头。   看见顾宝的那刻,这心思就歇了不少。原因无他,这顾宝年纪涨了,脸依然像当年合他胃口。虽然他不经常碰年纪这么大的,但看着顾宝的脸,舒二觉得自己硬的起来。   失魂落魄的顾少爷,家破人亡,到处求助,皆被赶了出去。   舒二掐着时机出现在顾宝面前,装出副绅士模样,嘴上哎呀叹息,似同情极了顾家。   顾宝攥着手机,坐在街边,疲惫茫然地望着他时,舒二意识到,这个人竟然敢把他给忘了。   他忍住怒意,三言两语解释当年那一遭。   顾宝忆了起来,面带警惕地看着他。舒二打了个响指,他的保镖们拥了上来,轻而易举地将顾宝带走。   舒二与人约在酒吧,正好带这个小宝贝过去。也不用担心这人不配合,舒二只需笑眯眯提起顾正,再问汤玉美,顾宝就僵硬了身子,不甘不愿地坐在车里,咬牙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保镖递来一根香烟,舒二叼着,快意地吸了口,还能做什么,痛打落水狗,趁人之危罢了。   他舒二最擅长做这种事,面上却装出伪善面孔:“顾小弟,我舒二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当年你在我脑上留下一道疤,你觉得我该怎么还你?”   顾宝抿唇不语。   “但是,今日我不是来找你报仇,而是以德还怨来着。”舒二靠近了顾宝,语调暧昧:“你不是缺钱吗,没钱,你怎么救你妈?没关系,怎么捞你爸?”   他精准地戳中了面前这顾少爷的软肋,看这人眸中情绪千变万化,最后一点点暗了下来。   顾宝说:“你到底想带我去哪,这是绑架。”   舒二笑了,伸手揽过顾宝的肩,却被人用力拍开。舒二摸着滚烫的手背,也不恼,他倒是想看着小少爷倔到什么时候。   与舒二见面的是他的狐朋狗友,两人就是一丘之貉,朋友看见舒二带了个小美男过来,起了兴趣,凑过来问:“哪弄来的美人。”   顾宝恨不得坐得离他们远远的,刚起身又被保镖拦住,只能冷着脸留在沙发上。   舒二在朋友耳边说了会话,朋友惊讶道:“那个顾家?”   舒明笑着点头,朋友捶了下舒二的肩膀:“禽兽,玩够了也给我尝尝呗,让我试试看这种富家小少爷的滋味。”   两个人在说什么,顾宝听不见,却也猜得到。他很想离开,也害怕,可是舒二威胁他,他逃了,妈妈还在医院。   回国后,他去医院找了汤玉美,甚至不敢认那是他妈妈。上一次母亲这么憔悴,还是他回来解除婚约。   他出国不到一年,就和范娇分手了。   有些感情能在远距离维持,却不一定能熬得过近距离相处。加上他们定有婚约,两人相处起来总有压力,没法跟其他恋人一样随心所欲。   久而久之,是范娇提出来,他们不合适,婚约也定得太仓促。   范娇说,她可以跟父母提。毕竟当初顾宝是为了她才出国,现在她想分开,父母那边,她能主动承担。   顾宝到底没让范娇自己承受,他主动跟两家说不合适,提分手。说是自己想分开,范娇是个好姑娘,他们不合适。   范家很生气,认为他没有担当,欺负范娇。当年顾宝回国处理这个事的时候,还挨了范娇父亲的打。   不止范娇父亲,连顾正都很生气,也揍了他一顿。   竟然是平时严厉的汤玉美不忍心,抱着自己的儿子求顾正别打下去了。   范娇在国外不知道这些事,她后来知道了以后,还来找过顾宝,在他面前哭了一会,竟然有点想复合。   顾宝顶着淤青未散的脸,很无奈地说了当初范娇提分手时,同样的话:“娇娇,你知道我们如果分手,就不可能再复合吧。”   与范娇分手后,顾宝就专心读书,没有继续恋爱。   旁人都以为他情伤未愈,顾宝自己都这么以为的。   他挽留过范娇,也没被人以为的云淡风轻,可惜范娇心意已决。   他们都还年轻,或许能遇到更好的,又或者不会。   不等顾宝遇到更好的,他家就出事了。顾宝办了休学,退了房子,买了机票回国。   顾正出事的突然,家里尽数被查封,汤玉美眼看着顾正被人带走,伤心欲绝地晕了过去。等顾宝来到医院,才知道汤玉美竟然确诊了胃癌。   浑身上下的钱,尽数缴了医药费。他打了个数个电话给国外的朋友,想要借钱。   顾宝从小到大都没为钱的事情愁过,一朝家破,竟然品遍了世事百态。   他根本不坚强,出了汤玉美的病房,就哭个不停。这些日子,每晚都在偷偷哭,第二日还要顶着一张浮肿的脸,去找亲戚借钱,去律师所,再回到医院看汤玉美。   汤玉美没比他好多少,仍是天天哭,捉着他的手,叫他去看看爸爸,说丈夫无辜,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顾正无不无辜,顾宝已经听律师分析过了。律师也暗示过,其实这种事情,还是能救一救,比如花钱通通关系,打点一番,他那有路子,就是得花点钱。   这路子到底能不能通,顾宝不知道,但他有没有钱,他知道他没有。   钱、钱,钱!   顾宝做梦都是钱。   范娇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件事,只打了个越洋电话,问顾宝自己的银行卡能不能用,有没一同被冻结。   顾宝说没有,范娇挂了电话后,给顾宝转了十万块。   顾宝看着那笔钱,没办法还回去,他急需钱,因此也没矫情,微信上编辑了很长一段话给范娇,这钱他一定会还,不管需要多久。   范娇只回了两个字,加油。   当年受过顾正恩惠的叔伯们,倒不至于说连门都不让他进。但顾宝想借钱,万把块可以,几十万?不好意思,家里最近生意不好,资金不够周转,又或钱都在妻子手里,根本无法借。   一通太极下来,还留顾宝吃饭。   顾宝哪里吃得下,刚出了那张叔叔的住宅,坐在马路边,顾宝翻着手机里的联系簿,想着还有谁能拜托时,他就被舒二抓住了。   舒二对他有什么心思,顾宝没有蠢到看不出来。   这人当年就敢动他,是个有恃无恐的。顾家还没出事时,舒二都不怕,现在出事了,舒二更不在乎了,当街绑人这种事都做了,顾宝真不知道这人还怕什么。   甚至连他妈妈的医院都打听清楚了,这是有备而来。   顾宝焦虑,害怕,紧张,愤怒,种种情绪绞着他的胃,杀着他的心。   他恨不得将面前的酒瓶砸在舒二头上,还有他那个朋友,一起揍死。   可是他不敢,他要是出事了,汤玉美怎么办。丈夫进去了,儿子再入拘留所?   舒二倒酒给他,顾宝面无表情,不饮只问:“怎么样才能放我走?”   “你随时都可以走啊?”舒二厚颜无耻地说,仿佛示意保镖拦着的不是他一样。   舒二拿过顾宝的手机,加上他的微信,然后转了笔钱过去,再抛回顾宝怀里。   顾宝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转账两千。   舒二再次递酒给他,笑道:“宝贝儿,哥哥我算大方了吧,两千一杯酒,你喝不喝?”   见顾宝不动,舒二冷下脸:“好好跟你说,你不听是吧?”   顾宝劈手夺过了舒二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酒之前没拆封,他是看着舒二开的,应该没下什么下作的东西。   许是因为舒二现在觉得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也不用药了,逼着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如何被折辱。   一杯酒两千,舒二一笔笔钱砸下去,看着顾宝一杯杯接着喝,很快脸就红了,眉目湿润,很有风情。   他心痒痒的,身旁的朋友起哄道:“我给你五千,你上去给我唱首歌怎么样?”   顾宝染上醉意的眼望向那人,眼里狠意一闪而过,朋友缩了缩脖子,又觉得自己太孬。有什么好怕的,落水凤凰不如鸡,舒二都能把这顾少爷变成给钱就能喝的”顾少爷”了。   他的要求也不过份吧,不就是让他上台唱个曲吗?   酒吧音响一般,顾宝知道自己有点醉了,走路都不太稳。他从来酒量都不好,在台下时摔了一回,磕破了手肘。   狼狈爬起,坐在台边,血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滴,手里攥着麦克风。   他随意地唱了首歌,心里计算着警察到底什么时候来。   被抓来的路上,他已经短信报警。   舒二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还能在警察的面前把他带走吗?   手臂很痛,胃也疼,他声音染上几丝颤抖,却强迫自己冷静。   没事的,顾宝,都这么大个人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努力平缓着呼吸,直到他看见对面的长廊,有人大步走了进来,风衣翻飞,面容冷厉,目光梭巡了全场,终于定在他身上。   几分陌生,更多熟悉,男人的轮廓在酒吧的光线下,隔着遥遥对视的距离,一点点清晰在他眼前。   是不可能,又可能的人。   裴廷。 第49章   这要是部影视剧,大概此时会放点抒情音乐,再来几个慢镜头。可惜警察赶到现场,没机会让顾宝摸清这刻心中滋味,顾宝和舒二,以及舒二的帮凶保镖们,一起被带走。   舒二家的律师很快赶到现场,顾宝没受伤,又是被带到公开场合,一切都是误会。律师能言善辩,加之顾宝确实没有受什么人身损害,笔录做完,私下和解。   顾宝本只想脱身,不想打官司。期间舒二一直瞪他,目光森森,瞧起来并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揉了揉被酒精烧得生疼的胃,萎靡不振道:“算了。”   “谁说算了?”一道声音从身旁响起,顾宝身子一颤,有人走过来,站在他身边,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听见裴廷同警察说话,也听见对方带着自己的律师,跟舒二的律师辩驳。   舒二盯在他身上如蛇般的目光,忙不迭地移开了,似没想到,顾家倒了,顾宝身后竟然还有裴廷这大树。   裴廷侧眸,看见的是顾宝垂下的后脑勺,凌乱的发尾下,后颈走至肩胛,都因过瘦而显现出嶙峋线条。   他目光只稍微停了会,便无波无澜地移开了。   出了警察局,已经很晚。夜风微凉,顾宝只穿着单薄衬衣,衣襟零星沾着酒渍,雪白的底色,越发衬得那些污渍腌臜。   如同现在的他之于裴廷,站在一起,一个意气风发,一个狼狈不堪。   摸不清搞不懂裴廷为何帮忙,当年他们断交得并不愉快。这些日子看透人情冷暖的顾宝,只能猜测对方也许对自己旧情难忘?   他偷偷抬眼看了下裴廷,对方侧颜在路灯下英俊又矜贵,岁月将他的线条雕刻得愈发出众,完美的一位天之骄子。   再看自己,顾宝都要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裴廷是疯了吗,要对自己年少无知时喜欢过的对象旧情难忘,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裴廷一声不吭,顾宝目光不离脚尖,终是站定在警察局门口,犹豫开口:“裴……先生。”他摸不准该怎么称呼裴廷,所以采用了一个最为合理的叫法。   喊哥颇不要脸,有种趁机抱大腿之嫌,直呼名字没有礼貌,裴先生很好,适合目前的状况。   顾宝:“谢谢你今天的帮忙,官司就不用了。”他知这样拒绝,显得他不识好歹,赶紧补充道:“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钱陪他们耗着。”   到处借钱的时光没有白费,顾宝现在厚颜许多,要是往常,他可能都不会这么坦诚自己的困境,现在能够直白说出,也省下不少麻烦。   裴廷的律师识趣告辞,警察局门口只剩下他们二人。   顾宝等不来回答,忍不住抬眼看向裴廷,却发觉对方并没有瞧自己。   今晚应该就是一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完全偶遇。   他尴尬抿唇,迟疑道:“那我先走了。”   裴廷:“你住哪?”   顾宝停下脚步,裴廷问:“我送你吧。”   坐上裴廷的车时,熟悉感扑面而来。明明车的款式不同,内里也不一样,却就是熟悉。系上安全带,这才意识到哪里熟悉,是车里的熏香,是支棱在眼前的猫咪装饰,还有那一串悬挂在后视镜上的小珠子。   裴廷……还挺念旧。   更让顾宝意外的是,他竟然记得裴廷车子的装饰。上一次坐,分明是五年前了。许多事情都记不清,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倒在记忆里清清楚楚。   约莫是与裴廷认识的那几年,是他记忆里的巅峰时期,高三生日日锻炼大脑,许多没意义的细节都还记得。   比如那次四人海边,他和裴廷在夜市买了一袋草莓,夜晚的海深蓝,裴廷穿着全黑的短袖,心口有一颗句号的图形。   车子四平八稳地在马路上开着,大半夜没有塞车,连红灯都没有几个。全程无话,安静得仿佛车内的空气都停止流动。   裴廷问过顾宝住址,便在车内导航输入了酒店地点。听闻名字的时候,裴廷就曾不动声色地蹙眉过。   前半夜下过雨,雨水不多,却足以把破旧巷子中的污渍和难闻气味挥发出来。   裴廷的车停在了一家破旧旅馆前,门口还有一位酒客搂着小姐,嬉笑打闹。   顾宝解开安全带,跟裴廷致谢,想要开门下车。驾驶者却没有要放人的意思,车锁未打开,顾宝开了几下车门,疑惑地望向裴廷。   裴廷指尖敲在方向盘上,问他:“怎么不借住朋友家?”   顾宝难堪垂睫,大学时的朋友,只有王辉留在本市,只是王辉住的是公司宿舍,借钱都只能艰难地凑齐五千块,顾宝哪里还敢提出住在王辉家。   杨扶风打过电话给他,问他是否需要帮助,钱也借了几万,顾宝又怎么敢再去麻烦对方。   这个旅馆虽差,住一晚上只需要六十。顾宝这些时日一直在找工作,打算找个包吃包住的,先稳定下来再说。   顾宝嚅嗫道:“住这里挺好的,没必要住朋友家。”   锁开了,顾宝下车,没有立刻关门,而是再次鞠躬道谢。雪中送炭难,不管他与裴廷多久没联系,对方今日对他的帮助,顾宝会记在心里,日后再还。   他转身离开,寻着旅馆的楼梯往上爬,在三楼找到了自己的房间,用门锁拧开。顾宝倒在那张又黄又潮的被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振作坐起,打开笔记本电脑和手机。   要找房子,要找工作,要挣钱。   他不能停下来,不然就会想哭。   一哭起来,那就真的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刚敲两下键盘,就感觉手肘压在桌面的部位生疼。这才想起他在酒店摔出的伤来。   脚上的鞋子,是裴廷寻给他的。   摔倒时踢掉了,他当时太疼,也懒得去找,只穿着袜子,就爬上了舞台。   警察来时,人群惊慌,裴廷将他的帆布鞋放在脚边。   他盯着鞋数秒,最后揉了揉脸,起身去浴室清洗伤口。   手肘上沾了灰,衬衣晕开大片血渍,很显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窝微陷。血丝密布,唇面苍白,酒精挥发过后,将唯一的血色都带走,看着就像位重症病患。   顾宝拧开水龙头洗了个脸,再洗手。   因为麻木,连痛感都变得迟缓了。这大概是今天唯二的好事吧,第一件好事是……遇到了裴廷。   万幸,裴廷好像没有恨他,也没有继续喜欢他,再无特殊感情。   敲门声响,顾宝吓得一抖,这种时候,还会有谁来找他,难道是前台?   顾宝匆匆抹掉了脸上的水,去开门。   门外的人让他瞳孔微缩,这时走廊上,不知道是哪间房的呻-吟很大,在隔音不好的旅馆里,过于清晰。   裴廷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高大的身体倒显得这间旅馆的门建得过于低矮了。   怎么觉得裴廷好像长高了?还是太久不见。   顾宝拉开门,好脾气问:“怎么了?”   裴廷看了眼表:“给你十分钟,收拾好行李。”   “啊?”顾宝傻了。   裴廷下了命令:“快点。”   顾宝觉得裴廷真的很奇怪,更奇怪的是,但是直接听命的自己也很奇怪。他怎么就这么听裴廷话呢?明明这个人就莫名其妙,还很霸道。   顾宝把衣服叠着放进行李箱里,然后转头看向那个因为挑剔又嫌弃这里环境,懒得进来,也根本不坐的男人:“你……为什么要管我啊?”   裴廷看了眼表,没有解释,只道:“还有三分钟。”   “……”顾宝很无语地想,裴廷这是在这五年里去兼职做了教官吗,还是看顾大学生的那种。   拉着行李,跟着人下楼。走楼梯时,裴廷直接抄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就像押着人质一样,没有给顾宝反悔的机会。   离开旅馆前,顾宝去了前台一次,要回了押金。   等他从旅馆出来,裴廷已经将行李扔到了后车厢。顾宝安静地钻进了车里,任凭裴廷带他去往何方。   裴廷开车进了一个小区,不是五年前对方住的公寓,而是一间两百平左右的复试,楼下宽敞明亮,装潢简洁大方,还有一条狗。   狗热情大方,一见到顾宝就往他身上扑,尾巴谄媚地转成了一个圈,就差没摇断。   顾宝仔细观擦了面前的居所,确定了这是裴廷自己居住的地方。   他站在门口,迟疑地没有动。裴廷脱掉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转身看了无所适从的顾宝一眼,弯腰取出一双棉白拖鞋,放到了顾宝面前。   顾宝看着那双不属于裴廷尺寸的鞋,艰难地咽了咽:“那……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   裴廷已经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了口,闻言望了他一眼:“怎么?”   顾宝局促道:“我住进来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裴廷放下水杯,不轻不重地一声,神情平缓,语气直白:“我以为你在跟我上车后,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真怕麻烦,顾宝就不应该上他的车。   顾宝脸色一下白了,裴廷这是觉得他虚伪。 第50章   他跟裴廷回家,只是以为对方能够出手相助,邀他共住,应该没有与人同居。看到尺码不同的拖鞋,他才发现他想岔了,裴廷是很有可能和恋人住在一起的。   想想裴廷已经二十五,快二十六了,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还是单身。   裴廷与恋人同居,他暂住在这又算怎么回事,不识相,还碍眼,硕大无比的一个电灯泡。   尤其裴廷曾经跟他表白,裴廷的恋人真能不在意?   他还不如回他的宾馆,虽然条件不好。   越想越后悔,觉得不该接受裴廷的帮助。他以什么身份条件去接受呢,即使裴廷现在不喜欢他了,曾经也是喜欢过的。   不是朋友,不是恋人,尴尬得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顾宝没有换上拖鞋,他笔直站在门口,忍着心里那点酸涩,尽量平静道:“抱歉,是我想的不够周到,没想到你家有人,太打扰了。行李还是给回我吧,我就不进去了。”   他目光坦荡,没有委屈,没有难堪,甚至没有一点口是心非的不甘。   只因他是真的这么想,不是赌气。   裴廷觉得他虚伪,这个念头一开始犹如针扎,刺痛他的心。但顾宝太擅长自我调整和安慰了,要不然他家破产这些日子,他早就撑不下去。   遇到多少难过的事,他都熬得住。现在这点难受算什么,他没关系。   他等了一会,裴廷没把行李还他,而是来到沙发,坐下,疲惫地舒展肢体,仰头吁了口气,这才道:“这家没别的人,所以换上鞋,进来。”   等了一会,没听见动静,裴廷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睁眼想看倔在门口的那个人。   他如今很忙,听闻顾家出事,硬是忙里抽空回家找父亲打听,又查探顾宝消息,听闻对方被舒二带走,更是将车开得险些追尾,才赶至那间酒吧。   如今作出云淡风轻模样,只因这人切切实实被他找到了,寻见了,安然无恙,平平安安地站在他眼前。   裴廷刚想说话,就见顾宝弯腰拖鞋,棉袜踩进那双尺码恰好合适的拖鞋里。顾宝走进了裴廷家,拘束得仿佛第一次做客。   他走到自己的行李箱旁,不等他问,裴廷就闭上眼睛,靠回沙发上,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说:“二楼右手第一间客房,对面有浴室。”   客房的布置和楼下风格一致,衣柜里有换洗的床上用品,和一些不同风格的男装,尺码不一致,看得出来住这间客卧的人不少,是不同人的衣服。   顾宝没有乱动,更没取出衣服往衣柜里放。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客卧的一个角落,尽量不碍事,也好带走。   他不认为他能一直留在这里住,只能说是暂住,一旦找到工作和落脚点,顾宝就会立刻搬出去。   拿上睡衣,他进浴室洗澡,在里面把头发吹干,裴廷的影子投在了磨砂门上,敲门:“你洗好了吗?”   顾宝赶紧拉开门:“好了,抱歉,我是不是用浴室的时间太长了。”   裴廷扫了他一眼:“到楼下来。”顾宝乖乖地跟在裴廷身后。   餐厅里,长方桌上,热粥香气四溢,旁边一碟小菜,一颗煎蛋,淋点酱油。   闻着味,顾宝肚子瞬间饿了。他没问这是不是给他的,裴廷都坐在对面,这食物肯定是给他的。   他落座说了声谢谢后,就开始喝粥。   裴廷在他吃饭的时候,简单地问了他几个问题。什么时候回的国,书还没念完,怎么打算,听说汤玉美生病了,现在住在哪家医院,找好了律师没有。   问题一个接一个,没有因为避讳而不问,每个都是顾宝当下面临的困境。   顾宝握紧勺子,温热的粥所带来的暖意,让他渐渐放松,他没顾左右言他,老实地答道:“办了休学,我觉得应该没办法继续读了。”   “先找份工作吧,给爸爸请律师要钱,妈妈那里她有保险,医药费能陪大部分,不过要请护工或者说住单人病房,不太行。”顾宝搅着碗里的粥,想到汤玉美的模样,就鼻头一酸。   他用力眨眼,将眼泪逼回去。   顾宝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也没打算博人同情。   他抬脸,露出个笑:“等我赚钱了,情况应该会变好一点,幸好之前用功读书了,大学还不错,工作不会太难找吧。”   裴廷抱臂:“工作是好找,薪资高的却不多。”   他逐条给顾宝分析利弊:“给你父亲请好的律师的话,想要减刑,花销会很大。”   顾宝脸上的笑容浅浅淡去,裴廷却没有因为他的神色变化而停下:“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只能从基层做起,好一点的公司,工资能给你开到五千,你能拿它做什么?”   他气力仿佛消失了,浓重的无力遍布四肢百骸,裴廷毫不客气地戳破了他的希望,让他看清自身的无力,无用,无助。   顾宝放下勺子,脸上的平静终是维持不下去了:“那我能怎么办呢,什么都不去做,就让我爸出不来,看着我妈天天哭吗?”   他眼泪涌出眼眶,声音微颤:“我也恨我自己没用,为什么没存下多少钱!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我、我得活下去啊……我得面对这个事情。”   顾宝望向裴廷,双眸通红:“你知道舒二砸钱让我喝酒,让我唱歌我是什么感受吗?”   “我他妈不是觉得他该死,而是在想我能不能收下这个钱,这样就能再去找趟律师,能跟他认真谈我爸的案子,才不会被他助理请出去!”   顾宝狠狠抹了把脸,屏住呼吸,想把那些没骨气的抽噎都咽下去。强忍的后果,胸骨处涨得生疼,他没忍住咳了起来。   裴廷至他情绪崩溃后,就再也没开过口,等顾宝呼吸平缓,他才说:“做我的助理,你父亲律师的事,我来解决。”   顾宝身子一僵,一句不用已经滚到舌尖,却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此时拒绝,可以有很多借口,怕麻烦裴廷,也可以说他做助理值不得那么多钱,亦能为了尊严,诸多理由。   但这一切的一切,在想起顾正以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他不可能,也不会把这份希望往外推。   顾宝的手至餐桌落了下来,抓住了裤腿上的衣服。   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商业奇才,做裴廷的助理能够为他创作多少经济价值。   那么他之于裴廷,又有什么用处呢?   顾宝指甲陷入了掌心,答案如此清晰,又难堪。   裴廷起身,说餐具放在桌上,明天会有钟点工,又说给他时间考虑,不用太着急。   说完裴廷往楼梯的方向走,他该洗漱睡觉,明日还要早起上班。   他的提议是认真的,做他助理事物繁忙,没有多少私人时间,工作压力还大。他又是拼命三郎,这些年已经换了数个助理。哪怕月薪过万,年终奖可观。   上一任助理才说过,做他助理压力大到闭经,头发一把把地掉。再上一任说女朋友因为缺少他的陪伴出轨,同他分手。   但……给顾宝帮助也是真。就算这份工作工作辛苦,却还是有很多人前赴后继地想要得到这个职位。   某种程度上,顾宝确实是“空降兵”。   还是那种,不管他业务能力如何,裴廷大概都不会辞掉的那种关系户。   他有意磨练顾宝,也想让人有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的能力。就算后来顾宝不愿意继续任职这份工作,也可以这为跳板,去任职更好的工作单位。   裴廷脱掉西装外套,进入主卧,他在浴室里冲了个澡,然后拉开了衣柜,想要挑选一件睡袍。   他的指尖在其中一件衬衣停了下来。   那衬衣熨得齐整,一直挂在他的衣橱里,用防尘袋罩着。尺码与现在的他已经有点不太合适,毕竟是五年前的衣服了。   他工作后为了保持体力工作,请了营养师和私教,精准规划锻炼时间,身材比从前更结实,也长高了一点。   这件衬衣他早已穿不上了,替他规划服装搭配的小徐,会定期往他的衣橱里填充当季新款和名表,不让裴廷为出席各种场合的穿衣而费心。   他曾经拿出这件衬衣,跟裴廷吐槽:“你留着这件过季的衣服做什么,我帮你扔了?”   裴廷只看了一眼,就沉下脸说放下。   说完他快步上前,挥开了小徐的手,指尖小心地抹平了那点褶皱,重新把衣服挂了回去。   小徐翻着白眼道:“旧情人给你送的?”他跟裴廷认识许久,说话也无顾忌,不过知道裴廷心里有人,却不知道具体是谁。   裴廷想了想,笑着摇头,说不算:“他挑的,我买的。”   小徐更无语了:“那你护得跟传家宝一样,现在流行断舍离,没用的东西要及时丢掉,你知不知道?”   断绝,舍弃,脱离。   是对事物,对生活的概念。   裴廷觉得这个词,也挺适合用在人身上的。   如果说对情感的“断舍离”打分,他裴廷应该是永远都不及格的学生。 第51章   顾宝整夜没怎么睡好,第二日早早就到客厅,端坐在沙发上静等裴廷起床。   裴廷生物钟准确,七点半醒了,简单洗漱冲澡,换上睡袍,下楼冲咖啡。   他单身惯了,冷不丁在客厅看见一个人,还吓了跳。再仔细瞧顾宝脸色,糟糕苍白,活像惨遭一夜摧残。   开启咖啡机,机器的嗡鸣声中,裴廷话家常般问道:“睡得不好?”   顾宝从沙发起身,走到餐厅这边,紧张望他。咖啡香弥漫,裴廷放松地靠在半开放的岛台上,不懂顾宝这如临大敌的姿态是为什么。   做他助理是可怕的事吗,或许对顾宝来说挺可怕的,多年前两人是为什么闹翻,裴廷还记忆犹新。   顾宝指尖抵住餐桌,不自觉地滑着,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壮士断腕般:“我答应你,但是……”   后面那截话停在了裴廷抬起的手势里,那是中止的意思,裴廷似担心他看不明白,补充道:“没有但是。”   做助理是学习,也是工作,不能仗着自己是空降偷懒。   又或者顾宝是想提出顾正方面的条件,那就更没商量余地。如果能帮,裴廷早已出手,父亲都说没办法的事情,他更无通天手段。   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请来名气极大的律师,盼望能够减上几年刑期,叫人尽早出来。   “不是在跟你商量。”裴廷说。   顾宝收声敛眉,一副受气包的窝囊样。裴廷没再看他,怕自己心软,端好咖啡,热上三明治,就上楼换西装。   下楼后,裴廷将张副卡压在桌上:“一会有人来接你,是我常用的店,做几套衣服,上班要用。”   说完裴廷就拿上手机和电脑出门,就像他说的一样,从行为上贯彻了没有要跟顾宝商量的意思,甚至不容顾宝拒绝。   顾宝看着那张卡,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不明白事情到底为什么发展成这样,裴廷真的要包养他吗?裴廷不是这种人啊?   他在心里为裴廷辩解着,甚至因此一夜都辗转难眠。   但他真的了解裴廷吗,五年前他就不知裴廷的感情,五年后,他又怎么能理解已经陌生的裴廷在想什么。   中午十一点左右,有人按响门铃。顾宝通过可视对讲机看见是个年轻的男人,对方自我介绍:“你好顾先生,裴总让我过来接你。”   顾宝开了门,那年轻人一身潮牌,打扮时尚,冲顾宝笑了笑,目光直白地扫视着顾宝。   怕顾宝觉得不舒服,还开口解释:“我是裴先生的搭配师,刚刚是目测一下你的身材,方便一会西装定制。”   顾宝习以为常地嗯了声,这种搭配师之前顾正就有请过。也知现在的一套体面西装,是如今的他无法消费得起的, 所以裴廷才留下那张副卡。   他想不用都不行,他知道作为裴廷助理,服饰就等于裴廷的脸面,他只能接受裴廷的给予。   年轻人说:“顾先生,我叫徐磨,你叫我小徐就行。”   徐磨带着顾宝先去吃了顿饭,餐桌上点的都是顾宝的口味。只是顾宝现在无心用餐,食不知味,没有察觉这点异样。   坐在顾宝对面的徐磨暗中观察着他,基本落实了这是裴总的心上人。   真是太明显了,皮肤白,卷发,身材偏瘦,少年感十足。   这个形容跟裴廷吩咐他去买衣服时,交代得一模一样。   是的,自从他任职裴廷的服装搭配师后,裴廷每年都会让徐磨根据他的要求,去购买一些衣服。不是自己穿,更无人穿,仅仅是放在那里,犹如无望的等待。   一般一年就几套,会给他交代年龄,从十九买到了二十二。因为摸不准身高,就让徐磨多买几个码数。   一开始的限定身高只是一七五,现在看见本尊,徐磨就知道自己买得尺码偏大,都不合适,不能穿。   谁能想到本尊又长高了五厘米,更没想到原来那么瘦,看着不像很健康的体魄。   胃口太小了,徐磨看着餐盘里剩下的大部分食物,觉得应该是顾宝食欲不振,不然正常人对着一桌称心的美食,多少也会吃多几口。   手机震动,徐磨掏出来看了眼,果不其然,是裴总的问话。   吃得如何,情绪怎样。   徐磨如实回答:“吃得很少,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   扣上手机,徐磨双手相扣,垫着下巴,继续好奇地打量顾宝,好看是好看,就是到底哪里能让裴总惦记着么多年?   徐磨自己是弯的,有男朋友,对裴廷欣赏大过心动,只把人当作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珍稀品。   再说了,真让他跟裴廷谈恋爱,他才受不住这份沉重到近乎变态的爱啊。   就他和裴总相处这些日子所了解到的,这人哪里都好,这是控制欲太强,他很怀疑,裴总要是跟谁谈恋爱,会不会将人从头到尾,一手包办,正常人谁受得了。   对面的顾宝放下餐具,用纸巾擦嘴。用餐礼仪无可挑剔,气质也很好,徐磨见多识广,一看顾宝就知道出身不错。   这么个人,怎么今天才落在裴廷手里?   还当裴廷助理?   徐磨露出八颗牙齿,灿烂微笑:“顾先生,怎么不多吃点,是不喜欢这家餐厅吗?”   顾宝愣了愣,礼貌道:“没有的事,这里很好,让你费心了。”   从餐厅出来,再到定制的西装店,顾宝一路都心不在焉,到了地方,裁量尺寸,沉默配合。   徐磨和老师傅在那里讨论,顾宝就在旁边用茶,细白的手指捧着茶杯,缓慢饮着。   就在这时,裴廷走了进来。徐磨和裁缝的争论同时收声,惊讶地看着这位大忙人,竟然有空出现在这里,顾宝也吓得差点碰翻茶杯。   裴廷好似没察觉到自己的到来,给这一屋人所带来的反应,他平静地问徐磨:“款式订好了吗?”   徐磨说还在商量呢,并把几张图纸给裴廷看了看。用什么布料,做什么款式,还有尺码大小,尽数给裴廷过目。   裴廷就像处理公事一般,决定得很快,指尖点了几下,就确定了大概。   确定好款式后,裴廷直接开始在店里挑选领带和配饰。   徐磨心想,果然是控制狂魔。   顾宝却不这么想,他不明白裴廷为什么会过来,只能局促跟在人身后,让裴廷像布置娃娃一样,看到一件不错的配饰,就将他喊过去。   正好今天顾宝也穿了件衬衣出门,裴廷把领带绕过他的领口,替他打上。   打领带实际是件很私人的事情,站得近,能感受到彼此呼吸。顾宝垂落的眼睫不安颤抖着,身体僵硬,甚至不敢看裴廷。   裴廷问了句话,顾宝没听清,抬眼问了句什么,却撞上了裴廷的眼睛,淡然又深邃,好看且熟悉的眼。   顾宝的目光几乎是逃开的,移至旁边的布料上,听见裴廷重复道:“太瘦了。”   “本来就不胖。”顾宝回应了句。   裴廷:“以前没这么瘦。”   确实是瘦了,顾宝回国后,瘦了起码七八斤,有时候他摸自己,都觉得身材单薄,风吹就倒。   顾宝大着胆子,挣开了裴廷的手,说自己来。   他们指尖相碰,皆是一愣。很快顾宝退开避让,裴廷垂手转身。   裴廷没有久留,就像他出现得突然一般,离开得也很突然。裴廷走后,徐磨满脸奇怪笑容,过来同顾宝说话。   徐磨自来熟,问顾宝和裴廷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顾宝不是很想说,但架不住徐磨一直问,便简单地交代了两句。说以前只是邻居,也很久没见过面了。   徐磨不信,却识趣得没有多问。   量体结束后,徐磨将顾宝送回了裴廷家中。裴廷的家是密码锁,密码是1029,看起来像是日期,没有什么意义的四个数字,挺好记的。   送走徐磨后,顾宝躺在裴廷家的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他高兴不起来,也无事情解决的松快。前途渺茫,无后路可退。   时间还早,他打算去看一眼汤玉美,顺便把找到好律师的消息告诉对方。   去到汤玉美的医院,寻到病房,却发现原本汤玉美的床上已经换了人。顾宝慌张地找到了熟悉的护士,才知道汤玉美已经换到了单人病房里,还有人给她请了护工。   护士奇怪地问他:“不是你安排的吗?”   顾宝没有回答,而是找到了那间单人病房。环境果然比原来的好很多,护工正在帮汤玉美削水果。   汤玉美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情绪也不稳定,但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她看着儿子,眼眶又是一红。顾宝快步上前,捧住了母亲的手,露出笑来:“妈妈,没事了,我找到能帮爸爸的人,爸爸……他会没事的,你也会没事的,我们一家会重聚的。”   汤玉美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又睡了过去。她现在需要化疗,很辛苦也难受,顾宝也难受,对于自己无法时时陪在汤玉美身边的这件事。   出了病房,他拿起手机,发现裴廷给他打过电话,刚刚打的。   顾宝拨回,那边很快接通,裴廷问他:“在哪?”   “医院。”顾宝顿了顿,终是感激道:“是你帮我妈换了病房吧。”除了裴廷,他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帮他。   裴廷没有否认,只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顾宝说现在。   他离开医院,坐上地铁。地铁上,他点开手机的浏览器,输入了几个字,男人和男人,怎么做? 第52章   文字、图片,视频,只要你想搜索,应有尽有。顾宝看得眉心紧簇,最后胡乱地把手机塞进口袋,眼不见心不烦。   他自暴自弃地想,他不懂应该无所谓吧,裴廷懂就好。   想到裴廷,顾宝就头疼万分,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二人的关系,唯一清楚的是,再也回不去从前。   他们断交的时候,这个事实彼此都心知肚明。裴廷对现在的他伸出援手,顾宝很感谢,也猜测着这份帮助下所隐藏的含义。   在揣测与想象中,每一个眼神和动作,好像都能延伸出无限的遐思。   同居,助理,一张没有上限的副卡。律师,医院,替他母亲换病房的安排。   裴廷还喜欢他吗,或许喜欢,或者只是曾经的执念。不是顾宝想得太多,只是这段时间,他见得太多翻脸无情的,已经不敢想象这世上还有不计回报的帮助。   那些曾经备受顾家帮助的叔伯,都避他如蛇蝎。而一位多年不见,又处于尴尬情况的朋友,凭什么这样帮他。   如果说一开始,顾宝家里刚出事那会,他还对人性抱有希望。   可后来就不了,他明白自己的天真,清楚社会的残酷,曾经家里人不愿让他看的,懂得,皆在短短几日内,尽数品得明明白白。   被推到律师事务所外时,助理轻蔑的眼神。   坐在餐桌上,言笑晏晏的明嘲暗讽。   打不通的电话,无尽的敷衍,接受帮助和转账时,一份份叠在心上的压力。   孤立无援,逼至绝境,不过如此。   没谁有义务去帮你,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   如果裴廷和其他人一样,借他的只有钱,顾宝不至于惶恐如此。人的一辈子这样长,他努力工作赚钱,迟早都能还上欠下的债。   然而裴廷的帮助不止如此,男人近乎是将压在他身上的那座巨山,轻轻松松地推开了。   不能因为这个忙,对方有能力帮,而且帮得很轻松,就认为这不是多大的事。   对于顾宝来说,他欠了裴廷天大的人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还了,他也别无他物。   这么理清二人的关系,着实难堪,却又真实,让顾宝苦中作乐地想着,起码还有还上的机会。只是他觉得他的身体没那么值钱,还认为裴廷这买卖做得不大划算。   裴廷想要怎么样的人没有,怕是他主动献身,裴廷最后也发现不过如此。   胡思乱想的结果是顾宝坐过了站,跟着手机地图和地铁指示牌又转乘了几趟,这才回到家中。   距离他跟裴廷电话联系,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输入密码,饭菜的香味涌了出来。一直都没什么胃口的顾宝一下饿得烧心,他很久没这么饿过了。饥饿的同时,又有一种奇异的感受涌上他的心。   顾宝站在门口,裴廷单手端了盘菜出来,扫了玄关处的他一眼:“下次去医院跟我说一声,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根据顾宝的回程消耗的时间,裴廷基本猜到这人没有打车。   顾宝换好拖鞋,进到餐厅,看着桌上的菜,尴尬搭话:“我都不知道你会做饭。”   “前几年学的。”裴廷给自己倒了半杯香槟,又倒出一杯果汁,推到顾宝面前,自然道:“现在能喝酒了吗?”   “还行,酒量一般。”顾宝接过那杯果汁,坐了下来。   桌面上的是松露奶油意面和牛排,做得很西式,味道不错。   顾宝顺着话题问:“需要帮你挡酒吗?”   一般助理的功能就是解决老板遇到的困境与麻烦,挡酒应该是最基础的操作吧。这么一想,他果然什么都不会,有够让人操心的,大概很多东西都要重头开始学。“有些时候需要。”裴廷拿起刀叉:“但你不用。”   顾宝切肉的动作一停,他觉得裴廷对他过于特殊的话,可能会让其他人看出来。虽然他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任由裴廷对他予取予求了,却想保持住最后的一点自尊。   裴廷解释道:“有第一助理在,而且你喝醉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说完他唇边露出点笑:“现在我是老板,你是助理,总不能让我背你回家吧。”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裴廷说过最温和,也最打趣的话了,充满了过去的影子和友好,叫顾宝心里那点奇怪感受更加汹涌。   他仔细品了品,就像在寒冷的地方呆久了,被人冷不丁拽入一个过份温暖的房间,身体所产生的强烈不适应感,难受的同时,又有一种无法离开的诱惑。   明知道不能久留,却还是想着,再留一会,只放纵着最后的一点时间。   裴廷笑,顾宝也笑,他们目光平和相触,好似两人都成熟不少,更没因为矛盾而决裂过。五年时光,在彼此的谈话里,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顾宝简单地出来个远门,回来后,等在此处的,依然是他的裴哥。   明面的和谐下,是成年人的心知肚明。   不管如何,现在已经住在一起了,总不能还抱着往事尴尬。   顾宝就更不能尴尬了,他有求于人,矮人一截。裴廷不提当年的事,他已谢天谢地。   气氛还不错的谈话里,顾宝简单地交代了自己出国后的生活。包括范娇的事情,没隐瞒,他们分手了。   裴廷听后,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歉然道:“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是我没告诉你。”顾宝指尖忍不住扣紧了椅子边缘,一张脸皮又麻又辣。   他为什么没告诉裴廷,是因为他们根本没联系。   每个问话,每次答案,都像在踩雷,一颗颗地在顾宝心中引爆。   顾宝远没有出社会多年的裴廷能装,若无其事地谈这场话,已经耗尽他所有精力。   所幸饭有吃完的时候,裴廷香槟饮尽,便告知顾宝上班时间,就是明天。   顾宝惊讶道:“太赶了吧?西装起码还要两个礼拜才能出来。”   “我知道,这两个星期,你先跟着助理熟悉公司环境和流程。”裴廷说:“你该不会真以为,你一上来就能做我助理吧。”   当然要实习,公事不能开玩笑,不可马虎。   顾宝自觉拿起自己吃完的餐盘,要去洗。却被裴廷赶出厨房,说他不用添乱。   其实顾宝在留学的时候做过不少家务,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了。   现在他挺顺着裴廷的,没有争着表现自己,裴廷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裴廷推他出厨房时,双手落在顾宝肩膀上,动作大方,仿若朋友,没有一点暧昧。   可惜顾宝心中有鬼,总觉得双肩微微发烫,留有裴廷掌心的温度。   再联想他们可能会做的事情,引擎搜索出来的照片和视频,换上他和裴廷的脸。   轰的一声,顾宝脑子差点炸了,现在只剩一团浆糊,激烈地沸腾着。   他抓着头发,忍着浑身麻意,使劲甩头,想把那些十八禁的画面甩出去,这时门铃响了。   裴廷在厨房里喊,顾宝,开门。   这让顾宝冷静了点,他小跑到对讲机前,点开了视频,心里划过了个念头。裴廷……现在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不像从前,都是单个字,宝,或者更亲密的宝宝。   对讲机里站着一长发红唇,妩媚的女人。她手里提着高跟鞋,醉醺醺地喊着裴廷的名字,让他开门。   顾宝一开始没认出这人的脸,开门后,他就认出来了,是杨卿兰。   杨卿兰一身酒味,光着脚站在门外,迷蒙的视线在落到顾宝身上后,先是迷茫,继而聚焦,最后震惊:“顾宝,你这么会在这里?”   顾宝就跟被抓到现行般,重头到脚被钉在原地,杨卿兰的目光叫他有种被审判的错觉,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好一个问话,真是问到顾宝的良心深处。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女人这个点喝醉了来找男人,说明这是她信任的男人,又或者这是她暧昧的对象,前来过夜,更直白点,他们是男女朋友。   裴廷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湿淋淋的。   杨卿兰绕开顾宝,将高跟鞋往角落一甩:“裴廷!顾宝怎么在你这?”   顾宝恨不得夺门而逃,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转身,看见走路不稳地杨卿兰绊了一跤,摔进了裴廷怀里。   他看清裴廷的神色,顶多有点慌乱,却不意外。眉心虽是皱的,但也熟络地道:“说过多少次了,进来要换拖鞋。”   拖鞋……他脚上这双吗?   看这码数,颜色绵白,还真的分不清男女。   顾宝大声解释,也不知道说给谁听:“我、我是来找裴廷拿样东西,这就走了。”   说完他脱下脚上的拖鞋,换上帆布,开门走了出去,顾宝甚至体贴地给人关上了门,留出了空间。   他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夜风灌入他的领口,将刚才那点积蓄下的温暖扫荡一空。   怎么办……裴廷有女朋友,所以他怎么办?   他不可能当人小三,他还不至于下作到如此地步。   激烈地奔跑过后,顾宝越走越慢,过速的心跳去没有因此而停止。他弯腰扶着双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果然……没感受过那份温暖,就好了。 第53章   没事瞎跑的下场就是悲剧了,小区占地面积极大,地理环境很好,绿化和基础设施非常健全,还有别墅区。   顾宝脚都酸了,还没寻到小区门,再一摸兜,他傻眼了,手机或者钱包都没带。   一阵冷风吹过,顾宝打了个哆嗦。他最近休息不佳,又没好好吃饭,身体虚得厉害。刚才跑了通,出汗后吹风的结果,就是连打好几个喷嚏。   他抱着胳膊,茫然四顾。大晚上的,小区里乌漆麻黑的地方太多,顾宝几乎辨别不出方位。   没有手机,没法离开得太远。不能打车,还没有钱,顾宝都快笑出来了,苦笑。   跑得太急,胸口闷闷地胀痛。可是走了许久,胸腔那股闷意没有消散,反而一直徘徊着,甚至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顾宝捶两下胸口,汤玉美病得如此突然,已经够糟糕了,他可千万别沾上什么心脏病之类的。   走走停停,一抹亮光将顾宝引了过去。那是个儿童公园,有秋千和滑滑梯,一盏灯幽幽亮着。   顾宝早过了害怕这些的年纪,大概是现实远比那些幻想中的可怕事物更残忍,反而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坐在秋千上,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脚下轻轻借力,荡了起来。   明天要上班的话,裴廷应该不会留杨卿兰过夜吧。不过都是成年人了,就算过夜也不影响上班,真正有影响的是他的存在吧。   要是这种时候,他还不识趣地留在裴廷的家,那两人想做什么都没办法。   他还能继续当裴廷的助理吗,应该拒绝比较好。对方已经有了杨卿兰了,跟他又算什么回事呢?   苦思冥想,排除了数个结果,顾宝回过味来,该不会是他想岔了,裴廷根本没想包养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出手相助而已。   顾宝整张脸开始烧了起来,尽是自作多情的赧然。   与其猜裴廷是否要脚踏两条船,顾宝更愿意相信这个猜测。他不信裴廷是这种人,裴廷该是那种有了女友以后,会很有责任感的类型。   可能真的只是偶遇他被舒二骚扰,念着旧情,顺手帮忙,裴廷已经不喜欢他了。   秋千停了下来,顾宝双手抓着身旁铁链,有些愣。肯定是了,谁会这么长情,一直喜欢他这样的。而且那时候,裴廷年纪也不大,错把友情当爱情了的可能性……   顾宝咬唇,再次否决了这个想法。感觉这样想更不尊重人。裴廷不可能分不清爱情和友谊的区别。   只是都过去了,再深厚的感情,都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抹平。   裴廷跟他重逢以后,态度自然平静,更不提当年的事。倒是他在这想七想八的,人家当事人未必这么有他想得这么多。   他想要献身当然是建立在裴廷对他还有兴趣的情况下,要是裴廷对他没兴趣,那他怎么办呢?果然还是还钱比较好吧。   也不能住在裴廷家了,人家有女友了,他怎么能厚颜留在那。   虽然杨卿兰应该不知道裴廷和他的事,但顾宝不能心安理得,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关。   要不先在app上租个单间吧,现在软件发达,想找合适的房子应该不难吧。   可惜手机在家,没办法立刻看网上都有什么房子。   又一阵夜风吹过,顾宝冷了个哆嗦,从秋千上起身,走到滑滑梯二楼的小屋里,空间点点大,胜在防风。   顾宝半截身子在外,上半身往里,大半夜的很吓人,一眼望去胆子小的还会以为是什么命案现场。   他等啊等,竟然心大得睡着了。实在不怪他,他昨晚就没睡好,今天又忙了一天,这才没撑住,露宿街头。   裴廷安置好杨卿兰,方才有空去找顾宝。杨卿兰这女人跟他相识以后,两家有意撮合,叫他们时时在各种场合见面。   加之性情相投,即使没办法做恋人,也能成为不错朋友。   总之就是后悔,要是让裴廷回到数年前,他肯定会诚恳建议那时的自己千万别跟杨卿兰结交,因为这个女人每次失恋了都会喝醉过来同他哭诉。   杨卿兰朋友不少,但唯一能和她感同身受的,只有裴廷一个。   她吧裴廷当作与她同病相怜的苦主,每次都跟裴廷吐露心声。   天知道裴廷一点都不想跟她同病相怜,他也委婉地跟杨卿兰说过自己很忙。女人靠坐在他家沙发,抱着酒杯,一边痛饮一边谴责:“你有没有良心,没有我,你早就被逼着相亲了好吗?还能逍遥到现在?”   裴廷主观认为即便没有杨卿兰,他也不会相亲,客观上却不能否认,有这样一位异性朋友,确实省了不少麻烦。   只是这反而增添了许多希望他们喜结连理的好事者,次次见了他便已暧昧眼神,问他同杨卿兰的事。   顾宝跑后,杨卿兰愣愣站在原地,吐着酒气问裴廷:“我是不是把他吓跑了?”   裴廷扶额道:“你说呢?”   “顾宝怎么回来了,还在你家?听说顾氏出事了,他……”杨卿兰似意识到什么:“天啦,裴廷,你出息了啊!都学会趁人之危了!”   裴廷本来都给人倒好温水了,闻言自己喝了,放下水杯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今天没空招待你,你先坐,我给你司机打电话。”   杨卿兰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一袭短裙差点露了春光。她抬手,有气无力地挥了挥:“知道了,让我躺会,一会就回去,你去找你的小宝贝吧。”   裴廷取下门口的外套,手一挥砸到了杨卿兰的身上,自己穿了另一件:“我是男的,你是女的,能不能矜持点。”   杨卿兰扒拉了几下外套,盖住了裸露的大腿:“行了,再不走你的小宝贝就要连夜跑路了。怕是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吓得跟兔子一样,以为被我捉奸了。”   裴廷本来已经穿上鞋了,闻言动作一停,难得解释道:“他不会。”   杨卿兰翻了个身,手撑着脑袋,黑卷发滑落在沙发上,妩媚娇俏:“怎么不会,我可是女人。女人的直觉最准了,他就是以为我来捉奸的。”   裴廷心头一跳,仍然否认:“我和他没有暧昧,只是暂时收留他罢了,他不会误会。”   杨卿兰乐了:“裴廷,这话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告白过的朋友,怎么可能还是朋友。要么他把你吊着,要么你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裴廷不赞成她的说法:“顾宝没有利用我。”   “那他在想什么呢,留在一个喜欢他的人家里,不就是在给你机会?”杨卿兰道。   裴廷说:“那是因为他现在的状况糟糕,没有办法。”   杨卿兰翻了个白眼:“总之,你人生唯一能得到他的机会,大概就是现在了。我看他也没你想象的那么无坚可摧,你努力一把,说不定就真的掰弯了呢?”   裴廷听得眉心皱紧:“那我和欺负他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杨卿兰一愣,她坐起身,惊异又怜悯地看着裴廷:“我发现你这个人,忍者转世了吗,这么能忍。你总是想着为他好,那你自己呢?”   裴廷不答,转身出门。杨卿兰重新倒在了沙发上,笑道:“没有圣人的命,得了圣人的病。明明想要人家都快想疯了,还忍着呢。”她啧啧两声:“算了,得不到也好,得到了……岂不是要发疯啊。”   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那就真的得跟我同病相怜了。”   屋外的裴廷没有胡乱地找,他先去管理处调过监控,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顾宝的方位。   选择一个好的小区益处就在这里,监控遍布,很有安全感。   裴廷找到顾宝的时候,发觉这人竟然已经睡着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没心没肺,还是太累。   他出来时穿了另一件外套,脱下来,盖在了顾宝身上。自己抽了根烟。杨卿兰的话将他的心都搅乱了,不得不说,对方的提议确实让人心动,他都已经亲眼见过顾宝订婚,没有比那更让人绝望的事了。   曾经也放弃过,却还是想念,不是那种持续的,一直一直地想着。   而是开车经过曾经的路段,看到踩着单车的身影,会想。   看见钥匙扣上的太阳花,会想。   整理顾宝之前留下来的东西时,会想。   还有那一直贴着心口挂着的戒指,那枚刻着他名字,丝绒盒里还藏着一张纸条,祝他生日快乐的戒指,日日触碰与看见,会想。   有时候他都觉得顾宝荒唐,怎么会想到送他戒指。   又觉得顾宝是不是生来就懂得折磨人,分明没有亲手把戒指给他,却叫他画地为牢,被这戒指套了许多年。   一道微哑的声音响起,裴廷转头,顾宝揉着眼睛,抓着外套茫然地看着他,似分不清今夕何夕,刚睡醒迷糊得要命。   裴廷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顾宝一愣,目光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   “杨卿兰有恋人,她不是我女朋友。”裴廷平静地说。   顾宝手指在他掌心蜷缩了下,目光避开了他。   裴廷把顾宝的手握紧了:“不愿意的话,可以挣开我。”   顾宝还是侧眸不语,也没挣开他。   裴廷牵着他,让他从那小屋里下来,期间哪怕姿势再别扭,都没松开顾宝。   顾宝也一直乖顺地被他牵着手,脚踩着楼梯,似一步步走进了他怀里。   “宝,我们回家。” 第54章   周一,办公室里一片忙碌,众人安静且动作敏捷,顾宝险些没跟上第一助理的步伐。   第一助理是位男子,气质稳重,戴着眼镜。   大早上面对老板交给自己的难题,沉默同裴廷对视数秒,仿佛确定对方没开玩笑。   裴廷没工夫跟他眼神互动,丢下吩咐就进了办公室。助理目光只追老板背影,直到那扇门关个严实,他才收回目光,闭上眼,长长吐了口气。   助理露出得体笑容,跟顾宝作了个自我介绍。他姓吴,名鸣山。吴鸣山在电脑上打开了顾宝一晚上赶出来的简历,哪怕裴廷说过他不用做,顾宝依然坚持。   吴鸣山就像位挑剔的面试官,一目扫过了顾宝学历和留学经历,在暂时休学和没有工作经验上短暂停留,然后关上文件,露出官方式假笑,嘴上夸完很好很不错。   最后简单交代了下事宜,就打发顾宝去整理文档,复印文件,顺便接接电话,熟悉公司的规模与情况。   吴鸣山很忙,因此他电话叫进了一个职员,叫人带着顾宝去公司每个部门,记下位置和交接成员。   作为总经理的助理,得处理各部门人员的传递工作,还要协调彼此人事关系。   第一天的工作,以顾宝把总公司逛了圈,认识了一堆人,勉强记下了姓名和长相,再被资料淹没而结束。   裴廷上午开会,下午出差,全程并没有对顾宝特殊关照,甚至没看顾宝一眼。   下班之后,顾宝还没把吴鸣山交代的资料整理完,不敢轻易离开。他到公司楼下买了个三明治和奶茶,继续返回工作位奋斗。   助理这一职位跟顾宝想象得不太一样,工作量真的很重。因此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影视剧里的女助理还有时间跟老板偷情,是工作不够忙还是不够累。   嚼着三明治,翻着公司往日的经典合作案例。这是吴鸣山让他看的,叫他更熟悉公司内容。那些经典案例中没少出现裴廷的姓名,对方的优秀肉眼可见。   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   关键是吴鸣山还挺膜拜与佩服裴廷的,这份情感转移到顾宝身上亦然,他坚信裴廷带来的顾宝肯定也是人才,虽然没有经历,但定有出众之处。   把顾宝夸得满脑袋汗,深知自己辜负吴鸣山的信任,他其实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学历,放出去也不够公司的其他人能打。   饮一口罐装奶茶,顾宝揉揉酸疼的眼镜,敲打电脑,录入资料。   昨夜裴廷与他手牵手回家,到家后也没做什么,裴廷让他去洗澡,这使顾宝胆战心惊地在浴室磨蹭许久,最后蒸得皮肤都红了,出来才知自作多情,裴廷早已回了卧室熄了灯。   没有暧昧,只有静谧的夜晚,就似那手牵手仅仅只是带他回家,没有其他意思。   裴廷不似当年待在分公司基层那样,时时把工作带回家中,他现在更倾向于工作事公司毕。   更何况他现在职位不同,如果什么事都要他这个经理来忙,那公司每个月开销那么大,请这么多人做什么。   因此他更倾向于早睡早起,保持精力。   顾宝跟着裴廷的生物钟,昨日因为太困,洗完澡就睡了,早上起得早,还在裴廷车里睡了一觉。下车时极有眼力见底看裴廷脸色,怕对方嫌自己懒,毕竟裴廷现在是自己名义上的老板。   幸好裴廷没说什么,只问他要不要咖啡,顾宝红着脸摇头。   上电梯时,裴廷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看顾宝。顾宝穿了一身深色服装,还把卷发尽数吹到脑后,企图作出稳重模样。   裴廷不喜欢,觉得那头发看起来太硬,手感不好。   晚上裴廷给顾宝打电话,得知对方还在公司,心疼的同时也欣慰,要是顾宝完全不想上进,他还得头疼。   吩咐司机返回公司接人,行驶了数十分钟,中途裴廷叫人停车,在一家餐厅里打包了日式料理。他记得顾宝喜欢吃这个,也不知这么晚了,吃过饭没。   行至助理办公室,发现那办公桌上文件堆得高高,顾宝的小脑袋埋在后头,很有当年高考复习的拼劲。   想到过去,裴廷不禁柔和了神色。他敲了敲桌面,顾宝被吓了跳,他一心工作,完全没听见有人进来。   抬头看见裴廷,顾宝说:“文件还没看完呢。”明明没想着撒娇的,尾音偏偏软得厉害,顾宝都被自己吓到了,恨不得给嘴巴两下。   裴廷仿若没感觉出来,把日式料理往桌上一放:“晚饭吃了吗?”   “嗯。”顾宝嘴巴边上还有点沙拉酱。   裴廷说:“再吃点。”   寿司做得很精巧,基本一口一个。顾宝不敢在办公桌上吃,怕沾到酱料。   裴廷无所谓地推开那些文件,帮他清理出一块用餐的地方。看到其中一份竟然还是有关自己的,尴尬地用其他文件盖住:“你看这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   顾宝开了其中一个餐盒,双眼一亮,是他喜欢的三文鱼。迫不及待地夹了块进嘴里,含糊道:“吴哥让看的。”   吴鸣山年纪比他大,喊吴助理略显奇怪,顾宝便唤作哥,就是这声哥把裴廷招惹到了。   顾宝回来这么久,还没叫他一声哥,吴鸣山这小子占了便宜。   裴廷拉来另一张办公椅,把顾宝桌上的文件有条理地规划好,一边随口问:“第一天上班如何?”   顾宝咽下嘴里的米饭:“还行,感觉需要记的东西好多,像回到高考。”   这不,两人就心有灵犀了。裴廷脸上浮现浅淡笑意,顾宝只在上头落了一眼,就移开了。   整理好文件,裴廷便要带顾宝回家。顾宝把资料倒入u盘,准备带回家用笔记本电脑继续看。   裴廷不是很赞同,甚至在想助理这个工作,两个人是不是太少了点,怎么需要负责这样多东西。   这想法要是叫吴鸣山知道了,定要诉苦一番。   只是裴廷现在有意磨练顾宝,这种心态要不得,哪怕再想减轻顾宝的负担,也不能去做。   只能看着顾宝上了车后,又一路昏睡到家。下了车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这样也有个好处,顾宝累的时候,精神状态就没那么紧绷了。进电梯的时候,还同裴廷咕哝了一句,公司里的咖啡好难喝,太苦了。所以他点了奶茶。不都说一杯奶茶等于六瓶红牛吗,怎么他这么困。   说完这话,顾宝意识到自己有点话痨,还嫌公司咖啡,不禁望向裴廷。   对方也在看他,揣着兜,微颔首听着。明明顾宝已经一米八了,怎么裴廷还是比他高这么多,目光由上往下地看着他,顾宝忍不住问:“你现在多高。”   叮,电梯到了,裴廷按下开门键,让顾宝先出去,顺口答:“一八八。”上次裁量体型做西装的时候,测出来的数据,还算准确。   顾宝哦了声,有点闷。他又望了裴廷一眼,今日的文件里,那些合作案例夹杂着裴廷签约时与对方代表的合照。   裴廷西装革履,光彩裴然,俨然是照片上最吸睛的一个。   按理说照片是单反拍摄,最易把人拍丑。然而这些在裴廷的优越基因下,只完美展现了这人的出众五官和气质。   顾宝莫名想起汤玉美的话,找个好看的对象,才能改变下代基因。裴廷是够好看了,想不想当他对象还未可知。但昨夜牵手时,滚烫的掌心不假,那些暧昧也不假。   十七岁的顾宝可能蠢不自知,二十二岁的顾宝已经读懂了那些亲密下的含义。   裴廷想要他,他几乎能确定了。   两个男人谈什么下代基因,更何况他们又不是正儿八经的恋爱关系。   顾宝想跟裴廷说不用做这么多,不必待他这么好,甚至无需徐徐图之,放慢节奏。   裴廷想要的话,今夜他就能去对方房间。   只是这种事情,主动权不在他而在裴廷,顾宝处于被选择的位置上。   来到门前,裴廷让顾宝输入密码,自己在人身后站着。顾宝指尖按上那四位数,开门进去。音乐流畅响起,电子女音机械地说着,欢迎回家。   裴廷喜欢这句话。   顾宝在他身前,漆黑的发沿下是纤细的颈项,开灯后弯腰换鞋的身子,衬衫勾勒出纤细的体型。   从未想过还有这样一天,顾宝在他家,像自己家一样活动着,如每个美梦里所做的那样。   顾宝回头,发觉他的目光,想了想,笑了下,一如当年,豪无芥蒂:“怎么了?”   裴廷摇头:“没事。”   顾宝走了进去,像卸了劲,松掉一身懒骨,倒在了沙发上,抱住枕头。裴廷问:“书房有游戏机,要拿下来给你吗?”   顾宝苦恼地坐起来,下巴压在抱枕上,有点赌气道:“不用了,我还有工作呢。”   他努力找回当年同裴廷相处时的模样,扮演十七岁的自己感觉不太好,他自己都嫌肉麻。游戏也许久不打了,可只要裴廷时喜欢的样子,他都得再次找出来。 第55章   从浴室出来,顾宝浑身上下的疲惫都一扫而光。他头发半干,脖子上搭着毛巾,犹豫地望着裴廷卧室的方向。   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步步迟疑地往那方向走。敲响房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顾宝推门而入,裴廷也刚洗好澡,坐在床上,正擦拭头发。裴廷没再穿睡袍,而是换成长衣长裤式的睡衣。   他就着湿润的头发,撩睫望着顾宝:“有事吗?”   顾宝鼓足勇气,走到裴廷面前,在一个极近的距离蹲下了。裴廷瞳孔微缩,这是他们相遇以来,第二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上次还是他主动手牵手。   不等他反应过来,顾宝已经把手放在裴廷膝盖上,就像从前那样,蹲在裴廷身前,仰望着他。   顾宝试探性地问:“……你还怪我吗?”   裴廷恍惚了下,面前的顾宝头发湿润,双颊还带着浴后的粉意,哪怕是当年的婴儿肥已经褪去,露出青年该有的俊秀轮廓,可此时,裴廷却还是看见了过去的顾宝。   他喉结滑动,半晌才哑声道:“我从没怪过你。”   “我当年的态度很伤人。”顾宝垂下眼脸,他是真的在自我反省。   过去明明有那么多把关系处理得更好的方法,顾宝却任性地选了最糟糕的那种。   裴廷抬手,缓而慢地落在顾宝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是我的错,明知道你害怕那种事,却喝醉了酒……”   如果选择另一种方式告白,也许结局会不一样吧。当年不管是他还是顾宝,谁都没想到会以哪种方式结束。   他的手从顾宝脑袋上挪开,轻声道:“你……还能叫我一声哥吗?”   裴廷主动给出橄榄枝,希望修复关系。因为他知道,现在的顾宝这样顺从,是由于家逢巨变导致的没安全感。   他也看清顾宝的不安和惶恐,以及半夜噩梦哭泣。   如果说顾宝家没有出事,他和顾宝现在并不会像现在这般。应该只会像成年人一样,对过去一笑置之,做一个关系不远不近的朋友。   裴廷想帮顾宝,那是不管顾宝出了什么事,只要需要他帮忙,他都会出力。   杨卿兰说他趁人之危,或许是吧。不然他不必把人带到家中同住,更不用把他安排到身边做贴身助理。   潜意识里,未尝不是想求一份希望,跟顾宝能够在一起的希望。   他不会强迫顾宝,只想让顾宝愿意看他一眼,又或者……能够重新开始。   范娇与顾宝分手,裴廷早就知道了。他忍住没找顾宝,是即使范娇离开了,也会有下一个张娇,李娇,而他与顾宝早在那个醉酒之夜,缘分已断。   顾家出事是谁也没想到的,就像顾宝如今还能像过去一样,毫无顾忌地蹲在他身前一般,这是裴廷曾经不敢想的事情。   他听见了顾宝喊他哥 ,当年清朗的少年音已经不见,较从前低沉些许,却仍然能和记忆中的契合在一起。   顾宝看着他的哥,终于没忍住:“哥,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想要说开,这些日子他一个人一直在胡思乱想,从裴廷出现在他面前,再到现在。他不清楚为什么裴廷肯帮他,不明白缘由,裴廷也从不解释,甚至不提条件。   因为我们曾经的交情所以帮你,因为我有能力帮你,因为你以后会还这份恩情所以帮你。   这些话,裴廷都没说过,他只能自己猜。   因为裴廷依然喜欢他,所以帮他,这是顾宝觉得最不可能的答案,这比他们还有交情这个揣测更为荒唐。   他不认为自己让人情深难忘,至多是对他还有点念想。   他那时对裴廷那么坏,裴廷怎么可能还喜欢他。   五年的时间很长,足以让一个人变得陌生。带他回家,替他安排的行为都过份强硬,第二日给张副卡完全让人误会,他初经磨难,对一切抱有最大恶意的揣测。   可那些念头,都在此时此刻望着裴廷的眼睛时,尽数打消。   他们四目相对,顾宝忽然意识到了一点。裴廷的眼神,好像从未变过。   这人有多好,他五年前就知道。   只是那时隔阂在二人之间的事情,是无法翻篇的。不可能继续做朋友,也没法再来往。   所以那时再难受,顾宝都忍着没去找裴廷。哪怕他数次无意间逛到了裴堡楼下,看着那曾经亮着灯,他自由进出,熟悉的地方,他都知道再也不能进去了。   在裴堡外,他还曾经撞见过五嫂。五嫂招呼他进去,说好久没见到他,顾宝根本不敢回应,只是落荒而逃。   继续同裴廷交好,他对得住谁,对不住范娇,对不住自己,更对不住裴廷。   强迫一个喜欢你的人以好友身份留在身边,顾宝做不到。   裴廷似察觉到他眼中的惊慌和动摇,他从未想吓到眼前这个人,于是他用轻松的语调:“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帮你奇怪吗?”   顾宝不给面子,嗯了声,他随意提起了其中一位叔叔,他自小认识,每次逢年过节,都会互相拜访。他家女儿险些和顾宝定了娃娃亲。   顾正发达以后,也给了那位叔叔不少帮助,几乎说那位叔叔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顾正的提拔。   两家很亲密,认识好多年。就是这么一个顾宝以为最有可能帮忙,也是第一位去找的叔叔,连他的面都不肯见,叫保安打发走了他。   顾宝无法做到平静,甚至在述说时感到委屈,他蹲的时间太久,被裴廷拉到了床上坐下。   以前顾宝还能用人情冷暖安慰自己,现在被裴廷牵着手,寒了许久的心,被那句理所当然的,帮你很奇怪吗,给那泡化了。   他终是流露出了难过于不解,不再故作坚强和冷静。   他问裴廷:“为什么呢,曾经我以为他是出了爸爸以外对我最好的叔叔,就算这件事情他没办法帮忙,跟我说他的苦衷,我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他连我的面都不愿见,就像我是个灾星一样。”   顾宝顿了顿,自嘲地笑:“可能我真的是吧,要不然爸爸妈妈怎么会同时出事。”   裴廷皱眉道:“宝,你不是。”   他说的笃定,这个答案却让顾宝心窝都疼了。   顾宝闻言,愣了愣,然后猝不及防的,他落泪了。   就像一个在外受了委屈被人欺负的孩子,藏了许久的难过,终于遇到了一个在乎他的人,不再故作坚强,他在裴廷面前哭了出来。   “哥……我爸爸,还能有希望出来吗,妈妈还生病了……呜、我、我好怕啊!要是我没照顾好妈妈,爸爸会不会怪我,呜……呜我好没用,他们要是生了个更有用的儿子就好了。”   顾宝嚎啕大哭,身子颤抖,呼吸抽噎,不要面子,也不管丢不丢人,他抬手胡乱地擦眼泪,终于他身体被抱住了,紧紧的,裴廷的掌心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拥在怀中。   他哭得满脸通红,几近缺氧,仿佛要将身体里的所有水分给消耗干净。   顾宝生来环境优渥,日子顺遂,幼时他想要的东西,都能马上得到,从未感受过如今的无能为力。   他曾以为他不爱哭,他很坚强,如今才知道只是日子不够苦,未到伤心处。   裴廷没有安慰,没有让他别哭,直到人在自己怀里嗓子哑了,也哭累了,这才把顾宝放置床上躺平,起身洗毛巾倒温水,加点蜂蜜,润喉咙。   顾宝本能地钻进被子,脸上红痕斑驳,肿得厉害,一点都不好看,却依然是裴廷搁在心尖上的人。   裴廷帮着顾宝饮了几口水,摸着人的头发,温声道:“睡吧,明天醒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宝眼睛疼得睁不开,只能抽着泣说:“明、明天要上班。”   裴廷笑了:“我是老板,你是助理,我来决定你什么时候上班?”   顾宝勉强睁开红肿的眼皮:“哥,我会在公司加油工作,努力再努力一点,做个对你来说有用的人。”   裴廷心软得一塌糊涂,已经保持不住自己想要磨练顾宝的初心,哄孩子般,他说:“不那么努力也没关系。”   顾宝闭上眼,又是一串湿润淌到了鬓角:“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瓮声瓮气,认真地问。   裴廷用热毛巾擦去对方脸上的湿痕,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顾宝睫毛颤抖着,始终没有睁开,他低声否认:“怎么可能。”   他们都在此刻知道了对方在说什么。   裴廷没有纵容他的逃避,给出了最确切,也早应该说的答案。   “我喜欢你,顾宝。”   顾宝终于睁开眼,就着柔软的枕头,温暖的灯光,他注视着裴廷的眼,双眸覆上一层水光:“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不知道,就是很喜欢。”裴廷认真地答。   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或许人生路这么长,以后我会遇到很多更好的,更爱我的人。   可是不会再出现比你还要让我喜欢的人。   唯独只有你顾宝,我一颗心都给了你,始终不愿收回来。 第56章   半夜下起雨,气温骤降。顾宝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时,梦里一切皆淡去,留下灰色的印子。   呼吸间,另一人的气味充斥在鼻腔,连同温度一块,裹着四肢,暖和身心。   睡前大哭过的眼睛很干涩,模糊的视野里,是裴廷的胸膛,领口的扣子解了一两颗,露出锁骨与喉结。   再往上,下巴处有淡淡青影,是一夜过去后新生的胡茬,裴廷闭眸沉睡,呼吸绵长。   昨日/哭得昏沉,顾宝任由裴廷将他放平,却忘了这是裴廷房间,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如今早早醒了,只能面对这种尴尬境地。   脑子里仿佛还回荡着那句喜欢你,不知是不是被窝里气温太高,顾宝觉得脸上烧得厉害。手放在外面晾了半天,贴在脸上降温。   他小心地从被窝里出来,踩在地毯上,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裴廷房间。   先去浴室,看着镜子里肿成猪头的自己,也难为昨夜裴廷对着这么张脸表白。   表白,喜欢……顾宝蹲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脸,觉得不可思议,裴廷竟然还喜欢他。   他们……相识不到两年,分开已经有五年了啊,五年的时间这么长,旁人孩子都生了两个了,结婚的都离婚了,裴廷却还是喜欢他。   那他订婚的时候,裴廷又是以什么心态来参加的?   想着过去,顾宝都为裴廷难过起来了,如果是喜欢别人该多好。   哒哒哒,是小狗肉垫踩在地板上,上楼的声音。它摇着尾巴,扑到了顾宝身上,柔软的舌头舔着顾宝的手指。   白日里小狗会有专门的人过来遛狗,洗澡和美容。晚上才会被送回裴廷家中,吃喝都很精细,把狗养得油光水滑,膘肥体壮。   狗是条串,白色的皮毛上一尖黄,眼睛又圆又大,咧开嘴来是张天生的笑脸。   顾宝摸着狗,小声和狗说话。这时不远处传来房门用力拉开,跑动的声音。   直到发觉这边的浴室光亮着,那动静才小了点。不一会,裴廷就到了浴室面前,他看着顾宝搂着条狗,顾宝和狗也同时望着他。   不合时宜地,裴廷笑出了声。本来就觉得像,现在一人一狗凑在一起,眼睛看起来更像了。   顾宝顺了顺狗脑袋,问裴廷:“这狗叫什么名字。”   裴廷:“披萨。”   顾宝:“……”饿了。   先不吐槽狗的名字,顾宝没忘了裴廷刚才的动静:“怎么不多睡一会,天还没亮呢,是我吵醒你了?”   裴廷:“不是,我本来就该起来了。”   顾宝哑然,裴廷说完之后,回卧室换了身衣服,直接去了一楼的健身房。顾宝自己前往客卧,裹着一身寒意,缩进冷冰冰的被窝里,打算补眠。   被子里还没暖起来,顾宝拿手机看时间,刚六点多钟。   这么早起来健身?难道这就是成功人士的自制力?   脑海里的念头渐渐被困意打败,思维逐渐散开,忽地,一个想法吹跑了所有疲倦,顾宝睁开双眼,刚才……裴廷该不会以为他连夜跑路了吧,这么惊慌?   再回想上次同床共枕,是他们都不愿提起的醉酒那夜。   日转星移,当年那些细节早已模糊许多,顾宝也不许自己随便想起。那晚裴廷最后没做什么,压着衣衫不整的他沉沉睡去。   裴廷是不是以为,他还怕他。   顾宝怕吗?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包括对裴廷的表白,他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答应有利用之嫌,不答应,还能心安理得接受裴廷帮助吗?   翻来覆去,在床上几乎转出火来,顾宝都没琢磨出答案,只能起声洗漱,下楼吃个早餐。裴廷昨晚说今天要带他去个地方,也不知道是哪。   顾宝抵达一楼时,裴廷正好从健身房出来,大汗淋漓,浑身冒着热气。披萨跟在他腿边摇尾不过数十秒,看到顾宝就叛变,快活地来到顾宝身旁讨要摸摸。   裴廷瞧着不满,喊了几声,狗子不但不理,亲亲热热地被顾宝抱在怀里,尾巴摇出阵风来。   披萨是小型狗交配出来,体型很小,跟成年猫差不多,抱着也不重。顾宝就像搂小孩一样抱着狗,话家常般:“早上吃什么?”   裴廷随手抹了把汗,后退了步:“生煎包怎么样?”   顾宝意识到对方避让,愣了下,说好。   裴廷绕过顾宝,留下一句去洗个澡,便大步撤离,跟逃似的。   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是他主动告白,裴廷被他吓怕了呢。   心里嘀咕着,顾宝带着披萨来到沙发上,点着狗的鼻子:“你主人在想什么?”披萨并听不明白,还把顾宝的手指头舔得湿淋淋的。   跟条狗说心事没有意义,顾宝躺在沙发上,胸口上趴只狗,脸颊下巴被舔得一道道潮痕。不知发了多久的呆,身上放肆的披萨被主人毫不客气地拎起。   裴廷冷着脸把狗一甩,对占了便宜的情敌毫不心软。披萨还不知自己讨嫌,用头拱裴廷的小腿,快活得不像一头成熟稳重的中年狗。   顾宝目光落在裴廷身上,发觉人已经换上一套西装,自己身上还是松垮的白棉T恤,他忙起身:“出去吃吗?”他以为就叫个外卖。   裴廷颔首,顾宝一骨碌地从沙发上爬起,想要跑上二楼。腰部却被裴廷捞了把,肚皮柔软地贴在结实的小臂,力的作用,顾宝险些被裴廷搂在怀里。   不等他反应过来,裴廷就松开了他:“别跑,地昨天才打过蜡,很滑。”   顾宝扶着人的手臂站稳了,红着脸胡乱点了两下头,离开裴廷,他踱步上楼,   从前的顾宝会想,努力健身就会有回报,裴廷是他的追随目标。现在不了,总感觉打量裴廷身材有多好都是件奇怪的事。   他揉了揉肚子,那里脆弱敏感,轻轻一撞都会疼。刚才没有疼,只有烫。   换好衣服,顾宝到楼下与裴廷会和。他换了正装,想着一会可能还要上班。哪有上班第二天就旷工的道理。   车上他问裴廷,到底是去什么地方,不能晚点再去吗,比如说下班后。   裴廷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说不能,时间早已定好了,就是今天是十点半。   吃早餐的店面不大,胜在干净,环境也不错。点这家外卖的人很多,外卖骑手来了一趟又一趟。   老板娘与裴廷相熟,给他留有位置。顾宝竖着菜单偷摸问裴廷:“这家店也能预定位置?”   裴廷奇怪地看向顾宝:“不能。”   “那老板娘为什么给你留?”顾宝说,该不会因为裴廷长得帅吧。   裴廷好似看出顾宝在想什么:“我名下的基金会,救助过老板娘的女儿。”   原来如此,顾宝为自己的肤浅感到脸红。   顾宝刚想问问是什么基金会,话到嘴边又苦涩地咽了回去。问清楚了有什么用,他现在的状况还能做慈善不成。   裴廷对他才是做慈善,是救助。   老板娘端着热乎乎的生煎包上来,还有两杯浓香的豆奶。   裴廷用餐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但老板年第一次见顾宝,便多问了几句,顾宝说自己是裴廷朋友,老板娘夸他一表人才,长得好看,末了还送了几根油条给顾宝。   没谁不喜欢听好话,顾宝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来,等回神,就发现裴廷在桌的对面看他。   顾宝笑容僵在嘴边:“怎么了?”   裴廷说:“你确实长得好看。”   筷子里的生煎包落在盘中,油溅到了顾宝脸上,他笑不出来。很显然,裴廷的夸赞没有老板娘的给力。   顾宝用纸巾擦了擦脸:“谢谢。”   无尽的沉默在蔓延,裴廷抿唇,有点后悔。   他只是很久没看见顾宝笑了,却没考虑好安全的社交距离。老板娘对顾宝来说是陌生人,他对顾宝来说,是没被答应的追求者。   两者之间有区别,老板娘的夸奖能让人心情好,他的夸奖大概只能让顾宝心情差。   不过他一会要送的礼物,应该很合顾宝心意。   裴廷不能手段通天将顾正捞出来,但让父子俩见上一面还是能做到的。   车子停在了拘留所外,顾宝就已经睁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他。天上下起了细雨,裴廷从车后座拿起一个纸袋,里面有条围巾。他裹在顾宝脖子上,顾宝一动不动,任凭他动作。   浅色的围巾挡住了顾宝消瘦的下巴轮廓,显得气色好了几分。   裴廷说:“这样看起来胖点,你爸爸也不用太担心。”   顾宝眼圈一下红了,裴廷说:“不要哭。”刚说完他就蹙眉,觉得自己语气太硬。   明明从前和顾宝相处总是游刃有余,现在怎么经常犯错。   顾宝眨了眨眼,听话地不哭了。   他急切地开门下车,天公不知何时下起雨,细细密密,冷意都被那条围巾挡在外面。   裴廷喊住了顾宝,把伞撑开,走过去遮住了对方,一如从前,雨伞顺着执伞人的心意,大幅度倾斜在了顾宝身上。   而一心想着要见顾正的顾宝,完全没有察觉。   抵达会面地点时,顾宝由旁人带进会面室。顾宝回头,看着收伞的裴廷。裴廷冲他点点头,目光鼓励又温柔,带上了以往不敢流露的情深。   顾宝进去了,会面的时间很短,也不知道父子俩说了什么话。   裴廷候在外面,雨伞点地,雨水一滴滴淌在地上,很快就蓄出小滩水渍。   不知过了多久,顾宝被人领了出来,他眼睛又哭肿了。裴廷心里一抽,在想带顾宝来到底是对是错。紧接着下一秒,顾宝就大步朝他跑来,紧紧抱住了他。   裴廷懵了一瞬,他听见顾宝在他怀里说谢谢,伴随着抽泣的哭腔。   还有那一句:“我答应你。”   裴廷本来还没听懂,很快,他就懂了。因为顾宝垫脚,不顾场合也不顾周遭的一切,在他颊边,落下了一个用力且潮润的吻。   顾宝亲了他,还对他说:“哥,我们在一起吧。” 第57章   顾正瘦了许多,头发也花白不少,穿着拘留服。顾宝第一时间就扑了上去,隔着玻璃窗,潸然泪下。   好似没想到能见到他,顾正情绪也很激动,拿着电话问他,怎么来的,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顾宝不敢说汤玉美生病了,只拿好话讲。他说遇到了很多好心人帮忙,已经请好了厉害的律师,会让爸爸早点出来。   自己是个什么情况,没有比顾正还要清楚的。   顾正憔悴地望着顾宝:“宝,跟妈妈好好过日子,爸爸这个事你帮不了。”   顾宝握着电话筒的手轻轻颤抖着,他执拗道:“帮的了,爸爸,我等你出来。不管多少年都等,妈妈也是。”   他咧出个难看的笑来:“我和妈还要再吃你做的鱼,我一定把饭吃完,陪你看电视,散步,再也不急着走了。”   话音刚落,顾正的表情也变了,泪流满面。   对话的时间不多,不一会就有人进来提醒顾正回去。顾宝按着玻璃窗,恨不得突破这层阻碍,拥住他的亲人。   而现实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正的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处。   顾宝额头贴在玻璃上,一双眼通红,眼泪都快流干了。耳朵轰隆隆的,脑子里尽是顾正灰败的脸。   出了会面室,顾宝恍恍惚惚,整颗心被线捆着在空中,心如刀绞,不过如此。   于黑暗中,他仿若看见一线希望。那刻他抛弃所有,就似得了失心疯,他胡乱地抱着裴廷,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管如何,他都想要救顾正出来,他们一家人能再次团聚。   直到额头被狠狠敲了下,火辣的疼痛唤醒了顾宝的神志。他捂额后退,惊觉裴廷温和不在,满脸严厉地望着他,就像觉得他荒唐至极。   顾宝回过神来,明白了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傻子都明白,他这时提出的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更何况裴廷。   裴廷不傻,一生里做过最蠢的事,大概就是喜欢上他了。   疼痛不止唤回了顾宝的理性,连同他的羞耻心一起归于体内。他捂着额,步步后退。   裴廷扫了眼四周,他们刚才的动静引来了不少视线。   他伸手抓住顾宝的腕,将人拖了出去。   会面室到停车场,一条长道,被铁皮棚遮挡着。雨水敲在棚上,声音比落地上还响。   雨大了许多,顾宝踉跄着被拖拽着,鞋尖踏起了地上的污水,湿透了裤脚。   裴廷的力气很大,抓得顾宝甚至以为手腕都要断掉了。裴廷没打伞,他一路把人拖到车前,粗暴地推了进去。   顾宝头发尽湿,脸上惊慌,看着连带着一起钻进后座的裴廷。车厢很大,裴廷关门的力道极重,砰的一声,甚至摇晃了车身。   雷声阵阵,一道道亮光笼罩天地。裴廷的神色自昏暗与极亮中,冷到了谷底。   顾宝试图后退,却被裴廷掐住了脸颊,往前一抓。顾宝好疼,手腕也疼,裴廷从未这么对过他。   裴廷沉默不语,顾宝缩在车里,捧着自己的手腕不敢吱声。   许久之后,顾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刚才淋了雨,他有点着凉。   裴廷仿若才从沉思中回神,他没有问顾宝同意与否,就拿出香烟。这在他自小接受的礼仪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这时他不来一根,他怕他压不住火。   顾宝自然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妥,他在最糟糕的时候,提出了最胡来的提议。   他把裴廷当什么,又把自己当什么。   香烟弥漫在车厢里,裴廷低着头,沉声道:“顾宝,我今天带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做出这种选择。”   顾宝指尖离开痛极的手腕,他轻轻地碰到了裴廷的衣角,得寸进尺地,他摸到了裴廷的手背。血管清晰,骨节分明:“对不起。”   裴廷似听乐了,他也的确笑出声。顾宝心尖一抽,一种不同于见到顾正时的难过,蔓延开来。   因为顾正而伤的心,是苦涩的。因为裴廷这声笑的感觉,是酸的,酸得几乎要让顾宝手足无措,恨不得给刚才的自己抽几耳光。   裴廷躲开了顾宝的手,他抽了口烟,没看顾宝,视线只落在虚无的一个点上:“是不是人这辈子,只需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不配被原谅”   “不是!”顾宝急声道。   裴廷像倦了,他拇指抵着眉,颓丧道:“顾宝,从我家搬出去吧。”   顾宝瞳孔一缩,裴廷彻底生气了,也对他失望了,终于从喜欢他这件事上清醒过来,要赶他走。   不要堵在喉咙里,却无法凭着心意吐出来。他鼻子酸透了,刚才见过顾正流光的泪,又涌了出来。   “你讨厌我了吗?裴廷。”他不喊他哥,目光直直地看着裴廷。   裴廷没看他,哪怕他感觉到了顾宝的目光。   顾宝执拗地问,也不知道想要得来一个什么答案:“你讨厌我了。”他用了肯定句。   裴廷没有否认。   “因为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白白让你惦记了这么些年,失望了是不是!”顾宝越来越大声。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调变得激烈。他知道自己现在很难看,就像位被拆穿把戏,露相的小丑,歇斯底里,不愿从台上谢幕。   撒泼打滚,不是成年人的行为。死缠烂打,也不符合他们久别重逢的相处。   昨夜的温柔与缱绻,今晨的平和与安心,都在这刻尽数归无。   哪有什么救命稻草,温暖归处,都是他逃避现实,自欺欺人罢了。   顾宝抹了把脸,他身子在刚才一直抖着,不知是冷还是激的,他生硬地甩下一句:“我知道了。”   说罢他起身要开车门,手腕再次被抓住,又是那刚才被抓伤的地方。顾宝忍着疼没有哼出声,他把痛呼咽进肚中,不想再露出任何一丝脆弱,给面前这个人察觉。   裴廷说:“你去哪?”   “我打车回去收拾行李。”顾宝不看裴廷。   裴廷吸了口气:“我没让你现在搬。”   顾宝挣了一下,没挣开,他终是找回了自己的骨气,不再沉迷虚无的美梦中,哪怕这份骨气,只是变相的一时意气:“没事,早点搬出去好,我早在软件上看好房了,今天就能搬走。”   他说谎,他只是有这个念头,却还没实行过。   裴廷皱眉:“就是租房也得经过中介,你这些日子跟我在一起,哪有时间看房。”   顾宝转过半张脸,唇角紧绷,客客气气道:“我可以先回原来的宾馆,边住边找房。”   裴廷不肯松手:“别闹了。”   顾宝忽然笑了下,这笑跟裴廷刚才的笑有点相似,皆是怒极反笑。   他扭头看向裴廷,目光微凉:“你带我回家,让我当助理,处理我家里的事,插手我的人生,都是你想,所以你就做了。现在你不想了,一句话也能让我滚,我闹吗,我只是听你的话罢了。”   句句讽刺,字字诛心。裴廷脸色逐渐糟糕:“插手你的人生?”   顾宝用力甩开了裴廷:“我从没求你来帮我!”   他猛地推开门,冒雨走了出去。裴廷紧跟着下车,抓住顾宝。顾宝以为自己很有力气,却敌不过裴廷,最后被人束缚在怀中。   他怒极了,用头撞向裴廷的胸口,就像十七岁时,他手脚无法施展,只能来记头槌。   熟悉的动作和姿势,不同的场景和年纪。   裴廷刚才是气笑的,这回是真的想笑了:“几岁了你,还来这套。”   大雨磅礴,很快淋透了他们俩的身体,顾宝大声道:“你走开!你想跟我打架吗!旁边就是拘留所!正好送我进去,我还能跟我爸一起吃饭!”   裴廷笑出了声,搂着怀里沾了水,更加活蹦乱跳,似尾鲜鱼的顾宝:“送什么送!你以为牢饭是吃着玩的!”   “裴廷!松开我!”顾宝声音大到自己的喉咙都喊痛了,口腔里还进了不少水。   当事人却像充耳不闻般,甚至还抱怨般道:“你刚才不是还想跟我在一起,现在就翻脸了?”   顾宝挣扎累了,也不动了:“谁说要跟你在一起了,我刚才可能疯了吧。”   裴廷见他不动,就强行拖着往车的方向走,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是吗,我可能也疯了吧,我一点都不想你搬走。”   好好的一场告白,却被他们搅和的跟生离死别,马上翻脸,永世不见。   就像剧本拿错,让人哭笑不得。   裴廷再次强硬地把人推上了车,打开暖气,伸手解开顾宝的衣服。   顾宝刚才还鲜着,现在就是条死鱼了。他侧着脸,倔强地不看裴廷,还说:“想睡就睡吧,当还你住宿费。”   裴廷没忍住,又狠狠敲了顾宝的额头一把:“再瞎说就打嘴。”   顾宝不理他,裴廷把人的衣服脱掉以后,把车里的毯子拿下来,裹到顾宝身上:“生病了怎么办?”   “放心,病得起不来了,爬着我也把家给搬了。”顾宝说。   裴廷看着顾宝,心里那股郁气却莫名其妙地散了。明明现在的顾宝该让人头疼才对,他却只想笑,不合时宜的笑。   “不行,我都插手你人生了,怎么能不负责到底。” 第58章   顾宝拉开衣柜,那些曾经他以为都是别人的衣服,原来都是他的。不同布料与颜色,顾宝件件拿出,若有所思。   衣服上传来清醒的味道,干干净净,显然都是有被好好清洗与保养。   就如裴廷所说,他离开了这么久了,这些衣服又是什么时候买的。   顾宝甚至看到前几年的流行款,摸上那些衣服,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他听话地挑选了其中一些合适他的,白色的卫衣和牛仔,吹干头发后,来到镜子面前,顾宝恍惚了阵。   这真是前几年他的风格,在裴廷眼中,他好像一直是个孩子。不过刚才在浴室里,裴廷对他的所作所为,可不像对一个孩子。   他是成年人了,不会不知道那微妙的氛围代表着什么。   从卧室出来,下到一楼。屋外的雨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天边黑沉沉的,雷声阵阵,压得人心里发慌。   滴的一声,落地窗的窗帘自动合起,是裴廷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操作的。   男人修长的腿随意摆着,上面摆着一台办公笔记本,裴廷专注地盯着屏幕,耳朵塞着一枚蓝牙耳机,像是在线上开会。   顾宝不在公司,总共就上了一天班,也不知道该帮裴廷做些什么。想了想,他走进厨房,寻找食材。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住进来了,冰箱里多了许多裴廷不吃的东西。比如巧克力和奶茶,可乐与雪碧。一听听,紧紧挨着裴廷的啤酒。   顾宝不熟悉厨房的构造,翻翻找找,还意外地寻出一个牛奶锅。把可乐倒入,生姜去皮洗净,切丝。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丝熟练。身后传来问询,是会议暂时休息中断的裴廷。   如今见了裴廷,不知为什么,总也容易脸红,还会紧张。顾宝刀落在砧板上,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声响,裴廷沉下脸问:“伤到了吗?”   顾宝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伤到,就是那块姜丝切得粗了些。其实一眼就能看见他在做什么,裴廷还是要问:“在煮什么?”   他顺着裴廷的意,回答道:“给你煮姜丝可乐,怕你感冒。”   裴廷唇角勾起,很满意的样子,他随口问:“什么时候学的?”   顾宝继续切姜丝:“留学的时候。”   可能留学的日子就似裴廷口中说的那样,是他离开裴廷的时间,裴廷没什么兴趣,换了个话题:“看见我放在你房间的文件了吗?”   姜丝切好了,顾宝沥干水分,加进了热得冒泡的可乐里,厨房里飘满了姜丝可乐的味道。顾宝最讨厌姜了,可他还是为裴廷煮了姜丝可乐。   顾宝:“看到了,已经签好名了。”那份文件是律师代理合同,顾宝仔细看了一遍,在律师费用上心惊了一下,是个很高的数目。   然而这仅仅只是明面上的,如果要达到想要的效果,私下花钱走门路的费用肯定更多。   汤勺搅拌着可乐,顾宝低声说:“也不知道以我的工资什么时候才能还的起。”他依然想着要还。   裴廷没接这句,他接过顾宝手里的汤勺:“出去吧。”   顾宝犹豫道:“还没煮好。”   “你不是最讨厌姜的味道吗?”裴廷随口说。   猝不及防的,顾宝的心就被揉了下。很多事情,只需要通了开头的关窍,余下的便顺其自然了。   顾宝第一次明确又切实地接收到了,原来这个人的喜欢是这样子的。没有太多轰轰烈烈,却细腻入微。   仔细想想,五年前裴廷就很厉害,在顾宝心中无所不能,五年后也一样。   坐在餐椅上,顾宝用手机点开了吴鸣山的微信,问他公司里忙不忙。他和裴廷在工作日都没上班,因为他个人私事,顾宝挺内疚。但如果一早知道是去看顾正的,顾宝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   吴鸣山回得很快,简洁明了:“还行。”   裴廷端着两碗姜丝可乐出来,顾宝嫌弃道:“我不喝。”   “不行。”裴廷否决了他:“你也淋了不少雨。”   顾宝只能捏着鼻子往下灌,喝完以后,顾宝看向裴廷,发现这人像是品什么珍馐般,一勺一勺地喝,动作很慢。   他扫了眼裴廷身后的电脑,问:“你不是还在开会吗?”   “中场休息半小时。”裴廷说。   顾宝等了等,见裴廷还是没有要喝完的意思,就问:“这么喝不辣吗?”   他是不能理解喜欢姜的人,同样,他不吃香菜,辣椒和洋葱。   裴廷嘴唇的颜色被姜汤润得很红,他回答道:“因为是你煮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所以想喝久一点。”   时隔上次脸红没多久,顾宝再次不争气地红透了脸,他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坐立不安,咬着嘴唇,又不肯走。   一碗姜汤就那么多,裴廷动作再慢,还是喝完了。顾宝垂着眼说:“其实没必要,我还能煮其他的给你吃。”   裴廷起身,收拾碗筷:“你第一次做给我的东西,不一样。”   顾宝跟在裴廷身后,抢着要洗碗。他总想帮裴廷做些什么,不然会不安。听到裴廷说的话,就有点后悔:“早知道昨天就给你煮了,你想吃什么?”   裴廷没让顾宝帮忙,而是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再洗手:“没事。”顾宝还要再说,裴廷忽然转身,盯了他嘴唇数秒,又移开视线,重申道:“没事。”   顾宝:“……”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好像从某个时刻开始,裴廷变了。不是说他这个人性格变了,而是从前那种收敛的气势与想法,都逐渐表现出来。   包括从前就有的控制欲,现在顾宝是他的助理,更是指东不能往西。   顾宝在公司里逐渐上手,其实做助理也没有太难,熟悉了流程以后,那些慌乱就少了许多。顾宝本来就不是笨的人,加之他还有天然的优势,就是跟老板同居。   很快,吴鸣山就隐约感受到自己第一助理的地位,即将被空降兵的顾宝给威胁了。   理所当然的,顾宝来到公司这么久,裴廷出差,他第一次带上了顾宝。   吴鸣山整理资料的时候,还目带怨念地看着顾宝。顾宝顶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听从吴鸣山的叮嘱。   吴鸣山说:“再这么下去,我这位置都要让给你了。”   这话可不敢当,顾宝捏着资料,平静反驳:“放心,我不会一直在这里当助理的。”   听了顾宝这话,吴鸣山心下一松的同时,又有点不舒服:“怎么,你看不上这份工作?”   顾宝忙道:“怎么会,只是我觉得以后我应该会做点别的事情。”   在这家公司他学习到了很多,可是想要真正变得强大,能让汤玉美依靠,让顾正出来以后过上好日子,只当助理还不够。   他毕竟是顾正的孩子,如果有可能,他想要自己创业。   电话铃声响起,两个助理分头开始工作,谁也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   顾宝订好了出差所用的机票和酒店,包括接送车辆。坐在车上,他用平板跟裴廷确认行程,等裴廷删改了其中两项后,顾宝才坐回去打电话,把前期工作切实到位。   挂了电话,顾宝才发现裴廷在看他。裴廷总是喜欢看他,顾宝已经从刚开始的惊慌,到现在的镇定了,不过依然不能经常和裴廷对视,只留给裴廷一个腼腆的侧脸。   微微颔首,睫毛低垂。   裴廷说:“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顾宝摇头,说没有。   之前顾宝公事上有不懂的地方,都会请教裴廷。裴廷会把人拉到自己身边,一一解释清楚。他声音好听,在夜晚时会染上喑哑,虽是指教,偶尔听久了,会像情人之间的低语。   顾宝把客卧的行李箱打开了,衣服挂进了衣柜里面。就像一个开始,渐渐的,裴廷家中开始出现他的痕迹,牙刷餐具,浴袍拖鞋。   裴廷还嫌不够,经常会给顾宝添加东西。甚至有次给顾宝买了一个名贵的手表,价位并不是顾宝现在的工资能够消费得起的。   其实五年前的裴廷,性格也能感受他很强势。顾宝刚跟他相识那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明显偏向裴廷占据主导位置。   那时裴廷是成年人,见多识广,为人优秀。顾宝还是个高中生,对裴廷有种盲目的崇拜。他被裴廷管教,哪怕有时都觉得裴廷过份,那会不过是吵吵闹闹,始终会被裴廷安抚下来。   比如这个表,顾宝从前就没有这种消费需求,他大一就敢眼也不眨地给裴廷买个几万块的戒指,说明其实他对贵的东西,或者说金钱没有概念。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裴廷每个月都会扣掉助理工资的一半,发给他,让他消费。顾宝都是用来还钱,每个月都会还。这份压力让他迅速地形成了准确的金钱观。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顾宝拿到这份礼物,其实挺负担的。   但裴廷却似看不见他面上的为难,拿出手表戴在他腕部,笑着说好看。顾宝也只能戴了,然而他这人粗枝大叶,只刚开头两天都比较小心,后来就完全忘记了自己手上戴着辆车的价位。   第一次发现手表的表盘有些花时,顾宝抽了口气,疼得跟自己身上被刮了刀一样。   裴廷听到他的抽气,还以为他受伤了,忙拉着他的手看,发觉没什么伤处,这才问怎么了。顾宝指着自己的表,心痛万分:“花了。”   要裴廷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上面的划痕:“没事,表就是用来戴的,人没受伤就行。”   顾宝还是肉疼,他掌心捂着那表盘,五官都皱起来了。裴廷自沙发上揽过顾宝,他没有因为同顾宝表白过后,就战战兢兢,行为不敢放肆。   反而变得比以前更主动,以前是顾宝喜欢对裴廷动手动脚,现在轮到裴廷,他揽着顾宝,哄他:“要不给你换个新的?”   顾宝赶紧摇头,裴廷笑出声,顾宝这才反应过来裴廷是逗他的。顾宝气道:“这是你送我的礼物,我珍惜点还不好啊!”   裴廷说好好好,顾宝觉得他敷衍,肩膀顶开了裴廷的手,扭身继续捂着表心疼。   他听见裴廷一直笑,忍不住道:“你到底笑什么啊?”   裴廷手臂撑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掩着嘴唇:“你现在就像第一次骑雅马哈摔了,那时我只担心你摔伤没有,你却只担心车。”   雅马哈是裴廷送给顾宝十七岁的生日礼物,裴廷带着顾宝骑过,结果第一次去场地,顾宝就摔了。裴廷差点再也不让顾宝骑,后来两人翻脸,顾宝另外找了个练习场联系。   那台雅马哈在顾家被查封后,一起留在了那里。   顾宝手指在表盘上磨蹭:“你喜欢那时候的我。”过去的许多事,裴廷记得比他还清楚,经常也会提到。   他有时候都在想,裴廷到底是不是喜欢曾经的影子。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挺久了,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心脏总是沉甸甸的,高兴不起来。   裴廷嗯了声,顾宝听他承认了,抓紧了腕上的表。   裴廷又说:“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从过去,到现在。” 第59章   出差的地方是C市,公司打算在这边开家连锁酒店,裴廷是过来与分公司的负责人会面的。   飞机行程行驶了两个半钟,裴廷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落地时直接前往酒店。顾宝房间开了两间,裴廷拿到卡以后,嘴唇好似抿了下,不像高兴的样子。   他余光瞧见了,却当没看见。   如今裴廷挑明了对他有意思,日常行为中也有试探意味。不时打记直球,情话更是无所顾忌,就似一种追求,但裴廷从未强迫过顾宝回应。   顾宝的心很矛盾,如果感情的事情能够像简单的数学题,只要得出答案就能解决,那就好了。   可即使是道数学题,这题目也被过多的外在因素所干扰。   如果不愿意,就离开裴廷,自己解决所有的事情。   如果愿意,就接受裴廷,得到他一切帮助。   题目的优先条件,不是他愿不愿意,而是能否得到帮助。甚至因为过多的干扰,有时候他分不清楚他对裴廷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感谢,感激,有安全感,有依赖心。一团乱麻中,怎么才能分辨出这些不是被影响的情感。那些是因为爱情,那些是真实的喜欢?   很显然,他如今留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正和汤玉美。   他想要留在裴廷身边,他爱裴廷吗?   如果不是因为他人生出现了重大的变化,他们俩的关系会有如今的转变?这些假设其实很没有意义,顾宝却总也忍不住去琢磨。   因为这样的自己答应裴廷与他恋爱,对裴廷公不公平?还是糊里糊涂,得过且过,让裴廷得到他想要的?   这些问题折磨得他快要发疯,只能逃避地缩在自己壳里,裴廷不动,他也不动。如果裴廷一定要拽他出来,他也只能离开自己的安全区。   大概没有比他更倒霉的感情考生了,懵懵懂懂被拽进了不属于自己的考场,想要写下一份不伤害任何的人答案。   拖着行李箱,裴廷刷卡进了房间,关上房门,顾宝本来还想问裴廷要不要订个餐,吃完再好好休息,见房门已经被裴廷关上了,只好回自己房间。   放行李,洗澡,换衣服。   顾宝拿出手机给裴廷发微信,先来个表情包,等了数分钟,没回。又发了句话问饿不饿,还是没回。   恍惚回到二人初识,那时裴廷也经常不回他消息。   现在裴廷不是喜欢他吗,有人会不回自己喜欢的人消息?   顾宝也知自己这样有点蹬鼻子上脸,没有答应裴廷,又无法接受对方不理他。就像贪心咬饵的鱼,想要饱腹,又不愿被吃。   潜意识里,未尝不是因为害怕。   踏出这一步,今后的人生就翻天地覆。   社会对同性没有那么宽容,至今还未能有合法婚姻,汤玉美知道他和男人在一起会不会接受,顾正呢?   再提裴廷,裴家独子,他认识裴父,知道那是看似慈祥实则严明的男人,裴廷如果需要结婚怎么办?万一裴廷真的要结婚,那他算什么?   不知不觉,顾宝就想远了,他头疼地倒在床上,觉得这是在自讨苦吃。不如愁愁近处的问题,裴廷到底生什么气!   独自一个人时,没人看见他的幼稚。他把枕头压在手机上,微恼道:“不理就不理!”   他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忙明天会面的事情,等文件弄得差不多了,顾宝开始搭配明日的西装,领带和袖扣这些都是裴廷出门前帮他佩好的。   有次吴鸣山跟他一起乘坐电梯时,曾经暗示地问过他,是不是跟裴廷买了同款。   顾宝茫然地看向吴鸣山,直到对方目光落在自己的袖口处,他才意识到,吴鸣山知道这个袖扣是裴廷的。   他用着裴廷的东西,如同一个标记,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标记。   吴鸣山都知道了,那公司其他人知不知道,顾宝羞耻得脖子都红了。   回到家后,他拐着弯提醒裴廷,说以后不用给他搭配这些饰品,他可以自己买。   裴廷本来还在看文件,闻言放下手中平板,像真的在疑惑,实际一针见血道:“债还完了?”他知道顾宝之前借了别人的钱,一直在还。   顾宝被一招ko,后来只能当作不知道,要是有旁人问起,一律用同款掩盖过去。   其实他不喜欢这样,就好像他是一件附属品。不过他现在的境地,更如一株菟丝花,硬要维持那点自尊心,才叫又当又立。   顾宝时常想去看顾正,在这点上,裴廷会尽量满足他,半个月能见上一面,说点其他的话,每次见完顾正出来时,裴廷都会给他一个拥抱。   还有他去看汤玉美,裴廷也曾跟他一同前往探望。   病房里,裴廷坐在病床边给汤玉美削水果,和她有条理地分析顾正的事。   他的总结能力比顾宝优秀多了,也因为陈述的比较客观,汤玉美听了以后,情绪好了许多,裴廷甚至陪着汤玉美去散步。   阳光落满了医院的公园,郁郁葱葱,裴廷高大的身子搀着瘦弱的汤玉美,看起来,比他还要像汤玉美的儿子。   顾宝趴在病房的窗口,望着底下的那两人,心里又酸又饱涨,不知什么感受。   顾宝整理好明天的服饰,蹲在地上,他又开始想裴廷了。不管现实中如何,烦心事再多,裴廷给他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充满存在感的。   就像现在,裴廷不过是稍微有点不高兴了,都让他在房间里无论做什么,心里都惦记着裴廷。   他们同吃同住这么久,裴廷还是像从前那样,没有太纵着他。适当严厉,偶尔宠爱。   除了那次见完顾正,他们淋雨回来,那高温的浴室间里,险些擦枪走火后,裴廷再没对他做出更过火的行为。   顾宝却胆战心惊,总以为会有下一回。两个人住在一起,其中一个喜欢另一个,真要发生点什么也很正常。   就像不知道哪一台阶会踩空,心里悬着念着。但始终没有,裴廷仿佛看不出他的紧张,平日里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又是一场自作多情。   他疑心裴廷是想逼一逼他,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裴廷能逼他什么呢,感情上,裴廷才是那个弱势的人,因为他爱他。   可实际上,一切都掌控在裴廷手里,顾宝是逃也逃不出的猎物,只能垂死挣扎地闹脾气。   甚至也没什么脾气好闹的,顾宝把行李箱一推,决定不自己闷头想了。   他叫好了外卖,等外卖来了就送过去给裴廷,顺势同人认错。   虽然他也不知自己错在了哪,因为不住一个房间吗?顾宝觉得真没必要为这个生气,他们在家也是睡不同卧室。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酒店的门铃就响了,顾宝以为外卖到了,赶紧过去开门,门外的不是外卖,是裴廷。   裴廷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是要出门的打扮。   顾宝愣了愣:“不是明天吗?”   “是明天,我今晚有个私人约,见个朋友。”   顾宝已经换好了睡衣了,头发也洗好吹干,搭在额头,面庞看起来不似个严谨的助理。   他抓了把睡衣上的毛球:“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去换衣服。”   裴廷赶紧道:“不用了,我过来是让你自己吃饭,不必等我。”   顾宝脚上的酒店棉鞋都踢开了,被生生止在原地,茫然回头看裴廷:“啊?不用我陪你过去吗?”   裴廷:“嗯,见的是朋友,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顾宝:“喝酒吗?我帮你开车?”   裴廷笑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是在外地,不用开车。”   顾宝站在原地,这时真正的外卖员到了,见门开着,裴廷站在这,就问裴廷是不是他点的外卖。   裴廷看见明显是两人份的外卖,还没说话,一旁就有细白的手伸过来,把外卖提走了,顾宝对外卖员说:“辛苦了。”   他提着那袋外卖,放在了酒店的桌上。裴廷反应过来道:“你点了我的?”   顾宝没有立刻拆袋子,而是转身拿了工作用的平板,点了几下:“嗯,今晚不要喝太多酒,过了十一点我会给你打电话,手机记得别关机。还有,你去的地方留个位置给我,如果你一直不接电话,我就过去找你。”   他就像一位尽职的助理,给老板确定了所有的细节,只要求在不影响公事的条件下,能让老板的夜晚私生活过得顺心。   如果在工作上看,顾宝的行为应该是满分的。   可惜在感情上,简直没有比他更糟糕的做法了。   他不问裴廷大晚上的去哪,见什么人,为什么不跟自己吃饭。本该闹脾气,撒个娇的正确做法都避开了。   贴心的让裴廷不知该说什么好。   裴廷只留下了个地址,是某个私人会所。顾宝拿好后还体贴地问裴廷,车叫好了没,需要他帮忙吗?   裴廷说不用,有人来接他。   顾宝说好,然后他等裴廷到了电梯以后,关上了房门。   站门口站了数十秒,顾宝忽然小跑起来,他跑到了酒店阳台,探身往下看。夜晚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幸好他定的楼层不高,能清楚地看清酒店楼下的车道上,来来往往有什么人。   不一会,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绕过酒店喷泉停了下来,顾宝看见裴廷上了车。   托敞篷跑车的福,顾宝看清了驾驶座的,是位女人。 第60章   顾宝一个人在酒店孤单地吃完饭,房间里太安静了,顾宝支起平板,点开综艺下饭。   不知为什么,可能是综艺没拍好,顾宝始终没能将精神集中在综艺上。   两个人的饭菜有点多,顾宝吃了很久,近四十分钟,在飞机上他不想吃,一天饿了很久,现在又吃这么多,因无法消化,胃部传来控诉般的痉挛。   顾宝疼得受不住,给自己煮了点热水喝,在床上躺了一会,依然没有缓和的迹象,顾宝穿上外套,下楼买药。   用手机看时间,距离裴廷离开不到一个小时,晚上八点,离十一点还有三个钟。   他把手机揣兜里,抱起胳膊看这座夜晚的城市。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开始,酒店位处于市中心,有许多可供购物的地方。   顾宝按照地图找到了附近的药店,其实他完全可以叫外卖送货上门,可他就是不想。因为心里有种强烈的想要出门散心的欲望。   在药店里接了热水吃下药,药店的女收银员看他脸色不好,还提供了一张椅子给他,顾宝说了谢谢后,坐下来休息,静静等药效发挥。   坐的地方恰好有面镜子,顾宝侧眸望去,看见自己略显憔悴,苍白的脸。   五官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变化,眼神却老了。   顾宝视线避开了那面镜子,待了好一会,药效发挥作用,又或者是心理因素,他觉得没那么难捱了,便起身离开了药店。   街上繁华,人很多,食物的味道从一家家店中飘了出来,形成幅幅诱人的招牌。   顾宝被人撞了一下,那是对情侣,是男生撞到了他,女生却和男生一起到道歉,顾宝摇了摇头,说没事。这对情侣短暂在意外里分开了下,很快又亲热搂在一块,任谁都能看得出他们热恋。   他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那对情侣,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   然后他买了一串冰糖草莓,在街上散漫地逛,边走边吃。   在这期间里,他倒是很少想起了裴廷。   就像短暂地从鱼缸游入大海的鱼,有股放松,缓慢,悠闲的感觉。   他在外面逛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可能是因为胃不舒服,体力也变得很差,顾宝累了,再次回到酒店,在酒店大厅坐了下来。   距离十一点,还有两个小时。   裴廷一直没给他打电话,是喝醉了,还是正在回来的路上?   顾宝拿出微信,本打算给裴廷发信息,却发现两人的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是他之前发给裴廷的,问吃不吃饭。   裴廷没有回他。   顾宝把手机收了起来,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如果是他出门,想必也不喜欢被人经常问询何时归来,玩也玩得不尽心。   既然没到十一点,裴廷就不需要他。   顾宝等到睡着了,他是被冻醒的,醒后第一时间就是摸手机,在这公共场合睡着,也幸好酒店治安不错,手机没丢。   时间竟然已经十二点了,手机上显示一通未接来电,是裴廷的。   明明睡之前才九点钟。顾宝赶紧掏出了手机,给裴廷打了个电话。   裴廷接得很快,语气也很平静,听不出有醉的痕迹。顾宝说:“你好了吗,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不需要。”裴廷答得利落,顾宝甚至听到了电话那头有水的声音。   他缓了很久,一句生硬的问询道了出来:“你在做什么?”   裴廷声音带着回音,就像一个密闭空间,类似于浴室。   果然,裴廷回答:“在洗澡。”   下一秒,顾宝就冲动把电话挂了,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以前,他已经看着黑掉的屏幕久久。   而裴廷没有拨回来。   他从沙发上站起,浑身上下的骨关节都散发着酸痛。就像疼痛从胃部走到了四肢,存心叫他不好受。   从大堂到电梯,顾宝把药袋粗暴地塞进了外套里。不回酒店,正在洗澡,见的是女人。顾宝觉得他明白了,怪不得不愿意带上他,裴廷应该见的不是朋友,是情人。   裴廷人的确很好,但是好人就不会在感情上变坏吗?   是等他等倦了,觉得没必要把时间花在一个无望回应的人身上?还是想要让他生气?   他又为什么生气,他不喜欢裴廷。   这个想法好像能让他出一口气,顾宝又笃定地想,对,他不喜欢。   顾宝等着电梯里的广告牌,久久没眨,广告牌的配色糟糕,灯刺在眼睛里很酸,顾宝决定一会在app上评分的时候,建议酒店换一个有品味点的广告牌。   回到房间,顾宝把药甩在了桌子上,换上睡衣,躺到了被子里。他像具尸体一样,趴了三分钟,又猛地爬起来,拿出手机拨通了裴廷的电话。   裴廷再次接得迅速,顾宝不待他说话,便道:“您如果在那家私人会所休息,考虑到交通拥堵的情况,建议您早半个小时起床。不然开会也许会迟到,当然,如果您愿意,办完事情后回酒店也可以。”   酒店就定在分公司附近,开车不到十分钟,非常便利。   而他的老板却这么不负责任,夜宿外面的私人会所,叫他的工作多增了许多麻烦。   顾宝又想起什么:“况且您的西装还在酒店,明天您是打算出门的那套衣服去见分公司负责人吗?”   他一口一个您,非常阴阳怪气,顾宝也不想,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裴廷静了一会,忽然道:“你现在去我房间把西装拿上。”   顾宝差点想说凭什么,又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一股后悔涌了上来,他没资格这种态度对裴廷。   裴廷是他的恩人,是喜欢他,不是欠他的。   他不喜欢裴廷,还不能让裴廷去找别的快乐吗,没这个道理,太双标了。   顾宝语气低落下来:“嗯,送到那个私人会所是吗?哪一套。”   裴廷说你看着办,之后就把电话挂了。   顾宝怏怏地从床上爬起来,取上备用的房卡,顾宝走到裴廷房间门口,刷卡进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顾宝摸索着,将卡往插卡的地方插,却没能一次性插-进去。   他奇怪地往那处摸,却发现卡槽处有另一张卡。顾宝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灯就被人打开了。   顾宝下意识闭眼,再缓慢睁开,裴廷靠在桌沿边,睡袍松散地绑着,带着水珠的胸膛裸露在外,他手里握着一杯水,冲顾宝笑了笑:“来了?”   他见顾宝站在门口没有动,脸甚至有越来越红的趋势。下巴往床上一点:“过来帮我选套西装?”   顾宝迟疑地走到床前,两套西装早已搭好在床上,甚至包括配饰这种细节。   裴廷把水杯放下:“你放心,明天从这里出发,应该不会迟到。”   顾宝觉得自己被耍了,可是自己先误会了,挂电话在前,挂了又打过去,连珠带炮冲裴廷说了那么多的,也是他。   真是没有比这个还要尴尬的事情了,裴廷站在他身后,凑到他耳边:“你说,选哪套好?”   尾音压得有点低,气息扑在顾宝的颈项,叫他半边身体都麻了。   他局促地往前走了几步,胡乱选了一套,这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跟我说?”   裴廷把西装收拾好,放松地坐在床上,双腿慵懒地放着,睡袍滑下,顾宝甚至都不敢往那里看。   他说了个时间,顾宝估计了下,发现那时他还在外面闲逛,怪不得他在酒店大堂没能等到裴廷。   “回来怎么没给我打电话。”顾宝说,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劲,似抱怨似撒娇,总之很不妥。   裴廷仿佛也没听出来似的:“给你打了。”   九点多的时候打了一通,那时顾宝正好在睡觉,没接到,天知道他为什么睡得那么沉。   很快,顾宝就反应过来不对:“你说你在洗澡,为什么不跟我说明白是在酒店的浴室。”   “还有,你叫我过来拿西装,为什么故意不开灯!”顾宝控诉道,觉得自己完全被骗了。   裴廷手臂撑着床,在顾宝眼中,笑得很可恶。他挑眉道:“怎么不称呼您了,我第一次听你这么喊我,挺新奇的。”   顾宝憋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甩下句:“我回房了。”   裴廷却抓着他,把他往床上拽。顾宝吓得浑身僵硬,却没多少反抗,而是睁着一双眼,楞楞地看裴廷。   裴廷压在他身上,也注视着他的眼,忽然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是啊,我故意把你骗过来的。”   顾宝睫毛在裴廷的掌心中颤抖着,他听见裴廷说:“顾宝,我要吻你。”   他像宣布一个决定般,说着这句话,感受到身下的躯体瞬间紧绷起来。   “如果讨厌的话,就推开我。”裴廷说了当时从公园里牵顾宝回去时,一样的话。   然后,他俯身吻住了顾宝,那么强硬,不容反抗,没留给顾宝任何拒绝的余地。   他说要吻他,就一定会吻到。   顾宝嘴唇被含住的那刻,他脑子一片空白。   他的唇就如他那被强硬从壳里撬出的身子那样,如此柔软,脆弱得好似禁不起任何粗暴的侵占。 第61章   顾宝接过吻,只和范娇接过。女生的嘴唇与男生的不一样,男生的要更有力,火热,主动且强势。   这种时候,顾宝也想不起来对比,他几乎是被亲懵了。亲密的行为,气息交融,将他的脑子搅和得一塌糊涂。连什么时候被人掐着腰,抵在床头亲都不知道。   顾宝的味道有点甜,舌头又热又软,跟他的人一样,是裴廷惦记了许多年,终于品到滋味的满足感。   顾宝,属于裴廷的宝贝。   顾宝没有推开他,甚至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在最初的紧闭后,终究是打了开来,颤颤巍巍地回应着他。   裴廷的眼睛红了,他本来没想要做到这一步。   顾宝的嘴唇在漫长的亲吻后,终于被松了开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颊绯红,身体虚弱地靠在床头,在裴廷的嘴唇里,他唱到了酒的味道。   那酒好似也把他变醉了,他四肢用不上太多力气,直到他看见裴廷松开了腰腹的带子,几乎是将所有展现在他面前。   顾宝瑟缩着,目光漂移,不敢往裴廷身上看。他心咚咚地跳着,激烈得几乎要撞出胸腔,烂在地上。   空气中有股奇异的味道,沉郁又浓烈的,被体温挥发出来,罩住了顾宝。   他的脚踝被抓住了,往下拽。他的睡衣往上卷,很快就露出白皙的胸膛。   裤子不知何时被剥下,细白的腿卧在床单上,那么细,叫人只需握住那泛粉的双膝,就能轻而易举地打开来。   得到顾宝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难,他从前为什么总以为那么难。   裴廷没再作出绅士的问询,又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绅士,他俯下身的同时,顾宝睁大了眼,发出急促的悲鸣,他从未体验过这种事情。   他抓住了床单,灯明晃晃地刺着顾宝的眼。   顾宝惊呼一声,抓住了裴廷的头发,强迫人抬起脸。他腰腹颤抖着,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滚烫酸疼:“别……别这样。”   裴廷舔过湿润的嘴唇,那双唇红艳艳的,让顾宝的心都死在了羞耻的海洋里。   如果裴廷愿意听顾宝的话,他就不会做这么过份的事情。   结局是顾宝再次倒回了枕头上,仰起脸颊,呼吸急促地咬住自己的一根指头。   裴廷好像知道他害羞,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机里放着专业的美食栏目,冰糖湿润地淋在了草莓尖上,粉色柔软的刷头来回涂抹着果身。   主持人捏着那颗草莓,塞进了嘴里,口腔挤压果身,舌尖拨弄尖端。   酒精裹着草莓,品到甜头的主持人不断地将草莓塞入嘴中,仿佛贪婪成性的凶兽,要将那所有的草莓,甚至是每一滴汁水,都要吃吞入腹。   草莓在人类的口腔里虚弱地躲避着,可它又能做什么呢,既然已经进入了人类温暖的口腔里,早已落得个吃干抹净的下场。   很快,草莓里浓郁的白巧克力在裹吸下,涌了出来,叫人咽了下去。   顾宝失去了浑身气力,绵软地躺在床上。就像一颗被弄破的草莓,酥烂地倒在雪白的云朵上。   裴廷直起身,舔过指尖的湿润,又来吻他。   顾宝没有躲避,他脑子里正处于完全放松,什么也想不到的时期。他品到了裴廷嘴里微涩的味道,是他的味道。   裴廷仿佛解馋一般,吻过了他,却还不放手,他含着顾宝的嘴唇,一声声地叫 宝宝,帮帮我。   顾宝闭着眼,分明听到了,脖子都因为害羞全红了,却装作不知道,因为他不想帮。可是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他想或者不想就能解决的。   他的手被人握住了,顾宝的手生得好,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还没来得及受太多的苦,就被人藏进了家里。   掌心柔嫩细滑,十指修长,指甲饱满。这么好看的手,被引着去做些不太好看的事。   顾宝到底是被逼得睁开了眼,他润着眼眶,哑着声音道:“你欺负我。”   裴廷并不否认,还可恶至极地利用他的手,满足自己的需求。   顾宝是半夜三点多的时候,被裴廷扶回自己的房间的。   他又洗了一次澡,这次是和裴廷一起洗的。   裴廷的床已经不能睡人了,于是裴廷留在了他的房间里,同他一起睡。   睡觉的时候,裴廷的双手紧紧搂着他,就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生怕一睁眼,宝贝就跑了。   顾宝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实际上,他一闭眼就睡了,甚至一觉到天亮,质量极佳。   他是被裴廷起床洗漱的动静弄醒的,顾宝从床上坐起来,睡懵的脑袋一时间还有点恍惚,看着从浴室出来的裴廷,目光透露着一种,这人怎么会在这的茫然感。   记忆很快就回到了顾宝的脑海里,都是些需要屏蔽的粉红又刺激的画面。   他僵坐在床上,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却很淡定,甚至有种时常跟人同床共枕醒来的熟练感,所以处理这种事情都很容易,这使顾宝的局促显得很奇怪。   他把顾宝的西装拿出来,放在床上,还给他们定好了酒店的早餐。   裴廷打着领结,就像昨晚没和顾宝有了更加亲密的关系一样,只和顾宝谈了谈公事,对了下流程。   顾宝见裴廷都这样了,也不好继续扭捏,只能从床上下来,进浴室洗漱。   镜子里的他嘴唇红肿,昨晚被亲得太久了,内侧还有一个被咬破的小伤口。   他没有刷牙,而是扶着洗手台,开始怀疑人生。是不是男人都是这样,就算睡过了也无所谓,甚至没有任何一丝旖旎和变化,第二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虽然他也是男人,但他从没有和其他人做过这种事,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即使昨晚没有做到最后,裴廷也不能这样吧!   顾宝心里又气又苦,几乎要没骨气地流泪了。他吸了吸鼻子,忍下心头的不适感。   成年人都游刃有余,小孩才哭哭闹闹。   洗漱过后,顾宝也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了。他和裴廷吃过早餐,前往开会的办公楼。   一上午很忙,开完会以后,又考察现场,才到了正式开始招待的环节。   到了餐厅,负责人还给裴廷上酒。公事应酬,难免要喝几杯。   裴廷拒绝后,负责人还想再劝,顾宝礼貌地说着社交语言,用酒杯替过了裴廷,豪气地一饮而尽。   分公司的负责人是个中年男人,知道裴廷是太子爷,没打算多为难,顾宝给他台阶下,就顺势跟顾宝劝起了酒。   平日里顾宝不会喝那么多,他和吴鸣山学了很多酒桌上来往的小招数,今天却没怎么用上。大概是他喝得豪爽,负责人很高兴。   裴廷在旁边没怎么出声,只是用目光静静地看顾宝,顾宝不回应,只专心跟负责人客套,和酒桌上其他人来往,将气氛炒得很火热。   助理不就是这么用的?除了和老板上床,好歹也要发挥一下自己真正的价值吧。   在他的努力下,裴廷一晚上几乎没喝什么酒,他自己倒是去厕所催吐了好几回。   饭局结束以后,负责人暗示性地问裴廷要不要去会所,那里有很多姿色不错的美女。   刚从厕所回来的顾宝,听到这话就停住了脚步,他很在意,酒精甚至放大了他这种在意。   要是这种时候有面镜子放在顾宝面前,他会发现他的脸色有多么糟糕,可惜没有。这时顾宝被人撞了一下,他本来就站不太稳,一下跌坐在地,打碎了一个玻璃杯。   他这个意外让现场的人都惊呼起来,顾宝撑在地上,忍着疼,露出笑脸仰头,说了几句玩笑话,成功地揭过了这件事。   负责人还笑道:“小顾,你这酒量还要再练练啊。”话音刚落,他就觉得有道异常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将他吓得一僵。   玩笑话也不敢开了,望向目光的来源者,裴廷。   裴廷没看他,而是起身去扶顾宝:“陈经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陈经理尴尬道:“那会所。”   裴廷:“不用了。”   说完他便把顾宝撑著搂起,离开了包厢。   顾宝双腿软得跟虾一样,踩得步子很虚浮。他在裴廷的怀里时没有出声,一直道车里了,才强打精神道:“我没事,你要是想跟陈经理去玩的话就去吧。”   裴廷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出声。   顾宝继续道:“真的,我就是刚才有点没劲,现在好很多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的脸被掐住了,裴廷狠狠吻住了他,在他嘴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顾宝疼得胡乱打着裴廷,他也火了,直到裴廷松开他以后,他才气呼呼道:“你发什么神经!”   他醉了,但托频繁去厕所催吐的福,还没那么醉。   顾宝惊慌地扫视着车外,没什么人:“要是被分公司的人看见了怎么办!”   裴廷侧脸面对着顾宝,下巴的线条明显地绷紧了,他语气低沉道:“顾宝,别惹我生气。”   顾宝嘴唇还疼着呢,心里的火不灭反盛:“谁惹你了!从头到尾都是你招惹我!” 第62章   气氛瞬息变得很糟糕,或者说从未好起来过,这种自早上开始,就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暗涌,终于在此时此刻,这密闭车厢里,爆发了出来。   顾宝像喘不过来气般,胸口起伏着,双眸泛红,就像昨日他被压在那床上时一样,不同的是,之前眼里晕着是迷蒙的雾,现在是旺盛的火。   裴廷的脖子被顾宝打出了红印,表情依然严肃,好像他比顾宝还生气。   顾宝不想在车里待下去了,他开门下车,狠狠摔上车门。   他知道自己这个模样很难看,但酒精把他的冷静冲走了,如今除了本能的宣泄,他不想有任何的理智。   身后传来开车门的声音,还有裴廷的话语,哪怕顾宝并不想听,却依然顺着风送到了他耳边:“顾宝,过来。”   傻子才过去!顾宝又不是傻子,可他还是没骨气地停了脚步,他眼睛更红了,心里涌出了无尽的难过。   也许是因为他总是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好招惹,所以裴廷可以在床上对他昨晚那些事以后,第二日又当作没发生过。   他后悔让裴廷帮他了,如果裴廷不帮他,他也不至于在裴廷面前矮上一截,哪怕现在难过得快死掉,却因为裴廷的一句话,生生止住的脚步。   自尊心早就已经碎得没有了,就算这样,还是会委屈。   裴廷不说喜欢他的话,顾宝就不会有期待。   他能接受别人对他很坏,更糟糕的事情不是没有过,却没办法适应别人对他很好以后,再变坏。   就是因为裴廷说喜欢他,将他从绝境里带了出来,又温柔地对他,给了他无尽的希望。如今的落差,才叫他窒息。   最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就是得到以后,觉得不过如此。   他站在原地,没有转身,仿佛这样就能维持住最后一点体面。   刚刚喝醉了,觉得热,所以外套脱了,又落在了车上。现在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夜风贴着布料的纹理,滲入他的毛孔,叫他感觉到一股无法忍受的冰冷。   然后他就被人拥住了,裴廷从背后抱着他,男人体温很高,熨着他的背心,驱散了所有寒意。明明是叫他冷的人,又在这种时候给予他温暖。   顾宝都觉得自己矫情,刚刚相遇那会,连献身都想过,现在却连半点忽视都无法忍耐。   口不对心,大概就是说他这种人。   裴廷抱着他,问他:“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声音有种难以言喻的低沉,就似顾宝要是说是,他就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来。   裴廷的手搂着顾宝的腰腹,掌心隔着衬衫,按在了顾宝的心房上,好似要通过手却触碰到顾宝的心跳,裴廷说:“后悔也没有用,我不会再放开你。”   顾宝一开始并不明白裴廷在说什么,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裴廷在说什么。   裴廷在问他昨晚的事情,是不是后悔了。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被裴廷拉上了车,把车开回了酒店。   可能是车里的温度很高,顾宝的体温恢复得很快,酒精在大脑里挥发,并没有太影响他的思考。   意识到裴廷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对昨晚无动于衷,这个事实让顾宝好受了许多。   他昏昏沉沉之间,连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道。喝完酒以后,要是短暂睡一觉,只会更醉。   顾宝被裴廷摇醒后,还困得把脸往胳膊里缩,他的动作让心情一直不太好的裴廷微微笑起来,但也没笑多久。   顾宝再次惊醒,是他感觉到自己被抱出了车厢。他比从前瘦了,裴廷较过往更结实,身材更好,力气也很大,所以昨晚一只手就能让他两只手都不在动弹。   他被裴廷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挣扎着说:“别这样,我自己走。”   裴廷却很固执地没松手,又往停车场的地下电梯走了几步。   这是酒店的停车场,这个点肯定会有车来来往往,要是被别人看见这幅怪异的画面,很丢人。   顾宝无奈道:“你就不能背我吗?”   裴廷在这种事情上,好像有种奇怪的固执,说的话也很奇怪,却又让人无法反驳:“做你哥的时候可以背你,现在我不想当你哥。”   所以抱他?裴廷的意思仿若不喜欢从前的自己,因此一举一动都要划分开来,哪怕在这种事情上。   顾宝只能把脸藏在裴廷的怀里,当自己已经醉死过去。好在裴廷也没太过份,将他抱到了电梯门口,就放了下来。   裴廷说:“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   裴廷对顾宝总有很多这样不行,那样不许,喜欢命令的口吻,又时时温柔地让人无法拒绝,叫人怀疑是不是那份温柔只是裹着强硬的假面,就像给人疼的时候,总要让人尝点甜头。   顾宝不知道裴廷之前的女友是不是都这样被对待的,又是不是每一个都像他这么软弱,欠裴廷这样多,所以不得不听。   即便心里已经接受了,嘴上还是要反驳:“我是你助理,鸣山哥不在,难道不应该我来替你挡酒吗?”   “不需要。”裴廷说,他看了顾宝一眼:“陈经理不敢逼我喝,你没必要出头。”   这话说的,好像顾宝多管闲事了一样。   叮,电梯到了,顾宝走了进去,觉得短暂的,他不想理会裴廷了。   裴廷却没意识到自己被嫌弃,还跟在顾宝身后,来到他的房间前,等着顾宝刷卡进去。   顾宝捏着房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为难地回头,因为裴廷太高了,所以他只能微微仰起下巴,掀眼睫望向裴廷:“你不回自己房间吗?”   话音刚落,裴廷就将他的身子转了过来,按住了顾宝的肩膀,脸往下一低,作出了要亲他的姿势。   顾宝立刻就把眼睛闭了起来,等了半天,却发现没有任何的感觉,这时他听到一声轻笑,他才察觉到他被耍了。   正要睁眼推开裴廷,却被堵住了嘴。不粗暴的裴廷,会缠人得让人腿软,他的嘴唇,他的气息,他的全部,放肆又磨人,甚至怜惜地舔过顾宝嘴唇的小伤口,明明他才是造成伤口的元凶。   嘀哩,顾宝的房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裴廷偷走了,开了门,顾宝被推了进去,险些被地毯绊倒。裴廷扶住了他的腰,让他站稳后,把房卡插上,便自在得仿佛是自己的房间一样,进了浴室。   被留在外面的顾宝,摸着嘴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房卡被人偷走了。   这种本事,不做特工可惜了。又觉得裴廷要是做特工,大概只能做以色诱人的那种,实在吃亏。   他傻站着,裴廷却脱得只剩下半身,走了出来。顾宝心都快跳出来了,结结巴巴道:“我、今晚,今晚不行,明天还有很多行程呢!”   裴廷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忽然从裤子里拿出一张房卡,递给他:“去我房间把我睡衣拿过来吗还有内裤。”   “……”哦,原来是他误会了。   裴廷又道:“放心,不会碰你。”   得到保证的顾宝拿着房卡去裴廷卧室,从行李箱里翻出了睡衣,却发现裴廷这次带过来的都是风骚的睡袍,分分钟春光乍泄的那种。   他再翻出内裤,那布料捏在手里,让顾宝不得不想起昨晚的事情。   昨天晚上,之所以没做到最后的原因,是因为他被吓哭了,他一直说那种东西是不可能进得去的,他的害怕却让裴廷好像更激动了。   最后裴廷把他翻了过去,用他的东西抹在腿上,最后靠他的腿解决了。   他腿根好像还残余着那种感觉,甚至腿根有些地方都有小伤口。   面红耳赤的顾宝将睡袍猛地捂到了脸上,羞耻地叫出声。   他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裴廷的箱子里有个丝绒盒子,那盒子有点老旧,看起来像戒指盒,还有点眼熟。   谁送的东西,竟然连出差都带着。   顾宝伸手拿起了那丝绒盒,一边心里唾弃自己乱翻他人东西,侵犯隐私,一边又忍不住,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催促他打开。   他也打开了,那是一枚保养得很好的戒指,处处透出主人的精心呵护。   银色的戒身,是数年前奢侈品的流行款,价格不菲,曾经掏空过顾宝的腰包。   顾宝愣愣地看着那戒指,忽然深刻地意识到了,裴廷那句喜欢你的份量。   不仅仅是轻飘飘的五年后,我还喜欢你。   是喜欢你,一直持续了五年。   所以将他的东西留到了现在,连出差都随身带着。那是一枚并未被正式赠送的礼物,是一份被捡来的礼物,是他们决裂那夜,被他抛弃的礼物。   一同留在那个房间里的,何止是礼物,还有裴廷。   分明是知道的,他也许会一辈子都不原谅他,为什么还要喜欢?   顾宝将丝绒盒轻轻放回了原处,回到了房间里。   裴廷还在洗澡,出来后发现顾宝坐在床上发呆。他走过去,穿上睡衣。他坐到床上,伸手碰顾宝的脸。顾宝也乖乖的,让他随便摸,眉心却簇着,依然在想事。   其实顾宝再不愿意,裴廷应该也不会离开。他知道顾宝需要人逼一逼,不然他们能当兄弟到死去。   裴廷曾以为自己能做圣人,实际上,他做不了,甚至已经尝到了不隐忍了滋味,又怎么愿意回到从前。   嘴巴上还是要哄的,裴廷亲了亲顾宝的脸颊:“去洗澡吧,说了不会动你。”   顾宝却转头看他,目光很奇异,就似发现了一个稀珍物品。   裴廷忍不住问:“在想什么?”   顾宝垂下眼睫,有些难为情,却又很认真地说:“在想……如果我不能像你喜欢我一样,那么喜欢你,你会难受吗?”   不该问的,这种话谁听了会高兴。   偏偏裴廷却像听了很了不得的话,眼睛都亮了起来,甚至连捧住顾宝脸颊的手,都微微颤抖:“不会,宝宝。”   顾宝还是为难地拧着眉:“你不在乎我喜不喜欢你?”怎么感觉有点气。   裴廷吻在他的唇边,叹息道:“宝宝,你知不知道,问出这种问题,愿意和我接吻,上、床,都是因为你喜欢我。”   “我知道你喜欢我。”裴廷低声说,好像他是顾宝的心,知道一切的事情。   那些连顾宝自己都不明白的事。 第63章   顾宝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却知道裴廷字字句句砸进他心里,几乎有回音,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愣愣地望着裴廷,倏地,他整张脸从下巴尖红到了美人尖,他用力攥着裴廷的领子,低下了头,企图把自己藏起来,不让裴廷看见。   裴廷还要说话,顾宝却捂住了耳朵,嘴里讨饶道:“等等!等等……别说了。”   顾宝今晚的情话接受过量,再说下去他得自燃了。   裴廷却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并不允许顾宝这种近似逃避的行为,他搂住顾宝,把人紧紧地束缚在怀里,对着他耳朵,喜欢你,我爱你,说了许多遍。   顾宝羞得都快浑身发麻了,他挣扎出裴廷过于紧的怀抱,用手捂住了裴廷的嘴巴。   但这并不能阻止裴廷,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吻了一下。似有电流,自掌心往下,经过血管,让他心脏紧缩。   裴廷被他捂着半张脸,只露出那好看又深邃的双眸,裴廷眨着眼,那过份长的睫毛就像要眨进他心里去。   前所未有的感受充斥着他的心脏,就像一个又一个满涨的彩虹气泡,他慌张松开了捂在裴廷脸上的手。   更过火的不是没有,今天较昨晚已经足够纯情,顾宝却觉得更刺激。   他近乎逃一样,从床上滚了下去,连鞋都没有穿,甩下一句要洗澡,就光着脚奔进了浴室。   一个澡他洗了很久,磨磨蹭蹭,几乎要把皮都给冲掉。直到做足了心理准备后,顾宝才把脑袋往外一凑。   结果床上的人却没等他,已经睡着了。顾宝走到了床前,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一下,裴廷呼吸匀长,真的睡着了。   原来说今晚不动他是真的,裴廷到底行不行啊,今晚喝很多的是他,又不是裴廷。   难道是因为马上二十六了,这些年忙于公事,被掏空了精力,已经外强中干了?   很快这个念头就被顾宝否决了,要是裴廷都外强中干,那世上大概就没有性-能力强的人了。   他关掉了所有灯,摸黑爬上了床,膝盖却不小心压到了裴廷。顾宝连声说对不起,却被裴廷迷迷糊糊拥进了怀里,脸上被亲了一下:“宝宝,过来。”   顾宝觉得裴廷这个习惯不是很好,每次在他生气的时候说过来,在床上,黑暗又暧昧的时刻,也喊他过来。   裴廷把这个词汇变得很中性,叫他想起来,不知道该生气,讨厌,还是该害羞,喜欢。   至少现在,顾宝没有太多心理负担,就让自己缩到了裴廷的怀里。真神奇啊,前几日万分纠结的事情,好像顺着哪些被破坏的界限,一下就变得不再纠结。   裴廷说因为他喜欢他,所以愿意跟他接吻,上床,睡觉。   顾宝想,或许裴廷是对的。他不讨厌和裴廷接吻,不愿上床更多是因为害怕,但……至少他也有享受的时候,不是吗?   直变弯,弯得如此容易,还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够直,这个问题顾宝已经不愿去深想。   他好似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感受到的,都是不一样的东西。   顾宝的脸颊靠近了裴廷的胸腔,他听到沉稳的心跳声,他发现他喜欢裴廷的心跳声,也喜欢裴廷的睫毛,他的温度,他的气味,包括身材。   但这并不代表着什么,很少有人会讨厌好看的人或者事物,顾宝也是个俗人。   可裴廷让他主动亲吻,顾宝会吻吗?这个问题滑过了顾宝的脑袋,自然而然地浮现了答案,他会。   这个念头渐渐沉入了海底,连带着他的思绪一起。   这是个很热的夜晚,顾宝是被热醒的,连带着还有身体的异样,和那些掩盖不住的躁动。   他睁开眼,防光窗帘没有拉紧,露出了一线白光,明晃晃的,落在酒店深红的地毯上,还有半截,铺在了绵白的被褥。   被褥如海般,涌动着,起伏着,将那光搅出了动荡的痕迹。   床的边沿,耷拉着顾宝的睡裤。   大概没有男人会拒绝这样的起床方式,顾宝那青涩的身体,就更受不住刺激了。   只是他的羞耻心也很旺盛,哪怕腰都在打颤,却还是带着初醒的鼻音说:“你说好不动我的。”   裴廷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身体一寸寸地压上了他。他没有撑住床,而是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将顾宝压得陷进柔软的床垫中。   裴廷声音也哑,却很性感:“宝宝,那是昨晚。”   顾宝睁眼看着那抹代表着清晨的光,所以今天就要动他了吗?   他想糖吃到了一半的孩子,舔过嘴巴,馋着滋味,用湿润的目光看裴廷。   裴廷却仿佛不懂,从他身上离开,体贴般道:“不闹你了,去洗漱吧。”   他残忍地把顾宝留在了床上,顾宝神志清醒过来了,发觉了裴廷的坏心眼,却不愿意去求裴廷。   反正这种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他伸手勾住了自己的裤子,在被子里穿上。内裤不知道去哪了,可能在某个角落吧,顾宝懒得去找。   他会报复回去的,他有这个机会。   洗浴室里,裴廷刮掉了一夜新生的胡子。顾宝跟着进来上厕所,目光扫过裴廷的下巴,眼神立刻就躲开了。   裴廷转身,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扎到你了?”   他们两个都知道,到底扎到了顾宝哪里。顾宝羞愤欲绝,表示今晚绝对不会跟裴廷同一个房间了。   外地出差只有三天,第三天就要搭乘飞机回去。今日裴廷只需要再考察一个地方,这次出差就算圆满成功。   依然是陈经理招待的他们,这次没有饭局,而是早早就让人送他们回到了酒店。   裴廷没有跟顾宝回一个房间,而是对顾宝说:“我今晚有约,要出门。”   顾宝想到了那辆敞篷车,和车上的女人:“什么朋友啊,我能去吗?”   裴廷定定地看了顾宝一会,顾宝拧眉道:“不能去就算了。”   “能去。”裴廷笑道:“不过今晚你不许喝酒。”   顾宝如愿地见到了第一晚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生,她看起来比坐在车里的要高,也要瘦,身材极好,好似模特,浑身高定。   面对裴廷带过来的顾宝,也非常有礼。   那是一个小型聚会,在场的每个人都很体面。   女生是裴廷的大学同学,叫易云,和裴廷有许多话题,两人谈话间,有种让人在意的默契。   而四周的人看着易云和裴廷,好似每个都觉得他们很配。   并不会有人怀疑顾宝和裴廷的关系,哪怕顾宝是裴廷带来的,即使裴廷在整个聚会的过程中,都几乎陪在他身边。   谈话内容有很多,金融到艺术,时事到政策,很多消息都可以在这种聚会里听到一二,在场的人几乎是一个圈的。   顾宝很快就发现裴廷为什么会连续两晚都来赴宴了,因为他能得许多对公事上有用的帮助。这几乎是变向的调研会,人们互相交换消息,获得帮助。   不仅仅是想要私下见个面,而是具有一定目的性的。   这使顾宝心理好受了一点,甚至还听进了许多。越听越觉得易云真是个奇女子。   如果说裴廷需要一个对他事业上有极大助力的妻子,易云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宝意识到这一点后,觉得杯里的酒更难喝了。   他的酒量虽然练出来了,但他始终都不喜欢酒,甚至不明白这种又辣又苦的东西,为什么人人都喜欢。   学会喝酒好像是个成年人该有的标志,顾宝不能学不会。   大概是他看易云的目光太明显了,易云转过头,冲他得体一笑。   顾宝忽然觉得腰上敏感的地方被人重重一捏,令他手一颤,酒都差点撒了出来。   也不知道易云到底有没有擦觉到,但是她很快就去招呼别的客人了,没有留在沙发上。   裴廷垂眸看着顾宝微红的耳垂,还没忘记怀里这人,仅仅是因为班花与他表白,就答应了,甚至最后还订婚。   这么想着,他眼里的深色就越发沉郁。   顾宝只觉得腰上的手不但没有要撤离的意思,连带着裴廷倾身凑到他耳边,问他:“易云漂亮吗?”   顾宝忍着腰上的酸软:“你觉得呢?”他把问题抛回给裴廷。   裴廷一愣:“按照正常的审美,她很漂亮。”他说得很客观,就似他对易云没有任何的想法。   为了不叫顾宝误会,裴廷补充道:“当然,她漂不漂亮跟我没关系。”   顾宝抿唇:“骗人。”   裴廷收回手,好奇地打量顾宝:“你说什么?”   顾宝却不肯说了,裴廷逗他:“快说,不然就在这里咬你耳朵。”   闻言,顾宝身体一颤,瞪了裴廷一记没什么力度与威慑性的眼刀:“你怎么越来越变态了。”   变态这个词,好像生来就会刺激男人。   裴廷伸手揉捏顾宝的耳垂,故意又恶劣,作弄人的力道,把那圆润的耳垂揉得通红。   顾宝投降了:“刚刚上厕所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你们当年是校园有名的cp。”   裴廷如今的注意力完全被顾宝的耳垂吸引住,听到他说出理由,也没放手,继续玩弄着那软绵的耳肉:“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顾宝避不开,躲不掉裴廷的玩弄,觉得叫裴廷这么弄下去,怕是所有人都看出他们关系不对了。   他只能继续补充证据:“你们聊天的时候,她记得很多你的事情,而你需要她提醒才能想起来,她喜欢你……”顾宝缓了缓,重申道:“她喜欢你,她看你的眼神和看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最重要的是,易云应该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刚才离开的时候,目光有点黯然,很快就被那精致的妆容,藏到了面具背后。   裴廷不置可否,顾宝觉得裴廷好像不信:“真的!”   裴廷松开了顾宝的耳垂,本来被弄得滚烫的地方,现在反倒冷了。   顾宝捂住了耳朵,感觉裴廷的情绪好像不太高,甚至比刚才都低。   这股低潮一直持续到了聚会结束,二人回到了分公司提供的车子里。   顾宝主动地提出:“你在不高兴,为什么?”   这次由裴廷来开车,他没喝多少酒,顾宝发现,好像不需要裴廷喝酒的场合,他几乎是滴酒不沾。   裴廷指腹敲着方向盘,敷衍道:“没有。”   顾宝却没有因此而住嘴:“你要跟我说你为什么不高兴,我才能知道。不然我只能猜,猜又猜不到。”   裴廷说:“刚才不是猜得挺好的吗?”这是承认他和易云的确有过一段,有过这个词不算准确,有可能只是单恋。   裴廷忽然苦笑了下,揉了揉额头:“我只是在想,原来你也没那么迟钝,知道喜欢和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明白我喜欢你,宝宝。”   “这些日子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年,在范娇之前我就跟你表白,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浪费这么多年?” 第64章   提当年的事情没有意义,裴廷这么理性的人,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当年真的难过,现在也患得患失。   不等顾宝回答,裴廷就后悔了:“算了。”   什么就算了,怎么就算了,顾宝仔细思考,认真作答。他不想敷衍裴廷,更不想骗裴廷:“别算了啊,你让我想一想你提的这个问题。”   想了一会,组织好措辞,顾宝开口答题。   “我那时候没考虑过喜欢男人这种事。”顾宝目视前方,尽量做到客观:“你先告白的话,一开始我可能会被吓到,应该会不理你。但是你一直追,我那时候年纪小,心也软,说不定你再追两下,我就答应了。”   他构想着那些过去与已经不可能发生的未来:“然后我们瞒着长辈谈恋爱,可能很快就会被发现,被迫分手。”   裴廷好像被他的构思弄乐了:“这么快吗?”   “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你说,如果那时候被你爸知道我们的事,我还是个大学生,你那会是个小职员,我们肯定扛不过父母。”顾宝说。   裴廷顺着他的思路想,摇头道:“不会。”   顾宝好奇道:“什么不会?”   裴廷:“我可以带着你去私奔。”   顾宝笑出声,觉得裴廷的构思比自己还要狗血。私奔到哪里去啊,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裴廷说:“这座城市就不错,你不是喜欢这里的饮食吗?”   顾宝仅仅留在这里几日,都快吃胖两斤了。   “这里确实不错,但是不是太远了,私奔到这么远的地方,我的大学怎么办?”顾宝提出了关键所在。   裴廷也跟着笑:“那就跑得不那么远,在你大学旁边租个房子吧。”   “这叫什么私奔啊,我妈肯定找上门来哭。”汤玉美看起来强势,实际内芯很柔软,说不定她会是最开始接受顾宝和男人恋爱事情的那个人。   裴廷:“你妈妈哭的话,你会跟她走吗?”   顾宝觉得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应该会吧。”   裴廷的脸沉了:“你怎么都不坚持坚持。”   “你爸在你面前哭的话,你能坚持吗?”顾宝反问。   裴廷觉得这个问题不存在,他父亲不可能会在他面前哭:“所以你就跟她走了,我怎么办?”   顾宝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裴廷很可爱,于是他伸手掐裴廷的脸,裴廷有些错愕地扫了他一眼,倒没阻止顾宝这胆大包天的行为。   被掐脸的裴廷,顾宝依然觉得很帅:“不是租在大学附近吗,我始终要来上课,到时候偷偷回来跟你住。”   裴廷懂了,打的是游击战的路线。   顾宝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但是我这么阳奉阴违,被我爸妈发现了,他们可能会断掉我所有零花钱,让我办休学,那时候怎么办?”   红灯到了,裴廷让顾宝脸凑过来,让他亲一下,顾宝不愿意,裴廷不太高兴地继续话题:“到时候我供你上学。”   顾宝觉得不公平:“我父母都断了我经济来源了,你爸爸肯定也得停你的卡吧。”   裴廷对这方面,倒十分从容:“我十八岁以后就从信托里面拿钱,创始人是我爷爷,我爸干涉不了。”   “而且继承条件里也没有提到不能和男人谈恋爱。”裴廷淡定道。   顾宝真的羡慕了,裴廷的爷爷大概成立继承条款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恋爱取向这一点吧。   “你供我上学,那我们的关系就会变得很奇怪吧。”顾宝说,他发现裴廷某些时候会很迟钝,亲兄弟明算帐,更何况是情侣之间。   就比如裴廷刚把他领回家,就给他甩了张卡。   他们都是男人,哪有一方完全给另一方开支的道理,说是谈恋爱,怎么看都像包养。   裴廷听出了顾宝的言外之意,他挑眉看向顾宝:“不愿意?”   顾宝只好道:“愿意,我就在家当被你养的小男人。”反正这不都是畅想吗,哄裴廷高兴就好。   裴廷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忽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真的愿意?”他的语气里暗示意味很浓,顾宝迟疑道:“现在的一切都是假设,而且我也不需要被你养啊。”   实际上他依然是被裴廷养,他付出劳动,裴廷作为老板付出工资,并解决了他家里的一切问题。   其实今天这个话题,还有一个最敏感的地方没有提到。裴廷怎么想的,顾宝不知道。顾宝也不太愿意去提,那就是为什么他现在能接受和裴廷在一起了。   觉得和男人一起没有那么可怕,这是一部分,大部份是因为他家庭的变故。   裴廷是真的想不到这个原因,还是不愿意去想,怕影响现在两人的关系和心情?   回到酒店,他们在走廊上走向两个方向,各回房门。   顾宝洗过澡后,拿出手机发微信:“睡了吗?”   裴廷那里很快就显示输入中:“宝宝,过来。”   顾宝觉得和裴廷基本确认关系以后,就发现裴廷真的很粘人,一点都不酷了。这么想着,顾宝轻快地下床,压根没发现自己脸上也带着笑。   他溜到了裴廷的房间,敲了三下门。裴廷把门开了,与此同时,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裴廷叫了c市有名的糖水,顾宝喜欢吃甜,因此他叫顾宝过来吃。   顾宝吃完甜品以后,坐在床上看文件的裴廷说:“你可以回去了,记得刷牙。”   这就回去了?裴廷不是故意叫他过来一起睡的?   顾宝坐在沙发上,看了裴廷数十秒,直到裴廷抬起头,问他:“你还有事。”   “没有。”顾宝有点咬牙切齿,觉得裴廷是变酷了,也变讨厌了。   顾宝起身,准备回去。裴廷再次出声:“等一下。”顾宝站定了,还以为裴廷要自己过去,有话要说。不等裴廷说,他就自动自觉地打算走过去。   裴廷却起身了,走向顾宝。裴廷伸手,越过顾宝的肩,握住他的后颈,把人往自己怀里轻轻带了下,他们鼻尖相触,裴廷甚至嗅到了那股甜甜的奶味,来自顾宝唇间:“车上的吻,你还没给我呢。”   说完,裴廷就含住了顾宝的唇,他们不是第一次接吻了,却一次比一次更浓烈,熟练,不是裴廷吻技高超,只是他们过于契合,而有些事情,仅仅是依靠本能而已。   顾宝从第一次接吻就发现了,他和裴廷在身体接触方面上,相当来电。   所以他认为,自己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直。   在车上才会说那种话,裴廷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一直追,如果真的亲了他或着抱了他,他会沦陷得更快,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亲吻结束,顾宝几乎是挂在裴廷身上喘气,裴廷按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直,然后把他送到了门口,顶着那张泛红的嘴唇:“回去吧。”   顾宝越来越喜欢接吻了,每次接吻的时候,身体都麻酥酥的。   但顾宝不肯承认,现在也不会痴缠留下,他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房间,关门,睡觉!   这次出差,两个人的关系几乎在默认的情况下,更进一步。顾宝觉得网上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要不怎么说旅游以后,总是诞生不少情侣。   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一次出差,他竟然真的跟裴廷成了。   顾宝没有太大的实在感,比如说在街上,他不会打量男人的身材或者屁股,那种同性网站更是从来没兴趣过去。   他能接受的男人,好像就只有裴廷而已。   抵达机场是下午三点多钟,顾宝和裴廷先回了公司一趟。刚进大厅,顾宝就听到有人在说他的名字。   顺着声音望去,发觉前台那里站着一个皮肤微黑,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固执地跟前台小姐说:“我真的认识顾宝,我是他高中同学,你把他电话给我好不好,住址也行,小姐姐,我真不是坏人。”   “照片?照片在家里呢,我暂时拿不出来,要不你让顾助理下来?他见到我就知道我是谁了!”   裴廷皱眉过去,问前台:“怎么回事?”   前台小姐看见裴廷,松了口气:“裴总,这位先生说他……”   花衬衫男人一看见裴廷,声调都大了几个度:“裴廷?!你怎么在这里,顾宝呢?”   他回头,终于对上了身后的顾宝。他从来都是丹凤眼,如今瞪得圆圆的,看着顾宝,甚至有点不敢认的模样。   很快,他就跑到了顾宝面前,狠狠地将顾宝搂住了:“宝宝! 我终于找到你了!”   男人是纪图,消失了好几年,曾经顾宝最好的朋友,纪图。   裴廷脸黑了,前台小姐一脸惊吓,顾宝比他们的情况还糟糕,脸黑且惊吓,与此同时,还有好大的脾气要发。   他用力推开了纪图,硬声道:“别叫我宝宝。”   纪图尴尬又可怜地望着他:“啊,是不是我黑太多了,你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   顾宝冷冷道:“记得,纪图嘛,纪先生,真是好久不见。”   纪图理亏,声音小小的,还去拉顾宝的衣角:“别生气,我真的很辛苦找到你,杨扶风不肯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偷到的,打你电话你又不接,我……”   顾宝再也硬不下心肠,他也很想纪图,哪怕纪图是个混蛋,但他想他了,这个从小到大,都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成长的混蛋! 第65章   公司大厅人来人往,他们的动静引人注目,顾宝推开纪图的手,不管对方脸上的黯然,走到裴廷身前,迟疑开口:“我……”   裴廷似乎看出他要说什么,主动道:“没事,你去吧,你们许久没见,确实需要好好聊聊。”   顾宝感激地笑了笑,把手里的文件递给裴廷。左右回公司是交接,还有吴鸣山,他的作用不大,因此顾宝提前下班。   来到纪图面前,看纪图耷拉着脑袋,顾宝说:“你还要在这站多久,跟我走。”   纪图双眼一亮,跟个小尾巴一样随在顾宝身后,也不敢对他动手动脚,怕他觉得讨厌。   顾宝把人拉到咖啡厅,一副公事公办,说完就走的模样。   他现在西装革履,冷起脸来倒能藏住不少情绪,瞧着和从前不一样了。   纪图坐立难安,捏着咖啡杯,就像等待审判的罪人,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顾宝一眼,最后把口袋里捏得温热的卡,推到了顾宝面前。   那是张银行卡,纪图说:“我听说了你家的事,帮不了你什么,一点小钱,不介意就收下吧。”   顾宝鼻尖泛酸,他瞥开视线:“不用,我们的交情不到这种地步。”   纪图听了好像有点生气,又很难过,可他是最没资格生气的人了。杨扶风是渣了他,但顾宝没有,是他丢下了顾宝。   他明白顾宝的心情,但生气归生气,钱不能不收:“你爸爸那里,你妈那里,不都得花钱啊,你再生我的气,也不能赌气啊。”   他好声好气地哄,顾宝眼圈越来越红,终于没忍住,愤怒地看向纪图:“你喜欢杨扶风!关我什么事!你用得着为这事失联吗!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就算你讨厌见到我,你好歹也给我留个你去哪的消息!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纪图被他的话砸得浑身都疼,双手用力地握在一起。他努力呼气再吸气,最后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宝,我没念大学。”   顾宝本来还很生气,对纪图的不告而别,然而听到这话,关心终究是占据上风:“你怎么会……不是出国留学了吗?你……”他看到纪图的肤色,迟疑道:“你到底去哪了?”   纪图报了个地名,是他母亲家乡,一座临海的小镇。   原来当年纪图家里出了事,他爸卷了公司的钱和女人跑了。别说出国了,光是公司的债都让纪图和被留下来的母亲愁得要命。   母亲把房子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又和亲戚们借了很多钱,才将窟窿填上,被逼无奈,她带纪图回到了乡下的外公外婆家。   纪图跟着外公一起,经营家里的水产店。乡下靠海,那里很多人都是牧渔为生。纪图比较争气,这些年不止是做了海产生意,还开了餐厅。   不止还上了亲戚们的债,甚至有盈余。   这次回来,除了是重回故地,也是想在这里开家分店。   他始终想要回到这里,他母亲也是。   纪图对那些艰难的过去轻描淡写,还搓了搓自己的皮肤:“你看,都是出海晒出来的,是不是很爷们。”   顾宝没想到纪图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说!一声不吭就失联!你以为你这么做很帅吗!”他要气死了,这比他原本以为,纪图是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失联,还要令他生气。   因为纪图过得不好,在他正常地上大学,在他和旁人订婚,在他留学的时候。   他最好的朋友,过得是人生最窘迫的日子。   纪图咧嘴笑了笑,亮出一口白牙:“没办法啊,那时候我爸公司找的那些催债的人太可怕了,要是我找你帮忙,他们找上你怎么办?”   “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纪图眼睛有点湿润:“而且我也没多难过,我有我妈,我外公外婆,每天都忙着做事,日子挺充实的。再说了,没读大学就没读吧,现在我赚得也挺多的。”   纪图起身,坐到了顾宝那边,把卡硬塞给他:“好了,这钱也是借给你,我知道你有多困难。”   顾宝不要:“我现在没事了。”   纪图:“怎么没事!你不是还欠杨扶风钱吗!”   原来纪图是一个月前回来这里的,他第一时间是找去了顾宝家。   当他发现顾家被查封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以前的联系方式都被他删除,更别提找到顾宝。纪图先是回到高中,查到了顾宝最后考去的学校,又找去了大学。   在大学里,他被杨扶风逮住了。杨扶风留校任职,当了老师。纪图没想到能遇见杨扶风,他根本不想见到这个人。   可他实在很忧心顾宝,十分不情愿的情况下,他问杨扶风顾宝的近况。杨扶风说了顾宝家里怎么回事,纪图就很想找到顾宝。   他这次来本市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找完顾宝,给笔钱,还要回乡下。   杨扶风知道他要走,故意拖着他,磨磨唧唧,烦得要死。   要不是因为顾宝的消息在杨扶风手里,纪图早就把人打一顿了。   纪图不是很愿意提到杨扶风,他把卡塞给顾宝:“收下吧。”   顾宝问:“你要来这里是要开分店吧?开店资金流动很大,你这时候借钱给我干什么。”   纪图:“店可以随时开,你这事可不能拖。阿姨以前对我多好啊,她现在住院,我不能照顾她,你也要上班挣钱,这钱可以拿来给她请个护工。”   顾宝看着手里的卡,沉甸甸的,是一份迟来了许多年的友谊。   最终,他还是没有收下这张卡,他对纪图说:“扶风他说得也不算错,我都能还他钱了,说明我现在的状况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杨扶风在收到他转账之后,第一时间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他们这些年关系淡了许多,但基本上的关心还是有的。   顾宝说有人在帮他,律师也找好了,母亲搬进单人病房,他还找到了工作。   杨扶风担心他被骗,问他到底在哪工作,顾宝只能交代自己正在做裴廷的助理,杨扶风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顾宝很感谢杨扶风点到为止的问询,虽然他不知道杨扶风究竟猜到了多少。   纪图却没多想:“对啊,我看到裴廷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想说他怎么在这,原来是他在帮你。”   知道顾宝真的不需要钱,纪图只能收回卡,他抱住了顾宝:“我想去看看阿姨。”   顾宝拍了拍纪图的背心:“当然可以,我妈看见你了,肯定很开心。”   去医院的路上,顾宝问纪图:“你以后是在这里定下来,还是回去?”   “看好铺面的话,我还是想回这里,我打算开店,你要不要入股?”纪图说。   时隔多年,再次见面就谈钱,怎么听都有股骗人的味道,纪图赶紧道:“啊算了算了,我就随口说,你现在赚的钱都得花在刀刃上。我的意思是,以后你想做点别的生意,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顾宝没有立刻接话,这个话题却像种子一样落到他心上。   他一直都想要做生意,却毫无头绪,纪图这边如果感觉不错的话,也未尝不可。   果然如顾宝想的那样,汤玉美记得纪图,一边说怎么晒得这么黑,一边提起了过去的许多事。   自从上次,汤玉美见过裴廷之后,裴廷又让律师和汤玉美见了一面。   本来顾宝想要瞒着,裴廷却说,你母亲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果然,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会不住地想象最糟糕的情况。倒不如跟汤玉美说清楚情况,让她自己调整心态。   顾宝经常来看妈妈,只觉得汤玉美气色渐渐好了,有了希望,才更努力治疗,为了活下去。   从医院回来,顾宝一身疲惫地回到裴廷的家,裴廷已经在家了,他坐在沙发上,披萨躺在他脚边。   顾宝脱了鞋,穿着袜子就走过去,趴到了裴廷的膝盖上。   他看起来蔫蔫的,裴廷摸着他的发:“怎么,谈得不好吗?”   顾宝摇了摇头:“很好……就是好累。”   刚出差回来,再见故人,情绪大起大伏,又在医院待了这么久,实在是太累了。   裴廷问:“不开心吗?”   顾宝:“开心,图图回来了,还惦记着我,当然开心。”   他就像个孩子一样,一五一十地说着今日的事情,包括纪图家里的事,还有汤玉美化疗以后,头发掉了,他想要编个帽子给他妈妈。   裴廷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随意打断,只在适时的时候,回应几句。   听到纪图给他钱,裴廷说:“他自己都要用钱,还想着帮助你,确实对你很真心。”   顾宝也很感动,嗯了声,脸颊蹭着裴廷的膝盖,披萨在舔他的指尖。   裴廷说:“你说他要开餐厅,铺面这方面,我可以帮帮他。”   顾宝愣了愣,看向裴廷:“不用了吧,多麻烦啊。”   裴廷弯腰亲他的额头:“为什么是麻烦,你的事对于我来说,都不是麻烦。”   顾宝还是觉得不对:“就算帮纪图找铺面,这件事也该事我来做,叫你帮忙算什么啊。”   裴廷的手一顿:“我不能帮你吗?”   顾宝赶紧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廷轻声道:“我帮他是随手的事,你不用太负担。”   顾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却不知道该如何跟裴廷说,因为这些恩惠中无形给了他很多的压力。   令他拒绝,都显得如此不识好歹。 第66章   裴廷被父亲叫回了老宅,他抵达的时候,五嫂接过他的外套,小心地说先生心情不是很好。   自从逐步接手家业,并明确自己想要的人是谁后,裴廷就想过以后他不一定能够让父亲事事顺心。   扶梯上楼,他的父亲站在书桌前写毛笔字,头也不抬,单刀直入道:“你最近把顾家那小子带回家,还送到公司?”   裴廷在几步之遥站定:“一场朋友,能帮就帮。”   裴父停笔望他:“只是朋友,你做什么一直往北京那边打探,想帮顾正?”   “没有,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我哪有什么办法。”裴廷恭敬道。   裴父继续写字:“你和卿兰都处了这么些年了,昨天我和你杨叔讨论过了,下个月有个好日子,先订婚吧。”   裴廷双手握紧了:“我觉得有点太急了,还是……”   裴父摔了笔,书房气氛瞬间低沉:“不愿意?不愿意你就让顾家的小子从哪来,回哪去!”   他背着手,从书桌绕到裴廷身前:“你的路该怎么走,最好搞搞清楚。”   从书房出来,裴廷慢慢抬起脸,同裴父一样相似的眼,平静地望着面前的长廊。他的路该怎么走,他心有数,也最清楚。   此时,顾宝正在和纪图一起看店铺,裴廷说了要帮,给的地段都非常好。基本只有内部才能拿到这么好的铺位,价格也很好。   纪图都不敢置信,问顾宝到底怎么回事,顾宝红着脸答:“我回家的时候跟他提了一嘴,哥就说他可以帮忙。”   纪图赞叹道:“你和裴廷的关系真好,虽然你们当年就很好,这么些年,有裴廷陪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不知怎么的,顾宝没办法跟纪图说他们的关系。   其实没什么好瞒的,说了就说了。可是该怎么解释,说他为了这些“好”,和裴廷在一起了?   中午的时候,裴廷过来找顾宝,顺便请纪图吃饭。用餐期间,裴廷自在地提顾宝倒茶,甚至用纸巾给顾宝擦嘴。   纪图自己就是gay,早就觉得裴廷看顾宝的目光不一般,如今看顾宝有点躲闪,不是很自在的模样,纪图也觉得尴尬起来。   桌上唯一不尴尬的人,可能只有裴廷吧。   纪图干笑道:“你们关系真好。”   裴廷将手里顾宝用过的餐巾叠了叠,并不避讳地擦拭自己的嘴角,笑道:“是啊。”   他把手放在桌上,看向顾宝。   顾宝与裴廷对视数秒,叹了口气,自动把手放进了裴廷的掌心里,对纪图说:“他是我男朋友。”   其实他们谁也没说过在一起交往之类的话题,但彼此已经默认,今天是第一次提到,在顾宝的朋友面前。   裴廷满意地握紧了顾宝的手,看向一脸震惊的纪图:“嗯,我们是恋人。”   曾经的铁三角,这下全gay了,不愧是三角形,都是弯的。   纪图吃了两颗冰淇凌才能平复心情,干巴巴地说:“恭喜你们,早生……不是,百年好合。”   裴廷拉着顾宝的手,自然地接受祝福:“谢谢。”   与纪图分别,顾宝已经从被裴廷逼着出柜的心情中平复下来。倒不是因为说不能让纪图知道,而是主动承认和被迫承认,感觉完全是天差地别。   越在裴廷身边留着,顾宝就感觉原来的自己被压缩得越来越小,逐渐变得失去自我。   他想要的恋爱,不是这样的。哪怕他欠裴廷许多,但他依然想要平等的爱。   两人一同上了车,裴廷主动道:“在你朋友面前承认我,是件这么难的事吗?”   顾宝垂眸:“不是,只是如果你下一次能够提前跟我商量一下会更好。”   裴廷反问:“你和范娇在一起的时候,公布也需要商量?”   这怎么能一样,顾宝望向了裴廷,有许多话要反驳,却在裴廷的审视下,步步退败,他低下头:“嗯,你说得对。”   裴廷逼了他,又来哄他。他解开了顾宝的安全带,将人搂了过去:“好了,我开玩笑的,没想和范娇比,只是觉得纪图应该能理解我们的关系。”   顾宝下巴靠着裴廷,委屈道:“我不喜欢这样,你什么都不跟我商量,自己就决定了。”   裴廷没出声,只是安抚地拍着他,顾宝说:“我的确和范娇交往过,可是这能怎么办,这就是我的过去,已经不能改了,你要我怎么办呢?”   听出顾宝语气里的痛苦,裴廷亲在他的鬓角:“我只要你爱我。”   “顾宝,你爱我吗?”裴廷松开顾宝,望着他眼睛问。   我爱你,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只需要张开就能说出来。世上有那么多人说我爱你,有各种语言,各种场合,各种声音。这不该是有负担的话,却在此刻,重如千钧。   顾宝张开了嘴,想要发声,他甚至以为自己要成功了。可事实上,包围着他和裴廷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他眼看这裴廷的眼神由期待到沉寂,抱着他的手也要收回。一股力量到底将那三个字从顾宝的嘴里逼了出来:“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顾宝急促地说着,他重新抱住了裴廷,一颗心砰砰地跳,却没有多少甜意,更多的是慌张,害怕。   他怕裴廷失望,也烦纠结的自己,更无法忍受裴廷这时的表情。   裴廷仿佛心满意足的,重新抱住了他:“我也爱你。”   回到公司,迎接顾宝的是一纸调遣文件,将他从私人助理的位置,调到了子公司的公关部。   裴廷看到那文件,就青着脸去了人事部一趟,顾宝则对这个调遣文件莫名其妙,吴鸣山凑过来跟他说:“我帮你打听过了,这文件直接从大老板那里下来的,裴总找人事部也没有用。”   公司的大老板,除了裴廷的父亲还有谁。   是他们的事情被裴父知道了?知道了多少?应该不知道吧,他们才在一起啊,而且真知道了,怎么不是直接解雇他,还把他调到另一家公司?   果然吴鸣山说得没错,裴廷怒冲冲地去,铩羽而归。   顾宝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了,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整理出一个小小的箱子。   裴廷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进了办公室。顾宝把东西都整理好后,叹了口气,进去哄男友。   坐在办公桌后的裴廷听到他进门的动静,也不管他,顾宝走到他面前蹲下,把脑袋凑了过去。   裴廷依然不理他,顾宝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脑袋上拉:“给你揉。”   那手放在他头上,没有任何动静,裴廷冷眼望他:“你不是都收好东西了,怎么还不去。”   这事又不是他的错,裴廷这是哪门子邪火。顾宝无奈道:“文件上说了,后天才去报道。”   裴廷的手顺着他的脑袋往下滑,掐住了他下巴,冷声道:“是吗,我看你没有半点舍不得。”   原来问题在这里啊,顾宝恍然大悟,也确得自己全程表现,确实太平静了些,就显得只有裴廷一个人着急了。   顾宝讨好地笑道:“我们不是住在一起吗,晚上也能见面啊。”   裴廷的指腹摩挲着顾宝的下巴:“不够。”   怎么不够,哪有情侣天天腻在一起,他和范娇以前半年才见一次,后来天天见,新鲜感都没有了,他还没忘记他跟范娇到底是怎么黄的。   顾宝眨了眨眼:“那你把这个调遣令改了。”   这话显然戳到裴廷的痛楚,他要是有办法,现在就不至于生气了。   顾宝试探性地说:“要不我辞职吧?”   裴廷面露挣扎,好似对他的提议很动心,却又被理智所阻止,到底他还是说:“算了,公关部能学到的东西不少,你过去也好。”   说完以后,裴廷就闷着脸,继续办公。顾宝坐在办公室的地毯上,笑眯眯道:“不是嫌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吗,现在又不多看我几眼?”   裴廷:“你有什么好看的。”这话说的,好像刚才因为顾宝被调离他身边,甚至想顾宝辞职的人不是他一样。   顾宝故意凑到他面前:“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裴廷没那么好哄,顾宝收拾东西的模样明显在人心里留了个差评。   顾宝一咬牙,骑上了裴廷的腿,手臂搂着肩,出卖色相:“亲吗?”   果然,这套对所有男人都很管用。他第一次主动,效果很给力,裴廷色令智昏,忘掉了手中的公事,把人推到办公桌上,亲得顾宝差点连衣服都被脱了。   还是顾宝找回理智,觉得如果在这里乱来被发现,那可就不是被调去分公司能解决的事情了。   顾宝曾经以为,把他调去分公司,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等着他。实际上等着他的却是所有新人都会面临的境地,就是从打杂开始,等到上手了才能和部门的其他人一样,处理公事。   来到分公司后,顾宝就很忙,每日早出晚归,公司里的杂活一大堆。周末难得放假,还要去医院看他妈,即使跟裴廷同住一个屋檐,也没多少时间能在一起。   除了晚上,他会留在裴廷房间,两个人依然会有亲密的行为。   每一晚都在循序渐进,裴廷有一次甚至用手指将他送到了顶峰。   可以说除了最后一步进入,他们几乎能试的边缘行为,都试过了。有时候顾宝都在奇怪裴廷在等什么,难道是等他自己主动求着最后一步吗,顾宝很怀疑他这辈子都说不出口。   但想起一日比一日缠绵的情事,顾宝又没那么坚定了。   周末,顾宝照旧去找汤玉美,裴廷从前日就出差去了,今天都还没到家。   顾宝抱着花来到了病房里,却见到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客人穿着浅色裙子,坐在汤玉美床前,正和她说话。   她听到开门的动静,回头看他,冲他一笑:“顾宝,我回来了。”   顾宝抱着花,傻在了病房门口。汤玉美面露感慨地催促顾宝:“傻儿子,还不过来,娇娇一大早就来了,等你很久了。”   汤玉美可惜地看着差点成为她儿媳妇的范娇,亲热道:“你饿不饿,我叫宝宝带你去吃饭吧,你陪了我够久了。”   范娇忙道:“没关系,我就是来看看阿姨你,本来都打算回去了。”   顾宝走到病床旁,把花处理了一下,插进花瓶里,他问:“什么时候回的国,怎么都不说一声。”   范娇:“才回来没多久,想阿姨了,所以过来看看。”   顾宝和范娇来往没多少分手情侣的尴尬,落在汤玉美眼中,直接就变成了二人要死灰复燃。   她赶紧让顾宝带人去吃饭,好让出空间,叫二人独处。   看汤玉美这样起劲,顾宝便把范娇带出去了,出了病房就说:“剩下的五万,我很快就能还你了。”   范娇嗔道:“什么啊,你以为我特意过来讨债的啊?”   顾宝:“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范娇笑了:“去吃饭吧,我的确饿了。”   两人前往医院附近的餐厅,环境一般,还是露天的,顶上只有一个遮阳篷。顾宝来这家医院惯了,基本吃遍了附近的饭店,味道来说,这家最好。   顾宝洗好了餐具,推给范娇,他从来都很绅士,范娇对他这一举措,也挺怀念的:“在外国的时候就很担心你,你还好吧。”   顾宝平静道:“挺好的,你呢,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年才毕业吗?”   话音刚落,范娇面容就有点闪烁。和范娇交往过一段时间,顾宝怎么会不知道这是范娇心里有事的表现。   他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范娇纠结地捏紧了裙子,犹豫了许久,正打算开口,一阵铃声阻止了他。   顾宝看了眼手机,露出了个笑来。在范娇眼中,这个笑很真心,就像手机那头是一个让顾宝想起来,都忍不住开心的一个人。   顾宝接通了电话,语调很软:“喂,你到家了吗?”   裴廷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点奇怪:“嗯,你去哪了?”   顾宝:“还能去哪,我来看我妈了。”   裴廷:“一个人吗?”   顾宝看向了对面的范娇,没有立刻答话。   饭店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泊着,裴廷拿着手机,看着那两人。   他听见顾宝含笑的声音,对他说:“不是,两个人。”   裴廷心下稍松,他想,他愿意等顾宝解释,也想做一个嫉妒心别那么重的男人,顾宝肯坦诚,他没必要小题大做。   紧接着,他听见顾宝说:“我和我妈一起呢,当然是两个人。” 第67章   这通电话很短,许是出差过于疲惫,裴廷没说什么,便挂了他电话。   顾宝握着手机,不知远处的轿车缓缓驶离。   午饭简单解决,二人回到病房。   因为汤玉美过份热情,凑合他与范娇的目的性太明显,导致两人不尴尬都变尴尬了。   等范娇走后,顾宝同汤玉美说:“妈妈,我和娇娇不可能,你别想了。”   汤玉美固执道:“她心里有你,妈妈看得出来。”   顾宝苦笑:“我们家这种情况,就别想这么多了,我现在只希望爸爸能早点出来,跟我们团聚。”   汤玉美被儿子弄清了现实,面色黯淡地躺在了床上。   顾宝知道汤玉美心情不好,只能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汤玉美忽然想起什么:“宝宝,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我住去你那里好不好。单人病房一天得花多少钱,还是出去住比较好吧。”   顾宝说:“我还没找好房子呢,等我找好了,就接你出来。”   汤玉美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目送顾宝离开。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一楼没有开灯。顾宝喊了几声裴廷,都没人应。   他找到二楼,终于在主卧里找到了裴廷。裴廷沉默地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没开灯,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   顾宝问:“你怎么不开灯啊?”   裴廷没理他,顾宝看见他手里握着杯酒,装得很满,看起来没动几口。   他很少见裴廷喝酒,至少在家里。他靠近裴廷,小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出差遇到什么事了?”   裴廷终于把目光从窗外移到他身上,灯光分明是温暖的浅黄色,错落在裴廷脸上,却交织出一种悲伤的色泽。   他对着顾宝说:“没事。”   那双眼却不是这么说,他审视着顾宝,压抑着许多负面情绪,有种平静的疯狂。   顾宝呼吸都放轻了,他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靠近了裴廷:“到底怎么了,能和我说吗?”   裴廷饮了口酒,再次道:“没事。”   顾宝只好伸手接过裴廷的酒杯,裴廷没用什么力,杯子就被他夺走了。   放下酒杯,顾宝本来是半蹲在裴廷身前,他双膝落地,手扶着沙发两侧,脸颊凑近裴廷,嗅了嗅:“为什么不开心?”酒味不重,显然没喝很多。   裴廷垂眸,看顾宝离得极近的唇,他伸手扣住了顾宝的后颈,吻住了顾宝的唇。   说吻不太适当,该说撕咬,吞噬,这是充满泄愤的亲吻,顾宝被裴廷拉起,推搡,踉跄后退,最后倒在了床上。   他惊慌地看着站在床尾的裴廷,男人慢条斯理地解扣,扯去皮带,他分不清裴廷到底醉没醉,却不愿意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和裴廷睡。   顾宝踩着床单后退,想要找东西挡住自己:“你醉了,我不喜欢这样。”   裴廷捉住他的脚踝,沉默地将顾宝跩到自己身前,他无声地扯着顾宝的衣服,亲吻重重落在顾宝的颈项,胸膛,持续往下。   除了刚才那记狠戾的亲吻,裴廷再没碰过他的嘴唇。   撕扯声中,白色的扣子弹到角落,床铺晃动出沉闷声响,枕头滚在地上,与撕坏的衬衫一起作伴。   窗外的乌云密布,雨忽然下大了,汹涌的云带着狂风暴雨而来。   楼下邻居出门旅游,放了锁上窗户。   玻璃窗本来紧闭,被猛烈的风狠狠撞开,窗沿发出一声悲鸣。   雨水从一开始就迅猛地落下,啪啪地打在玻璃窗上,从来干净的玻璃,被雨水沾湿透了,留下了此后也去不掉的印记。   窗后的一切也得不到保护,任凭着风汇成一股,无休止又激烈的侵入,直到将屋里的一切都打湿,沾上自己的痕迹。   雨又渐渐和缓下来,仿佛将窗破开后,终于满足了自身的破坏欲,它变得轻缓,温柔,却固执地一遍遍从窗口进入屋里,屋内的水逐渐多了起来,到处都湿润又泞泥。   啪啪的雨水,肆无忌惮地在屋里冲刷着,它寻到了屋里最珍贵也最关键的果,雨水将果打透了,可怜的果身在瓷盘中被风雨来回激荡,摇摇欲坠,   在春雨的润泽下,那果渐渐水润红透,从里到外都散发出熟透的香气。   很快,雨势又变大了,动静也越发吓人,密密麻麻的雨水不断地侵入这所房子,仿佛没有停止的倾向。   果的表皮几乎要被雨水撞烂了,它内部的汁水迫于外力,终于滲了出来,形成一层保护自己的柔软。   很快,屋里的一切都意识到雨水的残酷,它会布满这整间屋子,这就是它一开始入侵的目的。   雨铺天盖地,摧残着这间屋子,几乎要弄垮它的狂风骤雨中,大股的雨水滲进了屋子的最深处。   屋里的动静渐渐平缓下来。   裴廷按着顾宝布满汗水的小腹,看着那张已经哭花的脸,冷酷道:“你是我的。”   顾宝虚弱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发卷成一缕缕,盖着他绯红的脸。他最后也没得到裴廷的吻,那些温情的,爱恋的,渴望的,一个都没有。   有的只是满足私欲的触碰和粗暴。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有痛苦的低吟和无声的抽噎,他出了许多汗,又被浇入了不少东西。   裴廷将他翻了个身,咬住了他的肩膀,紧紧贴住了顾宝,再次满足了自己。   雨整整下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楼上的窗子已经彻底合不上了,窗沿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雨水。   顾宝早已昏迷过去,梦里也无法睡好,他身体很疼,就像破了个大洞。   他睁开眼时,呼吸都是烫的,面前坐着一个人,穿着米白色的裤子,手里拿着手机。   顾宝视线模糊,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握住了面前那人的裤子,哑声道:“哥,真的很疼,下次别这样了,我害怕。”   那人握住他的手,轻声叫他的名字,声音却不是顾宝以为的那道。   坐在床头的人是徐磨,他被裴廷喊来照顾病人,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顾宝时,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裴总终于忍不住兽性大发,强迫白月光。   家庭医生过来输了液,上药的时候,裴总倒没假手于人,而是占有欲十足的自己来。可不知为什么,却不愿意留下来,所以喊来了口风比较紧,又知道一部分情况的徐磨。   徐磨看着可怜兮兮的白月光,如今听到白月光嘴里的话,更是心疼。看来不是强迫,大概是男人的劣根性,得到的总不珍惜。   顾宝烧红的脸奄奄地靠在枕头上,无力地问徐磨道:“裴廷呢?”   说完还努力想把被子往上拉,企图掩盖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磨都不忍心说,家庭医生把他的情况解释得一清二楚了。   他给顾宝倒了杯温水,用小勺子送到人嘴边:“裴总有事出门了,应该很快回来,你先吃个药。”   顾宝乖乖点头,不哭也不闹,甚至不对裴廷的去向发出质疑。他吃过药,在药性的挥发下,再次陷入沉睡。   等醒过来,屋外已经是黑夜了。顾宝几乎动不了,徐磨依然留着屋里。   他现在都后悔跟主雇裴廷发展出一段友好的关系,并且得知这段恋情。   现在好了,明明正职是个帮人打扮的,现在倒成了保姆,还要就负心汉的去向同床上的病美人做解释。   病美人很贴心,对徐磨说:“徐哥,我感觉好多了,你都照顾我一天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徐磨迟疑道:“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顾宝点头。   徐磨便起身:“裴总应该很快回来,你再睡一会,等一睁眼就能见到他了。”   顾宝无力地点点头,神情却很淡,看起来好像根本不关心裴廷的去向,也不在乎。   徐磨心里有点嘀咕,他出了房子,给裴廷发了条微信,表示这事开多少工资他都不想管,建议裴总找专业人士,比如护工或保姆。   屋里,顾宝靠坐在床头,打开了手机,已经晚上九点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裴廷现在都不出现在他面前。   身上一片粘腻,顾宝努力从床上挪下来,扶着家具,步履蹒跚到浴室。他身体很疼,真的太疼了,好久没这么疼过。   好不容易进了浴室,忽然一阵头晕眼花,等意识再回来,他已经摔在了浴室的瓷砖地上,手臂膝盖,包括本就受到重创的伤处,他甚至感觉到那处好像撕开了,疼得他身体颤抖地缩了起来。   在地上缓了很久,顾宝再次爬了起来,他轻轻吹了下伤处,就像汤玉美小时候经常对他做的那样,他小声说:“没事,都是成年人了,委屈什么。”   与话语相反,却是不受控制脱离眼眶的泪,他真的好疼啊,太疼了。   裴廷为什么不管他,到现在都不出现就算昨晚他表现不好,可是他已经够尽力配合了。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做。   是因为他一直哭,所以惹人心烦吗?他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太疼了。昨晚更不是他一直想象的那样,充满爱与温柔的第一次, 第68章   徐磨从电梯里出来,正好撞见站在家楼下用烟污染空气的裴廷。空气中浓郁的烟味,可不是一两根能耗出来的。   他发觉裴廷浅色的风衣上有层薄薄的潮意,而最近的一场小雨,则是在半个小时前。   徐磨皱眉:“我给你发了微信,你看了吗?”   裴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已经没电黑屏了,他问徐磨:“他还好吗?”   徐磨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裴廷掐灭手里的烟:“你怎么下来了?”   徐磨:“小朋友说不需要我的照顾,他自己能行。”   裴廷愠怒道:“胡闹!”说完匆匆越过徐磨,往楼上奔去。   徐磨耸了耸肩,没精力关心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只想回家睡觉。   浴室里的顾宝擦掉了象征着失败和窝囊的眼泪,他正扶着洗手台准备站起来时,就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顾宝赶紧擦了把脸,回头道:“徐哥,你怎么……”尾音消失在嘴里,门外是裴廷。   裴廷头发微乱,呼吸急促,看他坐在地上,上前伸手要把他从地上抱起。   如果说刚才是失望和委屈,在见到裴廷的那刻,变得生气又恼怒。   倒不如这一切算成交易,他心里还能好过一点。什么喜欢不喜欢,真喜欢一个人,会是这种态度对待吗?   裴廷的手刚碰上顾宝的肩膀,就被人挥开了。拍打声很响,惊住了彼此。   顾宝不知自己手劲这么大,裴廷则是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一阵,还是强硬地抱起顾宝。   顾宝没力气挣扎,他还发烧着。他闭着眼在裴廷怀里,直到被人抱到床上,才硬声道:“我要洗澡。”   “会着凉。”裴廷伸手要碰顾宝的额头,他的手被躲开了,顾宝偏着脸,眉心簇着,眼睫垂下,看不清里面是否饱含厌恶。   一切都那么像几年前,那时裴廷做了错事,顾宝不想他碰他,也恶心他。   而与从前不同的是,起码现在的顾宝愿意说“爱他”,所以哪怕只是骗他,他都没法放手。   裴廷没管顾宝的躲避,强行碰他的脸,再到脖子,确认体温和汗湿的情况。而顾宝挣扎倦了,只能闭上眼,急促地喘着气,好似裴廷是个巨大的过敏源,能引起他的排斥反应。   顾宝自暴自弃地任由触碰,他感觉裴廷走开了,才稍微睁开双眼。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一枣吗?   房门外,他听见裴廷低声地哄披萨,叫狗狗下楼,不要进来。顾宝不合时宜地想,裴廷都能对条狗好,却对他这么坏。   他不过只是需要被人哄着而已,难道是他表示的还不够?他们已经是恋人了啊。   顾宝甚至不知道裴廷怎么了,之前很有耐心,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为什么在最后以这么糟糕的形式来破坏一切本该有的美好。   感觉到脚步声往这边走来,顾宝赶紧闭上眼。他感受到裴廷伸手解他扣子,身体的疼痛逼迫着他向裴廷示弱。他睁开湿润的眼,按住了裴廷的手,紧紧盯着裴廷。   他不知裴廷在他眼中看到了什么,裴廷竟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而他们之间,他才是受伤的那个人。   裴廷压着声音:“放心,不会碰你,我只是想给你换件衣服,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把徐磨叫回来。”   顾宝没出声,裴廷好似当他默认了,果然没再继续碰他,把药放在桌上,让顾宝自己吃。   他是生气,但也不想虐待自己。吃药,上药,都是他自己来。裴廷只负责偶尔进来看望他,给他测试温度。   药的作用加上身体不适,顾宝睡眠时间再次延长。   他是突然间惊醒的,黑暗中,他听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眼睛适应周遭后,接着窗外黯淡的光线,他看见裴廷趴在他床边,已经睡着了,他不明白裴廷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对他做出那种事而感到后悔?   实际上,比起刚开始的粗暴和事后的失踪,整件事对顾宝来说,事后的失踪打击更大。   因为第一次总是会痛的,那里本就不是用来容纳的地方,而后期他不是没享受到快感,他并不真的排斥和裴廷发展到最后,他不高兴的是裴廷的态度。   此刻,他看到床边睡着的裴廷,偷偷守着他的裴廷,顾宝心又渐渐软了。他想他肯定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再喜欢这个人一点。   他无法想象,如果是裴廷以外的人这么对他,他能不能接受,答案肯定是不能。   顾宝重新躺下,看着裴廷趴着沉睡的侧脸,他把手轻轻地放在了裴廷的脸上,无声说:“我原谅你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顾宝所想的那样变好,于此同时,顾正那里却传来的好消息。律师隐晦说如果顺利的话,也许真的能够争取到缓行。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好,以至于顾宝能够忽略自己和裴廷这段时间的僵硬。   裴廷每日早出晚归,加之他们又不在一个公司,顾宝看见披萨的时间都比裴廷多。   他知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情侣之间灵肉结合后,难道不是更加亲密?为什么裴廷跟他是反着来。   在律师告知他消息后,顾宝决定主动抛出橄榄枝。   他在裴廷到家之前,做了一桌的菜,点了几根气氛蜡烛,给吴鸣山打了几通电话,确认了裴廷到家的时间。   他问吴鸣山裴廷是不是最近都很忙?吴鸣山回道:“没有啊,这几天公司没大事,怎么了?”   顾宝怔了怔:“没有,我在想你们没了我会不会忙到脚不沾地,没想到你们倒是准时下班啊。”他委婉地试探着。   吴鸣山:“没事做为什么不下班,怎么了,裴总嫌我们太闲了?”   顾宝又聊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没事要忙,裴廷为什么天天晚归?顾宝握着手机,决定不想那么多。他给裴廷打了个电话,裴廷好像对他的主动联络很吃惊,语气都能听出紧张。   顾宝说:“你什么时候回家?”   裴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宝:“没有,律师说我爸爸的案子可能会进行的很顺利,我想谢谢你。”   裴廷的声音淡了下来:“嗯,知道了。”   顾宝:“你吃了没有,我做了饭。”   裴廷:“没,我一会就到家。”   顾宝:“好。”   挂了电话以后,顾宝犹豫了下,还是上楼换了件衣服。身上这件煮饭的时候沾了油烟,他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是破冰的机会,只觉得要是能抱一下,闻到他身上有味道就不好了。   衣服都换了,顾宝又顺便打理了下头发。最后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好像不够精神。楼下传来门锁开门声,顾宝和披萨一起跑下楼迎接这个家的主人。   裴廷脱下身上的外套挂起,弯腰摸了摸披萨,才抬眼看向顾宝。他视线落在顾宝明显搭配过的衣衫和精心打理的头发时,微微停顿。   顾宝站在楼梯上,主动朝裴廷笑了笑。他往裴廷方向走了几步,一股没由来的想念涌上心头。见不到的时候还不觉得,再见面时,他发现他真的好久没看到裴廷了。   裴廷也笑了:“我听崔律师说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跑过来的顾宝抱住了身体,裴廷震住了。   他听见顾宝说:“那天我冲你发脾气了,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不舒服,所以有点生气。”顾宝把脸埋在裴廷怀里,认真道歉。   他感觉到裴廷的手很久才扶上他的腰:“是我有错在先,你没必要道歉。”   顾宝正想抬头,忽然他的腰被紧紧一收,裴廷用力抱紧了他:“顾宝,我爱你。”   听到告白,顾宝耳朵微微发烫,他想了想,主动道:“今晚要不要……”   “不用!”裴廷打断他,仿若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生硬,裴廷说:“不用,你身体还没恢复。”   其实早就恢复了,顾宝正要说话,脑袋就被摸了摸,裴廷搂着他说:“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顾宝没听明白,裴廷松开了他,走到餐桌面前:“你亲手做的?”   他赶紧走过去,把自己最得意的几道菜推到靠近裴廷的位置。他想,他们这是应该和好了吧。   一切又回到了正轨,顾宝又能在家里看见裴廷了,汤玉美在医院打了几通电话给他,顾宝次次都以为汤玉美有什么事,结果发现他妈只是因为范娇过来看自己,所以赶紧叫顾宝过来。   顾宝心里对这件事很不舒服,又不能跟难得高兴的汤玉美说些什么。   汤玉美老是暗示他,说范娇经常过来看起自己,肯定还喜欢他,要不然过来做什么?   顾宝很无奈,心里难免有点怀疑。   在第四次被迫和范娇会面后,顾宝把范娇拉到了楼下公园,皱眉道:“我很感谢你来看我妈妈,但是我以为我们当初已经说清楚了。”   “我很感谢你的帮助,只是我们已经没可能了。”   范娇脸色红了又白,看起来有几分可怜,顾宝觉得自己说得太重,正想说些缓和的话,就见范娇落泪了。   顾宝慌了手脚,这是他处了几年的女友,或许是对他旧情难忘才如此,还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他,即使想理清关系,他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范娇一直哭,顾宝拿出纸巾,正想替范娇擦泪,哪知范娇竟然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顾宝僵住了,范娇哭得抽抽嗒嗒:“顾宝,我闯了大祸,怎么办,我利用了伯母,我知道她很喜欢我,只是我每次来医院其实都有别的事,只是我好害怕,一直没敢去面对。”   顾宝本来还想推开范娇,闻言只能拍拍她的肩膀,不管如何,怀里这个是和他同度了几年,有过许多美好回忆的女孩,他的初恋。   他柔声道:“别哭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   范娇露出了哭得微肿的脸,颤声说:“我可能……怀孕了。” 第69章   轰隆一声,天降巨雷,顾宝都被吓懵了,范娇抽抽嗒嗒道:“第一次来看伯母,我就想在这家医院检查一下,但是我怕死了,每次都不敢进去。”   “我也不敢让家里知道,所以我都是说来看你妈的,我怎么办啊,顾宝!你帮帮我吧,求你了!”范娇抓着顾宝,一边哭一边宣泄,这些时日的害怕与提心吊胆,终于有了一宣泄口。   顾宝握住范娇的肩膀,吸了口气:”等等,你好好说,怀孕时怎么回事?你要我帮你什么?”   范娇捏着顾宝的衣角,垂眸道:“我想你陪我去检查一下,如果真的怀了,我、我要动手术,你能不能……作为朋友陪着我。”   说完,又是一连串眼泪下来,范娇抽噎道:“要是我手术过程发生什么意外,你替我通知我爸妈,说我爱他们。”范娇犹如想象到那个画面一样,哭得更起劲了。   顾宝用手给人抹泪:“别哭了!孩子的爸爸呢?”   范娇垂眸,低声道:“分手了,我家里更不可能同意我嫁到国外。”   顾宝懂了,可是这种事情,他觉得还是不要隐瞒家里比较好:“你应该和你妈妈坦白,我觉得阿姨再生气也不会伤害你,你到底是她女儿。”   范娇不断摇头:“不行,我妈还好,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受不了,他还有心脏病啊!万一他被我气出个好歹,我就不活了!”   说完,范娇肿着眼看他:“你不肯帮我……是吗?”   曾经顾宝也孤立无援,范娇毫不犹豫地帮了他,这回范娇需要他帮助,他却百般迟疑,万分犹豫。   他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找我?”   范娇擦掉了泪:“因为我相信,你会替我保密。”   顾宝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了,不仅家道中落,还是前男友,哪怕顾宝说漏了嘴,也不会有人相信。   要是这个事情是范娇身边好友泄露出去,那才叫名声扫地,板上定钉。   范娇知道顾宝拒绝不了自己,她实在没办法,不会有比顾宝更好的人选了,而她相信顾宝的人品,也确定对方会替自己保密。   她垂眸,恳求道:“你不用担心被别人知道,我找了一家很私密的医院,你只要陪我去一趟就好。”   “你放心,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钱就不用……”   顾宝打断了她:“钱是钱,帮忙是帮忙,我会陪你去,钱也会还。”   范娇局促道:“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   顾宝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我没生气,而且现在还不确定你到底有没有怀孕不是吗。”   范娇难看地笑了笑:“我用验孕棒测过了,是有了。”   顾宝安慰道:“验孕棒也有可能出差错,还是检查一下吧。”   范娇:“那……”   顾宝:“不能在这家医院,我妈跟护士都认识,要是叫我妈知道了,你瞒都瞒不住。”   范娇心有余悸,庆幸自己几次来看汤玉美,没有冲动去检查。   于是两人定好了去检查的日期,在下周末。   与范娇告别后,顾宝觉得范娇真是把一个大难题抛给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范娇可怜,未婚先孕,流产,这些事情对哪个女孩来说都很可怕。   范娇既然想保密,顾宝自然不会对别人说,包括裴廷。   裴廷本来就对他和范娇这段感情相当介意,要是知道他陪范娇去流产,哪怕顾宝问心无愧,都百口莫辩。   有些时候情侣之间需要善意的隐瞒,没必要给彼此增加麻烦和心结。   晚上,裴廷来医院接他,顾宝上车后就被裴廷一把拉了过去,裴廷也没做什么,就跟抱着娃娃一样搂着他。   顾宝觉得这样的裴廷很可爱,他扫了眼前座的司机,发现遮挡板是升起的,于是他主动亲上裴廷的唇,一下下,蜻蜓点水般:“男朋友,下周跟你请个假。”   裴廷盯着他的唇:“嗯?”   顾宝:“就是下周末,我要去见王辉,王辉你记得吧,我大学的时候跟我一个宿舍的。”   裴廷搂着他说:“好。”   顾宝好奇地看他:“你不多问几句吗?”   裴廷平静道:“有什么好问的?”   倒是显得顾宝心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和王辉见面很正常,他做什么要多嘴。   顾宝又亲了亲他,转移话题:“看你关不关心我而已。”   裴廷意味深长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被问太多。”   顾宝觉得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他赶紧道:“好饿,我们去哪吃饭。”   偶尔两人会选择去外面吃饭,很少自己做,要么就是五嫂会过来,做一桌药膳。   裴廷玩着顾宝的手,说了一家餐厅的名字。   顾宝说好,他忽然用手攥住了裴廷的食指:“我送你的戒指,怎么不戴?”   裴廷看着顾宝的手指,思绪有点恍惚,他想到了刚才手机上收到的照片,顾宝和范娇的照片。   他轻声道:“戒指?”   顾宝用力握了握裴廷的手指:“五年前我送你的戒指,你捡到了不是吗?为什么不戴?”   “我知道了,裴先生是想我亲自帮你戴上是吗?”顾宝弯着眼道。   裴廷看着顾宝,这满嘴谎话的骗子:“你想帮我戴吗?”   顾宝笑吟吟地靠近他,在他脸颊落了个吻:“我可以帮你戴,本来就是我送给你的戒指。”   他感觉到裴廷抱他的力道更大了些,以为是裴廷感动了,真可爱。好像只要稍微他对裴廷好一点,这个人就会给予他很大的反应。   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很被喜欢。   没有人不喜欢被爱。   顾宝乖巧地搂着裴廷的脖子,窝在人怀里,品尝到了安心和恋爱的滋味。   裴廷定的日式餐厅很有名,他一早让吴鸣山提前预约。没想到用餐的时候,他们竟然遇见了杨卿兰和方灵。   二人餐变四人餐,他们一同前去了私密性较好的包厢。   用餐的气氛很和谐,顾宝吃着寿司,暗中打量裴廷和杨卿兰,确定两人没什么火花,要是有的话,裴廷怎么敢让他和杨卿兰一起吃饭。   用餐过后,杨卿兰起身道:“裴廷,我去抽一根,你去不去。”   裴廷刚起身,顾宝就跟着起来:“我也去。”他只是不怎么抽,不是不能抽。   杨卿兰诧异地看了顾宝一眼,有点为难。裴廷拍了拍顾宝的肩:“不许抽。”   他一句话将顾宝定在原地,他抿唇坐回原位,不是很高兴。裴廷也没管他,和杨卿兰出了包厢。   方灵整个饭局都没怎么说话,情绪看起来不太高。   直到包厢剩他们两人,一时间都没人说话。方灵用筷子戳了下盘里的刺身,突然问道:“他们俩是不是很般配。”   顾宝说:“不觉得。”   方灵没想到得来这个答案,诧异地抬眼看了下顾宝,顾宝觉得方灵的眼神很怪,先是惊讶,后是自嘲,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目光将他望着。   方灵说:“你不会比我还晚知道,他们俩有可能订婚吧?”   顾宝手里的杯子摔了下去,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方灵也没想到会有这个意外,惊慌地拿帕子要给他擦,手刚递过去,顾宝就猛地攥住了她。   方灵被顾宝的脸色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还能见到顾宝这样的神情,顾宝一次一句地从牙关里磨:“你!说!什!么!”   顾宝甚至都感觉不到烫,他又惊又怒,脑子嗡嗡作响。   直到方灵猛拍他的手,他才意识到自己对方灵有多粗暴失礼,他从来不这样,不料如今会这么失态。   他僵硬地收回手,勉强镇定下来,跟方灵道歉,而方灵护着自己的手臂,并没怪他的意思:“我只说有可能,没说一定。”   方灵不知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顾宝:“是他们家里想要,卿兰跟我说她不喜欢裴廷,裴廷也不喜欢他。”   从地狱回到天堂,不过一瞬间,顾宝松了口气,却还是提起心:“你确定吗?”   方灵对顾宝扯了下嘴角:“你和裴廷不是在一起?他到底喜不喜欢女的,你不清楚?”   顾宝才察觉自己失态到底暴露了多少东西,这又会不会影响到裴廷。   方灵仿佛看出他的想法,对他说:“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顾宝缓过劲来,他本来就不笨,很快就意识到了杨卿兰和方灵的不对劲。   但出于社交礼仪,他不会贸然去问,只打算晚上问问裴廷。   包厢外,吸烟室内,杨卿兰掸着烟灰:“你要我帮你做的事,我帮了,你不知道我为了求我爸,闹了多久,他以为顾宝是我养的小白脸。”   “还叫我别出轨得太明显,免得被你知道。”杨卿兰说。   裴廷嗯了声,明显不想说太多。   杨卿兰说:“你不会后悔了吧,说好了我爸帮忙捞出顾正,你就和我订婚的。”   裴廷抽了口烟,眯着眼道:“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当然会做到。”   杨卿兰松了口气,她说:“你记得跟顾宝解释,我和你订婚的事。”   裴廷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他想解释有什么用,说不定顾宝会跑得更快,好从他这里脱身,不用再委屈求全,还能跟范娇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而不是偷偷摸摸,只能和前女友在医院里私会!   订婚是真是假,顾宝会在意吗?不会!因为顾宝从来都不爱他! 第70章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在后排座椅分两边坐着,既没有牵手,也不说话,车里唯一的声音是司机忍不住打开的电台。   沉默持续到了家楼下,顾宝下车,候在一旁,他想找一个没有外人的时机跟裴廷谈。裴廷好像在想事情,有点魂不守舍,没发现顾宝落在身后,没跟上自己。   顾宝忍不住喊住裴廷,大步走到人身边,抓住裴廷的手:“你把我忘在后面了!”   他说话时,脸上带着不自知的委屈,仿佛裴廷做了天大的错事,可在下一秒,顾宝又笑了,亲亲热热地贴近裴廷,一副恋爱的姿态,小声问他:“杨卿兰和方灵是不是那种关系。”   裴廷看着他抱住自己的手一会,忽然抬起手,放到了顾宝面前。顾宝见他动作,只用数秒就了然了,他将自己的手按到裴廷掌心,十指相扣,裴廷这才反问:“什么关系?”   顾宝用手重重捏了下裴廷的手:“我们这种关系啊。”   他说得自然,亦给彼此安了个名份。裴廷从以前就知道,顾宝的嘴巴很甜,总能轻而易举地将人哄得很开心。   哪怕你知道话语里有一部分并不真实,却无法忍心去责怪他。   爱情不应该让人感到到痛苦,可惜整件事从一开始就错了,就算如此,他也不允许顾宝喊停。   既然要骗他,就要骗他到最后。他用力握住了顾宝的手,是一种让顾宝都觉得痛的程度。   与此同时,他得到了裴廷的答案:“嗯,她们在一起很久了。”   顾宝惊叹道:“没想到啊,这么漂亮的两个姑娘。”忽地,他看向裴廷:“之前我们去电影院那会,她们是不是就在一起了?!”   裴廷点头,顾宝彻底松了口气:“方灵还说你们有可能订婚,果然不是真的吧?”他希望裴廷给他一个否认的答案,不料裴廷停下脚步,望着顾宝:“你会在意我订婚吗?”   这个反问让顾宝僵硬了神色,他脸上的放松和愉悦缓慢消失,他盯着裴廷的眼睛,不知道这是一个试探还是别的什么,他不喜欢这个问题,所以他说:“如果你要订婚,我一会离开你。”   “这不应该是个问题,因为我不会做第三者。”顾宝说,他缓缓将手从裴廷的掌心里抽出来,他几乎要确认了方灵嘴里的那个可能有多少了,如果不到百分之八十的程度,裴廷做什么要反问他,直接否认不好吗。   在指尖即将离开裴廷的掌心时,他被裴廷用力握住了,裴廷舒缓了神色:“放心,没人要订婚。”   顾宝腿都软了:“你吓死我了!”   惊吓过后,他耍小脾气,掐了掐裴廷的手,又怕人疼,孩子气地给裴廷吹了吹:“我当然会在意你订不订婚,我是你男朋友,你想丢下我跟谁订婚呢。”   当天晚上,顾宝霸占了裴廷的书房。他用书房的台式电脑办公,因为电脑旁还连接着打印机,做文件什么的都十分方便。   裴廷先去洗漱,顾宝留在书房工作。   这时他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是范娇的,提醒他下周医院的预约时间,并在医院旁的咖啡厅碰面。   顾宝回了好以后,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浏览器,搜索了产检关键词,他第一次陪人做这种事,根本不知道流程,干脆查一查也放心点,免得出什么差错。   页面跳出来很多,也有许多别的脸颊,例如产后护理,怀孕初期需要注意的事情,孕期不能吃什么,孕妇必须知道的十点。   顾宝渐渐就忘记了本意,挨个好奇点进去,被塞了满脑袋的孕期知识,深感女人怀孕不易。   这时裴廷开门进来了,顾宝赶紧关掉了浏览器,点开了工作页面。   裴廷问他:“去洗澡吗?”   顾宝摇了摇头:“我得先把这个文件弄好,你要用电脑吗?”   裴廷说:“没事,你用吧。”说完他抱着笔电在沙发上坐下。   两个人各忙各的,等顾宝忙完了自己的活,正伸懒腰,他看到了戴着眼镜专注的裴廷。   顾宝觉得这画面好玩:“想到以前了我在你家的时候,你在书桌后面,我在角落里写作业。现在反过来,我在书桌,你在角落。”   裴廷被他勾起了回忆:“怎么,霸占了我的书桌很得意?”   顾宝绕过书桌走了过去,裴廷挑眉道:“现在没空抱你。”   “我又没说要抱。”顾宝刹住了脚,心想裴廷怎么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难道他心思都写在脸上?   裴廷把电脑放在一旁,抓着顾宝的手就把人拉了过去。他们如今接吻已经能够很自然了,裴廷翻身将顾宝压在了沙发上。   顾宝望向裴廷的双眼,清晰地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身体的疼痛仿佛还有记忆,他却忍着怕,鼓足勇气伸手搂住了裴廷的脖子,凑到人耳边说:“你轻点。”   孤独的披萨从楼下跑了上来,两个人类根本不带它玩,刨门的时候,披萨的耳朵竖得高高的,他听见了并非主人的哭声。   断断续续,似痛苦似欢愉,尾音颤得被撞碎了,再叫人一口口吃下去,吞吃入腹。   披萨觉得那个总是给它好吃的人类被欺负了,它脑袋趴到地上,听见了很多声音,皮革摩擦,隐约水声,还有一句句的,你欺负我,疼,不要了。   披萨耳朵竖了许久,都累了饿了,依然没等到主人出来,只能自己摇着尾巴下楼寻吃的。   顾宝只剩脚上一双雪白袜子,裴廷的澡更是白洗一回,他将汗湿的发往后一拨,露出性感眉眼,居高临下地瞧着顾宝,他清晰地感觉到顾宝身体更柔软了。   是桃儿的水,饱满熟透,咬一口都能饱满地滲出来,顾宝就像那颗桃,被人吃得浑身上下没有好肉。   他揉顾宝的肚子,感受上面湿滑的汗珠子,故意地施力按压着,逼得顾宝眉头紧皱,有东西涌出来了。   他凑到顾宝的耳朵边:“宝宝被我弄脏了。”   说完他还牵着顾宝的手去碰那被弄脏的地方,顾宝挣扎着,依然碰到了。   裴廷故意不做措施,顾宝就已经知道结局,就像标记自己的领地,占有欲十足,不似裴廷平时表现出来的温和,凶得要命。   顾宝被折腾惨了,从沙发辗转到书桌,晃落了许多文件,再到浴室,满地湿滑。   雪白的泡沫从浴缸里晃动着,一波波的水纹此起彼伏,涌到了瓷砖上。   这个澡洗了很久,顾宝像颗糖一样化在了裴廷怀里,几乎站不稳,走不动。   他被裴廷抱回了卧室,便滚进了被窝里,把被子压得紧紧的,生怕自己这颗糖又被拆了包装,吃干抹尽。   裴廷看他像怕了般,就觉得好笑,伸手去碰顾宝的脸,没想到顾宝迷迷糊糊睁开眼皮,缓慢地眨了眨,像是爱他一样,温软眷恋地看着他,然后在他掌心里轻轻蹭了蹭。   顾宝嗓子都哑了,还轻声说:“哥,我喜欢你。”   其实顾宝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可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就像被打通了关窍,看着灯下裴廷注视他的神情,他忽然就想说了。   他喜欢裴廷碰他,不管是疼还是快乐,只要是裴廷给予,他想他都能接受。   知道裴廷也许会订婚,又被裴廷问的时候,顾宝远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嘴硬和有骨气。   他的心就像被狠狠攥紧了,那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细密难挨,缓慢而绵长的难过。   就像被剥夺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裴廷说自己会订婚,再给顾宝一个为什么他一定要订婚的原因,要是那个理由顾宝能够接受,说不定顾宝就会自己说服自己,不要离开。   直到局势已经到了顾宝必须面对的地步。   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明知道继续下去只是个孽缘,却根本没办法断开。   因为当局者迷,身不由己。   裴廷本来没有要躺到床上的意思,听到这句话,又默默地躺下来,隔着被子抱紧了顾宝。明明刚才做过更加亲密的事情,此刻却有种流动在空气中,看不见的温情。   顾宝很快就睡着了,在裴廷的气息下,他总能睡得很好。   而日理万机,被顾宝耽误的裴总,只能小心翼翼从床上起来,回到书房。   裴廷在椅子上了坐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自己雇来跟踪顾宝的侦探发了短信,打算结束合作。   他在自我反省,即使顾宝骗了他,他也不应该这么做,找人跟踪算什么事。这样的行为,根本对他和顾宝之间的关系毫无益处。   或许他和顾宝只是缺一场谈话,敞开心扉的谈话。   放下手机,裴廷打开了电脑,准备处理文件,还要查些资料。点开浏览器时,那些曾经在浏览器里被打开的窗口,一瞬间全部跳了出来。   那些孕期相关,产后护理,女人怀孕的窗口占据了满满一排标签页。   裴廷一个个点开,浏览,关闭。   直到手机震动,侦探打来电话,裴廷接起。   那边说了一会话,裴廷垂眸,再次点开了浏览记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轻声说:“不用,继续跟着,我要知道得更多。” 第71章   “你和杨扶风做过吗?”在咖啡厅里,顾宝刚把一口草莓蛋糕吃掉,问对面的纪图。   纪图看好了店面后,没有立刻回去,反而在原来他住的那个小区,租了一间房子,说是要留下来弄店铺装修。   听到他的问话,本来还在喝咖啡的纪图呛咳出声,嘴里的咖啡糟蹋了顾宝盘子里的蛋糕。   顾宝嫌弃道:“我还没吃完!”   纪图用纸巾擦嘴:“谁叫你说那么吓人的话。”而且这话题太奇怪了。   顾宝沉思了会:“这问题很奇怪?所以做过吗?”   他身边知道裴廷和他的事,同时还是gay的朋友,只有纪图符合。   因此有些问题最适合询问的人选,是纪图。   纪图揉了揉额头,红着脸应了声。顾宝继续问:“做完以后,他的态度会突然变冷淡吗?我的意思是,做之前还好好的,做了以后,他反而不高兴了。”   纪图犹豫了下:“是不是你们那方面不够和谐?”   顾宝立刻道:“怎么可能,我超棒的!”他说这话一点都不心虚。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顾宝从前虽然没做过受的经验,但是要他承认他不行?说不定他会立刻买一根假的来练习。   纪图往嘴里塞了根薯条:“我怎么知道,杨扶风都是做之前生气,做完以后还能消消火。”   提到杨扶风,嘴里的薯条都不香了,纪图挥挥手:“别提他了,你哥做完以后不搭理你?”   “也不是不搭理我。”顾宝把草莓蛋糕戳得稀碎:“就是没那么亲热。”   顾宝压着声,跟说秘密一样:“你说他是不是性冷淡?”   纪图支着下巴:“这我怎么知道啊,你才清楚啊。”   顾宝叹了口气:“怎么跟男人在一起,也没比和女人一起的时候轻松多少。”   “废话,只要谈恋爱都烦。”纪图单身许多年,出口即哲学。   纪图:“我觉得你也别瞎想,你哥这么事业有成的男人,真和小女孩一样黏糊也不可能。”   顾宝迟疑道:“有时候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而且我们之间……”后面的话顾宝还是咽了回去。   “你们之间怎么了?”纪图随口问。   顾宝摇摇头:“算了,没事。”   叫他怎么说得出口,他和裴廷的问题可不止是涉及情情爱爱。   顾宝没有继续把话题进行下去,他叫纪图出来的目的也不仅如此。   他想要加入纪图的生意,只是他现在暂时没有多少资金,所以他打算出人力:“如果你餐厅开起来,我可以辞职过来帮你吗?”   纪图眼睛亮了:“当然可以,说实话我其实还要经常回去乡下管那两家店,这里有你看着我也放心,但是宝,你不想入股吗?”   顾宝尴尬地笑道:“我手头上没那么多钱啊。”   纪图:“你跟你哥借呗。”   “不行!”顾宝第一时间否决。   他这态度反而让纪图觉得奇怪:“怎么了,其实借点也没什么啊,你们不是在恋爱吗,又不是不还了。再说了,你现在不也在他手下做事?”   顾宝还是摇头:“不入股也可以,我只是对餐饮业有兴趣,等存够钱,以后我能自己开一家。”   纪图:“你家那口子直接是搞酒店的,你想吸收经验,其实没必要来我这小破餐馆。我之前以为你身边没人,有裴廷这么个大靠山,干嘛不用?”   顾宝就是因为这个才烦,还跟纪图说不清楚,还显得他不识好歹。   纪图又问:“你现在不是在裴廷手下做事吗?你打算辞职来我这的事跟他说了没?”   顾宝吸了口奶昔,脸上露出几分纠结。   纪图:“你千万跟他沟通好了才过来啊,我可不想背上拆散小情侣的锅。”   两人又简单聊了一会,顾宝就回家了。不是说留在公司里上班不好,只是朝九晚五来钱肯定没有做生意快。   他更加不想拿裴廷的钱,裴廷帮他已经够多,该帮的不该帮的都帮了,实在让他有压力。   还有这段感情里,裴廷的忽冷忽热,也时常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曾经以为,两个人是不是两厢情愿,他到底喜不喜欢裴廷才是最大的问题。现在才知道,恋爱是问题产生的开端,只会一个接一个来,没有结束的时候。   提上咖啡厅里打包的甜点,顾宝坐着公交转去总公司。最近裴廷经常下班很晚,反而是他公司工作清闲,主要是他在部门待了很久了,始终没有接到比较重要的活,仿佛是一个只领工资的废人。   这些他不打算跟裴廷抱怨,没被上司信任是他能力不够,以裴廷的性格,要是得知这事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叫人帮忙出这个头,实在丢人,顾宝丢不起这个脸。   距离公司还有一条街的时候,顾宝就看到裴廷从公司出来,身边陪着一个女人,是杨卿兰。两个人边走边说,都没看到顾宝,很快两人就上了车。   顾宝眼睁睁地看着车子疾驰而去,手里的咖啡凉透了,也等不到人来喝。   那天晚上,裴廷回来得很晚,顾宝在床上一直没睡。听到裴廷回来得动静时,他坐起身,安静地等了很久。   他回到自己的客卧,想知道裴廷有没有发现自己不在,会不会过来找他。   然而没有,裴廷一直在外面轻轻走动,直到顾宝忍不住,翻身下床,猛地拉开门,然后他一头撞进了裴廷怀里。   裴廷搂着他:“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顾宝有点委屈:“我搬回客卧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裴廷拍拍他的肩。   顾宝软声道:“你不想问我为什么吗?”   裴廷哄孩子一样,把人抱了起来,将人端回了主卧:“为什么?”   顾宝打了一记直球:“因为你今天和杨卿兰走了。”   裴廷若有所思道:“你来公司找我了?”   顾宝捏裴廷耳朵:“你说加班是不是都在骗我,其实是跟女人出去了!”   裴廷否认道:“今天刚好和她有事要见面。”   顾宝:“好吧。”他把脑袋搭在裴廷肩膀上,直到坐在床上,顾宝跨坐在人身上,他感觉到裴廷的手往他睡衣里摸,下意识按住了对方的手。   裴廷顿了顿:“不愿意?”   顾宝急了:“没不愿意。”他手挪开了:“就是你每次做完以后都太冷淡了。”   裴廷语气不高不低,仿佛没觉出顾宝话语里的委屈:“什么时候冷淡了。”   顾宝气愤道:“你以为你装得很好吗?上次做完以后的第二天早上,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裴廷说有吗,没有。然后他把顾宝按倒在床上,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们又做了,身体上的默契一次比一次好,就是事后麻烦了点,不过顾宝已经习惯了,反正清理又不用他来。   第二日,顾宝在八卦杂志上看到了有关裴廷和杨卿兰的绯闻,说得很真的一样,讲裴氏少东家与风宙国际的千金好事将近,二人在酒店共度两小时。   这新闻很没营养的同时,顾宝又在想,原来狗仔竟然会关注裴廷和杨卿兰。那为什么他成天跟裴廷出双入对,都没人给他和裴廷拍张照呢?   是因为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没有拍的价值吗?   一群没眼光的东西,裴廷真正睡的人是他。   顾宝把杂志翻了个面,连同这件事一起,掀了过去。   周末很快到了,顾宝在咖啡厅里与范娇见面。范娇戴着口罩,穿了一身浅色的裙子,还有平底鞋,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像是许久没有好好睡过觉。   顾宝有点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范娇摇了摇头,给了他一记勉强的笑容。她从包里掏出了装饰性的镜框和帽子给顾宝,以防万一遇到熟人,所以让顾宝乔装一下。   周末人不少,范娇失魂落魄,全程都埋着头不说话,陪同的顾宝在见到医生后,只好硬着头皮道:“来检查怀孕的,验孕棒是阳性,她想再确认一下。”   医生便开了尿检血检加b超,让两个年轻人自己去走流程。   在医院耗了许久,拿好了所有结果,基本已经能确定范娇怀孕了,b超结果显胎儿有八周大。   拿到检查结果后,医生扫了眼两个年轻人:“是怀孕了,恭喜你们,当爸爸妈妈了。”   顾宝尴尬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她男朋友。”   医生:“……”   范娇盯着那张b超上的黑白图片,怔怔出神。顾宝低头看了看范娇,主动对医生说:“我们今天是来……”话还没说完,范娇忽然抬起手,抓住了顾宝的指头。   范娇对医生摇摇头:“谢谢你医生,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她拉着顾宝出了诊疗室,范娇在逃离医院后,才算喘过气来,她害怕极了,心脏都缩成一团,而更重要的是,在做b超的时候,看见那胚胎活动的模样,她没有哪一刻这么真实地感受到她身体里有一个孩子。   是她和爱人的结合,活生生的,快要成人的,属于她的孩子。   范娇痴痴地看着那张b超,她对顾宝说:“谢谢你陪我来。”   顾宝:“没事,只是这孩子你怎么打算?”   范娇抬起苍白的脸,疲惫又努力地笑了笑:“我想生下来……我会跟我爸妈坦白,也会告诉孩子的爸爸。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生下来。” 第72章   天气变幻莫测,和范娇作别时还是晴天,如今乌云密布。顾宝连走带跑,还是在回家之前被淋成落汤鸡。   输入密码,推门而入,恰好天边一声惊雷,晃亮世间。屋里灯开着,裴廷在开放式料理台后调酒。   顾宝擦着脸上的水走过去,看着裴廷动作:“你怎么又喝酒了?”   裴廷问:“你去哪了?”   顾宝差点没反应过来,幸好他想起自己找的理由:“不是跟你说了,去找王辉吃饭了吗。”   裴廷:“在哪吃?”   顾宝不喜欢被这么追问,太过咄咄逼人,因此他皱眉道:“我也没问你和杨卿兰在酒店待的那两个小时在做什么,我只是和兄弟一起去吃个饭,你不信我?”   看似理直气壮,实际很是心虚,顾宝说的是假话,在他看来,这是逼不得已的谎言。   要真告诉了裴廷范娇怀孕的消息,不是不可以,范娇都说了要跟家里坦白。   但裴廷要是问他为什么要帮这个忙,范娇肚子里的孩子跟他有没有关系,分手以后还这么来往?跟前女友见面为什么要骗他?   这些问题想想都觉得头疼,还会导致他在裴廷那里信用破产。   其实顾宝已经后悔了,他应该在第一次遇见范娇的时候,就跟裴廷坦白。   然而骗都骗了,现在只能骗下去。   裴廷听了他的话,没再继续问,而是饮了口酒。鲜红的酒液将他嘴唇润得通红,他把酒杯搁在桌上,没有理会顾宝,亦没有答顾宝的质问。   顾宝上楼换了套衣服,思考了许久,还是想主动哄人。或许裴廷不过随口问问,他反应过激了点,裴廷本来以前就喜欢安排他,恋爱以后,掌控欲或许有增无减。   他回到楼下,坐到裴廷身旁的椅子上,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夺过了裴廷的酒:“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你非要这种时候跟我闹脾气吗?”   裴廷侧眸:“闹?”   顾宝坦荡回视:“我和王辉不可能有什么,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我刚刚说的也是气话。杨卿兰和你的事,我当然信你。”   裴廷手机震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眼后便推开顾宝。顾宝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心里也产生了一丝疑虑,是谁的电话这么重要?   顾宝看着走到阳台上,反手关上落地窗的裴廷。   风吹起了裴廷的额发,天边暗沉的乌云让他的面色看起来很不怎么样。   电话里的事情应该非常糟糕,他看见裴廷一瞬间握紧了拳,额角青筋都冒了起来,瞧起来愤怒到极致。   顾宝听不见裴廷在说什么,只看见裴廷的嘴唇快速张合着,然后他挂了电话。   难道是公司出了事情?   落地窗被打开了,风涌进了房子里,连带着裴廷的周身怒意一起。顾宝从椅子上下来:“怎么了,谁的电话?”   如果说刚才裴廷是怒不可遏,现在则是一种虚伪的平静,让人一眼就能拆穿的虚假。   裴廷盯着顾宝:“公司出了点事。”   不知怎么的,顾宝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他心里有点不安:“是不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资金出了问题,还是重要项目不好了?”   裴廷怪异地笑了下:“项目是出了点问题,不过不要紧,除了我这里,他哪也去不了。”   顾宝虽然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不过既然没有问题,那就最好了。   当天晚上,裴廷一直搂着他睡觉,抱得太紧,热得顾宝一身汗。   第二日下班后,裴廷也第一时间过来接他,并带他到附近商场吃饭。顾宝在车上的时候,把自己想要创业的想法跟裴廷说了。   “纪图你还记得吧,上次他来找我想要开餐厅,我觉得这个生意可以做。”顾宝先抛出话题。   裴廷一直玩着他的手,听得不是很认真。顾宝皱眉道:“你有没在听我讲话?”   裴廷:“嗯,餐饮业是不错,怎么了,你想投资?”   顾宝摇头:“没有,我想从分公司辞职,去帮纪图。”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自己手被握疼了,他叫了声,用力把手从裴廷掌心里抽了出来:“你做什么啊!疼!”   裴廷没有道歉,只是重复顾宝的话:“从分公司辞职,去帮纪图?”   顾宝斟酌着用词:“在公司上班当然很好,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裴廷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顾宝说:“我想要赚多点钱,我爸我妈我都要照顾好,只有上班的话,钱不够。”   裴廷不说话了,顾宝挪了挪屁股,凑到裴廷身边,小心道:“律师也说了,我爸能申请取保候审,说不定很快就出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得住一起,我可能需要从你家搬走。”   裴廷摩挲着指尖,再次重复顾宝的话:“搬走?”   顾宝靠在了裴廷的肩膀上:“我家里还不知道我俩的事,我一直住你那里,他们会怀疑的。不过你放心,我迟早有一天会告诉他们我们的关系。”   “我现在已经是你男朋友了啊,就算不住一起也没什么,说不定久别胜新婚,你更爱我一点。”顾宝软声道。   裴廷却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他笑了出来,伸手掐住了顾宝的脸,认真打量着他,好似想通过他的皮囊,看透他的内里。   顾宝对裴廷的眼神有点害怕,他知道裴廷可能会对他的决定感到恼火,不过他有信心能将裴廷哄好,就和以前一样。   他必须强大起来,才能和裴廷正常恋爱,而且他也不想一直依附于裴廷。   顾宝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脸,没计较脸上轻微的疼痛,他主动牵裴廷的手:“我又不是马上就搬走了,你别黑着脸啊。”   裴廷没避开他的手,任由他牵着,只是到后来,裴廷情绪就没好起来过,一直不怎么说话。   顾宝被裴廷的低气压闹得小心翼翼,又从中觉出一股憋屈。   有谁谈恋爱能谈得像他一样窝囊吗,不就是辞职去创业,同居到分居而已,又不是分手,裴廷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他也有自己的缘由,裴廷就不能体谅体谅他?   要是一直不解决这些事情,他们的问题迟早会越来越大,他不想和裴廷分手,所以他想要解决好一切。   路过一家高奢品店时,裴廷突然站住了脚步,顾宝顺着裴廷的目光望去,发现裴廷看着的是当年他给裴廷买戒指的那个品牌。   顾宝正愁着没破冰的契机呢,于是赶紧牵着裴廷进去,想要让人想起点他的好。他对裴廷说:“进去逛逛吧。”   哪知道这个品牌,除了进门处的柜台有点饰品,其他地方都摆着衣服和鞋,墨镜与帽子,再往里面走一点,是个装潢有别与其他地方的区域。   那里摆满了童装,玩具和一双双小巧可爱的婴儿鞋。   顾宝甚至看到了一辆画风极其不符,充满了品牌loga的定制婴儿车。   现在的有钱人都这么会玩了吗,婴儿车也搞得高奢定制?   顾宝实在好奇,他走过去看了眼价格,被他一连串数字刺痛了眼,一辆婴儿车十多万,这个价格合理吗?   顾宝正为名牌出得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惊叹时,裴廷站在他旁边,用一种奇怪的腔调问:“你看这个做什么?”   顾宝:“随便看一下。”他转而走向一旁,随手拿起了一个婴儿用的玩具,再次看了眼价格,心想他不应该去做餐营业,现在婴儿的钱好像更好赚。他听见裴廷说:“你喜欢?”   顾宝没反应过来:“喜欢什么?”   “孩子。”要是他回头,他也许就能看见裴廷的脸色又多难看,又多阴沉,可惜顾宝没有。   他随口道:“还行,小孩很可爱啊。”   范娇的孩子应该是混血吧,他要不要买一件这家店的东西送给她孩子?   “顾宝,你想要孩子吗?”   顾宝愣了愣,看着手里的玩具。他想要孩子吗,要是在以前,他肯定有想过,他还曾经想过他的孩子和裴廷的孩子结娃娃亲。   想过两家人一起爬山,孩子们亲热在一起,他们结为亲家,一辈子不分开。   没想到现在他和裴廷,反而以这种方式在一起了。   他当然想要自己的孩子,可他和裴廷谁来生?就算裴廷天天射-在他里面,他也生不了啊。   顾宝放下玩具:“以前想过,我妈也经常说想抱孙子。”   他转头对裴廷道:“现在不想了,我不是和你在一起了吗?”   顾宝以为裴廷面对他这番话,怎么样也得给点反应,比如笑一笑,或者抱他一下,跟他说如果想要孩子,以后可以去领养。   但是都没有,裴廷握着手里的一个婴儿用的玩具,目光冰冷,不知在想什么,而下一秒,那东西碎在了裴廷手里,鲜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晕开了洁净的地板。   顾宝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去,要掰开裴廷的手,裴廷却好像嫌不够疼一样,始终握得更紧。   他垂眸看着惊慌的顾宝,冷淡地说:“顾宝,我不喜欢孩子,一点都不。” 第73章   顾宝看着那刺目的血,脸色煞白,仿佛那碎片是破在他手上一般,他急声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你快松手!不疼吗!”   他们的动静引来了店员,裴廷终于松了手,他拿出一方手帕压住手里的血,再掏出钱包,取出银行卡递给店员:“抱歉,商品和清洁费一起赔偿。”   店员还怕裴廷就产品质量找他们麻烦,既然顾客愿意赔钱,又不惹事,这就最好。   从高奢店出来,顾宝眉头就没松过:“还是高定呢,价格这么贵,质量这么差,给孩子玩的时候碎了怎么办。”   说完他心疼地看裴廷的手:“我们去医院吧,万一伤到神经就不好了?”   裴廷不答话,顾宝抬眼迎上裴廷的眼神,那样陌生又冷酷,裴廷从没这样看过他,顾宝被裴廷的目光刺得结巴起来:“到底怎、怎么了,你这些日子好奇怪,发生什么了,你跟我说啊?”   裴廷说:“我再问你一次,你昨天和王辉去哪了?”   顾宝心提得高高的,不明白裴廷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以为这个事昨天就过去了,你到底怎么了,你不喜欢我跟王辉出去吗?”   裴廷静静等着,好像只需要顾宝给他一个答案,别的他都不想管。   顾宝叹了口气:“叁口煮!我和王辉去了火锅店,以后我和王辉出去都告诉你我们去哪好了吧!”   “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到现在吧?”顾宝盯着裴廷的手:“我们去医院行不行?”   裴廷却把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扫了他一眼,就像厌烦他了般,大步往前走。顾宝愣在原地,脸也黑了:“裴廷!”   他声音有点大,在公共场合,很不礼貌,但他控制不住。他受不了裴廷这么对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顾宝数步追上裴廷,抓住了这人的手臂:“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   “不高兴就冷脸,话也不说明白,还是说我又哪不合你意了,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一直都是这样,早定性了,改不了!”顾宝压着声,说得又快又急。   裴廷目光先是落在顾宝捉着他的手上,再缓慢上移:“我知道你改不了,我就不该痴心妄想你去改。”   顾宝气急,还真是因为看他不顺眼。   所以他现在从白月光成白米饭了是吗?才在一起多久,裴廷竟然就厌了他,他甚至不知道裴廷厌了他哪?   顾宝心里苦得厉害,他从未想过,能爱他五年的裴廷,竟然五个月都不到就厌倦了。   更可悲的是,他已经喜欢上这个人了,所以才觉得万分受伤。   顾宝一点点站直身子,脸色苍白,看起来都快哭了,还硬挺着:“你喜欢我的时候就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廷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侧颜,他们一同上了车,回家,谁也没跟谁说话。   第二日,裴廷拉着行李出差,顾宝在客卧里听到裴廷关门的动静,他闭上眼,复又睁开。他几乎整夜没睡,一双眼熬得泛红。   换上西装,顾宝去分公司辞职。他本没打算这么快辞,但和裴廷闹成这样,想来他辞职也没关系,裴廷不会在乎。   只是不知道裴廷出差回来后,他们还算不算在一起了,是不是要分手。   如果分手了,顾正怎么办?   辞职并不太难,人事部甚至没有留他,半个小时后,顾宝就抱着一小箱自己的东西上了车,前往律师事务所。   裴廷给他找的律师姓木,他想去试探一下木律师的态度,看看顾正的事情是否有变。   木律师对他的意外拜访有点吃惊,听过顾宝的委婉询问后,木律师笑了:“顾先生你放心,取保候审我已经提交上去了,相信结果很快就能下来,你不用担心。”   “有人在帮顾先生呢。”木律师说了暗示意味十足的话语。   顾宝心想,看来裴廷还算恋旧情,就算跟他翻脸了,也没撤回对他的帮助,这让顾宝松了口气。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迎面竟然撞上了方灵。   方灵穿着得体的正装,抱着文件吃惊地看着他。顾宝没想到方灵看起来柔弱,本职却是律师。   看见顾宝,方灵走过来:“你怎么过来了?”   顾宝不是很想提自家的事情,笑了笑:“我才要问你,原来你在这里上班?方律师,不错呀。”   方灵腼腆道:“还是助理呢,我也希望早点转正。”   顾宝问:“我在这和你聊天,会不会影响你上班?”   方灵看了眼手表:“没事,马上就午休了,你等我一会,我请你吃午饭。”   不等顾宝拒绝,方灵就小跑到办公室里,没一会就出来了,对顾宝说:“走吧,楼下有家餐厅的咖喱蛋包饭不错,我请你吃。”   虽然午饭是方灵主动提出的,但真正到了餐厅,方灵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宝也没什么胃口,他一夜未睡,现在胃里难受得紧,想到裴廷,心头更堵,无尽的酸涩从喉道涌出,原来这才是爱情的滋味,甜时还未尝够,苦便汹涌袭来。   他们两个同时叹了口气,这默契让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相似的东西。   顾宝主动开口:“你和杨小姐怎么样了?”   方灵放下叉子:“你呢?和裴先生。”   甚至无需回答,他们都知道不怎么样。空气再次沉默下来,方灵主动道:“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他们有可能订婚吗?”   顾宝睫毛一颤:“裴廷说没有这回事,他们不会订婚。”   方灵嗯了声,没再继续说话。   顾宝却没那么确信了,之前他有多相信裴廷的话,现在就有多忐忑:“怎么了,你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方灵:“她说她要订婚。”   顾宝心沉了下去,就像陷入沼泽,那些八卦杂志,小道消息和裴廷反复的态度,浮现在顾宝眼前。   方灵冷笑了声:“她说就算订婚了,我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丝毫变化,叫我信她。”   顾宝胃里搅成一团,明明什么东西都没吃,现在却想吐:“那你信她吗?”   方灵虚弱地捂住脸:“不相信……又能怎么办,我爱她,我只能信她。”   从餐厅出来,顾宝捂着胃打了车。他在车上搜索了许多裴廷与杨卿兰的消息,更多裴廷与杨卿兰出双入对的照片呈现在他眼前。   包括昨夜,本该出差的裴廷却与杨卿兰出双入对,出现在c市,那个裴廷曾经说要带他私奔去的城市。   顾宝觉得之前的他真是够瞎,也够盲目的。怎么能蠢成这样,到今天还不清醒点。   方灵那张绝望的脸再次浮现在顾宝眼前,或许他比方灵幸运些。方灵跟了杨卿兰这么久,他沦陷得还没那么深,可以抽身。   这个念头让顾宝的胃更疼了,他蜷缩在后座上,引得司机问他:“先生,你是不是哪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顾宝摇头:“没事,我很快就好了。”   回到家中,顾宝拖出行李箱,他刚住进这里的时候,甚至不愿意把自己行李拿出来,只为有一天能够方便走。   是裴廷一点点打开了他的行李,也打开了他。   顾宝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就收不下去了。他吃了点止疼药,爬上床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他拿出手机,裴廷没有给他来电话。   现在是早上九点,他二十三了。   手机里有很多祝福信息,唯独没有裴廷的。   顾宝点开了纪图的微信,对方在昨晚十二点就给他发来祝福。顾宝问他在哪,纪图发了个蛋糕表情包:“我的宝贝,今天要怎么庆生啊?”   “你的宝贝想喝酒。”顾宝加了一句:“想喝很多很多。”   顾宝没能喝成酒,他被纪图从裴廷家中接走了,先去吃了顿饭,纪图还带他去挑了一身衣服,做了个头发。   他性质不是很高,又不忍心让纪图失望,看纪图卡刷的过份痛快,还提醒道:“纪老板,你悠着点,你是要开店的人!”   纪图无所谓地耸肩道:“没事,不心疼,反正……”剩下的话纪图咽了下去:“哎呀,你别管了。”   顾宝也就不管了,被纪图打扮得光鲜亮丽后,又去海边吃了顿饭,下午纪图带他去玩了趟赛车,顾宝之前对这个赛车场感兴趣,一直没能来。   赛车很痛快,仿佛把心口的郁气都冲开了。   晚上,纪图还把他带到了一个大包厢里,杨扶风、王辉,甚至连复明和谢安都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是顾宝的朋友,却唯独少了裴廷。   顾宝很感谢纪图,纪图甚至为了他,连杨扶风都请来了,纪图明明都不愿意提到杨扶风。   许久没见复明和谢安,顾宝的心情难得好了点,他看了一桌子的小吃和啤酒,抱怨道:“生日蛋糕呢?”   周围一圈人都在互相给眼色,王辉说:“哎呀,蛋糕这么重要的道具当然是最后出场了,放心,你会满意的,给你订了个超级豪华的蛋糕!”   顾宝点了点头,能唱歌能赛车,还有那么多朋友陪他过生,这个二十三的生日也算值,但心里隐隐约约的苦闷,却始终没有消下,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扩大。   他打开一瓶酒,一口气灌了一半。纪图去拉他的手:“诶诶!蛋糕都还没来,你就先醉了不行啊,好歹也等到晚上吧!”   顾宝没停下:“你就让我喝吧。”   纪图欲言又止,到底没继续阻止他。顾宝喝了酒后,又去唱歌,唱唱跳跳,好似发了疯,没多久又去跟复明他们闹,哈哈大笑,仿佛心情很好,甚至有点嗨过头。   顾宝越喝越多,到后来脚都飘了,身体也像浮在空中。   纪图看情况不对,赶紧出去打了个电话,等回来时,顾宝整个人都挂在王辉身上了,面色潮红。   他问杨扶风:“你没看着他吗!他现在醉了怎么行!”   杨扶风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脸色一亮:“我包里备了解酒药,可以给他。”   纪图松了口气:“赶紧拿出来,喂给他,裴廷马上就到了。”   本来眼睛都快闭上的顾宝,却仿若被裴廷两个字戳中了开关,他一下睁开眼,坐了起来,直瞪瞪地望向纪图:“裴廷?”   纪图笑道:“对啊,你男朋友……”   顾宝猛地起身,大笑:“什么狗屁男朋友!图图!你在说什么傻话!”   纪图声音卡在喉咙里,眼睛都睁大了,他身后的门被人推开的同时,顾宝晃悠着身体,一字一句道:“我他妈直男!所以男朋友?我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顾宝闭着眼,醉得稀里糊涂,他感觉到王辉扯了下他的手,顾宝却全然不管,他只觉得胸口那堆积许久的怨气汹涌而上,急需宣泄:“我不喜欢裴廷!我讨厌他!我讨厌他!!” 第74章   气氛像死了一般沉寂,顾宝大口喘着气,终于睁开了眼,眼前众人,神色各异,无一例外的,都望向了他身后。   顾宝浑身一冷,血液仿佛都凝滞了一瞬,他指尖冰冷,身子僵硬地一点点往后转。哪怕心里祈求再多,那个他从早上开始希望能出现在眼前,现在却绝对不想对方在的人,映入眼帘。   裴廷提着一个蛋糕,安静沉默地站在门口。   顾宝嘴巴张了合,无尽的恐慌涌上来。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掐死刚刚开口的自己。   裴廷迎着满室静寂,缓慢走了进来,把蛋糕放在桌上,他说:“生日快乐,顾宝。”   说完以后,裴廷转身出了包厢,门关上了。   顾宝愣愣站在原地,纪图快被人气死了,他上前掐顾宝:“你是不是疯了,说的什么屁话!今天一整天都是裴廷让我安排的,他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   要不然纪图才不会多管闲事,哪知道兄弟能蠢成这样,说的那些话,简直覆水难收。   顾宝白着一张脸,害怕地望向纪图:“怎、怎么办,怎么办!”   纪图头疼得要命,杨扶风起身把解酒药递给顾宝:“吃了,去追。”   王辉就算了,复明和谢安甚至不知道裴廷和顾宝的关系,吃瓜吃到目瞪口呆。   顾宝胡乱把药塞进嘴里,生吞干咽,迈着虚软的步伐往外跑。走廊怎么这样长,顾宝跑得快喘不过来,视线混乱梭巡,甚至等不及坐电梯,他扶着楼梯往下跑,险些摔倒。   “裴廷!”抵达一楼,正好看见准备上车的裴廷。顾宝快步跑到了裴廷面前,抓着这人的袖子,身体直抖,道歉的话在嘴里颠三倒四:“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没有你想的那样,我……”   和他的情绪激烈相比,裴廷却冷淡得像个局外人一样。好似刚才被当众说讨厌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看着裴廷冷淡的反应,顾宝都快呼吸不过来了,他双手紧抓住了裴廷的衣角,眼泪都急得在眼眶里打转:“真的不是……我错了,不是那样的,我是因为……”   他捂着因为过于紧张和害怕,抽紧的疼痛的胃,虚弱地弯下腰:“裴廷,别生我气。”   顾宝伸手想要抱住裴廷,他也的确抱住了,裴廷没有拒绝他,更没有抱住他,仿若在看一出戏,身处戏中的只有顾宝自己而已。   顾宝的眼泪湿了裴廷的衣服,他抽泣道:“说、我说的都是气话,你不理我去出差,方灵、方灵说你们要订婚了,生**、你还没在,我错了,我相信你,我就是太气了,我真的喝多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裴廷终于动了,他伸手掐住了顾宝的脸,力道不轻,顾宝疼得蹙眉,却没敢反抗。他泪眼婆娑地望着裴廷,却没看到对方脸上有任何一丝动容。   “你可以不用上车。”裴廷说。   顾宝艰难地摇头:“不要,我要上车,我们回家好不好。”   裴廷笑了笑,眼里却没多少温度:“那你别后悔。”   顾宝哪里会后悔,他就怕裴廷把他丢在这里。顾宝赶紧爬上车,乖乖系上安全带。   他太阳穴涨得厉害,浑身酒气,刚刚又因为害怕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在车里,冻得直哆嗦。   裴廷自从上车后,就看着手机,也不理他。顾宝屏着呼吸,战战兢兢地去牵裴廷的手,没被甩开,虽然还是不理他,顾宝反而觉得活过来了。   他全然忘了,今早他还考虑过裴廷是不是要跟他分手,分手后该怎么办。   可现在,顾宝想也不敢想,只盼着裴廷能原谅他。   大概是不见到这个人时,你可以做许多心理准备,可只需要见到他的第一秒,所有心理建设都在那刻分崩离析。顾宝那些话有多伤人,他知道,明明不是真心话,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再生气也不能这样,他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他睁开眼,看向裴廷的侧脸。试图从裴廷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情绪,可是没有,裴廷甚至没有生气。   为什么?分明是该很生气的事情。   顾宝解开了安全带,凑到了裴廷身边,把脑袋靠在了裴廷肩膀上。就像一个试探,轻轻地靠着,又赶紧去看裴廷的眼色,只要裴廷表现出任何一丝讨厌,顾宝都会退开。   裴廷没有,甚至没给他一个眼神。   顾宝吁了口气,把脑袋靠在裴廷肩上,给纪图他发消息,说追到人了,不回去,让他们好好玩。   纪图说:“哄好了吗?”   顾宝:“不知道,哥感觉很奇怪。”   纪图:“怎么说?”   顾宝:“他好像……都不生我气,他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   纪图:“你别瞎想,不喜欢你费今天这个心思做什么,再说了,他喜不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顾宝收起手机,望向裴廷。裴廷好似被他看烦了,蹙眉推开了顾宝。顾宝身体一僵,轻轻坐回去,不敢再放肆。   不知车行驶了多久,顾宝睡了过去,一觉醒来,身旁都没人了,前面也没司机。   顾宝赶紧下车,腿在睡的时候压麻了,他扶着膝盖,一瘸一拐地左顾右盼。可是没人,裴廷没有等他。   顾宝怔住,迟疑了许久,等腿没那么麻后,他小跑回家。   他输入密码,一阵刺耳的警报,显示密码错误。   顾宝心头一颤,他连续输入了几遍,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顾宝仰头勉强笑道:“哥,我好像记错密码了,不是1029吗?”   裴廷面无表情道:“你没记错,我改了密码。”   顾宝哦了声,他等了等,裴廷始终没有让开身子的意思,披萨在裴廷的腿后,好像觉出了事情不对,一双湿漉漉的狗眼看着他,没像往常一样扑过来。   他扶着门:“哥,新的秘密是多少?”   裴廷终于侧开身子,顾宝赶紧挤了进去,弯腰换鞋,裴廷的声音从头上轻轻地落了下来:“你不用知道。”   顾宝动作一僵,缓慢直起身:“为什么……我不用知道。”   裴廷带着披萨回到厨房:“因为你不会再用上。”   顾宝在原地站了许久,他觉得荒唐,半天才艰难道:“你就因为我的气话,所以要分手?”   裴廷倒了一杯水,好似听到一个好笑的话,他笑了笑:“不是分手。”   “那你是什么意思。”顾宝不明白,他甚至不知道裴廷想干什么。   裴廷把水杯放在桌上:“因为从今天起,你哪都不许去。”   顾宝觉得裴廷说的话,分开来都能听懂,组合起来,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   “什么?”顾宝迟顿道:“……叫我哪都不许去。”   裴廷远远地看着顾宝,脸上的神色却很陌生,顾宝朝裴廷走了几步:“哥……”   “从今天开始,只要你出了这个门,就不用再回来了。”裴廷用一种随意的语调说着话,顾宝却听得出来,裴廷是认真的。   裴廷:“当然,你爸爸的事情,我也不会再管。”   顾宝心头狠狠一颤,却不是因为裴廷的这句威胁,而是因为,裴廷这些话语后的不在乎。   他就像评估一件物品一般,打量着顾宝。裴廷不要他的爱,不要他的喜欢,因为裴廷如果还想要,就不会用这种事情来威胁他。   顾宝勉强地扯着嘴角:“哥,你别说气话。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我……”   裴廷:“我没生气。”他打断了顾宝:“我只是给你选择。”   “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直到我满意为止,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走。”裴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成功地使顾宝的脸色渐渐灰了下去。   顾宝艰难地启唇:“什么叫你满意为止。”   裴廷冷漠地看着他:“你说呢?”他苛刻地看着顾宝,就像看着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顾宝轻轻眨眼,眼泪打湿了他的衣领。   他好像都不认识裴廷了,裴廷不会这么对他,他心中的哥,当年醉了都不曾强迫他,在他家出事后,第一时间来找他,喜欢了他五年,给他布置了满柜子的衣服,把他的戒指一直留在身边。   这样的人,现在告诉他,什么都无所谓。   应该有所谓的,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他和裴廷,不能这样。   顾宝安静地落泪,他一步步走到了裴廷面前,双眼通红,希望看到裴廷有一丝动容。   他抓着裴廷的手指,喃喃低语:“哥,收回那些话好不好。”   裴廷始终沉默,顾宝抓着裴廷的手,额头抵住了裴廷的手背:“我知道你生气,但是我们不能这样,你别生气,我求你了。”   双手里的手被抽开了,裴廷不触碰他,也不理会他,更不心疼他:“我说了,你可以不愿意。”   顾宝恍惚地望着裴廷,他哑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裴廷没答话,顾宝蹲下身,像从前那样,将脑袋靠在了裴廷膝头:“哥,是我醉了吧,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你不是喜欢的吗……你喜欢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会不喜欢了呢?”   他捉住了裴廷的裤子,哭着轻轻拉扯:“你说过…… 你喜欢的啊!” 第75章   从未想过,有一日不是分手,却胜似分手。明明还在一起,却和喜欢无关。人难过的时候,哭起来会觉得胸口被酸胀堵住了,几乎要穿不口气来。   顾宝的眼泪砸在地上,恍惚间仿佛回到五年前,裴廷走后,他缩在汤玉美的怀里痛哭模样。   那一瞬间,顾宝好像就明白了一些曾经没有察觉过的情感,他明白得太晚,终于耗尽了裴廷的感情。   这些时日,他和裴廷之间,就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他很努力想要做好,不断拼命地超前跑,却始终无法与裴廷并肩,总是搞砸。   跑到最后,连跑场上什么时候,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都不知道。   顾宝的手一点点从裴廷的裤子上滑了下来,即将撑在地上时,他被抓住了,裴廷用力地拽着他,把他紧紧抱着,翻身按在了沙发上,顾宝一脸的泪还没收回,就听裴廷恶狠狠道:“为什么哭!”   顾宝胸膛用力起伏着,本能地抽噎让他大口喘气。   裴廷看着顾宝一塌糊涂的脸,他哭得好像裴廷的喜欢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裴廷牙关紧紧咬着,眼圈泛红:“不许哭!”   顾宝闭着眼,不看裴廷,这样他就能难过得少一点。   眼泪并没有因为裴廷的呵斥少几分,他饱受委屈,把鬓边的发都哭湿了。   裴廷的亲吻用力落在他脸上,连带着话语一起,语气很重:“我说了,你有的选!”   哪里有得选,裴廷明知道他没得选,他会拿顾正来赌气吗,他不会,他甚至讨厌现在的裴廷,逼他做选择,又不爱他的裴廷。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和裴廷回家,如果最开始,裴廷不说喜欢就好了,他不会产生那么多不该有的期待。   时间那么长,他怎么会天真相信,人是不会变的。   顾宝用力推开了裴廷,他狼狈擦掉脸上的泪,膝盖却撞上茶几,嗙的一声,这却没阻止顾宝的动作,他就似不知疼痛,没有感觉,大步往门口走。   裴廷从沙发上站起,没有起身,前几日的伤处却因为用力而再次裂开,血从他紧握的拳中,滲到了沙发上。   他就那么看着顾宝,平静又绝望地看着,穷途末路,用尽一切昏招想要阻止那个想要离开的人,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   顾宝走到了门口,手按在了锁上。披萨随在他脚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它的主人,却不知道过来挽留他。   只要他走出这扇门,他们就完了,不是吗?   裴廷到底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不在乎了!   顾宝扶着门,痛苦地弯下腰许久,才缓缓直起身,他回头,声音嘶哑:“你会有腻的那天吗?”   他的那个腻字,不过化用了裴廷话语里的满意,他却感觉到裴廷好像瑟缩了下,仿若他的语言有力量,能够伤害裴廷。   哪怕是他做错了,他在大庭广众下说了讨厌裴廷的话,那真的就是不可原谅的事情?   现在,裴廷一句话把他们的关系,变成了一种条件,他不得不从的条件,他只能可悲地问,你不是说过喜欢的吗。   要是他不喜欢裴廷就好了,那么他现在,也不会难过得几乎呼吸不过来。   顾宝又问:“腻了以后,就会放我走了是吗?”   裴廷目光与他对视,那一瞬间,顾宝甚至以为裴廷哭了,那抹湿润却一闪而过,就像顾宝的错觉。   裴廷说:“不会是现在。”   顾宝点了点头,他安静地越过了裴廷,往楼上走。膝盖上被撞出来的疼痛,迟来的从他皮肤处扩散,像一种无药可救的病毒,把疼痛带遍他全身。   回到客卧,顾宝反手将门关上,他今晚没心情卖身救父,也不想见到裴廷。   他看见早上出门时搁在地上的行李箱不见了,目光梭巡,没找到箱子的影踪。但是那些被他收拾进行李箱的衣服,已经被取出挂好,一件件物归原位。   这个房间里,消失的东西只有行李箱而已。   顾宝没心情去找,他趴在床上,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这些该和谁倾诉。和纪图吗,他相信纪图一定会过来接他,只是接完他以后,后续该怎么办?   是不是该庆幸工作辞了的早,裴廷把他关起来后,不至于去影响其他人。   顾宝躺在床上,他哭得累了,浑身疲惫,脑子里混沌一片,根本没有睡意。身体没有力气,理智却很清醒,每一个动作,都牵连着心脏的位置,传来隐痛。   原来这就是失恋,顾宝从未体验过,这种滋味,只需要一次,就不想再品尝第二次了。   闭着眼不知道在床上昏沉了多久,顾宝听到门的响声。门锁被缓缓拧开,顾宝没有动,也不睁开眼睛。   他在想,如果裴廷现在想要做那种事的话,随便好了,他不会给任何的回应和感觉。   说不定裴廷再对他坏点,那些为裴廷而伤的心,就会越来越失望,直到最后,他不爱裴廷了,那就解脱了。   等了半天,裴廷的手碰倒了他的脚踝,触碰往上走,裤管被卷起,顾宝偷偷地抓紧了身下的被子,又气又苦,恨不得再大哭一场。   有热乎绵软的东西碰到了他的膝盖,一下接一下。顾宝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的是裴廷专注的侧脸,还有手里的药包,正处理着他膝盖上的淤青。   裴廷忽然侧脸,顾宝赶紧闭上眼,继续装睡。   他屏着呼吸,感觉到膝盖上又被碰了一下,这次的感受偏向柔软,不那么像药包。裴廷走了,没有像他以为的对他做什么,只是偷偷的来,又悄悄地走。   顾宝好久才睁开眼,他感觉心口的闷堵比之前还要严重,他用力地捶着那处,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别想了顾宝,他都已经这么对你了,别想了。”   他到半夜才偷摸着起来洗漱,出了浴室,他看向主卧,那里的灯还亮着,仿佛在等一个人。   顾宝脚下一转,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不可能过去裴廷那里,也不允许自己过去。   他和裴廷就这么僵持住了,裴廷说了不让他出去,就真的没让他出去,甚至会将门反锁,顾宝的行李箱也不知去向,不知道是不是被裴廷扔了,还是藏起来了。   顾宝不跟裴廷说话,从那天以后,他就单方面跟裴廷宣战了。他就想知道,裴廷到底想把他关多久,又想做什么。   裴廷没做什么,他甚至不碰顾宝,却坚持要和顾宝吃饭。顾宝本来胃就不好,在这种压力下吃饭,怎么可能吃得下。   纪图和王辉数次来约他出去,顾宝都只能找理由推脱。日复一日地被困在这个房子里,唯一能说话的裴廷,还跟他耗上一样,他不说话,裴廷也能憋到死为止。   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爆发,顾宝终于爆发了,他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将筷子摔在了桌上,动静很大,披萨都吓得从桌下逃开。   裴廷夹菜的动作停止了,顾宝抱起手,说了自从被关起来以后,第一句主动跟裴廷说的话:“我不想吃这些!”   “那你想吃什么。”裴廷放下筷子,平静得跟看不见顾宝的撒泼一样。   顾宝气红了脸,咬牙道:“我看着你就没胃口,吃不下饭!”   裴廷听了,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你会习惯的。”   顾宝被噎得差点喘不上来,他推开碗筷起身,愤怒上楼。闹脾气不吃饭的下场是,不到晚上,顾宝就饿得心慌。   他到底还年轻,一顿不吃就觉得饿,又不想跟裴廷认输。   裴廷这个工作狂,现在为了看着他,都把工作搬到家里来,能在家里处理的,都留在家里。   他跟着人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今天才知道,这人是个变态啊!   他想出门!想出门!想出门!   顾宝跑下来,大声道:“你不能就这么关着我!我是个人!不是犯人!”   裴廷把手里的文件一推,望向顾宝:“你会习惯的。”   习惯习惯习惯!他习惯个屁!他要出门!裴廷这个疯子!   难道不靠裴廷,他就不能找到一个比木律师更好的律师吗!裴廷为他所做的,不就是给他找了个律师吗!只要有钱,他也能找到!   借钱也好,高利贷也罢!他不想再忍下去:“我不要你帮忙了!我不要留在这里!”   裴廷叹息道:“是你自己选的。”   “我后悔了!我现在就要出去!”顾宝几乎要发疯,他不明白裴廷关着他意义在哪里,就因为要折磨他吗?   他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折磨!   裴廷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他:“看来你待在家里,精力很旺盛啊。”   顾宝梗着脖子:“我!要!出!门!”   裴廷扯掉了领带:“我能陪你消耗点精力,但是出门?你别想了。”   说完,裴廷一把将顾宝扛到了肩上,往楼上走。顾宝根本不敢在楼梯上挣扎,就怕两个人一起滚下去,他大声骂着裴廷,却又不愿意骂得太重,只能把混蛋,神经病翻来覆去地骂,直到裴廷把他摔在床上。   顾宝眼皮都红了,他生气地瞪着裴廷:“你以为能关我一辈子吗?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离开你!”   裴廷动作一顿,很快便继续拧开扣子,他捉住了顾宝的手,把人困在自己身下:“你哪都去不了。”   他压低了声音,沉沉的,阴郁的,负面情绪浓烈地几乎要化作实体:“只能留在我身边。” 第76章   撕咬,踢踹,像头小兽。顾宝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如果他不愿意,谁都碰不了他。激烈的纠缠下,一声清晰的耳光声,将两人的动作都惊得停下了。   裴廷偏着头,他面部上的皮肤很快发红,逐渐肿胀。顾宝的掌心里火辣辣的,细微的疼痛从血管里钻入,一路走到他的心房。   他眼睛被这股疼逼得微微发红,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分明他才是打人的那个,而被打的裴廷,却表现得过于冷静了。   裴廷将脸转了过来,轻舔嘴角。他重新捉住了顾宝的手,垂眸看着那同样泛红的掌心,问:“不疼吗?”   那一瞬间,顾宝眼里的湿润凝成泪,终究是落了下来,连同他一起卸掉所有力道的身体一起,他倒在了床上。   身体进行着最亲密的接触,拥抱得过于紧,胸膛紧贴着胸膛,但无法知道彼此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顾宝的头发在枕头上散开,来回晃荡,他被抱起来,四肢无力,只能攀紧身前的裴廷。   摇晃的视野间,顾宝将脑袋轻轻凑到了裴廷肩窝处,他在剧烈的动作里,轻轻的,小心的,在裴廷被他打伤的脸颊处,落了一个吻。   连动作都那么的隐蔽,就怕被裴廷发现。   荒唐的是,这次的性=事,几乎是他们最激烈,也最契合的一场,身体默契十足,心却咫尺天涯。   完事后,顾宝推开了裴廷,无需对方照顾,自己进了浴室清理自己。   他在浴缸里坐了好一阵,没有哭。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哭的人,可在喜欢上裴廷哄,好像总是哭,   顾宝从浴室出来,无视了床上的裴廷,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关门的时候,他手指在锁头上犹豫了一会,到底没有把锁给拧上。   这些日子,顾宝想过了许多,一遍遍想要理清思绪,找到裴廷这么做的理由。   裴廷把他关起来理由,肯定是不想让他跑。   那他为什么会跑,除了行李箱可疑,裴廷出差回来第一时间看到行李箱,以为他要走,又收到他辞职的消息,还在包厢里听到他那些话,确定他要跑之外。   他第一个怀疑的是裴廷可能猜到,他知道订婚的事了。   毕竟他曾经说过,只要裴廷订婚,他一定会离开。   曾经他以为,裴廷这么要挟他,是因为不爱他了,现在想想,或许是爱的,所以就算自己要订婚了,还要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把他留下来。   裴廷并没有没收他手机,也没有断他的网。顾宝在家的时间里,浏览了不知道多少关于风宙集团和裴氏企业好事将近的新闻。   无风不起浪,何况裴廷没有要掩盖的意思,他时常与杨卿兰出入在人前,毫不避讳地包下餐厅与人共进晚餐,甚至在今天,他与杨卿兰进入本市知名的珠宝店,头条显示得极大,说他为杨卿兰挑选他们的订婚戒指。   顾宝在想,这真是一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因为他曾经不明白自己的心,当过裴廷的面订婚,所以裴廷现在也要还他一场订婚。   还不允许他离开,用父亲要挟,以限制人生自由的手段。   还有另一个怀疑的地方,就是那日裴廷再三询问他在哪,他跟王辉去了哪里。   顾宝一早就跟王辉通过风,他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事关范娇与裴廷,他交代过王辉,如果裴廷电话来问,一定要通知他。   王辉一口答应,兄弟帮兄弟蒙骗女友的手段,古往今来,大多相同。就算换作男友,也是一个套路。   他在微信上问王辉,那日有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裴廷是不是电话联系过他,有没问过他。   王辉都说没有,还说自己为了圆谎,特意带人去了趟叁口煮,留下订单消费记录,问他要不要,是不是裴廷发现什么了?   顾宝保存了消费记录的截图,又想到他和裴廷现在这个样子,要这些有什么用,他安抚王辉:“没什么,我就突然想起来,问一问。”   王辉说:“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你那天到底去干什么了,但是谈恋爱的人都敏感,你可千万别翻船了。”   顾宝心想,哪有船可以翻,裴廷甚至都把船给劈成两截,推到岸上爆晒了。   既然和王辉那没事,那就是裴廷这边的事了。   事情变得很焦灼,顾宝大抵能明白杨卿兰为什么不喜欢男的,还会和裴廷订婚,左右不过是政治联姻,强强联手,这种事情不少见,只是顾宝无法接受这种事发生在他男友身上。   他和裴廷谈的是恋爱,不是地下情,也不允许裴廷把这些变作地下情。   越想越恨,又不愿问,怕从裴廷嘴里听来自己不想听的话。   什么我有苦衷,我还爱你,你忍一忍,等我离婚了我们再在一起。   那顾宝肯定会后悔打裴廷的那记耳光不够狠。   将他留在这里的,不是裴廷的反锁。他有电话,一个预约就能叫来开锁师傅。同样不全是因为顾正,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他可以借,可以欠款,可以工作一辈子。   没有裴廷,他一样要面对这些事。   他留在这里,而是因为,那天晚上偷偷来他房间,为他上药,最后在他膝上落下一吻的裴廷。   顾宝都鄙夷自己,竟然会因为裴廷的一句话,说出了这个门,再不用回来,而让自己身陷囹圄,他纵容着裴廷对他做这些事,到底是因为不死心。   刚才和裴廷上床,还是因为不死心。   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在犯贱,知道不要再去看裴廷和杨卿兰的消息给自己一遍遍凌迟,就是忍不住,看完了吃不下饭,在饭桌上见裴廷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就恼得要炸开。   顾宝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的门又轻轻被人拧开。   于是赶紧闭眼,装睡,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裴廷。男人轻轻地靠近,扯掉顾宝的被子,分开他的双腿,给他上药。   顾宝猛地睁开眼,裴廷却没感觉到吃惊,而是直接将手指深入。   他抓紧了被子,红着脸呵斥:“滚开!我自己来!”   裴廷对他极差的脸色和语气视若无睹:“不上药会发烧。”   顾宝用脚踢他,却被抓住脚踝,直接拖过去,扛到了肩上,被迫形成了一个全面打开的姿势。   他只能用手肘撑着自己,自暴自弃道:“放心,在你没腻之前,我这身体还玩不坏。”   顾宝的话在贬低自己的同时,成功变作一把利刃,扎入裴廷的心。   他好像嫌伤害的力度不够大:“还是说你觉得现在可以再来一次?”说完,他往床上一躺:“那你来吧,我无所谓。”   “都说发烧的时候身体会更舒服,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许久的静默过后,裴廷收了手,把药放在了桌边:“记得看说明书。”   说完他把顾宝张开的腿合上,给他穿好衣服,盖上被子。   顾宝看着天花板,压抑着涌到喉间的苦涩:“不来吗?不来就算了。”   裴廷站在床头没走,顾宝本来想无视他,却没能忍住:“你还想干什么?”   他看向裴廷,却对上了那双眼,沉默寂静,悲伤无力的眼。   裴廷做什么要这么看着他,明明被关上的人是他,裴廷却看起来更像被关住的那个人。   顾宝抖着嗓子,命令自己不要心软,不要懦弱:“你……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裴廷语气很平,没有什么情绪:“我怎么看着你?”   顾宝:“你自己知道。”   好像他们之间,裴廷才是最受伤的那个人。   裴廷没有走,而是坐了下来,他开了床头的灯,光线并不明亮,落在裴廷的脸上,让他看起来不那么难过,甚至没多少温度。   一切只是淡淡的,裴廷说:“宝宝,我刚才看着你,在想一件事情。”   顾宝不想搭话,却没控制住:“什么?”   “我在想,我不爱你以后,你在我眼中会是个什么样子。”   顾宝瞬息抓紧了被子,几乎要被这句话逼出眼泪来。他说一百句狠话,都不如裴廷一句,简直将他的心揉得鲜血淋漓。   他疼得身体都在颤抖了,挣扎了许久,才能逼着自己发出点声音:“不爱就不爱吧,我不在乎。”   裴廷一直没看他,只是注视着顾宝的手,纤细白皙,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裴廷低声问:“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会不在乎?”   顾宝梗着脖子道:“你都这么对我了,我怎么可能还喜欢你。”   裴廷沉默了一阵:“不喜欢了吗?”   “嗯。”话语就像碎在喉间的刀,一个音节都让顾宝痛苦不已,充满违心。   裴廷关上了床头的灯,还是没走,他的身影在黑暗中,依旧充满了存在感,满满涨涨的,占据了顾宝的心,他的眼。   裴廷叹了口气,如同自言自语,又如对顾宝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顾宝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裴廷说:“有时候我觉得,我放你离开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但每一天醒过来,睁眼的那刻都觉得是不是今天,是明天。”   “顾宝,哪天我放你离开,那说明我也不爱你了。”   “到那时候,你就自由了。” 第77章   一阵急促的呼吸中,顾宝睁开了眼睛。心跳得很快,说明是个不太好的梦,那点残余的恐慌在梦境与现实的交接处,久久停留。   他睡眠质量很差,时醒时睡,起床往窗口看,天边刚露出一点紫灰色的光。   今天是他被关的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要出门的日子,他要去看汤玉美。   上一次见面,他和汤玉美说了要搬出去的事情。这个月里,他与汤玉美打过几通电话,为自己没有去医院的事情,找借口忽悠了过去。   他本来以为,他是绝对不可能出门,哪知裴廷主动提出要带他出门。   提这件事时,顾宝正在看电视,自从那夜做完后,裴廷跟他说了那番话后,他们两个就再无交流。   顾宝没有像之前那样破罐破摔,阴阳怪气,裴廷也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两个人冷了下来,就似一对共住在屋檐下,毫不相干的室友。   听到裴廷的提出,顾宝切换频道的手停了停,没有说话。   对于这个提议,顾宝想了许多,这是放他离开的意思吗?   顾宝揉了揉刺痛的眼角,打开了窗子。灰蓝的天空,让人心情压抑沉闷。   他没有收拾行李,说不清他可以离开这件事,让他觉得轻松还是难过。如果说昨晚理不清思绪,那么今天这种心情,就充分地表明了,他绝对称不上有多快活。   顾宝打开衣柜,看着那一排的衣服,没有选裴廷布置的,而是取出自己原有的穿上。   下楼,开冰箱,顾宝决定主动做一顿早饭。虽然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好聚好散,但顾宝不想自己和裴廷分开的最后时间里,他什么都没有做。   说来也可笑,曾经他给裴廷煮了一碗生姜可乐,裴廷喝得珍惜无比,他说不用这样,他以后可以再煮其他的给裴廷吃。   可事实上,他后来就再没下过厨,裴廷到底也只喝了那一碗姜丝可乐。   水烧开,面下锅,顾宝简单地下了两碗面条,给裴廷多了一颗蛋和几片火腿。看着那清汤寡水的面,并不丰盛,就好像他能给裴廷的东西,总是这么少得可怜。   楼梯传来脚步声,裴廷一边打着领带下楼,看见他在厨房还怔了怔,直到顾宝把面端出来,裴廷才说:“你不会以为我今天就放你走吧?”   顾宝端着面愣在那里,傻傻地啊了声,裴廷拉开椅子坐下:“今天只是单纯带你去见阿姨,如果让你失望了,很抱歉。”   两碗面放在桌上,裴廷把那碗明显丰盛些的留给顾宝,自己快速地把另一碗吃了下去。   顾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此时的心情,失望是没有的,倒不如说是松了口气。   但他肯定不会让裴廷看出来自己这种窝囊的心态,他故作镇定,看着碗里特意给裴廷煎的荷包蛋,犹豫了好久,想要不要夹给裴廷。   哪知他这个行为,倒给裴廷错误信息,裴廷看了他几眼:“失望的连面都吃不下了?”   “……”不至于,顾宝发现裴廷也蛮会脑补的。   裴廷:“吃不下也吃点吧。”说完裴廷起身,把已经只剩汤水的碗端走,放到洗碗池中。   顾宝那枚荷包蛋,到底没有送出去。   前往医院的车上,顾宝全程靠着窗看窗外的景色。实际上没什么好看的,他被关了一个月,也没有立刻就觉得外面的景色有多么值得观赏。   实际上他大半时间都通过窗户的倒影,在看裴廷。   人总是矛盾的,在家里时他不愿多看裴廷,已经出来了,才偷摸着看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心态。   裴廷瘦了些吗,侧脸的线条好像明显了点。裴廷什么时候会放他走,是订婚前还是订婚后?   他这么不配合,每次都让裴廷不快乐,裴廷不是自虐的人,为什么还要把他留在身边。   说不定很快就受不了,让他走了吧。   胡思乱想间,医院到了,裴廷带了花和果篮来探望汤玉美。汤玉美对裴廷很有好感,气色不错,看起来都不像病人了。   顾宝作为儿子,在旁边都没有什么发挥余地。他只能默默坐在旁边,给汤玉美剥橘子,总共才剥了两个,一个给汤玉美,一个递给裴廷。   裴廷诧异地瞧了他一眼,顾宝拧眉,刚想把橘子收回来,裴廷就把橘子接了过去,吃了一瓣。   汤玉美靠在病床头,老话重提:“小裴啊,你都二十六七了吧,找女朋友没?”   闻言,顾宝脸色紧张起来,裴廷挺自然答道:“不着急。”   汤玉美叹了口气:“我们宝宝,要不是因为这些事,宝宝和娇……”   “妈!”顾宝大声打断了汤玉美,在人酿成大错之前,他赶紧道:“行了,你别操心这些,我才二十三,裴哥都不急,我急什么?”   裴廷没有接这个话,汤玉美不想惹难得来趟的儿子闹别扭,只好另换了个话题,没再提这件事。   太阳不错,顾宝便同汤玉美到楼下散步。裴廷没有一起下去,而是留在病房里。   顾宝和汤玉美逛了一圈,回来后病房里已经没人了。   顾宝愣了愣,汤玉美说:“小裴那么忙,可能有事先回去了。”   他勉强点了点头,扶汤玉美上床后,这才从病房出来。   一出病房,他就匆匆跑到了护士柜台那里,问人有没有看到过裴廷。   裴廷这么高大英俊,护士小姐们都很有印象。说顾宝陪着汤玉美下楼没多久,那位先生就走了。   走了?顾宝听得心慌,不是说今天只是来带他看妈妈的,怎么突然就走了?他没有裴廷家的密码,要怎么回去?   顾宝在医院里转了几圈,又想着裴廷是不是去食堂了,还特意去了趟食堂。等找了一圈,他才确定,裴廷没留在医院里,裴廷走了。   裴廷骗他,不是说了今天只是带他来看汤玉美吗,怎么能……不要他了呢?   顾宝茫然无措地站在医院走廊上,就像一个走丢的孩子,害怕慌张,气急交加,肠子都搅作一团,有种失重的难受感。   不等顾宝更着急,裴廷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看见站在走廊上,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的顾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宝一见裴廷,心就定了,他别扭转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裴廷是去了一家不做外卖的药膳店,专门领一早就在店里定好的药膳。   他这么有心,汤玉美连连感慨,还说:“小裴啊,要是阿姨有女儿,肯定让她嫁给你。”   这话一出,裴廷还没什么,顾宝的脸先红了。虽然汤玉美没有女儿,但是儿子的用处也差不多,早给裴廷吃干抹净了。   顾宝偷眼去看裴廷的神色,却发现不自在又害羞的只有他而已。裴廷脸上的从容就像铁打的面具一样,轻易不会摘下,就仿佛他和顾宝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在裴廷的冷静下,顾宝那如沸腾粥锅的脑子,也一点点冷了下来,不再胡乱地冒泡泡。   回程的路上,顾宝没有像早上那样,贴门坐,而是以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靠着裴廷。中途他还睡着了,迷糊间他感觉自己靠在了裴廷的肩膀上。   其实那刻他就清醒了些,下一秒,裴廷的动作却让他僵硬住了。   裴廷把车里的抱枕放在了顾宝那边的车门,然后把顾宝轻轻从自己肩膀上扶起。推到那柔软的抱枕上。   柔软的抱枕,比男人结实的肩膀不知道好睡多少,可偏偏顾宝却再也没有睡着,而是硬挺着装睡完全程。   直到车子停下,顾宝才作出初醒的模样,伸了个懒腰,自动随在裴廷身后回家。   一路上,顾宝颇为魂不守舍,直到晚上沐浴后,顾宝从浴室出来,穿着宽大的短袖和内裤,走到了裴廷的房门口,主动敲门。   裴廷说了声进来,顾宝推门而入,带着浑身洗澡蒸出来的粉意,沉默地站在裴廷面前。   裴廷从电脑后抬头,摘下了眼镜,揉了揉鼻梁骨,温声道:“怎么了?”   顾宝垂眸,看着自己光裸的脚趾头:“今天谢谢你。”   裴廷:“不客气。”   顾宝没说话,也没走。   裴廷说:“还有什么事吗?”   顾宝很慢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出了房门。回到卧室前,他去浴室看了眼自己,湿润的发,粉色的颊,光裸的腿暴露在空气中,一览无遗。   但是裴廷没有让他留下来,更没有往他身上多扫几眼。好像他顾宝,还不如那几份文件好看。   忽然之间,那晚的话又浮现在顾宝的脑海里。   裴廷说,放他离开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每天醒来,都觉得是那天。   原来裴廷的意思是,在一天天收回对他的爱,逐渐的,他在裴廷心中,就变得什么也不是。   他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路人,不是裴廷当年喜欢过的男生,不是让裴廷爱了五年的人,他会彻底的被裴廷放开了。   原来裴廷说的是真的,不是口是心非,不是一时气话,更不是故意刺激顾宝,要气他。   而是……单纯的,裴廷不再继续喜欢他了。 第78章   那种感觉就像身处深海,氧气越来越少,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一场缓期死刑,你却不知道哪一天是真正的刑期。   顾宝明白,那一天快到了。从裴廷不愿给予他肩膀,不再将视线落于他身上,甚至对他的身体,也渐渐消失了兴趣。   他清晰地感受着裴廷把爱收回去,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神经质地不断刷新着网络,把上面每一篇关于裴廷的消息都看了个遍,也不敢去问就在旁边房间的当事人。   顾宝被困住了,每一日他都睡不好,吃不下,他数次想要冲到裴廷房间,抓住裴廷质问到底为什么这么对他,每一次都在门口刹住,挫败离去。   他的日渐消瘦同样让裴廷心情不是很好,在顾宝又一次只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后,裴廷皱眉道:“坐下,把饭吃完。”   “我吃饱了。”说完顾宝从餐桌离开,来到沙发坐下,打开电视机。   裴廷深吸一口气:“顾宝,过来,别让我生气。”   顾宝膝盖蜷着,脸颊挨在上面,他歪着脑袋看裴廷,用认真求答的语气问:“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吃得下,吃不下,瘦了胖了,对你来说有区别吗?”顾宝甚至笑了:“反正你现在连爱都不想跟我做了,我的身材不会影响到你的手感吧。”   裴廷面无表情道:“把饭吃完。”   顾宝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无趣地转回头,抱着膝盖继续看电视。   裴廷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出难听的声音,顾宝身体一颤,却在裴廷走到自己身前时,仰起头:“让我吃饭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裴廷用一种了然的目光看着他:“什么条件,带你出去散心,或者想见你爸?还是说你想去见什么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的顾宝,看那消瘦后更加小巧的下巴,没什么血色的唇,漂亮的眼睛,因为他的每一句话而颤抖的眼睫。   顾宝的梨涡,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他听见顾宝说:“都不是。”   裴廷疲惫地闭眼,他甚至想,顾宝说你放我走,他真的会想放手。   强行把人留下来,彼此折磨,除了让自己更痛苦,没有任何意义。   顾宝声音有点哑,些许颤:“裴廷,你抱我一下。”   裴廷睁开了眼,顾宝抬着头,执拗地看着裴廷,他说的坦然,没有一丝虚伪,他真的只是想裴廷抱他一下。   顾宝伸开了手,期待地望着裴廷,好像他真的很缺裴廷这一个抱,他也真的很喜欢裴廷。他们之间不是囚禁,而是一场情侣之间的闹脾气,只需要一个拥抱,就能化解所有。   顾宝等了很久,裴廷一直都没弯腰抱他,而是用一种错综复杂的目光打量他,然后裴廷转身离开了。   他的肩膀很酸,眼睛也酸,顾宝深吸了口气,放下了手,既然等不来拥抱,一直举着做什么,太傻了。   当晚五嫂就过来了,顾宝不清楚五嫂知不知道他和裴廷的事,顾宝更不可能乱说什么,只是难得见到别的人,顾宝脸上多少出现了点笑容。   五嫂从前同他很熟,对他很亲切,看见他还心疼地说:“瘦了好多啊。”   顾宝皱鼻子笑了笑:“瘦了更有男人味。”   厨房里,五嫂一边揉着面粉,一边跟他闲聊:“小少爷好久没回老宅吃饭了,他从前最爱我这手小汤圆。”   顾宝好奇地问:“醪糟小汤圆?”   五嫂:“对啊,他不喜欢吃甜的,但很喜欢这个。”   顾宝:“也教教我好不好,我还没做过这种呢。”   五嫂眉开眼笑:“当然可以,你去套个围裙,再洗个手就行。”   等裴廷下来的时候,厨房里一阵欢声笑语,裴廷望过去,却见顾宝消失许久的梨涡,重新浮现在脸上,上面沾着抹面粉,他笑着问:“真的吗?就因为没考好?”   五嫂说:“可不是吗,哭了好久,还是被小汤圆哄好的。”   顾宝再次笑出声,裴廷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走过去,敲了敲岛台。   两个背对着裴廷的人,纷纷回头,五嫂还笑着,顾宝脸上的笑却消失了,仿佛他是个不速之客,破坏了顾宝难得的快乐。   裴廷说:“五嫂,我要出门,不用做我的饭。”   五嫂啊了声,皱眉道:“可是宝……”顾宝扯了扯五嫂的裙子:“没事,我们两个吃也可以。”   裴廷看见了他的小动作,没说什么,径直走到玄关,穿上外套出门。   等裴廷走后,五嫂才说:“咱们忙了大半天,白忙活了。”   顾宝扫了眼岛台上捏得一颗颗可爱的小汤圆:“没事,等他晚上回来吃也可以。”   最后醪糟小汤圆剩了一大碗,被顾宝用保鲜膜贴好了,放进冰箱里,他在冰箱上留了个便利贴。   他希望裴廷能看见,能尝一尝这碗小汤圆。   又不那么希望裴廷知道是他做的,所以只写上一句,冰箱里有五嫂留给你的夜宵。   然而那个晚上,裴廷很晚才回来,之后五嫂每日都会来,做好饭陪了顾宝吃完后,才会离开。   五嫂替代了裴廷的位置,裴廷再没留下来陪顾宝吃过饭,要么不回家,要么很晚才回来。   那碗醪糟小汤圆一直放到不能吃了,才被五嫂从冰箱里拿出来,跟顾宝说:“宝宝,这都坏了啊,倒了吧。”   顾宝怔了怔,打开保鲜膜,确实坏了,即使特意去冷藏,也无法阻止它逐渐变坏。顾宝亲手倒了那碗小汤圆,洗干净碗。   洗了碗后,顾宝感觉到胃部一阵犯酸水,难受得他捂住那处,跟五嫂说:“五嫂,我上楼睡会,晚饭可以不用煮我的。”   五嫂惊讶道:“这怎么行,我就是过来给你煮饭的,你都不吃,那谁来吃啊。”   哪怕早就猜到了,顾宝此时还是有点难受:“裴廷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是你的小少爷,你做的饭可以留给他吃。”   五嫂尴尬道:“但是……”   顾宝打断她:“但是他现在都不回来吃饭了是吗?”   他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何必呢……”   如果这个家因为有他,裴廷都有家回不得,那他走就是了。既然他是洪水猛兽,为什么还要强留他下来。   顾宝按着胃上楼,吃下止痛药后,他准备睡一觉。胃部的钝痛逐渐被止疼药缓解,顾宝知道这是情绪引起的胃病,从他家破产后,他就患上了,自那以后,只要情绪十分糟糕,这个病就会跳出来折磨他。   昏昏沉沉不知道多久,手机震了起来。顾宝挣扎着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方灵。   他与方灵不熟,方灵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他?   接通电话后,方灵声音有点急促:“顾宝,你和裴廷还在一起吗?”   顾宝被她问得一懵,但还是谨慎道:“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方灵声音隐隐透着一股疯狂:“他们后天就要订婚了,你知道吗?”   止痛药好像没有起效,疼痛几乎要将顾宝撕成两半,让他自我保护性地蜷了起来,身体不停地颤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久久没听到顾宝的回话,方灵带着哭腔说:“你做点什么啊!你不是和裴廷在一起吗!你都不在乎吗?!”   她许久没等到顾宝的回答,只抽泣道:“你不做,我做!”   顾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方灵挂了他的电话,顾宝疼得手机都握不稳了,他出了许多汗,手机从被子里滑落,摔在地上。   他大脑一片混沌,期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昏了过去,他看到了许多断断续续的画面,裴廷和人订婚,他把戒指戴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上。   那大概是个梦,噩梦。   顾宝想过去,却被一层无形的东西挡住了,他在梦里一直喊着,喊了什么,他自己都听不见。   等再次睁眼,面前却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他来到了医院。   裴廷坐在旁边,脸色很差。顾宝把视线移到裴廷脸上,梦里的画面,睡前那通电话,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顾宝虚弱地问:“我怎么了?”   裴廷:“胃出血引起的严重贫血。”   顾宝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哦。”   裴廷好像忍无可忍:“你不舒服为什么不跟五嫂说,或者打个电话!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及时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顾宝平静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仿佛听着无关紧要的事情。看着他这个样子,裴廷再也说不出话来。   医生说,这种情况,大多是因为过于劳累,或者情绪紧张引起的。顾宝被他关起来后,除了在家待着,根本没有劳累的机会。   那是因为什么,原因很明显,就是因为在他身边待着。   顾宝挣扎地坐起身,裴廷下意识伸手扶他,他碰到顾宝的手,冰得不像话,没有丝毫血色。   顾宝有气无力道:“我手机呢?”   裴廷:“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要手机做什么!”   顾宝嘴唇动了动,他目光落在裴廷脸上后,他的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似自言自语,又像自嘲:“对啊,我都这个样子了,要手机做什么。”   他该感谢方灵,希望方灵所做的事情,能毁掉这场订婚,如果毁不掉,他不介意再火上浇把油。   裴廷想离开他去订婚,下辈子吧! 第79章   五嫂带着药膳来了,她对于饮食养身方面很有一手。可是这些时日给顾宝做饭,非但没把人养胖,顾宝还因胃病入院,实在让五嫂挫败。   更何况昨晚她都没发现顾宝的不对劲,直到裴廷回来,她说顾宝没有吃饭,在楼上睡觉。   本来见小少爷沉下脸色,五嫂还担心裴廷说些不好听的话,于是跟在人身后,句句解释:“宝宝应该只是累了,你也别跟他急。”   裴廷上楼后开灯,看见卧在被子里面无血色的顾宝,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无人应答。   他上前把没有丝毫回应的顾宝从被窝中抱起,感觉到顾宝的手绵软地至他身上滑落,这才神色大变。   五嫂从来没见小少爷这么慌过,害怕惶恐,方寸大乱。其实五嫂隐约有意识到不对劲,也明白了她来之前老爷为什么让她盯着小少爷。   五嫂在裴家做了这么久,看着裴廷长大,也见过裴廷交往的女孩。   她从没想过,顾宝这孩子和小少爷之间会有其他的关系。可她是女人,心思敏感细腻,她看得出来少爷的眼神,那不是看着朋友的普通眼神。   哪怕是从前少爷的女朋友,五嫂都没看过裴廷这个样子。   五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两个都是好孩子,更何况小少爷不是喜欢女人的吗,这叫什么事呢。   她把病床上的小餐桌打开,药膳打开放好,顾宝虚弱地对五嫂说:“对不起,早知道就听你的话,把饭吃了。”   五嫂心疼地说:“还疼不疼了,你可吓死我们了。”   顾宝笑了笑,不是很在乎的模样,没心没肺极了:“不疼,不是什么太大的事,老毛病了。”   “年轻人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老了就会后悔了。”五嫂絮絮叨叨,用公筷给顾宝夹了几筷子的菜。   顾宝安静地吃饭,全程没对裴廷为什么不出现在病房里提出什么疑问。五嫂走后,顾宝还躺下来看了会电视,这才闭眼休息。   裴廷是深夜过来的,分明早就过了探病时间。顾宝睁开眼,空气中氤氲着浅淡的酒味。   他睁开眼,裴廷凑得离他有些近,手撑在床旁,仔细看他。顾宝也在看裴廷,穿着正式的西装,模样英俊,只领口揭开几颗扣子,看起来是从重要场合过来的。   不知是不是与杨卿兰一起,两家人吃的饭。   应该是了,顾宝订婚过,也熟悉流程。裴廷见他醒了,正想起身远离。没想到身下的顾宝竟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咬住他的下唇。   顾宝手背还扎着针,裴廷根本不敢乱动,只能任由剧痛下,血的味道蔓延开来。   这根本不是吻,而是泄愤的撕咬。很快顾宝就没了体力,倒在病床上大口喘气。   他的唇色因为血而浓烈了许多,他狠狠地看着裴廷,沙哑着声音说:“有时候,我真恨你。”   恨这个字,太过极致,而接受这些情绪的裴廷,只是缓缓直起腰,拇指擦过自己的下唇,他看了眼指腹上的鲜血,没有说话。   顾宝闭上眼睛,忽然开口:“明天留在这里陪我。”   裴廷说:“明天我有事。”   顾宝伸手抓住了裴廷的袖子,睁开红透的眼,他鼻子酸极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裴廷嘴唇微动,正想说话,手机却震动起来。裴廷拿出手机一看,是杨卿兰的来电,顾宝也看见了。   下意识的,他抓住了裴廷的衣服,就像紧紧握住一段他怎么挣扎都留不住的感情。   顾宝哑声道:“不许走!别接!”   裴廷握着手机,振作声一下比一下急促,顾宝颤着声道:“哥,别接她电话!”   最终,裴廷还是推开了顾宝的手,起身离开了病房。顾宝无力地倒在了病床上,他双手捂住了脸颊许久,猛地坐起身,用力扯开了手背上的针,不顾手背上的血迹,他带上五嫂给他拿过来的手机。   顾宝打开病房门,不远处的裴廷正背对着他打电话,顾宝深深地看了那背影一眼,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他脚步不快,胃部还隐隐做痛。   他才走到医院楼下的花园,就看见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裴廷的来电。他按了拒接,加快步伐,在医院门口拦上了一辆出租车。   刚关上车门,车窗就被裴廷重重捶了下,吓得司机骂了句脏话。顾宝也没想到裴廷追来的这么快,   隔着车窗,他听见裴廷怒吼:“顾宝!回来!”   顾宝强迫自己转过头,对司机说:“开车。”   话音刚落,门锁就被司机打开了,裴廷开门,把顾宝拖了下去。司机根本不想接这单,怕惹上麻烦。   裴廷强硬地捉住顾宝,怒道:“你去哪?拖着这样的身体,还想去哪?!”   顾宝挣扎着,用力甩开裴廷:“和你没关系!放开我!”   裴廷眼睛渐渐红了:“我说过,你走了我们就结束了!”   “我们早就结束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明天想干什么吗?你怎么这么厚颜无耻!”顾宝声音都喊哑了,他破罐破摔,把自己所有的不满都喊出来。   “你是不是要订婚!你都他妈要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你还好意思关着我!你凭什么!”顾宝恨不得甩裴廷一耳光。   裴廷死死掐着他的手腕:“你留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你爸吗?我和别的女人订婚,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乎吗?”   顾宝不敢置信地瞪着裴廷,是他疯了还是裴廷疯了,裴廷竟然说订婚和他没关系?   裴廷冷笑道:“还是说你要用这个理由离开我,好回到范娇身边?”   顾宝气得几乎要喘不过气:“跟范娇有什么关系!我和范娇订婚,那是我们两厢情愿,我他妈那时没和你在一起!你呢!给我滚开!”   “顾宝!你和范娇两厢情愿!”裴廷掐着他的力道很大,声音却弱了下去:“那我呢……你在乎我吗?”   顾宝想到裴廷这么光明正大的订婚,现在还说这种话,不过是觉得他顾宝贱啊,怎么都不会离开,才这么糟践他。   顾宝也觉得自己贱:“这段时间,都是你威胁我,你关着我,我们早就结束了。你说得对,你和谁结婚都和我没关系!我就是为了我爸才忍了这么久,怎么样裴先生,你满意了吗!”   裴廷一直看着顾宝,顾宝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他们沉默了很久,直到彼此激烈的呼吸声渐渐消了下去。   顾宝的手被松开了,裴廷步步后退,哑声道:“满意,太满意了。”   月亮被云罩住了,坏掉的街灯没有丝毫光线,深更半夜,他们吵闹了许久,只换来了周身疲惫,支离破碎。   他们都面无全非,几乎憎恨彼此。   言语化作刀,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顾宝。”他听见了裴廷喊他的名字,充满怠倦,无力,裴廷大概自己也没想到,他说出这句话时,竟然什么情绪都没有:“我们分手吧。”   顾宝想大笑,想骂裴廷,想说在你选择跟女人订婚时,我们就算分手了。   你以为我爱你吗?分手就分手!   他想用最狠的话,表达出自己的洒脱和自在,想挽回一丝当下的尊严和面子。   可他说不出来,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管是违心的还是要面子的话,都没有任何能够组织语言,说出口的力气。   在听到分手的那刻,风好像停了,世界寂静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裴廷转身,步入黑暗的街角,顾宝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让他渐渐看不见裴廷的身影。   就像很多年前,裴廷离开他。   那时候,他还抱着汤玉美,他还有个家让他躲着哭。   可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只能步伐无力地往前迈了几步,一声低哑又微弱的不要,吐了出来,散在了空气中。   顾宝抹着泪,胃部再次剧烈疼痛起来,他捂着胃,一步步蹒跚地追着裴廷,裴廷却已经早已走到了街的尽头,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子离开了,而顾宝没有追上。   他跟着车的方向徒劳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胃的痛楚已经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顾宝按着肚子,缓缓地蹲了下来:“不要……不要订婚。”   “哥,不要……分手。”   他捂住了脸,眼泪不断地涌了出来:“我在乎!我在乎!裴、裴廷!不要分手。”   顾宝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自言自语着对方不再会听见的话。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顾宝却没想过会这么快。   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先被丢弃的那个人。他以为裴廷即使是订婚,也会强行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裴廷做了这么多过份的事情,说了那么多爱他的话,不是说除了裴廷身边,他哪也去不了吗?为什么现在把他丢在身后?为什么会先说分手?   他拿出手机,给裴廷打电话。可是打不通,每一次都被拒接,明天裴廷就要订婚了,裴廷的未来不会再有他。   顾宝没想到,这一次,裴廷是真的不要他了。 第80章   裴廷的分手堪称雷厉风行,电话不接,微信拉黑,顾宝不过迟了一会,就被彻底抛下。   他固执地不断拨打裴廷电话,直到手机没电,才勉强找回理智,先回医院。   顾宝拔针时过于粗暴,导致手背血止不住,将病号服染得斑驳,还吓坏值夜班的护士,以为他在外遇到什么危险。   顾宝失魂落魄地说没事,病服他也会赔,他现在需要出院。   在医院借来充电宝,顾宝吃下止痛药,换上常服,顾打车回到他和裴廷的那个家。   他按了无数遍门铃,门下也无灯光,顾宝摸不清裴廷是真的不在还是故意装不在,他敲门喊话,直到隔壁邻居不堪其扰,电话投诉,保安上来问话。   顾宝窘迫极了,小声急促地道歉:“我原来就住在这里,不是故意扰民。”   保安怀疑地看着他:“这不是密码锁吗,你不知道密码?”   顾宝:“前阵子改了,所以不知道。”   保安:“那你给你朋友打电话。”   顾宝难堪道:“他不接我电话。”   保安愈发疑惑,看顾宝的眼神很不友善,他掏出手机,问顾宝要了裴廷的电话号码,拨通。   那边很快接起,顾宝伸手想抢保安的电话,却被保安粗暴搡开:“你干什么!”   顾宝狼狈道:“你让我和他说句话吧!”   保安威胁地瞪视顾宝:“你老实点!”   保安握着手机,警惕地注视着顾宝,三言两语交代了目前的状况,电话那边说了什么,顾宝没听见,他只渴望地看着保安的手机,希望保安和裴廷聊完,再把手机给他。   然而期望落空,保安嗯嗯两声,之后便利落地挂了电话,对顾宝说:“你别按门铃了,他不在家,一会就回来,你在这等着。”   得知裴廷还会回来,顾宝松了口气,送走保安后,顾宝站在原处,始终没明白他和裴廷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吵架时图痛快,脑子冷静下来,无尽的后悔便涌了上来。   裴廷和杨卿兰的婚礼一看就有隐情,不是出于真心相爱,即使他无法接受这个行为,也应该好好听裴廷说。   更何况裴廷那时扯到范娇,对于自己的过去,顾宝无法改变,只能让裴廷接受。可这种接受,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裴廷喜欢上他的时候,他和范娇已经在一起了,这注定让范娇成为裴廷心头的一根刺。   而裴廷为什么会觉得他留下来只是因为顾正,这难道不是因为他没有给足安全感吗?   难道顾宝能够理直气壮地说,接受裴廷的过程中,没有丝毫是因为裴廷给予的帮助吗,他不能。   哪怕他想和缓与裴廷的关系,但他不知道裴廷在想什么,又怎么去和缓。   裴廷在意范娇,在意他和他在一起的契机,在意他在包厢里那些口是心非的话。   难道顾宝就不在意吗,他都快被裴廷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态度大变的囚禁给折磨疯了。   这段感情里,他们都没法说自己到底做对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   只是顾宝觉得,不能够这么结束。这么结束的话,那这些时日痛苦的忍耐,又算什么?   等待的时间是那样漫长,电梯每次的动静,都让顾宝心被提起,期盼又害怕地望向那处。   期盼裴廷的出现,害怕裴廷的冷漠,而这些情绪都在他看清电梯里步出的那人相貌后,尽数沉了下去,不断地坠落,失望透顶。   周玖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脸上并没有大半夜被裴廷使唤过来的恼意:“好久不见了,顾宝。”   顾宝蹲了很久,这突然站起,他腿上麻了一片,忍着难受,他看向周玖身后的电梯,没人,只出来了周玖一个。   周玖伸手输入密码,却有意识地挡着顾宝,没让他看见。   直到把门打开后,周玖这才回头:“裴廷让我过来帮你收拾东西,或者说你想在这睡一觉也行,明天再走?”   顾宝站在原地没动:“裴廷呢?”   周玖脸上的笑意散了:“他不是已经跟你分手了吗?”   裴廷找的侦探,是周玖帮忙寻的人。周玖和裴廷多年好友,多少也知道裴廷在顾宝身上栽得跟头,还一栽就是好多年。   他对顾宝是全无好感,裴廷眼光也差,喜欢直男就算了,还喜欢上一个跟前未婚妻藕断丝连的直男,甚至拖到现在才分手。   周玖是裴廷的朋友,出于礼貌,不会对顾宝恶言相向,可这不代表他对顾宝能一直有耐心。   顾宝听到他的话,脸上浮现被刺痛的神色,却依然问:“我有话想和他说。”   周玖:“不好意思,我想他应该没有话要对你说。”   “既然已经分手了,就不要纠缠了,给彼此留点体面不好吗?”周玖冷淡道。   顾宝深深吸了口气:“这是我和他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周玖耸耸肩,打算越过顾宝离开,他手腕却被顾宝握住了,力道不算大,周玖却没用力甩开。   毕竟他来之前,裴廷还跟他说,顾宝现在身体不好,开了门就走,别说太多。   只是周玖心里有气,忍不住阴阳了两句,现在看顾宝一副摇摇欲坠,病怏怏的样子,他也没办法把人搡开:“你抓着我干什么?”   顾宝白着脸道:“裴廷明天在哪订婚?”   周玖的脸色有点奇怪,似吃惊又欲言又止,最后说的却是:“和你没关系吧。”   由是这句没关系,人人都觉得裴廷订婚都和他没关系,那他和裴廷这些日子又算什么?   顾宝硬撑着一口气:“裴廷说的分手,我还没同意呢。他不能丢下我去和别的女人订婚。”   听到这里,周玖火气一下就涌了上来,用力甩开顾宝的手。   顾宝身体摇晃两下,手背打在了门上,发出一声骨节碰撞在硬物上的声音,听起来很疼。   周玖抱起手,上下扫视着顾宝:“裴廷这个傻子被你骗得团团转,那是他心甘情愿,我也不好说什么,但做人不能这么厚颜无耻吧?”   顾宝忍着疼,这是裴廷的朋友,是他能见到裴廷的唯一机会,哪怕现在被人出言讽刺,他也只能按耐下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玖冷声道:“还装呢,你是不是觉得你瞒得很好啊?脚踏两条船,一边和前女友勾搭上,一边又吊着裴廷,这腿劈得可真够跨界的,男女都不耽误啊!”   顾宝茫然地看着周玖,他好似根本听不懂周玖在说什么,这模样,要不是周玖知道相关内情,他都该信了呢。   周玖嘲讽道:“快别装了,你和你前女友那点破事,你以为裴廷不知道啊?”   顾宝愣了很久,终于明白过来,他眼睛一点点睁大,染上了无尽的惶恐,他望着周玖:“范娇……”   周玖气不过:“是啊,范娇,你很行啊,跟裴廷在一起也不耽误你搞大前女友的肚子,要我说你也是人才,裴廷他是被你下蛊了吗,现在才跟你分手。”   “不是这样的!”顾宝急声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和范娇……”   他话还没说完,周玖就不耐烦地举起一只手:“打住,别拉着我解释,我不想听。说到底与我无关,更何况裴廷现在都已经跟你分手了,你聪明点就好聚好散吧。”   说完他转身要走,却被顾宝抓住了胳膊,顾宝急声道:“我要见裴廷,我能解释,范娇和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不接我电话,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耐心尽失的周玖用力推开。   周玖最烦人纠缠,顾宝一而再再而三地抓着他,已经够犯他忌讳。   他力气重,顾宝身体撞上门,门顺势关上,顾宝余光瞧见里,竟然伸手去挡,一声钝响下,周玖看着都牙疼:“我靠,你他妈没病啊,你拿手挡什么?苦情戏吗,我和你说,你跟我演这套没用!”   顾宝忍着剧痛,扶着那险些关上的门,颤着声道:“我没密码,关上就进不去了。”   周玖哑然,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宝不负刚才的气势,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说:“算我求你了,你让裴廷见我一面吧,我和范娇真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我能够解释,我不要分手。”   周玖后退几步,头都大了:“你死心吧,裴廷不会回来。”   顾宝执拗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周玖脸色难看地甩下一句:“随便你!真是疯子!”说完他便急急地进了电梯,根本不想多留在此处。   顾宝看着周玖离开,浑身力气一下就散了,几乎是眼前一黑,他踉跄后退,一屁股摔在了玄关处,手掌热辣肿胀,却不是最痛的地方。   裴廷知道他撒谎了,知道他见范娇的事,知道范娇怀孕,就想一根终于梳理开的线,一切异样都有迹可循,他想起了整件事的开端,他与范娇重逢的那次,裴廷那通电话。   那晚几乎是宣泄般的欲望,在婴儿用品店的异样,囚禁前问他去哪的质问。   裴廷知道他在骗他,甚至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知道他陪着范娇去产检,甚至以为他和范娇有了孩子。   而他又做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和范娇两厢情愿,他是为了爸爸才留在裴廷身边!   顾宝扯住了领口的衣服,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在他明白他到底对裴廷做了什么以后。   他也终于明白了,裴廷到底有多死心,才会说出分手的话。   而在多少误会的情况下,却还是强行留他下来。那些他曾经以为绝情的话语,不可理喻的做法,却是裴廷对他最后的挽留。   裴廷是个什么样的心情,顾宝心疼得快死了,也后悔得要疯了。   顾宝泣不成声,颤抖着用手机再次拨通了裴廷的号码,那个无法接通的电话,他抽噎着,喃喃自语,哑声哭道:“不是这样的,我错、错了,哥!我错了,不是这样的!哥……我爱你啊!” 第81章   顾宝是被开门的声音惊醒的,他从床上坐起,身体本能前倾,一副马上就要扑到来人身上的模样。   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衣服滑落,是裴廷的外套。   他昨夜在裴廷的床上,抱着人的衣服等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去,又或者说昏过去了。   顾宝的状态并不好,身上热得厉害,左手已经彻底肿了,紫黑的淤青散在手背上,触目惊心。   门口的人是五嫂,五嫂对于他在裴廷房间这件事,没有很惊讶,反而用一种犹豫为难的神情看着顾宝,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顾宝舔了舔干燥的唇,从床上起身,就感觉到一阵眩晕,等缓过劲来,他已经坐在床上。   五嫂则来到他面前,忧心地摸他的额:“你还在发烧,不应该这么早出院。”   顾宝摇了摇头:“没事。”他看了眼时间:“五嫂,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五嫂叹了口气:“少爷叫我过来的。”她看着顾宝浮现希翼的眼,不忍地把话说了下去:“过来帮你收拾东西。”   顾宝的眼睛像盏灯,不是清脆的关上,而像烧焦了般,点点暗了下去。   五嫂:“行李箱我给你拿过来了。”   顾宝忽然伸手抓住了五嫂的手,恳求道:“五嫂,哥今天是不是要订婚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订婚?”   五嫂被他这个行为吓了一跳,又听他提到订婚:“唉,这件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其实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顾宝:“你只用给我个地址就行,你是不是担心我闹事,我不会的,我就只是想跟哥说几句话!”   五嫂:“不是我不想给地址,是这个订婚已经被取消了。”   “什么?”顾宝愕然道:“什么时候取消的……?”   五嫂:“本来请帖都发出去了,取消得很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宝急声道:“那哥现在在哪?”   五嫂:“我不知道啊,少爷没回老宅,也不在这里,他都是电话联系我,叫我过来帮你搬家。”   顾宝失望地垂下手,沉默了一阵,他说:“我不走。”   五嫂没想到顾宝竟然这么难劝:“顾宝,还是走吧,你想住这里也不行啊。”   “怎么不行,你告诉哥,我就住这,他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在这等着。”顾宝执拗道。   五嫂:“你怎么就不懂呢,少爷不会再回来这个屋子了,我今天不止过来帮你搬家,还要把少爷的东西都收拾出去。这房子要卖出去了,你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啊。”   顾宝眼前一黑,裴廷竟然打算连房子都卖了,做得这么绝,干干净净斩断了所有顾宝有可能纠缠他的机会。   他气苦得几乎要哭出来,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这样了,更恨最开始撒谎隐瞒的自己。   五嫂见他始终没动,到底没勉强她,而是退了出去,帮裴廷收拾东西。   顾宝想闹吗,他想,他恨不得赖在这里,逼这房子卖不出去,逼裴廷现身见他。他有很多想问,很多事想说清楚。   可是他知道这样做没有用,还很丑陋,撒泼不成熟,哭闹太荒唐。   顾宝在房间里难受了许久,终于还是振作起来,从房间走出。设身处地去为裴廷想,说出分手的时候,肯定已经下定决心。   现在不想见他,很正常。裴廷不可能躲他一辈子,总有见面的机会不是吗?   顾宝安慰着自己,却还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忍不住垂泪。这不是他想象中离开裴廷家的模样,不过短短时间里,什么都变了。   他东西不多,很快就装好了一个行李箱,他去帮五嫂忙,却见五嫂拿着一把钥匙,打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那门裴廷从来没开过,对他的说法是储物间,平日都是反锁。   今天被五嫂打开了,开灯后,他看见五嫂表现出明显被吓到的表情。   一股直觉让顾宝快步走了过去,五嫂听到脚步声,下意识要把门关上:“顾宝,你先别过来。”   她的阻止没有用,顾宝还是把门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卧室,当年裴廷租在他大学附近时,专门为顾宝准备的房间。   小书桌,狗狗木雕,毯子,书本和圆珠笔,还有那一张张挂在墙上的照片。   数量不多,只有五张。   顾宝却一眼认出了这些照片的拍摄时间,从他大学,到他出国,他的发型变了几次。有卷发有直发,期间还有染色。   一张雪景照,是他在国外留学时,第一次见到雪,带着毛茸茸的帽子和手套,抓着雪和其他人玩。   拍的人小心翼翼,看起来像是远远拍摄,打印出来放大,所以像素失真,顾宝的脸都有几分模糊。   顾宝愣愣站在门口,五嫂无奈地说:“都让你别过来了。”   他小声地说:“哥让你收拾这个屋子是吗……”裴廷要拿这些东西怎么办,裴廷不可能放下他吧,如果能放下,当年他订婚都没法放开,现在又怎么能轻易分手?   顾宝心头涌上些许热意,他期盼地望向五嫂:“哥是不是让你把这屋子的东西收拾回去,别让我知道!”   肯定是了!不然五嫂为什么不让他过来,是裴廷叫的吗?   他越想越激动,却在看到五嫂的表情时,浑身一冷。   五嫂移开了视线,好似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顾宝艰难地问:“不、不是吗?”   五嫂摇了摇头:“都叫你别过来了。”   “少爷让我把这个屋子的东西……都处理掉。”五嫂还是实话实说,哪怕再不忍,但她想少爷的态度已经做得这样明显,就算觉得顾宝可怜,她还是得让顾宝认清事实。   一片死寂后,顾宝仿佛傻住了,更没法理解五嫂的话,他怔怔地看着五嫂,那双眼就像一片碎掉的湖,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酸。   他局促地转过头,走进那个房间里,没让五嫂看见他哭。   顾宝伸手把相框取了下来,背对着五嫂:“他不要了是吗?”   这话五嫂没有回答,他们都知道裴廷的处理是什么意思。   顾宝轻轻地在房间里移动着,每个动作都很小心,他珍惜着这些东西和背后曾经的情谊,明明知道已经于事无补,没有意义。   他甚至找到了一封他在时光胶囊活动中,埋在地下的信。裴廷这个小偷,拿走了他的信,又藏进了这个房间。   信被数次打开,充满了摩挲的痕迹。   顾宝的信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只是对未来的自己满抱着希望。   原来分离的几年里,裴廷都有偷偷来看过他,只是他不知道。   他现在知道了,好像又太晚,因为这些东西,裴廷都不要了,包括他。   顾宝一件件收拾,五嫂做了个纸箱,拿到这个房间给他装,对他说:“你要是想带走的话,就拿走吧,少爷那里,我去说。”   顾宝点了点头,他现在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光是移动身体,都感觉到汹涌的疲惫。就像心脏被沉沉地压着,连跳动都如此费力。   五嫂还拿了个药包过来,对顾宝说:“我看你手太严重了,先上会药吧。”   药包是裴廷曾经用在顾宝膝盖上的,那时裴廷还会给予伤处一个亲吻。   他却装睡,躲了过去。那些不被珍惜都曾经,都在脑海里清晰浮现,寸寸凌迟着顾宝,原来这就是后悔的滋味。   顾宝安静地让五嫂把自己的手拉了过去,上药处理后,五嫂说:“就别折腾这手了,不痛吗?”   “其实没有感觉。”顾宝说。五嫂看着那片淤青都觉得痛:“怎么会没有感觉,这么严重。”   顾宝其实没说谎,他不是故作坚强,而是有更难受的地方,身体上的疼痛反而没有太强烈的感触。   整个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出来也就一个箱子,顾宝抱着那个箱子,拉上行李箱。他没让五嫂为难,主动走出这个房子。   门在他身后被关上了,顾宝回头看着这扇灰色的门。   他一步步走向电梯,突然就明白了1029的含义。   其实很好猜,他为什么一直都没猜到。   1029,五年前裴廷说不会再来找他,他们彻底决裂的日子。   这一间房子,是裴廷无望的等候。   裴廷或许从来没想过,真的能等回他,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就像短暂的一场梦。都被顾宝搞砸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消耗的是什么。   所以裴廷已经朝前走了,他不要这间屋子,划开了过去,放过了自己,放开了顾宝。   顾宝到了楼下,却有种不知该前往何处的孤独感。   而这一切,都是他活该。   顾宝走到了那个游乐场,有几个小孩在玩木马,顾宝拖着行李箱走到那个滑滑梯。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心大地在上面睡着了。是裴廷找到了他,对他说,我们回家。   顾宝上了楼梯,坐在那个小屋子里。小孩们渐渐被家长喊了回去,太阳由正午到黄昏。   顾宝没等来会接他回家的人。   也许,那人永远都不会来了。   他被顾宝搞丢了。 第82章   杨卿兰从公司走出来时,戴着硕大墨镜,身旁跟助理与保镖。原因无他,最近狗仔太多,个个都想往她身上挖点取消订婚内幕的料。   她刚出大门,有个人从远处跑至身前,杨卿兰还没看清这人长相,保镖就动手了。   虽然保镖有分寸,那人还是被推了出去,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杨卿兰推开墨镜,红肿的眼睛看向地上的人:“顾宝?!”   保镖没想到是雇主认识的人,尴尬道歉,并把顾宝扶了起来。顾宝没打算计较,他看向杨卿兰:“能和你谈一谈吗?”   司机把车子开了过来,杨卿兰开门上车:“当然可以,我们换个地方吧。”   车子开到了一个安静的会所,杨卿兰是这地方的常客,保密性不错,可以防止偷拍。   顾宝跟在杨卿兰身后,没想到自己这步误打正撞的走对了,竟然真被自己找到了杨卿兰。   进了包厢,杨卿兰坐下后,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才对顾宝说:“你来找我是因为订婚的事吧。”   顾宝说:“不全是。”   杨卿兰对顾宝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和裴廷一开始就是假订婚,因为我想要掌管家里的公司,这是我爸爸给我开出的条件。你也知道,我喜欢女人,跟裴廷不可能有什么。”   “取消这个婚约,是我们两个一起决定的。”杨卿兰又喝了口酒:“方灵没办法接受,她跟我分手了。而裴廷,早就提出要取消婚约,但我那时候没有同意。”   她说着,对顾宝笑了笑:“感觉裴廷应该没跟你说,你知道裴廷为什么答应跟我订婚吗?”   顾宝摇了摇头,杨卿兰心想果然,她无奈道:“因为他要我想办法把你爸捞出来。”   话音刚落,杨卿兰就看见顾宝不敢置信的模样,她乐了:“我的宝宝,你以为你爸爸的事有这么好摆平吗?得出不少力呢?”   不等顾宝说话,杨卿兰又补充道:“不过你不用忙着谢我,因为我要取消婚约,我已经不打算帮忙了。”   杨卿兰饮得有些醉了,她用玻璃冰了冰自己的脸颊:“帮我跟裴廷说声抱歉。”   信息量过大,让顾宝几乎承载不住,他更没想到,这场订婚的背后,竟然还有他的原因,甚至他才是那个主要的因素。   裴廷是为他订婚的,这是多么荒唐,又不得不信的事实,杨卿兰没必要骗他,为什么……裴廷从未跟他说过这些事?裴廷到底在想什么啊?!   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惊异,杨卿兰以为他不信:“你是不是在想,裴廷要捞你爸爸,为什么要找我帮忙?”   “因为他父亲不想趟这趟浑水,裴廷又能做什么,他还那么年轻,他爸也没从位置上退下去,只能求到我这了。”杨卿兰注视着顾宝的神情:“有没有对他感到失望,他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顾宝好久才出声:“他和我分手了,也不接我电话,我联系不上他,所以才来找的你。”   杨卿兰带着薄醉的眼睁大了,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裴廷等了你这么久,怎么会跟你分手?”杨卿兰可是把裴廷这些年看在眼里的人,她完全不能相信。   顾宝双手紧紧握拳,闭上眼:“我和前女友见面的时候,被他撞见了,还骗他说没有。”   杨卿兰抽了口冷意:“我靠,宝宝,你脑子没问题吧……”   顾宝急声道:“但是我和范娇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朋友。”   “这件事说来太复杂了,我……”顾宝还未说完,杨卿兰就抬手阻止:“那就长话短说,不过是见面,裴廷怎么可能就因为这个跟你分手?”   顾宝黯然地垂下眼睫:“范娇怀孕了。”   杨卿兰呛到了,咳了半天:“你……你是什么人渣?!”   顾宝苦笑道:“是吧,就连你都觉得那孩子是我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说清这事。我想见裴廷,想把他带到范娇面前,把这件事当面说清楚。不然不管我怎么解释这孩子不是我的,他也只会觉得我在狡辩。”   杨卿兰揉着额头:“不是,你前女友怀孕了,是……一般来说先入为主,可能会怀疑这孩子是你的,但裴廷脑洞这么大吗,一下就能把孩子跟你扯上关系?”   顾宝:“我陪她去做的产检……这事裴廷应该知道了。”   杨卿兰服了,她几乎要同情起裴廷来,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人,想想方灵要是怀孕了,让前男友陪着去产检,她肯定也要发疯。   杨卿兰:“你为什么非得赔前女友去产检,分手基本法不懂吗?有着现任再吊前任,是会被截肢的!”   顾宝难堪道:“我没有吊,我和范娇是朋友!她怀孕是件需要瞒住的事,她又不敢找别的人陪她,所以才找到我。范娇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我没法不管她。”   杨卿兰:“那你为什么骗裴廷,这种事情本来就该说清楚。”   顾宝已经很后悔了,他难过道:“哥……他一直很在意范娇和我订婚过,我本来不想让他知道这些,我觉得我和范娇根本就没什么,让他知道了,反而会多想,我只是……”   杨卿兰一针见血:“怕麻烦,自以为能解决好一切,能瞒就瞒,还觉得做得挺完美的是吧?!”   顾宝不说话了,杨卿兰揉了揉太阳穴:“行了,我给裴廷打个电话。”   杨卿兰拿起手机,顶着顾宝期盼的眼神,拨通了号码。电话没多久就被接通了,这让顾宝多少有些黯然,这些时间里,他换了数个号码打给裴廷,电话那头永远都是无法接通的。   他羡慕杨卿兰,起码现在裴廷还愿意接她的电话。   杨卿兰开口就道:“裴廷,你的宝宝在我这。”   顾宝一惊,他真怕裴廷立刻就把电话挂掉,他也知道现在他这么做很缠人,但没办法,他不能对裴廷放手。   裴廷没有挂电话,还跟杨卿兰说了什么。   杨卿兰模样有点怪,看向顾宝:“裴廷让我跟你说,你爸爸的事不用担心,他处理好了,原来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顾宝没有任何一刻,觉得自己如此无用,也深深地感受到了,在裴廷心中有多不相信他,甚至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顾正。   顾宝低声道:“我能跟他说说话吗?”   杨卿兰:“顾宝想和你通话。”   等了一会,她和顾宝摇了摇头,顾宝低声说:“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他实在没办法了。   那日遇见周玖,顾宝想解释,又觉得周玖这么讨厌他,肯定不信他说的话,五嫂就更不能说了,五嫂是老宅的人,和裴父这样熟。虽然五嫂这些时日应该多少猜到什么,但顾宝不能承认。   裴廷如果没有和家里人坦白性向,那他只会给裴廷带来麻烦。   杨卿兰能和裴廷通话,又能听他解释,他想要杨卿兰转达一下事情的真相,如果裴廷还不信,他可以拜托范娇过来解释。   杨卿兰哦了声,对电话说:“对了裴廷,范娇的事你误会顾宝了,他刚才跟我解释了,孩子不是他的。”   顾宝吊了许多天的心,终于能稍微松下那么点,他无比期盼地望着杨卿兰,眼睛几乎要把手机给烫穿了,恨不得透过手机,抓住裴廷。   杨卿兰听了一会,眉心皱了起来:“你……”她目光移向顾宝,眼中带了些许同情。   顾宝舌尖一麻,不可名状的恐惧重新席了他的身心,他失控了,伸手夺过了杨卿兰的手机,按在自己的耳边:“哥,我是顾宝,我要见你。”   电话那边沉默着,没有挂断,同样没有答话。   顾宝的声音带上泣音:“我都知道了,范娇的事情,骗你是我的不对,是我脑子不清醒,但这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范娇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也没有背叛你。”   “我知道你在分开的五年还来看过我,你还拍了我的照片。那天在医院,我是太生气了,口不择言,那些话都是假的,你别当真好不好。你……”   顾宝说不下去了,心口的酸涩几乎让他的声音颤得不成样子:“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裴廷还是没说话,顾宝几乎要以为对面已经挂断了,他抹着泪看向屏幕,还在显示通话中,他又急忙按回耳边,生怕裴廷会挂断。   顾宝:“我可以让范娇解释,她的孩子是国外怀上的,你知道我们分手很久了,她上次跟我说她要跟家里坦白,要告诉孩子的爸爸她怀孕了,这些我都能证明,我没有骗你。”   “哥……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顾宝近乎哀求着,忍着哭腔道。   “顾宝。”裴廷终于说话了,声音同样很哑。   隔着手机,没能听出多少情绪。   顾宝听见裴廷说:“太迟了。”   什么太迟了,顾宝不明白,这只是一个误会,都能解释清楚的不是吗?他骗了裴廷,是他不对。可是裴廷从来没问过他,难道一切不都是阴差阳错的误会吗?   裴廷声音很清晰,分明是顾宝极怀念的声音,却在此刻,让他如此抗拒。   “顾宝,我们已经分手了。”   “都结束了。” 第83章   在周玖提到范娇以后,顾宝心里不是没有过侥幸。他终于明白了裴廷这段时间为什么会不对劲,也找到了两个人交往中的问题所在。   他以为的问题所在,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他并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他从没背叛过裴廷。   更何况,裴廷在误会他不爱他,甚至出轨的情况下,都能硬生生用顾正的事情强留他下来,如果不是因为爱,那何必折腾这么多。   如今他明了自己的心思,裴廷又没有真的订婚,他们两个只需要解决矛盾,就能够重新在一起。   这是顾宝原本所想,甚至是他坚持了这么些天的原因。   心里当然害怕过裴廷的决绝,又总觉得裴廷不会这样。   卖掉房子,拉黑他电话,不要那个房间,可以是一时冲动,可以是太过伤心,不会是真的要分手,不会是因为真的不爱了。   一切没有解释清楚之前,他可以承受裴廷的生气和冷待。   可他从没想过,在解释清楚以后,裴廷会还他这么一个答案。他说结束了,他们已经分手。   顾宝握着手机,脑袋轰隆隆地响着,本能让他继续话话:“难道我的所作所为,就那么不值得被原谅吗?”   “我有错在先,我骗了你,让你难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我向你道歉,我跟你认错。所以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到底要我怎么反省?你才能不分手!”顾宝情绪逐渐失控。   杨卿兰看着顾宝的表情,感觉到不对,她伸手按住顾宝的肩膀,想拿回手机,怕他们又吵起来。   顾宝闪避着,死死把手机按在耳边:“你说你爱我,他们也说你爱我,那个房间,那些照片,都说你爱我。所以你现在不爱了,你的感情说没就没了是吗?!”   “裴廷!说话!”顾宝声音极高:“我知道了,现在我在你眼中已经变成了你不喜欢的样子,你觉得讨厌了对不对?!”   “说喜欢的是你,说不喜欢的也是你,插足我人生的是你,说走就走的也是你!你把我拖进了这条路,你让我爱上了你,所以现在不爱了,你说分手,我就必须接受是吗?!”   “你和杨卿兰订婚,你不跟我说原因,你知道我天天看着新闻报纸是什么心情!我他妈看着自己男人要和别的女人订婚了!我连生气说气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你生气就把我关起来,你说我有的选,我选什么!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我爸留下来的吗,我他妈是因为你!我不想离开你,所以我才犯贱留下来,哪都不敢去!”   “你是不是在报复我?因为我和范娇订过婚?所以你要让我也尝尝这种滋味!”   杨卿兰已经彻底冷下脸了,她按着激动的顾宝:“别说了,顾宝!你冷静点!”   “你不是我,你凭什么叫我冷静!”顾宝声嘶力竭:“从头到尾,你选择,我接受,你让我走,我就得走!我他妈是你喜欢的人吗?你真喜欢我吗!”   “我知道我让你没有安全感!可是裴廷,我是个男人,我要爱上一个男人,我也会害怕,我也会犹豫,我人生要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没办法像你一样,立刻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你从刚开始就在帮我,哪怕现在分手了,你还在帮我,别人都觉得你真好,你真棒,你都分手了还在照顾我这个傻/逼前任!”   “我该谢谢你啊!”顾宝潸然泪下:“我要怎么才能还你这份大恩情。”   裴廷终于说话了:“不用。”   顾宝哭哭笑笑:“是吗,就只有我一个人卑鄙,分手了都不放过你。”   “我找你,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怕你不帮我忙了。”顾宝知道裴廷不会答。   他们走到这个地步,他才是最大的犯错者。   现在一切的话语,都是狡辩,都是推卸责任。   旁人只会觉得他不知好歹,顾宝自己都觉得。   可是顾宝心里就真的没有委屈吗,他有,他都快委屈得承受不住了。   “裴廷,我知道我任性骄纵,对你撒过谎,总说难听的话。可是我爱你这件事,没有骗你。”顾宝握着手机:“我爱你,不是谎言。”   “你说你知道我喜欢你,你自己……又为什么不信。”   顾宝声音越来越低,杨卿兰见状夺回了手机,电话那边还在接通,她拿到耳边:“行了,小朋友都哭得不像话了,你也别闹了,过来一趟把人接走吧。”   裴廷不知说了什么,杨卿兰提高声音道:“我为什么要……我不,你自己的男朋友,自己负责。”   顾宝一直低着头,双手捂着脸,看不清神色。   杨卿兰握着手机,与电话那头的人争论,半晌,终于生气地挂了电话,尴尬地望向了顾宝。   顾宝放下手,站起身:“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会帮。”   杨卿兰说好,又说:“你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   顾宝摇了摇头,走出包厢。   他的脚步虚软,没步都仿佛陷入地毯,拉扯不出来,就似踩入了大片的沼泽。   身体很难受,心里同样生了重病。   刚才那些话,裴廷可能根本不想听。谁愿意听前任喋喋不休的抱怨,而不是美好的甜言蜜语。   顾宝会哄人,哄人说的好听的话,往往不带有真心。   真心呈给对方的背后,是敞开的胸腔,是随意都能践踏重创软肋。   只需要那人不信,也不语,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挥舞着自己的心。   没有比这更深刻的受伤,这就是失去的滋味。   顾宝回了出租屋,纪图帮忙给他找到了房子,汤玉美已经搬了进来,布置了很多小玩意,也学了不少补身体的汤,只等顾正出来。   这个家不像从前的大,东西也很旧,却是顾宝能给予的一切。   顾宝回到家,汤玉美刚好从厨房里出来,跟他说:“宝宝,妈妈煮了鸽子汤,你最近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喝几口?”   她话音刚落,就见自己儿子眼圈红了,没有哭,看起来比当年坚强了些,好像一夜间长大了不少。   顾宝低着头说:“对不起妈妈。”   汤玉美擦着手,走过来抱顾宝:“怎么啦?我的宝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受委屈了吗?”   顾宝把脸埋在了汤玉美肩头:“没有。”   汤玉美:“能和妈妈说说看吗?”   顾宝沉默了好久:“我谈了一段恋爱。”   汤玉美拍着他的背,没有说话。   “这段感情,你和爸爸都不能接受,你会生我气吗?”顾宝轻声说。   汤玉美抚着顾宝的背心:“妈妈知道宝宝难过。”   “妈妈也知道,宝宝最近心里一直有事,是不是因为裴廷?”   顾宝身体一颤,始终没有把脸从汤玉美的怀里抬起来,害怕看到汤玉美失望的脸。可是最终,他没有否认,而是说:“嗯,我和裴廷在一起了。”   汤玉美不蠢,甚至作为女人和母亲,她从来都是敏锐的。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把顾宝喊到医院,想要促成他与范娇复合。   她何尝不知顾宝已经不可能跟范娇在一起,可她是个母亲,也会惊慌,也会使出昏招。   而她的宝宝,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谴责了。   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那刻,孩子注定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如何都会包容的挚爱。   汤玉美:“宝宝喜欢他吗?”   顾宝的眼泪湿了汤玉美的肩膀,轻轻地点头:“喜欢……很喜欢。”   伤心难过,失望颓废,这些都是顾宝没有时间和资格拥有的东西。他必须要快速振作起来,作为家庭的主心骨,他得挣钱。   纪图的餐厅地址已经选好,着手进行装修,顾宝就投身在了餐厅的事情中。   跟着装修工人一起干活,不会的就学,能把进度加快就加快。   他需要忙碌起来,让大脑不再陷入悲伤春秋的情绪里。   失恋是很难过,更难过的却是活着。   顾宝从未放弃要把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这不是一句空有言行,没有行动的决心。   他和装修工人一起吃饭,身体也在工作的过程中结实了不少,他在微博上关注了不少八卦号,工人们休息抽烟的时候,顾宝往往在旁边上网。   工人看他的样子,忍不住闲聊:“顾老板是不是在谈恋爱,一天到晚都这么忙?”   另一个工人说:“那肯定啊,顾老板天天在厨房折腾,自己吃的都是盒饭,还另外做了一盒送出去。”   工人说:“送给谁啊?你们见过吗?漂不漂亮?”   那人道:“不知道,每天都有做,每天都回去送吧。那天我看了眼,做得可丰盛了。”   工人:“肯定是女朋友吧,真舍得费心,像我媳妇儿,从乡下过来,顿顿都给我做红烧肉,就怕我饿着。现在的年轻人,花样真多。”   提到媳妇,一群男人又嘿嘿笑了起来,都想老婆孩子了。   这边的顾宝骑上了小电驴,把饭盒放在篮子里,摇摇晃晃地就出发了。   到了公司楼下,顾宝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没多久,就有个西装男走了下来,一脸别扭:“顾宝,跟你认识简直是我人生最大的错误。”   顾宝腆着脸道:“鸣山,我都包了你午饭了,你就把我当作一个免费送外卖的不行吗?”   吴鸣山无奈道:“顾宝,你别送了,老板又不吃,你何必呢?”   顾宝脸上黯了黯:“他吃不吃和我做不做,没有关系。我可以选择做,他当然可以选择不吃。”   吴鸣山叹道:“你这是什么歪理,你自己不难受吗?”   顾宝笑道:“当然难受,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吴鸣山:“那你为什么……?”   顾宝:“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里面有汤,我特意用一次性饭盒装了,你别让他知道是我给的,要不然不喝,我白熬这么久了。最近你们不是经常熬夜吗,记得让他喝。”   说完他骑上电驴,和吴鸣山挥了挥手,逃也似的走了。 第84章   吴鸣山提着特意装成外卖的饭盒,来到楼上,敲开办公室的门,再将食物放在办公桌前。   裴廷目光从电脑移至饭盒,再到吴鸣山的脸。吴鸣山耸了耸肩:“按你说的那样告诉他了,但是他看起来好像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说完,助理便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其实事实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裴廷每次都对这些辛苦做好的食物无动于衷,相反,裴廷都会吃,甚至连便当盒都没有丢,洗净后,整齐地放在办公室的一角。   只是裴廷希望顾宝不要再来。   吴鸣山不清楚两人怎么回事,一个是他老板,一个是前同事,吴鸣山当然是听老板的。   然而每次顺带着吃了顾宝的饭菜时,总是会有点心虚。   下午时,吴鸣山和裴廷出去和其他公司的人见面,路况有点堵,司机换了几条路,在一条小街上,裴廷却出声喊停。   附近并没有太多可停车的地方,司机也很为难。   吴鸣山刚开始还不明所以,后来才看见了顾宝。   顾宝和一群装修工人在一起干活,穿着短袖,手臂和脖子被太阳晒得很红,看起来有点疼。   吴鸣山犹豫着要不要提醒裴廷,他们和对方约的时间快到了。裴廷就自己闭上眼,说走吧。   司机松了口气,他们的车子越过了那个还在装修的店面,往前方行驶而去。   接下来的行程里,吴鸣山感觉到了裴廷心情并不好。   他们认识多年,裴廷的心情好坏,吴鸣山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感知到的。   不过他不明白,既然如此在意,为什么不复合。   是的,吴鸣山一早就看出裴廷和顾宝的关系了,因为裴廷和顾宝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反倒是顾宝,好像不太情愿关系曝光,经常小心翼翼地隐瞒。   吴鸣山挺能理解顾宝的,不能说一个人选择要隐瞒自己的性向,就说他是错的,只能说立场不同,心有顾忌。   与之相反,现在的顾宝好像也没有想要顾忌的意思,天天来送饭,倒有点朴素式的追求。   饭局过后,吴鸣山就要下班了。   办公室里进来了一位明艳女子,吴鸣山扫了一眼,瞬间闻到了修罗场的味道。虽然对老板丰富的感情生活,有时候吴鸣山作为助理也觉得神奇。   但这种下午才看到前任,晚上就见到前订婚对象的经历不常有。   吴鸣山磨磨蹭蹭,到底还是没吃到瓜,就下班了。   杨卿兰把身上的外套丢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出口便是:“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裴廷没理她,继续看文件签字。   杨卿兰一巴掌拍到了文件上:“行了,公司不会因为你少签一个字就倒闭的。我不就是帮你和顾宝通了次话吗,你需要连电话都不接吗?”   裴廷停下笔:“你过来做什么?”   杨卿兰:“喝酒去。”   “不喝。”裴廷懒得理她。杨卿兰才没那么好打发,只见她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酒和杯子我都带来了,你不喝也陪我唠两句。”   杨卿兰掏出酒和杯,给裴廷也倒了一杯:“刚好咱俩都失恋了,同病相怜啊。”   裴廷眉心皱紧了,很嫌弃的样子:“喝可以,别发酒疯。”   杨卿兰已经一杯下去了,她粗糙地抹了下嘴,眼皮虽然化了精致的妆容,但依然能看出红肿的痕迹。   每次杨卿兰都会来找裴廷诉说失恋的痛苦,这次却反常的什么都没说,倒引得裴廷扫了她几眼。   杨卿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下巴贴着手背:“你是不是怪我顾正那事没帮上忙?”   “没有。”裴廷冷淡道。   杨卿兰:“谁让这婚也没定成,你也不能全怪我。老头子知道我是同性恋,差点就心脏病发进医院了。”   “方灵这回做得太过了,我没法再跟以前那样死皮赖脸地去找她和好。”杨卿兰像是诉说,实则自言自语。   “那天顾宝真的看起来很崩溃,我觉得他是真的喜欢你。既然都是误会,为什么不复合呢?你不喜欢他了吗?”杨卿兰问。   这回裴廷没法无动于衷,他慢慢停下了动作,摘了眼镜,好像想笑,也没能成功:“你说呢?”   杨卿兰:“怎么想也不可能,当年他订婚你都没放弃,现在两情相悦,做什么不原谅他?”   忽然她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让他吃点教训?谁叫他以前这么对你。”   裴廷沉声道:“我没那么无聊。”   杨卿兰这是真的好奇了:“那你到底为什么?”   裴廷没有直答,而是另外提了个问题:“你觉得顾正和我,顾宝会选哪个?”   杨卿兰拧眉:“你这问题也太土了吧,这不是你妈和我都落水的性转版吗?”   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更深层次的缘由:“裴叔叔用这个来要挟你?”   “不能说要挟。”裴廷顿了顿:“只是交换条件,他帮忙,我分手。”   杨卿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你就不能找点别的办法吗?”   裴廷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时候我是真的放手了,想着干脆在分手前最后为他做一件事。”   “没想那么多,也没想到和他还有可能。”裴廷把杯子放在桌上,看向杨卿兰:“你说,他有可能选我吗?”   这让杨卿兰也无法答了,他们都知道,顾宝不会。   裴廷苦笑道:“所以复合做什么,倒不如我做这个坏人。”   “何况我对他也不够好。”裴廷眼镜怔怔出神:“你也听到他那天说的,他在我这受尽委屈。”   杨卿兰回想了顾宝的话:“你把他关起来又怎么回事?”   裴廷抬手扶额:“那段时间我跟疯了一样,光是想到他骗我,我就根本没法接受。”   杨卿兰:“所以你就把人囚禁起来了?没想到你这么狂野啊,顾宝也是,竟然没报警。”   裴廷冷冷看了她一眼,杨卿兰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开个玩笑。”   “有些人就算喜欢,也不一定适合在一起。”裴廷说。   杨卿兰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屁话吗?”   裴廷却说:“那天他说他喜欢男人,会害怕犹豫,人生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说到底,我也不过是趁他家失势,强行要他和我在一起罢了,他原本就喜欢女人。”   杨卿兰有点生气了:“你不也曾经喜欢过女人,现在重点不是他喜欢的是男是女,是他喜欢你不是吗!”   杨卿兰:“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就是因为喜欢所以要在一起!不然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你觉得你对他不够好,那以后就对他再好点!”   “而且你爸用顾正的事要挟你,你不会阳奉阴违吗?你口头上答应,私下再跟顾宝继续交往啊!”杨卿兰振振有词。   裴廷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父亲是个好糊弄的傻子?”   想到裴父,以及裴父那洞悉人心,掌握一切的本事,杨卿兰怂怂地趴了回去:“也是。”   “万一顾正的事有个差错,顾宝肯定大受打击。”杨卿兰叹了口气:“好难啊,你还不如跟我订婚算了。”   裴廷没说话,杨卿兰又说:“对了,范娇那个事又是怎么回事?”   裴廷不想说,又经不住杨卿兰问,等把事情交代完,杨卿兰无语道:“你们两个是傻子吗,怎么能把好好的恋爱谈成这样。”   这话让裴廷脸色一黑,杨卿兰又说:“不过我也能理解,谈恋爱的人经常智商下线,犹豫得太多,做得又太少。要换成是我,我也不敢问。要是方灵说对啊,我就跟我前任搞大了肚子,然后顺便跟我分手,我可受不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现在顾宝放弃了,你们就真结束了。”杨卿兰不打算安慰裴廷,她觉得裴廷比她想得要明白。   而且不需要安慰,看裴廷现在还能正常的生活,就知道这人没有完全的恋爱脑,条理清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裴廷垂眸:“我们其实早就结束了,现在他只是觉得对不起我而已。”   杨卿兰一时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换了个说法:“那你呢,你心里觉得结束了吗?”   裴廷还是没说话。   杨卿兰看明白了:“你也不甘心吧。”   她隔着杯子,看着裴廷被酒液扭曲的身影:“不然你直接把选择题抛给顾宝,让他决定就好了。”   “因为你知道,那就真的结束了。”   “顾宝不会选你。”   裴廷安静了许久,终于摇头道:“这种事不用你强调,我也知道。”   杨卿兰都觉得苦:“你上辈子是做了什么错事,这辈子要这么还债?”   裴廷却否认:“我不认为这是还债。”   “就算过程并不美好,但得到的东西早已经比我想象中的多。”   “更何况感情这种事又不能具像化,我给他多少,他就必须还我多少。”   “我对范娇的事情感到痛苦,是缘于我以为会失去他,这比五年前还要让我无法接受。”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好心理准备放他离开,所以这才让我现在能够保持冷静的原因。”   “但是,顾宝他说……他爱我。”   杨卿兰说:“你不信吗?”   裴廷:“我很想不信。”他终于浮现出一丝情绪,就像冷静的表面裂开缝隙,他再也藏不住这些难过,低声道:“太迟了。” 第85章   今天装修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有款材料没有了,顾宝开着车去买回来,往返花了不少时间,已经错过午饭时间。   他把材料放下,马不停蹄进了厨房,打算做个毕竟简易快速的咖喱蛋包饭。   心急火燎的情况下,他的手背被油烫了几个泡。   顾宝疼得咧嘴,没太在意。厨房这种活,本来就很容易被烫伤。顾宝皮肤还娇贵,每次都红得吓人。   不过不管它,或者随便涂点药,很快就好了。顾宝发现,活得越糙,就越经得住痛,以前觉得特别受不了的毛病,现在反而都还过得去。   把饭做好,顾宝一擦汗就骑上电驴,跟工人们说了个拜拜,就直奔裴廷公司。   到了楼下,他给吴鸣山打电话,对方没接。顾宝又不敢贸贸然上去,怕裴廷觉得他烦。   虽然就算裴廷觉得他烦,他可能还是会继续送。   天气热,顾宝来的路上被热得一身汗,不用想也知道形象不佳,顾宝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这个鬼样子只有吴鸣山看见,又不是裴廷。   心里这个念头刚闪过,大堂尽头的电梯就徐徐打开,裴廷带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顾宝的第一反应,就是抱着便当盒背过身蹲下,把自己藏在了沙发背后。他心跳得很快,这是至医院分手以后,他终于……见到裴廷。   有惊慌,又心酸,更多的是无法控制,想紧紧抱住对方的冲动。   记忆中反复勾勒描画的轮廓,曾经触碰过的睫毛,吻过的唇角。   再次见面后,才发现想念那样深,任何语言都觉贫乏,任何碰触都是欲壑难填。   顾宝蹲在地上,光可鉴人的瓷砖地清晰倒映出了顾宝的模样。皮肤因为过度晒伤而脱皮,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由于装修沾了油漆。   心渐渐沉了下去,顾宝本来就不敢和裴廷打招呼,现在连站起身,让裴廷看见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了。   然而心里的躁动却无法压抑,他鼓起勇气站起身,回头看。裴廷已经出了大堂,进了轿车。   顾宝着急了,他把装着便当的背包挎在身上,骑上电驴追着裴廷的轿车跑。   可是两个轮的怎么可能跑的过四个轮的,就在顾宝就快跟丢裴廷的车子时,那车缓缓停下,然后驶入了一旁的露天停车场。   他赶紧刹车,同时把头盔的遮挡打下来。顾宝想把电驴开进去,停车场的保安就把他一拦,上下斜视他:“送外卖的吗?这里非机动车不能进。”   顾宝只能掉头停到了另外一个地,然后快步走到餐厅前,再次于餐厅入口被拦下。   接待员客客气气道:“先生,请问你有预约吗?”   顾宝说没有,接待员用平静的语调道:“现在没有位置,暂时不能进去哦。”   “什么时候才有位置?”顾宝问。   接待员看了眼手上的平板:“不好意思,今天的预约都满了。”   顾宝:“我其实是来找人的。”   接待员的目光不露声色地扫了顾宝全身一眼,最后在他染了油漆的牛仔裤处着重停了一下,仿佛在确定这到底是艺术加工还是现实加工。   很快,她便笑着给出了回答:“你可以致电他出来接你吗?”   裴廷一早把他电话拉黑,根本无人会来接他。   顾宝勉强地笑了下,就在他局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身后传来一道惊讶的女声:“你是顾宝吗?”   顾宝回头,身后的人走上前来,对接待员说:“预约了c6的包厢,预约人姓裴。”   接待员点了几下平板,然后恭敬地对面前这位穿着高定的女士说:“里面请。”   顾宝看着这个女人,她是裴廷去C市出差时,和裴廷见面的大学同学,易云。   易云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头温和地看着顾宝:“你是和裴廷一起来的吗?”   顾宝不知道该怎么答,易云就笑道:“他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们一起进去吧。”   不管怎么说,目的也算达到。可顾宝迟疑了,裴廷来这的目的是和易云见面,他这么出现在裴廷面前,裴廷会怎么想。   就在他犹豫时,易云就疑惑回头:“不走吗?”   顾宝一咬牙,反正易云进去以后说不定会跟裴廷说在门口遇见他了,现在掉头就走,还是近距离跟裴廷接触,说上几句话,显然是后者对顾宝来说诱惑力更大,他匆匆跟着易云走了进去。   餐厅的装潢很高档,看起来保密性也很好,怪不得没有预约,不能入内。   到了包厢,吴鸣山站在包厢外,在等易云。   他看到易云身后的顾宝时,一双眼都睁大了,满脸写着你怎么在这?   顾宝抿唇垂眸,避开了吴鸣山的视线。   易云冲吴鸣山打了个招呼,吴鸣山一脸完蛋的惊恐中,推开了包厢门。   门后的裴廷以一个闲适的姿态在等候,西装外套解开,手臂放松地搭在身旁的椅背上,裁剪适宜的衬衣贴着结实的体魄,让人会忍不住想象这布料下的身材有多美好。   确实很美好,顾宝还曾经拥有过。   不过已经是曾经了。   易云一边走,一边妩媚地将头发挽至耳边:“裴廷,你怎么把顾宝带过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顾宝在易云的身后僵住了身体,有点不敢抬眼看裴廷的脸色。   他没看到裴廷的脸,却听见裴廷冷淡的声音:“我没有邀请他过来。”   易云啊了一声,大概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我弄错了,我看他在门口,还以为……”   说完,易云转头和顾宝道歉:“不好意思啊。”   这声道歉让顾宝脸上火辣,关易云什么事,明明是他厚颜无耻跟进来的,反而要易云给他这个台阶下。   这样漂亮,有礼貌,又善解人意的女声,裴廷大学的时候不喜欢,那么现在……会喜欢吗?他们有这么多的共同话题。   顾宝虽然还是垂眸,嘴上却说:“能相遇也是场缘分,刚好和我有约的人不来,能不能一起共进午餐?”他上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眼睛却望着易云:“我会不会打扰你们?”   吴鸣山在旁边已经是一副雷劈的焦样了,生无可恋地望着裴廷。   裴廷眉心皱了皱,易云尴尬地笑了下:“当然不会打扰。”   这顿饭很诡异,幸好易云是活跃气氛的老手了,时而抛出话题,和裴廷谈话,转而又询问顾宝,让顾宝不似桌上的边缘人物。   她仿佛没察觉裴廷和顾宝全程无交流,又或者说并不会点破这件事。   顾宝卷着盘中的意面,尝了一口。真好吃,比他的蛋包饭美味多了。   他每日送给裴廷的食物,食材简单,味道还行,那么廉价,比不上高档餐厅的意面。忽然有点庆幸裴廷没吃了,因为他给的东西,并没有那么好。   易云突然问顾宝:“顾宝,你现在还在裴哥公司上班吗?”   裴哥?以前只有他会这么叫裴廷,易云什么时候也这么叫了?   哪怕知道自己现在吃味不讲道理,这些心思也很小肚鸡肠,可顾宝忍不住。   他眼睛盯着盘子,摇头道:“我在跟朋友创业。”   易云一听,来了兴趣:“创业?具体是做什么方面的呢?”   顾宝小声道:“餐厅。”   说完他自然地从包里拿出了那个饭盒,看着易云说:“你要试一试我们店里的东西吗?”   易云没想到顾宝能从包里说掏就掏出一个饭盒,诧异一瞬,继而点头道:“当然可以。”   顾宝打开饭盒,蛋包饭上他出门前用番茄酱特意画了个笑脸。   在包里待了这么久,跌跌撞撞,笑脸早已没了,歪歪扭扭,更像哭。   顾宝扶着饭盒,终于望向了裴廷,是他进入这个包厢以后,第一次对上了裴廷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曾经以为裴廷再和他见面,眼里肯定会有波澜,会生气,会不喜,或者更可怕的厌恶。   然而现在,那双眼什么都没有,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仿佛顾宝的影子在里面,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他已经能够很平静,客观地看待顾宝。   哪怕顾宝奇怪地出现在这里,又失礼地闯入了这场饭局。   比厌恶更可怕的,原来是无动于衷。   顾宝端着饭盒的手轻轻颤抖着,但他还是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讨好的,小心翼翼,把饭盒朝裴廷的方向送了送:“哥,你要吃吗?”   裴廷没说话,顾宝的手就晾在了空气中。   易云也没接茬,时间犹如禁止,整个画面都尴尬起来。吴鸣山轻咳一声,伸手把顾宝的饭盒接了过来,放在了那些精美的餐具旁边。   没有对比,不知惨烈,那些摆盘完美的食物旁,蛋包饭实在是太丑了,丑得让人没有胃口,不用想也知道,裴廷不会吃。   是易云先动的叉子,她尝了一口,柔声道:“很不错呢。”   顾宝也吃了一口,鸡蛋凉了,番茄太酸,里面的米饭因为冷而有点腻。   虽然易云很捧场,顾宝却还是把饭盒盖上了:“这个冷了,还是吃其他的吧。”   说完顾宝把饭盒收回来,粗暴地塞回了自己的袋子里。 第86章   吴鸣山的职业生涯里,见过奇怪的饭局不少,但是这么尴尬的,还是第一次。   顾宝把饭盒塞进包里以后,之后便像没了精神一般,脸也始终低垂着。   易云同样没有跟他搭话,不知是不是看出顾宝的心情不好,所以让他静静。   中途,裴廷起身去洗手间,顾宝就把汤匙放下了,目光追着裴廷的背影,直到包厢的门被关上。   他脸上浮现肉眼可见的犹豫和纠结,在去与不去之间,他迟疑了很久,接着便轻声留下一句:“我也去下洗手间。”就起身出了包厢,没管房间里剩下两个人是什么表情了。   反正他今天已经足够丢人了,何况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很清楚,就是见裴廷,和裴廷说说话。   他疾步走到了洗手间,生怕晚一步裴廷就走了。   好在没有,他抵达洗手间时,裴廷正洗手,从镜子里抬眼,看见身后跟着进来的顾宝,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裴廷用纸巾擦拭着手上的水珠,即没主动开口,也不理会顾宝。顾宝却疾步上前,一副莽撞着要扑进裴廷怀里的模样。   这让裴廷本能地后退几步,却见顾宝刹在几步之外,小声说:“哥,别拉黑我,接我电话吧。”   他盯着地面,没勇气看裴廷。刚才只看了裴廷一眼,他已经足够伤心。   裴廷说:“顾宝,还需要我告诉你多少次,我们已经分手了。”   顾宝心被重重握了下,疼得他眼皮瞬间红了,他慢慢抬眼,带了点倔强道:“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同意。”   裴廷移开目光:“你这是要死缠烂打吗?”   顾宝忍着难受:“如果我说是呢?”   裴廷的侧脸看起来很冷漠,顾宝直直地看着,企图找出任何一丝动容,他说:“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觉得辛苦,不骗你,我会对你好……”   “够了!”裴廷打断了顾宝,他始终没看顾宝,满脸为难:“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顾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处,他嘴唇徒劳地张了几回。迟来的真心表白,除了感动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说非要找个形容,那就是他在裴廷这里,已经过期了。   顾宝很少有挽回前任的经验,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觉得想把曾经答应过裴廷的事情,都一一做好,实现诺言。   他没想过,这些裴廷不想要,甚至他直面这些不想要时,他该怎么办。   下意识的,顾宝选择了逃避。   他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这个洗手间,即使今天是他期盼已久,能和裴廷见面说话的日子。   因为再留下去,他也许会从裴廷嘴里听到更多无情的话语,而这些一定会捣毁顾宝这段时间来做的心理建设与凝聚而起的勇气。   他听见了裴廷在身后喊他的名字,可他没有停留,快步跑回了包厢里,拿起自己的包,对桌上两个人说:“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他匆匆离开了包厢,出了这家餐厅。   顾宝回到了自己的小电驴旁,却发现它被人撞倒在地,后视镜都摔掉了一个。肇事车辆早已逃之夭夭,留下这个残局叫顾宝面对。   心情不好的时候,任何倒霉的事情都会让人想哭。   顾宝强忍着,他并不想博同情,而是希望他以好的精神面貌去追求裴廷,像个有担当的人,挽回自己的爱情。   然而事与愿违,他总是那么的狼狈又难看。   顾宝扶起了自己的小摩托,苦闷地想,修理又要花多少钱。   和纪图一起开这家餐厅,还在装修,没有营业,就没有进账,他还拒绝了纪图想要给他开工资的念头。早上给餐厅帮忙,晚上他还会去兼职做家教。   他好歹出过国,口语不错,虽然没有拿到毕业证书。即使有兼职,依然艰难,每一分钱都得掰开两半来用。   没有穷过,是不会真正感受到那种滋味。   穷的时候,底线会不断降低,生活质量渐渐变差。   裴廷说得不算错,没有人帮忙,光靠顾宝自己是撑不住的。普通上班才几个钱,顾宝即使不吃不喝都没法挣到一家人的开支。   顾宝从前虽然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现在则是根本没精力去在意。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和裴廷的差距逐渐拉大,裴廷已经不跟他在同一个阶层。这和当年的他们不一样,那时他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不为衣食烦忧,不愁未来生活。   顾宝可以一出手就是好几万的戒指,可以请裴廷去高档餐厅吃饭,身穿名牌,不会被人拦在餐厅门外。   而现在,他在围绕在喜欢裴廷的那些有力竞争者中,是最不值得一提的那个。   易云喜欢他,他当裴廷助理时,也曾知道名流圈中好几位千金喜欢他,甚至有事业有成的同性和裴廷表过白。   顾宝比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曾经拥有过裴廷的爱,但这个资本早没有了。他拿什么去和人争,拿难吃的蛋包饭吗?   把后视镜放进了座椅下的储物箱里,顾宝戴上头盔,把饭盒从袋子里取出,打开,将里面的食物倒进了垃圾桶里。   没人想吃的东西,大概只有垃圾桶才是它的归宿。   顾宝骑上小摩托,发动过后,感觉机器的嗡鸣和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应该还能骑。   这时裴廷的轿车停在了顾宝身边,顾宝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期待地望着窗口,直到车窗降下,露出易云的脸。   女人忧心地看着他掉了一边后视镜的车子:“顾宝,你车没问题吗?”   顾宝没有说话,头盔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易云说:“要不你上车吧,你要去哪,我们送你?”   顾宝都要讨厌易云了,哪怕他知道易云只是好心,但他不喜欢易云说我们这个词。   我们,是指易云和裴廷,作为外人的,只有车外的顾宝。   “不用啦,我开的餐厅离这里很近的,我可以自己回去。”顾宝说。   易云扶着窗口,回头看了裴廷一眼:“裴哥,送顾宝一程吧。”   顾宝心头更酸了,他不想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境地,需要易云去恳求裴廷,送一送他。   他是喜欢裴廷,却不想让自己这么窝囊。   于是顾宝不等裴廷回答,就转动把手,车子朝前驶去,只开出一小段路,不知车身哪个部位出了问题,顾宝连人带车地摔在地上,这时正好有辆汽车疾驶而过,就差一点就能把顾宝卷入车底之下。   幸好汽车及时刹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顾宝被吓懵了,汽车的司机也吓了一大跳,立刻从车上下来,大声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碰瓷啊,为钱你不要命啦!”   顾宝牛仔裤下的膝盖火辣辣的,不用想也知道破了。   他手肘大面积擦伤,沾上了不少砂石,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声重重摔门,快速的脚步声来到他身后。   司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竟然瑟缩地退后了一步,看着顾宝身后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是他自己摔在我车前,可不是我撞的,我有行车记录仪,你们别想讹我!”   顾宝终于反应过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仰头说:“没想讹你,是我先摔的,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顾宝。”他听到了裴廷压抑的声音:“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宝没有回头,坐在地上缓了会,对司机说:“我没事,大哥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这时高跟鞋的声音也匆匆来到顾宝身前,易云一脸惊吓:“顾宝,你吓死我们了。”   吴鸣山伸手扶顾宝起来,问他骨头有没什么事,顾宝摇头,他看向裴廷,却看见一张面无血色的脸,裴廷比他还像那个差点被撞的人。   裴廷留意到顾宝的目光,竟然第一时间拧开头,咬紧了牙关,俨然一副无法忍受的模样,仿佛看顾宝一眼都是折磨,没有顾宝想的关系,甚至有些怒火。   顾宝失落地垂下眼睫:“我真的没事,车子好像坏了,我得送车去修。”   “现在的重点是车吗!”   顾宝听到一声暴喝,这竟然是裴廷发出来的声音。   易云的表情僵住了,吴鸣山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当事的两个人。   顾宝推开吴鸣山扶住自己的手,身上到处都在疼,他却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嗯,是车,因为我真的没事。”   不是苦肉计,也不是自虐,顾宝只是觉得小小的擦伤,没必要大惊小怪。比起这个,零件都快散掉的摩托车才是重点,他们店还要靠这个买菜呢。   结果被他开出来,又被撞又是摔,简直都要报废了。   裴廷听到顾宝的回答,好像更生气了,浑身上下,怒意勃发。   吴鸣山咳了声:“要不还是去趟医院吧。”   顾宝本来想说不用,但看见裴廷铁青的脸色,顿了顿,还是道:“那就去吧,麻烦你们了。”   裴廷重重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到车上。吴鸣山对沮丧的顾宝道:“走吧,我们送你过去。” 第87章   医院里,医生简单地检查了下顾宝的伤口,又问摔跤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脑袋,顾宝说没有,医生便下了结论:“就是普通擦伤,一会让护士给你消下毒,晚上洗澡的时候不要碰水。”   顾宝说谢谢,正准备起身,就听裴廷问:“不需要做其他检查吗?万一有内伤呢?”   医生挺随和道:“实在担心的话,可以做核磁共振,不过挺贵的,没必要。”   裴廷眉心拧起,看起来很不满意医生的话语。   顾宝感觉不对:“我也觉得没大事,辛苦了医生。”说完他出去,顺手拉上了裴廷的手腕。他拉得自然,裴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易云和吴鸣山随在身后,脸色都有点怪异。   顾宝出了看诊室,就松开裴廷,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餐厅那边已经开工了,他已经迟了半个小时,还有那辆摩托,依然停在原地呢,他得过去送去修理厂看还能不能用。   虽然来一趟医院很浪费时间,可是能跟裴廷相处多一会,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在意,也很值了。   顾宝转头望向裴廷和另外两人,客气道:“辛苦你们陪我来这一趟了,我没什么大事,下次请你们吃饭。”   他说的也是客套话,今日这顿饭还是他不要脸地蹭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顾宝转头望向易云和吴鸣山,拜托道:“能让我和哥单独呆一会吗?”   吴鸣山点头,易云则是看向裴廷,发觉裴廷目光一直落在顾宝脸上,没有理会他们,这才黯然离去。   等二人一走,裴廷道:“你想说什么?”   顾宝垂眸,伸手去碰裴廷的衣角,指尖一点点拧紧了那块布料,他头始终低垂:“明明很在意,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我复合呢?”   裴廷不答反道:“以后别再给我送饭了。”   顾宝用力拽了下裴廷的衣角,像闹脾气的小孩一样:“不要。”   裴廷拍开了顾宝的手,力道有点重,顾宝故意叫了声,做出很娇气的样子:“你碰到我伤口了。”   他紧盯着裴廷的脸,看见对方的视线迅速落在他的手上,确认到底有没伤口,等发现顾宝是在撒谎的时候,脸色愈发沉。   顾宝不想笑的,可是他就是很开心:“哥,你心里有我。”   裴廷看着顾宝洋溢着快乐,放松的脸:“顾宝,看见我在意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他的质问让顾宝的笑容一下消失了,就像碰到火苗般,上一秒是温暖,下一秒却是滚烫的疼,疼得让人长记性。   顾宝慌乱地摇头:“没有得意,我只是……”   “只是觉得我还爱着你,但是那又如何。就算我分手了心里还有你,我已经不想跟你在一起。”裴廷不留情道。   顾宝脸上的血色尽褪,连衣服都抓不住了:“对不起。”   听到他的道歉,裴廷没有露出满意的神色,而是抚平了衣服上褶皱:“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不要再送饭了,没有意义。”   顾宝低着头:“有没有意义,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不等裴廷说出更多打击他的话,顾宝大声说:“既然分手你不理会我的意见,那我想追你,也不用听你的吧!”   “你以前是我男朋友,所以我要听你的话,现在我不想听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顾宝的语调很松弛,说这无赖的话,好似放松的样子。   可他低下去的脸,却是紧紧崩着的,如过紧的弦,随时都要断掉。   裴廷看不见顾宝的脸,只留意到他胳膊上的擦伤还没处理,叹了口气:“去找护士吧。”   “不要。”顾宝充满任性道。   裴廷沉着脸:“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分手,何况最后相处的时间里,我们也是在彼此折磨。我对你做了很多错事,我告诉过你,你喜欢我,那是我误会了。”   顾宝身体颤抖起来,拳头紧紧握起,裴廷却没有停下:“那时你只能依赖我,所以产生了错觉而已。我误把那些错觉当成你的喜欢,让你接受了我。我们都错了,现在有回到正轨的机会。”   “顾宝,就算不是情侣,如果你需要我帮助,还是能来找我。”裴廷决定退一步。   话音刚落,就见顾宝恨恨地抬起一对通红的眼:“谁要你帮忙!”   “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我能赚钱!什么叫产生了错觉!我知道我自己的感情,我清楚明白我喜欢你!你凭什么决定我的感情是真是假!”   “什么叫正轨!早就回不去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就是弯了!你不能把事情当作没发生过!我也不能,我不能喜欢过你以后,又重新作为一个直男去和别的女生恋爱结婚!”顾宝声音都染上哭腔。   顾宝是真的伤心了,彻彻底底,伤透了心:“我……都跟我妈妈说,我喜欢你了。”   他看见裴廷露出错愕的神情,顾宝继续道:“之前你说,我跟范娇公开的时候,不用犹豫,我现在不会再犹豫了,我可以跟所有人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爱你!”他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裴廷简直招架不住,匆忙伸手捂住了顾宝的嘴。   他压着声道:“顾宝,你都二十三了,不是十三!”   顾宝张嘴咬住了裴廷的手,很用力,裴廷感受到那股剧痛,却没甩开顾宝。顾宝眼皮红透了,却没哭。他松开了牙齿,虽然咬得很用力,却没把裴廷咬出血。   他握住了裴廷的手腕,用双手捧住裴廷的手:“你看啊,我刚刚很生气,恨不得咬死你。但我看到你的脸时,又有点舍不得了。因为很喜欢,喜欢到只需要看你一眼,都会心软。”   “哥,我承认一开始对于你的感情没办法很单纯去回应,我总想着去偿还什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想在一起的人只有你。”顾宝低头亲了下裴廷的手,那处被自己咬伤的地方。   “如果不是你,谁也不能逼我跟他在一起,就算我知道他能立刻把我爸爸带出来,也不能。”   “你说过,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在你眼里会是什么样子。我想,我现在在你眼里应该很丑吧,一个痴缠的小人。”   裴廷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又强硬地忍了下去。   顾宝指腹摩挲着那枚牙印:“我也知道啊,你觉得我们分开更好。你不喜欢我了,你有资格去和更好的人在一起,我也劝过我自己。”   顾宝:“从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喜欢我五年,放手不好吗。”   “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说我想,我就能做到的。我现在还喜欢你啊,怎么放手。”   大概是因为已经不怕受伤,所以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也无所谓。顾宝直白的,坦荡的,炙热地注视着裴廷。   他这时候又符合自己的年龄了,有着不顾一切,只随着心,勇往直前的无畏。   顾宝看着裴廷被自己惊住的表情,笑了笑:“要不你揍我吧,不想我缠着你,就叫我滚开,粗暴地对待我,把我打到怕为止。”   裴廷终于回神,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胡说八道!”   “我认真的,哥,你揍我吧,我这个人最怕疼了。说不定你揍我,我就不来缠着你了。”顾宝贴近裴廷,像要证明自己能有多粘人。   裴廷果然不堪其扰,转身疾步走开,不愿再与顾宝对话。   顾宝被留在身后,看着裴廷的背影,心头涌满了无力感。   他在裴廷面前百般试探,万般姿态,软的硬的都试过了,他是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和裴廷回到当初。   顾宝只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不用等以后,他现在就会后悔。   他找到护士上药,出来后,只有吴鸣山在等他。顾宝看着他身后,寻找着裴廷。吴鸣山说:“裴总已经带着易小姐离开了。”   顾宝压抑着自己的失望:“你也回去吧,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忙吧。”   吴鸣山:“我陪你去修车。”   顾宝有点惊讶:“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吴鸣山无奈道:“你才当着我们的面连人带车差点卷到车底下,你可以什么啊,还是老实点吧,”   “有这么夸张吗?”顾宝作为当事人,其实全程都是懵的,当然不知道他刚才的事故在外人眼里到底有多惊心动魄。   吴鸣山:“是啊,你坐着没看见,裴……”他突然收声了,没继续说。   顾宝却追着问:“哥怎么了?”   吴鸣山心想,还能怎么了,看到顾宝发生意外,下车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   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情况,不过不管什么情况,也知道这两个人是难舍难分,没那么轻易就能断掉的。   要不然刚才易小姐跟他单独呆着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失魂落魄了。   顾宝跟吴鸣山往外走,还试探地问:“易小姐和哥是不是在约会啊?”   吴鸣山翻了个白眼:“如果他们真是约会呢,你今天到底怎么想的,竟然还真的留下来吃饭。”   顾宝苦笑了下:“还能想什么啊,就想着哥是我的,谁也不能让。” 第88章   吴鸣山被顾宝的话酸得牙都倒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顾宝还不认为自己说了多过火的话,笑眯眯,亲亲热热地喊吴鸣山:“山儿。”   这回真的是满身鸡皮疙瘩都抖落地上了,吴鸣山僵着脸道:“我不搞基。”   顾宝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噎死:“谁想跟你搞。”   这搞来搞去的也不好,要是被裴总知道了,他这个秘书岂不得落下一个撬前任的黑历史。   顾宝没好气道:“哥不让我给他送饭,我最近学了冲咖啡,我给他冲咖啡好不好?反正饭他不吃也浪费了。”   吴鸣山没说好或者不好,然而他的意见对顾宝来说也不重要,顾宝就是知会一声,拍拍吴鸣山的肩膀:“放心兄弟,不会少你的份,我给你带小蛋糕。”   要说吴鸣山一副精英酷男的长相,生平最爱就是甜品,顾宝把他的命脉掐得很准。   至于海鲜餐厅为啥搞甜品,这主意还是顾宝说的,他觉得外间可以有个甜品阁,女孩子都喜欢这个,吃完大餐再来一份甜品。   不都说了吗,女孩有两个胃,一个装饭,一个装蛋糕。   要是甜品做得好,还可以搞搞副业,开个分店。再把店里的装潢浓浓,逼格提上去。   于是除了餐厅忙活,加上家教的活,顾宝还报了班却学冲咖啡和做甜品。   下午纪图难得过来,跟顾宝聊了聊,听到他满当当的行程,心疼道:“你都快忙成陀螺了,到时候请人就是了,何必自己辛苦去学。”   顾宝蹲在地上刷油漆:“自己都会一点的话,就不容易被人糊弄。而且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能上啊。”   何况学东西这种事,是真真切切地攥在手里,成为自己的一项技能,这让顾宝有安全感。   纪图跟着他一起涂墙:“宝,你不累吗,自己要注意点身体啊。”   顾宝笑了笑:“我那么年轻,别的没有,就是精力无限。”   纪图:“对了,摩托怎么摔坏了,你没事吧。”他拉着顾宝上上下下地看,发觉那几处擦伤,担忧道:“去过医院没?”   “去过了。”顾宝想了下:“哥送我去的。”   纪图是知道顾宝感情的事,顾宝没有瞒着,他也瞒不下去。他和裴廷之间他一个人没法想明白,更不能憋住,于是常常求助纪图。   纪图的意思是,女怕郎缠,男的也一样吧。追媳妇还能有什么道理,当然是厚颜无耻,死缠烂打。   顾宝把这八个字当作方针,不过没敢时时让自己出现在裴廷面前,而是代替送花一样,送便当。   纪图一听,欣然道:“可以啊,进度不错,他送你去医院,说明心疼你。”   顾宝回想起裴廷的态度,觉得心疼不多,受惊不少。   再想到医院,顾宝的嘴巴就扁起来了,在幼时玩伴面前,顾宝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酸溜溜道:“他今天跟他的大学同学吃饭,是个大美女,还喜欢他。”   纪图啧了声:“老裴这人不厚道啊,明知道人家姑娘喜欢他,还跟人吃饭。”   顾宝听纪图说裴廷,又不乐意了:“哥不是那种人,他应该是有事才要见易云。”   纪图说:“易云,那女的名字吗?”   “嗯。”顾宝点了点头,迟疑道:“要是他真的想跟易云……”在一起这三个字他说不出来,他怕他心碎。   纪图连忙安慰道:“别瞎想,你以为性向是橡皮泥啊,直弯能随手一捏就回去了,他要是喜欢女人,还有你什么事?”   顾宝嘴巴噘得更厉害了,叫纪图忍不住掐了把:“别装鸭子了,你现在先搞清楚你哥住哪?”   “为什么?”顾宝没懂。   纪图:“你不是担心他弯变直吗,当然是去让他更弯啊。”   顾宝还是没明白弄清楚裴廷的住址,和变弯有什么关联:“不好吧,总觉得这样很像变态前男友。”   纪图戳他脑袋:“你以为你现在死缠烂打的不变态吗?裴廷完全可以报警的好吗!”   顾宝目瞪口呆,显然他没想到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很变态:“是吗?”   纪图安慰他:“哎呀,特殊时期特殊方式嘛,你不想放手,只能当个变态了。”   顾小变态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变态了,纪图就提出了个更变态的方法:“你把老裴的地址搞到,然后再把他搞了。”   本来墙面的油漆涂抹得很平整,顾宝硬生生涂歪了,整张脸爆红:“你在瞎说什么?这也太过火了。”   纪图老神在在:“追男人的事,怎么能叫过火呢,只有不够过火。”   “不行,我这不是从变态升级成强奸犯了?”顾宝勉强找回一点法律意识。   纪图为难地上下扫视着他:“你是1?”   顾宝:“……”   看顾宝脸色,纪图松了口气:“那你就放心吧,他要是不硬,你还能逼他不成。”   顾宝还是觉得不对:“不行吧。”   纪图:“这不是你怕他变直吗,我就教你怎么让他更弯啊。”   虽然嘴巴上说纪图的法子不靠谱,顾宝未必没有往心里去。现在对于裴廷,他是昏招百出,就是不知道哪招有用。   纪图又再次问了一遍他和裴廷相处时候的事,叫顾宝把对话都给他复述了。顾宝那通告白哪里好意思跟纪图说,只能含糊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他让你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就去找他?”纪图抓住了重点。   听到这里,顾宝就气道:“他始终觉得我不是真心的,我再困难也不去找他了。”   “你蠢不蠢。”纪图说他:“这不是光明正大的理由吗,上啊!”   顾宝眨眨眼:“啊?”   纪图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有事要帮忙啊,去找他啊!这不是可以见面,可以缠着他的好机会吗?”   顾宝眼睛都亮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图图,没想到你恋爱谈得不多,法子倒不少。”   纪图被人扎了一刀,伸手狠狠掐了顾宝一把。   送了几天咖啡,都是吴鸣山过来拿,裴廷还是连面都见不到。   顾宝自己也忙,根本没法去跟踪裴廷,吴鸣山就更加不可能把地址告诉他了。   虽然地址不能说,但是吴鸣山还是卖了个好给他,跟他说最近公司有个大单子,裴总天天忙到十点才下班。   顾宝听了有点心疼,选了一天炖了鸡汤,装在保温瓶里,等兼职的补课结束后,就匆匆往裴廷的公司赶。   他也没到楼上,而是在公司的大堂候着。   这些日子连轴转,顾宝每天都睡不够六小时,虽然年轻,但底子也被耗得有点厉害。   光是坐在公司楼下,安安静静,他就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顾宝是忽然间惊醒的,类似一种心灵感应,他一睁眼,就看见站在他面前的裴廷。   顾宝刚醒来,还有点迷糊,揉着眼皮,露出个笑,软绵绵地喊了声哥,然后手一张就把裴廷的腰搂住了。   可他的装疯卖傻,裴廷并不买单,甚至用力把他一推。   顾宝猝不及防,整个人在沙发上歪了下去,保温瓶从怀里滑开,撞在地上,在空荡寂静的大堂里发出一声巨响。   而顾宝自己,肩膀则是撞在了沙发的木质扶手上,恰好是之前伤到的地方。   顾宝脸疼得白了白,肢体都点僵,慢慢地才坐直了身体:“对不起,我睡懵了,不是故意抱你的。”   裴廷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没说话。   顾宝弯腰捡起地上的保温瓶:“我给你熬了点汤,对身体好的,你拿回去喝吧。”   裴廷没看顾宝手里的保温杯:“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宝努力笑了笑:“给你送汤,收下吧。”他声音微哑,带点恳求:“哥,喝一口吧。”   裴廷抬手捏了下眉心,好似一幅无法忍耐的模样,压抑道:“我说过,别再来找我,不然你会后悔。”   顾宝把保温杯收回怀里,没有说话。裴廷大步往外走,顾宝却小跑跟上,甚至还坐到了副驾驶上。   裴廷没想到顾宝着么坚持:“下去。”   顾宝把安全带都扣上了:“我不。”   裴廷怒了:“顾宝!”   顾宝倔着张脸:“你吼什么吼,我就不下。”   裴廷对着顾宝,真是打都打不得,骂也骂不了,就是个活祖宗。他差点就想把顾正的事情说开了,告诉顾宝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看着顾宝,那些话始终说不出来,顾宝这些日子做的努力,裴廷不是没看见,这仿佛就是一个死循环。   他即不能让风声传来裴父耳边,又不能成功逼走顾宝,顾宝越努力,顾正的事情,裴廷就更加说不出口。   说到底,还是一句话,不甘心。   顾宝拧开了保温杯,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递到裴廷面前:“你不是睡不好吗,这个助眠的。”   裴廷沉着脸,没领情:“谁告诉你我睡不好,吴鸣山?”   “你别污蔑山哥。”顾宝赶紧救一把自己的内线:“你黑眼圈这么重,我又不瞎。”   顾宝又加重砝码:“你喝了,我就下车,起码三天不来骚扰你,怎么样?”   裴廷:“……” 第89章   顾宝的手悬在空中,就等着裴廷接。可裴廷真接过去,顾宝心里就一酸。比起见他,裴廷更愿意选择喝下这碗他并不想喝的鸡汤。   等裴廷喝完后,顾宝露出个笑脸,又给裴廷倒了一杯。裴廷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很快整壶鸡汤就没了。   顾宝收回盖子往瓶口一拧,笑眯眯道:“我刚才是骗你的,就算你喝了,我还是要每天都来找你。”   说完以后,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不等裴廷说话,跑走了。   他端着保温壶哄自己,反正目的也达成,那点小酸涩不值一提。   餐厅开业得很顺利,顾宝又在网上经营了一番,成功把店变成一个网红店,引来不少人流。   当然,他和纪图靠脸小火的一把,这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人人都知道餐厅里有两个帅哥老板,却不知道帅哥老板们性取向男,也都曾有过男人。   纪图把重心也放在了这边,把自己老妈接过来后,还买回了原本的房子。   光鲜亮丽地回到原来的城市,纪图简直感慨万千。   当年他走得狼狈,没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   乔迁时,杨扶风来了。顾宝是不清楚这对好友现在的感情生活,纪图没怎么提,顾宝本来以为他俩是没事了,没想到看起来不像。   纪图一天到晚在餐厅忙,纪妈妈不愿意让儿子工作都天天闻油烟,回到家还要做饭。因此乔迁宴是纪妈妈下厨,杨扶风主动打下手。   顾宝刚想去帮忙,就被纪图拉到楼下买啤酒。   顾宝忍不住:“你和杨哥到底怎么回事?”   “别说你们现在还为了我闹别扭?我心里只有我哥。”顾宝赶紧自证清白。   纪图好笑道:“我们能为你闹什么别扭,都一把年纪了。”   顾宝:“你才几岁,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纪图说:“别提我了,你和老裴怎么样了?”   “我们还不是老样子,我什么都跟你说,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啊?”顾宝有点不高兴,觉得纪图不与他交心,倒是他一头热。   纪图为难地抓了抓他的头发,叹了口气:“有什么好说的,我跟他早结束了。老子一个成功人士,哪有时间风花雪月,而且我现在都不喜欢他了。”   顾宝反驳:“怎么就没时间风花雪月了,我现在忙到脚打后脑勺,都要分点时间来谈个恋爱。”   纪图确实很敬佩顾宝的精力:“你不累吗?”   顾宝:“累啊,这不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吗?”   纪图稀奇地瞧着顾宝:“有时候我真佩服你,以前没看出来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顾宝蹙眉:“怎么就南墙了,哥不是南墙。”   纪图耸肩:“我是你朋友,肯定偏心眼。”   “我觉得你追得挺辛苦,有时候想说劝你算了,可我又想着,我不是你,我不能给你太过主观的意见。”   “宝啊,如果裴廷真的不愿意回头,就算了吧。咱伤心归伤心,迟早还是要往前看的。”纪图搂着顾宝的肩膀,紧紧的,怕人不想听,也怕人恼他。   纪图以心比心:“我这次回来,杨扶风就想找我复合。他说他喜欢我了,等我好多年。为什么我不答应,又不肯跟他在一起?”   顾宝其实已经不想听了,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给他泼冷水了。   纪图却死死抓住他:“因为我现在看着他,心里感觉不到任何的东西。”   “不管是喜欢,讨厌,还是痛苦嫉妒,都没有了。”纪图捏着顾宝肩膀的手有点抖:“这就是不喜欢,很残忍,但现实。”   纪图:“有时候我也挺后悔的,我当年招他干什么呢?看着他追我,我却觉得他可怜。”   “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找不回来了,就算勉强把碎掉的镜子拼起来,也不是原来的那块。”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因为缺了一块,怎么拼,都回不到当年了。”   那天晚上,顾宝喝了很多酒,他不喜欢喝酒,却怎么也忍不住。   他本来打算着别喝那么醉,他今天还没找裴廷呢,可他喝醉了。杨扶风把他送到了家,前脚刚走,顾宝后脚就出来了,醉醺醺地上了计程车,报了个地点。   裴廷刚洗好澡,就接到了电话,是之前公寓的保安打给他的。   说他门前有个醉汉,一直在输密码想进去,邻居听到声音了,赶紧给保安打电话,保安上来一看,好家伙,又是你!   裴廷听得头疼,那套房子他本来想卖,也托人交给中介。后来有人真的想卖,裴廷反而不愿意卖了,这事就搁置了下来。   换上外套,裴廷匆匆出门,于半个小时后,看到了蹲在门口的醉鬼一只。   顾宝穿着卫衣,蹲在那里的时候,看起来很小,跟他高中没什么区别。   保安站在旁边,脸黑得跟教导主任。顾宝还醉醺醺地说:“叔叔,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扰民的,对不起。你吃蛋糕吗,我蛋糕做得不错,下次给你带一份好不好……啊,对了,还有邻居。”   “叔叔,你有老婆吗?我有哦,不过不是老婆,是老公,嘿嘿嘿。”   “叔叔,你惹你老婆生过气吗?我老公就生气了,还把我赶出家门,连密码都改了。”   说完顾宝的五官就一皱,仿佛下一秒就要嗷嗷哭出来,保安大叔如临大敌,凶他:“你别哭啊,再哭带你去派出所!”   顾宝的哭就憋回去了,还打了个酒嗝:“是吗,我爸就在派出所,你带我去见他吧。”   保安大叔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还真的跟他对话:“你爸在派出所做什么?”   顾宝仰着脑袋:“他被关着呢。”   保安:“……”   裴廷赶紧走过去,连声道歉,还给保安塞了包烟:“对不起,大晚上的辛苦你了。”   保安扫了扫顾宝,又横了眼裴廷:“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不能解决,都闹两回了吧!”   这大叔还是上次顾宝没能进去,过来处理的那位。   保安拿着烟嘟嘟囔囔地走了,裴廷刚松了口气,腿上就一重,顾宝抱着他的腿说:“哥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裴廷不想和他多说,伸手就把人抓起来:“还能走吗?”   顾宝嚼着嘴,摸了摸自己两条腿,不是很肯定道:“我可以。”   醒了,裴廷伸手把人一搂,半扶半抱地往电梯走,等把人安置到车上,问地址,顾宝怎么也醒不过来,说话都不流畅了。   刚才跟保安不是问答得挺流畅的吗,该不会是在装醉吧?   裴廷怀疑,又拍了拍顾宝的脸,终于把人拍醒了,顾宝一睁眼,就带着哭腔道:“脸好疼,你打我!”   裴廷:“……”   实在没办法,裴廷用顾宝的指纹解开了手机,给他的朋友都打了电话。可惜大半夜的,没个人接。   只能把人接回自己家,刚把人抱进屋,披萨就凑了上来。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尾巴再次转成风扇。   裴廷心想,都过去这么久了,披萨还记得顾宝呢。   给人换衣服时,裴廷看见顾宝身上有淡淡的疤,已经长好了,却还是留下了痕迹。   毛巾擦过时,他动作都放轻了。   顾宝却在这时忽然睁开了眼,盯着裴廷不说话。   裴廷冷下脸:“醒了,醒了就回去,别耍酒疯。”   顾宝还是不说话,眼睛直直的,不像清醒的模样。裴廷不愿被他这么看着,起身想走,手却被一拉,顾宝没什么力气,裴廷轻而易举就能甩开。   裴廷走到厨房,打算装杯热水,再给顾宝灌解酒药。   这时外面就传来一声很大的动静,裴廷赶紧走出一看,发现顾宝人已经翻在地上,那动静是他脑袋磕在了茶几上,顾宝正捂着脑袋呻-吟呢。   裴廷走过去,没有扶他,而是就这么看着:“醒了吗?”   顾宝做起来,揉了揉额头,小声说醒了。   裴廷想,这是不装了吧。刚才在车上时,顾宝一直侧着脸,他往窗子上看,顾宝偷偷睁开一只眼,见他脑袋转过来,赶紧闭上。   那时候裴廷就知道,装醉呢。   裴廷忽然觉得很累,心累:“醒了就回去吧,以后别这么做了。那房子我准备卖,你这样会影响下一个住客。”   “我不想下次去派出所保释你。”裴廷说得挺无情的。   顾宝揉着额头的手渐渐停了,他放下手:“你记得杨扶风和纪图吗?我高中时玩得好的那两个,你带我们去了海边,还租了别墅。”   裴廷没说话,顾宝继续说:“他们两个当时在一起,现在分手了,图图跟我说,破掉的镜子是补不回来的,因为缺了一块。”   “他跟我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回头,我怎么追都没有用。”   顾宝抬起头,他像寻求答案一样,望着裴廷:“是这样吗?”   裴廷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无懈可击。   顾宝的额头磕到的地方已经红了,渐渐晕开:“哥,我有糖。”   “你心里缺的那块,我用糖给你补起来好不好,我有很多很多的糖。” 第90章   面对他这番话,裴廷则是再次转身走了,顾宝就跟泄了浑身劲,一下瘫在了沙发上。他不是装醉,是真的有点醉。   刚才起身的时候,头晕目眩,这才翻了下来磕到脑袋。他现在也算半个靠脸吃饭的人,在餐厅里被人一口一个帅哥,怎么样也不会造作这张脸,而且裴廷不是喜欢吗?   裴廷现在不喜欢了,还赶他走,不理他,冷言冷语,而他的真情告白,裴廷根本不想搭理。   或许纪图说得对,对于一个不愿意回头的人来说,所有的挽回,都是骚扰。   现在看着这样的他,裴廷心里除了烦,不会有别的情绪。   他碰了碰额头,真的疼,疼到他心都酸了。   面朝刺目灯光,顾宝缓缓吸气吐气,平静情绪,他想他一会就走了,不会给裴廷造成麻烦的。他不识相挺久了,裴廷也忍了他很久。   能放弃吗?顾宝在心里问自己,不用多久,他就得了答案。   还不能,至少不是现在。   他这一辈子,从未在什么事情上执拗过,曾经他想要的东西都太轻易,现在求不来了,才知道没有什么是应该不应该。   尝到了求不得的苦,人就一下长大了。   顾宝手背搭在眼皮上缓了缓,这才起身慢慢往门口走。   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顾宝转脸,发现裴廷拿着一个冰袋,指尖滴水,默默地望着他。   见顾宝看来,裴廷的手垂到身侧:“你起来……”接着他视线落在顾宝面朝的方向:“准备走了?”   顾宝目光直勾勾盯着那冰袋,好像那不是冰袋,是顾宝起死回生的希望,是裴廷的心软和在乎。   他立刻缩脚往后退,为自己找了个牵强的理由:“没有要走,我找厕所呢,喝多了。”   说完他又赶紧往裴廷那里贴:“一直握着冰袋不冷吗?我来拿。”   顾宝伸手,裴廷避开:“坐好。”   下一瞬,顾宝就像小学生一样,拖开旁边的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下了,双手还老实放在膝盖上,仰着脸,等裴廷的冰袋。   捏着冰袋的感觉肯定不好受,顾宝都看见裴廷的手指渐渐变红,顾宝想去接,次次都被裴廷躲开。   裴廷的脸色不算好看,目光专注地落在顾宝的伤处,反复按压,力道轻柔。   有时候顾宝都觉得自己挺卑鄙的,捏准了裴廷不够狠心,经常趁虚而入,现在都进到裴廷家了,总觉得不做点什么,太浪费。   胡思乱想间,裴廷说:“敷好了就回家吧。”   顾宝没说好或者不好,只是不回答。他伸手,抓住了裴廷另一只手,不算多用力,指尖从掌心划至食指,再握进掌心里,顾宝不等裴廷挣扎,就问:“哥,我送你的戒指呢?”   裴廷没有动,甚至连额头上的冰敷都停住了,紧接着,顾宝得来了一个答案,裴廷说:“扔了。”   顾宝的手从裴廷的食指上滑落,苍惶搭在了膝盖上,他睫毛颤抖着,不像刚才那样放肆地打量裴廷。   他一直垂着眼,直到额头上的处理终于结束,裴廷回到厨房洗手,顾宝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再没说什么话。   等裴廷出来对他说:“不是要去厕所吗,走廊左手第一间。”   裴廷这个家是平层,没有之前的豪华,装潢简单冷淡,不像之前那个家的风格。   顾宝才醒神一样,匆匆走进了洗手间,反手关上门。然后他就像每个前任一样,观察着这间浴室,比如浴巾有几张,漱口杯和牙刷有几只,拉开柜子,再看备用的洗漱用具多不多。   其实他没必要做这些检查,可顾宝就是怕。如果裴廷不是单身了,那他就真的没希望了。   不过如果裴廷不是单身,大概也不会大半夜的把他往家里领。想到这里,顾宝安心许多。他粗暴地洗了把脸,期间指尖戳到了伤处,疼得他咬紧了牙,再仔细打量,感觉明天需要戴个帽子,不然遮不住。   顾宝从浴室出来,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客厅已经没有人了,走廊尽头的书房还有亮光。   他循着光走,一步步踏入了裴廷的领地,他每个动作都很小心,反复地试探着裴廷的底线。   裴廷自电脑后望着他:“需要我帮你打车吗?”   顾宝没回答,他脱掉了鞋,现在只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轻轻地靠近裴廷。随着他的接近,裴廷的表情愈发严肃。   就在顾宝即将碰到裴廷时,裴廷冷声道:“顾宝,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顾宝就像听不懂中文般,他就地坐下,脸颊靠近了裴廷的膝盖,像小动物似的仰起头:“戒指扔了就扔了吧,我重新给你买。”   “哥,我现在能自己赚钱了,不过赚得不多,可能不能像之前那样给你买很贵的。我买给你的,依然是我能付出的所有。”   裴廷很艰难地从顾宝身上移开目光,接着,他的膝盖上就一软,是顾宝的脸颊挨了上来:“哥,我今晚留在这里好不好?”   顾宝没敢去看裴廷的表情,他手碰到了裴廷的脚踝,肌肤与肌肤贴合,暧昧横生,他缓缓往里探,摸索着肌肉的纹理,就像曾经那几次,他在床上同样是这么触碰着裴廷的背脊。   裴廷的声音哑了,像是生冷的铁里揉了一把沙,还带着点愠怒,他说:“顾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顾宝把手从裴廷的裤子里抽出来,然后他脱掉了卫衣,露出里面稍微带了点肌肉线条的身躯。   经过几个月的忙碌,他身上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他现在身体的轮廓,只会比以前更好看。   顾宝羞怯地咬唇,目光始终没敢和裴廷对上,他双手用力扶着裴廷身下皮椅的扶手,把人转过来面朝着自己,然后霸王硬上弓般,他碰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   裴廷重重地抽了口气,他大概觉得顾宝是疯了,也能也没想到顾宝真能干下这种事。   顾宝偏偏干了,不止碰了,脸还往那处一凑。   他发出了难受的哽咽声,是喉咙深处的不适,顾宝的手指像拆礼物一样,拨开了裴廷的衬衣,肆无忌惮地摸上裴廷的腰腹,感受着肌肉紧绷时的硬度。   顾宝从没做过这种事,生涩和红晕遍布他的脸颊,然后他被掐着脸推开了,口水从他的唇齿淌至下巴,晶莹的折射。   裴廷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咬肌僵硬着,脖子上的血管都隆起着:“顾宝,你是不是疯了。”   顾宝用手背蹭掉了下巴的口水,然后掰开了裴廷的手,重新凑了上去。   纪图说得对,没有男人会讨厌这个。那时裴廷将他掰弯,让他生理上能够接受男人,靠得也是这个。   顾宝曾经做过一款甜品,是粉色的棒冰,从头部开始吃,是最艰难的,可是完全含入过后,就能品到甜的滋味。   口腔的温度融化了冰水,一寸寸地往下淌着甜汁,反复裹住吮吸,才能不浪费任何的美味。   渐渐的棒冰就沾染了口腔的温度,融化得更快,却始终坚硬的,牢牢抵在舌尖上,如同它的甜意,充满了存在感,令人不停地吞咽,才能吃透所有的热情。   顾宝的脸颊被掐住了,力道不轻柔,他反手握住了裴廷的手腕,觉得人又要推开自己,他不再用嘴唇裹住牙齿,给了裴廷一点疼。   裴廷闷哼一声,报复般按住了顾宝的脖子,用力地掐,说掐也不太恰当,只是力道大了些,更像揉。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顾宝的嘴唇麻了,牙关处的肌肉也累了,甚至喉咙都肿了一圈。   接着,他被裴廷重重地推开了,带着热度的东西撒在了顾宝脸上,缓慢滑落。   这个变故使他们都沉默下来,顾宝是率先回神的那位。他洒脱地用手背一抹,然后关着上身再次寻到了浴室,将裴廷的东西都冲洗干净。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裴廷已经回了卧室,他的卫衣放在了沙发上,整齐地叠在了一起。   这时候,顾宝又觉得裴廷像个小姑娘一样害羞了,更过火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   披萨晃着尾巴过来,想要往他膝盖上扑。顾宝摸了摸狗头,笑着说:“小孩子不能偷看,我去陪你爸爸睡觉。”   但顾宝万万没想到的是,裴廷竟然把房门给反锁了!   要不要这样!这么防着他吗?!   顾宝很不甘心,可他知道今晚已经足够得寸进尺,裴廷想要一个人静静,他也能理解。   他舔了舔嘴巴,像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实际上也是,他穿上卫衣,拿上手机,潇潇洒洒地走了。   第二日,顾宝来到了餐厅,纪图一见到他,就被吓了一跳。   顾宝解释道:“我昨晚脑袋不小心撞到了。”   纪图抱着手:“我看也像。”   顾宝假装听不懂他的嘲讽,继续得瑟:“我昨天去哥家了!”   纪图恍然大悟,然后同情地望着他:“你是被老裴揍了吧,老裴太过分了,怎么能让你伤到脸呢!”   顾宝:“……我没有,他没揍我,我给他口了。”   纪图消化了下信息,然后更同情道:“完了,你给他口,他竟然还揍你,完了完了。”   顾宝:“……” 第91章   这天没法聊了,顾宝甩下纪图,去后厨帮忙。忙得热火朝天后,再去员工换衣室换上好看的衣服,去甜品阁那里充当门面。   现在虽然很忙,但很充实,每分钱都赚得踏实,也有奔头。这让顾宝相信,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包括裴廷。   想到昨晚,顾宝就想笑,跟偷了腥的猫,心满意足。   今天的客户都是老客,看他在柜台后盈盈笑着,满面春风,不由问他有什么好事。有人问,顾宝就会答,他恨不得昭告天下,又矜持地露齿笑着:“爱人好像原谅我了。”   女客睁大眼睛,面露失望,很快又八卦起来:“什么啊,顾老板有女朋友,长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认识的?”   顾宝一边给人冲咖啡,一边答:“高中认识的,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要不是怕影响店里生意,顾宝的男朋友都要脱口而出,他想这么说,又想到这个店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于是硬生生忍下。   要是裴廷愿意来这家店看他,他会给裴廷做最好吃的蛋糕,把全世界的甜都给裴廷。   纪图走过来掐他的腰:“你差不多行了,看你那副热恋模样,你哥松口了?”   顾宝撇嘴:“没有,我昨天想在他家过夜,结果他把卧室门反锁了。”   纪图无语道:“你确定老裴不是怕你继续占他便宜吗?”   顾宝自信道:“怎么可能,你愿意被杨扶风占这种便宜吗?”   纪图皱眉:“扯杨扶风做什么?”   顾宝却没有收声:“要是杨扶风想给你口呢?”   纪图想着想着,脸就红了:“也行。”男人能有什么节操,而且杨扶风长得还帅,就算没感情了,在床上爽一把也不错。   不过这种心态肯定不能剖析给顾宝听,不然顾宝就更可怜了。   顾宝洗好手,将提前弄好的蛋糕胚取出,开始裱花:“要是哥来这个餐厅,我可能瞒不住。”他给纪图提前打预防针。   纪图疑惑道:“瞒不住什么?”   顾宝嘻嘻一笑:“我和哥那么配,是个人都知道我俩是一对。”   “……”纪图五官都皱在一起了:“求你了,清醒一点,你和老裴就是当年最黏糊的时候,我一gay都没看出来,现在又能看出个锤子。”   顾宝不甘心道:“当年是当年,现在我可甜。”   自认为很甜的顾宝把蛋糕做好了,还在上面搞了一堆爱心。纪图被恶心出去了,觉得恋爱的人真的充满酸臭味。   顾宝不理他,切下一块,小心装盒,打算晚上送去给裴廷。餐厅下班得很晚,不过甜品阁的收摊时间是晚上八点。   他给吴鸣山发信息,问裴廷什么时候下班,他要过去。   吴鸣山回得很快:“你要过来吗?老板今天心情很不好啊,你注意点。”   顾宝收到这条消息,一整天的快乐都被泼了盆冷水,冷静下来。   他握着手机,开始忐忑。裴廷为什么不开心,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他是不是又一厢情愿了,裴廷那时控制不住本能,所以事后开始生气?   顾宝提着蛋糕,打算去坐地铁。因为上次摩托车被他摔了,纪图让他别开了,太危险,叫他打车。   打车多贵啊,不如坐地铁。   地铁站有点远,顾宝准备扫辆共享单车骑去地铁站。这时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们很久没见过,对方模样看起来跟从前没什么变化,五官与裴廷很像,却让顾宝心不安地怦怦跳着。   裴父笑眯眯地站在车前,锐利的目光扫过顾宝身后的店,再次落到顾宝身上:“小顾啊,这间店是你的吗?”   顾宝提着蛋糕的手握紧了,鼓起勇气道:“是啊,裴叔叔,好久不见。”   裴父和善道:“还不就是那样,对了,小顾有空陪我吃顿饭吗?”   顾宝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点:“当然可以。”   裴廷和他父亲几乎是一个模样出来的,何况裴父身材高大,保养良好,五官立体,带着风霜,几乎能看出裴廷四十以后,大概就是裴父这个模样。   顾宝坐在车里,安安静静,模样乖巧。   裴父随意地同他搭话,又关心了一下顾正,语气里为顾正感到可惜。   的确可惜,做生意的哪个没点把柄,偏生顾正惹了人的眼,被杀鸡儆猴。顾宝静静听着,偶尔回话,也很得体。   顾正毕竟发家得早,就算小时后纵着顾宝,可顾宝依然是作为小少爷长大的,该懂的利益,该怎么回话,都应对得很好。   好不容易到了餐厅,裴父带着顾宝下车,于餐厅前和另一个人会和。   易云看见顾宝时,双眸间闪过些许惊讶,很快便掩盖下去,走到裴父面前礼貌道:“叔叔,近来可好?”   裴父对易云露出与顾宝完全不同的笑容,起码在顾宝看来,裴父现在的笑真心很多,目光里喜爱十足。   顾宝的身体一点点冷下去,裴父倒没有见到易云后就冷落顾宝,反而为他们两个做介绍。得知他们竟然认识后,裴父还笑道:“世界真小,没想到你们竟然认识,不错不错。”   三人一同进了餐厅,顾宝再不明白这顿鸿门宴的意义在哪,他就别叫顾宝了,叫顾傻。   顾宝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架不住裴父一直哄他说话,好似真把他当作一个心爱的小辈,今晚这顿也是家常饭。   酒水刚送上来时,裴廷急匆匆地走进餐厅。他模样看起来很匆忙,气喘吁吁。看见裴父这一桌,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僵。   顾宝低着头,没敢去看裴廷,怕自己的目光露出马脚。   虽然很有可能他们早就露出马脚了,不然裴父不会找上门。他算什么,裴父怎么可能特意找他吃饭。   裴廷走到桌前,没有说话,裴父依然是笑吟吟的,眼神却沉郁着与裴廷对视。   易云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看向顾宝。顾宝已经恨不得直接消失在桌上,心想刚才应该不来的,找个借口,说自己肚子痛,溜之大吉,裴父还能抓他过来不成。   同时顾宝也心知肚明,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日这遭,他迟早需要面对。   裴廷喊了声顾宝的名字,顾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裴廷就说:“走吧。”   顾宝一瞬间,差点喘不过来气,难堪铺天盖地袭来,叫他的面色变得惨白。他望向裴廷,裴廷目光始终实在裴父身上,没有分任何一眼给他。   这份难堪和心碎几乎要把顾宝撕裂了,他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可现实中,他只能慢慢站起身,对裴父和易云点了点头,以微弱的声音道:“抱歉,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拿着蛋糕盒匆匆离开了餐厅,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顾宝连自己什么时候哭了都不知道,手里的蛋糕盒的把手被顾宝捏扁了,他整个人好像什么感觉不到了,头重脚轻的。   他在街上走了很久,等终于停下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顾宝坐在了街边的长椅上,打开了蛋糕盒。   曾经以为,他能把全世界的甜给裴廷,但他忘了,给予和接受是一起的。他想给的东西,裴廷不一定能接受。   顾宝一口口吃着蛋糕,直到把整块蛋糕吃完,他也没什么感觉。就像所有的感觉都失去了,不管是甜是苦,是酸是涩。   他一直枯坐着,直到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风也渐渐冷了起来。顾宝拿出手机,已经没电了。   顾宝吸了吸鼻子,走进便利店,借了好心的店员手机,给纪图打了个电话。因为开餐厅,顾宝记熟了纪图的号码,无助的时候,第一时间是找到纪图。   纪图来得也很快,他赶到便利店时,还对顾宝说:“你怎么回事,不带钱又不知道留意手机的电,要是没我你是不是要露宿街头。”   他的碎碎念在看到顾宝苍白的脸色后停了下来,迟疑道:“你没事吧?”   顾宝摇了摇头:“图图,我今晚去你那里睡好吗,我这个样子回去会吓到我妈。”   纪图搂过他的肩膀:“好,睡我那。”   纪图和他妈妈一起住,他妈妈已经睡下了,被他们的动静惊醒,看见顾宝的模样,还惊讶道:“宝宝脸色怎么差成这样,是不是感冒了?阿姨给你热点汤喝吧?”   纪图问顾宝:“喝汤吗?”   顾宝摇头:“阿姨,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会就好。”   洗过澡,躺进纪图的被窝里。没多久,纪图也躺了进来,他们头挨头,脚碰脚,就像当年。   纪图轻声说:“发生什么事了?”   见顾宝没回答,纪图说:“不想说没关系,想喝酒我们一起喝,我在呢。”   顾宝闭上眼:“没有……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纪图还没问出口,顾宝小声道:“我只是好累啊。”   “图图,我本来不觉得累,可是我今晚……真的好累啊,累得我快支持不下去了。”   纪图搂过顾宝,手轻轻在他背上拍着:“累了咱们就歇会,天塌不下来,都会好的。” 第92章   顾宝没跟纪图说餐厅那些事情,没说自己以为肉体能够接触,心就已经靠近,裴廷心里有他,他们复合有望,这些他所以为,他的自作多情,都在餐厅里被迫清醒。   这几个月,他非常努力去追,想尽办法讨好。当年他没做什么,裴廷就喜欢上他,现在他费尽心思,却得不到裴廷的任何回应。   即使是鸿门宴,顾宝也没想到他会输得这么惨。甚至无需裴父对他冷言冷语,只用裴廷的一句:“顾宝,走吧。”   走吧,不是和他一起走,而是让他离开,裴廷留在了那餐厅里,和他的父亲,还有他的暗恋者易云。   顾宝不傻,不会听不明白裴父有多满意易云,裴父和易云聊天,话题不离裴廷和易云的相处往事。   一起建立社团,共同组织项目,毕业晚会上的一舞,就业后的数次相聚。   顾宝听在耳里,心里却始终拥有底气。他坚信着裴廷不会跟易云在一起,裴父再努力也没有用。   如果有用,裴父怎么会来找他,又如何会安排今晚这场宴会,专门把人都凑在一起,让他们见一见,这是不是说明裴父拿他们毫无办法?   顾宝放肆地想着,大逆不道地庆幸,直到裴廷来了,而他近乎被驱逐般离开那家餐厅。   出了门口,顾宝回首望去,透明的餐厅玻璃,清晰里应出里面的人影。   裴廷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易云拿起裴廷外套,在手上折了几下,搭在了身旁的椅子上,裴父满意地拍着裴廷的肩,好一副美满画面。   顾宝刺痛了眼,犹如失败者一样落寞离场。   在纪图家中,顾宝昏沉睡去,睡得不好,连做了几个裴廷与易云结婚生子的噩梦,数次惊醒后,纪图拉开了灯,困得直打哈欠:“要不要吃点褪黑素?”   顾宝睁开布满血丝的眼,他眼皮肿胀,太阳穴处泛着隐痛:“不用了。”   纪图困倦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宝伸手去捞手机,充电后他已经自动开机了,他没有裴廷的联系方式,自然也不会收到来自裴廷的消息。   有未接来电,不过是陌生号码,顾宝不想理会。   他脸颊靠着枕头,问纪图:“你说哥会重新喜欢女人吗?”   纪图叹了口气:“宝宝,虽然我很想跟你说不会,可是……老裴应该是双性恋吧,你不是说过他之前交往的都是女朋友吗?”   顾宝不说话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忧郁。纪图明白了:“老裴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顾宝摇了摇头:“他爸爸约了我还有易云吃饭,易云就是上次跟你说的,裴廷的大学同学。”   纪图听着就吐槽了一句:“这顿饭什么意思?裴爸爸知道你俩有过一段了?”   “应该是。”顾宝说。   纪图:“真杀人诛心啊,特意约你们在一块,怎么着,是想你们现场打起来吗?鸡贼!老裴在吗?他怎么想的?”   顾宝这会静了很久,静到纪图都猜到结局不太好,这才是顾宝今晚状态糟糕的原因。   “他让我走。”就像撕开还未愈合的伤口,顾宝被迫再次回忆:“我只是一段过去式,我以为我们能重新开始,连裴叔叔都高看我一眼,以为我是个威胁。”   “可是我不是啊,我才知道我不是。”顾宝颤着声音道。   纪图什么都明白了,他安静地拥着顾宝,哄孩子般低声说:“宝宝,你努力过了。”   顾宝的泪一下涌出来了,他努力过了,依然没有好结果。顾宝不是没有心,他也会难过,也会疼。   他甚至不明白爱情这回事了。   裴廷拉黑他,他能够通过吴鸣山联系。裴廷不收便当,他会找理由说他做饭难吃。   裴廷冷漠对他,他可以想着他曾经做错过事。裴廷扔掉那枚戒指,他能安慰自己再买新的。   直到今晚,梦醒时分。   是不是真的要算了,难道分道扬镳才是最好的选择?   手机震动起来,顾宝去看屏幕,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一连打了两次,应该有什么要事。   纪图拧眉:“谁啊,三更半夜打电话。”   然后他们对视一眼,福至心灵,纪图连声道:“赶紧接!”   顾宝忙不迭地拿起手机,接通的电流音里,顾宝听到了最渴望的声音,裴廷。   “顾宝。”裴廷的声音有点哑:“你在哪?”   顾宝握着手机,脚已经落在床边,踩上拖鞋。他自来熟地去纪图衣柜里翻外套,纪图也跳下床,给他找了件棒球服,还帮他穿上,罩在睡衣外头。   “我在图图家,xx小区9栋2012。”顾宝利落地报了地址。   裴廷:“我们见一面吧。”   “好!在哪见?你来找我还是我来找你?”顾宝说。   纪图见他刚才还要死不活,现在满血复活,有点恨铁不成钢,在旁边疯狂比划手势,让顾宝别这么主动。   可惜顾宝只顾着听电话,根本没有理纪图。等通话结束,纪图气急道:“你真的没救了,你忘了你刚才多伤心了吗?”   顾宝攥着手机,如同每个深陷感情,无药可救的人,没底气道:“可是他来找我了。”   纪图唉声叹气:“他过来接你?”   顾宝点头,纪图就跟顾宝一起等,直到裴廷的电话来了,他也穿上外套,陪着顾宝一起到了楼下。在靠近车前,顾宝拉住了纪图:“我自己过去就行。”   纪图瞪了他一眼:“做什么?怕我骂你男人?”   顾宝心虚道:“没,这不是很晚了吗,你明天要上班啊,赶紧回去睡觉吧。”   纪图狠戳他额头,想了想,还是警告顾宝:“你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他又怎么会心疼你。”   顾宝胡乱点头,一颗心已经飞进了车里。他小跑到了车边,拉门上车。车里有浓重的烟味,即使开窗通风,也能闻到残余。   裴廷的声音不止因为疲惫,还因为抽烟过度。   顾宝眼巴巴地望着裴廷,然后他就看见裴廷再次抽出一支烟,点燃,抽上。   裴廷目视前方,车里的灯亮着,他的所有苦恼与愁闷,都被顾宝看得一清二楚。   顾宝试探性地开口:“哥,我……”   裴廷抢先打断了他:“顾宝,你爸爸的那个案子,现在是我爸在帮忙。”   他狠狠抽了口烟,侧眸注视顾宝,没错过顾宝的神情每一次的变化。他继续说:“和杨卿兰的订婚作废后,我去找了我爸,我想你应该猜到他的条件是什么。”   顾宝仿佛失了声,他的睫毛缓慢眨着,裴廷知道他明白了。   “爸爸那里,”顾宝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律师我可以自己请,我有钱。”   裴廷焦躁地抓了把头发:“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有很多门路需要走通,只有律师的话,你爸根本不可能缓刑。”   顾宝再次沉默下来,车里的烟味越来越浓,再长的香烟也有燃断的时候,再久的沉寂始终会被打破。   裴廷掐灭了香烟,狠烈的烫熄在指腹间,生疼:“顾宝,太迟了。”   这句话他说了三遍,而顾宝终于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不是他能努力或两情相悦就能解决的事情。   感情里掺杂了太多旁的事情,就不能因为纯粹的喜欢而在一起。   就像一场报复,报复顾宝对这段感情开始的不够存粹。   所以他连结束,都不能由心选择。   顾宝双手握着安全带,僵着声道:“如果……如果不走那些门道,我爸会怎么样?”   裴廷默了默,好似没想到顾宝会问出这样的话。顾宝问完后,自虐地咬着自己的唇,恨不得撕下血肉来。   裴廷:“五年,或者更长。”   顾宝咬破了嘴唇,血滲了出来,他好像陷入一个无法醒过来的噩梦,不管他怎么努力,都逃不出来。   朦朦胧胧间,他下巴被人捏疼了,也听见了裴廷的声音。   裴廷在说冷静,呼吸。顾宝茫然地看着裴廷的脸,一点点找回了呼吸的节奏,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闭气,胸腔都被闷得生疼。   裴廷的指腹擦拭掉他下巴的血,目光不再冷淡,找回了本该有的温度,却又那么难过,悲伤地望着他。   “顾宝,你走吧。”   顾宝愣了许久,忽然,他抬手搂住了裴廷的肩膀,狠狠撞上了裴廷的嘴唇。   吻得疯狂,那么不舍,仿佛没有未来。   可是明天照旧会升起太阳,生活还在继续。   唇舌终于分离,他的血染在了裴廷唇面,铁锈味道沾满唇齿。   他们额头相抵,呼吸急促,顾宝淌着泪:“我爱你。”   “我想和你住在一起,我想带你见我爸妈。”   “我想早上醒来能够亲到你,我想做的每个蛋糕的第一口都给你吃。”   “我想对你好,好到你觉得喜欢上我,是件好事,不是坏事。”   “哥,我想……我未来有你。”   ”我都想好了,我明明都想好了……“   顾宝紧紧抱着裴廷,就像他不愿意被任何人把裴廷从他怀里抢走。   只是日落有尽时,他们没有明天。 第93章   顾宝骑到了裴廷身上,像个孩子,恨不得把自己揉进裴廷血肉里,这样没人能够将他们分开。   顾宝问:“我能不能和叔叔谈谈?”   裴廷拍着顾宝的背:“你和他见面没有任何好处。”   顾宝缓了缓,又问:“除了分手,还有没有其他的条件?”   裴廷摸着他的脑袋,沉声道:“不会,除了分手,没别的条件。”   顾宝仿佛身体被撕成两半,一半想要死死缠着裴廷,不管不顾,一半却留在现实里,饱尝痛苦。   “哥,别这样,说不定还有别的方法,我去……我去找爸爸以前的兄弟帮忙。”说完顾宝抬手抹掉了眼泪:“叔叔能做到的事,肯定也有其他人能做到!”   裴廷有点吃惊,正想说什么,顾宝不等他说,他匆匆推开了裴廷,下了车。他还没尝试所有的路,怎么就知道只有一条路可走。   顾宝背对着裴廷,哑着声道:“哥,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这是我该自己解决的事情。”   “叔叔今天可以要挟你分手,明天可以用这个要求你做更多的事情。你不要这样……你不欠我的。”   裴廷的声音从身后追了上来:“顾宝,别胡思乱想,我爸能对我做什么。”   顾宝却站定了没回头:“哥,你就让我试试看!”   说完他怕自己后悔,大步朝前走,拦下一辆出租车,匆忙上车。   顾宝回到家中,汤玉美被他的开关门惊醒了,他妈妈的头发掉了许多,她从前最爱美了,现在稀疏的头发,让她平日都戴着帽子,连镜子都很少照了。   顾宝憔悴的脸让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上前:“你这孩子,去哪了,我晚上一直打你电话,都在关机。”   顾宝说:“妈妈,爸爸的事情可能没这么顺利,你的身体却不能拖,先做手术吧,好不好?”   汤玉美一愣,没有立刻说话。往常顾宝问起汤玉美的身体情况,汤玉美只挑好的说,然而医生早就告诉过顾宝,汤玉美的情况需要动手术。   只是手术有风险,加上顾正还在牢里,汤玉美怕自己现在选择手术,可能再也看不见顾正了。   顾宝从前一直觉得,爸爸会很快出来,等爸爸出来,到时候再让爸爸劝妈妈就好。事情没到穷途末路,还有办法。   现在不行了,顾宝知道他没答应裴廷这个事情,是因为他想努力一把,也许到最后,他还是只能选择跟裴廷分手。   可是人这辈子,如果事事都靠别人,那就真的永远长不大,他还是那个没有担当的孩子,连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的资格都没有。   顾宝深吸一口气,握住了汤玉美的手:“妈,在爸爸进去之前,他有没有跟你交代过什么?比如说留了什么东西给你?”   汤玉美茫茫然,努力回忆,最后也只告诉顾宝:“没有啊宝宝,你爸爸生意上发生的事,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顾宝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决定还是自己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汤玉美却慌了神:“怎么了,律师不是说你爸爸可以早点出来吗?”   顾宝安抚地搂住了汤玉美:“别慌,有我呢。爸爸那边有律师,你身体却不能拖,而且医生不是说了吗,手术的成功率很高,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我相信爸爸就算在这里,也会劝你做手术的。”顾宝安慰汤玉美:“这几个月我一直忙餐厅的事,不能经常陪你去医院,复查是不是在周末,我陪你去吧。”   汤玉美握紧了顾宝的手:“可以……是可以,但是宝宝,你能不能让我去见你爸爸一面。”   她眼眶含泪:“我想见见他。”   顾宝搂住了她:“放心,这事……我来想办法。”   第二日,顾宝睁着几乎没怎么合上的眼睛,才把眼睛从电脑上拔出。他反复把律师整理的案宗看了,律师跟他说过,他爸爸这案子可大可小,只是看上面肯不肯抬一手。   不止杨卿兰能捞,裴廷爸爸也能做文章,难道就没有其他人能帮忙吗?   顾宝觉得他爸爸这么精明的人,应该不会什么都没察觉,肯定有后路给留下了,只是他和妈妈都没发现。   之前他去看爸爸时都有监控,爸爸就算有心想给他透点招,也没办法。   顾宝给纪图打了电话,跟他说对不起,今天要请假。   纪图担心道:“你该不会被你哥弄坏了吧,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身体好乱来。”   顾宝:“……昨晚他是来跟我分手的。”   纪图抽了口凉气:“宝,你不会哭到现在吧,一会收工了我去看看你?”   顾宝:“别闹了,我今天要回趟之前那个家。”   纪图:“你之前的那个家能回去?”   顾宝:“偷偷回去。”   纪图:“……顾宝,这种违法犯纪的事情,你怎么能不叫上我呢?我就是姓纪的!”   虽然顾宝不明白,偷偷回到被查封的家和纪图姓纪有什么关系,可他知道纪图是担心他,所以才会过来。   纪图开了自己的车,还装酷般穿了黑衣黑裤,戴了墨镜,看着顾宝大剌剌地牛仔裤和衬衫,惊讶道:“你不是说要偷摸点吗?”   顾宝上车后无语道:“大白天的,你穿得这么黑才招眼吧。”   路上,顾宝把裴廷和裴父的交易跟纪图说了,所以他哥才不愿意跟他复合。纪图惊讶道:“什么鬼,他爸爸怎么不按套路来啊,正常来说不是都甩五百万,让你离开他儿子吗?”   纪图又小心道:“所以你答应了吗?”   “还没。”顾宝说。纪图差点踩了刹车:“你为什么不答应啊?你家都这种情况了!”   顾宝微恼道:“我知道,我就想先试试看,万一能成,这不是有能救我爸,又能留下我哥吗?!”   纪图握着方向盘:“也是,成年人不做选择,咱们都要,而且说句难听的,就算裴廷他爸答应了这事,也可以完全不给你落实了,那你到时不就两头空。”   纪图:“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顾宝:“我爸不可能什么后路都没留吧,先回家看看,不成的话,再走走别的路子。”   纪图:“什么路子?”   顾宝:“跟我爸有生意来往的这么多人,这些年靠我爸发家致富的还少吗?出事了个个都装路人,我就不信他们屁股就干净的了。”   纪图:“行啊,这个思路不错。”   顾宝无奈道:“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那些叔叔伯伯,我就算给他们跪下了,他们也只会跟我打太极,不如去吓吓他们,说不定真愿意伸手帮一把。”   这趟回家,还真的给顾宝找到了一样东西。藏在他屋里的,没被搜走。他房间里有个小暗格,是顾宝小时候,顾正自己亲手打出来的,说是风水先生说的,得在里面压个神像。   时隔多年,顾宝翻遍家里,思来想去,觉得能藏东西的,也就只有那里了。他让纪图给他搭把手,把衣柜挪开,打开了暗格,里面真有一个神像。   顾宝拿着神像,无尽失望。纪图在旁边说:“摔了它。”   顾宝吃了一惊:“什么?”   纪图:“电影里都这么演的,奇怪地方放奇怪东西,奇怪东西里肯定有东西。”   纪图绕口令般说了一堆,接过神像晃了晃,他们都听到清脆的响声。   于是神像碎在了地上,飞出了一个usb。   顾宝重重地抱住了纪图:“你真是个天才!”   安全起见,顾宝是在网吧里看了这份usb。纪图已经自觉回了餐厅,没跟他一起看这个顾正藏起来的秘密。   usb里装的是账本,记录了很多很多资金项目,其中有些标红了,看起来是有意义的。还有很多顾宝眼熟的眼熟的名字,都是那些和顾家走近的叔伯。   顾宝看不明白这个账本,也不清楚这个东西到底用处在哪。不过他知道,爸爸费心思藏起来的,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想,他必须去见一次爸爸了。   从网吧出来,顾宝接到了一个来自于裴父的电话,约他饮茶。裴父说:“昨晚我们都还没好好聊一聊,小顾有空跟我聊聊吗?”   顾宝求之不得。   他很快赶到了裴父所在的茶楼,这次只有裴父一个人,正慢条斯理地冲茶。顾宝过去后,裴父给顾宝斟了一杯,推到他面前:“小顾,叔叔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将来是要接管家业的,我不能让他继续胡闹。”   顾宝咽下嘴里的茶水,轻声说:“我们之间……不是胡闹。”   裴父的眸色沉了沉,他扬起语调:“阿廷他没跟你说吗?他为你爸爸的事情来求过我?你可能不知道吧,不然不敢这种态度。”   顾宝垂眸不语,裴父看着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又缓和了声音:“不是叔叔想威胁你,只是阿廷他也老大不小了,我不能由着他,我也是为他好……”裴父慢条斯理地接了句:“也是为你好。”   “你不是都订婚过吗?怎么还任由着那臭小子胡闹。”裴父笑呵呵道。   一语将他们两个的关系定了性。   而他对面的男生,年纪轻轻,显然怯了,也不安了,一双手握得紧紧,裴父知道他胜卷在握,不想多说时,顾宝开口了。   “叔叔,我一直很敬重你,也知道你是裴廷的爸爸,裴廷很好,真的很好,我想他长成今天这样,你作为父亲一定没少付出。我也明白,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跟他在一起。”   顾宝顿了顿,终于抬起通红的眼:“可……我们之间,不是胡闹。” 第94章   裴父沉默了会,大概没想到顾宝会说这种话,半晌他摇头道:“天真,愚蠢。”   面对这样的顾宝,裴父无话可说。两个人分开本就是他的目的,现在目的达到,再看顾宝这个样子,想来也翻不出天去,倒是他的约见多此一举。   裴父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儿子眼光不好,放着聪明的异性不要,非巴着脑子不好的同性。   顾宝对裴父简单粗暴的点评,没去反驳。所有事都没定下来,他不敢轻举妄动。   裴父起身离开,没有跟顾宝多谈。顾宝还是懂事地把裴父送到了茶馆外,目送人上了车后,才拿出手机给裴廷打了电话。   他想见一面爸爸,还是要拜托裴廷。裴廷接了他的电话,顾宝话还没问出口,裴廷就问:“你在哪?”   顾宝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感觉裴廷的语气就跟被夺了幼崽的雄狮般,非常敏感,他说:“刚刚你爸爸见了我一面,放心,我们聊得挺好的。”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裴父也没说什么过份的话,综合以上,确实聊得很好。   裴廷仿佛不信,要来见他。顾宝就说餐厅见吧,裴廷还没来过他们的餐厅,他想让裴廷来。   顾宝回了趟餐厅,在甜品阁忙了一会,客人很多,人来人往的,渐渐顾宝就忙得转不动了。   给女客人上甜品的时候,还会被拉着调笑几句。顾宝嘴甜,把人哄得很快活,感觉蛋糕都能多吃几块。   顾宝一开始还不知道裴廷来了,是他看见女客人纷纷往一个方向看,连跟他搭话的都回头了。顾宝顺着望去,才看见站在餐厅门口的裴廷。   裴廷不知看了他多久,眉毛皱着,看起来脸色不是很愉快。顾宝却不怕他,小跑上前,直接拉住了裴廷的手,把人往后厨带。   跟助手交代了几句,叫人帮忙看着柜台,然后他就关上了门。   他们太久没见了,甜品店的后厨又比较小,顾宝还不拉开距离,故意贴着裴廷,身上散发着香甜的,好闻的甜品气息。   顾宝伸手搂住了裴廷的腰:“你终于来了,这段时间,我老是幻想着你来我的店,然后我就把我做得最好的蛋糕,给你吃。”   裴廷叹了口气,稍微推开了顾宝:“宝宝,我要跟你说正事。”   顾宝转身从小冰箱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蛋糕,勺了一块:“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你的生日蛋糕,我给你做吧。”   裴廷看着递到面前的叉子,无可奈何,尝进嘴里。顾宝紧紧盯着裴廷:“好吃吗?”   裴廷点点头,重新提起昨晚的事:“宝宝,我想过了,现在重点是你爸爸的事,我们的事情晚点再谈。”   顾宝收回手里的叉子,对裴廷敷衍般的点评,有点难受,但他也知道正事要紧,他放下手里的蛋糕,从口袋里掏出usb。   “这是我回家的时候翻出来的,之前我没想到我爸的事情这么难办,我还以为只要请好律师就可以了。所以你不应该连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把事情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啊,你怎么知道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说到这里,顾宝又有点生气:“你总是自己做决定,怀疑我和范娇以后,就憋着不说,是,我是骗了你,但你应该问啊,应该和我吵啊!你要和杨卿兰订婚的事情,你也瞒着我,还骗我,我需要你这样为我牺牲吗?!”   裴廷拿着usb,本来还想问这是什么,听到顾宝这一大段话,不由抿住唇。   还没说话,顾宝就伸手掐他的脸,往两边拉:“你到底为什么不信我?!是因为我是直男吗?所以你觉得我不爱你?如果我不爱你,早在你第一次那样把我睡了之后,我就揍死你了。”   裴廷视线晃动着,他避开目光:“那一次,你不是很疼吗。”   顾宝红了眼皮:“你也知道我疼啊,你知不知道,我醒来以后看见的是徐磨,我有多失望。”   裴廷惊讶地望向他:“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我为什么不想见到你?”顾宝松了手,看见裴廷的脸颊浮起两个手指印。   裴廷:“那时候,我以为你骗了我,你心里还有范娇。我气疯了,强行和你发生关系,后来清醒下来,又觉得你肯定会很恶心。”   “后来我再来看你,你不是让我不要碰你吗?”裴廷对那些时日发生的细节,历历在目,正是因为无数的细节堆积在一起,才导致最后他最后的死心。   顾宝懊恼地放下手:“因为那是我的第一次,而且之前……你在床上对我做完那些事以后,第二天就看起来根本不在意,好像就我一个人在乎一样。”   顾宝:“我都那么疼了,你还不留下来安慰我,你还让别的人来照顾我,我当然生气啊……不是因为恶心你,只是我在闹别扭。”   顾宝瞪着裴廷:“所以那一整天,你都在哪?!”   裴廷哑着嗓子道:“我一直在楼下抽烟,想你和范娇的事,想你醒来后的表情,想你会不会要因为我强迫了你,而离开我。”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顾宝,一下就蔫了下来,开始心疼。他伸手去勾裴廷的手指头,攥住一根,牢牢捏在手心里:“所以说……还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骗你。”   裴廷摇了摇头:“算了,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顾宝重重握了握裴廷的手:“怎么就算了,不能算了。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有这么多没解决。”他犹豫了一阵,小声道:“哥,我昨晚想了很久。除了因为我爸的事,你自己……是不是,也很想和我分手。”   裴廷再次安静下来,没有答话。顾宝的心忽然就凉了,他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就算你说分,我也不同意,你别想甩开我。”   “顾宝,先看看这个usb吧。”裴廷把手指从顾宝的手心里抽出来:“这里有笔记本电脑吗?”   裴廷转过身,出了小厨房,寻找笔记本电脑,顾宝愣愣地看着裴廷的背影,为自己心里印证的事实,而感到浑身发冷。   昨晚,这个念头是忽然钻进顾宝的脑海里的。就连他都能在知道裴廷和他分手,是裴父的条件以后,都想着去抗争,去找别的门路走。   为什么裴廷没有,为什么裴廷就这么接受了这个条件,对他冷处理,无视他,劝他分手。   会不会是因为……裴廷其实自己也有分手的意思。   所以才顺其自然,以这个条件做借口,与他分开。即使裴廷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谁又知道,他的潜意识里,是不是就想要分手。   人心这么复杂多变,顾宝都不明白自己的心,又怎么去揣测裴廷的心。   何况,刚才他提到从前的事情,想要和裴廷解决他们之间由性格所产生的矛盾时,裴廷并不愿意和他谈,甚至数次转移话题。   为什么?顾宝不敢深想这个答案,他害怕,就算没有裴爸爸的要挟,裴廷也一样会和他分手,不会复合。   这个猜测让顾宝心都缩成一团,惶恐得瑟瑟发抖。   他看着旁边只被尝了一口的蛋糕,怅然若失。   顾宝出了餐厅,已经找不到裴廷的人影了。纪图过来,跟他说:“你哥在二楼的办公室。”   见顾宝表情有点失魂落魄,纪图拧眉:“干什么,你不是成天叨叨着想你哥来这里,现在他真来了,你还这幅马上就不行的表情做什么?”   顾宝突然重重地握紧了纪图的手,抖着声道:“图图,你……现在看杨扶风,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纪图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这个,但还是顺着他说:“是啊,你要我说几次。”   顾宝:“那你具体会有什么表现?”   纪图拧眉道:“什么什么表现?”   顾宝急了:“就表现!你和他跟之前有什么区别,相处方式啊,心情啊,说话上。”   纪图了然道:“哦哦我懂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以前我觉得他让我心动的地方,现在都没了,就像滤镜被擦掉了一样,整个人都清醒了。打个比方,杨扶风上回强吻我,我一点都不觉得心动,反而有点生气。”纪图说。   顾宝缓缓松开了抓住纪图的手:“我知道了。”   纪图:“你怎么就知道了?”   顾宝却没理他,而是往二楼跑。裴廷已经坐在电脑后头,看着那些数据。见顾宝过来,还说:“这个账单很奇怪,我觉得应该是有用的,不过具体怎么用,还是得跟你父亲见一面。”   话音刚落,顾宝就绕到裴廷身前,跨坐在他身上。   裴廷身子下意识往后仰,奇怪道:“你要做什么?”   顾宝含住了他的唇,给了他一个亲吻。   他的手压在裴廷的胸膛上,按得紧紧的。   裴廷没推开他,甚至配合地与顾宝亲完后,才以无奈的语气道:“现在好了吗?”   顾宝愣愣地从裴廷身上起来:“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线索肯定有用,但是得见了我爸才能知道该怎么用。”   裴廷:“好,我可以帮忙安排。”   顾宝再次点头,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裴廷跟他接吻的时候,心跳频率没有加速,一点都没有。 第95章   事情远比想象中的更顺利,见到顾正后,顾宝委婉地提起了那尊神像,顾正的目光果然亮了起来,可他没有多说,而是和顾宝说:“宝宝,这件事情等我保释出去以后,我会自己解决。”   “你不要再插手了,这本来就是爸爸自己的事情。”顾正叹了口气,他温和地看着顾宝:“宝宝已经够厉害了,能来看爸爸,还帮了爸爸这么多忙。”   顾宝扶着玻璃:“爸爸,有件事我得跟你说。妈妈要做手术,她生病了。”   他终于和顾正坦白,汤玉美之前一直让顾宝瞒着。顾宝低下头:“一会妈妈也会来看你,你好好劝劝她,让她尽早手术。”   顾正神情恍惚:“什么病,严重吗,你妈妈她为什么不做手术?是不是很危险!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能瞒着我!怎么敢瞒着我!”他身体前倾,越说越激动,急得要命,手铐却惊醒了他,让他明白了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境地。   顾宝看见他爸爸忽然抬起手,捂住了脸,露出一双怆然的眼睛。哪怕自己身陷囹圄,顾正都是冷静的,可这一刻,他却失控了。   顾宝抽了口气:“爸爸,你别着急,发现得早,也能及时治疗。”   顾正依然惊慌的模样:“我要见她,快让我见她。”   顾宝赶紧起身:“我现在就出去,还她进来。”   汤玉美早就在外面候着了,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化了点淡妆,戴了假发。顾宝小声道:“妈妈,爸爸知道了,他很激动,你一会好好和他说,别着急。”   汤玉美点点头,目光却不离进去的方向,一颗心早已飞走。   顾宝在外面等了有十分钟,本来见面也不能多久,汤玉美走了出来,妆花了,腿软了,哭个不停。   她哭得站不稳,被顾宝半扶半抱地搂了出去。汤玉美缓了许久,才对顾宝说:“宝宝,妈妈动手术。”   汤玉美的手术安排得很快,纪图知道这件事后,放了个顾宝一个长假,让他去守着亲妈。   顾宝在医院里忙着陪护,也不回去,拿上换洗衣服,晚上就在汤玉美的病床旁边支一张小床。   送汤玉美进手术室的那天,天气不算很好,窗外铺天盖地的大雨,仿佛要吞没整个世界。顾宝孤零零地站在长长的走廊上,恍然间听见不知哪个病房传来的哭喊声。   他害怕得直抖,拿出手机,想联系旁人,他一个人实在太害怕了,也太冷。   目光落在裴廷的名字上,顾宝又迟疑下来。他和裴廷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很奇怪,明明像是都说开了,又像什么都没解决。   裴廷帮忙让他见到顾正后,曾给顾宝打过一个电话。他们的通话时间不超过三分钟,最后的半分钟还是漫长的静默,就似无话可说。   最后是裴廷说:“我这边还有事要忙,挂了,你有事的话,给我电话。”   顾宝说好。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或者说,其实他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去同裴廷确认。   明明所有的阻碍都没有了,他爸爸的事,杨卿兰的事,范娇的事,可无形间,却有新的壁垒出现在他们之间,叫顾宝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他可以执着地追,可以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好,可以厚颜无耻,不要脸面。可是他不知道,面对裴廷客客气气的态度,他该怎么办。   裴廷对他冷酷,说明还有情。裴廷对他和其他人都一样的时候,顾宝又该怎么应对?   包括那次亲吻中,裴廷的无动于衷,这成了顾宝畏缩不前的原因。   纪图说得对,如果还爱,怎么会连接吻,都如此厌倦。   厌倦这个词让人刺痛,纪图用随意的语气,提起了杨扶风。纪图以为顾宝只是想知道他和杨扶风的近况,却不知道顾宝是在杨扶风身上看到了自己。   裴廷是不是也这么看他,又因为需要仁至义尽,所以没对他说出更决裂的话语。   顾宝不愿再想下去,他按下了裴廷的电话号码,没多久,对方接通了,顾宝轻声道:“哥,我妈妈在手术,你过来陪陪我好不好?”   裴廷没有立刻出声,顾宝听见了电话那头有很多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一个繁忙的会议上,他还听见吴鸣山在请示裴廷的意见。   这充分说明了顾宝的电话有多么不合时宜,顾宝握紧了手机:“没空就算了,你先忙吧。”   “阿姨进去了多久,我这边过去需要半个小时。”裴廷说。   顾宝:“刚进去呢。”   裴廷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四十多分钟后,裴廷带着一把伞和湿透的外衣来到廊前,看见没有坐着,反而蹲在角落的顾宝。   顾宝猛地站起来,却险些摔跤,他蹲久了,腿也麻得厉害。裴廷快步上前接住他,顾宝闻到了裴廷身上的味道,被雨水冲淡的烟和香水。   裴廷说:“怎么不坐着等,应该还要很久。”   顾宝在他怀里点头:“医生说顺利的话,也要五六个小时。”   裴廷带他到椅子上坐下:“放心,陈医生是业内有名的医生,我相信阿姨不会有事的。”   顾宝紧紧抓着裴廷的袖子,像只被淋透的小动物一样,缩在裴廷怀里。手术的时间很漫长,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也没心情提到其他话题。   偶尔顾宝会问裴廷过来,公司那边要不要紧,裴廷都会说没关系,不要紧。   一分一秒都像度日如年,直到外面的暴雨停了,乌云也移开,露出一角昏黄的太阳。   医生终于从手术室出来,跟顾宝说手术很成功,顾宝当下腿都软了,哭着和医生说谢谢,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起码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在一件件解决了。就像窗外的阳光一样,迟早乌云会散去,迟早……他的家会像从前那样,美满地聚在一起。   汤玉美一出手术室,就被送进icu,顾宝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看着。裴廷看了眼时间,顾宝留意到他这个动作,垂下红肿的眼皮,努力地笑了笑:“你回去忙吧,我现在没事了,其实没必要叫你过来的,反而耽误你正事了。”   裴廷听了这话,皱了皱眉:“不耽误,先去吃饭吧。”   顾宝想说自己不饿,又留意到裴廷的神情,心想裴廷也许饿了,他说:“好,医院旁边有好几家饭店,味道都不错。”   二人出了医院,走到街边,顾宝看到那个曾经和范娇一起吃饭的路边饭店,忍不住望向裴廷,裴廷面上没露出丝毫不愉,顾宝主动道:“当时我在医院碰见范娇,然后就跟她来这里吃饭了,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裴廷眼神淡淡:“我知道。”   顾宝:“你那时候是不是出差回来,过来医院接我啊?”   裴廷没否认,却不太愿意继续谈下去了。裴廷这幅消极的态度,让顾宝也没了谈兴。   他们来到一家顾宝曾经吃过,觉得不错的小炒店。饭菜上得很快,或许是心情的原因,顾宝又觉得没那么好吃了,只吃了几口,他就把筷子放下了。   裴廷倒是吃得不急不慢,等到一顿饭结束,顾宝都没等来裴廷那句“把饭吃完”。   他咬紧了牙,把碗推到裴廷面前:“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裴廷似不明白地望着他:“怎么了?”   顾宝说:“哥,我们谈谈吧。”   “下次吧,我一会还要回公司。”裴廷道。   顾宝:“就现在,谈谈吧!”   裴廷没想到顾宝这么执着:“我觉得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为什么不合适?你就跟我谈一谈,我们把话都说开,别再这么别别扭扭下去了,好不好?”顾宝快速道。   裴廷放下筷子,犹豫了会,还是道:“阿姨才做完手术,你爸爸的事情还没明朗,我觉得……”   顾宝:“我们之间的事,和我爸妈有什么关系!”   裴廷默然,顾宝嗓音抖了起来:“还是说,你现在是在可怜我,所以不想跟我谈,因为这个谈话,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是吗?”   裴廷平静道:“顾宝,我没有可怜你。”   顾宝死死地盯着裴廷:“那你说实话!”他双手放在桌下,紧紧握在一起:“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们没有误会了,也没有威胁了,我们可以回到当初…… ”   “回不去了。”裴廷打断了顾宝。   顾宝身子一震,他突然就后悔了,裴廷说得对,这确实不是个合适的谈话时机,他不应该这么着急。   他站起声:“我去结账,我有点担心我妈,你回公司吧,晚点我再联系你。”   顾宝的手被裴廷抓住,裴廷说:“宝宝,我觉得比起恋人,我们或许做朋友……更合适。”   顾宝僵直地站在原地,缓缓回身:“你什么意思?”   裴廷语气温柔,哄劝般道:“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互相折磨,你瞒我瞒。可是我们做朋友的时候,根本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裴廷:“所以宝宝,我们之间做朋友,也许会更好。” 第96章   “你说什么玩意?”纪图差点把客人点的酒开了痛饮。作为老板,他直接把手里的托盘塞给一旁的服务生,让人送到六号桌,然后靠着甜品阁的吧台,抑扬顿挫道:“他在说什么屁话?”   旁边的客人惊讶地看了纪图一眼。   顾宝面无表情地切出一块粉红色的蛋糕,放到碟子里:“谁知道呢,不是他疯了,大概就是我疯了吧。”   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语气平直,没有起伏,充分体现了顾宝表面冷静下的火山喷发。   纪图扯着嘴角道:“能上床的朋友叫炮友,分手后的男朋友叫前男友,从来没听说过分手以后变朋友的,还朋友?路边的狗都要笑了。”   顾宝把蛋糕递给客人,面对客人一脸吃到瓜的表情,顾宝附赠了一个招牌微笑:“那边第一张桌子的光线特别好,拍照很好看哦。”   客人面对他笑容,脸红了红,然后配合地端着蛋糕走了,没再留下继续吃瓜。   纪图反应过来:“他是不是看范娇和你还是朋友,所以来这套?”   顾宝生硬地扯了下嘴角:“范娇和裴廷不一样,我不可能和裴廷做朋友。”   纪图气得挠头:“我真是看错他了!所以你之后怎么跟他说的,有没有骂他?”   顾宝把手晾到了纪图面前:“我给了他一拳。”   纪图吸了口凉意:“宝,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竟然有暴力倾向啊!”   顾宝也没想到,他听到裴廷的话,竟然愤怒至此,甚至动了手。   裴廷被他打懵了,捂着脸差点翻在地上,周围的客人都惊讶不已,顾宝冷冷地看着裴廷,丢下一句:“谁要和你做朋友!”转身就走。   因为他觉得裴廷说得都是废话,甚至将这几个月压在心里的难受瞬间引爆,化悲痛为怒火,觉得自己一腔真心付诸东流。   纪图:“那现在怎么办?”   顾宝:“什么怎么办?”   纪图:“你和裴廷?”   顾宝转身取了瓶酒出来,倒了两杯,自己那杯一饮而尽:“不知道,我现在不想见他。”   纪图:“行了行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根草,晚上哥哥带你去酒吧飞,男的女的都有哦。”   顾宝皱眉:“算了吧,恋爱这种事太烦了,短期内我是真的不想再碰了。”   纪图:“不去泡仔咱们也能喝酒,干嘛要为了男人不开心,对了,阿姨的身体怎么样了,晚点我去看她?”   提到妈妈,顾宝缓和了神色。自从那天仔餐厅里和裴廷闹翻后,顾宝就泡在了医院里,裴廷期间来过几次,顾宝都视而不见。   甚至顾宝后来把裴廷提过来的水果都拎了出去,他对裴廷说:“裴先生,我们俩现在其实没什么关系,您贵人事忙,实在没必要过来。”   裴廷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叹气道:“宝宝,你别这样。”   顾宝松了手,沉重的果篮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别喊得这么亲热,这声宝宝还真不敢当。”   裴廷的嘴角淤青未散,顾宝也没想到自己下手会这么重。但他不后悔,甚至看到那点淤青,有几分痛快。   他可真恨裴廷,爱而生恨。   顾宝说:“你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我有朋友,无需再加裴先生一位了。”   裴廷被顾宝刺得恼了:“我不明白,恢复得像之前那样,到底……”   顾宝大声道:“不可能!从你亲我的时候,从你睡我的时候,从你把我关起来,还和我说分手之后,就不可能了!”   他红着眼,胸膛激烈起伏着:“当初我把你当朋友,你非要招惹我,现在叫我爱上你了,你又想当朋友了?裴廷!事情从来都不是你说了算的!”   裴廷哑然,他还想说什么,顾宝就跟倦了似的转头:“算了吧,我求你了,别再来了,你去找别人玩朋友游戏,我玩不起,真的。”   顾宝转身进了病房,拉上门,把裴廷关在门外。汤玉美躺在床上,已经醒了,不知听了多久。   他故作无事地走过去,柔声地问:“妈,你醒了,有没什么地方不舒服?”   汤玉美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睛却滑下一串泪。顾宝知道,他妈是听见了,在心疼他。他妈都知道心疼他,罪魁祸首却还是不懂,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妈住了两个礼拜的院,出院后,顾宝就请了个护工在家里帮汤玉美忙。他很想留下来照顾妈妈,但他还要上班挣钱。   久违地回到餐厅,顾宝迅速让自己忙碌起来,把和裴廷那些破事清出脑海。   然而清理得并不成功,顾宝不喜欢抽烟,最近却迷上了抽烟的滋味。一根接一根的下去,好像心口那股闷气都能暂时消失了。   晚上,顾宝被纪图强拉到了酒吧。顾宝本来想早点回去,纪图却跟他说,他让他妈过去看汤玉美了,两个妈妈有说不完的话,顾宝也应该出来放松了。   顾宝依然不情愿,纪图却严肃道:“宝,你知道你今天抽了多少根烟吗?你从来都没这么大的瘾。”   这让顾宝无法反驳,两包,是他今天的量。这让他每根头发丝里都浸满了烟味。   纪图说:“再这么抽下去,你别说走出失恋了,怕是肺癌先死,或者让我也死于二手烟。”   顾宝只好顺着纪图的意,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走出失恋,没什么好走出的,他只是需要短暂地转移一下注意力,才会没那么痛苦。   这几个月来,他追裴廷的路,是建立在他所以为的阻碍和误会上。   他一路过关斩将,厮杀到最后,才发现箱子里根本没有宝藏,没有王子,更没有爱。   这时候,顾宝才真正意义上的绝望了,失恋了。   酒吧的音乐很吵,让顾宝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酒是个好东西,可以让沉重的身体飘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里,心情由低靡到高涨,甚至让顾宝短暂地拥有了快乐。   不知什么时候,有个人坐在了他身边。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喧嚣的环境里,让这个陌生人都添加了几分神秘的英俊。他凑近顾宝耳边,和他说话。   他说是顾宝朋友把他喊过来的,顾宝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见纪图举着酒杯,冲这边笑着,他就知道这是纪图干的好事,也是今晚的目的。   虽然顾宝没有什么心情,可他也没有立刻把人赶走。   尤其是那个人凑近他耳边问:“顾宝?哪个顾,哪个宝?是宝贝的宝吗?”   好听的声音在顾宝的耳边回荡着,顾宝有一瞬间,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却不是因为这个陌生人的气息拂在他耳边,而是因为这个声音,这句话,都那么熟悉,仿佛曾经有人在他耳边这样说过。   将那份悸动,埋进了他曾经懵懂不知的青春里。   顾宝终于正眼看向男人,的确很帅,大概也知道自己很英俊,所以男人的行为挺主动。给顾宝倒酒,陪顾宝抽烟,甚至让顾宝看自己身上的纹身,还说了几句不过火的玩笑话。   男人同顾宝介绍自己的名字,他说他叫宴禹。还在顾宝的手里,落下了他名字的笔画。   顾宝的掌心很痒,又觉得宴禹的行为该死的熟悉,每一个,都是他那前男友做过的。   即使如此,顾宝也没办法迁怒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何况宴禹没有做多过份的行为,而是一直陪着他饮酒,大大方方,光明磊落,哪怕顾宝情绪不高,他也照顾有佳。   中途,顾宝的手机响过几次,顾宝都挂断了。宴禹看见了,便说:“这里太吵了,我知道一个安静的地方,你可以去那里接电话。”   顾宝犹豫了下,还是起身跟着宴禹走了。宴禹带他到了酒吧后巷,的确安静许多,隐约能听到一点音乐声。   顾宝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裴廷:“阿姨已经出院了吗?”   顾宝:“嗯。”   裴廷感觉到顾宝没有谈话的意思,便说:“顾宝,我们见一面吧。”   顾宝靠在了墙壁上,他看见对面的宴禹拿出烟来,边抽边等他,发觉他的目光,还孩子气般冲他眨了眨眼。   不知哪来的冲动,顾宝说:“不用了,我突然想明白了,男人不止你一个。”   裴廷那边呼吸一下重了:“顾宝,你什么意思?”   顾宝握紧手机:“字面意思,我该感谢你啊裴廷,要不是你,我怎么知道这个新的世界大门后面,还有更丰富精彩的事情呢。”   裴廷:“顾宝,你别气我。”   顾宝:“你这话挺好笑的,我气你什么。不是你说的,我们俩是朋友吗?你作为朋友,干嘛要因为这些话生气。”   裴廷隐忍道:“顾宝,你现在在哪?”   顾宝不答话,反朝宴禹靠近:“帅哥,我也想抽,借个火呗?”   纪图刚才还跟他科普,说在gay吧附近借火,潜台词就是今晚约不约的意思。宴禹好看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没有立刻回话。   说完,顾宝就挂掉了手里的电弧,然后看向宴禹,嘴唇动了动,想解释点什么。   宴禹却说:“宝宝,我可不跟心里有人的约。不过你要是想借我气气你的男朋友,只要你男朋友不跟我动手,我都行。” 第97章   顾宝勉强笑了笑,摇头道:“不用了,我得回去了。”   宴禹掐了烟:“我送你?”   顾宝再次摇头:“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抱歉。”说完他从小巷进入酒吧,挤到了纪图所在的方位。   纪图在和一个男的喝酒调笑,感觉气氛正好。顾宝走过去后,纪图还有点惊讶,往他身后一扫,显然是在找宴禹。   “人呢?”纪图问。顾宝忍着吵闹的音乐,把话递到纪图耳边:“我先回去了!”   纪图从椅子下滑下来,手臂揽住了顾宝的肩膀,然后不容反驳道:“一起走。”话语间,他理都没理刚才还聊得正好的男人。   那男人还以为自己被截胡了,想抓着纪图,结果被用力甩开。   出了酒吧,纪图一直在顾宝脸上看着,顾宝有点累了:“怎么了?”   纪图有点后悔道:“不该拉你来的,你看起来心情好像更差了。”   顾宝:“我只是没心情,还有点担心我妈,所以想回去,你没必要陪我出来。”   纪图揽紧了顾宝:“没事,反正也没意思。”说完他拦下一辆计程车,跟顾宝一块上了车:“我妈应该还在你家呢,正好一块找妈。”   顾宝疲惫地闭上眼,说好。纪图没再跟他搭话,车厢里很安静,顾宝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直到纪图将他弄醒,说到了。   小区有点黑,顾宝酒劲上来了,下车的时候身体有点晃。纪图抱着他,手机还递到车里扫码付款。   这时有脚步快速靠近,纪图手里一空,臂弯里的顾宝就被人抢了过去。   纪图差点吓得手机都掉了,惊讶转头,正好看见的是裴廷铁青的脸。裴廷目光落在纪图脸上,花了几秒才看清纪图的模样,神情稍微松驰了些:“原来是你。”   纪图想翻白眼,想说你以为是谁,就听清脆的巴掌声,原来是顾宝一直在裴廷怀里挣扎,手背拍到了裴廷的下巴,跟耳光似的。   纪图付好款,关上车门,就上去帮忙:“松手!再不松手我就报警了!”   裴廷手里掐着顾宝的腰,话却是对纪图说的:“你别插手,我和他有话要说。”   纪图气死了:“宝宝没话跟你说,你没见到他不想被你抱吗!”   他的话让裴廷的神色一僵,最后裴廷望着顾宝,问道:“你再也不想见我了?是吗?”   纪图想说是啊,你可快点滚吧!   可惜顾宝不像他,没有那么争气,顾宝的动作停了下来,不再继续挣扎。看着顾宝这样,纪图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宝宝,我先上去找我妈和阿姨,你一会谈完就上来吧。”   顾宝点点头,突然道:“对不起,图图。”   纪图拍了他肩膀一下:“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走了。”   纪图走后,顾宝又挣扎了下,让裴廷松开他。他后退几步望着裴廷,抱起双手,以一个防御性的姿态去面对裴廷:“你想谈什么?”   不等裴廷说话,顾宝又道:“如果又是来劝我当朋友的话,我不想听。”   裴廷默了一会:“顾宝,你不要胡来。”   胡来?顾宝很快就明白裴廷在说什么,他觉得很好笑,他也笑了:“你是不是管太多了,朋友之间从来不管对方的私生活,你为什么要管我?”   裴廷忍耐道:“你如果正常的恋爱,谁也不会说你什么。”   顾宝拍了拍手:“你真行,真够负责的,是不是每个跟你分手的人,人家下半辈子都你都要管啊?我是不是正常恋爱,和谁在一起,都跟你没有关系。”   “这才是分手,真正意义上的。”顾宝没有立刻走,而是望着裴廷:“之前我不愿意分手,是因为我觉得可惜。我们耗了这么多年,在一起才多久,就因为误会分了手。”   他眼睛有点酸,但他表现得很好,他不会再在裴廷面前露出丢人的模样:“我还爱你,所以我认错,我努力,我开店,我自己解决那些事,我想做一个配得上你的人。”   “而你不是这么想的,你直接否认了我们的一切,自欺欺人想要做朋友,朋友是什么?你以为我们有可能变回朋友吗?”顾宝靠近裴廷,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不可能是了,所以如果你不是想要找我复合的,就别来了。”   顾宝说完就想越过裴廷,却被人抓住了手,裴廷硬着声道:“你别去找其他男人。”   “那圈子太乱了,顾宝,你应该过正常的生活。”裴廷说。   顾宝没挣开他的手:“什么正常的生活,跟女人结婚生子吗?”   裴廷握着他的手用力收紧,顾宝用一种压抑的声音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去找女人?”   裴廷把顾宝拽到自己身前:“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害了你。”   顾宝恨红了眼:“好,不找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去找跟我好好过日子的行了吧。男人和男人也能过一辈子了,你不用觉得自责,我就算喜欢上男人,你也没有半点责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想弯,谁也掰不弯我。”   裴廷却没松手,顾宝咬牙道:“放开我,如果你不想被我揍的话。”   顾宝快被裴廷折磨疯了,他不知道裴廷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还是说裴廷真的这么讨厌他,才这样折磨他。   他甩了一下裴廷的手,没甩开。顾宝抬起来就是一口,咬得特别狠,他嘴唇里都尝到了血的味道,裴廷还是不松手。   顾宝:“你到底想怎么样。”   裴廷呼吸声很重:“如果我们在一起了,又和之前那样怎么办?”   顾宝一怔,他下意识道:“出门有可能被车撞,你是不是就不出门?谈恋爱可能会分手,所以你就不谈恋爱了?”   “裴廷,你是个傻子吗?”   裴廷被顾宝堵得无话可说,顾宝靠近裴廷,他掌心抬起,按住了裴廷的胸口:“能让两个人不在一起的,只能是没有感情了。我不确定你对我是不是已经彻底失望,所以你现在看着我,才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不想朝我走来,我觉得没关系,你留在那里,我走向你就好。可是你不能逃了呀。你逃了,我追着你捆着你抓着你,没有意义。”   顾宝的声音都哑了,像是被难过浸透:“哥,你还喜欢我吗?我不指望爱了,你还喜欢我吗?”   他期盼地望着裴廷,裴廷亦望着他,顾宝不知道裴廷到底在他脸上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只知道,此刻的裴廷是这样的挣扎又矛盾。   而下一秒,顾宝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是一个拥抱,紧紧的,热烈的,充满了力道和渴望。   他听见裴廷说:“宝宝,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就像流浪许久的人,终于回到了他的归宿,缺失的拼图,到底寻回了失去的那块,他再次抓住了他爱的人,真真正正的拥有了。   “所以不要再骗我了,你知道……我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裴廷的声音压抑地在他耳边响起。   顾宝笑着,却同时流着泪:“怎么,你还要再关我一次吗?”   “那你下次可得把我手机收走,并且不能瞒着我任何事情,你知道那段时间,每天都只能在网络上搜索你订婚的消息,我有多么发疯吗?”   “对不起。”裴廷和他道歉。   顾宝回手抱住了裴廷:“我也对不起。”为他曾经干过的所有蠢事和动摇,为他说出的那些伤人话语,为他在感情里所有不成熟的地方。   他和裴廷都不是完美的人,谈了一段甜蜜很少,伤害很多的恋爱。   那些恋爱中的猜忌和怀疑,折磨和怒火,让他们都放弃过。顾宝知道自己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也许裴廷说得没错,即使再次复合,他们也可能有下一次争吵,甚至闹到分手的可能。   但是害怕阻止不了爱。   顾宝抱住了裴廷,带着哭腔道:“所以不能没有滤镜,也不能拉黑我了,吃我做的饭,夸我蛋糕做的好吃,监督我吃饭,亲我的时候,心要跳快点,不能无视我,讨厌我,嫌弃我。”   裴廷听了半天:“什么滤镜?什么心跳快点?”   顾宝恼了:“我亲你的时候,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推开裴廷,用手使劲戳裴廷胸口:“我按着呢,你是换了个石头心吗?你喜欢的人亲你,你竟然没有感觉?”   裴廷迷茫道:“什么时候,还有……我不是夸你蛋糕做得好吃吗?”   顾宝:“那种不走心的夸,你还好意思说!”   裴廷:“当时不是忙你爸的事吗,哦你说那天的亲啊?”   顾宝:“纪图说,如果不喜欢一个人了,就没滤镜了,跟他亲密的时候,也不会有心动的感觉。”   裴廷:“不是,那时候我一门心思都在那个usb上,你突然亲过来,我哪有功夫心动。”   顾宝出离愤怒了:“我直变弯还是你直变弯,你怎么比我还直男?!”   裴廷哄他:“我们都直变弯,行了吧。”   顾宝撇嘴:“不行。”   下一秒,裴廷按住顾宝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吻住了顾宝的嘴唇。   咚,咚,咚,他感受到了心跳,快速的,心动的,迷恋的。 第98章   顾宝把裴廷带上楼时,汤玉美和纪妈妈坐在客厅里,两个人学着打毛衣,纪图在旁边给他们削水果,见到裴廷的那刻,他咬了口手里的苹果压惊。   裴廷自然而然地过来跟汤玉美打招呼,汤玉美面露些许尴尬。裴廷仿佛没察觉,坐下来接过纪图手里的活,给汤玉美切了水果。   纪图从未见过如此自来熟的人,还熟练得让人说不出不好来。他起身躲到厨房,顺手把顾宝给抄走了,要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厨房里,顾宝给自己拿了瓶奶,一边喝一边说:“复合了。”   纪图不敢置信:“就复合了?之前不还要做朋友吗?”   顾宝:“他是心里有结没解开,怕复合了我俩还会闹得跟之前那样,又不想见不着我,这才找了个做朋友当借口。”   纪图:“那现在结解开了?”   顾宝睫毛耷拉下来,不是很精神的样子:“不知道啊,我逼了他一把,让他松口和我在一起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信我。”   纪图:“这是什么意思?”   顾宝吐出吸管,一双眼清亮着:“他心里有个口子,得我慢慢去补上。”他其实都明白,只是要真顺着裴廷的想法来,那变数可太多了。   裴廷这么香喷的一块肉,顾宝怎么能由着肉在外面躺着,怎么着也得叼回家,再慢慢料理。   等裴廷想明白了再复合,黄花菜都凉了。他追了这么几个月,裴廷还没想明白,那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   好听的话说一百遍,不如实际行动来得有说服力。   他也明白,他和裴廷的问题不止是信任上,还有两个人的观念差距。裴廷的安全感来自于他自身的掌控欲,偏偏顾宝自己也有点大男子主义,让他依靠旁人生存,那是不可能的。   他相信,裴廷对于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也看得很清楚,裴廷选择分开冷静,仔细思考,顾宝则是一定要复合,不然朋友都没得做。   在感情上,他们的处理方式如此迥异,怎么看都不是一对适合的情侣。   厨房门被敲了敲,裴廷靠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们两个,着重看了纪图一眼:“你妈妈说要回去了。”   纪图哦了声,被裴廷看得有点毛。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刚想拍顾宝的肩膀,叮嘱顾宝一些事,然后他的手臂就被裴廷隔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裴廷走过来,刚好就插在两个人之间,接过顾宝手上装糖水的活,挤开了纪图。   纪图差点想翻白眼,就这独占欲还做朋友呢,要是顾宝真和别人在一起了,他看这裴廷第一个坐不住。   顾宝还傻乎乎的:“别啊,你出去坐着就好了,我来端。刚刚咬你的地方还疼不疼,是不是得上点药?”   他软身细语,还去看裴廷的手,这对小情侣堵在厨房里,让纪图成了一个硕大的电灯泡。   纪图扬声道:“顾宝,我回去了!”   顾宝这才回头,手上还牵着他哥:“行,你走吧。”   有男人没朋友,他就知道,顾宝这不争气的货。不过在爱情和友情之间的取舍,纪图曾经做得比谁都糟糕,过得非常痛苦。   所以他觉得现在挺好的,他跟杨扶风没了关系,他和顾宝又变成从前最好的朋友。   他对顾宝始终都有一份内疚的心,是从前懦弱的他逃避似的一走了之,再不联系。   纪图走后,裴廷突然问:“纪图喜欢男人吧。”   顾宝点头:“是啊,他和杨扶风当时在一起过。”   裴廷嗯了声,顾宝反应过来,好笑道:“你想什么呢,图图是我朋友。”   裴廷若有所思道:“你们太亲密了。”   顾宝:“废话,他跟我从小一起长到大,我俩光着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是发小,你不是知道的吗。”   裴廷没说话,顾宝就用湿淋淋的手去掐他的脸:“再说了,我要是跟他有什么,还有你什么事啊!”   裴廷拨开顾宝的手,在他嘴巴上咬了一口。力道有点重,顾宝嘶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没跟裴廷计较。   他让裴廷继续装糖水,他出门送客。   把纪图他们送走时,顾宝还硬塞了很多点心水果道纪妈妈手里。汤玉美笑呵呵的,脸上已露出倦色。她手术后容易累,顾宝把人送进房间,给人盖好被子,这才走出来。   餐桌上晾着两碗糖水,裴廷勺了一口,含在嘴里,抬眼望向顾宝。明黄的灯光下,看着裴廷英俊的脸,顾宝想起了裴廷刚才在楼下的告白,一时间有点脸热,他走过去,坐到了裴廷腿上,腻歪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他亲了亲裴廷的嘴唇,甜的。顾宝说:“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裴廷有点惊讶:“你妈……”   顾宝:“我妈知道我们的事,她不会介意的。”   裴廷仍然拘谨道:“胡闹。”   顾宝:“我怎么胡闹了,我都这么大了,留对象过夜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象这个词触动到了裴廷,裴廷到底是答应留下来过夜。顾宝把自己最大码的短袖和短裤翻出来给裴廷穿,还在厨房端着个盆,把裴廷的衬衣和西裤手洗了。   这样昂贵的面料,机洗可不行。   洗衣服这活还是顾宝给餐厅装修的时候学会的,那时他的衣服老脏,很不体面,油漆又用普通方法洗不掉,他就跟工人学了一手。   裴廷洗好澡出来,看见顾宝在哪里搓他的衣服,还愣了愣。   顾宝刚好过了两遍水,拧干,才转头对裴廷说:“洗好了?裤子会小吗?紧不紧?”   裴廷却急步走过来,抢过顾宝手里的衣服:“怎么自己动手洗?不是有洗衣机吗?”   顾宝对裴廷过度反应有点惊讶,他伸手又拿回裴廷手上的衣服:“哥,你平时这么聪明,怎么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你这面料不能机洗啊。”   裴廷依然一副震惊的模样,顾宝有点好笑。他走到阳台把裴廷的衣服晾上后,才推着僵在旁边的裴廷进了自己的房间。   裴廷忽然伸手去握顾宝的手,指腹在顾宝的掌心上细细地摸。   顾宝当年哪里都很娇贵,一双手也光滑柔软。打篮球的时候,打得狠了也最多破一层皮,汤玉美都会边凶他,边用最贵的药给他处理,不让他的掌心留下一点点疤。   裴廷太久都没仔细看顾宝了,现在才像拨开云雾,瞧见眼前人的样子。顾宝的一双手有了很多新旧的伤口,掌心粗糙了很多,还有了一层薄茧。   顾宝想把手从裴廷手里抽出来,却被死死捏着,顾宝只好说:“不好看,别看了。”   裴廷:“怎么弄的?”   这么多小伤,顾宝哪记得了:“没事,不疼,你看我都不记得了。”   裴廷深吸了一口气:“餐厅我可以……”   顾宝立刻伸手捂住裴廷的嘴:“你看你,又来了。给我开餐厅之后,是不是下一秒就要给我五百万支票了。”   裴廷拿开顾宝的手:“我不是在开玩笑,你完全没必要做这些工作。”   顾宝:“可是我想要做,我觉得踏实。”   “哥,受点苦没什么,最怕的是连苦都吃不了。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觉得这样才踏实。”顾宝伸手抱住了裴廷的腰,脸颊窝在裴廷的肩膀里:“你不能总把我当小孩一样,我都这么大了。”   裴廷依然愁眉不展,顾宝说了几句玩笑话,都没把人逗乐。顾宝只好说:“好了,我答应了,等餐厅稳定以后,我要开分店的时候,你来赞助我行了吧。”   说完,他把裴廷推到床上,整个人压着裴廷:“哥,之前我给你送的戒指,你真丢了吗?”   裴廷摸着他的头发:“没丢。”   顾宝小声道:“我就知道你骗我。”   裴廷问:“怎么?要帮我戴上?”   顾宝说:“何止啊,还想送你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裴廷好奇道。   顾宝亲了亲他的脸:“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日,顾宝又偷偷回了趟顾家,他偷摸地进了地下停车场,在角落看到了那辆雅马哈。   他多想偷回来,这是裴廷送他的礼物。可是这些东西都被贴了条,顾宝要是动了还会有风险,他只能偷偷摸摸地绕着雅马哈走了几圈,然后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他哥真闷骚一个男的,要不是当初顾宝因为和裴廷决裂后难受,总是骑着这辆雅马哈去训练场,还亲自洗过车,他才发现不了裴廷在车上的小心思。   顾宝的名字和裴廷的英文名。   偷偷摸摸的,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文字,就像两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顾宝如同窥见了当时裴廷的心思,明知不可能的绝望,又无法死心渴求被发现的希翼。   十万分之一的可能里,顾宝也许会对他回应。   真傻,顾宝摸着车上的名字。   连同那首暗恋着的表白一样,都很傻。   顾宝拿着那张图片,去了一个地方。裴廷曾经不敢做的事情,顾宝替他做了。他把裴廷和他的名字,光明正大地放在了一起,留在了一个谁也能看见的地方。   他的胸口处。   红肿发烫,随着黑色的墨水一针针刺入,纹身师再次问:“真的不需要设计一下吗?这边可以出图,一样的价格。”   顾宝笑着说:“不用,我就要这个。” 第99章   顾宝把纹身藏了起来,还要给裴廷准备生日礼物。虽然他说礼物要另外送,但总不能到时候脱了衣服,一口一个送自己。   他打算再去买了个戒指,这次不是食指上的,而是无名指上的。从友情到爱情这条路,他们走了挺久。   自从他们复合以后,倒没有干菜烈火,一点就着。他们甚至没有做过,仿佛提前进入了老夫老妻的模式。   纪图问顾宝,这恋爱谈得是这么回事?顾宝答曰,成年人这么可能只有恋爱需要忙。   纪图又说,你当年高三的时候,那么忙你们还天天见呢。   顾宝不是不想,实在是分身乏术。餐厅要经营,汤玉美要照顾,顾正的事还在走流程,他即使想跟裴廷见面,也只能挤一挤可怜的休息时间。   自从有次中午,顾宝在裴廷办公室睡得差点起不来后,裴廷就要求顾宝别再来了,现在不用着急见面,他又不会跑。   说这话的时候,裴廷的表情淡淡的,就像真的不在意的样子。   气得顾宝在临走时,给裴廷的嘴唇留了个牙印。顾宝委屈道:“你现在都不想见我了?”   裴廷好声好气地跟他讲道理:“往返这么累,没必要。”   顾宝觉得有必要,他当然知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但是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总要有人做蠢事,蠢事里又是满满的真心。   现在的顾宝也不是高中生了,能一天到晚闲着去裴廷公司楼下蹲等。   累不是重点,见面太少也不是主要。   顾宝真正难过的是裴廷不认同他这份努力,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经营这段感情。   顾宝把手从裴廷身上滑了下来,低着头:“那我走了。”   这是吴鸣山正好敲门进来,看见顾宝还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夸了句:“今天的蛋糕不错。”   顾宝勉强地笑了笑,快步走了。在裴廷这里受挫的后遗症就是,在餐厅里,客人们都没得到今日份来自老板的微笑。   纪图被打发着过来问情况,顾宝正洗樱桃,一颗颗装点在雪白的奶油上。   “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累了就放你一天假,回去休息吧?”纪图说。   顾宝转过身,忽然看见纪图脖子上的吻痕,不愉快的情绪成功跑偏:“你脖子怎么回事?”   纪图不心虚还没什么,可是纪图的脸立刻红了,还遮遮掩掩,不肯跟顾宝交代真实情况。被顾宝问得烦了,只随口一句:“我也有需求啊,解决需求而已。”   顾宝玩味道:“没人不给你解决需求,你急什么?”   纪图刚想说自己没急,他的话就消失在了嘴边,反击顾宝:“行了,我不问了,真正让你急的人来了。”   纪图身体让开,露出了门口正好撩开风铃,走进来的裴廷。那串风铃挂得高,不知哪位客人在上面缠了丝巾,正好垂下一缕,撩在了裴廷的眉宇上。   风铃和蛋糕的味道,与此时的画面,一同进入到了顾宝心里。   裴廷走过来,抓住了顾宝的手,把人带进了小厨房,很强势的,顾宝手上还粘着一点奶油。   他被裴廷圈在了厨桌边,烤炉嗡嗡地响着,裴廷垂眸看着顾宝,还未说话,嘴唇上就被抹了一撇奶油。   顾宝笑了,吻去了那抹奶油,主动开口:“我原谅你了。”   裴廷舔过嘴边的甜味:“什么原谅?”   顾宝:“你不是知道我不开心了,才来找我吗?”   裴廷却故意道:“你不开心了?什么时候?”   这种时候还要捉弄他,顾宝扯下裴廷的衣领,吻住了裴廷的嘴唇。直到此刻,那稍微不安的心,才终于慢慢地沉了下来,落到了实处。   自从复合以来,不自然的何止是裴廷,顾宝的过度追求,异常粘人,也充分地体现了他的不安。其实正常情况下,情侣之间实在见不了面,电话联系也可以,微信聊天照样能维持感情。   可顾宝就是不行,一定要见面,勉强自己也要做到,只要做不到,就会不安,就会胡思乱想。   但他又很好哄,比如说现在,裴廷只是来找他了,他就觉得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变得开心了。   在小厨房里黏糊了许久,直到其他人来敲门,顾宝才嘴红红,脸红红地从厨房里出来。   纪图用打趣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对裴廷说:“这位客人,不能独占我们的厨师哦。”   裴廷自在地就像这餐厅是他开的一样:“我有甜品的问题想要和厨师探讨,可以帮助改进你们餐厅的饮食质量。”   纪图撇嘴,我信你个鬼,探讨到我们顾大厨的嘴巴上了吗?   顾宝轻轻推裴廷,让人去阳光好的地方坐下,他一会过去。顾宝去做海鲜的后厨,充满私心地给裴廷点了好几个菜,连虾都要挑最大只的。   纪图随在他身后,啧啧道:“多说嫁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都把娘家的东西往老公面前搬了。”   顾宝挑好虾,站直对纪图道:“放心,等杨扶风来了,我也会给他上最好的大虾。”   纪图差点跳起来,结巴道:“你、你说什么!关杨、杨扶风什么事!”   顾宝脱掉了手套:“本来还不确定,现在大概知道关他事了。”   纪图被顾宝诈出了解决需求的对象,一下子就蔫了。   顾宝:“你别扭什么,你就算和杨扶风睡了,我也不会觉得你有什么。我追裴廷追成什么样了,你也知道啊。图图,我只要你开心就好,就像你对我一样。”   纪图依然别扭道:“我之前跟你说了那么多不可能,现在被打脸了,我不要面子啊。”   顾宝哄他:“哎呀,面子一点都不重要,我们追妻的,从来都不要面子。”   纪图一下笑出声:“追妻?”   顾宝:“外面的可不就是我媳妇,帅吧,个还高,还有钱,床上也给力,简直完美。”   不等纪图说什么,顾宝就急匆匆地出厨房找妻去了。   主要是他知道纪图现在正尴尬,得留点空间给纪图缓缓。   走到裴廷落座的位置,顾宝就后悔自己给裴廷选了个这么好的座位了。   裴廷解开了西装扣,手里拿着手机,睫毛和头发都被太阳晕出好看的浅色,不远处的一桌女客还在偷拍。   顾宝快步走过去,然后拉开裴廷面前的椅子坐下了:“你公司不忙吗?现在跑过来?”   裴廷收了手机:“还好,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顾宝双手托腮:“下次别过来了。”   “怎么了?”裴廷奇怪道,他以为顾宝会高兴,毕竟今天走的时候,满脸都写着闹别扭,一副我不高兴,你来哄我,你不哄啊,那我就自己哄自己的模样。   裴廷到底没舍得让他自己哄自己,因为他知道,顾宝自己哄自己的次数,已经够多了。   顾宝依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神情:“媳妇儿太帅,不高兴让别人看见。”   裴廷没计较他嘴上占的便宜,顺着话道:“那以后都不来了?”   话音刚落,顾宝嘴巴就扁起来了,难受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裴廷哂然:“我怎么了?”   顾宝委屈巴巴:“不欺负我几句你就活不下去是吧。”   裴廷逗他:“你让我别来,我听你的,怎么就成我欺负你了,宝宝,什么时候学会不讲理这套了?”   顾宝伸手去逮裴廷的手,不管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满心只有男男之事:“不讲理才能追到你啊!”   上菜的速度快得惊人,不等顾宝再借机会发挥几句甜言蜜语,海鲜就端上来了。   顾宝撒了手,戴上手套,给裴廷剥虾。懂得疼媳妇的才是好男人,尤其这媳妇还来之不易。顾宝剥得快,裴廷也吃得快,就像今天来就是为了吃虾,不为别的。   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纪图在不远处再痛心疾首也没用,好友情人眼里出西施已至晚期,没救了。   裴廷在顾宝的店里耗到了下午才走,走之前还对顾宝说:“晚上送你回家,等我。”   顾宝依依不舍地点头,裴廷上了车,没关门,从外套里递出一个丝绒盒子。   裴廷没多说,只把盒子塞进顾宝手里了,就关上车门离开。   顾宝打开盒子,没有意外的,那是一枚戒指。从盒子外观就看出来了,这是首饰盒。可让顾宝真正意外的是,这枚戒指的款式。   它和顾宝在五年多前送给裴廷的是同一款,并且从戒指的模样上来看,已经有一定时光。   这说明这个戒指存在的时间,比顾宝想象得要久。戒指上绑着一张小纸条,顾宝拆开一看,是四个数字,1029。   无需裴廷说,顾宝都知道了这个数字的意思,是门锁密码。顾宝眼皮热了,又忍不住笑,哭哭笑笑,表情一时间扭曲的厉害。   裴廷新家的密码,裴廷给他买的戒指,现在裴廷都交给他了。   他把戒指取出来,戴到无名指上,有点松,因为顾宝这段时间瘦了不少,而这个戒指,却是从前裴廷买给他,却一直没能送出来的。   顾宝含泪亲了亲戒指,这份晚到的礼物。 第100章   晚上裴廷过来送他回家,顾宝已经把戒指用项链串起来了,大剌剌地敞在领口外面。他爬上了后车座,挨近裴廷:“戒指什么时候买的呀,竟然藏得这么紧,我住你家这么久了,都没发现。”   裴廷自然而然地搂着他的腰,把顾宝拉到自己怀里,用胳膊囚着,在顾宝腮边落了个吻。   顾宝都愣了,捂着脸眨巴着眼睛望着裴廷。裴廷见他这个傻样,笑道:“怎么?不能亲?”   顾宝赶紧道:“没有!给亲,你一天亲我十遍我都嫌少!”   裴廷这下是真的笑出声了:“那你数数还有几遍!”   顾宝伸出双手,搂住裴廷的脖子,不顾车里的遮挡板还没升起,司机还在前边,反正现在谁也不能阻止他谈恋爱。   幸好司机识趣下车,留了空间给热恋的两人。   他叭叭地在裴廷的两颊,鼻子,额头,最后来到嘴唇,亲了数十遍,然后才说:“还有无数遍,都在我帐上了,你要亲好久好久。”   裴廷懒懒地嗯了一声,玩着顾宝的手指,在他的疤痕上一一抚过。顾宝忽然想起来个事,他把自己团吧团吧,四肢都蜷起来,塞进裴廷怀里,以防对方把自己丢出去。   顾宝说:“哥,你现在搬的这个家,是几室几厅的啊?”   裴廷揉顾宝小腿上的肉,软绵绵的:“两室一厅的,怎么了?”   顾宝轻声道:“那还有一个房间,能不能给我啊?”   他等了一会,裴廷没出声,顾宝还以为是自己过份了,忙说:“不能就算了,我就随便问问。”   顾宝刚刚腰还跟没了骨头一样,现在直愣愣的,要起身离开裴廷的怀抱。然后他再次被圈住了,裴廷胳膊搂紧了他,低声道:“宝宝,对不起。”   这个道歉让顾宝意外极了,他现在背对着裴廷,他扭了扭身子,想转回去,裴廷却不让,反而死死地箍住他。   顾宝只好说:“没关系啊,不就是一个房间吗,你别道歉,我没关系。”   裴廷呼吸有点急促:“你应该有关系。”   “啊?”顾宝迷茫地眨眼,裴廷圈着他的力道加重了:“宝宝,你可以在我这里拿你想要的一切,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我们之间没有谁欠谁的,在我答应你的那刻,过去的那些,就已经是过去了。我们都有错,所以我们才要重新开始。”   “我的房间,本来就应该属于你。”   “我早该发现,你到底怕成了什么样子……”   裴廷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哑。顾宝眼皮也酸得厉害,他没有哭,还倔着说:“我哪里有怕,我就想对你更好而已。”   “你好好的,就是对我好了。”裴廷亲了亲他耳垂。   “宝宝,我们都不要再别扭了,好不好。”裴廷叹息般道。   从此刻开始,顾宝才真正的获释了。他一直被不安和惶恐所束缚,时刻都谨记着自己犯下的过错,在裴廷面前,一直都以过错方的身份胆小慎微。   每一句话,每个想法,都会在脑子里过几遍才表达出来。就好像他们的关系是一段岌岌可危的桥,只需要轻轻的一下踩踏,就能崩断,坠入深渊。   现在裴廷一句话解开了顾宝的束缚,他才是真真正在,缓了过来。   顾宝抬手捂住脸,眼皮通红:“你不要再惹我哭了,你总是惹我哭。”   “我错了。”裴廷说。   顾宝不管不顾地宣泄出来:“我去你公司,你还赶我走。”   “那不是赶你走,是因为你休息不够的话,开车很危险。”裴廷试图跟他讲道理。   顾宝却蛮不讲理,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以前裴廷还会在他作起来的时候,适时掐灭他的气焰。   现在裴廷巴不得顾宝在他面前嚣张,于是纵容着,没有打断。   顾宝继续道:“你不许赶我走,以后都要吃我做的饭。”   “我给你做的小丸子,你都没有吃。”越说越委屈,顾宝释放天性般:“你还对我冷暴力,我最讨厌别人不理我了,你知道还这么做!”   顾宝转身瞪裴廷,却见裴廷在笑,他气死了:“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裴廷赶紧正色:“不好笑,都是我的错。不过当时你不是不想见我吗?我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裴廷指的是关起来的那段时间,这些日子他们都没有提那段过去,现在反而轻而易举能说出来了,就好像提起一段无关紧要的往事,这段回忆对他们来说,不再是不可触碰,互相折磨的伤处。   顾宝叉着腰:“你那会还说,让我出去了就别回来,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不敢出去吗?!哦对,不是觉得我喜欢你,你是觉得我为了我爸,你说你过不过分!”   裴廷举起双手求饶:“是我错了,但是我没有不理你,是你不想见我。”   顾宝立刻否认:“我哪有!”   裴廷:“你说你看着我吃不下饭。”   一句话ko,顾宝完败。他气焰熄灭,再也嚣张不起来,嘴巴却还是负气地抿着:“那你现在干嘛不监督我吃饭了,你以前不是我碗里剩一点都要说我吗?”   裴廷叹息道:“因为我也想改一改自己的坏毛病,别管你这么紧。”   裴廷有点局促地拧开脸:“有人说我管你管得跟儿子一样,怪不得你不跟我好。”   “胡说!”顾宝炸毛了:“什么人啊!瞎说八道!我就喜欢你管我!怎么了,我喜不喜欢我自己不会说啊,还要他分析!是谁!我去骂他一顿!”   裴廷赶紧顺毛:“好好好,我管你,以后我都管你。”   顾宝气呼呼的,横了裴廷一眼,不情不愿地消停下来:“我跟你说,不要跟不好的人做朋友。不要听他们煽风点火,我才是你的宝宝,我最好了。”   他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趁着说开的机会,顺便让裴廷觉得他超棒。   顾宝继续吹牛:“我现在可是我们餐厅有名的帅哥老板,有多少回头客是为了我而来。我这么年轻,长得还好看,还这么爱你,你要是错过了我,你就亏大发了。”   裴廷又忍不住笑:“是吗,那我真的赚到了。”   顾宝矜持地仰着头:“是啊,所以你赶紧把房间清出来,我有东西要放进去。”   裴廷却说:“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按之前那样弄好了。”   顾宝奇怪道:“哪样?那些我送给你的东西,你不都留在之前的房子里了吗?你还说你不要了。”   裴廷尴尬地侧眸:“是啊,我说我不要了。”   顾宝委屈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抱着那个纸箱子,里面装满我自己的东西,就跟个流浪汉一样,还在楼下的小公园里,那个滑滑梯的屋子里坐了好久。”   裴廷有点心疼:“你傻啊,坐那干嘛?”   顾宝:“想等你接我回家。”   他摇了摇头,不想说这么丧的事了,顾宝说:“东西我都留在家里呢,什么时候我再搬回去。之前我用过的小书桌留在那个房间里了,太大了,我没能搬走。不过狗狗木雕还有毯子那些都还在。”   “还有照片,你出国偷看我的时候拍的照片,我要挂回去,挂在你房间,让你天天看着。”   裴廷脸色有点奇异,顾宝拧眉:“你不愿意吗?”   “倒没有不愿意。”裴廷说:“不过……”   顾宝要闹了:“不过什么?!必须要,你偷拍得这么好看,难道不应该天天看着吗!”   裴廷揉顾宝脑袋:“照片源文件本来就在我这,我有那些照片。”   顾宝愣了一会,忽然笑出声:“你偷藏我照片。”   裴廷没想到顾宝是这个反应:“也不算偷藏。”   顾宝:“你还偷偷去国外看我了,去了几次,这么能忍啊,都不出现。”   裴廷却说:“出现过,你不记得了而已。”   顾宝这会是真的怔住了:“什么时候?”   裴廷摸了摸他的脸:“两年前的圣诞夜,你和同学们开派对,你醉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人从别墅里出来,倒在路边。我本来只是想多看你几眼,见你这样,雪又这么大,我只好出来把你背回你家。”   那是个极冷的夜晚,到处都是雪。已经是顾宝离开裴廷的第三年,裴廷渐渐快记不得顾宝的声音,其实有点想放弃了,因为没有希望的未来,太让人绝望。   顾宝倒在雪里,裴廷等了几分钟,都不见有人出来,他只好上前,把地上的人抱了起来。   顾宝的头发都打湿了,弯曲地卷在额头前。他双颊通红,人好像还是烫的,醉得迷迷糊糊,一看见裴廷,他就笑了。   他主动地把脑袋靠在裴廷怀里,咕哝道:“是圣诞节礼物吗?”   裴廷身子绷紧了,怕顾宝认出自己来。他想,顾宝醉了,都醉得分不清自己是谁。不然顾宝不会对他笑,不会抱着他。   顾宝迷迷糊糊的,继续说:“哥,圣诞节到了,下雪了。”   裴廷收紧了抱住顾宝的手:“嗯,下雪了。”   顾宝:“哥……我好想你啊。”   他闭上眼,脸颊在裴廷的西装领口上蹭来蹭:“想吃五嫂做的点心,想弄脏你的地毯,然后……听你骂我。”   裴廷稳稳地抱着他,放进了车里:“顾宝,你醉了。”   顾宝眼睛艰难地眨了一下:“是醉了吧,哥怎么会来找我。”   他放松地瘫在了后座上,渐渐软成了泥:“想吃哥给我的巧克力……甜甜的,然后……”   裴廷压抑道:“然后什么?”   顾宝闭着眼,呢喃道:“然后……继续和哥好……” 第101章 完结   那晚圣诞夜,是顾宝以为一碰即散的梦,是再次将裴廷继续困在了原地,迟迟没能走出的缘由。   醉酒的甜言蜜语,不清醒时的依赖眷恋,裴廷不该信的。他捧着顾宝滚烫的脸,说他小骗子。   顾宝昏昏沉沉的,身子一直往下坠。醉梦中他听不清面前的裴廷说了什么,就像隔着一层水面。再次醒来,是同专业的同学,打开了他的门,问他要不要喝点东西。   顾宝从床上支起身子,看自己换好了睡衣,脚上穿着平日不会穿的保暖棉袜,床头压着一盒礼物,没有赠送者的姓名,是一件浅色的毛衣。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要,他想喝热巧克力。   如今裴廷的话语把顾宝过去的记忆点醒,他惊讶地望着裴廷:“那晚不是做梦?”   裴廷嗯了声,顾宝又说:“那你怎么没留下来啊?”   “留下来了,你能跟我好吗?”裴廷问。   顾宝就没答了,其实他也不知道,何况那时裴廷国内有事业,他在国外念书,没可能。   现实归现实,心酸也真的很心酸,顾宝捧着裴廷的手,说醉了的时候说的话,是真的,他出国以后,再没遇到比裴廷更好的人了。   裴廷一颗心都掏给了他,虽然向他索取的,并不是友情。   过去的事情提起来只有怅然,顾宝握紧裴廷的手,故意插科打诨,让裴廷珍惜当下,少点吵架,他现在和他好,好一辈子。   就像当初他在裴廷背上说的那句话,哥,我们好一辈子。   一个月后,顾正被保释出狱,顾宝和裴廷的关系,顾正刚到家那会,已经听汤玉美说过了。   顾正从白手起家到家财散尽,如今明白了什么都可以从头再来,只有家人不能失去。   他虽然震惊,难以接受,可他对顾宝说:“宝宝,爸爸护不了你了,你选了个一条很难走的路,我真的很担心,可是我相信宝宝,你现在是个成年人,我不愿意去质疑你的选择。做人只要对得起自己,对得住天地就可以。”   “爸爸做错了事,也许等庭审过后,我还要再进去好几年,在此期间,妈妈就交给宝宝了。”   顾宝握住顾正的手,紧紧的:“爸爸,我们再想想办法,那个u盘不是有用吗?我之前也问过了,还是有门路……”   顾正却摇头笑了笑:“宝宝,u盘的确有用,但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何况门路就算走通了,以后情形有了什么变化,我们也不能完全掌握。但是我有把握,我离开你们的时间不会太久。”   “我也会在里面加油,早点出来陪着妈妈。”   顾正还将裴廷叫了过来,两个人在房间里谈了很久。顾宝在厨房里帮汤玉美忙,眼睛却一眼一眼地往房间那边看。   汤玉美搂住了顾宝的肩膀:“怕什么,你爸爸不会吞了你的小男友的。”   顾宝难为情道:“我哪有怕,我就是有点担心。”   汤玉美笑了笑,可很快笑容就淡去了。   后来裴廷出来后,顾宝问裴廷顾正和他说了些什么,裴廷只说没什么,长辈叮嘱小辈的话罢了。   还有,让他保护好顾宝,解决好家里的事情,不要让顾宝因此烦心。   顾正案子开庭的那天,顾正和汤玉美牵着手在小区里散步。顾正还给汤玉美买了一束花,摘了其中一朵,插到了汤玉美的鬓边。   汤玉美哭哭笑笑:“干什么,都多大年纪了。”   顾正温情脉脉地看着汤玉美:“多大年了,你都是我的小姑娘。”   汤玉美再也挤不出笑,她双手捂住脸:“老公,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万一今天的结果不好怎么办?”   顾正抱住了她:“会好的,我的囡囡在外面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什么要做的事情,都让顾宝去做。他现在是个成年男人了,该保护妈妈。”   汤玉美在他怀里使劲摇头:“不行,我就要你,你得早点出来。”   两夫妻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思念。直到开庭,庭审的时常长达四个小时,最终结果终于下来,有期徒刑三年。   律师抹着汗下来,对他们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他已经尽力了。   减去羁押的时常,离顾正回到他们身边,还有两年零三个月。   顾正被押送离开时,回头对顾宝做了个嘴形,顾宝知道,这是顾正已经说过千万遍,最忧心的事情,那就是要他照顾好妈妈。   汤玉美没有顾正所想的那么脆弱,之前一直提心吊胆,却不如现在有了个确定的时间,也又了盼头,她知道该等多久,也知道该在日历上的哪个数字画下圈,只等秋去冬来,她的丈夫,那个喊她囡囡,小姑娘的男人,最终会回到她的身边。   纪妈妈还带着汤玉美去参加了不少活动,怕她一个人憋在家里,会更忧郁。   对此顾宝也是很赞同的,甚至鼓励汤玉美多多出去走一走,对身体也有好处。   餐厅发展得很不错,很快纪图就跟顾宝商量着再开一家分店。这一回,便有了裴廷的入股,作为投资者,成为合伙人。   裴廷公司定的外卖,包括平日迎新的活动,都会在餐厅里举办。包括裴廷的朋友,他们都来过顾宝开的餐厅。   很显然,他们都知道了顾宝的存在,并清楚他的身份,打量的目光难免变多了,顾宝却落落大方,任凭他们去看,去想。   他现在什么都缺,只有自信心不缺,反正就算他们觉得裴廷与他多有不配,顾宝也觉得天上地下,只有他能站在裴廷身边。   谁让裴廷喜欢他呢!   周玖也过来了一趟,装沙拉的时候,他一脸尴尬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给他递盘子的顾宝:“行了,你和老裴好好过,之前的事情呢,咱就算翻篇了成不?”   顾宝眯着眼看周玖,直把周玖看得毛了,顾宝才问:“是不是你让哥别像管儿子一样管着我?”   周玖靠了声:“老裴怎么这样,什么都告诉你!”   顾宝冷笑连连:“哥没说,你现在倒是自己交代了。”   周玖明白自己这是被诈了,冷汗都下来了:“行吧,以后你们俩的事情,我再也不发表意见了。”   顾宝给周玖把沙拉装得满满的:“还是可以发表意见的,多说点我的好话吧,以后来我们餐厅,给你八折。”   周玖开玩笑:“才八折啊!”   裴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都八折了你还想怎么样?”这公司可是有他的股份,还是他小男朋友的产业,八折裴廷都觉得有点多。   周玖赶紧溜了,顾宝对裴廷说:“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够,不够的我去厨房叫人给你们上?”   裴廷喝了点酒,脸上带了点醉意,把餐厅老板拐到了小厨房去亲。亲着亲着,从脖子就到胸口,裴廷开始解顾宝扣子。   自从裴廷发现那里有个纹身以后,裴廷就很喜欢亲这块地方。   发现纹身时,是裴廷留宿在顾宝家,两个人偷偷摸摸,背着汤玉美干坏事。裴廷刚把顾宝衣服脱了就愣住了,甚至还搓了搓那块皮肉,震惊地望向顾宝。   顾宝被吻得晕乎乎的,感觉裴廷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还有几分迷茫。   感受到裴廷的触碰,他玩笑道:“这是真的啊,不是纹身贴。”   裴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为什么……”   顾宝搂住裴廷的脖子,用额头去撞他额头:“认不出来?这是你留在那辆雅马哈上的名字。不过我不想用你的英文名,所以还是改成你的中文名了。”   顾宝,裴廷两个字紧紧挨在一起,方方正正,聚集在了顾宝的胸口。   “图图还笑我,说两个名字不好看,应该加点花样,可是我觉得很好看,是能够留一辈子的东西。”顾宝指腹摸过了那两个名字:“你喜欢吗?”   “喜欢。”裴廷的眼圈竟然红了,吓了顾宝一跳。他第一次见裴廷这样情绪外露,赶紧亲上了裴廷的眼角:“干嘛呀,我这是让你高兴的,没想让你哭。”   裴廷将顾宝紧紧抱住:“没哭,我高兴。”   那晚裴廷到底有没有哭,顾宝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弄哭了,在床上,隐忍地抑制住了所有声音,最后满面潮红,哭了出来。   裴廷二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顾宝定好了海边别墅,请了很多人,把裴廷载到了当年他们四个人去过的那个海边沙滩。   顾宝大手笔地安排了很多活动,美食,啤酒,和小游戏。   花费了不少心思和金钱,只为庆祝他和裴廷复合以后,他给裴廷过的第一个生日。   杨卿兰也来了,和她同行的是顾宝很久没见到的方灵。   杨卿兰喝酒的时候,凑到裴廷身边:“恭喜你啊,美梦成真。”   裴廷目光不离远处和王辉打闹的顾宝,对杨卿兰说:“你也是。”   杨卿兰把手伸到裴廷面前,得意地说:“戒指好看吗,灵灵给我买的。”   裴廷勾唇:“宝宝很多年前就给我买过了。”   杨卿兰无语:“这怎么能一样呢,我这是情定戒指。”   话还没说完,就见顾宝朝裴廷跑过来,对裴廷说:“哥,快帮我拦着王辉,他的水枪也太厉害了,我耳朵都进水了!”   王辉举着水枪对顾宝吆喝:“有种别找男朋友,出来单挑!”   顾宝从裴廷的身后冒出一个头:“我有男朋友,为什么要单挑,你不服你也去找一个啊!”   王辉气死了,喊了复明过来帮忙,他今日就要为民除宝。   派对过半,顾宝一身狼藉,还不忘给自己和裴廷弄了个花圈,都挂在脖子上,让纪图给他们拍照。   纪图在镜头后伸出头来,跟顾宝说:“你都是gay了,怎么品味还这么差,这个花圈一点都不好看。”   顾宝被怼得扎心,裴廷却大方地搂住了顾宝:“我们人好看就行。”   纪图差点想翻白眼,又不能否认。这时有人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相机,对裴廷和顾宝说:“我来给你们拍吧。”   纪图直起腰:“杨扶风,把相机还我。”   杨扶风:“行了,你都忙了一晚上了,去吃点东西吧。”   纪图却不高兴:“我来拍,你的技术也烂。”   杨扶风:“行了,再不吃你又要低血糖了。”   纪图:“关你什么事!相机给回我!”   两个人在那里吵闹,顾宝和裴廷对视一眼,识趣地撤离。   刚才大蛋糕已经在众人的生日快乐祝福下,吹了蜡烛,就被玩得一塌糊涂,蛋糕砸来砸去,大家都追逐打闹。   顾宝甚至还请了一支乐队,搭了个简易的舞台,定着满脸的奶油上去给裴廷唱了首歌。   他反串唱了首《晚安喵》,大家都在下面笑疯了,裴廷也在笑,却不是因为笑顾宝唱得搞怪,而是他知道顾宝真正在唱什么。   顾宝不等喵完,就从台上一跃而下,把裴廷扑得个人仰马翻,他们在地上滚了几圈,满脑袋的沙子,缠在一起的肢体,周围的朋友被他们这份恩爱秀的,嘘个不停。   被嫌弃的情侣只好手拉着手,逃了。   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海浪的声音一阵阵翻涌在了耳边。   顾宝和裴廷手拉着手,安静地走着。一阵咻咻的声音突然想起,许多烟花都在天上盛开。   裴廷望向顾宝,看着恋人得意的眼神,还有花猫一样的脸,裴廷明白了,还有惊喜,是烟花。   顾宝眼睛就像盛满了天上的烟花,羞赧地问裴廷:“今天的生日,你开心吗?”   “开心,就像做梦一样。”裴廷抹掉了顾宝脸上的奶油:“真怕醒了。”   顾宝笑容淡了点,很快他就重新洋溢出笑来:“还有一个最后的礼物,让你美梦永远不会醒的礼物。”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简单的两个银环,是顾宝亲手做的。   顾宝举着那对戒,单膝跪地。因为太紧张了,他声音都在颤抖:“我叫顾宝,顾家的宝贝,但从此以后,我会做只属于裴廷的宝贝。”   “裴先生,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话音刚落,就有更盛大的烟花在天上盛开,铺天盖地,将天都点亮了。   顾宝举着手臂酸了,眼也酸了,下一秒,他的手被裴廷握住,连人带戒指一同投入了裴廷的怀里。   烟花声后,顾宝迎来了他想要的答案。   “宝宝,我愿意。”   他们在烟花下,说着彼此才能听得见的誓言。   顾宝在裴廷耳边说:“这回是真的,哥,我们好一辈子。”   裴廷紧紧搂住了顾宝:“好,宝宝,我们好一辈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