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超会当妈的[快穿]》 作者: 我去买香菜
　　文案：
　　给小可怜当妈这件事，她有点在行。
　　但是为了孩子们的成长健康着想，能不能给她拨点款？
　　——亲情养成系统母爱组，家徒四壁的133号实习生林殊含泪敬上。
　　【001被抛弃的母子】【现代】如何挽回一名品学兼优的不良少年。
　　男人抛妻弃子杳无音信，儿子是不良少年，在辍学边缘试探，而我卧病在床三年，意识不清。
　　我从木板床上爬起来，跟满身伤口的不良少年泪眼相望：“妈有点饿，有吃的吗？”
　　-仅仅是生活回到正轨，就耗费了我们这么多时间。
　　【002幸运之星】【星际废土】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有一点小幸运。
　　我捡了个四肢全无的一岁仿生人女婴，长大后，她拿着捡破烂换来的一块钱要给我买饮料做生日礼物。
　　我拿出偷偷藏起来的瓶盖：“再来一瓶，咱娘俩真是好运气！”
　　女儿捏着第二瓶瓶盖：“妈妈，又中奖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幸运，是来自彼此的、独一无二的爱。
　　【003暴力疗养师】【怪物世界】我女儿和怪物成为了朋友。
　　我偷走了邻居被家暴险些致死的半兽人女儿。
　　有人问她为什么脸上有伤，她语气正常：我不听话，没让爸爸赌博赢钱，该打。
　　我带着女儿离开，十年后女儿率领怪物大军归来，踏平小镇。
　　-我所做的不是在驯服一只野兽，我在教她觉醒。
　　【004金色的她】【现代】我会教给她我所拥有的全部。
　　我过继了表妹家被重男轻女的女儿“迎娣”，第一件事——改名！
　　我第一时间砸锅卖铁送她上学：“这是你的无数种可能。”
　　-“我是最平凡的一个。”
　　-“但我就是我。”
　　阅读指南：
　　1.慢热，女主开局赤贫模式，非全能女主，最好的朋友系亲妈。金手指存在感极低。
　　2.全亲情向，温馨日常。
　　3.或许是慢穿……
　　隔壁对照组：《暴发户养娃实录》林柯矜氪金养娃，百万家产开局。（是林殊做梦都不敢做的程度。
　　内容标签： 励志 系统 快穿 成长 轻松 治愈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但是很穷，能不能给点钱
　　立意：人穷爱无穷

　　===================================
　　=第一卷 ~被抛弃的母子= 


第1章 被抛弃的母子1
　　“恭喜133号实习生成功绑定‘亲情养成系统’。”
　　“您的分组：母亲组。”
　　“请加油在各个世界中养成女儿或儿子，给予他们爱和鼓励，助力他们的成长。”
　　林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平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身体与冰冷坚硬的床板只隔了两层薄薄的褥子。
　　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硬的床了。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时不时一声闷雷乍响。
　　林殊借着闪电穿透屋子的光看清了屋里的布置。
　　这是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平房，屋子中间有一个已经熄灭了的火炉，旁边堆着一小堆柴火。
　　屋子的墙壁是用旧报纸糊的，年头久到已经发黄，似乎一碰就碎。
　　屋顶钉了几层塑料布，林殊隐隐约约能听到雨水击打屋顶后渗透下来的雨滴。
　　也不知道这几层塑料布能支撑多久。
　　外面时不时刮过一阵风，打着窗户玻璃呼呼作响……
　　等等，那好像不是玻璃。
　　林殊眯眼一看，好家伙，一共六块玻璃的窗户居然还有一块玻璃被打破了，也是用塑料布钉了几层，勉强抵挡着风雨。
　　“……”
　　林殊已经很久很久没在这种贫穷的环境里生活过了。
　　林殊闭上眼，心中默念：“系统。”
　　“真的没有金手指吗？”
　　【回复133号实习生，亲情养成系统所绑定的世界皆是真实世界，本系统只能做到将你带入世界，无法独立于世界之外构建出金手指。】
　　林殊：“提示呢？原身的记忆呢？”
　　【回复133号实习生，您所占有的是寿命已尽的身体，通过系统能量才能维持生命。】
　　【记忆已经随着原灵魂消失而消散，并不能供给实习生。】
　　【至于提示，本系统与实习生是站在同一时间线上，无法提供预知功能。】
　　林殊：“……”
　　她深吸一口气：“那你还有什么用？”
　　【回复133号实习生，我能为您提供育儿知识，育儿百科随翻即有……】
　　林殊睁开眼翻身下床：“行了。”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
　　如果不是上辈子过劳死得不甘心，她也不会绑定这个系统，还要给人家当妈……
　　连她自己都是孤儿，怎么给别人当妈？
　　不过能继续活下去就行了，系统承诺给她分配的任务世界都是她能接受的时代背景，林殊就权当做换不同身份活下去。
　　“孩子呢？”
　　【回复133号实习生，我不知道。】
　　林殊揉了揉脑袋，颇感头疼。
　　她抬头看向床头柜，红色的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柜面上不规则地印着水杯烫出来的焦色。
　　柜子上放着一个红色的铁质暖水壶，外壳上大部分的红色已经暗淡成了粉色；暖壶旁边有一个搪瓷杯，印标已经磨花了。
　　此外，柜子贴着墙上摆了一个挂历。
　　这间屋子，恐怕只有每天撕一张的挂历是新的。
　　今天是星期天。
　　孩子会去哪儿呢？
　　林殊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自己穿的也是十分寒酸，已经秋天了，上半身还穿着半袖，下身是一件薄薄的秋裤，怪不得这么冷呢。
　　林殊走到窗边下的半人高衣柜，打开柜子，想找两件厚衣服。
　　一共三层的柜子，有一层叠着小孩子的衣服，第二层是男孩子的一套校服和三件里衣、内衣袜子之类的，最上层是她的衣服。
　　打眼一看，只有一件长袖、一件外套，两条裤子也都是薄的。
　　这些三层柜子装的衣服，除了那套校服还算新，其余的都是洗到褪色程度，衣服的肘部和袖口都松垮了，好多地方还起了毛球。
　　没办法，林殊只能将唯一一件长袖和外套穿上，又多套了一条裤子，虽然还是很冷，但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林殊终于不用再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她走到门前，推动这扇一碰就掉漆的绿色木门，门的上半部分是雕刻出花纹的毛玻璃，隐隐看得到外屋。
　　推开门，就是外屋。
　　外屋的大小跟里屋差不多，也是同样的赤贫如洗。
　　远离卧室门和大门的一角摆着一张铁架床，上面只铺了一层褥子，叠着一张夏凉被，比林殊的那张床还可怜。
　　此外还有一个两米宽、一米八高的橱柜，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两口铁锅、一个老式的铝饭盒、四只瓷碗，其中三只还磕出了缺口。
　　下面的柜子只有一个已经见底了的米袋，。
　　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小木桌，两把木椅。
　　看来做饭只能靠里屋的那个火炉了。
　　一想到做饭，林殊才感觉到自己的胃空空如也，稍微动了动，肚子便抗议般地叫起来。
　　林殊叹了口气。
　　这要什么没什么，连桶水都没有，怎么做饭？
　　而且那个孩子到底在哪儿啊？
　　【建议133号实习生尽快走出去，找到任务对象。】
　　林殊刚想说她又不知道人在哪儿，但仔细想了想，系统总不能提醒没用的信息。
　　“我现在出去，能遇到他吗？”
　　【……】
　　看来是了。
　　林殊挑了挑眉，走到外门门口，拉开了门。
　　原来这个家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子不太大，但也有两个房子这么大。
　　不过这么大的院子几乎全都荒废了，从房子门口到院门口有一条砖石小道，两边的土地什么都没种。
　　林殊小时候也有过一段很苦的日子，她被一对穷苦的老夫妻收养过几年，每天帮他们种地，种到一双手满是茧子。
　　后来她勤奋图强上了大学，学了投资相关专业。
　　在这个世界她倒是可以重操旧业，但是投资需要本钱，现在这房子连带地皮都不见得能卖出一两万，更别说投资还有风险。
　　只能一步步来了。
　　林殊轻叹一声，看来有了系统也逃不过种地。
　　外面门口靠着墙放着一把雨伞，林殊打开伞，发现连这把伞都补了好几层塑料布。
　　……看这条件，这个家也不会有第二把伞了。
　　林殊勉强打着这把缝缝补补的旧伞走出门。
　　刚走到院门就遇到一阵大风，得亏这把伞缝了好几层才没被吹走。
　　不过虽然留住了伞，却没挡住雨。
　　林殊低下头，看着刚换上就湿了一半的裤子，沉默几秒。
　　人要是倒霉，真是没办法。
　　“你下次还敢来就是这个下场。”
　　一道处于变声期、略显嘶哑的声音传来。
　　“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林殊听到声音，抬起伞往左边看过去。
　　在两个院子以外的街角有一个穿着深蓝色校服的男生，他淋着雨，朝着街道的另一端大放狠话。
　　另一端没有声音，男生驻足又等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朝这边走来。
　　林殊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隐约看到他走得一瘸一拐。
　　但他在看到林殊的一瞬间，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恢复正常步伐大步走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男生开口语气极差，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林殊，“你身体什么样子不知道吗？”
　　林殊瞬间给了他准确定位——刀子嘴豆腐心的青春期男生。
　　林殊知道自己这个身份身体一定很差，不然也不会中年归西。
　　“我这不是来接你吗？”林殊笑着说道。
　　男生一愣，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跟我说话了？”
　　林殊：……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大喊：“怎么回事啊系统！你没说这个身份是哑巴啊！？”
　　性格大变能解释就算了，医学奇迹算怎么回事啊！
　　【133号实习生别急，你的身份不是哑巴。只是因为生病疼痛加上被男人抛弃精神崩溃，你跟儿子生活了三年没有说过一句话。】
　　【所以他一直以为你不会说话。】
　　林殊：……这都什么事儿啊。
　　“看你淋得。”林殊伸手就把他拉到伞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替他整理了一下被雨淋湿贴在脸上的头发。
　　“走，回家再说。”
　　她一手打伞、一手拉着男生就这么进回到院子。
　　她先合上伞，迈过门槛走进屋。
　　男生浑身湿透，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雨水顺着头发流淌，他抹了把脸，冷静地看着林殊：“我叫什么？”
　　林殊：？
　　【他叫林莫易！林莫易！实习生你快说，不然他要怀疑了！这个世界不能有玄学存在……】
　　林殊：“林莫易！”
　　林殊面上没有表情，心里骂骂咧咧。
　　它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故意给她制造难度是吧？
　　“你别闹了林莫易，快进来，待会儿该感冒了。”
　　林殊说这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底气，毕竟屋里也没比外面暖和多少。
　　林殊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进屋，好在这次林莫易没有再抗拒。
　　林殊推开里屋门，到衣柜找了一套干燥衣服，扭头递给他：“先把衣服换下来，要不然明天肯定要感冒。”
　　林莫易沉默地接过衣服。
　　林殊把门关上让他在外屋换衣服，自己则在床头柜的一堆杂物里找到了打火机，准备先把炉子升起来。
　　她将一把树枝垫在炉子下面，又拿几张纸引着火，等树枝烧了起来，再放几块木头进去。
　　火炉升起来，屋子里总算有了点热度。
　　火炉上面有一条绳子，林殊把湿了一半的外裤脱下来，刚好能放在上面烘干。
　　想了想，林殊还是把最后一条裤子拿出来穿上了。
　　不穿不行，太冷了。
　　做完这些，林殊搓了搓手，在火炉边上烤了会儿手，感觉身上有了些暖意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
　　坏了，把孩子忘了！
　　她快步拉开门，看着空空如也的外屋：……人呢！？


第2章 被抛弃的母子2
　　林殊刚要出门去找，门突然被打开了。
　　林莫易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他转身抖了抖伞，把门口的洗衣盆和水桶挪进房里。
　　林殊看了眼水桶，欲言又止。
　　林莫易却好像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突然开口：“井在房子右侧边，你从搬到这儿就一直躺着，不知道也正常。”
　　林殊面上不显，心里却大呼震惊。
　　这孩子……好强的观察力！
　　她只是瞥了一眼水桶而已啊！
　　不过……她似乎可以借着卧病在床的理由提很多问题了。
　　“先进屋暖暖吧，我把火生起来了。”林殊说道。
　　林莫易没有说话，默默搬了把椅子开门进屋。
　　林殊也赶紧跟着他走进里屋。
　　林殊坐在床上，林莫易坐在火炉边。
　　两人沉默地共处一室，连对视都没对视，但莫名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就这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
　　林殊也不确定到底过了多久，毕竟这小破屋连个钟都没有。
　　直到林殊打了个哈欠，突然一声古怪的叫声打破平衡。
　　林殊下意识捂住肚子。
　　但林莫易已经看了过来。
　　林殊对上他的视线，尴尬一笑。
　　“……妈有点饿，有吃的吗？”
　　林莫易：“……”
　　他站起来走出门，没过一会儿传来外屋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林殊安静地坐在床边等待，开门的声音再次传来，林莫易回来了。
　　他拎着一个竹编小筐走进里屋，来到火炉旁。
　　林殊期待地伸着脖子望过去，林莫易刚好将筐里的东西往外拿。
　　是红薯。
　　一共四个，每个都比手掌长。
　　林殊眼睛一亮。
　　红薯好，香甜软糯！
　　她偶尔熬夜加班回家的路上会买一块，正是秋冬的寒冷天气下的好慰藉。
　　不过对现在的这个家来说，红薯恐怕是最常见的口粮了。
　　林莫易将四个红薯均匀摆在炉盖上，这才看向林殊：“……等一会儿就好了。”
　　林殊连连点头，咽了下口水：“好。”
　　林莫易收回视线改为盯着红薯，似乎再三犹豫下，抿了抿唇：“你的病……”
　　“好了！”林殊立刻说道。
　　“孩子啊，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睡一觉醒来，浑身轻松，嗓子也不疼了，胳膊腿也有劲儿了。”
　　“就是饿得厉害。”林殊眨巴眨巴眼睛，“还好你回来了，要不妈得饿死。”
　　林殊本意是想为自己的康复找些借口，没想到林莫易听完这些话，神色竟然慢慢黯淡下来。
　　还不等林殊问出口，林莫易就突然站起来：“我去找刘姨借点钱。”
　　林殊一愣：“借钱干嘛？”
　　刘姨又是谁？
　　林莫易扭过头不看她：“一会儿带你去医院检查。”
　　林殊一顿，连忙解释道：“我好了啊，孩子，我没事儿了。”
　　“你知道什么！”林莫易突然扭头看向她，眼里泪光闪动，似乎悲伤到了极点。
　　“你、你这是回光返照！”
　　林莫易再也控制不住，眼角滑下一滴泪水，紧接着迅速转过身，不让林默看见自己在哭。
　　林殊抿着嘴睁大眼睛，捂住心口说不出话。
　　心里好像有什么名为“可爱”的情绪疯狂涌动。
　　所以，林莫易在确定了林殊是本人之后，看见她活蹦乱跳的模样，不由想到了唯一一种可能——回光返照。
　　【提醒133号实习生，任务对象处于极度哀伤状态，请及时劝导安慰……】
　　要你说。
　　林殊默默吐槽一句，接着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你是以为我现在是回光返照，想借钱带我去医院吗？”
　　林莫易没有说话也没动作，但也间接默认了林殊的话。
　　“妈真的没事，”林殊的语气难掩笑意，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相信，只能搬出最常见的玄学原因：“其实妈昨晚梦到了一个仙人，仙人说要带我走。”
　　“我不走，我说我的孩子很需要我。仙人看你听话懂事，就让我留下来了。”
　　“……”
　　林殊期待地看着林莫易的背影，这回该信了吧？
　　【提醒133号实习生，任务对象是唯物主义者，请不要说出这种愚蠢的话……】
　　林殊立刻闭眼，在脑海中找到系统的语音按钮，“啪”地一下无情关闭。
　　再睁开眼，林莫易已经坐回去了。
　　林殊松了口气。
　　他虽然依旧低着头，但情绪明显已经稳定许多。
　　林殊眨眨眼：“红薯，翻一下。”
　　林莫易：……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医院看一看。”林莫易一边翻动着红薯，一边低声说道。
　　林殊盯着红薯：“好，听你的，明天等你上学了，妈就去借钱上医院。”
　　林莫易动作一僵。
　　林殊以为他是担心借钱的事，于是演戏演个全面：“孩子，妈这几年在床上躺得都糊涂了，什么也记不清了。咱们现在还能向谁借到钱？”
　　“……隔壁院的刘姨，她人很好。”
　　“前年的学费就是她帮我交的。”
　　林殊着实惊讶了一下。
　　隔壁两边的院子看起来经济情况比她家也好不到哪里去，竟然能帮林莫易交学费？
　　林莫易顿了顿，说：“我假期帮刘姨家里种地了，所以刘姨帮我交了学费。”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因为刘姨人好心善，不然靠林莫易假期种的那点庄稼，全卖出去都卖不出他的学费来。
　　“红薯也是她送的，在房子左侧边的地窖里，还有三筐。”
　　林殊感叹：“你刘姨真是个好人啊。”
　　不过三筐红薯恐怕也吃不了多久，林莫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吃这个营养跟不上。
　　刘姨帮衬了这么多，林殊肯定不好意思再找人家了，她得再想点挣钱的办法。
　　外面的天越来越暗了，微弱的火光映照着林莫易的侧脸，林殊这才注意到他的右侧额头有一点擦伤。
　　林殊记得刚才找打火机的时候在柜子里看到了一个破旧的小药箱，低头翻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
　　里面有半瓶碘酒，一小袋棉球，还有被用得差不多的绑带。
　　这些东西对于常年抱病在床的林殊是用不到的，看上去也不是搁置几年的，想来林莫易应该经常受伤。
　　回想起刚才看见他时，他正在街角跟人放狠话、看见自己之前一瘸一拐的动作……
　　林殊提着小药箱走到他身边，林莫易立刻抬起头紧张地盯着她。
　　林殊把药箱放在柜子上，拿出碘酒和棉球，指了指他的额头：“妈给你处理一下。”
　　林莫易却好像如临大敌一般，瞪大眼睛向后倾直身体。
　　林殊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
　　“……”
　　似乎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林莫易慢慢坐直回去，依旧十分僵硬。
　　林殊忍住笑意给他处理伤口。
　　林莫易刚才在外屋擦过了头发，头发呈半干状拢到后面，但发质有点硬，很多头发都垂了下来。
　　林殊拨开他的刘海，一边用棉球擦伤口一边碎碎念道：“学校让留这么长的头发吗？”
　　反正她记得自己上学那会儿，高中对男女生的头发都有要求。
　　林莫易垂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这个角度看上去乖巧极了。
　　“……不让。”
　　林殊：“那怎么不剪？”
　　刚问出这话，林殊就又想到林莫易刚出现时的场景。
　　见他不说话，林殊继续问：“刚才你是在跟人吵架吗？”
　　林莫易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嘴唇，不肯回答。
　　林殊又问：“他们欺负你了吗？”
　　“他们打不过我。”林莫易低声说。
　　林殊笑了笑：“这样啊。”
　　处理过头上的伤口，林殊放开按住刘海的手，“再打架要护好脑袋，万一真的磕到碰到就坏了。”
　　“……嗯。”
　　林殊收起药箱，而是指了指他的腿：“也受伤了吧？”
　　林莫易看到她的动作下意识捂住了膝盖，但这动作已经是不打自招了。
　　他只能慢慢收回手，嘴上还执拗道：“我自己可以处理。”
　　林殊抱着手臂：“快点，处理完伤口再吃饭，我快饿死了。”
　　林莫易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林殊，在与林殊不容置喙的眼神对视后，抗拒情绪慢慢冲散。
　　他弯下腰卷起了裤脚，露出膝盖。
　　膝盖上的伤口可比额头上的擦伤厉害多了，好像被尖锐的石头划伤，从膝盖开始划出半个小腿的长度，又被雨水淋过，看起来很是骇人。
　　林殊不由皱起眉头。
　　“这也是打架打的？”
　　林莫易：“……箱子里面还有一小瓶药粉。”
　　林殊：……
　　顾左右而言他。
　　林殊全程皱着眉头给他处理完了伤口，反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被包扎好的林莫易连眼睛都没眨几下。
　　“好了，两天换一次就差不多，平常不要捂着，上课的时候把裤腿卷起来，反正也没人看到。”
　　林殊抬头：“听到没有？”
　　林莫易睫毛颤了颤，移开视线：“听到了。”
　　林殊收好药箱，再次蹲到火炉旁边，闻着烤红薯的香味，眼里的光芒再次乍现：“应该熟了吧？”
　　林莫易：“我去拿碗。”
　　“你坐着，我去拿。”林殊按住他，转身去外屋拿了两只碗，又将另一把椅子也拿到屋里。
　　她围着火炉在林莫易对面坐下，把唯一完好的那只碗递给他。
　　林莫易接过碗的时候顿了一下，把碗放在地上之后开始剥烤红薯。
　　林殊也拿了一个，一边斯哈着一边扒红薯。
　　暖乎乎的食物进到胃里，林殊舒了口气，顿觉人生圆满。
　　林莫易看了一眼她，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
　　林殊吃完一整个烤红薯之后回望过去：“为什么看我？”
　　林莫易沉默几瞬，还是回应了她：“你吃得很香。”
　　林殊一愣。
　　她突然想到，这个家的生活环境，林莫易应该吃红薯快吃到吐了吧，所以看自己吃得很香觉得很奇怪。
　　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林殊不太喜欢这种低沉的氛围。
　　她朝林莫易笑了笑：“因为是你给妈烤的红薯啊，妈就算吃一辈子都觉得香。”
　　林莫易轻轻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第3章 被抛弃的母子3
　　001-3
　　林殊说是很饿，但这具身体因为常年在床上躺着不动，胃口很小，吃了一整个烤红薯，就差不多饱了。
　　她正要收拾一下碗，突然发现林莫易也停下了。
　　一米八的小伙子就吃这么点儿？
　　林殊：“你吃啊。”
　　林莫易：“你先吃……你刚才不是说很饿吗？”
　　林殊瞬间就明白过来。
　　“……妈已经饱了，你快吃吧。”
　　林殊怕他不信又连忙解释：“真饱了，妈这病刚好，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她一边催促林莫易把剩下的吃了一边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碗和红薯皮，送到外屋桌子上。
　　这屋里也没有个水槽，连碗都没地方刷。
　　林殊的目光落在洗衣盆和水桶上，这俩应该一直放在右边的水井旁，所以她刚才没看见。
　　林莫易刚才换下来的试衣服堆在桌子上，林殊现在也没有事，就准备把衣服洗了。
　　刚把水桶里的水倒出来，听到声音的林莫易就立刻拉开了里屋的门，手里拿着半个烤红薯探出头：
　　“你干嘛？”
　　林殊一愣：“洗衣服。”
　　林莫易语气有些不高兴：“你身体刚好……我自己会洗，你回来烤火。”
　　“妈没事儿，洗个衣服不能累到。”林殊笑着说。
　　但林莫易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盯着她，手里的红薯也不吃了。
　　林殊无奈，只好站起来。
　　“行，我不洗了。”
　　明天趁他上学再洗吧。
　　回到里屋，林殊坐在床边看着林莫易以稳定而飞快的速度吃完了三个烤红薯。
　　看来他也饿坏了。
　　林殊清了清嗓：“那个……你的早饭和午饭？”
　　“在学校食堂吃，我有饭卡。”
　　“噢噢，那就好。”
　　林殊松了口气，又舔了舔嘴唇，她也不好问饭卡里面有没有钱。
　　就算没有她也拿不出来钱。
　　林殊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己小时候穷的时候也没感觉这么难过。
　　“……我放假就出去打工，你不用担心养不了我。”
　　林莫易突然说话。
　　他低头端着碗，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林殊：“你去打工？做什么？”
　　“什么都做一点，之前当过网管，去工地搬过砖，我都说我成年，他们看不出来的。”
　　林殊微微皱眉。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她轻声道：“你现在还是学习要紧，妈现在身体好了，就算去刷盘子也供得起你念书，钱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系统给自己的任务也无非是这些，保证任务对象健康成长、人生走上正轨。
　　而对于他们贫困家庭来说，学习就是改变命运最简单的方式。
　　尤其在这个垃圾系统不给自己任何金手指的情况下，只能靠自己和林莫易自力更生了。
　　自己能做到的只有尽可能给他提供稍好一点的学习环境。
　　林莫易没有说什么，他收拾好了碗筷，又往炉子里添了点柴火，默默走出了外屋。
　　林殊没有强行留他谈话。
　　多年微乎其微的存在感、不仅不能抚养还拖累他的卧病在床的母亲突然痊愈，还声称以后要养活他。
　　这种事恐怕林莫易睡一觉还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林殊也不勉强他一下子接受良好，慢慢来，她不着急，一点也不急。
　　其实无论什么样的生活，对于林殊来说，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林殊半夜起来去看了眼外屋，看到林莫易对墙躺着，一米八的身子蜷缩在一米七的小床上，被子下半部分压着校服衣服裤子。
　　林殊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被子上半部分，又蹑手蹑脚地回到里屋。
　　躺在梆硬的木板床上，林殊想着明天一大早要起床，却被硌得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深夜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林殊是被火炉的声音吵醒的。
　　林殊猛地睁开眼，一扭头发现林莫易正在用铝饭盒蒸饭。
　　林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慌忙间把被子上的衣服抖下去了，林殊一边把捡外套一边抬头问已经穿好校服的林莫易：“你没迟到吧！”
　　“没有，这就要走了。”
　　林殊：“我送你！”
　　林莫易：“不用了……”
　　“用的用的，妈都没见过你读的高中呢。”
　　林殊穿好鞋子，笑呵呵地整了整袖子，“妈今早就送送你，也见识一下高中长啥样。”
　　她已经穿好衣服了，林莫易也不好拒绝，只能点点头。
　　林殊一出门就看见外面的晾衣绳上挂着校服，微微一愣。
　　这孩子起了个大早把衣服洗了？
　　一晃神的功夫林莫易就走到了大门口。
　　虽然他个高腿长，但是腿受伤了走得慢，林殊几步就追上了他。
　　“把伞带着，今天可能还要下雨。”林殊把雨伞塞在他手里。
　　林莫易看了眼多层伞，没有说什么接过来，杵在地上刚好能当拐杖用。
　　“你在学校成绩怎么样？”
　　路上无聊，林殊自然而然地问到了每个家长都关心的问题。
　　林莫易没有说话。
　　不过已经够说明事实了。
　　林殊无意责备他：“没事儿，慢慢来，之前你忙着挣钱上学，学习跟不上也正常，以后好好学，妈相信你。”
　　林莫易低头看路。
　　“学校食堂的伙食怎么样？不要总想着省钱，营养什么的都要跟上，肉菜都要吃。”
　　“嗯。”
　　好不容易有了回应，还只是简短的一声。
　　林殊无奈，打开了系统声音。
　　她心中叹息：“养孩子真不容易啊。”
　　【……】
　　“你看你，不就关了你一会儿嘛。”
　　【……回复133号实习生，有事请直说。】
　　林殊轻咳一声：“那个、你们真没有补助吗？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不能顿顿跟我吃红薯吧？”
　　【林莫易在学校吃早午饭，营养充足，不会出问题。】
　　林殊咬牙切齿：“那我呢？我就是你可有可无的实习生了？饿死我你有什么好处！”
　　【我们为实习生投放世界都经过综合评估。】
　　【你在原世界训练得到的技能可以在这个世界过上不错的生活，请抓住一切可用机会。】
　　“技能？”林殊喃喃道。
　　她有什么技能？
　　她上辈子是个普普通通的会计，后来遇到风口挣了点钱，生活才越过越好的。
　　【……请实习生看路。】
　　“嗯……？”
　　林殊回过神，刚好被一块石头绊住，她躲避不及往前摔去。
　　林莫易没想到她连这么大一块石头都看不到，伸手想接也来不及了。
　　好在林殊在脸着地之前用手撑住了。
　　只有手擦伤了一点。
　　两人此时已经走出了街道，林殊正正好好摔在马路边上，周围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投来视线。
　　林殊一边扑着身上的灰尘一边爬起来，很不好意思：“哎，妈给你丢人了。”
　　林莫易是真的被吓到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弯腰给她扑着膝盖上的灰：“你怎么不看路。”
　　林殊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不耐烦，略略松了口气，“昨晚没睡好，寻思路上闭目养神呢。”
　　林莫易直起身，颇有些无奈：“哪有人走路还闭目养神的。”
　　“你身体刚好，不能这么摔……”
　　“妈知道了，妈以后不会了。”林殊笑眯眯地把住林莫易的胳膊走了两步，“还行，哪儿都不疼。”
　　走出了巷，沿着马路又走大概十五分钟，两人终于到了林莫易在读的高中。
　　高中是公立的，是前两年才建好的市里的新重点高中，不过当初选址的时候地理位置偏僻了一点，周围的平房很多。
　　这两年周围的房子陆陆续续拆迁盖上了学区房，价格越来越高，还好林殊他们搬过来得早，不然连现在的平房都买不起。
　　高大威武的石质校门前停着的都是几百万的豪车，看来这个市里的有钱人还不少。
　　林殊看了眼身边的林莫易，后者目视前方，面色如常。
　　很好，要么是个能理智看待贫富差距的孩子，要么已经习惯了。
　　不管怎么样都是好孩子。
　　“你就送到这儿吧。”林莫易在距离校门百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林殊：“好，你认真听课……等会儿！”
　　林殊突然睁大眼睛绕着他走了一圈。
　　“你书包呢？”


第4章 被抛弃的母子4
　　“怎么回事？”
　　她就说有哪里不对劲，高中的作业应该很多吧？
　　她不仅在没看到书包，家里连一张试卷都没有。
　　林莫易低下头。
　　“在学校了。”
　　林殊紧接着问：“有没有作业？”
　　林莫易：“……有。”
　　林殊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有作业你不带回家？你怎么跟老师交代？”
　　见他一直不肯说话，林殊第一次有些生气。
　　不过她还是尽可能地放轻语气：“林莫易，妈不想误会你，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我才能理解你。”
　　“你现在什么也不说，只会让我们的矛盾加深。”
　　林莫易扭过脸。
　　“……我不想做。”
　　“不想！？”
　　林殊的嘴唇动了又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半晌，林殊轻轻叹了口气，“你先去上学吧。”
　　“今晚放学记得带作业回来，到时候再说。”
　　林莫易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林殊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到门口、刚要过铁门就被一个地中海、教导主任模样的男人拦了下来。
　　他指着林莫易的腿，表情严厉地说了些什么，最后竟然抬手使劲拍了一下林莫易的肩膀，又去拉林莫易的胳膊。
　　！
　　敢！动！我！儿！子！
　　林殊一路狂奔向两人，引得周围学生纷纷看来。
　　林殊一口气跑过铁门，大喊一声：“等会儿！”
　　两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过来，都愣住了。
　　没想到地中海男人不仅不慌，还愤怒地看向林莫易：“人家都找过来了，你还说不是你！”
　　“……？”刚停下来的林殊大口喘着气，一抬头就听到这话。
　　林莫易的表情十分复杂，他看了看林殊，又看向地中海男人：“这是……我妈。”
　　“妈，这是我们年级张主任。”
　　男人：“？！”
　　林殊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但为了给孩子撑腰，她朝男人点点头：“对，我是林莫易的妈妈，请问张主任你刚才为什么打他？”
　　张主任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摆手：“不、不好意思！”
　　林莫易也解释：“张主任要带我去医务室的。”
　　张主任忙说：“要不咱们去办公室谈吧？”
　　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林殊好歹松了口气。
　　在人来人往的学校大门口站着确实不太好，她便点了点头。
　　张主任把两人领进教学楼，上到二楼他的独立办公室。
　　两人坐在办公桌两边，张主任给林殊倒了杯茶，又指着墙边的凳子看向林莫易：“你先坐着。”
　　林莫易点点头。
　　林殊看两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是误会了，主动道歉：“不好意思啊张主任，我太着急了。”
　　张主任虽然长得有点油腻，但能看得出来他性格还算比较谦和温厚的，听到这话也不摆主任的架子，笑着摇摇头：“刚才我也是一时着急拍了他一下。”
　　林殊忙说：“您平时一定没少照顾林莫易，真是麻烦您了。”
　　张主任能认得林莫易，还注意到他受伤、想带他去医务室，说明平时对林莫易也是关注的。
　　林莫易上高中这两年她这个母亲的身份一直卧病，基本没照顾过林莫易。
　　他能长这么大少不了这些好心人的关照。
　　现在林殊既然接替了母亲这个身份，就要承担着母亲的责任。
　　该感谢的她要记下来，教导林莫易知恩图报，等林莫易长大了一定要回报这些好心人。
　　“不麻烦，林莫易这孩子……也挺让人省心的。”
　　张主任说到一半顿了顿，显然后半句话说得很是违心。
　　林殊回头看了一眼林莫易。
　　后者低着头，不敢跟她对视。
　　张主任轻咳一声，转移了林殊的注意力：“那个，林莫易妈妈，他受伤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林殊看向张主任，笑道：“昨天这孩子跟人打架，受了点伤，我已经给他处理过了。”
　　“而且我相信莫易以后不会随便打架了。”
　　林殊顿了顿，又问：“刚才张主任说我找来了，是怎么回事？”
　　“这个……”张主任抿了口茶水，表情有些严肃，“刚才有几个同学说林莫易在路上打了一名中年妇女，被讹上，所以您刚才跑过来我还以为是……”
　　林殊：“原来是这样。”
　　张主任看了眼钟：“林莫易，你先去上课吧，我跟你妈妈说会儿话。”
　　林莫易站起身，看向林殊。
　　林殊朝他微笑：“去吧，好好上课，妈晚上来接你。”
　　林莫易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等林莫易的脚步声远去，张主任这才正了正神色，看向林殊：“您叫……”
　　“我也姓林，叫林殊，莫易是随我姓的。”
　　张主任点点头：“林女士，你一直都知道莫易的情况吗？为什么莫易一直没有提起过他还有个妈妈？”
　　林殊一愣。
　　“他没提起过我？”
　　一时间林殊心情有些复杂。
　　是因为这个母亲没有存在感，还是因为丢人？
　　张主任：“您也别太难过，我们问他家长情况的时候，他一直不配合，不告诉我们。”
　　“我们之前试着联系过您，一直没有消息，我尝试跟这孩子回家，结果他把我甩开了，不得不说这孩子反侦察能力还是挺强的。”
　　林殊一口茶水差点呛住。
　　没想到张主任还挺幽默。
　　张主任递给林殊一张纸巾，接着不苟言笑地开口：“说实话，我也是这半年时间才开始注意到这孩子的，要是再联系不上他的家长，我恐怕就要报警了。”
　　林殊一吓：“这么严重？”
　　“也不是严重，我只是站在教育者的角度上，觉得他现在很需要家庭的帮助。”
　　林殊颇以为是地点点头：“这倒确实。”
　　说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瞒张主任说，自从孩子他爸三年前抛弃我们母子两个，我便郁结于心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年。”
　　“这段时间我是浑浑噩噩的，搬家、看病、孩子上学什么的一概不知道。”
　　“林莫易不但没受这个破碎的家庭还有我这个累赘的妈影响，考上了这所重点高中，还凭着自己在假期打工挣钱赚生活费。”
　　“我昨天才彻底清醒过来，醒来之后我这个后悔心疼啊，这么好的孩子，差点就被我耽误了……”
　　林殊说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抽了好几张纸捂脸痛哭，哭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张主任一没见过这种阵仗，二来也确实不知道林莫易的家庭情况居然这么惨，一时间慌了起来：“林女士……”
　　好在林殊松弛有度，哭了一会儿就放缓了抽泣声，慢慢收住了。
　　“不好意思张主任，我失态了。”
　　张主任见她终于停下来，松口气：“林女士，这种事情谁也没办法控制预料。不过林莫易现在一切都好，那就是最大的好事。”
　　林殊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您说的对。”
　　主任顿了顿，接着问：“林莫易这几年一直是靠他自己假期打工生活？”
　　林殊：“是啊，不仅要照顾他自己，还要照顾我这个卧病在床的母亲，莫易命苦啊，实在太苦了……”
　　张主任抿了抿嘴：“林莫易这个情况我也是第一次了解到，看来我之前误会他了……”
　　林殊擦了擦眼角抬起头：“林莫易这段时间做错什么事吗？”
　　“这半年来林莫易上学迟到，还被我抓到跟别的班同学打架，我们以为他开始往小混混的方面发展。”
　　现在想想，上学迟到恐怕也是因为要照顾母亲。
　　林殊一听这话，又作哭腔：“张主任，他在学校也打架吗？”
　　张主任连忙解释：“没有没有！这个误会已经解开了，是别班几个同学先挑的事儿，他没有还手。”
　　没有还手？
　　林殊一听，这还了得？
　　她顿时掉了几滴眼泪：“都怪我这个妈没用，孩子在学校被人欺负也不敢还手，生怕被学校劝退……”
　　张主任忙不迭：“学校也并没有对他对出什么惩罚。”
　　林殊又问：“那几个孩子向他道歉了吗？”
　　张主任：“这个……”
　　林殊哭：“恐怕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张主任，我也不为难您，我知道您对林莫易很是照顾。”
　　“这样吧，有时间您把他们几个学生的家长叫来，我当面跟他们说说这件事。”
　　“作为一个卧病在床身残志坚的母亲，为了自己被欺负的可怜孩子提出这个小小要求……”
　　林殊吸了吸鼻子，“总不过分吧？”
　　张主任立刻正色：“不过分，我这几天就安排一下。”
　　“而且那几个孩子就是刚才造谣林莫易打人的，我也正想找他们几个家长聊一聊。”
　　“谢谢张主任了。”林殊这才收起哭腔。
　　张主任：“另外，我还想跟您聊一下林莫易的学习方面。”
　　“这个我也正想找林莫易的班主任问问，您要是能告诉我就更好了。”
　　林殊忙说，“今早来的路上我就问他了，他不肯告诉我。”
　　张主任叹了口气：“他不告诉你也是正常的。高一的时候他的成绩还在班级第一第二，全校排名前十。”
　　“但是这学期他突然就开始迟到、打架，成绩也掉到了全校一百名开外。”


第5章 被抛弃的母子5
　　这也是为什么张主任会注意到林莫易的重要原因。
　　林莫易这种从一开始就稳定全校前十名的学生很难得，一般都是会被学校重点培养的。
　　所以林莫易刚上高一时，是加强班的学生。
　　但是高二开始考试后他就被转到了普通班。
　　加强班的班主任主动找到了同样惜才的张主任，想麻烦张主任帮忙联系一下林莫易的家长。
　　结果不仅没联系到家长，林莫易还开始迟到打架了。
　　张主任一说到这个就想叹气：
　　“我是真不想看见一个好孩子变成这样啊，但是我劝也劝了，骂也骂了，真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
　　他顿了一下，“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能全怪他。”
　　张主任得知林莫易的生活这么艰难后，觉得他没退学都是个奇迹。
　　“系统，你有什么好方法？”林殊假装头疼闭上眼睛。
　　【回复133号实习生，本系统计算显示，你的母爱会给林莫易带来改变，只是时间问题。】
　　“嗯……那我就放心了。”
　　林殊挑了挑眉。
　　既然这样，她也就不必太担心，按照自己的进度来就好。
　　她睁开眼，眼含热泪地看向对方：“莫易是个好孩子，之前是我给他增加负担了，以后他会慢慢改变的。”
　　张主任点点头，又说道：“这样吧林女士，您看今晚方不方便让我跟林莫易到您家里家访一下？”
　　林殊：“当然方便，就是家里有点穷，您不介意就好。”
　　张主任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没关系。”
　　再穷的他都见过。
　　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林殊说的“穷”到底是一种什么程度。
　　直到晚上五点钟放学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毛毛雨，他在门卫室等林莫易放学，看见了在门口淋雨的林殊。
　　他敲了敲玻璃，把林殊请进了门卫室。
　　一问才知道他们家里居然只有一把伞。
　　张主任愣了一下，没有多想。
　　紧接着林殊举着那把打了无数个补丁的花花绿绿的伞出现在门卫室门口，张主任沉默了。
　　林殊乐呵呵地钻进伞里，朝张主任笑笑：“不好意思啊主任，让您见笑了。”
　　林莫易看了眼林殊，后者率先开口：“张主任想了解一下咱们家的情况，你介意吗？”
　　林殊压低声音：“你要是介意，妈就找借口回绝。”
　　林莫易摇摇头：“我不介意……”
　　他顿了顿，“之前我不想让他来家里是怕打扰到你休息。”
　　林殊一愣。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林殊和林莫易走在前面带路，而走在后面的张主任这一路格外沉默。
　　离林莫易的家越近，张主任走得就越慢。
　　到了院子之后，张主任在院门口站定，一脸茫然。
　　林殊笑了笑，给林莫易使了个眼色让后者开门。
　　林莫易乖乖地打开院门：“张主任请进。”
　　张主任步伐缓慢地走进院子，林殊快步上前打开房门。
　　张主任弯着腰迈进外屋，环顾一周，他彻底呆住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虽然林莫易自己打工，但能在重点高中附近定居的学生就算穷还能穷到哪儿去？
　　但他万万没想到，学校周围就这几块没被开发的贫困地带，林莫易的家就在其中。
　　张主任看了眼林莫易的铁架床，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想问“平时你就住这种地方”，但却问不出口。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老师进里屋坐吧，里屋烧着炉子呢。”林殊笑着说道。
　　张主任再看向林殊，心情和早上比简直天差地别。
　　他早上怎么不曾注意到林殊身上的这套衣服已经洗得褪色了呢。
　　林殊笑了笑：“张主任别嫌弃，家里就这个条件。”
　　张主任抿了抿嘴，跟着林殊走进了里屋。
　　整个房子里一共就两把椅子，张主任分了一把，林殊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林莫易则安静地站在林殊身后。
　　“家里有点寒酸，真是不好意思。”
　　张主任连连摇头：“没有，您家里……很干净。”
　　这话不是胡乱恭维的，虽然这个房子很破旧，但无论是之前林莫易一个人收拾还是现在林殊打理这个小房子，都将它收拾得十分整洁。
　　炉子里的灰会及时清理，那几块玻璃脏了就擦，落到地上的报纸立刻就被扫走。
　　哪怕只有两层薄褥子，也要将被单的几个角掖得整整齐齐。
　　“我今天上去出去找了工作，中午想到张主任要光临寒舍，就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林殊笑眯眯说道。
　　“麻烦您了。”
　　张主任听到她在找工作，连忙问：“找到了吗？”
　　林殊叹了口气：“没有，附近的几个餐馆都不招人，等明天我去远一点儿看看。”
　　张主任：“您要是不介意，我明天问问咱们学校食堂和保洁缺不缺人，您看怎么样？”
　　林殊受宠若惊状：“不介意！当然不介意！那就麻烦张主任了！”
　　她确实很惊讶，看来张主任确实是个很有同理心的好人。
　　而她虽然有知识傍身，但一没有学历，二没有工作经验，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工作。
　　今天出门转了一圈，才发现连服务员和刷盘子的工作都不好找。
　　生活要有开销，更别说家里还有个要上学又要长身体的孩子，正是缺钱的时候。
　　林殊能找到一份工作就先做一份，不管高低贵贱的，以后遇到合适的再换也不迟。
　　现在张主任能帮自己找到临时工作，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主任看向沉默的林莫易，语气严肃起来：“林莫易，你妈妈在学校上班，你不会觉得丢脸吧？”
　　林莫易抬起头，斩钉截铁：“不会。”
　　“我不会觉得丢脸。”
　　“但是……”林莫易顿了顿，“她身体不好。”
　　林殊顿时眉开眼笑：“妈没事儿。”
　　她看向张主任：“这孩子一直担心我身体没好利索，总想让我去医院看看。”
　　林莫易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你今天没去？”
　　林殊拍了拍林莫易的胳膊，“妈明天就去。你别一直站着了，你腿有伤，去床边坐会儿。”
　　张主任看着互相关心的母子二人，又看看这屋里的环境，心酸中又带有一丝温馨。
　　这才是真正的亲情啊。
　　“对了张主任，我记得您想说说林莫易的成绩是吧？”
　　张主任点点头，看了眼突然紧张起来的林莫易，又不由有些心软。
　　“林莫易，你的情况你妈妈已经跟我说过了，以后家里挣钱的担子不会放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你要一心学习，知不知道？”
　　林莫易不说话。
　　林殊微微皱眉，回头看向他：“莫易？”
　　林莫易的脑袋越来越低，声音也低哑：“我不想让你那么累。”
　　【他假期做了很多份工作，知道维持家用有多难，所以他不想让你跟他一样劳累。】
　　系统突然开口，把林殊吓了一跳。
　　可听完林莫易的心理活动，林殊的心融化得一塌糊涂。
　　张主任跟林莫易打了半个学期的交道，现在得知了他的家庭状况，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
　　张主任想了想，突然说：“林莫易，你好好学习，如果能再进加强班，我可以帮你申请奖学金。”
　　林莫易瞬间抬头看向主任。
　　张主任：“我之前不知道你家里的这些事，也不知道你这么缺钱。”
　　“明天我给你几张表格你填一下。下学期的学费可以申请减半，还有下学年的助学金。”
　　这样一来，除了只需要交半价学费以外，助学金也可以满足林莫易的伙食费。
　　“但有前提，”张主任话锋一转，“你得保证你的学习成绩。”
　　“我会的。”林莫易眼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认真，“那您刚才说的奖学金……有多少？”
　　张主任眸光一闪。
　　“这个嘛……”他拖长音量思索一会儿，“如果你这个学期末的成绩能再进到加强班，我可以申请下来3000块的进步奖学金。”
　　林莫易：“真的？”
　　林殊不由一笑，她觉得如果林莫易有尾巴，现在肯定晃来晃去的。
　　“真的。”张主任郑重承诺，“除了这个，如果你高考的成绩能在全校前十，也是有奖学金的。”
　　他们重点高中的整体成绩在这儿摆着。
　　只要进了全校前十，成绩一定不会差到哪儿去，考分出来之前就有各个大学抢着要。
　　“到时候不仅咱们学校会给你发钱，还会有各个大学为了抢到你这个人才开出优渥条件。”
　　林莫易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奖励制度。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奖学金都一样吗？”
　　张主任笑了：“当然不一样，第一的奖学金最高，剩下的依次降低。”
　　“你考得成绩越好，拿得越多，明白没有？”
　　“明白了。”林莫易点头。
　　“行，那我就先走了。”
　　张主任站起来，又朝林莫易摆摆手：“你坐着，好好养伤，别天天往外跑了。”
　　林殊：“主任我送送您。”
　　林殊送张主任走到大门口，正要告别，张主任突然从兜里掏出来钱夹。
　　他把钱包里的十几张红票子全拿出来、递给了林殊：“这些……你先拿着。”
　　林殊一愣：“不、张主任您要给我介绍工作已经够关照我们了，这钱我不能要。”
　　“你拿着！”张主任态度强硬地把钱塞进林殊手里，压低了声音，“林莫易说得对，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看林莫易现在的样子，是要为了奖学金好好学习了。他刚开始有点好转，你也不想自己再出点什么问题把孩子再压垮吧？”
　　林殊顿了顿。
　　张主任笑了笑：“我这不是在可怜你们，而是在投资林莫易。林莫易是个好孩子，不能因为穷就耽误了。”
　　“好了，我先走了，明天要是学校那边招人我再联系您。”
　　林殊看着张主任远去的身影，手里握着的几张纸仿佛有千斤重。


第6章 被抛弃的母子6
　　晚饭前林殊带着林莫易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袋大米和菜，还有一些菜种。
　　“咱们把院子里的地都种上菜，能减少一点开支。”
　　林殊把买的种子整理到橱柜上层，又把买回来的菜规整了一下。
　　天凉了，即使没有冰箱，这些菜也能放几天。
　　“剩下的我来吧。”
　　沉默一路的林莫易终于说话，他接过林殊手中的东西：“我来做饭，你去休息吧。”
　　林殊：“你的作业呢？”
　　林莫易动作一僵。
　　林殊了然地叉起腰：“你先去做作业。”
　　“正好你也好久没吃到妈妈做的饭了。不过妈躺了三年，可能有点手生，你别抱太大期望。”林殊笑道。
　　听到这话，林莫易没有再执着做饭，他乖乖地放下书包准备学习。
　　林殊趁着他写作业这段时间做了用铝饭盒蒸了一盒饭，又烤了两只红薯。
　　又用刚买回来的腊肉炒了个青菜。
　　最后做了一个西红柿鸡蛋汤，这顿饭就算做完了。
　　林殊悄悄打开里屋的门，通过门缝看见林莫易十分认真地低头做题，心中很是慰藉。
　　很好，这个势头保持下去就很好。
　　“莫易，”林殊轻轻唤了一声，“吃饭了。”
　　林莫易立刻停下笔，看向林殊。
　　林殊重复了一遍：“吃饭啦。”
　　等林莫易走进里屋，林殊一边给他盛饭一边问：“你眼睛累不累？”
　　外屋只有一个小小的灯泡，不节能、光还弱。
　　“妈今天没有注意这个，忘记买灯泡了。”林殊惭愧地笑笑。
　　林莫易接过饭碗，突然开口：“没有。”
　　林殊一愣。
　　“不是你的错。”林莫易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拿起筷子，端着碗胡乱扒了一口饭。
　　【他的意思是，你没有关注到灯泡不是你的错。】
　　“我当然知道！”
　　林殊吐槽了一句系统，在林莫易对面坐下来，神采奕奕：“莫易，你以后得多跟妈说说话，不然妈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就像这件事，你要是不说出来，妈妈愧疚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呢！”
　　【……133号实习生，你是否有些夸张。】
　　林殊“啪”地一声把它屏蔽掉，接着盯林莫易。
　　林莫易因为母亲的话顿了顿。
　　他咽下嘴里的饭，动了动嘴唇，声音微乎其微：“你……想跟我说话吗？”
　　林殊：“当然！妈可爱听你说话了！”
　　林殊一边说一边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肉。
　　“……可是我的声音很难听。”
　　林殊一愣：“难听？谁说的？”
　　林莫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低头扒了一口饭。
　　林殊想了想，也差不多猜得到。
　　要么是他的同班同学，日常相处过程中不小心提到了这件事。
　　要么就是那几个跟他打架的男生拿这件事当笑柄。
　　“这没什么的。”林殊弯了弯腰，试图看见林莫易的眼睛。
　　“你现在处于变声期，是很正常的情况。而且你平时又不吵闹大喊，正常说话时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
　　林莫易微微抬眼，不期然对上母亲的视线，又迅速移开。
　　“……真的吗？”
　　“妈会骗你吗？”林殊煞有其事道，“而且妈能听出来，等你变声期过了，唱歌一定很好听！”
　　林莫易听她的语气如此坚定，也不由相信了几分，又抬了抬头。
　　林殊趁热打铁：“你就说信不信妈的话？”
　　“……”
　　林莫易点头：“信。”
　　“那不就得了？”林殊笑道。
　　“别光吃饭不吃菜，多吃点肉长身体。”
　　“等妈要是去你们学校食堂工作了，一定要来妈这边的窗口。”
　　林殊朝他挤挤眼睛。
　　“妈给你多加菜！”
　　林莫易也露出一丝笑意。
　　“好。”
　　林莫易夹起一口菜送入口中，刚入口顿了顿。
　　林殊正观察着他的反应呢，看见了他动作停住，连忙问：“怎么样？和你胃口吗？”
　　“……合，很合。”林莫易大口咀嚼起来，眼眶泛红。
　　“我很喜欢吃。”
　　林殊松了口气，开始放心吃饭。
　　“是从来没有。”
　　饭吃到一半，林殊突然听到林莫易再次开口。
　　林殊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有调味料没放：“什么没有？”
　　“刚才你问了一个问题。”
　　林莫易垂眸，眨了眨眼。
　　“你问我是不是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饭。”
　　林殊恍然大悟。
　　原来……他从来没吃过妈妈做的饭吗？
　　这孩子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随即林殊灿然一笑：“没事，以后妈妈天天给你做饭，只要你喜欢。”
　　“我喜欢，但是也不可以每天都让你做饭。”
　　林莫易抿抿嘴唇，语气坚决：“我和你，换着做饭，不能让你一个人。”
　　……好乖。
　　林殊眼神宠溺地看着林莫易，心里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好乖的孩子啊！
　　“好，妈听你的。”
　　两人吃过饭，林莫易主动揽过洗碗的任务，洗碗之后便又坐到那个小桌子前开始学习。
　　林殊不忍心让他学一会儿就把手缩到袖子里取会儿暖，提议道：“把桌子搬进来吧，以后在里屋写作业，里屋暖和。”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
　　林莫易现在还能忍受这个温度，过段时间入了冬，他恐怕连笔都握不住。
　　林莫易自己也明白，于是没有拒绝，把桌子搬进了里屋。
　　本就狭小的里屋变得更拥挤了。
　　林殊又把外屋的那颗小破灯泡拧下来，改装到里屋。
　　火光加着灯光，让林莫易的视力压力减轻了许多。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林殊觉得林莫易在这种情况下学习这么多年，没得高度近视简直是个奇迹。
　　林莫易一直学到了深夜。
　　当然了，这个“深夜”的概念也是林殊猜的。
　　现在的家庭经济情况还不允许这个小破屋里拥有一只钟表。
　　不过外面太安静了，安静到叶子都不愿落下。
　　林殊觉得够晚了，便叫林莫易去休息。
　　林莫易坚持再做完最后一页题。
　　于是林殊打算也陪他到最后一道题写完。
　　不过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坚持度。
　　林莫易收拾好东西，回外屋前把炉火生得旺一些，然后看了一眼不知不觉陷入沉睡的林殊。
　　虽然外屋冷，铁架床也冷，但是他莫名觉得很暖和。
　　他扭过头透过模糊的雕花玻璃能隐隐约约看到天上的月亮。
　　很亮，很亮。
　　他之前睡不着的时候也会看月亮。
　　但是它跟自己很远，光芒似乎也是那么地微弱，它高高地挂在天空，不肯施舍给自己一分月色照亮夜晚。
　　但是今晚，他却觉得它这般近。
　　近到好像要钻进屋内，将整个屋子照得光辉熠熠，它用月光织成轻纱将他拢入月亮温暖的臂弯。
　　月亮是温暖的吗？
　　他不知道，但他觉得它理应温暖。
　　就像……
　　今晚。
　　他没有告诉妈妈，是她曾经骂他，声音和他那个失踪的爹一样难听。
　　也没有告诉妈妈，他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
　　但一切都无所谓，他现在希望妈妈永远都不要想起来这些。
　　永远像今晚的屋子一样温暖。
　　温暖得像一个梦。
　　他多希望这不是一个梦。
　　但月亮从前有过这么亮、这么近吗？
　　一觉醒来，它会不会重新回到远远的天上呢？
　　.
　　林殊今天起床还是比林莫易晚。
　　她茫然地看着炉子上已经烤好的红薯。
　　自己就是被这股香味唤醒的。
　　“我真该死啊，怎么说好早起每次都比他起得晚。”
　　“你说是不是？没用的系统。”
　　【……？】
　　【警告133号实习生，请停止你的统身攻击行为，不要迁怒本系统。】
　　林殊：“我说错了吗？这家庭情况你也看见了，根本买不起闹钟。”
　　“不买闹钟，我就没办法早起。不早起，我就没办法表现自己。”
　　“不表现自己，林莫易怎么知道我这个母亲有多爱他呢？”
　　【……你，本系统警告你，你还只是个实习生……】
　　“实习生怎么了？从开始到现在我有一件事失败了吗？”
　　“你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时候，我一心开解任务对象。”
　　“比如昨晚，我适当‘夸张’之后，林莫易是不是更容易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而你作为不可靠的系统、不给我金手指就算了，现在连一个最基础闹钟的提醒功能都没有。”
　　“你说你是不是没用？还高科技呢，我都替你丢脸。”
　　【133号实习生，本系统已申请闹钟功能。】
　　系统音速度极快，说完便彻底销声匿迹。
　　得到想要的结果，林殊顿时神清气爽。
　　没办法，正当途径得不到好处，她只能耍耍手段了。
　　她迅速穿好衣服，准备送林莫易上学。
　　今天更冷了，林殊看着林莫易身上薄薄的一套秋季校服，琢磨着今天得去给他买几件厚的衣服穿。
　　这孩子，恐怕过去的几个冬天都穿着这套校服过冬呢。
　　送林莫易到校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张主任，林殊热情地打招呼，张主任也刚好朝她摆摆手。
　　“林女士，我问过食堂了，最近碰巧有在招人。一会儿你要是没事儿可以跟我去看看。”


第7章 被抛弃的母子7
　　“当然有时间！”
　　林殊高兴极了，转头朝林莫易扬了扬下巴。
　　瞧瞧，她昨天还说自己要是当上了食堂阿姨给林莫易多晟点菜，今天就愿望现实了。
　　林莫易也抿唇笑了一下。
　　林殊被自家孩子的笑容晃了眼，她拍拍林莫易的肩膀：“我们莫易笑起来真好看，保持住。该笑的时候就要笑，该说话的时候就要说话，知道吗？”
　　林莫易点点头。
　　“好了，去上学吧。”
　　等林莫易离开，张主任看向她：“你去过医院了吗？身体还好？”
　　林殊连连点头：“身体很健康！”
　　医院她自是没必要去，系统能保证她的状况，省下这钱能做很多事。
　　张主任：“那就好，你跟我来吧。”
　　林殊跟着张主任一路走到教学楼旁边的食堂楼，经介绍认识了负责食堂的秦主任。
　　秦主任的头发很短，几乎是贴着头皮的一层，看上去四十多岁，为人有点严肃，即使跟张主任说话面上也没有笑模样。
　　“秦主任好，我叫林殊，今年三十七。”
　　他朝林殊点了点头：“会做菜吗？”
　　林殊：“能做。”
　　秦主任：“……能做是什么意思？”
　　林殊老实回答：“就是能做，但不是特别好吃。”
　　她活了三十多年只学会上班了，除了工作餐就是外卖，自己会做的就那几样，昨天已经放空技能槽了。
　　只能说可以吃，但味道指定不如人家大厨师做的。
　　秦主任：“……”
　　“你倒是挺诚实。”
　　林殊配合地笑了笑。
　　能不诚实吗？万一到时候被学生吃出来难吃得要死，自己刚到手的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秦主任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张主任：“老张你看你，我不是说想招个新厨子来着？你……”
　　张主任掏出一包烟，朝他笑了两声：“人来都来了，你这儿也缺阿姨吧？”
　　“你不知道，她儿子就在咱们高中上课，之前是全校前十名的好孩子，就因为伺候卧病在床的母亲，课前课后打零工，这才把成绩给落下了。”
　　林殊忙说：“不过我现在病好了，不传人也不复发。而且我手脚麻利，打菜不抖。实在不行……我少要点工资！”
　　“工资肯定是不会少你的。”
　　秦主任看了看老张，又看看林殊，无奈滴点点头：“行吧，你叫林殊是吧？跟我来。”
　　“谢谢秦主任！谢谢秦主任！”林殊连连道谢。
　　跟着秦主任离开前，林殊转过身朝张主任感激地点头表达感激。
　　这个工作来之不易，要不是张主任，她肯定进不来的，一定得好好珍惜。
　　林殊跟着秦主任到了食堂后厨，作为本市唯一一家重点高中食堂，后厨也要比其他普通的食堂干净整洁许多。
　　里面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都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带着一次性手套和头套。
　　秦主任把她带到工作人员专用的换衣间，指了指左边的换衣间：“这边是女性换衣间，待会儿你去后勤取一下工作服，然后在里面换好出来。帽子、手套都要戴好。”
　　林殊点点头：“好。”
　　秦主任给她指了后勤处的方向，林殊去食堂后勤处取了一套合身的工作服，又去换衣间换上。
　　出来的时候秦主任刚好带着一个中年女人朝这边走过来。
　　对方看上去比林殊的年龄要大一些，林殊快步走上前：“秦主任，这位是……”
　　秦主任：“这是负责你们女子组的小组长陈跃红。”
　　林殊连忙打招呼：“陈姐，我叫林殊。”
　　隐约能从陈跃红带着的白色帽子看出来她烫着紫红色的卷发，是中年女性喜欢的颜色。
　　陈跃红带着口罩，看不清她整张脸的表情，但是露出来的眼睛和眉毛倒是透着笑意。
　　“你好，秦主任有点忙，你就跟我走吧，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林殊连连点头：“好，那先谢谢陈姐了。”
　　只要工作就站在了职场上，而想要再职场上立足也不只是要好好工作这么简单。
　　只要有上级，那跟上级打好关系就是很重要的一步。
　　两人刚认识过，秦主任的手机便响起来了，好像真的很忙。
　　陈跃红连忙说：“秦主任您先忙吧，剩下的有我。”
　　秦主任朝她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陈跃红的眼睛随着秦主任离开的方向移动，等她转过身看向林殊，已经换了一副神情。
　　陈跃红眼里笑意半点也无，抱着胳膊看着林殊。
　　林殊立刻两手交叉放在身前，一副静听差遣的模样，假装乖巧。
　　“陈姐，我现在能开始上工吗？”
　　陈跃红眼里透出不耐烦，上下打量她一遍，又翻了个白眼：“跟我来吧。”
　　林殊没说话，安静地跟在陈跃红身后。
　　【133号实习生，经数据计算，这个人不太好相处，本系统建议你直接跟秦主任反映一下。】
　　林殊不由挑了挑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跟她相处下去，搞不好会被她穿小鞋。】
　　林殊差点乐出声来：“穿小鞋？你还会说俗语了？”
　　进步挺大啊！看来是自己的话刺激到它了。
　　【这个你不用管……总之为了你的工作着想，本系统建议你跟秦主任说明这件事，换个岗位。】
　　林殊忍俊不禁：“你这是在关心我？”
　　【……】
　　【经本系统计算，133号实习生拥有很强的个人能力，在高中食堂的工作地点当管理人员更适合你。】
　　“那我就当你是在关心我了。不过，这件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知道，”林殊顿了顿，难得地有耐性地解释，“但有些东西不是咱们俩说可以就可以的。”
　　“我现在没有文凭也没有工作经验，昨天出门找工作你也看到了，这个地方的工作很难找，找到跟我经验对口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我现在为了养活孩子，就必须要得到一份工作。”
　　“这份工作到底合不合适我、配不配得上我的个人能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这份工作、而且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办法换工作。”
　　【……】
　　林殊感觉到系统那小巧的内存恐怕要因为自己的这番话宕机了，又好心地解释了一句：“无论在哪里、哪个职场，能力永远不是唯一评判标准。”
　　“我现在要做好这份工作，就要暂时配合一下上级的性格。”
　　只要对方不主动找她麻烦，她也懒得回应。
　　【……系统不明白。】
　　“你不明白也正常，以后慢慢跟我学就好了。”
　　“你还有得学呢。”
　　林殊一份苦口婆心的模样：“我既要教导任务目标又要教你这些事，真是太不容易了，你是不是该给点学费？”
　　【学费？……本系统的闹钟功能已经申请下来了。】
　　“啧，”林殊摇了摇头，叹口气，“那是上次的，你不要搞混了，看来你没有诚意，要不还是算了吧。”
　　【等等……133号实习生你想要什么？】
　　林殊假装思考了一番：“你有种地的功能吗？”
　　【……133号实习生，我只是个系统，无法拥有这么实体的功能。】
　　“啊……”林殊失望了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地问：“那你能申请到协助我田地的功能吗？我打算在院子里种点菜，但是我不会种，你也不想让任务目标营养不良吧？”
　　不等系统反应，林殊又叹了一声，“我真是太专注于做任务了，什么东西我都想往任务目标关联起来。”
　　“又能保证我的任务进度，又能让你学到东西，这样的好事……唉，你不愿意就算了。”
　　【……本系统已提交申请。】
　　林殊满意地点点头。
　　跟系统说完话，陈跃红也停了下来。
　　林殊抬头一看，是洗菜的地方。
　　每个不锈钢水槽都被擦得锃亮，一批批蔬菜瓜果经过洗菜工们的一道道关卡被洗刷干净。
　　陈跃红抱着手臂，朝她努了努下巴：“去摘菜吧。”
　　林殊：“哎，好嘞。”
　　林殊找到空位，立刻坐过去，带上手套开始择菜。
　　陈跃红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不满地“啧”了一声。
　　“你会不会择菜？这个根要全部、彻底掐掉的！有虫洞的也要掐断扔到桶里，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不会做？干什么吃的？”
　　林殊慌张地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愧疚和委屈：“对、对不起。”
　　“我家很穷，经常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菜回来，烂菜叶和菜根也不介意，能吃就行……我这摘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您千万别辞退我。”
　　“……”
　　洗菜间突然无比安静，所有人都看向林殊。


第8章 被抛弃的母子8
　　陈跃红要说的话也噎在喉咙中。
　　她对上林殊清澈又悲惨的眼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
　　憋了半天，陈跃红吭出这么一句。
　　林殊连连点头：“我记住了，谢谢陈姐告诉我这些，我以后肯定按照规矩严格做事，还得靠陈姐您多提点呢。”
　　本就心情复杂的陈跃红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走向门口：“我去看看备菜那边。”
　　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扫了一眼屋里，扬声道：“都愣着干嘛？今天中午加了份水果，再不洗来不及了。”
　　大家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陈跃红离开洗菜间后，林殊身边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边洗菜一边偷偷地瞥她。
　　过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忍不住跟林殊搭话：“刚才没听到你介绍，你叫什么？”
　　“我叫林殊。”
　　“你跟陈跃红有什么过节？”女人好奇问道。
　　“过节？没有啊，我跟陈姐才认识呢。”
　　林殊露出诧异神色：“陈姐人很好的，刚才要不是她说我都不知道还能这么摘菜呢。”
　　女人不置可否地瘪了瘪嘴，又状似不解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没听说最近招聘女工啊。”
　　林殊如实回答：“我是张主任帮忙介绍的秦主任，才过来上班。”
　　“啊……那就难怪了。”
　　女人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
　　林殊一脸茫然，但她没问，女人也没主动解释。
　　女人跟另一边的人小声说了什么话，没一会儿又转过头来：“你家里真有那么穷？”
　　林苏云点点头，又莞尔一笑：“还好啦，我也不觉得穷。前几年我一直生着病，我的孩子一个人撑起整个家，还要完成学业……现在也算挺过来了。”
　　【……不是你刚才说自己穷的吗？】
　　林殊轻车熟路地关掉系统音。
　　“我已经很满足了，穷不穷的无所谓，只要我和我的孩子在一起，再穷我都愿意。”
　　整个屋子竖起耳朵听谈话的众人心里都不约而同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女人也露出怜悯神色：“你还真是不容易，孩子他爸呢？”
　　林殊抿了抿唇：“……三年前撇下我们母子跑了。”
　　“竟然这样……”众人心里更堵了。
　　“不过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现在能挣钱了，孩子也开始好好学习，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对，大妹子还是你看得开，”女人顿时露出佩服的神色，“做女人就得往前看，不要回头。”
　　“我也离过婚，不过我不像你还有个孩子要养，过得能比你容易点。”
　　林殊腼腆地笑了笑：“我初来乍到，还得多跟您学习学习，您别嫌我笨。”
　　“这是哪儿的话，”女人摆手。
　　“我叫姜芳，你叫我姜姐就行，以后有什么不懂得地方找我就行。至于陈跃红这个人吧……”
　　姜芳说到这儿，朝她递了个“你懂”的眼神。
　　林殊没有接茬，但还是热热切切地叫了一声：“姜姐，那以后要多麻烦你了。”
　　洗菜间忙了几个小时，每洗完一份就有人来取，备菜和做菜同时进行，先做凉菜再做热菜，最后切水果。
　　等摘完菜、洗完菜，处理水果的时候也快到开饭点了。
　　看大家收拾完东西开始陆续离开洗菜间，她也连忙跟上姜芳。
　　虽然工作了一上午，她把洗菜间的几个人都认识了个遍，但属姜芳最热心、最喜欢跟她说话。
　　所以姜芳是她快速融入工作环境最好的帮手。
　　姜芳见她跟上来，主动说下一步要做什么：“咱们收拾一下、戴个围裙、换个手套口罩就可以去前面打饭了。”
　　“好，谢谢姜姐，”林殊顿了顿，又有些小心地问道：“姜姐，咱们这个打饭负责年级有讲究吗？”
　　姜芳笑了：“这个没有讲究，不过秦主任的儿子上个月刚转学过来，念高一，我们看到了得照顾一下。”
　　“你不认识，要是你去高一的话就不太方便。”
　　林殊连忙摆手：“我不去高一，我想负责高二，我孩子就是高二的学生。”
　　“原来是这样啊，”姜芳点头，“行，那你就去二楼的窗口。”
　　林殊跟她道过谢，上了二楼。
　　二楼的工作人员还没有多少，一个人负责一样菜，林殊选了红烧肉的窗口。
　　她特意问过洗菜间的人，今天的肉菜里属这道红烧肉最好吃。
　　这个食堂是自助形式的，刷过卡就能随便吃，很照顾贫困学生，而且好吃的菜会多做一份，免得不够吃。
　　林殊也就不用考虑盛菜的时候手该怎么抖。
　　下课铃声一响，没过多久三三两两的学生开始陆续出现在楼梯口。
　　因为不用担心好吃的菜被抢光，学生们也不用跑来打菜。
　　他们取过餐盘开始走窗口，林殊站在窗口里面，眺望了一会儿楼梯口，一直没看到林莫易。
　　同学们开始朝她的窗口聚集过来，林殊也开始专心工作。
　　学生们都很有礼貌，打完菜会跟她说句谢谢。
　　还有几个学生认出来她是新来的，打完菜还在窗口跟她聊起天来。
　　“阿姨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林殊一勺红烧肉：“早上。”
　　“那阿姨你今年多大岁数？”
　　林殊又一勺红烧肉：“……三十多。”
　　“那阿姨你待会儿要在这儿吃饭吗？”
　　林殊盛红烧肉的勺子一顿，抬头看向正对着窗口的学生。
　　“莫易，你来啦。”林殊顿时眉开眼笑。
　　“嗯。”林莫易点了点头。
　　旁边的几个男同学“喔”了一声，“阿姨，你该不会是林莫易的妈吧？”
　　刚才还算友好的几名男生瞬间露出古怪的表情，朝着林莫易嗤笑：“林莫易，原来这就是你妈？”
　　林殊转头看向那几个学生：“你们上个月月考排名怎么样？”
　　他们突然顿住。
　　为首的男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装什么？你以为你儿子考得很好？”
　　林莫易：“我考得不好，但是下次，我不会跟你们出现在同一页排名。”
　　男生又是一声嗤笑：“继续装，最好装到高考。”
　　林殊给林莫易盛了两大勺红烧肉，笑道：“别管他们，你去吃饭吧。”
　　林莫易突然抬起头：“妈。”
　　林殊一愣，以为自己幻听了。
　　“妈，晚上你来接我吗？”林莫易神色如常说道。
　　要是没看到他嘴唇动了，林殊真要以为自己幻听。
　　下一秒林殊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接、肯定来接你。”
　　林莫易点点头：“那我先去吃饭了，妈。”
　　林殊看着他走远，直到下一个学生叫了她一声：“阿姨，一份红烧肉。”
　　“哎，好。”林殊一边给下一个学生打菜一边打开了系统音。
　　“系统，你听没听见？林莫易第一次喊我妈！”
　　【听见了！！】
　　林殊：……
　　“你怎么比我还激动？太不成熟了吧？”
　　【……133号实习生请不要戴有色眼镜，本系统也是第一次出厂执行任务。】
　　林殊喔了一声，揶揄道：“没想到你也是新手，你总实习生实习生地叫，我还以为你是老手呢。那下次我是不是也可以叫你133号实习系统了？”
　　【……请专心工作。】
　　林殊心情好，一边逗着系统一边哼着歌打菜，中午的打菜工作很快过去了。
　　林殊收拾好菜盘就去换衣间了。
　　刷碗的活有洗碗机，不需要人工。
　　姜芳也在换衣服，见她哼着歌进房间的，朝她笑了笑，“你看到孩子了？”
　　林殊点头：“见到了，给他盛了两大勺红烧肉。”
　　姜芳捂嘴笑：“怪不得你问哪个菜最好吃，原来早就打算好了。”
　　林殊腼腆地笑道：“以后还要多问姜姐，您经验可比我多得多了。”
　　姜芳：“那就包在我身上了……”
　　“对了姜姐，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买衣服便宜？我家孩子现在穿的还是春天的衣服，我给他买几件。”
　　姜芳讶异：“还穿着开春的衣服？马上要到冬天了，这样下去扛不住的呀。”
　　她想了想，“正好我这两天也想出门转转，要不下午我带你一起去吧？”
　　林殊：“那就太好了！”
　　两人刚换好衣服，换衣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陈跃红走进来，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番，没什么笑脸：“收拾好了？”
　　林殊点头。
　　“你要提前预支工资？”
　　林殊眨眨眼，她没问过这个啊，不过……
　　“可以吗？”
　　陈跃红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秦主任说的，让我带你去财务处预支一下这个月工资。”
　　林殊兴高采烈地点点头：“那就麻烦陈姐了！”
　　陈跃红没搭话，转身就走，林殊连忙跟上，出门前回头朝姜芳笑笑：“姜姐你要是着急就先走吧，我得去预支一下工资。”
　　姜芳知道她家庭情况不好，没有太在意地摆摆手：“你去吧，我不着急，等等你。”
　　陈跃红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头也不回。
　　走进教学楼之后，陈跃红好像想到什么，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上楼梯的时候，陈跃红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跟秦主任……什么关系？”
　　林殊：“是张主任介绍我进来的，我跟秦主任不熟。”
　　“是吗？”
　　简单两个字组成的问话从陈跃红口中说出来却让人觉得莫名很怪。
　　陈跃红虽然还穿着工作服，但是口罩已经摘下来了，摘下口罩的她看向林殊时不经意流露敌意的更容易被抓取到。
　　林殊也差不多能猜到，这个陈跃红恐怕对秦主任有意思。
　　这种情况下林殊就更不能跟她正面刚了。
　　“真的，我今天才认识秦主任，陈姐你跟秦主任熟吗？”
　　陈跃红听到这个问话，轻飘飘扫了她一眼：“我们是大学同学。”
　　“不过我中途身体不好退学了，后来一直帮我家里的公司工作，不想闲着，就找了个这个闲职。”
　　这话的潜意思是“我可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上过大学的”、以及“我家里有点，来这儿上班只是为了消遣”。


第9章 被抛弃的母子9
　　不过林殊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
　　陈跃红现在这个“小组长”的职务确实不错，虽然不很轻松，但脏活累活都不用干。
　　大事有秦主任，小事已经形成了规律，这个职位的劳累程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实在很稀罕了。
　　所以陈跃红如果没有点关系肯定是进不来的。
　　这种情况，林殊就更没有必要惹她了。更何况自己还是托关系进来的。
　　她既然对秦主任有意思，那林殊就捧着她来比较好。
　　“原来陈姐上过大学啊，怪不得我总觉得陈姐气质不一样，还有点熟悉。”
　　闻言陈跃红看了她一眼：“熟悉？为什么熟悉？”
　　“我早上先认识的秦主任，秦主任身上就有种文化人的气质。”
　　这句话相当于说陈跃红跟秦主任是气场相近的。
　　陈跃红瞥了她一眼，经过先前林殊的解释，她眼里的敌意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听了这话，看林殊的眼神便略带了些颇为上道的认同感。
　　“前面就是财务处了，”陈跃红脚步顿了顿，突然转了话锋，“我带你进去吧。”
　　可以看得出来，她原本是想让林殊一个人进去的。
　　“陈姐您人真好，和秦主任一样好。”
　　“秦主任肯定也是看我家庭情况太差了，才想到可以让我预支工资。又让陈姐亲自带我过来。”
　　“要是别人，估计秦主任也不放心。”
　　陈跃红嘴角的笑意快要压不住了。
　　她带着林殊很快走完了流程，填完合同，财务处给她拨了三千块的现金。
　　每天只需要做半天工，三千块钱已经很高了，财务处还是直接按正式工的薪资发放的。
　　取完钱，陈跃红又带着她回了食堂。
　　路上陈跃红没再抛给她难题，林殊也没主动搭话。
　　这种恭维的话，说多就显得太假了。
　　说好话也要踩着对方最需要的时机才行。
　　看到姜芳在食堂门口等着，林殊朝陈跃红告别：“那陈姐，我就先走了。”
　　陈跃红点点头，没说话，径直走进食堂。
　　林殊朝姜芳走去：“姜姐，久等了。”
　　姜芳笑呵呵：“我也没等多久，走吧。”
　　两人出了校门，在附近的公交站点等到803路公交，上了车发现今天的803路公交格外拥挤。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姜芳嘀咕了一句，拉着林殊穿过人群走到公交的后半部。
　　站了十多分钟终于有人下车。
　　姜芳眼疾手快地拉着林殊冲过去，挤开人群，坐到座位上。
　　感受到林殊崇拜的眼神，姜芳朝她抬了抬下巴：“挤公交就要眼疾手快。”
　　说着姜芳看了眼身后作为的中年妇女，热情地问道：“姐们儿，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
　　对方也挺自来熟的：“万汇商场今天大促销，你不知道？”
　　“哎呦，不知道啊！怪不得这么多人。”
　　姜芳笑道：“谢谢了。”
　　对方摆摆手：“客气。”
　　姜芳回过神看向林殊，语气得意：“看来咱俩今天赶上好时候了。”
　　林殊好奇：“万汇商场都卖什么的啊？”
　　“地面上的几层楼都卖衣服鞋包什么的，但是上面那些咱们都买不起，咱们去地下的大超市，里面东西可便宜了。”
　　“等抢购完，咱们再去万汇商场旁边的批发市场买衣服。”
　　林殊懵懂地点点头。
　　姜芳见她什么都不知道，拍了拍她手背：“你放心，跟着我买，肯定让你买到最实惠的东西。”
　　林殊笑：“谢谢姜姐了。”
　　公交到了万汇商场站点，整个公交车的人呼啦一下子走了一大半。
　　姜芳挽着林殊的胳膊，跟身边的一群同样年龄的女人们“竞走”。
　　姜芳一边走一边小声跟林殊说：“这么多人都赶在这个时候来，肯定还没开始呢。”
　　不出她所料，两人抵达地下超市的时候，超市的铁门还关着的，门上贴了一个大牌子——“促销时间：十月二十一日下午两点整”。
　　铁门外面则乌泱泱地挤满了人。
　　林殊咂舌：“怎么进去？”
　　姜芳：“使劲儿往里挤。”
　　说着她看了眼林殊，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算了，待会儿你跟紧我就行，千万别被挤走。”
　　林殊郑重地点点头。
　　姜芳踮脚环顾四周：“你现在这等我会儿，我去找找促销单子。”
　　等钟表转到一点五十五，所有人都蓄势待发，准备迎接一场大战。
　　从人群中钻出来的姜芳扯了扯林殊的袖子，将手里的两页单子递给林殊一张：“待会儿咱们俩就直奔这上面重点促销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实惠呢。”
　　林殊再次郑重点头，好像接受了什么庄严正式的命令一样。
　　她虽然没有抢购过，但也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想让生活好起来，开源、节流哪个都不能少。
　　林殊现在的工资不多，虽然勉强能维持得了她和林莫易的生活开支，但是如果哪天出了点什么意外情况，这个家恐怕连一分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
　　这个时候，省钱就格外重要了。
　　能赶上这种好时机，她当然不会轻易错过。
　　两点整一到，铁门缓缓开启，林殊盯紧了姜芳，在姜芳冲出去的一瞬间，她立马跟上，紧贴着姜芳挪动。
　　历经千辛万苦，两人终于挤过了铁门，超市内的地方宽敞了许多。
　　姜芳攥着促销传单，指了上面画的地图：“你去抢粮油，我去抢肉，到时候咱俩对半分。”
　　大促销的肉类往往要比降价没那么多的粮油更容易被抢空。
　　所以姜芳算是把较轻的任务给了林殊。
　　“不推个车吗？”林殊忙问。
　　姜芳以过来人的口气教她：“车太大了，不方便行动，而且你刚放车里的东西可能转个身就被人拿跑了。”
　　“咱们先抢、再找车。”
　　林殊郑重地点点头，紧接着她发挥出三十多岁人类的身体极限速度冲向粮油区。
　　十多分钟后，两人在分开的入口处集合，姜芳一手拎着两大袋子一手拎着成盒包装的东西，看见林殊拎着的几桶豆油和米面，露出赞许神色。
　　“没想到妹子你还挺有劲儿的。”
　　林殊努力地提着东西，费力地点了点头：“不辱使命。”
　　两人推了个购物车，把东西放进购物车里。
　　“你还要买什么？”姜芳问道。
　　林殊将传单翻到背面，“我想去文具区给我家孩子买点文具。”
　　姜芳大手一挥：“出发！”
　　两人直奔文具区，姜芳负责看守购物车，林殊钻进一排排货架开始选购。
　　她挑了几本好写的笔记本和好用的笔，转头又看见演草纸在促销。
　　她记得林莫易是理科生，昨天做作业的时林莫易候拿着一张写过的试卷，翻来覆去地找地方演算。
　　于是她立刻拿了几本演草纸。
　　“买好了？”姜芳见她抱着一摞本子出来，问道。
　　林殊点点头：“好了。”
　　“走，结账去。”
　　两人分开付款的，付过款的林殊拿着小片粗略算了一下，确实比前天去超市看过的价格便宜了很多。
　　粮油又都不会浪费，这次真是买到实惠了。
　　林殊和姜芳一人拎着两大只塑料袋走出商场。
　　林殊长呼了一口气，只觉得心神舒畅。
　　购物果然会让人心情愉快，尤其是以便宜的价格购物。
　　“姜姐，实在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今天肯定买不到这么多好东西。”
　　姜芳也很高兴，她很满意林殊这个战友：“下次有促销咱们还一起来。”
　　“那太好了。”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了万汇商场旁边的批发市场。
　　这个市场跟万汇商场比起来又破又老又旧，不知道多少年头了，墙上的泥灰快要掩盖住墙体原来的白色，墙根火燎过的痕迹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路上更是坑坑洼洼，没有一处好地方。
　　姜芳看了林殊一眼，“注意脚下啊，别踩水坑里了。”
　　为避免踩到泥巴水坑，林殊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路。
　　林殊上辈子虽然也穷过，但这样的地方却很少来。
　　因为她上辈子穷得很坎坷，是不幸中长大的幸运儿。
　　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在要上学的年龄，被一对老夫妻收养。
　　直到小学毕业，这对穷困潦倒的老夫妻又捡到了一个男孩儿，为了减少开销，他们把林殊又送了回去。
　　在这六年里老夫妻一直给她找别人穿过的、不要的衣服，虽然总是不合身，但林殊从来没抱怨过。
　　后来被送回孤儿院的她很快受到社会上好心人的帮助，资助了她上大学之前所需的学费和生活费，甚至比同龄普通家庭的生活费还高。
　　林殊退回过几次，但对方双倍打了回来，她不敢再退。
　　于是她上了初中之后的生活一直很不错。
　　还有个姐姐逢年过节就给林殊买一大堆衣服鞋子，所以林殊从来不缺这些。
　　上了大学的林殊开始一边学习一边兼职工作，奖学金拿了个大满贯，工作也越来越好，毕业之后直接进了大企业。
　　她忙着工作，衣服什么的日常用品基本上去商场里转一圈就买齐了。
　　林殊抬头看了眼黑黢黢的楼梯，关不上的蓝色玻璃门。
　　“走。”姜芳说道，“一楼有烤肠，我请你。”
　　林殊：“好。”
　　一楼有很多卖小吃的地方，烤肠、饮料、干果和小零食。
　　“饿了吧？先吃根烤肠垫一口，买完衣服我带你去地下街吃好吃的。”
　　林殊一愣：“还有地下街？”
　　姜芳：“当然了！”
　　“冲！”


第10章 被抛弃的母子10
　　吃完烤肠，两人拎着购物袋上到二楼。
　　二楼就是大大小小没有门的铺子，衣服随意地挂在外面，贴着“惊爆价19.9块”的红底黑字标签。
　　看到两人，铺子里的店主便走出来：“进来看看？换季清仓都打折了，进来看吧。”
　　姜芳没理会，转身看向林殊：
　　“这边是女装，还得往里走才是男装，你儿子多高多重？”
　　林殊：“有一米八了，体重……我还没问过，不过挺瘦的。”
　　“那就试着看。”
　　两人费劲地拎着袋子左拐右拐，拐到了男装区。
　　还别说，这些衣服都挺潮流的。
　　男装区这边的店主也基本都是女性，和刚才二楼入口处的那些店家一样热情。
　　“给孩子买衣服的吧？进来看看啊！”
　　林殊刚想说话就被姜芳拽住了，后者悠悠说道：“你回不过来的，看衣服就行，不用理人。”
　　林殊这方面的常识确实欠缺，但她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姜芳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慢慢习惯。
　　姜芳挽着她的手臂，一边看一边问：“要买什么衣服？”
　　林殊：“想给孩子买两件厚的里衣，一件外套，秋裤也得买两条。”
　　两人走走停停，没一会儿林殊就看中了一件卫衣。
　　姜芳跟她走进去，店主立刻迎了上来：“给多大孩子穿的？喜欢什么风格？”
　　“十六七岁。”姜芳替林殊说道，又指了指挂在上面的卫衣：“那件黑色的拿下来我看看。”
　　卫衣取下来之后，姜芳伸手捏了捏衣服厚度，点点头：“是够厚了。”
　　林殊也学着她的样子摸了摸。
　　姜芳看向她：“加绒的，冬天穿也够。”
　　林殊刚要点头，姜芳就“啧”了一声。
　　“这肩膀走线不行，显肩宽。”
　　店主连忙笑道：“是有点，但是男孩子嘛，肩宽点好看。”
　　姜芳一手一边把衣服拎了起来，颇为嫌弃地上下扫了两眼：“没什么图案，阴沉沉的。”
　　店主又说：“胸口有刺绣的呀，绣了个小闪电，这是现在最时兴的了，咱们大人不稀罕，小孩可喜欢呢。”
　　姜芳瞥了店主一眼：“多少钱？”
　　店主：“你要是诚心拿，两百块钱给你了。”
　　林殊觉得有点贵，但是给孩子穿的衣服贵点也没什么。
　　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姜芳把衣服往衣架上一扔，“我诚心买，你看你也不诚心卖啊。”
　　说完转身就拉着林殊走。
　　“哎呀你看你，”店主连忙叫住两人，“讲价讲价，你不得讲一讲嘛。”
　　姜芳顿住脚步，回头没回身子：“80我拿一件。”
　　店主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林殊也有点慌，这么讲价真的不会挨打吗？
　　“80我进价都进不来。”
　　店主说完就转身回了铺子。
　　林殊以为讲价失败了，没想到姜芳又拉着她往回走了两步：“这样吧，你也别要那么高的谎，我再添10块钱。”
　　店主整理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
　　“都是诚心做买卖的，一百给你，我就当开个张。”
　　“行啦，你也别一百两百了，95块钱，就当交个朋友，以后我还来你家买。”
　　店主笑了一下，开始装袋子：“行，你拿着吧。”
　　林殊一脸呆滞地接过袋子，大脑还没回过神。
　　而店主竟然开始跟姜芳说笑起来了：“买这么多东西，是去万汇了吧？”
　　“可不嘛，人挤人挤死人，还好我眼疾手快。”
　　店主捂嘴笑：“今天促销确实实惠，我要不是为了看店也去抢了。”
　　两人你来我往聊得好像熟人。
　　说完几句，林殊被姜芳挽着胳膊走出铺子。
　　感受到林殊崇拜的目光，姜芳挑了挑眉毛：“咋样，妹子？”
　　林殊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啊姜姐。”
　　本来店主说一百块的时候林殊已经疯狂心动快要点头了，没想到还能讲下来五块。
　　“给你省下来五块钱，能给你儿子买双袜子了。”姜芳说道。
　　林殊笑盈盈：“还好有姜姐陪我来。”
　　“你儿子皮肤白不白？”姜芳问道。
　　林殊：“很白。”
　　莫易天生皮肤就很白，虽然假期帮隔壁种地，但他养一段时间就养回来了。
　　于是姜芳又如法炮制花120块买了一件蓝色毛衣。
　　她把购物袋递给林殊：“喏，这个颜色皮肤白的人穿好看。”
　　林殊连声应下。
　　接下来两人逛到了冬装区，成片的外套风衣挂在墙上，林殊看花了眼。
　　“这回该你去试试了。”姜芳说道。
　　林殊认真点头。
　　她不是一个因为害羞会回避的人。学习能力极强的她在学生时期就知道抓住每一次尝试的机会，努力锻炼提升自己。
　　现在的林殊需要自己学会讲价，那她就要抓住机会尝试讲价。
　　林殊挑中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款式简单，但是她上身试了试，很保暖。
　　店家要价500快。
　　外套类的衣服不像别的衣服那么容易讲价，林殊费了半天力气只讲到了420，但林殊已经很满意了。
　　在一旁观看讲价成果的姜芳也觉得这个价格已经是最低价，便点点头。
　　两人买完上衣外套又去买了两条秋裤、几双袜子。
　　林殊之前翻衣柜的时候，看见林莫易那层的袜子只有四双，其中一双还被缝缝补补过。
　　林殊还打算给林莫易买双鞋过冬，结果不知道林莫易的鞋码，只能下次再来。
　　购物完毕的两人又到地下街，林殊请姜芳吃了碗肉末米粉，吃晚饭两人坐803路公交回家。
　　公车先路过林殊家附近的街口，林殊跟姜芳说了再见便下车离开了。
　　姜芳对这边还是有些了解的，看到林殊离开的方向，大概猜到林殊家可能住在附近最穷的那一片，意识到林殊是真的穷。
　　就连她都买了小房子呢。
　　林殊告别姜姐后，拎着一堆东西气喘吁吁地回到院子。
　　她把东西放在外屋地上、迅速走进里屋躺倒在床上。
　　“好——累——”
　　林殊仰面望着头顶的塑料布，这一瞬间她已经失去全部梦想了。
　　【133号实习生，已经四点半了，请注意任务目标五点放学时间。】
　　林殊声线毫无波动：“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力气去接他吗？”
　　【……可是你答应他了！你们母子的感情才刚起步，经过计算，如果你今天食言会大大降低你在任务目标心中的可信度！】
　　“噢，那你报警吧。”
　　【……133号实习生，请你正视你的任务。】
　　“我想问问，你的定位是来帮助我完成任务的吧？”林殊突然问。
　　【……是。】
　　“那当实习生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推进任务进度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应该竭尽所能地帮帮她呢？”
　　【……】
　　是归是，它总觉得这个回答会开启林殊某个可怕的功能。
　　“所以你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唉，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想想吧。”
　　“给我来台按摩椅。”
　　【？133号实习生，本系统不能提供该世界除你身份之外的东西，本系统早就说过……】
　　“我知道，”林殊无奈应声，“真是猪脑子。不能变出按摩椅，那你就不能想想相关的其它功能？”
　　【……什么功能？】
　　林殊眼睛微微眯起：“我记得这个身体各种病症都消失了吧？这一定是你的功劳。”
　　“所以你有调整这具身体健康数值的权限吧？”
　　【……】
　　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林殊似乎猜到了它心中所想，勾起嘴角：“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这个功能我只在你替换到这具身体时用过一次，所以我要请示一下上级。】
　　“行。你去吧，不用说是我提醒你的，说是你自己领悟的，你的上级肯定会很高兴。”
　　林殊好心提醒。
　　【……谢谢。】
　　“不客气。几点了？”
　　【还有十五分钟到五点。】
　　林殊慢慢悠悠地站起来，捏了捏胳膊，又锤了锤后腰：“我该去接林莫易了。”
　　“哎呀，腰酸背痛的，真难受。要不是为了你，我今天肯定不会去接莫易的。”
　　【知道了，我已经申请了。】
　　林殊笑而不语。
　　她今天确实很累，走路的速度也不自觉地降了下来。
　　等她刚拐过路口看到高中大门时，放学铃声已经响起来了。
　　林殊精神一凛，加快步伐走过去。
　　好在林莫易所在的高二班级放学时间要晚一点。
　　林殊走到校门口已经气喘吁吁，她看了眼校门口的长椅，上面已经坐了几个学生。
　　她只好站着。
　　“那个……阿姨，你坐会儿吧？”
　　林殊回过头，一个梳着高马尾，模样明艳的女孩看着她。
　　“你坐吧。”林殊不好意思，摆了摆手。
　　女孩眨了眨眼，忽而一笑：“我在学校坐一天了。而且我一会儿等到人就走了，阿姨您坐吧。”
　　林殊眼看着自己再推迟位子就要被别人坐了，就没再客气。
　　女孩站在林殊旁边，朝校门口张望。
　　小姑娘体态也很好，看起来又活泼开朗，林殊上学那会儿就很喜欢和这种类型的女生交朋友。
　　现在就算住在三十多岁的身体里，在这样的小姑娘身边，她也觉得年轻起来了。
　　“姑娘，你等几年级的？”
　　女孩闻言转过头，露出礼貌的微笑：“我等高二三班的。”
　　“哎，我也等高二的，好巧。”
　　女孩眨眨眼：“阿姨的孩子在几班？”
　　林殊顿了顿：“嗯……”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女孩笑了笑，主动提林殊解围：“高二月考多，班级总换来换去的，记不住也正常啦。”
　　啊！真贴心。
　　林殊看女孩更顺眼了。
　　“啊，阿姨，我等的人到了，我先走了。”
　　女孩朝林殊摆摆手，朝门口走去。
　　林殊点点头，紧接着看到了门口的林莫易。
　　她刚站起来，就看见那个女孩径直走向林莫易，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第11章 被抛弃的母子11
　　林莫易低头跟女孩说了两句话，接着看到了林殊，朝着林殊走过来。
　　而女孩跟在他身后，看见林殊后不由睁大了眼睛。
　　林莫易：“妈。”
　　林殊：“哎。”
　　林殊又看向他身后的女孩，笑眯眯：“这位是？”
　　“这是我之前说过的刘姨的女儿。”
　　原来如此！
　　她就说林莫易这样的闷性子怎么会跟女孩子打好关系呢。
　　“阿姨好！我叫米青！”
　　林殊得知她是隔壁那位经常帮助自家的“刘姨”女儿，看她更是无比顺眼。
　　米青：“刚才没认出来阿姨，真的很抱歉。”
　　林殊笑：“你又没见过我，怎么会认出我呢？”
　　“见过的。”林莫易突然说道。
　　“对，”米青也说，“我之前去过您家里，不过阿姨您不记得也正常。”
　　当时的“林殊”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能记得才见鬼了。
　　说着，米青礼貌地打量了林殊一遍：“阿姨，您现在看起来跟之前真不一样。刚才莫易说您病好了我还不信，现在看您气色这么好，还真是好起来了。”
　　说起见面，其实米青也只见过林殊一两次，林殊躺在床上，那浑身散发着阴阴沉沉的气息让人远远看一眼都感到绝望窒息。
　　米青甚至觉得林莫易的妈妈恐怕这辈子都要一直躺在床上了。
　　林殊笑盈盈：“确实好多了。之前莫易多亏你和你妈妈照顾了。”
　　“阿姨客气了，莫易哥哥也经常帮我补习功课呢。”
　　三人开始结伴往家走，林殊状似无意问道：“米青，你平时都在这儿等林莫易吗？”
　　“也不是，平时莫易哥放学、工作之后都会去我家，辅导功课，晚饭也一起在家里吃。”
　　“但是上周日莫易哥下班之后没来我家，妈妈以为他是工作太累了，就没叫他，嘱咐我周一放学的时候问问莫易哥。”
　　“昨天我们放学晚了点，出来的时候莫易哥已经走了。”
　　晚上又下起了小雨，米青忘记带伞被雨淋到，她妈妈怕她感冒，忙前忙后给她烧水洗澡。
　　等忙完，林莫易家里已经熄灯了，就没打扰他们。
　　“今天早上妈妈嘱咐我一定要等莫易哥放学问问怎么回事，她可担心莫易哥了呢。”
　　林殊：“让你们操心了，我这几天忙着找工作，一直想去感谢一下你们这么长时间的照顾，一直也没找到机会，今天正巧遇到了。”
　　米青连忙说：“反正是邻居，嘛，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
　　三人先到了米青家门口，挥挥手告别米青，林莫易和林殊则回到自己家。
　　看着一地东西，林莫易一愣。
　　林殊一边开始整理一边说：“今天我跟同事去万汇商场大抢购了。不得不说啊，妈的运气就是好，这些东西都特别实惠……”
　　林莫易二话不说准备一起收拾东西，拎起几个塑料袋的一瞬间不由一顿。
　　“……这么沉，你怎么拿回来的？”
　　林殊听到他的话，回头笑了笑：“不沉。”
　　林莫易抿了抿唇，“下次带我一起去吧。”
　　“好啊，等你下次放假，咱们一起去。”
　　“对了，留一桶豆油、一袋面粉放桌子上，等会儿给你刘姨家送过去。”
　　林殊又从购物袋里找到给林莫易买的文具，摆在桌子上。
　　“给你的。”
　　林莫易拿起演草本翻了几下，“谢谢妈。”
　　虽然林殊是为了做任务，但这声“妈”也叫得她心花怒放。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林莫易的头发：“以后多喊，妈爱听。”
　　林莫易脸颊有些泛红，幅度轻微地点点头。
　　“哦对了，”林殊抽出一个小笔记本，又拿出一支笔，摊开之后看向他：“刘姨给你拿了多少钱？”
　　“这是咱们的恩人，以后这些钱一定要还的。”
　　“嗯，”林莫易思索片刻，“高一的学费和教材费，一共3700。”
　　“高二呢？”
　　林莫易低头：“我兼职交的学费和教材费。”
　　他顿了顿，主动解释道：“刘姨离婚了，之前米青一直不在她身边，直到这学期她考到了这所高中才搬过来。”
　　林殊一开始并没有听懂林莫易话中之意，反应了一会儿，才犹豫着问道：“你的意思是……因为刘姨有自己的孩子要抚养，所以你不想再麻烦她了吗？”
　　“……嗯。”林莫易抬眼看向林殊，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他复又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下去：
　　“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林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林莫易也是有妈妈的孩子，怎么就成为别人家的累赘了呢？
　　林殊站起来，朝林莫易张开手臂：“过来。”
　　林莫易有一瞬的慌张，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不知所措地看着林殊。
　　林殊拽了下他的肩膀，把他拉入怀中。
　　她温声开口：“你从来都不是累赘，在妈妈面前，你永远都是宝贝。”
　　“永远。”
　　林莫易弯着身子，以一个僵硬的姿势被抱住，但是他却无暇顾及不舒服的感觉。
　　听着将自己拥入怀中的母亲温声细语，他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句话——
　　妈妈，这是一种什么概念呢？
　　他很早就开始思考过这个问题。
　　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父亲甩门而去，而他就窝在沙发里，看着母亲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指着自己鼻子恶毒地咒骂。
　　那个时候，他以为全世界的家庭都是这样子。
　　后来他去到同学家里，才见识了真正的家是什么样子。
　　同学的父母看见他破洞的衣服，问他为什么妈妈不给他缝衣服。
　　林莫易说，因为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孩子，妈妈骂他没能留住爸爸，不配穿好衣服。
　　对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他的父母不配当父母。
　　后来的他才知道，原来父亲在外面有女人是一件违背道德、摧毁家庭的事情。
　　原来母亲希望他去死、怪他没有留住父亲是事情不会在所有家庭中都发生的。
　　原来自己以为正常的家庭在别人眼中是不幸的存在。
　　原来自己的父母是如此差劲。
　　所以妈妈什么时候才会像别人家的“妈妈”一样呢？
　　他一心学习，想用学习成绩换取父母的含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还没等他找到答案，妈妈就因为爸爸的离开倒下了。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感受过“父母”，不知道这个词汇到底形容的是什么样的人，何种感情。
　　直到刚刚，林莫易脑子里突然又跳出了这个他追寻了好久的问题。
　　什么是“妈妈”？
　　面前的女人在床上躺了三年，一直都是他在伺候，过程免不了把她抱来抱去，但他从来没有一次产生过这种感觉。
　　就像是，心脏在火炉附近被烘得热热的，火炉的火太旺，让人眼睛发涩发热想涌出眼泪。
　　就像是天晴晴朗的晚春躺在草地上，看天边飞过一群大雁，它们那么高，翅膀却扇动得那么响，好像他一伸手就能碰到。
　　好像十几年的黑白图画，突然变成彩色。
　　“妈妈。”
　　林莫易僵硬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他缓缓抬起手臂，拢住了她。
　　之前的林殊是不太喜欢这种腻人场面的，看电视剧遇到这种剧情都会直接跳过。
　　但是现在她觉得做出这些动作是那么自然轻松。
　　虽然这些话是说给林莫易听的，但是林殊自己也忍不住眼热。
　　“好啦，你要记住，以后有妈在，你要抬起头走路！”
　　林殊笑着拍拍他的后背。
　　“嗯。”林莫易直起身，眼神亮晶晶的。
　　她重新坐下来：“除了这3700，还有吗？”
　　林莫易摇摇头：“没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妈妈，这份钱，我想自己还。”
　　他再次低头：“虽然妈妈现在有工作了，但是这钱是我欠的。如果不是我非要上学……也不会欠下这些。”
　　林殊一愣，缓声道：“莫易，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和你那个失踪的爹的错……在你成年之前，为人父母应该尽全力抚养你们，但是我们没有做到。”
　　林莫易不恨他们就算了，现在竟然为了自己读书而感到愧疚？
　　林莫易在这种家庭情况下没有退学已经很难得了，林殊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苛求他的性格。
　　但林殊能感受到，现在在他成长路上最大的阻拦不是贫穷，而是自卑。
　　虽然这份自卑有一部分是来自于贫穷，但在这方面林殊会帮助改善。真正对他未来产生影响、更难以改变的其实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要如何改变自己，慢慢改善这些年因环境所累而形成的性格，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还好，这方面林殊是过来人。
　　欠别人的这份钱，就是捆在林莫易脚上的一道枷锁，虽然不会禁锢住他前进的脚步，但却会让他行动缓慢。
　　林殊写完这条账，认真地看着林莫易：“莫易，妈妈觉得你说得对。妈妈完全可以现在就把这笔钱换上，可我现在觉得，还是你亲自还上会更好。”
　　“但妈妈希望你要记住，你是有妈的孩子，你也是宝贝。等你长大了、工作了，自然会有钱，所以钱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如今你记得她们的恩情，以后加倍报答她们就够了，平时千万不能觉得低人一等。你还记得妈妈刚才说的话吗？”
　　林莫易认真回答：“抬起头走路！”
　　“对啦！”
　　“抬起头走路，抬起头做人。”
　　“走，带上东西，去隔壁！”


第12章 被抛弃的母子12
　　001-12
　　林莫易拎着豆油和面粉，跟着林殊去了隔壁院子。
　　刘姨家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都种上了菜，沿着小路还种了些花。
　　房子是三间的并一起的，比林殊家大不少，而且很有生活气息。
　　林殊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米青的声音：“来啦！”
　　门很快被打开，看见是林殊，米青立刻扬起笑容：“林阿姨！快请进。”
　　“妈！林阿姨和莫易哥来啦！”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屋子很旧，但屋里的布置非常温馨，站在门口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走进外屋，中央是一张餐桌，墙角是灶台，剪短发的中年女人端着菜转头看过来，朝林殊一笑：“你们来啦。”
　　第一眼看上去对方还算是好相处的人。
　　“哎。”林殊笑着应了一声，“今天去万汇超市赶上了大促销，多抢了点儿东西，给您送来了。”
　　“哎呦，这太客气了，不用不用，你们自己留着吧。”刘姨连忙拜拜手。
　　但林莫易已经把东西放下了。
　　“不值什么钱，这一年来多亏您照顾林莫易了。”林殊由衷感谢道。
　　刘姨也不好再拒绝，“留下吃个饭吧，庆祝妹子你痊愈。”
　　米青也说：“对呀林阿姨，妈妈特意多做了两份饭，留下来吧。”
　　林殊看了林莫易一眼，笑着点点头：“行，那就麻烦你们了。”
　　四盘菜被端到桌子上，米青盛了四碗饭摆在桌子上。
　　“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殊。咱们可能之前见过，但是您也知道我之前的情况，见过也记不得了。”林殊望着对面坐着的刘姨。
　　“我已经听莫易说过这段时间您和米青对他的照顾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刘姨：“我叫刘巧君，我比你大两岁，你要是不介意，叫我一声姐就行。”
　　“莫易这孩子，从你们搬来那天我就一直关注着。这孩子是真好啊，我看着就喜欢。平常我也没怎么照顾，最多也就是多加了双筷子一碗饭。”
　　林殊忙说：“那也是刘姐你心肠好，处处帮衬着，要不莫易现在都不一定在上学呢。”
　　刘巧君听到这话，就猜到林殊已经知道她替林莫易交学费这件事了，看林殊的眼神也温和许多。
　　林殊肯主动提起这件事，人品应该还可以。
　　“我通过他们高中的主任，在食堂找了份工作，今天刚预支了点工资当生活费。”林殊说道。
　　“这笔钱，刘姐要是急用，我就尽快还上。刘姐要是不着急……”林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打算让莫易在高考之后自己打工还上。”
　　“这靠我还上和他自己还上，我总觉得是有些不同的。”
　　听完这话，刘巧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那就让莫易自己还吧，我手里还有富余，不着急。”
　　林殊连连道谢。
　　林莫易也跟着道谢。
　　林殊又说道：“莫易总在我面前说您多照顾他，说得我这个亲妈都惭愧。这样吧，刘姐您要是不介意，就让莫易认您做干妈怎么样？”
　　“咱们认了干妈也亲戚明算账，我的意思呢，是想让莫易记住这个时间有个人一直帮他。”
　　说着，林殊看向林莫易：“你说呢，莫易？”
　　林莫易直起身，认真地点点头：“我觉得很好。”
　　米青也鼓掌同意，笑眯眯说：“那我就有亲哥了！”
　　刘巧君的想法就像是她刚开始说的那样，她是真的觉得这个孩子懂事又坚强，喜欢得不得了。
　　而且这学期自家女儿来这边之后，林莫易就说什么都不用自己来付学费，她多少也能猜到林莫易是怕增加她的负担，心里更觉得这个孩子无比懂事。
　　林殊的话刚好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人家亲妈和孩子都同意了，她也就没有什么顾虑。
　　“那太好了，”刘巧君笑盈盈地看着林莫易。
　　“咱们也不搞什么形式了，就着今天这顿饭，你叫我一声干妈就行。”
　　林莫易却不含糊，站起身，朝刘巧君双膝跪下，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干妈。”
　　刘巧君连忙起身扶他：“哎，快起来。”
　　米青撑着下巴，很是开心：“那我以后是不是能直接叫哥了？”
　　林殊：“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林莫易也点头。
　　“太好啦，那我以后就有哥了。”
　　两人重新落座，刘巧君欣慰地看着林莫易：“你好好学习，以后等我老了、逢年过节常来看看我就行。”
　　米青抢先说道：“我跟莫易哥一起！”
　　刘巧君嗔怪地看米青一眼：“你凑什么热闹。”
　　几人笑成一团。
　　虽然林殊是第一次跟两人“正式”见面，但母女两人都是性格很好的人，相处起来气氛非常融洽，
　　吃完饭离开的时候林殊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刘姐，你家有没有多余的灯泡？我今天忘记买了，家里那个小灯泡太累眼睛。”
　　“有！青青还有个多余的小台灯，也一起拿着吧。”
　　米青立刻去找来灯泡和台灯。
　　林殊接过来道声谢，让林莫易带着东西先回家。
　　自己则站在院子里，跟刘巧君最后说几句话。
　　“刘姐，千言万语不如实际行动，这个……你先拿着。”林殊悄悄往刘巧君袖子里塞了一个小信封。
　　“这是我和莫易欠你的，3700。刚才那话说给莫易听，是希望他记住你的恩情，知恩图报……但是我做大人的不能不懂事。”
　　刘巧君小声“呀”了一下，连忙往回推：“咱们女人拖家带口过日子，手里哪有宽裕的时候，莫易半大小子吃饭穿衣哪个不要钱，你病才刚好，留着留着……”
　　“正是因为咱们没有宽裕的时候，我才懂刘姐你拿出这钱给莫易上学是多大的善心。”
　　“往后我还想交你这个朋友呢，你要是推脱，我可不敢来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一茬，刘巧君这才收下这个小信封。
　　她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林殊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又觉得热乎乎的。
　　离开了刘家的院子，林殊搓着手回到家。
　　一打开里屋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林殊舒服地松了口气：“刘姐非要跟我唠嗑，冷死我了。”
　　林莫易递上一杯温水：“刚烧的。”
　　“谢谢儿砸！”林殊美滋滋接过温水。
　　“妈，你今天买灯泡了。”
　　在购物袋里，他亲眼看见的。
　　为什么还要向刘巧君借灯泡呢？
　　林殊笑：“我知道，这不是为了多走动嘛？”
　　“等明天我再把灯泡给她送回去，一来二去不就熟悉起来了吗？”
　　林莫易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些东西以后你跟我慢慢学就行，你不要觉得麻烦，处世为人的，少不了这些。”林殊说道。
　　“好。”
　　林殊看了看乖巧无比的林莫易，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刘巧君说看他顺眼。
　　说什么听什么的孩子，谁看了不顺眼？
　　换上两只灯泡，林莫易开始夜间学习，林殊则躺在床上假装闭目养神，实则在跟系统交流。
　　【种地知识功能申请成功。】
　　“找一下秋天适合种植的作物。”
　　她准备明天正式开始种。
　　现在十月份末，经过她这两天对所在地区的了解，这一片下雪都很晚，大概在十二月份，而且冬天不是特别冷。
　　所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能种什么就种点什么。
　　系统开始搜索合适作物和种植方法在林殊面前播放。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突然听到林莫易收拾东西的声音，睁开眼看过去：“学完了？”
　　林莫易顿了顿，又点头：“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一直没睡呢。”林殊说道，“明天不用给妈做饭了，妈要去食堂上班准备早餐。”
　　她朝林莫易眨眨眼：“记得找妈在的位置，我给你多盛点。”
　　虽然是自助餐，但形式还是要走的。
　　林莫易扬起笑容，十分配合：“好。”
　　第二天系统的闹钟功能如约上线，林殊成功早起。
　　她定的四点半闹钟，醒的时候天还黑着的。
　　等她穿好衣服之后打开门时刚好四点三十五，紧接着就看见林莫易竟然也在穿衣服。
　　林殊：“……你一直都起得这么早？”
　　林莫易：“嗯。”
　　“之前是为了去早市发传单，现在是想多学会儿。”
　　林殊沉默几瞬，没有多说什么：
　　林殊洗漱完准备出门：“那妈先去上班了。”
　　正在看书的林莫易抬起头：“好，一会儿见。”
　　林殊到学校的时候还没到五点，但食堂工作人员已经就位了。
　　换衣服的时候遇到姜芳，林殊主动打招呼：“姜姐！”
　　姜芳回头看向她，眼睛一弯：“你来啦。”
　　她扫了林殊一眼：“昨天分开之后我才想起来一件事。”
　　“你光顾着给你儿子买衣服了，你是不是就这一件衣服啊？”
　　洗得都褪色了。
　　“啊？”林殊挠挠头，“是倒是，不过我不要紧。”
　　她咧嘴一笑：“等下个月工资发下来我再买吧。”
　　“哎，我那有几件多余的衣服你要不要？”姜芳声音低了低，“就穿过一两次，很新的。就是不太适合我。”
　　“你皮肤白，穿着肯定好看。”
　　“我比你胖点，我的衣服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宽松。但是大了比小了强，你说呢？”
　　林殊受宠若惊：“那敢情好啊！”
　　“我今年就不用买衣服了！”
　　姜芳摇摇头：“不买可不行，过年之前咱们怎么也得再去一趟，给你买件新衣服。”
　　“一年到头不就图这几天嘛。”
　　“好，都听姜姐的。”
　　早上食堂的用餐时间是六点四十，他们有将近两小时的时间准备早餐。
　　食堂的早餐有鸡蛋、各种粥、各种馅料的包子，煎饼等等几十样。
　　林殊这下彻底不担心林莫易在学校吃饭会缺营养了。
　　早餐对各种菜的需求比较小，所以早上洗菜间的任务要比上午轻一些，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做得差不多了。
　　正准备收尾工作呢，洗菜间门口突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林殊抬头一看，是秦主任。
　　“林殊，你儿子又在校门口跟人打起来了。”秦主任脸色严肃。
　　林殊“唰”地一下子站起来。
　　姜芳忙说：“你快去看看吧，这边有我。”


第13章 被抛弃的母子13
　　001-13
　　林殊以最快的速度换下衣服冲出了食堂。
　　刚出食堂门林殊便看见张主任带着林莫易和四个男同学往教学楼走。
　　张主任看见了林殊，停下来朝她点点头，示意她过去。
　　林殊连忙跑过去，略过那几名男同学来到林莫易身边，上下打量他一番：“没事儿吧？”
　　林莫易摇头：“他们打不过我。”
　　旁边四个男生听到这话齐齐看了过来。
　　林殊这才发现其中有一个面孔是昨天中午在食堂跟她搭话、又嘲讽林莫易的学生。
　　林殊脸色阴沉：“你们……就是之前一直找林莫易麻烦的学生吧？”
　　其中一名男生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露出手腕上的绿色手表，又上前两步，同时林殊注意到他脚上的球鞋。
　　都是价值不菲的。
　　男生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看着林殊嗤笑一声：“大妈，你现在该在食堂上班吧。”
　　张主任厉声呵斥：“白旭霆！你给我注意你的言行！”
　　白旭霆满不在乎的模样：“反正你都要叫我家长了，我还有什么怕的？”
　　“我告诉你们，我敢作敢当，今天我就看不起你们了，你们又能怎么样？”
　　林莫易喉结滑动了一下，他攥紧拳头上前一步，却被林殊拦住了。
　　林殊上下打量白旭霆一番，神色自然：“怎么？你是你们四个里的老大咯？你有话语权？”
　　白旭霆似乎很享受“老大”这个称呼：“废话，看得出来吧？”
　　林殊笑了：“当然能看出来。像你们这种以工作贬低别人家庭的孩子，头脑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会推家里最有钱的那个来做老大。”
　　“只要有钱，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老大。”
　　白旭霆立刻冷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你不懂我什么意思吗？”
　　“你当老大不是靠家庭，难不成还是靠实力吗？”
　　林殊眼神明显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接着嗤笑一声：
　　“就靠你这胳膊腿？四个打一个都打不过林莫易？”
　　“请问你有什么实力？”
　　“你！……”
　　白旭霆怒目而视。
　　“好了！”
　　下一秒张主任将两人分隔开。
　　“白旭霆，你给我滚去教务处好好反省！今天你爸妈没时间，等明天他们过来，我让他们好好收拾你！”
　　张主任似乎跟这个白旭霆的父母认识，教训白旭霆的语气更像是来自长辈的怒斥。
　　林莫易看了一眼林殊，后者递来一个安抚的视线。
　　“莫易，你也先过去吧，我跟张主任说两句话。”
　　林莫易点头，低声道：“妈，你病刚好，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林殊欣慰一笑。
　　这孩子，明明是他被人欺负，还不忘关注她的感受。
　　白旭霆瞪了一眼张主任和林殊，转身带着三个小跟班走向教学楼。
　　张主任眼看着他们四个走进楼里，这才转过头看向林殊：
　　“实在抱歉，他爸妈忙着工作，没精力管教他。”
　　林殊似笑非笑：“原来张主任认识这位白同学的家长。”
　　张主任眼神有些躲闪：“确实是认识的。”
　　林殊盯着张主任不放：“张主任给我找了工作，我本来不应该再计较这些事，但是这事关我的孩子。”
　　“不知道张主任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为人父母的就算再废物，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受人欺负而坐视不理。”
　　林殊紧紧地望着张主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管谁欺负了我的孩子，我都要找回公道。就算让我拼上这条命，我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面对着林殊的凝视，张主任有些惭愧地垂下头，握了握拳头，最终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的确是我的不好……是我没跟你说清楚。”
　　“我跟他爸是好多年的朋友了。我最知道他爸的性格，要是知道白旭霆在学校打架惹祸、肯定要把他打个半死。”
　　林殊打断他：“那我的孩子就活该被他们欺负了？”
　　“是不是认识和您张主任熟识的孩子就高人一等，没爹没妈照顾的孩子就活该教人欺负？”
　　林殊一时气愤口不择言。
　　张主任猛地抬起头，显然也被林殊这番话冒犯到。
　　但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反驳林殊的话。
　　林殊冷静了一下，调整好情绪问道：“您给我工作，还说这学期会给林莫易进步奖学金，是不是为了弥补林莫易？”
　　张主任一顿，默认了这个事实。
　　林殊深呼吸，平复下来心情：“对不起张主任，我谢谢您帮我找的这份工作，但是我不能做下去了。”
　　“我可以为了赚这份工钱忍受任何不公平，但前提是不要牵扯到我的孩子。”
　　“我希望明天我们五个学生家长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因为承了您的情而让我的孩子也忍受这份屈辱。”
　　“作为母亲，我做不到。”
　　林殊摘下还没来得及换掉的手套，语气平静：“剩下的工钱我会还到教务处，花掉的那些我会在食堂做到还完的那一天。”
　　“林女士……”
　　张主任在后面喊她，林殊却没停下脚步。
　　她回到食堂换衣间，这时候姜芳也在换衣间休息，看见林殊面色不虞地回来，有些担心地问她：“你儿子还好吗？”
　　“没事儿，他们四个打他一个，没打过。”
　　林殊扯了一个笑容。
　　姜芳听完没忍住笑出声：“你儿子还挺厉害的啊。”
　　“那结果怎么处理的？”
　　林殊笑容消失：“……是这样的姜姐，过两天我可能就不来了。”
　　姜芳一愣：“怎么了？”
　　林殊省略了张主任和惹事学生认识这个关系，只说自己可能遇到了一些不可控因素。
　　毕竟林殊和姜芳才认识一天，现在就告诉她这些，万一发酵起来可能对林莫易不好。
　　有很多事情，受害者往往比施害者更容易被风评影响。
　　姜芳点点头，也没有细问。
　　两人并排坐着，姜芳叹口气：“你说你才来就要走，我还怪不舍得的。”
　　林殊笑：“我也不舍得姜姐，但是就算我不在这干了，咱们也能一起出门玩啊。”
　　姜芳：“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不一定，我目前还没找到对应擅长的工作，可能还是做点杂工吧……走一步看一步。”
　　“要是你不走就好了。”姜芳拉着林殊的手，长吁短叹。
　　很快到了早餐时间，林殊换好衣服跟姜芳一起上二楼打菜。
　　这次林殊看到了白旭霆为首的四个学生，他们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贴着敷贴，模样有些滑稽。
　　看见林殊后，他们还特意端着盘子走到林殊面前。
　　为首的白旭霆把餐盘甩到林殊面前，脸上挂着一抹讨人嫌的笑：“大妈，来份儿汉堡。”
　　林殊不想在见家长之前再跟这个孩子拉扯。
　　于是往他的餐盘里放了一个汉堡，推了回去。
　　而白旭霆在伸手接到餐盘的第一时间，捏着餐盘一端突然往林殊身上一甩。
　　林殊来不及躲，被汉堡砸到，汉堡散落开来，里面的番茄酱沙拉酱蹭了林殊一身。
　　即使身上系着围裙，她的工作服还是被波及到了。
　　白旭霆笑眯眯道：“真不好意思啊大妈，手滑了。再来一份。”
　　林殊面无表情：“没有了。”
　　白旭霆指了指林殊面前堆成山的汉堡：“你当我瞎？”
　　“要么瞎、要么脑子不好使，不然怎么可能被同一个人反打几次都不长记性呢？”
　　林殊的语气格外风轻云淡，但对于白旭霆这种好面子的人来说，越是这种语气就越让人不爽。
　　白旭霆的脸说变就变，满脸阴沉刚要发作，下一秒却被人狠狠挤开。
　　“一份汉堡。”
　　“你瞎啊！看不见这里有人吗？！”白旭霆的怒吼响彻整个二楼。
　　林莫易比白旭霆高出一个脑袋。
　　他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地睨了对方一眼，又轻轻移开，好像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难怪性格沉闷少言寡语的林莫易总能让白旭霆跳脚，这个眼神比什么话都有杀伤力。
　　林莫易看向林殊，眼神顿时变得温和，他重复道：“一份汉堡。”
　　“好。”林殊瞬间绽开笑容，将最大的一个汉堡放在林莫易的餐盘上，“来。”
　　林莫易举起餐盘，高高地从白旭霆头上掠过，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极具侮辱性的动作让白旭霆瞬间暴怒，他身后的几个小弟也喊骂着正要上前，却被白旭霆拦住。
　　白旭霆恨恨地盯着林莫易的后背，却没有动手。
　　看来今天早上张主任的教导还是有些效果的。
　　白旭霆再次扭过头，看向林殊，咬牙切齿地说：“你不给我盛是吧？你信不信我让……”
　　话刚说到一半，一个汉堡就落在了白旭霆方才摔过来的盘子上。
　　林殊看向他，把盘子递回去，抬了抬下巴：“喏，你的汉堡。”
　　“……”
　　“不够再来盛哦。”
　　林殊说完踮起脚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后面的同学还有没有要汉堡的，快点过来啊。”
　　风波结束，同学终于逐渐排起了队伍。
　　白旭霆瞪了林殊一眼，带着跟班转身离开了。
　　林殊心里已经开始哼着小曲儿了。
　　还是莫易做得对。
　　就要这样，让他有脾气没机会发出来，才最气人呢。
　　早餐过后林殊便开始继续洗菜，到了午餐时间，以白旭霆为首的几个学生没有再来自讨没趣。
　　午饭过后，林殊和姜芳在换衣间换衣服，刚换好，陈跃红就进来了。
　　陈跃红走到林殊面前：“你惹祸了？”
　　林殊面带讶异地看向她：“我？我怎么了？”
　　“上午食堂收到投诉了，说早餐汉堡窗口的阿姨区别对待。”
　　“我还以为是谁呢，查了监控才知道是你。”
　　陈跃红也觉奇怪，但更多的是不耐烦：“我们食堂从建校以来就没收到过一次投诉，怎么你一来就有投诉了？”
　　很明显，这种事情会影响到她的管理名声。
　　“这跟林殊可没有关系！”
　　早餐的时候姜芳和林殊都在二楼，亲眼目睹了经过。
　　后来洗菜的时候又听林殊解释，已经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
　　林殊被责骂，姜芳第一站出来维护：“陈姐，今天这事儿真是那学生主动找茬。”
　　“那学生跟小林的儿子不对付，知道小林在咱们食堂工作之后就主动找到她的窗口闹……”
　　“我不管这些，”陈跃红不耐地打断她的话，“我就想知道，林殊你是不是在汉堡还有的情况下说没有了？”
　　姜芳一看这架势，有点着急：“不管小林说没说，看他当时那个架势，肯定还要找茬的……”
　　林殊站起来，点了点头：“我说了。”
　　虽然林殊当时说没有汉堡了，但谁知道林殊给他汉堡之后他又会闹出什么事儿。
　　姜芳觉得林殊的做法是正确的。
　　林殊却态度极好地道歉：“给陈姐添麻烦了。我已经跟张主任说过了，待会儿就会把工资还回去。”
　　“至于我被投诉这件事，陈姐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扣钱的话，我可能拿不出来钱，只能在这儿多干几天了。”
　　她当时既然不肯忍气吞声，就做好了会被拿这个做话题的准备。
　　反正她也不打算干了，多一事少一事都无所谓。


第14章 被抛弃的母子14
　　林殊说了这话，陈跃红反而眼神古怪地打量她一番。
　　昨天还为了这份工作低声下气的说话，今天怎么就挺直腰杆了？
　　听到林殊说要把工资还回去，她更觉奇怪。
　　但陈跃红也没多问，毕竟她跟林殊也只认识了一天。
　　这些事儿和她没关系，她也不想知道。
　　“工资倒是不会扣，我只是按规矩来给你警告罢了。”
　　林殊点点头：“那没有别的事儿，我先下班了。”
　　陈跃红没说话。
　　林殊跟姜芳道别后便离开了。
　　姜芳看着她离开，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她收拾完背包，一扭头发现陈跃红居然还在这儿，吓了一跳。
　　“陈姐？你还没走呢？”
　　陈跃红坐在换衣凳上，面对着门的方向，指尖转着钥匙圈：“嗯……我歇会儿。”
　　姜芳没再多说，她背上包就准备离开，结果在出门之前又被陈跃红叫住。
　　“姜芳你等一下。”
　　“林殊……是怎么回事儿？”
　　姜芳回头对上陈跃红的视线，微微一愣。
　　这人怎么关心起林殊来了？
　　陈跃红神色不大自然，双手撑在凳子上，假装很不在乎：“我现在没什么事儿干，挺无聊的，你跟我说说呗。”
　　姜芳面上笑呵呵，心里不免吐槽。
　　你没有事儿我还有事儿呢！
　　不过上下级的关系在这儿，姜芳也只能坐了回去。
　　“林殊也没细说，只说他儿子惹到了同年级的孩子。那孩子家里挺有钱的，到底为什么要离开食堂她倒是没说。”
　　“那孩子家长估计跟学校沾点关系。”陈跃红嘟囔道。
　　姜芳一愣：“是吗？”
　　陈跃红看她一眼，轻咳一声：“行了，就这点事儿啊，我还以为什么呢。”
　　姜芳扯了扯嘴角：“可能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儿吧，但是对小林来说可不小。”
　　说到一半顿了顿，姜芳想到昨天陈跃红看林殊不顺眼的原因，主动为她正名道：“要我说，秦主任给她安排这个工作肯定有可怜她家境的原因。”
　　陈跃红挑眉：“她家真的很穷？”
　　姜芳煞有介事：“那可不是一般的穷！”
　　“陈姐您知道友雄家园旁边那一块开发商跑路的小平房吧？”
　　陈跃红点点头。
　　那块地方被称作市里的贫民窟，她还听说那附近的小区都因为那片贫民窟降价了。
　　“林殊就住那！”
　　“啊？”
　　陈跃红确实有点儿惊讶了。
　　看来……还真是穷。
　　“行了，你着急的话先走吧。”陈跃红站起来，“我也要办事儿去了。”
　　姜芳心里骂了一句，脸上笑道：“行，那我先走了。”
　　姜芳离开之后，陈跃红才走出换衣间。
　　她脚步缓慢，走着走着看见了秦主任，眼睛一亮。
　　“秦主任！”
　　被叫到的秦主任后背一凉，转身看向她，表情严肃地应了一声：“……小陈。”
　　陈跃红兴高采烈迎了上去：“秦主任，您知道林殊的事儿吗？我听说您今天早上找她了。”
　　秦主任听到林殊的名字，想到早上的意外，点点头：“她儿子在校门口打架了，你怎么问起这个？”
　　“我关怀下属嘛，”陈跃红笑眯眯说道，“我听说她要离职了，特意来问问秦主任知不知道。”
　　“离职？”秦主任眉头一皱，很明显不太高兴。
　　“昨天入职今天就要离职，太儿戏了。”
　　“我说也是呢，”陈跃红叹了口气。
　　“就算是再基本再小的工作都应该认真对待的，但是我后来问了她身边的人才知道有隐情。”
　　秦主任看向她：“隐情？”
　　陈跃红也不卖关子，把林殊可能惹到了什么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还听说她家里特别穷，我觉得要是她能忍下去，肯定不会选择离职的。”
　　“她现在老大不小了，还没上过学，哪还能找到像咱们学校食堂这么好的工作呀。”
　　最后一句话还是离不开隐隐炫耀自己“上过学”的优势。
　　不过这次秦主任倒没有特别感到厌恶。
　　他觉得陈跃红说的有点道理。
　　虽然说昨天他是看在张主任的面子上同意的，但进了食堂那就是他手底下的人。
　　这个食堂是他一手承办起来的，几乎每天每个环节他都要亲自看一遍，每个员工的基本条件他也都了解得差不多。
　　他虽然还没找林殊谈话过，但是中午他特意问过林殊的表现情况。
　　得知她是个踏实能干的员工，他也就放下心，接纳这个新员工了。
　　结果今天就说要走？
　　“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问问相关人员。”
　　主要是张主任。
　　既然是张主任介绍过来的，那林殊要走，他肯定也知道。
　　秦主任下了决定打算问清楚，又看向陈跃红，露出赞赏神色：“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手底下的人。”
　　陈跃红略显腼腆地笑了笑：“都是跟主任您学习的，应该的。”
　　秦主任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嗯，您慢走。”
　　陈跃红看着秦主任离开的背影，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
　　看来这个林殊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
　　“你有没有搞错啊，你确定真是这么种的吗？”
　　林殊满脸不耐烦地扔下铲子。
　　【……本系统给你提供的资料绝对权威，明明是你实践的原因。】
　　“行了，等莫易回来问问他吧。”
　　林殊一脸不爽地坐下来。
　　“要你有什么用。”
　　【本系统现在严重怀疑你是因为早上的事迁怒于系统。】
　　“我没有！”
　　【你有！而且你不是说过你有种地经验吗？哪里有经验？】
　　“我是有过经验啊，小时候我也跟着养父母种地的！可是那个时候我才多大。”
　　小学那几年确实帮当时收养她的老夫妻种地，但是那段记忆实在太久远了。
　　林殊托着下巴，看着身边长长的地垄，深吸气。
　　【……不过实习生你也不要太担心，就算我们两个没有经验，任务目标肯定会有的。】
　　“那我们俩还有什么用。”林殊幽幽道。
　　【……我们可以提供精神层面的支持。】
　　“我们不是一直提供的都是精神层面吗？”
　　“要不是你不肯给我批资金，我也不至于坐在这儿。”
　　【……】
　　系统选择消失。
　　林殊叹了口气。
　　上辈子看小说太多了，以为所有系统都是金手指。
　　看来系统界也有废物。
　　系统靠不住，她只能亲自上阵。
　　林殊回屋取了个新灯泡，走到隔壁刘巧君家，敲了敲门：“巧君姐，你在吗？”
　　“哎，在呢。”
　　刘巧君将门拉开一条小缝隙，从门缝里看见是她，这才彻底拉开门：“林殊妹子啊。”
　　刘巧君一边招呼着林殊进门一边摘下眼镜。
　　林殊走进屋，看见桌子上摆着做到一半的刺绣。
　　虽然只有一半，但是已经栩栩如生，就算林殊这样的门外汉看也知道价值不菲。
　　林殊：“巧君姐你还有这门手艺呢？”
　　刘巧君把眼镜搁在一旁，笑了笑：“随便绣一绣，补贴点家用。”
　　“这个能卖钱？”
　　问完话林殊又肯定地点点头：“绣的这么好，不卖钱才怪呢。”
　　林殊笑道：“巧君姐，你说我能不能学会。”
　　刘巧君有些为难：“我这个是从小开始练的，练了二三十年的基本功才有现在的水平，你现在练的话，恐怕……”
　　“二三十年？”林殊着实惊讶，连连摆手，“这我可学不来。”
　　得知刘巧君有这么多年的基本功，林殊觉得桌子上的绣品更逼真了。
　　“巧君姐真是厉害！”林殊竖起大拇指。
　　“过奖了，”刘巧君嘴上这么说，高兴也溢于言表，“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教你。”
　　“这细致活儿我肯定做不来的，”林殊笑道，“对了，我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林殊拿出来新灯泡：“谢谢巧君姐昨天借的灯泡。”
　　刘巧君接过灯泡，林殊又笑道：“我还有件事儿想问问巧君姐。”
　　……
　　过了一会儿，林殊和刘巧君一起回到自家院子。
　　刘巧君看着林殊家院里被耕得七扭八歪的地垄，陷入沉思。
　　“……妹子，你有没有想过换点别的事儿做？”


第15章 被抛弃的母子15
　　001-15
　　林殊：“巧君姐！你取笑我。”
　　刘巧君无奈一笑：“我看你实在不是种地的料子，莫易第一次跟我下地干的活儿都比你漂亮。”
　　林殊：“我不擅长，但是可以学嘛。”
　　“我还不是为了莫易的健康着想。现在家里只有前几天买的肉、还有一点菜，再就是巧君姐您送的红薯。”
　　“我都不知道莫易这几年怎么过来的。”
　　林殊说着说着就要落泪。
　　刘巧君连忙劝住她：“好啦，我地里的活儿也忙得差不多了，正好有时间帮帮你。”
　　林殊立刻破涕为笑。
　　刘巧君正要拿过地上的铁锹就被林殊叫住：“哎巧君姐，你不用动手，这个我自己来。”
　　说着林殊抢过铁锹：“我请你来帮忙，指导我一下就行，哪能让你上手呢。”
　　于是在刘巧君的经验指引下，林殊很快学会了垄地，又按照刘巧君的嘱咐，每隔一段撒一点种子。
　　整个院子最后种了胡萝卜、菠菜和韭菜。
　　刘巧君又回家给她搬来三个泡沫箱，里面填上土，冬天能放屋里种菜。
　　“这泡沫箱里你种点葱、香菜都行，生菜也行。做饭的时候就薅一把下来，也不影响它继续长。”
　　林殊认真记下。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放学的时间。
　　昨天饭桌上两个孩子说放学结伴回家，林殊也就没去接，在家准备晚餐。
　　她按照系统提供的菜谱做了一盘青椒炒肉、一盘肉末茄子，还煮了一盆菠菜汤。
　　第一次尝试新菜式，林殊还有点担心自己做得不好吃，做完之后提前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
　　【你看，本系统提供的理论知识没问题吧。】
　　“书本也能提供理论知识，主要还是我手艺好。”林殊挑眉道。
　　把饭菜摆上餐桌，林殊就到院门口等林莫易。
　　没过多久，林莫易和米青便出现在街角处。
　　米青高高束起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很是活泼，林莫易的状态看上去也比前两天好上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往回走。
　　看见林殊，林莫易眼睛一亮，抬手挥了挥：“妈！”
　　米青也跟林殊打招呼：“林姨！”
　　林殊笑眯眯：“回来啦。”
　　米青站在两家院门口的中间，抬头看向林莫易：“那我今晚那些题不会的话，明天白天可以去班里找你吗？”
　　林莫易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晚上再给我吧。”
　　米青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
　　林莫易回到家，一边把书包放好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上的饭菜。
　　林殊：“反正妈在家也没事儿，研究点儿新菜，你尝尝怎么样？”
　　林莫易：“妈妈做的肯定好吃。”
　　不得不说，在林殊引导下，林莫易说话越来越好听了，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
　　两人坐下，林殊递给林莫易碗筷，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让青青去你班级里找你？”
　　昨天晚上林殊就觉得奇怪。
　　米青和林莫易明明是一个学校里的学生，偏偏要等到林莫易放学才能说上话。
　　林莫易接过筷子的动作一顿。
　　他低下头：“我怕白旭霆他们找米青的麻烦。”
　　自从上次母子两个谈心过后，林莫易基本上什么心事都不会藏着掖着，只要林殊问，他就会回答林殊。
　　林殊也相信他不会骗自己。
　　“他们没见过你和米青一起放学回家？”
　　林莫易摇摇头：“他们要在学校里上课后辅导，所以不和我们一起下课。”
　　难怪，要是那几个小子看见了米青，肯定会找小姑娘的麻烦，女孩比男孩更容易被欺负。
　　“先吃饭吧。”林殊给他夹了点菜，“要是好吃，妈以后就常做。”
　　林莫易吃了几口，认真地点头：“好吃。”
　　林殊笑盈盈：“那就好。”
　　但林莫易动作却慢了下来，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出心中疑惑：“妈……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惹到他们吗？”
　　林殊神色如常地吃饭：“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我说。而且妈妈相信不会是你的原因。”
　　林莫易抿了抿唇，眼里充满压力的情绪骤然散开：“嗯。”
　　“不是我的原因。”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学期他们突然开始找我麻烦。”
　　“我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从他们的对话里，大概听出来他们讨厌我的原因似乎是……上学期末我拿到了全校第三。”
　　林殊一顿。
　　……这是什么鬼原因？
　　因为学习太好而遭人嫉妒吗？？
　　也太离谱了吧？
　　林殊：“……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莫易：“我不确定。”
　　“之后再见面，他们就开始单纯找茬，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其实林莫易也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不允许自己意气用事。
　　所以每次遇到白旭霆几人，他都尽量躲开，不跟他们正面对上。
　　但时间长了，他们或许反而觉得林莫易胆小怕事，开始更加嚣张地围追堵截林莫易。
　　林莫易抿了抿唇：“张主任有跟你说过我和他们第一次打架，差点被处分吗？”
　　林殊点头：“张主任说他们几个被警告过了，至于你……张主任说看在你学习好的份儿上，没有给你记过。”
　　林莫易垂眸，长长的羽睫掩去眸中复杂神色。
　　“那是因为，那次我没有还手。”
　　他硬生生扛了下来，因为怕被开除。
　　林殊愣住了。
　　……难怪、难怪。
　　张主任跟白旭霆他父母是老朋友。
　　从多次事情处理上来看，如果林莫易当时敢还手、对白旭霆造成了哪怕一丁点伤害，那林莫易会受到的处罚恐怕不仅仅是警告这么简单了。
　　林殊早该想到，当时林莫易就是完全被欺负的一方，甚至没有反击的机会。
　　……
　　本来林殊只觉得张主任因为朋友关系，所以比较护着白旭霆，但是大事上应该不会糊涂。
　　但现在看来，她甚至不确定当时张主任给自己那一千多块钱是处于对她家的怜悯，还是出于对林莫易不公平对待的愧疚。
　　“乖，委屈你了。”林殊伸手轻轻抚摸了两下林莫易的头发，语气极尽温和：“以后咱们就不用顾虑了。”
　　“大不了咱们就转学。只要你成绩好，哪个高中都会要你的。”
　　“下次他们还有这种情况发生，你不用顾忌，只管往他们脸上招呼。”
　　林莫易抬起头看向林殊，目光温柔而坚定：“谢谢妈，我已经动过手了。”
　　林殊：“……今天早上吗？”
　　林莫易摇摇头：“在你病好的那一天。”
　　他指向里屋：“吗，你看见里屋那块被砸碎的玻璃了吗？”
　　因为这学期林莫易一味地忍让躲避，导致白旭霆他们变本加厉。
　　上个周末他们竟然直接找到了林莫易家里。
　　他们朝本就破烂不堪的房子扔了一块石头，将里屋的窗户砸碎了一块。
　　林莫易终于忍无可忍，冲出去把他们每个人狠狠揍了一顿。
　　虽然自己也挂了彩，但好歹出了一口恶气。
　　林殊：……
　　林殊穿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可怜的小窗户。
　　一共就没有几块玻璃，还被砸碎了一块，塑料布惨兮兮地钉了几层用来挡风。
　　但是没想到那居然是白旭霆的“杰作”。
　　林莫易有些不安地看着林殊，等着她的反应。
　　林殊却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不愧是我的孩子！”
　　林莫易一愣。
　　林殊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眯眯道：“以后就这么干，除了你妈我，谁都不能欺负你。”
　　“你要是不还手，妈都看不起你。”林殊笑道。
　　林莫易抿抿嘴唇，释然一笑：“好。”
　　“好啦，不要想这些事儿了，好好吃饭，明天见家长有妈在。”
　　“大不了咱们就换学校，谁稀罕在这儿待？”
　　林殊已经开始思考后路，如果明天谈判失败应该换到哪所学校了。
　　“我相信莫易的能力，无论哪个学校都可以的。你有自信吗？”
　　回过神来的林莫易郑重地点点头：“有！”
　　“好，吃饭！”
　　坐在饭桌边的两人终于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林殊天生乐观，从来不觉得天底下有什么能难倒自己的事，大不了就跑，这有什么的？
　　对面的林莫易心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林殊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却不由想起玻璃被砸碎之后发生的事情。
　　白旭霆这一举动彻底触及到了林莫易的底线。
　　在学校欺负他就算了，他忙着学习又忙兼职，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但他们居然敢追到家里。
　　最重要的是，里屋躺着他虽然不省人事但有血缘关系的母亲。
　　于是林莫易没忍住，当即追了出去。
　　他把白旭霆他们狠狠地揍了一顿，结果就是林殊刚穿过来时第一次遇到林莫易的场景。
　　林莫易跟他们打了一架，身上挂了伤，又刚好被林殊看见。
　　而林殊什么也没问，把他领回了家，又给他处理伤口。
　　林莫易想起这些的时候，猛然意识到这些事情其实才发生了几天。
　　但好像已经离自己十分遥远。
　　那时候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似乎是两个人。
　　虽然林莫易依旧住在这个破旧的房子里，依旧跟母亲作伴。
　　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而这个改变的点……就是在母亲出现在院门口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林莫易不禁想到这个问题。
　　如果他不说，别人包括米青、刘姨他们一定会觉得自己感到很惊喜。
　　但林莫易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可能会惊讶、会不解、会不安，却没有半点“喜”可言。
　　毕竟这个“母亲”虽然每天跟自己一起生活，但是自己丝毫感觉不到对方存在的意义。
　　她就像一个每日打卡的地点。照顾她的起居变成了一项林莫易每天起床、放学必须完成的任务。
　　林莫易早已经麻木，和躺在床上的母亲一样麻木。
　　对他来说，她是活还是死早就不重要了。
　　他只是完成为人子女应该完成的任务。
　　但是今天、但是现在，她就坐在自己对面，桌子上的饭菜都是她精心准备的。
　　林莫易有时候会害怕这是一场梦，他还会觉得对面的母亲并不是曾经躺在床上的母亲。
　　面前的她充满活力，语气温柔又有力量，她总是无条件地支持、事无巨细地关心自己。
　　林莫易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更没想过这个人会成为自己的妈妈。
　　母亲好像是从天而降，突然来到他身边那样，不真实得好像一场梦。
　　林莫易突然抬起头看向林殊：“妈妈，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第16章 被抛弃的母子16
　　“傻孩子，当然了。”
　　林殊笑着说道。
　　就算她想走系统也不会同意。
　　当然，除却环境限制，她也不想离开这个小可怜。
　　林殊曾经的生命很短暂，短到一些重要节点她都不记得，短到唯一记得最牢的路线是工作和家的两点一线。
　　她的生命太贫乏。
　　而现在，她身边有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陪伴她。
　　她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好像，连太阳每天的东升西落都变得有看头了。
　　虽然她还没到当妈的年龄，但只要不让她生，她并不抗拒有个孩子陪伴。
　　吃完饭，林莫易抢着收拾碗筷，说林殊做饭已经很辛苦了，不能让她再刷碗。
　　这孩子太懂事了。
　　林殊十分感慨，接着回屋躺下了。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会经历无数个阶段。
　　而在直到找到另一半恋爱结婚之前的岁月，与他关联最多的就是父母。
　　对于谈过恋爱的林殊来说，她对爱情已经不抱什么幻想，最让她憧憬渴望的是从未拥有过的亲情，那份血脉相连的感情。
　　林殊没有体会过来自父母的爱，但她知道如何描述那个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她将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母亲的形象亲身诠释出来。
　　母亲是温和的，是充满力量的，能将水中月打捞起来放在孩子的摇篮中，也能为孩子扛起塌下来的天。
　　母亲是永远不需要半点怀疑的后盾，是梦里温暖的身影。
　　林殊虽然在此前没有做过母亲，还有点不靠谱，但她觉得现在的感觉挺不错的。
　　所以她会尽自己所能学着怎么为人父母。
　　而她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给予着，也收获着同样的爱。
　　不过这些前提是在遇见性格尚未养成、还对母亲保持依赖的孩子的情况下。
　　林莫易是个乖巧懂事的，所以才能体谅林殊身为母亲的不容易，也更能回报给她同样的感情。
　　但如果第一次做任务就分配到了恶劣少年，林殊觉得自己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耐心。
　　【放心吧133号，介于你是实习生，本系统匹配给你的任务目标都很让人省心。】
　　林殊才不信系统的鬼话，不过它既然出现了，林殊也正好趁着机会抓住了它：“那个身体素质改造功能，申请下来没有？”
　　“明天我可就要见那些家长了。”
　　系统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见家长……和身体素质有什么关系？】
　　“真笨，万一到时候没谈拢，我跟他们打起来，总不能让我挨打吧？”
　　【……】
　　【你来是为了拯救不良少年的，而不是跟他一起成为不良的……】
　　林殊捕捉到关键词：“不良少年？原来你们系统给他分配的是这样的定位？”
　　不过说起来，不良少年这个称呼也确实有迹可循。
　　如果她不来的话，按照林莫易之前的方向成长下去，可能念不完高中。
　　就算幸运地半工半读念完了高中，在没有全力以赴高考的情况下，大概也只能考上一个不太好的大学。
　　不过林殊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更大。
　　林殊在得知张主任和那个姓白的孩子有关系之后，突然觉得之前堆砌的滤镜碎了一地。
　　张主任给她钱、申请助学金，远远不止怜悯这么简单。
　　如果张主任一直没有看到林莫易的家庭情况，可能不会起怜悯心。
　　如果林殊没来的话，也根本没人给林莫易撑腰。
　　以林莫易的性格，他是断断不会麻烦刘巧君去替自己主持公道的。
　　所以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林莫易被以一些违反校规校纪的理由开除。
　　就算林莫易狠心想拉对方一起退学，以那个姓白的家庭情况，就算不读书，人家也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
　　受伤的只有没钱没权的林莫易罢了。
　　所以林莫易最后的结局也许真的符合“不学无术的不良青年”的某些定义吧。
　　想到这儿，林殊觉得心口莫名有些闷。
　　她翻了个身，看向炉火旁已经开始学习的林莫易。
　　有了更明亮的灯光，林莫易的脸不再被微弱火光晃得一明一暗，灯光照在他的正脸，他轻抿着嘴唇，似乎正为一道难题发愁。
　　林殊心中的郁气骤然消散开来。
　　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一定。
　　.
　　“东西都收拾好了？没忘带什么吧？”
　　林殊看向即将出门上学的林莫易，指了指他的背包。
　　后者摇摇头：“都收拾好了。”
　　“那就去上学吧。”林殊笑了笑。
　　林莫易却在门口踟蹰起来。
　　他刚刚打开门，便又关上，回头望向林殊：“妈，今天要见他们家长。”
　　“我知道啊。”
　　林殊注意到他的神情，忽而一笑：“你不会担心妈妈应付不过来吧？”
　　林莫易抿唇低下头，默认了。
　　“放心。就算真的应付不来，不也有咱们娘俩一起扛吗？”
　　“大不了就转学，转学还不行就换个市，换市不行就换省，他们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林殊很清楚自家现在的情况，硬碰硬是碰不过人家的，但想要林殊带着林莫易朝他们低头？更是不可能。
　　所以今天的目标只有一个——出口恶气。
　　出完就跑。
　　昨天她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林莫易现在突然又问起，倒惹得她有些犹豫。
　　“莫易……你觉得转学会不会影响到你？”
　　看见母亲小心翼翼的模样，林莫易连连摇头：“不会的妈妈。”
　　他是个抗干扰能力一流的选手，无论是下课课间还是吵闹的自习课他都能专心致志地学下去。
　　甚至哪怕在嘈杂的工地拥有片刻午休的时间，他也能立刻进入学习状态。
　　之前学习成绩下降是因为工作太多，他连空闲时间都找不到。
　　要他说，现在的环境比之前好多了。
　　妈妈开始工作，他也可以专心学习，无论在哪儿都没关系。
　　就算以后要搬家、转学，也只耽搁一会儿，他可以快速适应任何环境。
　　林殊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没经验，她只想到了方法，却没提前询问林莫易的感受。
　　还好他适应能力强，要是会受影响可怎么办。
　　“你去上学吧，上午就能见面了。”
　　张主任跟对方家长约的时间是上午第二节 课结束。
　　林殊早上借刘巧君的手机给食堂打了请假的电话，她要简单收拾一下，免得被对方攻击外表。
　　其实林殊对自己这个外形还挺满意的，因为长期躺在床上，也晒不到太阳，这具身体皮肤的老化速度很慢，导致她马上奔四的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
　　同时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的原因，林殊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这双眼睛格外有神，而且头发又黑又多，是上辈子过劳猝死的林殊从未拥有过的发量。
　　“我准备好了，系统，可以开始了。”
　　【……你要提升哪个方面的身体素质？】
　　“这还用问，肌肉、骨骼、心血管功能、肝肾功能，能上的都给我上一遍！”
　　【请133号停下你的暴发户行为，你的身体改变过大是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不信。”林殊坚定说道。
　　“我来之前，你不就已经改造过这具身体了吗？”
　　不然她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
　　系统：【是，但那个时候很少有人仔细观察过这个身体，所以对这具身体的印象比较模糊。】
　　【而你现在认识的人多了，突然之间改变是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而且上级已经下达了指示，不是必要情况不能使用这项功能。】
　　林殊听着它一段段的机械音很是头疼：“行了，你的意思是现在不是必要情况？”
　　不等它回答，林殊继续问：“我的孩子被人欺负了，我这个当妈的不能保护他，你说这不是必要情况？”
　　【……根据系统推断计算，今天会打起来的几率很低。】
　　林殊脸色一沉：“从开始到现在你一共计算了几次，准了几次？”
　　“退一步说，如果我没有改造身体素质，今天真的打起来，我没能保护好莫易让他留下阴影——进而任务失败，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请不要cpu本系统。】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自己想想去吧。”
　　林殊沉声说完这一句，出门打理菜园。
　　而五秒钟后，系统在林殊意料之中地开口：
　　【那个……本系统还给你申请了一个限时buff。】
　　【信服力BUFF,限时24H，主要作用是增强你说话的可信度和威严。】
　　林殊沉默几瞬：“不要。”
　　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系统继续说：【不管你要不要，我都申请下来了。】
　　林殊：……
　　她深吸一口气。
　　算了，不要白不要。
　　反正她一开始也没真打算要体力改造。
　　她还是有点理智的，刚才那一大段话，不过是想从系统身上再榨点油罢了。
　　这油虽然不太好……但是总比没有强。
　　“哎，那只能这样了。你欠我个人情，别忘了。”
　　系统：【……要不你把对话窗口关了吧？】
　　林殊：呦，还会委婉说话了。
　　林殊肩上扛起了“信服力BUFF”，但她并没有感觉有哪里变化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菜园，又回去吃了早饭，刚回屋就听见隔壁的刘巧君喊自己。
　　林殊连忙推门探出头，刘巧君晃了晃手机：“张主任叫你去了。”
　　“好，多谢巧君姐了。”林殊高声喊了一句。
　　她转身看了眼屋里，都收拾妥当了，这才关好门。
　　往院外走的时候，林殊发现隔壁的刘巧君也在走出来。
　　她在隔壁院门口站住，看向刘巧君：“巧君姐，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就几句，不耽误你的事儿。”
　　林殊笑了：“没事的巧君姐，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刘巧君轻轻打量她一番，面露担忧：“你确定要去学校见那几个家长吗？”
　　“不然总不能一直躲避这件事吧？错的又不是我们。”林殊笑道。
　　“而且对于他们这种人，我们越躲，他们越来劲。”
　　就像林莫易本来一直不跟白旭霆他们正面对上。
　　本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结果对方变本加厉，甚至追到家里来。
　　林殊把屋子玻璃被打碎的事情跟刘巧君说了，后者一脸吃惊地捂住了嘴。
　　“我对莫易关心的还是太少了，我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去找学校好好说一说。”刘巧君面露惭愧。
　　“巧君姐不用自责，这件事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
　　不管是刘巧君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假不知道，林殊都觉得刘巧君对林莫易已经足够好、足够仁至义尽了。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学校吧？”刘巧君拉住林殊的胳膊，“多个人也多份力量。”
　　林殊笑：“又不是去打架，浩浩荡荡一批家长涌进学校也太惹眼了。巧君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不过，要说帮忙，我还真有样东西想管巧君姐借一下。”
　　听完了林殊的话，刘巧君这才点点头，“这是小事，你回来还给我就行。”
　　“好。”
　　林殊很快来到了学校门口，刚打过下课铃，逐渐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而校门口停着几辆车，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想必这就是白旭霆和那几个熊孩子家长的车了。
　　林殊跟保安打过招呼，进入校园，迎面就看见了林莫易朝自己走过来。
　　“妈。”
　　林殊立刻笑盈盈：“这孩子，还跑一趟。”
　　林殊跟着林莫易走向教学楼。
　　.
　　二楼教务处的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站在窗户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正在进教学楼的母子。
　　“他们就是姓林的吧？”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头发梳得整齐油亮，抖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看一眼时间：“挺准时的。”
　　明明这男人长得还算有亲和力，语气也正常，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张主任坐在办公椅上，表情不大好：“老白，我希望你别太为难他们，他们是真的穷，真的不容易。”
　　姓白的男人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张老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欺负一个孤儿寡母对我有什么好处？”
　　张主任却没有因为这一番话而松懈下来。
　　跟老白相处多年，他自然知道对方的性格。
　　对方以这个语气说话，看来今天这事儿不太好解决了。
　　“不过……倒是老弟你，”老白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张主任。
　　“之前不见你这么优柔寡断啊，怎么？看上这小寡妇了？”
　　张主任登时皱起眉头：“老白……”
　　“哈哈，开个玩笑，你别这么严肃嘛。”
　　张主任抿了抿唇。
　　这话真是有够侮辱人，不光侮辱了张主任想要调解的行为，还侮辱了林殊这个独自带孩子且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尊严。
　　还有其他几名家长在场，张主任只好忍着不高兴。
　　张主任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叫家长来调解的行为。
　　他一直压着这件事，一来他知道老白的脾气，不想让老白知道白旭霆在学校的情况，不然白旭霆肯定要被狠狠收拾一顿。
　　毕竟是自己亲兄弟的孩子，从小是他看着长大的，知道孩子的性格，越打压只会越叛逆。
　　二来，他也不想让老白掺和进来。
　　毕竟老白有那么大的公司，那么大的家业，他一旦参与进来就不只是孩子之间的打闹了。
　　但事情发展得越来越严重，白旭霆几乎把自己这个有关系的主任当做自己为所欲为的保护伞。
　　张主任意识到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恰好了解到林莫易家里的情况，就想着把几名家长聚在一起，能商量一下对策。
　　看来，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张主任很是头疼。


第17章 被抛弃的母子17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张主任立刻抬头喊了一声：“请进。”
　　林殊推开门，带着林莫易走了进来：“张主任。”
　　“你们来了，太好了。”张主任连忙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两伙人中间。
　　老白打量母子二人的视线被中断，只好收回眼神，看向了张主任。
　　张主任开始介绍两方：“这位是林莫易的妈妈，她叫林殊。”
　　“这位是白旭霆的爸爸，叫白笃行。”
　　接着张主任依次介绍了剩下的几名家长。
　　不过林殊都没有记在心里，她很明确剩下那几个人无所谓，最需要她解决的人是白笃行。
　　只要解决了他，剩下那几个以他马首是瞻的人都不足为惧。
　　白笃行脸上挂着虚情假意的上位者专属微笑：“您就是林莫易的妈妈吧？”
　　“去年校董会上就听说林莫易成绩优渥，是个好苗子，只是不知今年怎么样？”
　　林殊挑了挑眉。
　　好啊，一见面就阴阳是吧？
　　既然这个白笃行知道林莫易去年的成绩，自然也知道林莫易今年的成绩有所下滑了。
　　一句话点明了自己校董的身份，又讽刺了林莫易成绩下降。
　　“托您儿子的福，一直在稳步下滑。”林殊回礼。
　　白笃行眯了眯眼，假笑着：“这么容易受影响可不行，小孩子还是要多交朋友、多历练一下。”
　　林殊笑了：“您说得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您儿子是我见过最爱交朋友的了。”
　　“不知道您儿子在这个‘交朋友’的过程中，成绩有没有上升呢？”
　　不等白笃行说话，林殊又笑了一声：“成绩不知道上升没有，但肯定获得了身体上的历练。”
　　张主任：……你们不要再打了。
　　张主任两边为难，只好轻咳一声，“白旭霆他们怎么还没来，我去叫他吧，你们先坐这儿歇会儿。”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以白旭霆为首的几个男生走进来，看了眼他们的方向。
　　白笃行的脸色在看到儿子的一瞬间，“唰”地一下沉了下来：“还不滚过来！”
　　在自家爹面前的白旭霆再也没有昨天嚣张的气焰，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灰溜溜地走到白笃行身后。
　　在路过白笃行时，还被爹狠狠瞪了一眼。
　　林殊感觉得到白旭霆是真的害怕他爹，被瞪的时候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想来白笃行家法挺严的。
　　……既然如此，白旭霆又为什么要这么嚣张地欺负同学？
　　“既然孩子来了，大家就好好说说，把话说开了就好。”
　　张主任深深叹了口气。
　　作为掌控着大公司的白笃行，一向习惯于将所有事情掌控在自己手里。
　　所以今天他自然要率先开口引领局面：
　　“说吧，你要多少钱？”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皮半耷拉着，看着林殊和林莫易的神色仿佛早已看透了他们的目的。
　　林殊扯了扯嘴角：“想必张主任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跟您说了个大概。”
　　“白旭霆带着这几个男生，连着几个月欺负我的孩子，昨天还光明正大地去食堂打扰我工作、找我麻烦，最后还投诉我。”
　　“无论哪件事我都不能轻易原谅。”
　　“但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让你儿子给我的孩子郑重道歉。”
　　林殊毫不躲闪地直视着对方，眼神坚定得仿佛誓死捍卫自己幼崽的母狼。
　　在BUFF的加成下，就连白笃行也微微一愣。
　　拥有这样强大气场的人……他确实没见过几个。
　　他身旁的几名家长也觉得心神一震，甚至生出了一丝惭愧。
　　若不是白笃行在场，他们恐怕就要立刻让自己儿子道歉然后赶紧走人了。
　　但白笃行的段位到底比他们高，那一丝丝的惭愧很快消失掉。
　　只听他轻笑一声，似乎早就猜到了一切。
　　“咱们就直白点吧，到底多少钱，你才能满意？”
　　林殊面无表情，她早就做好对方无动于衷的准备。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可能就当场抬价，要一张支票离开了。
　　谁跟钱过不去？
　　但现在她还有林莫易。
　　钱什么时候都可以挣，她和林莫易还有很多时间挣钱。
　　但是尊严一旦舍弃掉，多少钱都买不回来。
　　林莫易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后背，她扭头看了一眼莫易。
　　感觉到林莫易略带担忧的眼神，林殊微微一笑，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林殊重新看向白笃行，眼神更加坚定：“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换成你之前见过的大多数人，包括你自己在内，都会同意赔偿。”
　　“但是我们不会。”林殊微微向前倾身，眼神逼近对方。
　　“我们宁愿要尊严，也不要被践踏过的钱。”
　　白笃行嗤笑：“那是因为钱不够多……”
　　“不。”
　　林殊打断他。
　　“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几百万，我们都不稀罕。”
　　“你们肯出卖灵魂是你们自甘堕落，但你们没资格说所有人能难以抵挡金钱的诱惑。”
　　其余几名家长听到林殊这番话，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他们那颗为利奔波多年、已经近乎冰冷灰暗的心脏似乎因着这些话突然活络了过来。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因为利益放弃了尊严。
　　那个时候他们想：尊严有什么用，钱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一直不断洗脑自己告诉自己，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直到林殊的这番话，突然敲醒了他们。
　　他们回首过去，自己的灵魂早就在当初做出放弃尊严的决定时，被一点一点地敲碎，而被敲碎的那一块块是以后用多少金钱都填补不来的。
　　有一个家长甚至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从身后揪出自己的儿子，捏着他的后脖颈来到林殊和林莫易的面前。
　　男人努力忽视着白笃行警告的眼神，踢了一脚自家儿子：“道歉！”
　　男生被血脉压制，小鸡仔一样弯腰道歉：“对、对不起。”
　　“和谁对不起？说全了！”男人又踢了一脚。
　　“林莫易！对不起，我之前不该欺负你。”
　　林殊看向林莫易，后者几乎没有犹豫，面无波澜地点了点头：
　　“我原谅你了。”
　　男生和家长似乎都没料到，林莫易竟然就这么轻易原谅了他们。
　　而这句轻描淡写的“我原谅你了”却更让人愧疚。
　　他们的一声道歉踟蹰良久，而来自受害者的原谅却如此轻易。
　　不光是面前的男生，他的家长也跟着手足无措、无地自容起来。
　　男人握了握拳，突然有些仓促开口：“我公司还有个会，这里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林殊的语气和自家孩子一样自然：“那您慢走。”
　　男人带着孩子匆匆离开了。
　　白笃行的视线一直跟着男人消失在门口，又移到林殊脸上。
　　这个人……确实有点意思。
　　不得不承认，刚才女人的那番话确实让他略有动摇。
　　但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个蠢货道歉的行为，白笃行觉得自己做不到。
　　他从小到大也没学过怎么跟别人道歉。
　　他天生就是仰着头做人的，就算他儿子也是一样，不会轻易向别人低头。
　　这可是他们白家的尊严。
　　白笃行毫不避讳地打量她一番：“我不道歉，你又能怎么样？”
　　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连学费都支付不起，能掀起什么波澜？
　　“是啊，我们能怎么样？”
　　“在你们看来，我们大概天生就比你们低一等，每天都在苟活。”
　　“但你别忘了，兔子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
　　白笃行微微眯眼，想到了一种可能：“怎么？你还打算以死相逼？”
　　林殊轻蔑地笑了：“你高看了。”
　　不是高看她，而是高看了他自己。
　　他也配林殊演苦情戏？
　　白笃行也品出了她这话的意思，往后一倚、靠在椅背上，眼神写着不屑：“那我倒好奇你要耍什么手段了。”
　　“没关系，您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只能采取自己的手段了。”
　　说着林殊就站起来。
　　白笃行扯了扯嘴角：“还要动手？”
　　下一秒，林殊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带着林莫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白笃行还未成型的嗤笑凝固在脸上。
　　张主任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朝几人摆摆手：“你们也请回吧。”
　　他是好说歹说都说尽了。
　　林殊是个不屈不挠的人。
　　她要的也很简单，就是一个道歉。
　　但他们就是连一个道歉都不肯给。
　　他张主任又有什么办法呢？
　　.
　　林殊亲眼看着林莫易回到教室，这才往食堂走。
　　这个时间大家还都在工作，换衣间里只有林殊一个人。
　　不料刚换好工作服，便有人走了进来。
　　林殊闻声回头，陈跃红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来啦？”
　　林殊扯了个笑：“陈姐。”
　　“秦主任找你。”
　　林殊一愣：“现在吗？”
　　“对啊，快点吧。”
　　林殊一头雾水地站起来。
　　她总觉得今天的陈跃红好像有点奇怪。
　　正常情况下，秦主任找林殊，陈跃红不是会不高兴吗？
　　怎么今天看起来似乎很迫不及待，还有种……邀功的意思？
　　陈跃红指了指秦主任的办公室，没有亲自带着林殊过去，只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就在换衣间门口等你。”
　　林殊更迷惑了。
　　“秦主任，我是林殊，听说您找我？”
　　林殊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声音：“对，请进。”
　　林殊走进秦主任的办公室，秦主任应该是个当过兵的，屋里的摆设简洁又十分整齐。
　　办公桌后面放着一张午休用的简易折叠床，床头放着被叠成千页豆腐的夏凉被。
　　林殊走到办公桌对面，在秦主任的应允后坐了下来。
　　秦主任双手交叉，手背抵着下巴，严肃地朝她点点头：“我听说……你要辞职？”
　　原来是这件事。
　　林殊点点头：“是。”
　　秦主任：“是因为白旭霆这件事吗？”
　　林殊一愣，“您也知道了？”
　　秦主任垂下视线：“陈跃红昨晚跟我提了一下投诉的事情。”
　　“昨天晚餐的时候我问了我儿子，这小子成天整天不学无术，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最通。”
　　“他说那几个学生确实爱捣乱。”
　　“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要离职吗？”


第18章 被抛弃的母子18
　　林殊微笑：“让您挂心了，确实是因为这件事。”
　　“张主任跟白旭霆的家长熟识，所以我不太想因为自己接受了张主任介绍的工作，从而让我的孩子在对方面前抬不起头。”
　　秦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张和白家确实有点关系……那如果通过我呢？你愿意留下来继续工作吗？”
　　秦主任顿了顿，“我可能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我打算重新聘用你。”
　　林殊有些受宠若惊：“这……当然好，但是我何德何能呢？”
　　秦主任摆摆手：“咱们不说这个。”
　　“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带孩子确实不容易，而且陈跃红和姜芳都说你做得不错。”
　　“我也把你看成我们食堂的一份子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多做一段时间，起码在找到更好的工作之前能补贴家用、照顾好你的孩子。”
　　林殊心中不由感慨万千，连连点头应下：“多谢秦主任。”
　　秦主任又说：“另外，如果你家林莫易这次期末考试考好了的话，我能不能请林莫易给我家小子当家教？”
　　“价格就按市面上正常的来，一小时150，一次三个小时，一周两次就好。”
　　林殊微微一顿：“这个……我不太确定了莫易有没有这个能力。”
　　虽然这是很好的赚钱机会，但不知道林莫易那边愿不愿意，万一林莫易并不擅长教别人、或者会影响他学习怎么办。
　　“我得先回去问问莫易，他要是觉得可以，就让他去您家里试试。”
　　林殊没有一口应下来，秦主任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靠谱。
　　林殊不是见钱眼开的人，这样的母亲交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好。”
　　见秦主任同意，林殊松了口气：“多谢秦主任挂心了。”
　　“也不全是为了你们，主要还是因为……”
　　秦主任说到这儿不由一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见林殊一直看自己，秦主任也不好说话只说一半，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家那小子是个混日子的，成天学人家打架……之前听说你家林莫易一个人打四个，就崇拜得不得了。”
　　“你不知道我给他请过多少家教，每个都被他气走了，我昨晚见他那副崇拜的样子，就突然想到如果让他崇拜的人来教他会不会有点效果。”
　　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所以秦主任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林殊了然地点点头。
　　这个她懂。
　　就像有些老师会刻意让班上最野最淘气的孩子当班长，以此压制住全班。
　　虽然林殊不倡导这个方法，但是对于个别孩子来说确实是有用的。
　　如果秦主任想试试，那就试试好了。
　　“就这些，没有别的事儿了你先去干活吧……要是还缺钱我可以联系一下财务处，帮你预支下个月的工资。”
　　林殊摆摆手：“我不急。”
　　现在家里有了储备粮，还开始自己种菜了，离月末不剩几天，总能撑到那时候的。
　　林殊再次诚恳感谢了秦主任，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没想到这个秦主任人还不错。】
　　系统冷不丁出现，林殊挑眉：“你还知道出来啊？刚才谈判的时候我要是被打了怎么办？”
　　【……】
　　系统再次电遁。
　　回去的路上经过换衣间，陈跃红果然还在这儿等着。
　　见林殊回来，陈跃红兴冲冲地迎了上来：“怎么样，秦主任跟你说什么？”
　　林殊立刻抓住陈跃红的手：“陈姐，真是多亏了你！”
　　“秦主任什么都跟我说了。要不是你昨天在主任面前提到我的这些事，我的工作肯定保不住了。”
　　说着，林殊擦了擦眼角虚无的泪水：“陈姐……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和秦主任这样的好人实在是太少了，你们太善良、太体恤下属了，难怪你们能当领导，我真是心服口服！”
　　【……这叫‘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殊不想被它影响发挥，当机立断关掉通话。
　　拍马屁也是个技术活。
　　对于陈跃红这种被宠了半辈子的大小姐身份，肯定听惯了阿谀奉承，要拍就要拍到点子上。
　　相比于夸陈跃红这个人，显然将陈跃红和秦主任联系在一起更有效果。
　　果然，听完了林殊这番话，陈跃红终于得到了满足。
　　她这么做不仅让林殊承一份人情，还能在秦主任面前刷到好感，何乐不为呢？
　　“好了，你去洗菜间吧。这个时候……应该没有多少活了。”陈跃红矜持地点点头。
　　“好，陈姐，那我先走了。但是走之前我还是要再感谢你一遍，我没文化，只能说，您和秦主任真的是好人！”
　　“知道了，快去吧。”
　　陈跃红嘴上催促着，唇角却带着笑意，离开的时候是哼着歌的。
　　林殊来到洗菜间，姜芳看到她一愣，紧接着立马高兴地朝她招招手：“哎呀，你可算来了！”
　　林殊戴上手套，坐到她旁边。
　　姜芳用胳膊肘怼了怼林殊，关切地问道：“你今天早上怎么又请假了？”
　　林殊：“我捯饬了一下，毕竟要见那几个家长，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姜芳撇撇嘴：“我就说你早该买两件衣服备着，我今天给你带了衣服，还是晚了。”
　　林殊的衣服年份在那儿摆着，再怎么捯饬都是灰扑扑的。
　　林殊：“不要紧，他们倒是没攻击我的穿着。”
　　姜芳讶异：“真的？”
　　林殊点头：“他们光顾着人身攻击了。”
　　“噗，”虽然已经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林殊这种说话方式还是把姜芳逗乐了。
　　姜芳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都这样了这你还有心思贫嘴。”
　　“快说说，结果怎么样？”
　　“四个家长里，只有一个家长道歉了。白旭霆的家长态度格外强硬，死活不道歉。”
　　姜芳“啊”了一声，叹了口气摇摇头：“果然这样。”
　　“也是，姓白的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向我们这些穷人低头？这些富二代都一个样。”
　　林殊不置可否。
　　管他们什么样，反正最后她都会让他们乖乖道歉。
　　林殊故作随口问道：“姜姐，你知道白家是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的啊？”姜芳思索片刻，“白家在咱们市挺有名的，经营范围挺广，最近好像在转型做什么……哦对，叫电商，就是咱们网购买东西的那个。”
　　“你知道什么是电商吗？”
　　说到一半，姜芳突然意识到林殊不仅家徒四壁，而且昏睡了三年才醒。
　　连个手机都没有，还能知道什么电商？
　　林殊当然知道：“这个我听别人说过一点。”
　　姜芳松口气：“那就好，说起来你也该买个手机了，今天我想打电话给你才发现没有你的手机号。”
　　“我家的旧手机都被我卖废品了，要不现在也能送你一个。”
　　林殊笑：“姜姐好意我心领啦，等工资一发我就买一个。”
　　现在没有手机确实干什么都不方便。
　　姜芳下意识应了一声，又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把工资还回去了吗？”
　　林殊便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姜芳听完“哎呦”一声，眉开眼笑：“太好了，那你又能留下来了呀。”
　　林殊被对方的笑容感染，也笑眯眯地点头：“对，我还能跟姜姐一起工作！”
　　姜芳又小声说：“陈跃红可算干了件人事儿。”
　　说完她便开始笑。
　　姜芳平时反感陈跃红归反感，但这句话却没什么恶意。
　　她也知道陈跃红不是一心为了林殊着想才说那些话的。
　　但无论怎么样，林殊还是因为她的这个举动受益。
　　这就够了。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中午，两人系好围裙上二楼。
　　这次白旭霆和那几个孩子倒没有再过来找茬，只在林殊的窗口前转了一圈便离开了。
　　林莫易如约来到窗口，弯下腰朝窗口内的林殊笑笑：“妈，来一份葱爆羊肉。”
　　“好嘞。”
　　“我今天随堂测试拿了全班第一。”
　　“这么厉害？给你两勺！”


第19章 被抛弃的母子19
　　午饭过后，林殊换衣服准备下班，又姜芳一起出的校门。
　　林殊不舍得花一块钱坐公交，就在公交站点跟姜芳告别。
　　林殊朝家的方向沿着马路走着，突然感觉好像有一辆车一直不快不慢地跟在自己身旁。
　　林殊微微皱眉侧头看过去，又觉得这个车型有点眼熟。
　　仔细一看，好像是今早上校门口停着的那几辆车之一。
　　还没等林殊进一步确认，这辆车就彻底停下来了。
　　车窗被缓缓摇下，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上午刚刚见过的人。
　　“林女士，果然是你啊……”
　　对方脸上堆着笑，跟上午的态度天差地别，林殊险些没认出来。
　　这是唯一给林莫易道歉了的学生家长，所以林殊对他有一点印象。
　　林殊也停下来，朝他礼貌地点点头：“你好，有事吗？”
　　他笑着说：“是这样的，我想知道我走了之后他们道歉了吗？”
　　林殊摇摇头。
　　对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紧接着问：“林女士，方便上车坐会儿说说话吗？”
　　林殊稍稍探身看了一眼后座，没有人。
　　“算了吧，您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我还要赶回家种地。”
　　虽然对方前不久刚跟自家孩子道歉过，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完全可信的。
　　对方听到她的理由，第一时间以为林殊在搪塞他。
　　但很快他想起来林殊的家庭情况，又意识到她可能真的有地要种，不由沉默。
　　“有些话，不太方便在这儿说。”
　　对方声音低了低，“要不这样吧，林女士你家住哪儿？我去您家里坐坐吧？或者我们找个咖啡馆，我请客。”
　　林殊想了想，“那我还是上车吧。”
　　她打开车门坐进后座，没关紧车门。
　　对方侧过身朝她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今天听了林女士您说的那些话，觉得深有感触。”
　　“说实话，您的要求一点儿也不过分。我回去之后想了很多，如果是我的孩子被欺负，我肯定也想要个结果。”
　　“所以我觉得就算是白哥的孩子，犯了错，那也得道歉。”
　　林殊的神情略有松懈：“谢谢您的体谅。不过您现在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对方连连摇头，又顿了顿：“白哥他其实也不是完全不通情达理的人，他这人就是有时候会犯倔。”
　　“想要逼他低头，也不是不可能。”
　　林殊有点讶异。
　　这人是想帮自己出主意？
　　一时间她竟然有点不确定是自己的原因还是BUFF的效果。
　　白笃行就没有受到影响，而眼前这个男人却能良心发现。
　　人还真不能比。
　　男人的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却还是挣扎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是这样，他们公司现在正在筹备转型，他们的敌对公司也在转型，现在都在找彼此的弱点。”
　　男人停下，沉默着看向林殊。
　　林殊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像白笃行这样的身份，要是一旦被爆出来他联合着自己儿子欺辱穷人、打压孤儿寡母，定然会对他们公司名声不利。
　　只要林殊稍稍将这个消息放出去，敌对公司就会立刻捕捉到蛛丝马迹，挖掘到更多的丑闻。
　　到时候白笃行不仅会受到社会上的舆论制裁，其公司也会受到很大打击。
　　这倒跟林殊的办法不谋而合了。
　　林殊本来想的也是这个法子，但是她并不知道白笃行的公司还有一个正处于激烈竞争中的对手。
　　即使没有，林殊也能借着这份舆论做文章。
　　现在白笃行有这么一个敌对存在，这个方法胜算更大，但同时也变成了一招险棋。
　　因为这件事一旦涉及到第三方的利益，舆论会发酵到何种程度是林殊无法控制的。
　　林殊本来只想要一个道歉，给白笃行和他儿子一个警示。
　　但如果有了第三方在，林殊和林莫易被欺负的各种事情都会被挖出来，事情变得不可控，甚至发展成到彻底不可挽回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林莫易的生活也会被各种人打乱。
　　陈青青固然想帮林莫易讨回公道，但也想让这件事能在可控下、对林莫易影响降到最低。
　　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有没有意识到这些？
　　林殊不确定，但也还是礼貌地感谢了对方。
　　听到感谢，男人并没有流露高兴神色：“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方向，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做。”
　　“这一步还是挺危险的，即使白笃行最后会迫于压力向你道歉，但你和你儿子肯定无法在市里待下去了。”
　　“我跟你说这些，一来是因为你上午的话，确实打动了我。二来我跟白笃行公司的合作关系月末就结束了，他的利益跟我没有什么必要关联。”
　　“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如果一定要这么做，我希望你能拖到月末。”
　　林殊点点头：“谢谢您。”
　　林殊下了车，告别男人后往家走去。
　　路上她打开了通话键：“系统，你觉得怎么样？”
　　【本系统觉得可行，把这个消息散布给白笃行的对手，你能省很多力气……但是你看起来不太想这么做？】
　　“是，”林殊承认。
　　【那你直接找白笃行好了，威胁他。】
　　林殊又摇摇头。
　　白笃行是会被轻易威胁的人吗？
　　今天白笃行的颐指气使是她和系统都见证过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林殊才没想过直接跟他沟通的方法。
　　林殊突然说：“要不……你用你那个系统计算试一下？”
　　【你之前不是不信任我的计算能力吗？】
　　林殊：“我这不是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嘛。”
　　【……算什么？】
　　“一旦消息流出去，他的公司会因此损失多少资金。”
　　系统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计算了。
　　计算出来的数额几乎能让白氏的公司倾家荡产。
　　看来白笃行把能动用的所有钱都压在转型电商这上面了。
　　当然，按照林殊上辈子所在世界的发展来看，白笃行还算是有眼光的，这确实是个十分挣钱的法子。
　　可惜他的儿子不中用，惹了祸。
　　没管教好儿子，就让老子来受罪吧。
　　其实她也能明白白笃行这样的人的心理活动。
　　他们含着金汤匙出生，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金钱不能解决的问题，所以想当然地觉得金钱就是一切。
　　系统终于忍不住发问：【你这是要干嘛？】
　　林殊：“按你说的，直接找到他威胁。”
　　【……你刚才不是说威胁没有用吗？】
　　“刚刚的威胁和现在的威胁不一样的……”林殊笑眯眯的。
　　系统莫名觉得后背一凉，虽然它没有后背。
　　林殊刚刚担心威胁没有效果，是因为她不知道白笃行在转型上投了几乎全部身家。
　　既然这样，那该担心的就不是她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殊没有任何家业，一间小瓦房，带着孩子说走就能走。
　　可白笃行不一样。
　　倘若真的把这个消息爆出去，谁损失比较大岂不是一目了然？
　　林殊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往家走，很快就到了家门口，领进门前才想起来还有东西没还给刘巧君。
　　林殊忙折身到隔壁，敲响了刘巧君家的房门。
　　“巧君姐，是我。”
　　里面应了一声，门很快被打开。
　　刘巧君看见林殊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怎么样？”
　　林殊笑着：“让巧君姐担心了，挺好的，已经有一个家长跟我们道歉了。”
　　刘巧君刚要点头，却一愣：“一个？不是一共四个吗？”
　　“对，剩下的三个死活不肯道歉。”
　　刘巧君心里涌起一股火：“这些人真是……”
　　她知道林殊只会比自己更气，努力平复下情绪，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不，临走的时候跟巧君姐借的手机派上用场了。”
　　林殊从裤兜里拿出刘巧君的手机，递给她。
　　刘巧君接过手机，从文件里面找到录音，惊喜地“呀”了一声。
　　“还真让你录到了。”


第20章 被抛弃的母子20
　　001-20
　　林殊上午离开前向她借手机，她就猜到了这个用处，但她没想到林殊竟然真的有机会能录音。
　　林殊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松。”
　　本来她以为白笃行这么厉害的人物，遇到这种事情起码也应该带个秘书或者律师什么的在身边，进门前都要搜个身以免她携带录音笔。
　　但没想到白笃行竟然只身赴会来了。
　　一时真也说不清到底是他以为林殊太好对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接着刘巧君又问了一些细节。
　　在得知白笃行对她说的那些话之后，刘巧君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难怪他没带人。”
　　他根本没把林殊和林莫易当回事儿！
　　“像他这种人，从出生开始，眼睛里就只有自己。”
　　“在他看来，除了和他一个阶层的是人，别的都不是！”
　　刘巧君说着，幽幽叹了口气：“还好你留了个心眼，把这些录下来了。”
　　“接下来呢？你打算把这些交新闻社吗？”
　　林殊：“我还没想好。”
　　“主要我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要是恰到好处能让他们低头还好，若是闹大了，恐怕他们会破罐子破摔，也怕莫易的生活会受到影响。”
　　“也是这个道理。”
　　刘巧君点点头：“妹子你是有主意的，尽管去做就好。”
　　“你要是想给新闻社，我这有个熟人的联系方式，她人很好，你可以跟她联系一下。”
　　林殊连忙道谢：“那真是太感谢巧君姐了。”
　　刘巧君摇摇头：“你儿子就是我儿子，咱们两个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林殊回到家后收拾了一下菜园，处理了一下家务，便又朝刘巧君借了手机，跑到公共电话亭。
　　她从兜里掏出之前那个男人给的纸条，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你好，这里是XXX公司，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应该是直通到他办公室的，不认识的电话直接转给了秘书。
　　林殊：“你家老板今天早上刚见过我，接下来我有一段录音要给他听，你记得录一下咱们这段对话。”
　　林殊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听起来像是勒索信一样，让对方莫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但对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应了一声：“好、好了，您请放吧。”
　　林殊放完一小段就按了暂停。
　　“就这些，我电话费不够了，但是录音是完整的。”
　　对方沉默了一瞬：“好的，您还有其他话要说吗？我看您用的是公用电话，那我们接下来怎么联系您呢？”
　　“让他找张主任，张主任知道怎么联系我。”
　　“就这些，没有别的话了，麻烦你了。”
　　说完这句话，一块电话费刚好用完。
　　林殊把电话放回去，原路返回还给刘巧君，这才回了家。
　　林殊回家之后就一直在等张主任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有等到。
　　林殊还在纳闷儿着，这人竟然这么沉得住气，没想到下午四点的系统整点报时一响，院门也传出声音。
　　林莫易放学了？
　　……不对，没有这么早。
　　林殊刚要起身去看，便听到房门也响了。
　　外门不太贴合，总是会被封吹开，所以林殊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把外门插着插销的。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一点，进门前都会叫林殊一声，等她开门。
　　但是……现在外面的人是直接推门的。
　　林殊瞬间警惕起来。
　　刚播报完整点的系统也突然再次出现：【133号实习生，外面是一群彪形大汉。】
　　林殊一愣，随即意识到可能是白笃行派来的人。
　　“那我该怎么办？”
　　【等本系统计算一下……】
　　系统飞速说道。
　　林殊紧皱着眉头，听外面的人敲了敲门：“林女士在家吗？”
　　林殊翻了个白眼。
　　在不在家，你刚才不都想直接闯进来？
　　还好她有系统陪着，要真换成一个普通人独自在家还不慌死了？
　　【那个，133号！本系统已经申请了紧急身体素质改造，有效期24H。】
　　林殊一愣：“哦？”
　　她用了各种办法没诈出来的好处，突然在这时候给出来了？
　　【现在你可以赤手空拳干掉他们，但是本系统建议你不要触犯法律，这是法治世界。】
　　林殊微微一笑，把手指掰得嘎嘣响。
　　“放心，我懂。”
　　她很快打开了门，外面的几个男人似乎没想到她能这么轻松开了门。
　　为首的男人带了个金丝眼镜，手里提着公文包，一脸笑眯眯的，一看就不好对付。
　　“相比您就是林女士吧？我叫冯浩，是白先生的私人秘书。”
　　他看了看林殊，又越过她扫视了一下屋里。
　　林殊看着他没有分寸的动作，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
　　果然物随主人形，一样的没礼貌。
　　“林女士，不请我们进去一下吗？”
　　林殊毫不留情地驳回：“不招待不请自来的。”
　　冯浩笑了：“怎么能说是不请自来呢？不是您先给白先生打的电话，威胁白先生的吗？”
　　“这难道还不是邀请见一面的意思吗？”
　　“那不是你理解有问题就是我表达有问题了。”
　　林殊说道，“我记得我说过，让他找张主任联系我，难道不就是不想跟你们直接联络的意思吗？”
　　冯浩并没有受到林殊这些话的影响：“张主任虽然跟白先生很要好，也处处为了白先生着想，但到底这件事还是咱们两家直接联络比较好，您说是不是？”
　　林殊：“那你就在这儿说吧，我这小屋容不下你们这么多人。”
　　冯浩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林殊会这样：“行，那我们就在这儿说了。”
　　“首先，白先生今早要去学校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提过想跟着一起来。”
　　“但是白先生抱着对您和学校信任的心态，没有让我跟着一起。”
　　“没想到，就让一些人钻了空子。”冯浩脸上一直保持着笑，意有所指。
　　林殊早有准备，像冯浩这种八面玲珑的人，她上辈子见多了。
　　谈判过程中一边为己方捞好处，一边还要打击对面。
　　尤其是这种社会经济地位相差悬殊的情况下。
　　不过林殊看似弱势，手里却捏着录音，也就掌握着主权。
　　冯浩就算再怎么损她，她都能当耳旁风。
　　再怎么嘴炮都没用，只看事到临头谁最慌。
　　“冯秘书还有别的话吗？”
　　冯浩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发现林殊的脸色竟然没有一丝改变后，有点怀疑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太没有杀伤力了。
　　“要是没有的话，我就不远送了，待会儿还要接孩子。”
　　冯浩连忙挡住她要关门的手：“还有。”
　　“您瞧您着什么急呢？大不了让我带的人帮您接孩子。”
　　他意味不明地笑着，意指自己身后几名的彪形大汉。
　　这样的话完全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林殊的脸色彻底阴了下来：“这个玩笑不好笑。”
　　“你要是跟你家主子用的一套发声系统，就不用再吠了，赶紧回去伺候你家主子吧。”
　　冯浩脸色一僵，显然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林殊攻击性就这么强。
　　不过被这么一刺激，他也终于正了正色。
　　“不好意思林女士，刚才是我冒犯了。”
　　“林女士，请问你能接受的理想赔偿是多少？”
　　林殊见他终于开始说人话，这才稍作缓和：“你说的赔偿，是指哪方面？”
　　“就是向您表达歉意，以及购买那单原录音的赔偿。”
　　林殊：“主要还是购买那段录音的吧？”
　　冯浩：“您怎么觉得都行，现在需要您开个价，我这边立刻就能给您拨款。”
　　林殊深吸一口气。
　　在冯浩以为她要狮子大开口时，林殊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我把跟白笃行说过的话，跟你也说一遍。”
　　“从始至终，我的诉求只有一个。”
　　“我要白旭霆跟林莫易道歉。”
　　“当然，基于今天上午你老板对我和我孩子的态度，又增添了一条。”
　　“我还要白笃行，向我道歉。”
　　“你听清楚了吗？”
　　冯浩一愣。
　　他被林殊黑漆漆的眸子无比认真地盯着，林殊说的每个字都像直接传输一样送到了他的脑子里。
　　是的，他听得很清楚。
　　他第一反应想问“你真的不要钱”、“你真的只要道歉”？
　　但知道稍一回神，重新聚焦在这对眸子上，他就意识到林殊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真的不想要哪怕一分钱。
　　她，只要道歉。
　　冯浩来之前，白笃行嘱咐他时说过——这个女人胃口大得很，无论他怎么说，对方就是不提要多少钱。
　　所以一路上冯浩已经准备了很多话，准备一场恶战。
　　但没想到现在这些话好像突然在他的大脑中被一键删除掉了一样。
　　他一句话也想不出。
　　或许……或许她真是这么想的？
　　是的。
　　她真的是这么想。
　　“这就是我想说的。”
　　“如你所见，我过得很穷。在几天之前，我甚至还是一个躺在只有一张褥子的木板床上神志不清的病人，但现在，我是一名母亲。”
　　“作为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母亲，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孩子能吃饱穿暖。”
　　“如果运气好一点，我会让他过上更好的日子。但如果不能也没有办法，只要我们不偷不抢，一直保持积极态度，过上什么样的生活都不丢人。”
　　“我的孩子也同样是这么想的。”
　　“所以如今贫穷的我可能很多东西都给不了他，但是这节人生的课程我必须教给他，那就是生而为人的尊严。”
　　林殊始终相信，一个人学到什么，就会回馈给其他人什么。
　　林殊愿意让林莫易光明正大地接受帮助、接受大家的怜悯，以后也会将善意汇报给整个社会。
　　但是被人用钱打发了尊严之后呢？
　　他们又能学到什么呢？
　　难道学着曾经侮辱自己的人，一样用金钱去践踏别人吗？
　　冯浩沉默了。
　　他从来没想过林殊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而在他从小到大的生命中，林殊的这番话也他也不尽能赞同。
　　但因为林殊的态度太过坚决，冯浩忍不住也想理解一下对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殊当然也知道，冯浩或许很难理解这些话，或许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这样。
　　每个人的生活轨迹都不同，生长环境也不一样，如果她现在所在的家庭是富裕的，或许教育孩子又是另一种办法。
　　但是她的态度永远不会错。
　　与其说是执拗、倔强，不如说是真诚。
　　她诚恳地希望，自己能给林莫易带来的是正面的影响。


第21章 被抛弃的母子21
　　冯浩沉默几瞬，终于再次开口：“所以你儿子也同意你这么做吗？”
　　“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了这些钱，他可以少奋斗很多年，甚至根本不用去读书了。”
　　“首先，他同意。”林殊回答。
　　“其次，他需要钱自己会挣，挣多少花多少。我们都是脚踏实地的人，不取不义之财。”
　　“最后，读书不只是为了钱。”
　　林殊微微一笑：“有的人就算有再多钱怎么样？眼界还是那么小……你说呢，冯秘书？”
　　冯浩当然知道她说的就是自己和老板。
　　“所以，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你就不用再费口舌了。”
　　“回去找你家老板好好聊一聊吧。”
　　“如果实在说不通……”林殊眨了一下眼睛，“那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了。”
　　“说到底我也不想用，我这个人是很热爱和平的。”
　　冯浩的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好。”
　　林殊关上门：“不送了。”
　　冯浩看着被关上的门。
　　这扇门和这件破旧的小平房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漆掉得让人担心一阵大风就能把它们吹散。
　　但是它们依旧屹立在这里，格外坚强。
　　“冯秘书，咱们怎么办？”身后的一名大汉开口问道。
　　“还能怎么办？”冯浩转过身，伸手在裤兜里按了一下结束键。
　　没想到……
　　他原本想用这种办法套出对方说出意欲敲诈的话，但结果却让他完全没想到。
　　他输了。
　　冯浩紧紧握住录音笔，抿了抿唇。
　　他自诩跟着白笃行在生意场上纵横这么多年，面对各种谈判都能应对得轻松自如，他已经很久没有输过了。
　　他坐上了车，掏出录音笔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回公司找白总。”
　　.
　　“妈，今天吃什么？”
　　听到进门声音的林殊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推开门。
　　“回来啦？今天吃青椒土豆片，怎么样？”
　　林莫易点点头：“好。”
　　“先去洗洗手。”
　　林莫易又应了一声。
　　林莫易很快回来，一边帮林殊搬碗筷一边问今天下午林殊都做了些什么。
　　林殊便把今天下午冯秘书找来的事跟他说了。
　　林莫易听完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
　　“他们敢找来！？”
　　他努力克制着怒气，但林殊还是能听出来他声音的颤抖。
　　自从上次得知白旭霆他们打破了玻璃导致林莫易追出去痛打对方之后，林殊就知道对于林莫易来说，无论在外面受多少委屈都没关系，家里是他唯一能喘息放松、获得短暂依靠的地方。
　　如果有人触碰他这唯一的净土，他是真的会生气。
　　林殊连忙给他顺了顺背：“没事儿，他们不敢做什么，都是虚张声势，来转一圈就走了。”
　　要说起来还是本市管控的好，没有什么黑恶势力的存在。
　　他们找的那几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安保里选出来的，虽然板着个脸，其实也没有很凶神恶煞。
　　而且他们来这趟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让林殊白领了24H的肌肉改造。
　　不过也不算白费，林殊下午把院子好好收拾了一下，身体改造过就是不一样，连着收拾了一个多小时，一点儿都不累。
　　“咱们有录音在手，他们没有办法，不用担心，乖。”
　　“尝尝妈新学的菜，刚才出锅前妈尝了一口，可好吃了。”
　　林莫易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在林殊的注视下夹了一片土豆。
　　林莫易嚼了两口，紧接着点了点头，看向林殊笑道：“好吃，谢谢妈妈。”
　　“好吃就行！”
　　“今天你考了全班第一，妈都不知道怎么奖励你才好，还好你刘姨教我这道菜，她说你可喜欢吃了。”
　　林莫易没想到这是林殊为了他特意去隔壁刘姨那儿学的，更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随堂测验考了第一会让母亲一直高兴。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个随堂测试而已……”
　　林殊煞有介事：“那也是你进步的表现呀！进步就有奖励，虽然妈给不了你多少东西，但妈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最好的。”
　　林莫易的头埋得更深了，恨不得整个人埋进碗里，只露出两只红红的耳朵。
　　两人很快吃完了饭，林莫易洗完碗筷开始学习。
　　林殊这次没有躺床上沉思，而是搬了个凳子坐在林莫易对面。
　　林莫易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妈？”
　　“没事儿，我就看看，你学你的。”
　　林莫易低低地哦了一声，重新低下头。
　　林莫易进入学习状态很快，一旦静下心来开始读题，速度也快了起来。
　　只见他握着笔“嗖嗖”做完一页题，“哗啦”地翻过去，开始无缝衔接下一道。
　　林殊对于他的状态很满意。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他的适应力真的很强。
　　等林莫易做完四页数学题，很快合上了练习册，准备换下一本。
　　林殊突然问：“莫易，如果让你教高一的学生，你觉得你可以吗？”
　　林莫易一顿。
　　“我……教学生？”
　　“是妈没说清楚，如果让你周末给高一的学生补课的话，你觉得会不会受影响。”
　　紧接着林殊便把今天中午秦主任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向林莫易又说了一遍。
　　林莫易眼睛一亮，“我可以！”
　　林殊一笑，“你先别急，我知道这个工资很高，你要是真的能去，一个月的工资都要赶上妈妈挣得了。”
　　“但是你一要确定自己可以教他，对得起这份工资，二要保证自己真的不会被影响到才行。”
　　林莫易闻言冷静下来，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妈妈，我可以确定我有这个能力，也可以保证我不会被影响到。”
　　“但是到底能不能教他，还是得先试试才知道。”
　　“其实之前给米青辅导功课的时候，米青就劝我去辅导班试试。”
　　但是林莫易觉得自己的能力还不够教书育人。
　　米青不这么觉得，她亲自体验过林莫易的学习辅导，认为林莫易无论是态度还是解题思路都比某些辅导班老师厉害一大截。
　　但无论米青说得多坚定，在当时的林莫易听来，都是对自己的一种善意的谎言激励罢了。
　　说到底，那时候的林莫易还是太自卑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连母亲也跟自己提起这件事，林莫易觉得……他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他高一的基础可以说打得非常好，现在回想一下，几乎所有知识立刻出现在了脑海里。
　　如果他能通过这个补贴家用的话，既不会让打工占用太多时间，还能让妈妈减轻负担生活的压力。
　　林殊见他兴致很高，松口气笑道：“那既然这样的话，明天我就去找秦主任说说这件事吧。”
　　“咱们周末就可以试试。”
　　林莫易点点头。
　　林莫易继续做题，林殊在对面看着他做题，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了。
　　等林莫易轻轻叫醒她，她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林殊很是无语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抱歉啊莫易，妈真是阔别高中生活太久了，现在一点儿都看不懂这些题，一看就困。”
　　林莫易顿了顿，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但林殊才从小憩中醒来，并没注意到。
　　但过一会儿她又听见林莫易带着笑意说：“没关系，妈妈下次不用一直陪着我的。”
　　林殊尴尬地笑了笑：“好。”
　　林殊见他收拾好了东西，便帮他把书包提回外屋，回头看见林莫易在整理床铺，她轻轻叹口气：“天越来越冷了，等妈发了工资就给你买个厚被子。”
　　现在这小被实在可怜。
　　“你之前都怎么熬冬天的呀……”林殊一边说一边叹气。
　　林莫易整理着床铺，扭头看向她，扬起安心的笑容：“我习惯了。”
　　“其实也不是很冷。”
　　怎么能不冷呢！
　　林殊上辈子也是北方人，她小时候经历过那种没有取暖的日子，那真是北风萧萧。
　　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算整个人埋在被子里都捂不热身体，呼出的气体都带着寒气，经常瑟瑟发抖半睡半醒着直到天亮。
　　好在那段日子很快过去。
　　但林殊还是留下了后遗症，每次遇到下雪天骨缝都跟着疼。
　　好在这副身体是健康的，不会让林殊在做任务的同时还要受到上辈子一样的伤痛。
　　第二天两人照旧早起，林莫易开始早自习，林殊去上班。
　　早餐、午餐，两人各见了一面。
　　午饭之后林殊换好衣服去找了秦主任，跟秦主任说了林莫易打算试试这件事。
　　秦主任很高兴，说周末就去接林莫易。
　　林殊再次感谢秦主任给林莫易的这个机会，离开办公室跟等在外面的姜芳准备下班。
　　两人刚要出校门，一阵急促脚步声就在两人身后响起，“林殊！”
　　两人脚步一顿，同时回过头。
　　“张主任？”
　　张主任一路小跑着，见两人回过头这才停下来，弯着腰、手拄着膝盖大口喘气：“可算、追上了。”
　　“我、一听老秦说你下班、就赶过来了。”
　　显然张主任的体力并不很好，肚子上的肉跑起来一颤一颤的。
　　不过张主任也算是这个年龄段的男人身材保持的还算“不错”的了，至少没有满嘴黄牙和啤酒肚，看上去还算是个没不良习惯的正常人。
　　“张主任有什么事儿吗？跑得这么急。”
　　张主任也顾不得姜芳在场，开门见山问林殊：“老白昨天是不是找你了？”
　　姜芳见状，主动提出自己在校门口外面等林殊。
　　等她离开，林殊才点点头：“对，他派他的冯秘书和几个黑衣服的男人跑我家里去了。”
　　张主任皱着眉头：“这事儿他办得太不像话了！林女士，我保证我没有透露你们家的住址。”
　　林殊挑了一下眉，缓缓点头：“我知道，他这么大的人物，想找我一个家庭住址还不简单。”
　　“您只是来解释这件事的吗？”
　　张主任连忙摇摇头：“不不不，他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还可以重复了一下：“是他亲自打的，没有托秘书带话。”
　　“他说想找个机会，跟您和林莫易正式道个歉。”


第22章 被抛弃的母子22
　　林殊状似不相信地笑了笑：“真的假的？他肯道歉了？”
　　张主任：“千真万确，我不知道您昨天是怎么说怎么做的，但老白确确实实说打算道歉解决这件事了。”
　　而且语气还很挫败。
　　林殊点点头：“行，那就明早上学前或者明晚放学后都可以。”
　　张主任：“好，那就放学后吧，我找个地方，正好一起吃顿饭。”
　　林殊：“不要找太贵的地方，我们负担不起。”
　　张主任刚想说自己和老白会负担，但又突然想到林殊连刚开始的一千多块都还给自己了，更别说这顿饭了。
　　若是太贵，她心里肯定也不舒服的。
　　张主任郑重应下：“好，我就找个家常小菜馆。”
　　“麻烦您了，张主任。”
　　林殊朝他点点头，“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被感谢的张主任看着林殊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
　　一是对林殊这份感谢，张主任受之有愧。
　　二来，他没想到林殊真能让白笃行低头。
　　他虽然知道林殊很倔强，一心想要得到一个道歉。
　　但他内心深处也觉得，如果价格真的到位、并且没有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或许林殊真的可能同意白笃行的赔偿呢？
　　那可是钱啊，林殊家了最缺的不就是钱吗？
　　可他真的没想到林殊的意志力这么坚定，坚定到就算秘书到她家里威逼利诱她也不曾妥协，反而用录音将白笃行逼得低下了头。
　　张主任有些眼眶发热。
　　他一直觉得自己身为教务工作者，心理已经保持在一个较为赤诚的程度下，能够给孩子们以身作则。
　　但跟林殊比起来，他相形见绌。
　　张主任转过身，步伐缓慢地朝教学楼走去。
　　下午林殊回家打理了一下菜园，便准备出门找找对应的工作。
　　这个食堂的工作到底还是一个缓冲的阶段，而且每天只工作半天，她还有半天的时间做很多事。
　　路过刘巧君家院子时被刘巧君叫住，她告诉林殊晚上不用做饭了，她今天肉买多了，打算做一大锅炖菜。
　　林殊笑着应下。
　　跑了一下午各种地方，晚上回来的时候林莫易已经放学了，先去了刘巧君家。
　　林殊进了门，放下肩上背着的小布包，朝林莫易歉意地笑笑，“今天出去找了找别的工作，没来得及去接你。”
　　林莫易一边摆碗筷一边回答：“没关系的妈妈，以后都不用接我，我可以和米青一起回来的。”
　　米青也点点头：“对！”
　　三人落座，刘巧君端上来一只热腾腾的大锅，刚好卡在桌子中间的洞上。
　　“酸菜五花肉，秋冬就要吃这个才暖和呢。”刘巧君笑眯眯说道，又递给三人酱碟。
　　“这是我们那边的吃法，蒜泥加酱油，最好事先做好泡一会儿，用酸菜五花肉沾着才叫一个香呢！”
　　林殊没想到这个世界跟自己原来的世界重合度还挺高的，她就很喜欢这道菜，没想到这里也有。
　　北方的酸菜和南方的不同，是用大白菜一整颗腌的，很多农村家里一次性会买很多大白菜腌一大缸，比如刘巧君家里就腌了一缸，能吃一整个冬天。
　　腌好的酸菜切成丝，葱姜蒜爆锅之后就下酸菜、放开水开始炖酸菜。
　　有很多人一开始对酸菜很抗拒，觉得气味难闻，但是多吃几次之后就会被这个味道彻底折服。
　　五花肉要切成片，肥肉越多越好吃，和酸菜一起炖，吃得时候一点儿也不会觉得腻。
　　最后盖上盖子，在火上咕嘟咕嘟，让两者翻滚在一起，谁也分不开谁。
　　一筷子同时夹起酸菜和一片五花肉，沾上蒜酱，伴着一口白米饭送入口中，整个冬天都圆满了。
　　就是吃多了嘴里有一股蒜味。
　　不过一个桌上吃饭的，谁也别嫌弃谁。
　　这顿热气腾腾的饭吃得众人心里暖乎乎的。
　　对于北方人来说，任外面秋风肆虐，只要吃饭的时候来上一只锅子就能抵御一切寒冷。
　　吃饭的时候林殊跟林莫易说了周末秦主任会来接他。
　　一旁的米青好奇地问起，林莫易便也跟她说周末打算去做家教。
　　米青很高兴，林莫易终于愿意尝试一点真正适合他的工作了。
　　虽说很多粗活林莫易也能做，但那些显然都不是他该做的。
　　他现在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一直身体劳累对成长发育肯定不好。
　　她一直觉得林莫易既然学习很好，就可以试试帮别人辅导功课挣钱。
　　而且他讲的真的很好很细致，比某些老师都要好。
　　但是无论她怎么劝，林莫易始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米青朝林殊暗暗竖起大拇指，果然还是得亲妈开口劝才行。
　　不过米青又突然想起什么，皱起眉头：“刚才你们说的……是食堂秦主任的儿子吗？”
　　林殊点头，见她的表情不大对连忙问道：“这个孩子是和你同年级的吧，听说人有点淘气，你认识他？”
　　“就在我隔壁班，他叫秦一哲，很不服管教的一个人。”
　　米青怕林殊误会担心，又连忙解释，“其实也是我个偏见啦，他每天吊儿郎当的，我就不太看得惯他，但他人缘似乎很好。”
　　“这样啊……”
　　林殊陷入沉思。
　　米青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林姨，我就这么一说。”
　　林莫易摆手：“没关系，周末见一见就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了。”
　　林殊：“好，周末见见就知道了。”
　　林殊心里确实有点犯嘀咕，想了一会儿干脆主动转移话题：“巧君姐，我记得之前来看你绣东西，绣得怎么样啦？”
　　刘巧君刚要回答，突然听自己的手机响了。
　　刘巧君看了眼手机号，笑盈盈地说道：“这不，刚卖出去。”
　　她起身去里屋接完电话才回来，“我是交给交易所的，他们帮我联系卖家。”
　　林殊暗暗咂舌，看来刘巧君这个手艺是真的挺厉害。
　　两人吃过饭，林莫易和米青主动接过刷碗的任务。
　　林殊跟刘巧君进屋取暖，聊聊天。
　　没聊几句，刘巧君的手机再次响起。
　　“应该又是交易所，大概跟卖家联系上了。”
　　刘巧君这次没有避开林殊，在她面前接了电话。
　　但在她接起电话、听到对面声音的一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手机滑落，林殊眼疾手快地接住。
　　她抬起头看向刘巧君，刚要说话，只见刘巧君飞快抢过自己手里的手机，狠狠地按下挂断键。
　　挂了电话的她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林殊轻声问：“巧君姐你怎么了？”
　　刘巧君被这一声唤回神，掩饰性地捋了一下头发：“就是……听到一个熟人的声音。”
　　她匆匆站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扫视周围：“妹子，我、我最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米青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
　　林殊见她慌张模样，感觉很不对劲，拍了拍她肩膀：“巧君姐，有什么顾虑可以跟我说说吗？”
　　“照顾米青是小事，但是你怎么跟她说你要突然离开这件事？”
　　刘巧君又拢了一下碎发：“米青……米青会理解我的。”
　　可她嘴上这么说着，却突然崩溃，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
　　她颤抖着肩膀，不断啜泣。
　　“我不想离开我的女儿、为什么要逼我……”
　　“我们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找过来！”
　　林殊大概听出了刘巧君的担心似乎都因为另一个人。
　　“他是谁？”
　　刘巧君听到林殊的问话，缓缓放下手，抬起头，一双哭红的眼睛泪眼婆娑地看着林殊：“是……我前夫。”
　　刘巧君哽咽着讲述了她和前夫为何离婚。
　　一是因为家暴，二是因为赌博。
　　刘巧君不堪折磨，上诉离婚。
　　但男人知道她心系女儿，所以死活不肯撒手，试图用女儿绑住她。
　　但那时才刚上初中的米青却格外懂事，她不想让妈妈再生活在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里。
　　她提出希望妈妈可以离婚，即使她不能跟着妈妈。
　　刘巧君在女儿的支持下，狠心离婚了，净身出户逃到了这里。
　　而男人对米青好歹算是有些父爱在。
　　他还算疼爱女儿，从没对女儿动过手，后来一个人带孩子的压力让他放下了那些恶习，开始努力工作。
　　但去年，他故态复萌，再次沾染上赌。
　　债主找上门来，男人第一时间一个人躲了出去，没有机会告诉女儿。
　　偏偏债主上门，刚好遇上了放学回家的米青。
　　千钧一发之际，米青转身就往警局跑，还好被附近巡逻的警员救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米青被改判给了刘巧君，所以今年，米青终于来到了刘巧君身边。
　　刘巧君很高兴，虽然生活压力会增大一些，但只要她能和女儿生活在一起，吃再多的苦都没关系。
　　为了让女儿有更好的生活，她捡起了自己祖上传下里的绣艺，重新开始接绣活挣钱。
　　但她没想到……
　　男人通过交易所在网上挂出的绣品找来了。


第23章 被抛弃的母子23
　　“我明明告诉过他们不要挂在网上！我只愿意出售给本地能线下看的卖家！不然一定会被发现的……我说过的。”
　　刘巧君深呼吸。
　　可在刚刚的电话里, 交易所的人说操作失误，不小心把她的绣品挂了上去。
　　于是男人发现了网上的信息，跟着地址找到了交易所。
　　刘巧君才从地狱里脱离出来, 她绝对不想重新回到那段被黑暗和噩梦笼罩的日子。
　　她突然看向林殊：“妹子, 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
　　“我真的不想离开米青了, 我一个人苦点也就算了, 米青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正常的日子……”
　　跟着一个不靠谱的爹，吃不饱穿不暖, 还要忍受着被债主堵门、东躲西藏地生活。
　　在这种环境下米青还能这么活泼开朗, 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林殊轻轻拍着刘巧君的后背，给她倒了一杯水：“巧君姐, 咱们先冷静一下才能思考对策。”
　　“首先，他知道你的住址吗？”
　　刘巧君接过水杯，喝了口水试图冷静下来：“他……应该还不知道, 交易所没有我的地址。”
　　“但是他知道米青的成绩很好，肯定会转学到这所高中, 到时候、到时候万一他在校门口蹲点该怎么办？”
　　林殊点点头：“好，下一个问题。”
　　“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吗？”
　　刘巧君不明白为什么林殊问这个, 但还是如实相告：“……对, 可以这么说。”
　　“他只会窝里横，只敢对我动手，一看到债主就吓得屁滚尿流。”
　　林殊：“那如果他知道你惹上了麻烦，会帮你吗？”
　　“我惹上了麻烦？呵！他恐怕跑得连影子都看不到！……”
　　说着说着，刘巧君突然眼睛一亮, 充满憧憬地看向林殊：“妹子，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林殊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继续说：“现在，最后一个问题。”
　　刘巧君已经提起精神，认真地准备回答林殊的最后一问题。
　　“如果他改掉赌博了，你还会为了米青拥有健康完整的家庭，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刘巧君一愣，紧接着一脸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妹子，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根本改不掉！就算改掉了，我和米青被浪费的那几年他拿什么还！”
　　“什么叫健康的家庭？”
　　“难道我和米青现在两个人的家庭，就不叫健康吗？就不叫完整吗？”
　　刘巧君忍不住落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我给她我全部的爱，米青很开心很快乐。难道缺了那个人渣的父爱就不完整、不健康了吗？”
　　“就算他改掉了那些毛病，我和米青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不是所有人犯错都有机会被原谅的，我也不是圣母，没有义务一次次地原谅他！”
　　“巧君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刘巧君一愣。
　　林殊也站起来，朝刘巧君笑了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很多人拎不清，觉得对方认错，就可以试着原谅他们。”
　　“但有些错误只会犯零次和无数次。”
　　林殊曾经看过一篇报道。
　　上面说，女性庇护所中大部分女性都会一次次来到这里，然后一次次离开。
　　在这个过程中她们一遍又一遍地原谅丈夫，每次都相信自己的丈夫已经改过自新，再给对方一次机会……接着，被一遍遍地欺骗。
　　林殊也知道这个脱离的过程一定很难。
　　当看见曾经那么深爱过的男人跪在地上求自己回到身边，并用不惜伤害身体的方式来证明爱和悔过……善良心软的女人们总是会选择原谅。
　　因为这样的行为常常会迷惑女人——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一个自私的人为我这么做了，他一定真的改过了吧？
　　无论多少局外人劝她狠下心离开，她都会踟蹰犹豫。
　　所以，即使别人愿意伸出援手、帮助处于困境中的她们，可真正能救她们的，只有她们自己。
　　刘巧君此时也冷静下来，明白了林殊的良苦用心。
　　“妹子，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想劝我回去……”刘巧君望着林殊，眼中闪着泪光。
　　“你放心，我绝对不可能再回到那个鬼地方，绝对不可能。”
　　林殊：“有巧君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刘巧君握着林殊的手：“妹子，你有办法？”
　　“只是一个想法，还不确定。等我明天晚上回来给你答复好吗？”
　　刘巧君连连点头：“好、好。”
　　“巧君姐，你先放宽心，反正你们已经离婚了，米青以后只会在你身边。你去哪儿、米青就去哪儿，所以你不要总想着一个人跑走。”
　　“不然米青会很伤心的。”
　　刘巧君：“我记住了……”
　　话音刚落，林莫易和米青便回来了。
　　两人拿着洗好的碗筷，看着林殊和刘巧君泪眼相望，齐齐愣在了门口。
　　林殊拍了拍刘巧君的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跟孩子好好说说，别着急。”
　　“好……”
　　林殊拉着林莫易回到自己家，不等林莫易问，林殊便主动解释了这件事。
　　林莫易皱起眉头。
　　“妈妈，我可以做些什么？”
　　“明天晚上我们要跟白笃行他们母子一起吃个饭，把这件事说开。”
　　“本来我想的是我去学校接你，咱们一起去餐馆。”
　　“现在既然出了这件事，明天你就先把米青护送回家，妈再跟你一起去饭局。”
　　万一巧君姐的前夫明天就找到米青的学校就坏了。
　　林莫易点头：“好，那我明天早上也跟米青一起上学吧。”
　　“对，早上也得一起。”
　　两人洗漱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林殊上班前又嘱咐了林莫易一遍，赶到学校食堂上班。
　　今天一进食堂，林殊发现本就干净整洁的食堂变得更干净了。
　　换衣服的时候她问了姜芳，这才知道过两天会有人来检查食堂的情况。
　　食堂本来就没什么问题，现在收拾得更加整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两人结伴出门，正准备去洗菜间，突然看见不远处秦主任步履匆匆地走过。
　　路过两人时，秦主任放慢步伐，朝林殊点了点头，眉头深深拧着。
　　作为下级，林殊当然要关心一下：“秦主任，您怎么了？”
　　秦主任本来不打算说，但是想想自己现在跟林殊也算是熟人了，便随口提了一嘴：
　　“财务昨天晚上突然请假，周末之前领导要来检查，偏偏这个时候掉链子。我这正张罗着找替补呢。”
　　林殊眼睛一亮：“财务啊？……要做的事情多吗？”
　　秦主任不知道林殊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礼貌地应了一句：“有点多，但是我们给加薪的。”
　　“……钱不是问题，主要是现在我已经打了三个电话，都找不到人。”
　　林殊上前两步，眼睛亮晶晶的：“主任，你看我行吗？”
　　姜芳连忙拉住她：“哎，说什么呢，现在会计多难考啊……”
　　秦主任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林殊，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林殊：“我没开玩笑，其实我学过会计的。”
　　“没生病之前还挺熟练，就是卧病在床之后有点儿荒废了，但知识经验都在脑子里呢。”
　　“只要我抓紧时间回忆一下，应该没问题。”
　　秦主任没想到她还有这方面的经验。
　　要是真的行，那岂不是瞌睡遇到枕头了？
　　虽然秦主任不太相信，但死马当做活马医。
　　现在找不到人救场，也只能让她试试了。
　　秦主任上下扫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那你先来我办公室看看文件吧。”
　　林殊“哎”了一声，回头看向一脸呆滞的姜芳，抱歉地笑笑：
　　“姜姐……我先过去了，待会儿找你。”
　　姜芳的表情说不上有多好，她眼神略显复杂地看着林殊点了点头。
　　林殊很快跟着秦主任来到办公室。
　　第二次来到这里的她轻车熟路地坐到桌子对面。
　　秦主任还是没放弃打电话找人这件事。
　　他没有坐下，而是先伸手从桌角拿了一叠文件递给林殊，又拿手机找电话号码：“你先看看能不能看懂。”
　　林殊接过文件开始看了起来，粗略地扫了几眼之后，林殊松了口气。
　　看来这边的知识跟她那个世界相差无几。
　　于是她抬起头看向秦主任：“秦主任，我可以。”
　　秦主任这次彻底惊讶了：“这还没一会儿就看完了？你真的行？”
　　林殊二话不说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又抽出一张空白纸，唰唰写了几下，递给秦主任看：“是这个意思吗？”
　　秦主任接过纸张，又跟桌子上的几个文件比对了一下，缓缓点头：“是……”
　　他没想到林殊还真有这两下子。
　　“秦主任，这个活儿你就给我干吧，我可能做得慢点儿，但是要的也少。”
　　秦主任不置可否，只说：“你先做着吧，别的等你做完再说。”
　　林殊应了一声，低下头开始专心致志地投入文件的海洋。
　　秦主任在一旁看着她埋头算东西，有吃惊也有不解。
　　等林殊中途休息的时候他抓紧时候问她：“你有会计师的证件吗？”
　　林殊刚想回答，脑子里的系统突然出声提醒：
　　【这个世界刚刚经历过教材改革，加上会计证很难考、且多年考一次，导致目前会这个的人很少，请谨慎作答。】
　　怪不得……怪不得姜芳和秦主任听说她当过会计都那么吃惊，而且秦主任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找不到替补。
　　也难怪系统说，林殊在原世界的技能可以在这里过上不错的生活。
　　原来如此！
　　既然现在会计这么稀缺，只要她拿到会计证，岂不是不愁找工作了？
　　林殊把刚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笑了笑：“考过是考过，但是证件早就不知道撇哪儿去了。”
　　“一定要有吗？”
　　秦主任摇了摇头。
　　做替补倒也没那么多要求。
　　他就是想着，要是林殊真的有证件，又有实力，那他可以把那个经常掉链子的会计师换掉。
　　现在看来是换不掉了。
　　林殊忙了一上午。
　　为了证明自己，她拿出了上辈子加班的工作强度。
　　上辈子是为了赚钱而挣钱，虽然累死累活挣了钱，但并没有什么意思。
　　而现在做着同样的工作，却充满干劲。
　　直到秦主任出声提醒她已经中午了，林殊这才回过神来。
　　秦主任指了指墙上的钟表：“你先休息一下吧，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林殊点点头：“有的！”
　　“那下午继续吧，你先去吃个饭。”
　　林殊忙应了一声，起身走向换衣间。
　　现在正好是快要午饭的时候，下课铃还没打响，她还有时间准备一下。
　　她带好手套系好围裙上了二楼，主动跟姜芳打招呼：“姜姐！”
　　姜芳扯了扯嘴角笑了两下，没有说话。
　　林殊心里叫苦，没等她主动解释什么，陈跃红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
　　“林殊，你今天上午干嘛去了？”
　　林殊转过头，一看陈跃红的神情就知道大事不好。
　　看她的模样，哪里是不知道林殊去哪儿了，分明是再清楚不过，才来找麻烦。
　　陈跃红面色不虞地停在她面前，扫了她两眼：“我问你话呢。”
　　“陈姐，我去当会计替补了。”林殊面上笑盈盈的。
　　陈跃红翻了个白眼：“你当替补？你有那个实力吗？连书都没念过，说出来谁信？你自己信吗！”
　　林殊神色有些委屈：“我真的是去当替补的呀，我生病之前自学过这个……”
　　“你自学的也敢拿出来张扬？你知不知道上面要来检查？”
　　“到时候你瞎弄的东西出了岔子，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陈跃红劈头盖脸一顿输出。
　　林殊还要在她手底下干活，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听着。
　　姜芳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帮林殊解围：“陈姐，林殊之前真的学过，她跟我说过好几次呢。”
　　“人家自学这个也不容易，您就给她点信任吧，秦主任都愿意给她机会了。”
　　姜芳迫不得已搬出秦主任，虽然陈跃红听到这些话更生气了，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狠狠瞪了林殊一眼，转身下楼。
　　林殊感激地看向姜芳：“姜姐……”
　　姜芳移开视线，笑容淡淡的：“做事吧，不用谢我。”
　　林殊心里叹了口气。
　　【133号你不是能说会道吗，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她还能怎么说？
　　她也没预料到自己会遇到这种机会。
　　不然她早就跟姜芳提前打好招呼了、再把陈跃红哄得高高兴兴的。
　　如今事出突然，她完全没有防备。
　　姜芳这个人确实很好，今天早上还给她带了好多衣服，之前还带她一起去商场、陪她给孩子买衣服。
　　可以说是实在又好心的大姐。
　　林殊也确实想真心实意跟她交朋友的，没想到突然发生这件事。
　　搞得好像她藏拙装傻，扮猪吃老虎一样。
　　可林殊总不能看着这个挣钱的好机会白白溜走吧？
　　“姜姐，我知道你不想听，可我得说，我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赶在学生下课前，林殊来到姜芳的窗口附近，见姜芳依旧躲避她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我的这些事儿……其实对我来说就像我那三年生的病一样，难以启齿。”
　　“你说我因为什么生病？不就是因为莫易他爹把我抛弃了，结果连带着我的这项技能也一起荒废了。”
　　“我很少跟你们说这些事，就是因为我不想回忆起那些。”
　　林殊说着，垂下了头，神色低落地叹了口气。
　　“要是姜姐怪我，我也认了。都怪我没跟你说这些。”
　　林殊说完就往回走。
　　“哎，”姜芳突然叫住她，林殊回过头，只见姜芳悠悠叹了口气，“我没怪你。”
　　“咱俩才认识几天，这些事儿你不跟我说也很正常。”
　　“我就是总想着咱俩关系好，互相也了解。”
　　虽然只有几天，但在她心里两人已经关系很要好了。
　　所以今天早上发现林殊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感觉两人又多了一层隔阂。
　　“姜姐真的没生气？”林殊眨眨眼。
　　“有什么生气的，咱俩实在姐妹，我还能不盼着你好？”
　　林殊笑了。
　　“我就知道姜姐人最好了。”
　　姜芳撇了撇嘴，“我人好，两三句话就哄好了，陈跃红可不一样。”
　　“你小心点儿，别被她穿小鞋了。”
　　林殊一吓：“这么严重？”
　　“她最看重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常隔三差五去办公室给秦主任汇报个工作，都是哼着小曲儿去的。”
　　“你这在秦主任办公室待了一上午，她不知道恨得什么样呢！”
　　林殊认真地点点头：“谢谢姜姐，我会小心的。”
　　陈跃红的功力她已经领教过了，翻白眼瞪人阴阳怪气，她都不在乎。
　　只是担心陈跃红使绊子。
　　等下了班，她得找机会好好吹一下彩虹屁才行。
　　林莫易轻车熟路地找了林殊，笑盈盈地告诉她自己今天的测试也是第一。林殊竖起拇指，给他盛了好多菜。
　　“对了，妈在食堂接了个小兼职，可能等你放学才下班，咱们一起回去。”
　　林莫易应下。
　　中午下班的时候，林殊亲亲切切地送姜芳出了校门，这才回到办公室。
　　等了一会儿秦主任没回来，林殊便自己开始继续工作。
　　等到晚上放学前，秦主任回到办公室，刚好提醒林殊可以下班了。
　　林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关节，做了个深呼吸。
　　又有了上辈子拼命工作的感觉啊。
　　“秦主任，您过目。”
　　秦主任翻看了一下她的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很好。”
　　“剩下的工作还有多久能做完？”
　　林殊：“再有几个小时就能完成，不过我晚上有事儿，不能继续了。”
　　秦主任连连点头：“这个倒是不着急，领导周六才来。”
　　“你先去下班吧。至于今天的工钱……现在财务下班了，你要是不着急的话，等明天做完工钱一起结给你。”
　　林殊：“好，那就明儿个一起吧。”
　　林殊回到换衣间简单收拾了一下，换好衣服的她一扭头发现陈跃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
　　陈跃红打量着林殊：“呦，下班了？”
　　林殊笑盈盈：“是呢陈姐，您有没有看看我做的报表？我个人感觉还可以。”
　　陈跃红冷笑一声：“你这一天都待在秦主任办公室，我哪能看到呢。”
　　林殊假装听不懂：“是吗？我寻思咱们食堂也就陈姐跟秦主任关系最好了，别人不行，但陈姐想看是肯定能看到的。”
　　陈跃红一顿。
　　彩虹屁永不过时，在陈跃红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不过今天的刺激对她来说还是太大了，她自诩是这个食堂里最出色的女人，现在这个林殊突然蹦出来个新技能，让她不由多了一份危机感。
　　她哼了一声：“那也比不上你，今天把文件都看了个遍，多厉害呀。”
　　林殊觉得陈跃红多少有点心理上的问题，不过林殊没有替她治疗的义务。
　　她只管在陈跃红手底下工作的顺利就好。
　　“要不是陈姐，我也不会留到今天，也更不可能有机会碰上这个挣钱的临时工作。”
　　林殊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陈姐，要不等我明天工资发下来，我请您吃顿饭吧？”
　　陈跃红：“我差你那一顿饭？”
　　林殊：“那肯定是不差的，但也是我表达感谢的方式嘛。”
　　“不用了，”陈跃红看了她好几眼，确定她是真没什么过分的心思，这才收回视线。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像个傻子一样，她不信秦主任会看上林殊。
　　不过……林殊的话倒是给她提醒了，她可以借审查林殊工作的缘由去秦主任办公室看看她，顺便看看秦主任。
　　“你明天还去吗？”
　　林殊：“去的，还差一点工作没做。”
　　陈跃红仰着下巴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去看看没关系吧？”
　　“作为组长关心组员工作是理所应当的呀。”
　　陈跃红这才点点头，放过林殊。
　　林殊离开食堂，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学生们很快放学了。
　　林殊先接到了米青，又接到了林莫易，三人一起回家，一路平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
　　刚把米青送回家，刘巧君刚好接到了电话，说张主任的车已经到胡同口了。
　　林殊和林莫易一出胡同就看见了张主任的车。
　　张主任载着两人找到了一家小餐馆。
　　“这个不贵还有包间，挺合适的。”
　　张主任停好车，朝两人说道。
　　林殊点头：“张主任费心了。”
　　“没有的事儿。走吧，他们应该也到了。”
　　张主任领着两人走进饭店上楼找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间。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三道菜，还没有上齐。
　　桌子的对面是白笃行和白旭霆，后者穿着校服，低着头坐在自家爹身边，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抬头。
　　张主任张罗着两人坐下。
　　林殊坐在白笃行对面，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番。
　　白笃行虽然脸色有点颓然，但看起来似乎已经能直面“要道歉”这个事实了。
　　林殊才不管白笃行做了多少的心里建设才能走进这个包间坐下来。
　　她要的只是一个道歉，听完道歉、吃完饭就走。
　　白笃行板着脸，推了一下身边的儿子。
　　白旭霆被推得差点掉下椅子。
　　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站起来，头也不抬地闷声说道：“对不起……”
　　声音低到林殊是以为窗外的风声。
　　白笃行厉声呵斥：“我在家怎么跟你说的？废物！”
　　白旭霆浑身一抖，缓缓抬起头，似乎承受着极大的委屈。
　　他不复从前骄傲气盛，红着一双眼睛看向林莫易，缓缓弯下了腰。
　　“林莫易……对不起！”
　　林莫易：“嗯。”
　　……嗯？
　　白旭霆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嗯是什么意思？
　　之前他不是很轻松地接受了别人的道歉吗？
　　怎么到自己这儿就变成了嗯？？
　　林莫易平静地跟他对视：“我还要一个保证，保证你以后不会再找我和与我有关的人麻烦。”
　　白旭霆一愣，垂下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声：“……我保证。”
　　“我原谅你了。”
　　林莫易说道。
　　白旭霆一言不发地坐回椅子。
　　林殊的视线移到了白笃行身上，微微一笑。
　　白笃行从来没觉得会有人的笑这么刺眼、这么让自己不舒服。
　　但是儿子都道歉了，当老子的总不能退缩。
　　他站起来，拧着眉头看向林殊，鞠了个躬：“林女士，我为我之前的话道歉，你确实跟我见过的人不一样。”
　　“我……”
　　他深吸一口气：“我不应该用钱来衡量所有事。”
　　对于一个成年人，还是白笃行这样看重权威的成年人，当着孩子的面道歉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一旁的白旭霆也悄悄扭过头看自家爹。
　　林殊开口：“我原谅你了，白先生。”
　　白笃行想松口气，但是他又听到林殊的后一句：
　　“其实我觉得，你能在孩子的面前道歉，说明您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但您是否应该改变一下教育孩子的方式呢？”
　　白笃行眉头一皱：“我教育孩子怎么了？”
　　“看你儿子这么怕你的样子，你应该没少打他吧？”
　　听到这话，白笃行挺起胸膛：“这是家法。”
　　“我们家从我爷爷那代就是这样的，不听话就要打，打到听话为止。”
　　“我觉得这个方法用到现在没什么问题，至少白旭霆除了这件事以外，没有什么事儿让我不满意的。”
　　从白笃行的语气听来，他很满意自己的教育方式。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白旭霆是完全按照你的模式长大的，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
　　林殊说完这句就没再说什么。
　　然而白笃行却急了。
　　对他这种人来说，有人敢质疑他的教育方式，就跟否定他这个人没什么两样。
　　他见林殊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立刻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殊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字面意思咯。”
　　“我觉得白旭霆能成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也在你的预料之内。”
　　“毕竟他的成长方式完全是按照你给的模板来的。”
　　白笃行眼神不善：“你的意思是，白旭霆跟人打架是因为我？”
　　这句话一出，一旁的白旭霆也抬起了脑袋看向林殊，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林殊在全桌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对啊。”
　　“我没教过他打架！也没教过他仗势欺人！是他自己长歪了，学坏了，怎么能怪我？”
　　白笃行一拍桌子就要起身，张主任连忙拉住他：“老白你等会儿，听听人家怎么说的嘛。”
　　“我没什么说的，反正那是你的儿子，长成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林殊喝了一口果汁，一副置身事外的云淡风轻模样笑道：“反正要是我儿子，我肯定不会教成这样。”
　　这句话更让人恼火，而此时白笃行似乎也反应过来林殊是故意想激怒他。
　　他慢慢平复下情绪，坐回了座位。
　　白笃行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
　　道歉都道了，他在这人面前也没什么自尊可言了。
　　他知道林殊故意不说，是想让自己主动开口问。
　　他本来不想的，但是不问，自己心里又不上不下的别扭极了。
　　最后他抿了抿嘴，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回答你一下吧。”林殊微微一笑。
　　“我觉得你不应该打孩子。”
　　林殊刚说完这句话，白笃行就要反驳。
　　林殊立刻举起手打断他还未开口的话。
　　“你听我说。”
　　“今时不同往日，环境在变，你太爷那辈的教育方式不见得在今天也一样好用。”
　　“那个时候没有多么严格的法律约束，当街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
　　“就算家里不打，到社会上也是挨打的。”
　　“所以那辈的老人用大骂来教育孩子，一方面是为了让孩子改正错误，一方面也是训练孩子的抗打击能力，让他们将来上了社会也不吃瘪，对不对？”
　　白笃行没有立刻否认。
　　林殊接着说：“但现在呢？什么人会随随便便动手？你会在大街上会经常看见有人随便动手吗？”
　　白笃行沉默。
　　随便动手的都蹲局子去了。
　　林殊：“所以说，现在武力不是解决一切的方法了，我想这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让孩子来上学。”
　　“按照你的教育理念，他应该去学武。”
　　“所以今时不同往日，知识才是力量。你就算再会打也打不到擂台上，你用这种方式教育他，他能学到什么？”
　　白笃行沉着脸：“我纠正他，反而成我的错了？”
　　“纠正他这个行为是没错的，但你用什么办法纠正呢？纠正的又是他的什么行为呢？”
　　白笃行眯了眯眼：“他跟人打架，不是错？”
　　“错啊，可是他为什么会跟人打架，你有问过吗？”
　　白笃行一愣。
　　打架就是打架了，能因为什么？不管因为什么不都是错了？
　　但林殊这么一问，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没有问过孩子为什么打架。
　　白笃行瞥了一眼自家儿子，本来在偷偷看他的白旭霆突然被瞥，吓得一抖。
　　白笃行声音有点别扭：“废物东西，你为什么找人家打架？”
　　白旭霆低着头不说话。
　　白笃行的火气“噌”一下就起来了，大吼了一声：“说！”
　　张主任连忙再次拉架：“老白啊，你看你这是干什么。”
　　“林同学跟我说过，好像是因为……上学期林同学考试考得好了？”
　　白笃行简直一脸问号，他不理解地看着自家儿子：“是真的？”
　　“人家考得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找人麻烦干什么？”
　　白旭霆突然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爹：“你忘了！你全都忘了！”
　　白笃行：？
　　白旭霆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倔强地抬着头，声音哽咽：“是你去玩董事会看到他的成绩之后，特意把他拿出来跟我比……还、还打了我一顿。”
　　白笃行：“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这学期开学之前！”
　　“那天你去完董事会，回来就说那个叫林莫易家境贫寒还能考得那么好，我凭什么就这么不如人，然后、然后……”
　　然后就把他揍了！
　　白旭霆说到这儿再也忍不住开始抹起眼泪，毫无从前作恶模样。
　　林殊心里啧啧两声，看着白旭霆这个模样，真是好不可怜。
　　没想到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小孩子还有这一面呢。
　　她猜得果然没错，除了白旭霆的爹，没有第二个人会让白旭霆主动惹事了。
　　“所以、你宁愿惹事之后被叫家长，也要找人家麻烦？”白笃行问。
　　白旭霆一边哭一边点头。
　　“那个，我想问一下。”林殊适时开口。
　　她看向白笃行：“为什么那么多学生，你只注意到了林莫易？”
　　那可是全校成绩单啊，林莫易又不是全校第一也不是全校第二，怎么那么巧被注意到了？
　　“我、我好像知道。”
　　张主任弱弱出声，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才找到的上学期末全校成绩单。
　　整张图片上，只有一条特别亮眼的黄色。
　　“……林莫易数学拿了满分，所以被我们年级的数学组主任着重标记了一下。”
　　于是被白笃行一眼就看到了。
　　“……”
　　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显然，谁也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林莫易因为单科成绩满分，被标黄了，紧接着在董事会上被白笃行注意到。
　　白笃行自然挑着最醒目的那一条跟自家儿子做对比。
　　然后林莫易就被白旭霆记仇了。
　　白旭霆也低下头，弱声解释道：“我没想过仗势欺人……”
　　“我以为林莫易是你朋友的孩子，家境差不多……”
　　白笃行已经傻了，没想到是自己阴差阳错导致现在的局面。
　　他绷着脸：“那、那你也不能找人家打架啊。”
　　白旭霆又摸了一把眼泪：“我也不想的，我本来只想找他吵架，但是他不理我。”
　　他憋着一肚子火，结果没处撒，越想越气，最后直接演变成冲上去动手。
　　林殊看了眼林莫易，缓缓叹了口气。
　　“行，这就算了，那你为什么把我家玻璃打碎了？”
　　白旭霆连忙解释：“我只是想确认林莫易住在那儿！”
　　他本来以为林莫易是白笃行某个朋友的孩子，家里自然是很有钱的。
　　他打不过林莫易，就想找到林莫易的家人威胁一下。
　　他偷偷摸摸找到林莫易家里。
　　看着那个四面漏风摇摇欲坠的小破屋子，白旭霆怎么也不相信跟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甚至不相信这种地方会有人住，当即拿石头扔进了院子里泄愤。
　　结果劲儿使大了，直接把玻璃打碎了。
　　紧接着林莫易就冲了出来。
　　这下终于如了他们的愿，他们五个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架，最后以林莫易一打四成功收尾。
　　白旭霆一想到这个，头越来越低。
　　白笃行听到他们一打四没打过也很是无语。
　　看了眼白旭霆，白笃行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丢人？”
　　一次打不过就算了，还敢在校门口打第二次，结果第二次也没打过，反倒被请了家长。
　　“你啊你啊！我怎么说你好！”白笃行指着白旭霆，一边说一边摇头。
　　可他也骂不下去了，谁让事情的源头竟然是因为自己呢？
　　“行，这件事归根到底是我的原因。”
　　白笃行终于承认了这一点，“但这并不代表我的教育方法有问题。”
　　林殊：“是吗？那你问问你儿子，他靠打架解决一切的方法是跟谁学的呢？”
　　白笃行一愣，下意识看向白旭霆。
　　白旭霆的躲避已经说明了一切。
　　俗话说有样学样，白旭霆的脾气跟白笃行没什么两样，解决方法也是一模一样。
　　白笃行再也说不出话来。
　　纵然生意场上再怎么得意，在孩子面前，他始终也只是一名父亲。
　　他也希望自己能教育成功，让孩子全面发展。
　　结果自己的恶劣面却被孩子学了个十足。
　　“我这一年到头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什么？”
　　白笃行满脸颓然。
　　他并不是不知苦的富二代。
　　大学毕业后他爹就给他启动资金，让他去开创自己的领域。
　　刚开始他是以玩票的心态，自从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他才真正意识到生活的意义。
　　后来妻子去世得早，他一个人拉扯着白旭霆长大，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更加努力工作，希望用自己的双手给孩子挣出一个未来。
　　可是白旭霆被自己养成了个不良混混的模样，他挣再多有什么用？
　　百年之后，他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妻子？
　　白笃行的视线落在林莫易和林殊母子身上。
　　怎么人家的孩子就能教育得这么好？
　　听冯秘书说，他们家那房子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这种环境下还生存都是问题吧？
　　林莫易怎么能学习那么好、亲子关系也那么融洽？
　　白笃行嗫嚅了一会儿，似乎想问什么，但又羞于开口。
　　林殊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主动回答：“以身作则。”


第24章 被抛弃的母子24
　　001-26
　　“以身作……”
　　白笃行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但刚说到一半他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样的话，林殊之前说过。
　　在她坚决拒绝自己用金钱代替道歉的行为时，她说过。
　　她要以身作则, 交给林莫易这堂人生课程——尊严永远不能被金钱买走。
　　白笃行突然觉得自己这张老脸有点臊得慌。
　　昨天他还对人家冷嘲热讽, 今天就开始跟人家取经起来了。
　　骄傲、自大，难不成这些也是白旭霆跟自己学来的？
　　不行, 不能想了, 越想越坐不住。
　　白笃行已经想要找个地缝钻走了。
　　“菜呢、菜呢！”
　　白笃行掩饰尴尬地喊了一嗓子。
　　作为老总，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大声地招呼服务员上菜了, 每次饭局他几乎都是被奉着的那个。
　　但是现在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要能有个人来救场、怎么都行！
　　服务员应声进门，抱歉地朝白笃行弯了弯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今天有点儿忙, 可能把您的菜给忘记了，我这就去催一催。”
　　白笃行脸色一阴。
　　若是按照之前，他肯定要好不高兴, 先把服务员骂一顿，再向张主任表达不满, 瞧张主任找的这什么破饭店，工作日还能这么多人, 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
　　但不知为何白笃行脑子里突然就蹦出来了林殊刚才说过的话。
　　“以身作则”。
　　他下意识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白旭霆, 后者似乎很担心他发飙，一直在打量他的反应。
　　白笃行突然就泄气了。
　　林殊说的是真的。
　　白旭霆真的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反应，他一直都是白旭霆的“模板”。
　　他是什么样，白旭霆就学到了什么样。
　　白笃行抿了抿唇，声音没再那么大：“算了, 先来壶茶吧。”
　　服务员显然也准备好了被训斥的可能，白笃行的语气突然温和下来, 她偷偷松了口气。
　　“好的，您要什么茶？”
　　“我要一壶菊花茶。”
　　白笃行看了眼林殊：“林女士呢？”
　　林殊：“水果茶，谢谢。”
　　服务员连着应了几声，又说了好几次抱歉，这才关上门离开。
　　白笃行又偷偷看身边的儿子，白旭霆也像那个服务员一样，好像松了一大口气。
　　白笃行突然觉得这件事也没那么让人生气了。
　　只是……有点悲伤。
　　他竟然在教育方面这么失败！
　　亏他还以为自己给孩子树立的一直都是好榜样。
　　两壶茶很快被送了进来，菜也同时被端了进来。
　　“实在不好意思，这菜早就做好了，一直在后厨没人给端。”
　　“没关系，再来几碗饭吧。”林殊说道。
　　等饭被端上来之后，饭局正式开始。
　　不过这个饭局不同白笃行之前参加过的饭局，没有人谈天说地，没有人端着酒杯到处走，也没人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所有人都埋头吃饭，桌子上的几道菜平时白笃行看都不会看一眼。
　　要是在别的饭局上，肯定是要被剩下的。
　　但几人就是把这几盘菜吃了个精光。
　　白笃行本来以为自己这顿饭又是给人家道歉又是被教训，肯定吃不下去。
　　结果他居然吃了一整碗还没吃饱！
　　白笃行擦了擦嘴，看着桌子上的几个空盘子，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看向张主任：“老张啊，你这抠抠搜搜地点这几道够谁吃的。”
　　张主任一乐。
　　他也没想到白笃行今天是真的来吃饭的啊。
　　“行，这顿算我的，等下次我点够。”
　　张主任是真没料到能出现这样的局面。
　　他寻思两人道完歉就完事了，没想到林殊还真就把老白给说通了。
　　这林殊还真是个厉害的。
　　白笃行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额头。
　　怎么，难不成就他一个人没吃饱？
　　饭局快结束了，林殊趁着他们开始收拾东西之前，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白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白笃行正努力记着菜名，等回家让保姆重做一遍，突然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
　　她还有事求自己？
　　白笃行来了兴致：“什么事儿？”
　　白笃行如今的情绪也不藏着掖着的，一副要看林殊热闹的模样。
　　林殊面无波澜：“我想跟你借一下人，就昨天下午冯秘书带过来的那几个人。”
　　白笃行一顿。
　　这叫什么请求？
　　林殊：“我家邻居跟我关系很好，她有个家暴又赌博的前夫，最近找了过来。她担心前夫会找到她打扰她和她女儿的生活。”
　　白笃行：“所以你要人是去撑场面的？”
　　“对，吓唬她前夫。”
　　“她前夫胆小怕事，如果知道她也惹到了麻烦，肯定第一个跑走。”
　　白笃行大概明白了。
　　刚才想看热闹的心情也荡然无存。
　　毕竟这是要助人为乐。
　　虽然他不是什么慈善家，但举手之劳就能收获别人的感激，他也是乐意做的。
　　尤其这还是林殊的请求，他正愁扳不回面子呢。
　　“都是我家公司的保安，我回去说一声，你什么时候用，给冯秘书打个电话就行。”
　　“行，那就先谢谢白先生了。”
　　白笃行心里高兴，脸上却不显，他伸手捞过一旁的白旭霆：“看没看见儿子，这才是正确使用武力的方法。”
　　白旭霆看向他。
　　白笃行移开视线：“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白旭霆还有钢琴课要上。”
　　张主任便张罗着大家离席。
　　白旭霆跟在白笃行身后，上了自家的车。
　　白笃行坐在副驾驶，车子启动上路，他轻咳了一声，通过后视镜瞥了眼后座的白旭霆。
　　“旭霆。”
　　白旭霆立刻抬起头。
　　“爸以后会尽量不对你动手……只是这个传统在咱们家已经延续好几年了，一时半会儿的，爸也改不过来。”
　　白旭霆眼睛一亮，他身子前移，打开了车内的灯，似乎想看清他爹是不是在开玩笑：“不着急，爸你慢慢改！”
　　白笃行气笑：“你小子，是不是就等着我说这句话呢。”
　　车里的灯光有点亮，照得白旭霆眼睛亮晶晶的，眼里的笑意满的快溢出来了。
　　白笃行心里有点酸，看向车外，同时伸手按了一下开关。
　　“爸你怎么把灯灭了？”
　　白笃行抹了一下眼角，“臭小子，你把灯开得太亮了。”
　　.
　　张主任是跟林殊他们一起出来的。
　　林殊：“等我工资发下来了就给您。”
　　张主任想说不用，这才多少钱，一顿饭花了一百出头，林殊肯给他都不好意思要。
　　但是想想林殊的性格，他还是没有立刻拒绝：“等发了工资再说吧。”
　　“对了，你手里还有钱吗？我身上揣了点儿，你先拿去应应急，等工资发下来了再还我。”说着他就要掏钱。
　　“不用了主任。”
　　林莫易开口打断：“秦主任给了我个家教的机会，这周我去试试，要是行的话，我就能挣钱了。”
　　“老秦？”张主任一愣，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看来老秦也对林莫易挺上心的。
　　好，挺好的，多一个人关心，林莫易的成长也多一份助力。
　　张主任：“行，那我就不拿钱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两人上了张主任的车，被送到来时的胡同口。
　　跟张主任告别之后，林殊和林莫易往家里走。
　　两人并肩走着，高高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殊看了一眼林莫易的腿：“好了？”
　　林莫易点点头：“好了。”
　　现在正常走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受过伤了。
　　林殊应了一声，过一会儿又说：“你不要把当家教那件事看得太重，挣钱的任务主要还是在妈妈身上的。”
　　说道一半林殊怕他误会自己看轻他的工作，又解释道：“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又要学习好，又要工作，这谁能扛得住。
　　“妈，我明白。”
　　林莫易低声说。
　　“我会调整好心态的。要是有这份工作给你分担压力固然好，没有也没关系。不论有没有，我的第一任务都是好好学习。”
　　林殊笑了笑，“你知道就好。”
　　她伸手踮起脚，掌心落在林莫易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林莫易低下头。
　　两人很快看到了隔壁院子的灯光。
　　“你先回去生火吧，我找你刘姨说一下这事。”
　　林莫易点点头，把林殊送到院门口就先回家了。
　　林殊找到刘巧君，把这件事跟她说了，刘巧君激动极了，连说了好几遍感谢。
　　按照她对她前夫的了解，这个方法肯定会奏效的。
　　林殊离开前，不期然通过里屋的门缝跟米青对视，后者慌忙躲开视线。
　　林殊心中暗暗叹气。
　　今天放学的时候，米青看起没什么反应，好像不知道这件事儿一样。
　　其实米青也是担心的吧。
　　只是家里总要有一个主心骨。
　　刘巧君已经被这件事折磨得够慌忙了，米青要尽量保持冷静才行。
　　林殊很快跟刘巧君告别，回到自家小屋子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烤地瓜味。
　　林殊推开里屋的门，一眼就看见林莫易正蹲在火炉前烤红薯。
　　林殊灿然一笑：“没吃饱？”
　　林莫易：“吃饱了，但我看妈妈吃得很少。”
　　林殊点点头，坐到他对面，一边烤着手一边吸了吸鼻子：“确实，我没太吃饱。”
　　有个乖巧的孩子真好，不用自己说他就理解自己想要什么。
　　.
　　第二天林殊照旧上班，去秦主任的办公室把剩下的工作做完了。
　　这将近一天半拼命似的工作结束，林殊得到了900块钱的酬劳。
　　如果在林殊那个世界，做同样的工作远没有这么多钱。
　　但或许是因为这里会计比较少的原因，即使工作并不复杂，这个行业的工资也普遍比较高。
　　林殊不由动了想考证的心思。
　　不过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下一次的考试居然在三年后。
　　林殊倒不愁考试，主要是愁时间太久了。
　　她还是得先找到目前适合的工作才行。
　　工作结束后，林殊从秦主任的办公室走出来，刚好撞见陈跃红。
　　林殊主动打招呼：“陈姐，你来啦，我刚忙完工作。”
　　“要不是陈姐，我还真遇不到这样的好事，这可比食堂阿姨挣钱多了。”
　　陈跃红竖起了耳朵：“怎么，你还要长做下去？”
　　林殊：“我哪儿有这好运气啊，我没有证，想做也做不了。”
　　陈跃红似乎松了口气。
　　“洗菜间那边工作还没做完呢，你换完衣服直接过去吧。”
　　陈跃红没再给她眼神，径直走向秦主任的办公室。
　　林殊去洗菜间干了一会儿就到中午了。
　　午餐时间，林莫易总是能在一堆带着头套和口罩的食堂阿姨中准确找到林殊。
　　林莫易打完菜离开后，林殊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林殊不说话，静静等着对方先开口。
　　白旭霆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就莫名其妙走到林殊的窗口前了。
　　直到后面排队的人隐隐开始不满，他这才回过神来，把餐盘递了过来：“来一份。”
　　林殊给他打好菜推了回去。
　　白旭霆低着头拿着餐盘，离开前低声说了句“谢谢”。
　　声音小到林殊以为自己幻听了。
　　林殊望着白旭霆匆忙离开的背影，笑了一声摇摇头。
　　算了，孩子嘛。
　　如果家长教育得当，孩子还是很可爱的。
　　中午下班，林殊直接跑了趟超市。
　　林莫易晚上放学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远远地就看见家里的窗户上了一层雾气。
　　氤氲的暖光灯把整个房子照得暖洋洋的，林莫易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一推开门，林莫易就被一股久违的香气吸引住了。
　　是蔬菜和肉卷混煮在一起的香味。
　　“回来啦？看看妈今天准备了什么？”
　　林莫易放下书包匆匆地洗了手，迫不及待地推开里屋门，只见火炉上做着一只热气腾腾的铜锅。
　　铜锅里面一般翻腾着红油一半是白花花的菌汤，里面都翻滚着各式各样的菜和肉。
　　旁边的椅子上堆着几盘菜和几盒肉。
　　素菜准备了茼蒿香菜油麦菜和金针菇等等，肉卷则是羊肉和牛肉各两盒。
　　林殊笑眯眯地朝他招招手。
　　林莫易眼睛一亮，坐到林殊身边：“妈，你发工资了？”
　　“我不是去帮秦主任的忙嘛，发了900工资，不得不说这个工作真是挣钱。”
　　林莫易一边接过林殊给自己调的酱料一边问：“什么工作，怎么没听你提过？”
　　林殊顺口回答：“就是那个会计嘛，他们原来的会计请假回家了，我刚好会，就临时替补上了。”
　　林殊刚说完，系统突然叮叮地警报起来。
　　【小心暴露身份！小心暴露身份。】
　　！
　　对啊！
　　这个身体之前会那些东西吗？最重要的是……林莫易知道这些吗？
　　林殊夹菜的动作一顿，立刻看向林莫易。
　　而后者也停住了。
　　林殊的心脏顿时被悬了起来，屏气凝神地关注着林莫易的反应：“怎、怎么了？”
　　林莫易沉默几瞬。
　　“妈，这个酱都用了什么？还挺好吃的。”
　　林殊大大地松了口气，立刻笑着说：“麻酱呀，加点醋和腐乳汁，我这碗还加了辣椒油，你想不想要辣椒油？妈记得，你不爱吃辣的。”
　　其实是她今天去刘巧君那儿特意询问的林莫易的口味。
　　得知他不能吃辣，才买的鸳鸯锅。
　　林莫易：“谢谢妈。”
　　“对了，妈喜欢加香菜碎，你要不要？”
　　林莫易点头：“我自己来。”
　　林莫易从一旁的香菜碎碗里夹了一筷子香菜，放进自己的调料碗中，又将调料拌匀，最后抬起筷子，尝试了一下酱汁。
　　嗯，很好吃。
　　这顿饭林殊是照着两个人的饭量买的，两人都吃了个尽兴。
　　牛肉卷涮着香菜，带着红油锅里的汤汁一路夹到碗里，再沾满浓浓的麻酱，送入口中，一边斯哈呼着热气一边迅速嚼着，让两者连带着酱汁的香气在口中完全混合，吃得心满意足时再吞入腹中。
　　林殊吃完最后一口，满意地放下筷子，擦擦嘴，又伸了个懒腰。
　　“饱了吗？”林殊看向林莫易。
　　后者还在埋头苦吃。
　　“快饱了。”
　　林殊忍俊不禁，林莫易现在这个年龄段正是长个子最能吃的时候，不过……
　　林殊看了眼他的个头，似乎也不用再长高了。
　　林殊随口问：“你在你们班算不算高的？”
　　因为他们很多人都会上学校的课后辅导，每次放学林殊只能看到一小部分人。
　　林莫易点点头：“算，不过他们也都不矮。”
　　“那你会什么体育运动吗？”林殊继续问。
　　“会一点篮球，足球，但是都不擅长。”
　　林殊点点头：“没事儿就跟同学出去多玩会儿，别总闷在家里。”
　　她虽然没来几天，但是林莫易的生活习惯她已经看了个大概，每天就是学校——家两点一线的生活，乖巧得过分。
　　林殊觉得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还是挺喜欢玩儿的，有机会还是要多放松一下。
　　林莫易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看向林殊：“妈，我只想学习。”
　　林殊：……
　　系统：【……】
　　林殊抬头望向天花板。
　　当她没说。
　　看来是她多虑了。
　　林莫易见林殊无话可说的样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回答让人接无可接，想了一会儿，思索道：“等高考完之后再玩，主要是，他们喜欢的那些我都不感兴趣。”
　　林殊倒是来了兴趣：“我还没问，你想报什么专业？”
　　林莫易想也不想就斩钉截铁地说：“什么挣钱我就要报什么。”
　　林殊笑了：“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钱这个东西什么时候都能挣，而且挣得方式也五花八门。”
　　“只要长大，我们都会挣钱的。你现在需要提前探索一下，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才行。”
　　林殊上辈子就和林莫易抱着同样的想法，想着什么挣钱就学什么，于是学了金融相关行业，为了钱工作到猝死。
　　说后悔吗？林殊其实也不觉得后悔，因为当时对她来说，钱是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东西。
　　挣了那么多，她到死也没花出去过多少，不是因为她抠门，而是挣钱带来的快感要比她花钱时的感觉要爽得多。
　　她热衷于挣钱，沉浸在为自己不断堆积安全感的行为中，却甚至没有一天是在享受自己的成果的。
　　所以林殊希望林莫易能不单单看这一个方面。
　　毕竟她相信像林莫易这么聪明的孩子，无论学什么专业都不会吃亏，一定都会挣到钱。
　　林莫易听了林殊的话，微微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我还想不到我喜欢什么。”
　　林殊：“不着急，只要你保持住成绩，就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随便你探索。”
　　“那妈妈呢？你喜欢什么？”林莫易突然抬头看向她。
　　林殊一愣。
　　她吗？
　　她喜欢什么？
　　这可把林殊难住了。
　　瞧瞧她，昨天还教育别人的家长要以身作则，到了自己这儿却变样。
　　她说想让林莫易追寻自己喜欢的东西，那她喜欢的是什么呢？
　　林殊开始冥思苦想。
　　终于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梦想。
　　她没有什么崇高远大的志愿，很小的时候，她曾经像很多小女孩儿一样，想拥有一家自己的花店。
　　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只要能在门口摆上各式各样的花迎接客人，再在门口养一只乖巧的狗狗，帮着自己“招揽”客人。
　　她就坐在花店里面，等待着客人上门。
　　林殊一边回想着，一边跟林莫易说了自己这个小梦想。
　　“是不是有点儿傻？”林殊笑道。
　　要不是林莫易问，她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过这么一个愿望呢。
　　林莫易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林殊：“不傻。”
　　“妈妈的梦想让我觉得很温暖。”
　　林殊一愣。
　　“温暖？”
　　“对。刚才妈妈问我想选择什么专业时，我一直想着怎么样才能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最靠谱的专业。”
　　或者说，怎么样才是不会让母亲失望的答案。
　　但母亲说了她的的梦想，让林莫易突然意识到，母亲的爱就和她的梦想一样，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只要林莫易喜欢，就可以。
　　只要他喜欢。
　　林莫易突然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妈，如果我考上了其他地方的大学，你会跟我一起离开吗？”
　　林殊不假思索：“当然了！”
　　她不就是为了林莫易来的嘛。
　　所以她才不打算在食堂做很长时间，最多也就做到林莫易高中毕业，就可以跟着林莫易一起离开了。
　　林莫易眉眼一弯，很开心：“嗯！”
　　“傻孩子，除非你谈了恋爱、有了小家，在此之前妈妈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林莫易立刻说：“难道有了小家就不能和妈妈在一起了吗？”
　　林殊一吓：“这个、这个得看你爱人的想法，但是推己及人，我是不希望跟婆婆住在一起的。”
　　林莫易刚要说什么，林殊又紧忙补充道：“你也不要说接受把跟我住在一起当做找爱人的标准，这样不好。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这些会成为你的负担的。”
　　林莫易神色有些落寞，林殊把他想说的话怼了回去。
　　林殊见他这个表情，想了想，换了种方法说：“等你成家了，我也该享受自己的生活了，到时候还跟你们住一起我该多受拘束啊！”
　　林莫易这才开始接受：“好像是这样。”
　　“到时候……妈妈也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了。”
　　林殊微微一笑：“是啊。”
　　其实她也能理解林莫易的想法，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走出家庭是成长的第一步。
　　他们需要从一个家搬到另一个家里，开始经营属于自己的家庭，自然会减少和从前的家庭联络的行为。
　　这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被减少联络的家庭也不应该感到“被抛弃”带来的难过，因为这正代表了孩子的成长。
　　如果希望他过得幸福快乐，家长的爱就不应该变成对他的成长的阻碍。
　　有的孩子一生都无法跟家庭划清界限，家长也迟迟不肯放孩子离开，但是随着孩子的不断成长，他终究会对家长的一再约束和挽留感到困惑。
　　最终影响的会是两代人，甚至三代人。


第25章 被抛弃的母子25
　　他们需要冲破原本家庭的约束, 追寻更广大的天地，如果孩子没有意识到这点，那就需要家长告诉他。
　　而林殊就是这么做的。
　　她不希望林莫易对自己的依赖会影响到他以后的家庭。
　　所谓离开家庭, 也绝对不是彻底斩断联系, 再也不见了。
　　他们可以住得近一点，随时想见就能见到面, 这不就很好吗？
　　.
　　林殊第二天刚要上班, 突然听见隔壁有吵闹声，第六感告诉她情况不妙。
　　她第一时间跑出门, 只见隔壁刘巧君家的房门刚刚关上。
　　林殊走到墙根附近, 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我真的错了……”
　　“我找了你们很久，真的很久, 我好想青青……青青，来爸爸这儿，你不想爸爸吗？”
　　林殊顿时意识到这就是刘巧君那个前夫。
　　立刻开始朝公共电话亭狂奔, 到了之后马上拨通了冯秘书的电话。
　　冯秘书接到电话就开始安排，说十五分钟内就会赶到。
　　冯秘书是知道林殊家在哪儿的, 林殊也不用在胡同口等着引路，她赶快往家走, 到家的时候隔壁还是在吵嚷。
　　她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哭声。
　　林殊刚冷哼一声, 又突然顿住。
　　其中……似乎夹杂着刘巧君的哭声。
　　……刘巧君心软了？！
　　林殊吓了一跳。
　　可别啊！可千万别啊！
　　刘巧君当初可是答应得好好的，不会这么突然就食言的吧！
　　【啊，133号好心办坏事了。】
　　“……这句俗语不是这么用的。”林殊满头黑线。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不过我个人能力有限，只能帮她这一次。如果她真的不争气……”
　　那林殊也没办法了。
　　林殊屏气凝神听了好一会儿, 终于听到刘巧君的声音——
　　“你还知道认错？你还知道找过来？你知道这两年我们娘俩怎么过的吗……”
　　“巧君、巧君！都是我的错，我不好, 我都改，我以后都改……”
　　林殊的心凉了半截。
　　她靠着石头篱笆抬头望天，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远方的脚步声。
　　是冯秘书带人来了。
　　林殊从篱笆这头挥了挥手，冯秘书远远地看见了，也朝她挥挥手示意。
　　走到近前，冯秘书把外套一脱。
　　林殊：哦吼。
　　林殊眯了眯眼，这才发现冯秘书今天的内衬居然……是一个白背心？
　　好家伙，这冷秋穿背心？
　　不过没想到冯秘书身材不错，上次穿着西服看不出来，现在换了行头，紧绷的肌肉把背心撑起来了，身后跟着一队凶神恶煞的保镖，架势确实挺唬人的。
　　冯秘书带着人走到刘巧君家门前，握起拳头“哐哐”砸了两下门。
　　“刘巧君在不在家！”
　　里面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的哭诉声都戛然而止。
　　林殊听到里面的男人发出一声微弱的问话：
　　“谁、谁啊？”
　　冯浩皱起眉头粗着嗓子：“跟老子装什么犊子？欠钱不还想赖账？”
　　“再不开我可砸门了！”
　　里面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一条缝隙。
　　缝隙可不够，冯秘书带着人一股脑地冲了进去，还非常贴心地堵着门不让关上，便于林殊在这边听现场直播。
　　“呦，这是你男人？”
　　这话是冯浩对刘巧君说的。
　　林殊的心提着不放，害怕刘巧君会说出什么不要演了、让他们离开的话。
　　“……是，他是我前夫，但是我们就要复婚了！”
　　“老公，你快跟他们说说，让他们通融几日好不好？”
　　林殊一愣，猛地松了口气。
　　“巧君、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欠债了？”
　　“你怎么好意思问这样的话？”
　　刘巧君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说：“我当年跟你离婚可是净身出户的！”
　　“你一个人还好，米青转学过来之后，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打点上下、才让她成功入学？难不成这些钱是大风刮来的？”
　　“我不借贷、怎么活？”
　　“而且要不是你之前总借贷欠债，我怎么可能想到这个！”
　　男人的声音弱了几分：“我、我现在改好了，你怎么能步我的后尘……”
　　“我不管！”刘巧君扬声打断他的话。
　　“之前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一直欠债，我跟你还了十多年的债。”
　　“现在你难道不愿意陪我一起吃苦？”
　　“我……我……”
　　男人咬了咬牙，声音有些讨好地问冯秘书：“大哥，我能不能先问问，她欠了你们多少？”
　　“也不多，两百多万。”
　　“两百万！！刘巧君你干什么了！？”
　　“我？”刘巧君尖叫了一声。
　　“我干什么了？你那么多年欠了多少个两百万？我每天刺绣替你还债、绣得眼睛都要瞎了，我说什么了？而且这些钱都是为了米青能上好学校的必要费用，我又没像你一样去赌！”
　　男人“啊”了半天，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那个大哥……”
　　“哪个大哥！？会不会喊人？这里就老子一个大哥！”
　　林殊差点笑出声。
　　冯秘书还挺会装坏人的。
　　男人的声音明显更弱了：“不好意思啊大哥，能不能再、再通融几日。”
　　“不能！我已经通融你们多久了，现在正好，你这个当家的来了！”
　　男人连连摆手：“我不是什么当家的，我没工作，而且还没跟她复婚，离婚证都在我手里呢。”
　　冯秘书狞笑一声：“不会工作不要紧啊，你这心肝脾肺肾还值点钱吧？”
　　男人傻了，声音都颤抖起来：“这、这这……”
　　冯秘书冷哼一声：“最后给你一天时间，至少还回来一百万，不然……”
　　屋里再没有其他声音。
　　冯秘书带着人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现在肾的市场价挺不错啊……”
　　声音不大不小，屋里的人刚好能听到。
　　冯秘书走的时候朝林殊的方向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林殊整了整衣服准备上班，从刘巧君家门口经过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往里面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背对着门口，瘫坐在地上，刘巧君和米青站在他面前抹着眼泪，不知道说着什么。
　　刘巧君注意到了院门口的林殊，朝她看了一眼。
　　林殊为了不影响她的发挥，没有停留太久，只朝她摆了摆手就去上班了。
　　今早上耽误了这么久，林殊上班也快迟到了。
　　林殊紧赶慢赶地到了学校食堂，本以为会撞见陈跃红被骂一顿，却发现今天的食堂格外安静。
　　林殊走进洗菜间，发现洗菜间也一个人都没有，且格外整洁，但唯独中央胡乱地摆着三个不锈钢的小推车。
　　小推车收拾得挺干净的，但是摆在这儿却显得格外突兀，好像是被人忘在这儿了。
　　林殊都快要以为今天是不是放假了，但思绪间，远处又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林殊正纳闷着，突然听到陈跃红的声音：“领导，要不我们先去二楼看看吧，二楼是高二年级吃饭的地方，我们一贯秉持着……”
　　“这不是洗菜间吗？走都走到这儿了，就先看这个吧。”
　　林殊猛地看向小推车。
　　领导是今天来检查？
　　他们说洗菜间……不会要来这儿吧？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肯定了林殊这个猜想。
　　外面给领导带路的陈跃红急得额头都出汗了。
　　领导本来也是今天来检查的，但是约的是下午，结果他们一大早上就来检查了。
　　其实早上也没什么，万无一失没有任何问题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站在外面迎接领导。
　　结果刚才突然有个清洁工在她耳边说，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在食堂大扫除的时候，把几个小推车顺手推进洗菜间了。
　　可领导的流程是要先检查一楼，一楼没检查完之前所有员工都要站在食堂外，不能进去的。
　　陈跃红这才硬着头皮开口，希望领导先去二楼检查。
　　结果领导一口驳回、直奔着洗菜间，她也不好反驳。
　　洗菜间越来越近，陈跃红额上的汗也越来越密。
　　这可是本年度最重要的评级阶段。
　　如果在她管辖的地方出了纰漏，被学校责罚事小，闹不好她要丢了工作……
　　都怪那个该死的洗菜工，她要是丢了工作，他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领导都快撞到她的背，她突然回过神来，在洗菜间前站定。
　　领导看出了她的迟疑，微微皱眉：“怎么？洗菜间不方便参观？”
　　陈跃红连忙摇摇头，赔笑道：“怎么可能呢。”
　　“这……是我们一楼的洗菜间，平时员工们都会换上干净的工作服、戴上口罩、手套和帽子才会开始工作。”
　　对于洗菜间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陈跃红的手放在了洗菜间的门把手上。
　　……算了，死就死吧！
　　陈跃红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还不错嘛，我还以为你们食堂洗菜间环境多差呢，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领导走进洗菜间，看着摆放整齐的用具和整洁的环境，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跃红睁大了眼睛。
　　小推车呢？难不成那个清洁工记错了？
　　虽然吃惊，但她工作多年也不是没有经验的，她见领导对这个洗菜间很满意，立刻开始继续介绍：“感谢领导的鼓励。”
　　“其实我们的员工一直都努力保持着环境，只是作为小队长，我对他们的要求会更严格一点。”
　　“这些水槽水管什么的我们每周末都会进行一次消毒，确保安全少菌，洗菜的刷子我们也会定期更换……”
　　陈跃红介绍完了洗菜间，领导很满意：“做的很好，你们是本市食堂卫生搞得最好的一个。”
　　“孩子们的饮食安全就是要从这种小的方面做起，我很欣赏你们这种精益求精的做事态度。”
　　“谢谢小陈同志的配合，秦主任，我们去二楼看看。”
　　一楼属于陈跃红的讲解任务终于结束了，陈跃红长长松了口气。
　　看来她的这部分没有问题了。
　　不仅没有问题，还得到了领导的表扬。
　　陈跃红回过神来，看向秦主任。
　　秦主任在跟着领导上楼前看了她一眼，朝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跃红精神一抖擞，立刻目光坚定地回以微笑。
　　不过……
　　陈跃红扫了一眼洗菜间。
　　等食堂员工陆续进到一楼后，她锁定了那个战战兢兢的清洁工，朝他招了招手。
　　“你不是说把小推车忘在洗菜间了吗？”
　　对方本以为陈跃红要骂他，听到问话一愣：“对、对啊。”
　　陈跃红指向洗菜间：“里面根本没有。”
　　清洁工也一头雾水地走进洗菜间，指了指原来小推车放着的地方：“就这这里啊，我从这个门推进来的……”
　　说着，清洁工指了指另一个门，跟领导和陈跃红进的那个门正对着。
　　陈跃红跟清洁工一起走向对着的门，这个门是没有门锁的、推开之后可以自动关上。
　　两人刚走出门，就见墙边贴着墙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身边还有三个小推车。
　　陈跃红不由瞪圆了眼睛：“林殊？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殊今天迟到了，应该罚钱的，而且还很不巧地撞到了领导检查的日子。
　　陈跃红本来打算等林殊来了，自己要在秦主任面前好好告一告状。
　　但是现在……
　　林殊看到陈跃红和清洁工，松了口气：“领导呢？”
　　陈跃红神情复杂：“已经上楼了。”
　　“那就好。”林殊灿然一笑。
　　“……这三个小推车，是你推出来的？”
　　“对啊，我不小心迟到了，刚进洗菜间就听你们要往这边走。”
　　“我看这三个小车实在有点不美观，我就私自做主推出来了，没关系吧陈姐？”
　　“……”
　　何止是没关系，简直救了她的命。
　　但尽管如此，陈跃红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她看了一眼食堂后门：“你从后门进来的？”
　　林殊点点头。
　　从学校大门进来、直接就能进入食堂后门，而领导是从前门进来的，所有员工都在前门迎接领导。
　　于是林殊也很凑巧地避开了欢迎的场面。
　　“我看食堂没人，还以为今天放假呢。”
　　“不过还好听到了陈姐你和领导说话，要不然我也反应不过来。”
　　陈跃红抿了抿嘴，表情有点不大自然：“行了，可以开始工作了，这事儿等你下班了再说。”
　　她还想着要打林殊的小报告呢，没想到人家倒误打误撞帮了她。
　　林殊应了一声。
　　上班的时候姜芳问林殊早上怎么迟到了。
　　林殊说邻居遇到了点事情，她帮着解决了一下。
　　姜芳又问她陈跃红有没有因为她迟到而罚款。
　　林殊摇摇头，把自己推走小推车的事儿跟她说了。
　　姜芳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
　　“你这可帮了陈跃红大忙了。”
　　谁都知道这次的检查很重要，如果陈跃红管辖的地方出了问题，她这个队长肯定脱不了干系的。
　　但是没想到林殊帮了她一把。
　　林殊笑眯眯：“姜姐不生气啊？”
　　“瞧你说的，”姜芳小声说，“我是看不惯她，但毕竟这是我们整个学校的大事儿，我还能想看学校不好啊。”
　　林殊：“还是姜姐有大局观。”
　　姜芳笑道：“陈跃红之前还各种看你不顺眼呢，我看她以后还怎么挑你刺儿。”
　　林殊有点不相信：“陈跃红真会因为这个对我态度变好？”
　　“傻妹子，你刚来几天，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可知道。”
　　“你别看她趾高气扬的，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平时有讨人厌……但你要是真帮了她什么，她肯定记着。”
　　“之前有个清洁工随手帮她清理了她的工位，她还去找秦主任说给人家清洁工涨工资了呢！”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虽然有时候都很烦陈跃红，但也一直听从她的领导的原因。
　　陈跃红是有很多缺点，但她也有可取的地方。
　　等到中午下班的时候，陈跃红果然找到了林殊。
　　“你……下午有空儿吗？”陈跃红说这话的时候满脸不自在。
　　林殊忍着笑意，轻咳一声：“怎么了陈姐？”
　　“噢，也没什么事儿，我想着请你吃个饭。”
　　陈跃红的眼睛四处看，就是不看林殊。
　　林殊：“这个就不用了陈姐。”
　　陈跃红突然一顿，正要生气，又听林殊紧接着说：“我回家还得种地，今天要翻不少地呢，天也冷了，我还得给园子盖层薄膜。”
　　“原来有事儿啊，那你不早说。”陈跃红翻了个白眼。
　　“行，那以后再说吧……对了，你那个会计证，靠自己能考下来吗？”
　　林殊一吓，怎么？她自己考不下来，陈跃红还要帮她想点儿歪招？
　　“能的陈姐！主要是近几年没有考试，不然我早就去考了。”
　　陈跃红点点头：“行吧，那你下班吧。”
　　说完她也不等林殊跟她告别，转身就走。
　　“她就是这样的人，你习惯就好了。”姜芳也换好了衣服，走到林殊身边，笑着说道。
　　林殊看向姜芳：“姜姐，据说下周超市还有低价，咱们去不去？”
　　“去啊！肯定去！”姜芳煞有介事说道，“怎么样，经过上次跟我学习过，对下一次的抢购有没有信心？”
　　“有！必须有！”林殊十分认真地回应。
　　两人相视一笑。
　　周日学校放假，林殊也放假。
　　但她还是一大早就起床了。
　　她打着哈欠穿好衣服走出里屋，看着同样已经起床甚至比她还早的林莫易：“你怎么又起这么早，也不多睡会儿。”
　　林莫易奋笔疾书之余不忘回应林殊：“没事儿的妈，我的睡眠足够的。”
　　“而且今天不是要去秦主任家吗？我想提前复习一下高一的知识。”
　　年轻就是好啊，睡得少也精神。
　　“好，那妈不打扰你了。”
　　林殊开始轻手轻脚准备起早饭。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吃早饭。
　　平常林莫易的早饭都在学校吃，林殊在学校食堂做完工作也有工作餐。
　　林殊把一小锅粥放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桌子：“好啦，先吃饭吧。”
　　林莫易把书本收拾到一旁，拿了两副碗筷。
　　一打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铺面而来。
　　“是南瓜粥。”
　　炖得软烂的南瓜和米饭煮在一起，米香和南瓜的甜充分融合，不用加糖的甜度对两人来说都刚刚好。
　　林殊又摆出来一份炒蛋和一小碟拌菜——青椒拌虾皮。
　　林莫易看着碟子上的凉菜，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菜？我之前没吃过”
　　林殊笑眯眯：“很好吃的，你尝尝。”
　　这是林殊在自己那个世界高中时吃过的菜，这里似乎没有。
　　“好吃！就是有点辣。”
　　林殊笑：“是有点哈？还有一杯牛奶，给你准备解辣的，正在火炉上热着呢。”
　　说是解辣，其实这道拌菜也不是很辣，它的辣度刚好在不能吃辣的人也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林殊去炉子上取来热好的牛奶，将杯子搁到林莫易面前：“来。”
　　林莫易看看杯子，又看看林殊面前空空如也的位置：“妈妈不喝吗？”
　　“妈不爱喝。”
　　林殊顿了顿，担心他误会又连忙说：“我是真不爱喝。”
　　林殊是不会搞那套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留给孩子，宁愿坏了都不肯自己吃的自我感动。
　　“你放心，要是妈妈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肯定会跟你分着吃的。”
　　林莫易想了想，似乎也逐渐了解到林殊的为人，没有怀疑地点了点头。
　　他妈妈确实是这样的。
　　吃完了早餐他又主动洗碗筷，林殊出门整理菜地。
　　虽然目前身处比较北的区域，但是秋天不算特别冷，地里的菜都能正常发芽。
　　等再冷一冷，林殊就挑挑拣拣把健康的苗子移到泡沫箱里、搬进屋子。
　　上午八点多，秦主任来了。
　　秦主任没有直接敲门，而是站在院门口，反复看自己手里的地址。
　　他没走错吧？
　　最后看见搬着泡沫箱出门的林殊才确定这里真的是林家。
　　秦主任沉默了。
　　他知道她家穷，但不知道会……这么寒酸。
　　原来市里还有这种地方吗？
　　林殊也看见了秦主任，热情地跟对方打着招呼：“秦主任！”
　　秦主任打开院门走了过来：“在外面叫我老秦就行。”
　　林殊也不扭捏：“行，老秦。”
　　“是来接莫易的吧？您还亲自来一趟，真麻烦了。”
　　秦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麻烦的，周末我在家也是休息，来接一下小老师，就当做散步了。”
　　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出门的林莫易刚好听到“小老师”这个称呼，还有些不好意思。
　　“秦……叔叔。”
　　根据林殊改变的称呼，林莫易也聪明地想到了秦叔叔的叫法。
　　这一声叔叔秦主任听得十分顺心，又看见模样乖巧的林莫易，秦主任更觉放心。
　　“好孩子，你叫林莫易？”
　　“对，我叫林莫易。”
　　秦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又提前让林莫易有个心理准备：“我那个小子有点淘气，不过特别崇拜你。”
　　“哎，听说你挺能打的，如果他不听话的话你就随便管教，我不会拦你的。”
　　没想到一脸严肃的秦主任还会开玩笑。
　　林莫易笑着回应：“秦叔叔说笑了，像秦叔叔这样优秀的人，孩子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会尽我全力教他的。”
　　“哈哈哈，林殊，你儿子还挺会说话的。”在学校之外的秦主任比在学校时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也不知道是环境的原因还是林莫易说话的原因。
　　不过看得出来，他对林莫易挺满意的。
　　秦主任看向林殊：“让孩子在我那儿吃午饭吧。”
　　“不用了秦叔叔，我平时也没机会跟妈妈一起吃饭，我希望周末能多陪陪她。”
　　“啊，真是个好孩子。”秦主任由衷发出赞叹。
　　和他家的那崽子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家那个一到放假就要出去玩，要么就闷在自己的屋子里，跟他这个爹连话都不说几句，更别说陪他了。
　　“行，那我们就先走了。”
　　林殊朝林莫易笑着挥了挥手，“去吧。”
　　等送走了林莫易，林殊刚要进门，突然听到隔壁刘巧君家有碗碟摔碎的声音。
　　林殊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就听到了刘巧君的哭声。
　　“你要走！？”
　　紧接着便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我就是出去挣钱嘛，挣钱给你们还债，等过几年肯定回来。”
　　“不行！”
　　“明明是你主动找过来的，现在说走就要走，是什么道理！”
　　“我不用你还债，大不了咱们一起死，反正大家背上都有债，谁比谁高贵！死后坟头你也不比我高一截！”


第26章 被抛弃的母子26
　　“不可能！之前我们两个还一份债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现在我、我还要还你那份……”
　　男人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止住了话头。
　　“好啊！你原来是不想帮我还钱！昨天你是怎么说的？”
　　“你找我，合着就是为了让我替你还钱的是吧？”
　　“是又怎么样？你管不着我！反正我们都离婚了！”
　　男人声音一扬, 似乎找到了什么天大的底气。
　　“离婚了, 我凭什么帮你还钱？”
　　“我以为你还是之前那样的贤妻良母，我才过来找你的。你现在也欠了一屁股债, 我凭什么要帮你还？”
　　屋子里一片沉默。
　　米青的声音突然出现：“爸, 即使是帮我还，也不行吗？”
　　男人的声音软了一些：“宝贝女儿, 爸实在是没有能力, 爸自己还债都这么困难。你要是跟爸走，爸是肯定负担不起的……”
　　“那你就走吧。”米青打断了他的话, 似乎不想再听下去。
　　“但是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找我们，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我也当没有你这个爹。”
　　“这辈子还是下辈子, 我都用不着你管了。”
　　“青青，不能让他走！”刘巧君扬声说道, 声音带着哭腔。
　　“你这臭婆娘，女儿心疼我, 你倒是一点不把我当人看！”
　　“既然这样我对你也没有什么留恋了, 以后可别说咱俩有关系！”
　　男人倒打一耙之后慌忙拢好行李、转身就走，任凭刘巧君在屋里哭喊。
　　林殊见状，连忙扔下手里东西，快步跑到刘巧君院门口，堵住了要走的男人。
　　本来疾步快走的男人被挡住去路, 皱着眉头抬眼看向林殊：“你是干嘛的？”
　　林殊扬着下巴，一副不饶人的模样：“你女人欠我钱, 怎么，你这个当家的来了就想赖账？”
　　男人立刻摆着手撇清关系：“我和她们没关系！”
　　林殊冲着他的脸狠狠“呸”了一口：“放屁！昨天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你是刘巧君她前夫，还要旧情复燃呢，想赖账不成？”
　　“我告诉你，昨天那伙人可是让我盯着你们了，你敢跑，他们天涯海角地能抓到你！”
　　男人瞪圆了眼睛，一个女人也敢威胁他，要在从前他早就抬手了。
　　但是一听女人的话，他就想起来了昨天的那伙凶神恶煞的人。
　　还有穿白背心的男人临走前嘟囔的话——肾脏最值钱。
　　一想到这个，他这腿脚就不停打颤。
　　男人先是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屋里的刘巧君，又看向林殊。
　　“你……刘巧君欠你多少钱？”
　　男人咽了口唾沫。
　　林殊：“也不多，两万。”
　　“两万！？”
　　男人看着林殊不耐烦的眼神，咬了咬牙，摸向衣服内兜，掏啊掏，掏出来两个信封。
　　“这里有一万块钱，我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我在别的地方还有债，实在周转不开。妹子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帮哥个忙……”
　　男人表情谄媚地将信封递过来。
　　林殊：“一万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男人笑容一僵，又掏了一会儿，摸出几张钞票：“真的就只有这些了，不信你搜。”
　　林殊翻了个白眼，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钱。
　　他身上肯定不止这些了，别处应该还藏着点。
　　不过林殊不好逼太过，免得他翻脸。
　　林殊侧过身：“行，那你走吧。”
　　“我只能帮你瞒两天，后天他们还会再来的。”林殊悠悠说道。
　　男人步伐一顿，紧接着赔笑道：“那他们要是发现我不在……”
　　“我看你还算诚心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吧。”
　　“他们家势力在咱们这一带都是这个，”林殊竖起了大拇指，“所以你要是不想被抓到，就往南边去吧，越远越好。”
　　男人连连点头，对“好言提醒”的林殊感恩戴德。
　　林殊瞥了他一眼，男人又哈着腰点了两下头，紧接着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走了。
　　林殊大摇大摆地走进屋，确定男人真的离开后才关上了门。
　　米青扶起被男人推倒在地后一直趴在地上、沉浸着哭戏的刘巧君。
　　刘巧君被扶到椅子上，还在啜泣。
　　“妈，你不用哭了，他走了。”米青递给她卫生纸。
　　刘巧君一边擦眼泪，一边扯出个难看的笑：“哎，我这入戏太深，自己都要分不清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了。”
　　“怎么，巧君姐还真不舍得他离开？”林殊问。
　　“怎么会呢？”刘巧君轻轻叹了口气，“我是哭我的前半生……二十年，人能有几个二十年。”
　　“都过去了，以后你和米青还会有很多个二十年的。”
　　林殊笑呵呵地把一万多块塞到刘巧君怀里：“就从今天开始。”
　　刘巧君一愣：“妹子你这是……”
　　她看见了林殊堵住男人要钱，但是她没想到林殊会把钱给自己。
　　这是林殊凭本事要的。
　　“这本来就是你的钱。你给他还了那么多年的债，吃了那么多苦，这算什么？我只可惜我没有能力帮你要到更多。”林殊轻声道。
　　“妹子……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刘巧君眼含热泪，但这次的眼泪是真切的。
　　“你和米青好好生活就比我听到什么话都高兴。”
　　刘巧君说什么都要给林殊分一半，但林殊硬是没要。
　　之前她们照顾林莫易花了很多心思，林殊也算还上这份人情。
　　最后刘巧君说要请林殊和林莫易吃饭，林殊同意了。
　　“那等你和莫易什么时候有空叫我，我随时都可以。”
　　林殊应下。
　　中午的时候林莫易被秦主任送回来，从秦主任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小老师的教学成果十分满意。
　　秦主任当即把上午四个小时的补课费递给了林殊，这才开始夸林莫易：“林殊啊，你可真是有个好儿子。”
　　“莫易讲得太好了。”
　　林莫易刚开始讲课时，秦主任是坐在旁边的。
　　他虽然是食堂的主任，但偶尔也会去听下课堂，知道老师的水平。
　　他听林莫易讲了一小会儿，觉得林莫易比一些老师讲得还要好。
　　不过林莫易没让他旁听太久，因为林莫易发现秦一哲一直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话。
　　但秦主任在一旁，秦一哲就一直没敢说。
　　委婉地把秦主任请出书房之后，秦一哲才彻底放开，跟林莫易说起话来。
　　不过谁也没想到秦主任并没走远。
　　他很不讲究地听了一会儿墙根。
　　刚开始秦一哲总是问一些有的没的——比如林莫易是不是真的很能打？比如林莫易是怎么一个人把四个人打趴下的？
　　秦主任听到这个就来火，人家是来教学的，不是教你打架的。
　　但他还是等了一会儿，惊奇地发现林莫易虽然会回答秦一哲，但聊了两句之后，话题总能扯回到学习上。
　　林莫易：“能打，因为我会学习。”
　　秦一哲：“学习？这跟学习有什么关系？”
　　林莫易：“我能从别人打架的动作里学习如何躲闪和进攻。”
　　秦一哲不敢置信：“真的假的？为什么我不行？”
　　林莫易：“因为你不会学习，学习的方法都是融会贯通的，我一开始也是从书本上的学习开始的，书本上的方法掌握好，也能应用于实践。”
　　“比如这道题……”
　　听得门口的秦主任连连称叹。
　　讲课讲得好的老师他没少请，但像林莫易这种能把秦一哲感兴趣的和学习结合起来，并且能让秦一哲接受的，却只有林莫易这一个。
　　林莫易就这样，接秦一哲的话，然后再将话题扔回学习上。
　　一个上午过去，秦一哲竟然真的听他讲解了五页的习题。
　　秦主任觉得工资开少了，主动提出给林莫易加，但被后者婉拒了。
　　林莫易觉得他现在的水平对应这个工资刚刚好，再多的话他会心里不安。
　　秦主任又想起之前林殊让白家跟他们道歉的事情，不由感叹真是多优秀的母亲就能教出多优秀的儿子。
　　面对秦主任在林殊面前的夸奖，林莫易十分谦逊：“还是秦一哲肯用工，其实他一点也不笨。相反他很聪明，只是玩心重了一点。”
　　“稍加引导下，成绩一定会稳步提升的。”
　　林莫易没有承诺秦一哲的成绩一定会突飞猛进，但秦一哲现在的进步空间很大，稳步提升还是可以保证的。
　　送走了秦主任，两人进屋，林殊把六百块钱塞到林莫易的手里。
　　林莫易当即塞了回去。
　　林殊：“这是你自己挣得，你自己保管。”
　　林莫易态度坚决：“没有妈妈哪来的我，而且家里的开销又不只是妈妈一个人的，我也有义务。”
　　这是林莫易第一次态度如此果断，林殊也不好再拒绝。
　　现在林殊手里还有钱，等月末发完工资就更不用愁生活费了，这份钱她会给林莫易悄悄存起来，等以后一起给他。
　　林殊笑眯眯：“你今天挣钱了，想吃什么，点菜！”
　　.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两个月，很快到了放寒假的时候。
　　放寒假的前两天要进行期末考试。
　　期中考试的时候林莫易拿了全班第一，但期中考试不会公布全校排名。
　　林殊也就不知道林莫易是不是能进加强班。
　　期末考试的那天早上，林殊特意去了鸡蛋的窗口，给林莫易一根油条两个鸡蛋，作为考试前的好兆头。
　　考试的上午，林殊洗菜洗得心不在焉。
　　姜芳知道林殊在担心孩子考试的事儿，让她与一旁歇会儿，林殊摇摇头婉拒了。
　　孩子在好好考试，她这个当妈的工作也不能懈怠。
　　不过这次的考试可不仅林殊一个人紧张。
　　中午林殊正准备去二楼打饭，正好路上遇见了秦主任。
　　没想到秦主任也穿上了工作服，要不是对方叫住她，她差点没认出来。
　　“秦主任？您这是……”
　　秦主任叹了口气：“我也想借着打饭的时候，问问秦一哲考得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
　　林莫易帮秦一哲补习了这么久，上次期中考试就从班级倒数变成了中等水平。
　　期末正是最后检验效果的时候，秦主任肯定紧张。
　　“放心吧秦主任，一哲肯定没问题的。”
　　“但愿如此吧。”秦主任幽幽道，似乎并不抱太大期望。
　　中午林莫易找到林殊的窗口，本来准备好接受林殊的询问，但直到打饭离开，林殊什么也没问，只是鼓励他下午加油。
　　林殊刚才看过秦主任那么紧张，突然觉得不应该给林莫易太大的压力。
　　考完两天的期末考试之后，林莫易回到家，林殊准备了火锅，庆祝林莫易彻底放假。
　　“妈，如果这次考试我能回到之前的水平，下学期就能回原来的班级了。”吃饭的时候，林莫易突然开口说。
　　林殊看向他：“你很想回去？”
　　林莫易点点头：“班主任很好，班级的氛围我也很喜欢。”
　　之前林殊很少听林莫易说这种他“喜欢”之类的话。
　　看来她的教育还是有很大效果的。
　　现在不用她问，林莫易也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情绪。
　　“其实我一直都想回去，但是……”
　　但是一边兼职一边学习，成绩不可控地一直在下降，他也没有办法。
　　“我能好好学习，还要谢谢妈妈。”
　　林莫易看着林殊，认真说道。
　　林殊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林殊没有担起挣钱的责任，他就没有时间学习，也就没有机会回到原来的班级了。
　　林殊笑：“这都是妈妈应该做的。”
　　其实这都是身为母亲的职责，原身真的是错过了林莫易太多的成长。
　　还好万幸的是林莫易没有长歪。
　　.
　　第一个月工资下来，林殊去买了个手机，不是什么大牌子，胜在便宜好用又结实，应该能用很久。
　　有了这个手机，林殊的生活总算便利起来了。
　　成绩下来的当天，成绩单直接被发到家长群里。
　　林殊叫来林莫易，两人屏住呼吸先打开了班级成绩单的照片。
　　“全班第一！”林殊忍不住站起来欢呼。
　　“莫易，你太棒了！”
　　其实林殊早知道他会是第一，但也不影响亲眼看到成绩时的高兴和激动。
　　接下来是全校成绩单。
　　林殊打开文件，从一百名开始往前翻。
　　一页、两页……
　　直到翻到了第一页。
　　正数……第二名！
　　“第二名啊！莫易！”
　　林殊顿时站了起来，比自己得了第二名还高兴。
　　林莫易也笑盈盈的跟着站了起来，但脸色却有些愧疚。
　　“妈妈……我没能考第一。”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林殊扯了他一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第二呢，多好的成绩！”
　　“你这次肯定能回加强班了！”
　　林殊高兴地看着成绩单：“妈妈不求你一直保持第二，只要稳住现在的水平就可以了，差几名无所谓的。”
　　林莫易认真地点头：“我会稳住的。”
　　两人正商量着晚上吃什么，林殊的手机响了。
　　刚一接通，那边的兴高采烈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响起：“林殊啊，莫易在不在？”
　　是秦主任。
　　林殊笑道：“在！”
　　林殊把电话点开免提，林莫易叫了一声秦叔叔。
　　秦主任的声音听起来就透着开心：“莫易啊，真是多亏你了，秦一哲的期末成绩出来了，进了全校前两百啊！！”
　　秦主任说完就开始笑，他是真的很高兴。
　　他就这么一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的前程他简直煞费苦心，每天愁得眉头都打结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能让孩子成绩提高、以后上个像样的大学。
　　本来是班级倒数的成绩，现在经过林莫易两个月的教导，竟然能进全校前两百了，秦主任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好像提前经历了孩子高考一样。
　　“莫易啊，我给你转点钱，买点学习用品和营养品什么的。”
　　“不能拒绝！这是秦叔叔的一片心意，下学期还指望着你教一哲呢！”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秦一哲的声音：“好了爸……你别打扰人家了。”
　　虽然是不耐烦的催促，但两人都能听出来秦一哲的声音也很高兴。
　　谁成绩提高了会不高兴呢。
　　“莫易哥，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我周末要去骑马，你要一起来吗？”秦一哲抢过自家爹的手机说道。
　　秦主任在一边连连邀请：“对对对，莫易你也来吧，这个假期我打算让一哲好好玩一玩。”
　　这也是他跟孩子在考试之前的约定。
　　如果秦一哲这次考试成绩很好，秦主任就让他彻底放假，不给他设那么多的假期辅导班。
　　秦一哲不爱学习，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成绩能提高全在于林莫易的引导。
　　他能获得真正的假期要归功于林莫易，对林莫易的崇拜不由更深了。
　　秦主任也问过秦一哲，跟林莫易学习的时候感觉如何，秦一哲表示从前的老师一开口就叫他厌烦，无论她们说什么，左耳进右耳就出去了。
　　但是跟林莫易学就很神奇，虽然对学习不感兴趣，但不知道怎么就学进去了。
　　或许……这就是偶像的力量？
　　林殊朝林莫易点点头：“想去就去吧，你也该享受一下假期。”
　　林莫易确实没骑过马，也挺感兴趣的，于是应了下来。
　　成绩发下来，林殊和刘巧君高兴地张罗着两家一起出去下馆子，因为米青的成绩也提升了。
　　或许是因为心里彻底没有了父亲的阴影，米青看起来要比之前更开朗、更自在了。
　　席间米青听说秦一哲考进了全校前两百，十分惊奇，反复确认这件事是真的之后，米青陷入了沉思。
　　林殊看向她：“怎么了青青？”
　　“没什么的林姨，”米青顿了顿，“我只是想……之前我是不是对他有刻板印象。”
　　因为对方看起来比较调皮捣蛋，她就觉得对方人品也很差，学习更差。
　　没想到现在竟然进了全校前两百，再过些日子，岂不是就能超过她了？
　　林莫易笑：“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你也要努力。”
　　米青认真地点头。
　　虽然承认自己之前有一些刻板印象，但是米青还是无法改变讨厌秦一哲这个事实。
　　如果被自己讨厌的人比了过去，那也太痛苦了。
　　米青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努力学习才行！
　　吃过饭，两个孩子走在前面，林殊和刘巧君放慢脚步走在后面。
　　两人聊着聊着，林殊问道：“那谁还联系过你吗？”
　　刘巧君摇摇头：“没有再联系过了。”
　　刘巧君舒心一笑：“多亏了你，我自从跟他结婚之后，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这两个多月，是她难得能喘息的两个月。
　　她能挺起背抬起头走路，能带着米青一起出门，不用担心被债主或前夫找上门，也不用担心孩子会被夺走。
　　这么多年了，她都快忘记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了。
　　如果没有林殊，她恐怕还在带着女儿小心翼翼地苟活。
　　林殊笑道：“还是巧君姐你自己意志坚定，是你救了自己。”
　　刘巧君拉着林殊的手，拍了拍，轻轻叹了口气。
　　假期学校放假，学校食堂自然也没有工作要做。
　　林殊便又闲了下来。
　　她本来打算去饭店找个钟点工的工作，虽然挣得少一点但起码也是进项，但她在去之前，接到了冯秘书的电话。
　　冯秘书问林殊最近是不是闲着的，林殊称是。
　　冯秘书又问林殊是不是会一些会计的工作。
　　林殊一愣：“是那里知道的。”
　　“应该是秦主任告诉张主任的，张主任和白总吃饭的时候提了一下这件事。”
　　林殊：“原来是这样，我确实会一点，但是没有我还没拿到证明。”
　　“这个倒是无所谓，我们公司现在正好缺一个兼职的空缺。”
　　“不过空缺这个时间不长，只有一个月，工资也不是很高，活也比较繁琐复杂，你能来吗？”
　　冯秘书几乎把这份兼职所有的弊端都列举出来了。
　　似乎在证明——这个空缺不是施舍给林殊的，是真的找不到人。
　　待遇一般、时间又短、工作又多。
　　但对于现在没有证书在手的林殊来说，这可要比去饭店刷盘子合适多了。
　　林殊高兴之余不忘确认：“我没有证书真的可以？”
　　冯秘书：“我们要签合同，不会骗你的。”
　　听了这话林殊立刻应下。
　　这天又刚好是林莫易跟秦一哲一起出门玩的日子，林莫易回来的时候林殊跟他说了这件事，林莫易也很高兴。
　　林殊说完自己的事儿，又问他玩得怎么样。
　　林莫易却陷入了沉默。


第27章 被抛弃的母子27
　　林殊也不着急。
　　林莫易思考了很久才开口：“妈妈, 我觉得……我的眼界很小。”
　　林殊一愣：“怎么突然这么说？”
　　林莫易低头：“我从来不知道马场有那么大，不知道马还可以骑出马场，也不知道坐在高处的视野……会那么好。”
　　林莫易眼里闪着复杂的光, 似是向往似是迷茫。
　　林殊沉默。
　　她能理解林莫易的感受。
　　她在上大学之前, 也和林莫易一样“眼界小”。
　　她和林莫易一样是传说中的“小镇做题家”，眼里只有学习, 两耳不闻窗外事, 认准了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等她考上了十分好的大学，认识到了很多家庭情况非常好的朋友之后, 她被带着见识了很多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和物。
　　原来生活可以这样多彩,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她不曾接触、不曾见识过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她，和现在的林莫易一样, 感到迷茫。
　　好像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才看见别人的起跑线。
　　更别说只是起跑线，就够让她眼花缭乱。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这代表着, 她的努力奏效了。
　　“莫易，”林殊走到他身边, 揽着他的肩膀坐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
　　“你现在肯定会怀疑自己努力的意义和目的, 怀疑一切是否有必要, 怀疑自己能不能真的完成梦想。”
　　“毕竟……我们的梦想在他们眼中，可能只是动动手指就能成功的。”
　　林莫易轻轻转头望向林殊。
　　在母亲温柔的注视下，林莫易眼神不在躲避，缓缓点头。
　　是的，他动摇了。
　　林殊笑：“我们努力了很久, 才触碰到门槛，听上去有些滑稽。”
　　“但我们正是通过这样的努力, 才为我们自己筑出台阶、让我们能看到高墙的另一面。”
　　而后才能踏着台阶，一步一步翻越高墙，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体验无数种色彩。
　　“出身很重要，但我们无法选择。”
　　“我们唯一能做主的、也最应该重视的，是人生的体验。”
　　“比如如果我们在几个月前接受了白笃行的赔偿，你当天就可以开阔视野。”
　　“但你觉得，那是你想要的吗？”
　　林殊问这话的时候，心里也在回答着自己。
　　她上辈子拼命挣钱，从不敢停下来歇一歇。
　　因为一旦停下来，她只会感到空虚。
　　那是一种灵魂独立于世上、大到能吞噬一切的孤独。
　　当金钱积攒到一定程度，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唾手可得。
　　她可以拿着那些钱去做很多事，她却没有做。
　　因为当她到了可以做任何事的时候，却没有了做任何事的兴趣。
　　垂死之际，她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少。
　　她从一个生活的创造者，变成了一个复刻品。
　　当她消耗自己的生命快速地换来了那些东西之后，她感到空虚和孤独。
　　似乎在这个路程中，她燃烧了很多东西作为燃料。
　　只顾着赶路，那些路上的风景被她一一忽略。
　　这条路是如此漫长，她既走不到尽头，也无法停歇，直到死亡横刀砍断她的路，她才抬起头看清一切。
　　所以林殊希望林莫易能早些认清这个事实。
　　“我们正在努力的这个过程，本身也是一种很美妙的体验。当我们通过努力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是另一种美妙。”
　　他们确实要很努力、才能拥有别人从出生就拥有的一切。
　　他们要非常努力地踮脚才能看见别人一出生就能看见的风景。
　　但是不要急、不要慌张，在前进的过程中，最让人期待和向往的永远不是终点。
　　“真正要聚精会神去看去了解、去用心体会的，是路上的风景，是努力的过程，是……
　　在努力的路上，一直陪伴在你身旁的人。”
　　林殊捏了捏林莫易的肩膀，“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希望林莫易不要重蹈她的覆辙。
　　林莫易望着母亲。
　　母亲的眼神里有很多东西，他从没见过的东西。
　　几个月前还躺在床上的母亲，眼神总是黯淡无光的，好像没有自己的灵魂，只剩一具躯壳。
　　那个时候林莫易想，她永远是这样了。
　　除了血缘关系，他们其实跟陌生人差不多。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的身上多了很多他从来不曾察觉过的气息？
　　他能感受到母亲一定经历过很多事，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沉淀、又小心翼翼地总结成句打包给林莫易。
　　上学时班主任曾说：“不要跟你们的父母顶嘴，他们是过来人，不会骗你的。”
　　林莫易总是无法理解。
　　因为他的父母从来没给过他过来人的经验。
　　直到现在。
　　原来有人开解，是这种感觉。
　　林莫易以为自己会一直一个人的。
　　从前的他看不清前路，他以为自己永远会磕磕绊绊碰的、满身伤痕地试探下去。
　　但是妈妈柔和地将她曾经撞到过的尖角包裹了起来，以便让林莫易走得更轻松。
　　这份心意，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倘若对于其他青春期的孩子来说，或许会对来自母亲的建议充满抗拒和敌意，认为母亲插手了自己的生活。
　　但是对于林莫易来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这么用心地对待过自己，林莫易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而且母亲是这样的温柔而平和，她安静地看着你，用最能让你接受的语气轻轻讲述自己的想法。
　　林莫易只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妈妈，谢谢你。”
　　林莫易张开手臂，林殊轻轻一笑，同样张开怀抱揽过林莫易，拍了拍他的后背。
　　时间过得很快，林殊觉得有家人陪伴的时间过得更快，假期就这么一眨眼过去了。
　　林殊当然也在白笃行的公司拿到了一个月的工钱。
　　干完这一个月，林殊更加确定他们是真的找不到人。
　　因为工作实在是太多了。
　　林殊觉得简直回到了上辈子的强度。
　　冯秘书大概觉得不好意思，也没想到林殊真的能坚持下来还不掉链子，便给林殊申请了一笔奖金。
　　林殊拿这笔钱准备了年货，又跟姜芳去家具市场给林莫易买了一张性价比很高的单人床，褥子被子也都重新买了一套。
　　林莫易很高兴，他从小到大还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
　　林殊看他高兴，自己高兴又心酸。
　　谁能想到林莫易连像样的床都没睡过呢。
　　想到冬天太冷，林殊还了解到林莫易之前还生过冻疮，于是便找人在外屋安装了一排暖气，连着里屋的炉子。
　　这样既能在里屋直接烤火，外屋也能暖和起来，林莫易在外屋学习也不用裹着棉袄、时不时停下来搓搓手了。
　　生活质量上来了，两人每天的心情都跟着变好了。
　　林莫易假期和秦一哲一起出门玩，不出门的时候就在家安心学习。
　　两人每天换着做菜，林殊还跟隔壁的刘巧君学了好几样新菜。
　　天气渐凉，院里的菜也被搬到屋里了。
　　外屋放几箱、里屋放几箱，偶尔闲暇时浇浇水松松土，能长一冬。
　　小屋虽破，但两人乐在其中。
　　赶在年前，林殊犹豫着要不要修缮一下房顶，她担心下雪的时候积雪太多会压坏现在本就不健全的塑料布屋顶。
　　但是她又打算等林莫易高考之后两人一起搬走，能住在这儿的时间也就一年多，担心划不来。
　　他们现在手里虽然有点钱，但也不是能随意挥霍的程度。
　　晚上她问了林莫易的意见，在听说上个夏天屋顶曾经塌过一小块之后，林殊立刻做出决定。
　　修！
　　拿命开玩笑可不行。
　　于是林殊找人重新把屋顶铺了一边，摇摇欲坠的小破屋终于拥有了新发型，乌黑的瓦片带给了整个房子新气息。
　　施工完成之前，师傅看他们家实在太破，又提出打折给外墙刮一下腻子。
　　林殊听完价格觉得可以接受，便让师傅开始了。
　　最后看着焕然一新的小房子，林殊觉得这笔钱没白花。
　　过年的前几天，林殊问林莫易想不想放烟花。
　　林莫易笑道：“我不怎么想，妈妈想放吗？”
　　林殊摸了摸鼻子。
　　她之前孤儿院里的同伴们就很喜欢在过年的时候放炮，每个人都争抢着要去捏着火柴点炮仗。
　　不过她也和林莫易一样不太感兴趣。
　　既然林莫易也不喜欢，正好能省一笔钱下来。
　　于是林殊只买了几串小彩灯，挂在院子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透过窗户刚好能看见外面一闪一闪的彩灯。
　　过年当天，林殊早早地起床和面、准备馅料。
　　她本来想在林莫易睡醒的时候就能端出来一碗饺子，结果她还是低估了林莫易的早起生物钟。
　　林莫易起床的时候，林殊才刚刚准备好馅料。
　　“好香。”林莫易推开里屋门往里看了一眼。
　　林殊笑眯眯：“酸菜猪肉还有牛肉馅儿的。”
　　“等我洗个手就来。”林莫易立刻说道。
　　平时哪怕一点儿活计林莫易都不会让妈妈一个人做，这种过年必备的活动就更不用说了。
　　林莫易洗过手之后开始跟林殊一起包饺子。
　　“我擀皮你包吧。”
　　林殊本来以为没什么问题。
　　结果一扭头，看见林莫易一脸认真地捏出了一个四不像。
　　他把边缘捏在了一起，还漏了好几个大洞。
　　捏好之后，林莫易郑重其事地把它放了下来，又认真地看向林殊：“妈，怎么样？”
　　林殊看看那个东西，又看了看林莫易。
　　虽然她很想夸奖，但是她无法欺骗自己。
　　见林殊满脸复杂，林莫易终于意识到自己出现了重大失误。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之前过年……我都直接买的速冻饺子吃。”
　　不光是他一个人的时候。
　　就连之前父母没离婚的时候，过年也没人会亲手包饺子给他。
　　林殊也猜到了，心里暗暗叹口气：“没事儿。”
　　“妈教你怎么包。”
　　林殊拿起一张饺子皮，林莫易也紧跟着拿起一张。
　　林殊把饺子皮摊开在左手心里，用勺子挖了一点馅料放在饺子皮中间，先捏合两边的中部，然后从中间向两边开始，提拉两边的皮再次捏合在中间。
　　如此反复，就成了一个圆鼓鼓的小饺子。
　　林殊觉得这是最简单的做法，她学过很多种包法，只有这个是一看就会的。
　　信心满满的她转头看向林莫易手里，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团比刚才还狰狞的物体。
　　林莫易不服输：“我再练练。”
　　林殊看着他连包了五个还是一样的丑，不由制止住了他的行为。
　　“还是你来擀皮吧，包饺子就交给我好了。”
　　有话道，上帝为你开了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
　　现在林殊终于知道林莫易被关上的是哪扇窗了。
　　林莫易转战擀饺子皮，还好这项工作他完全可以胜任，很快就把面皮全擀好了。
　　不信邪的他再次开始尝试包饺子。
　　最后是他自己主动放弃了。
　　上锅的时候，林殊拿出来了一个蒸屉。
　　林莫易疑惑，昨天两人商量的时候是打算都做成煮饺的。
　　结果林殊把林莫易包的那几个东西放在了蒸屉上，又一脸为难地朝林莫易解释道：“这个东西……煮的话会散开。”
　　林莫易脸一红：“这样啊……”
　　等饺子煮好之后，林殊把两种不同馅料的饺子各盛出来了几个，带着林莫易端着碗到了隔壁。
　　刘巧君打开门，她身边站着的米青跳了出来：“林姨新年好！”
　　林殊笑着应了一声，拿出准备好的红包递给米青：“给。”
　　米青大大方方接过来。
　　林莫易也跟刘巧君拜了年，刘巧君同样拿出了红包。
　　“我家煮的是羊肉馅和三鲜馅的，刚下锅。”
　　“这几天我一直在赶绣品，没腾出来时间，要不是米青早上提醒我，我都快忘了还要包饺子呢。”
　　屋里的桌子上还是一片狼藉，没来得及收拾。
　　“巧君姐要是忙，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就好了，我们把你俩的份儿带出来，何必再麻烦。”
　　“不一样的，”刘巧君笑眯眯道，“一年就这一回，可得吃上自己包的饺子才好呢。”
　　“说的也是。”
　　林殊和林莫易把饺子碗放在桌子上，等刘巧君他们煮的饺子好了之后又端着碗回去了。
　　家里没有电视机，林殊打开手机搜索了往年的小品节目，和林莫易一边看一边吃。
　　两人一个是刚来这个世界不就、另一个是从来没有正经看过春晚。
　　两人有滋有味地恶补着往年的节目，时不时开怀大笑，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充斥着幸福的气息。
　　过完年没多久，林莫易又快开学了。
　　林殊也准备回到学校食堂工作。
　　但在回去之前，林殊突然收到一封邮件。
　　那是一份工作证明，来自白笃行的公司。
　　她没搞懂什么意思，好在她这边刚签收，冯秘书就打来了电话。
　　“这个是白总的意思，如果你想找类似的工作，就算没有证书，也可以拿出这个作为工作经验。”
　　“我们的工作证明在本省还是有点说服力的。”
　　林殊恍然大悟。
　　这就像高校毕业生第一个工作总是挤破脑袋要去大企业一样。
　　哪怕累一点、工资不高，但只要在这个公司待上几年，想跳槽去哪个公司都轻而易举。
　　林殊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没往这方面想过。
　　这个东西可能对于别人来说没什么用，但对于林殊来说用处可太大了。
　　“替我谢谢白总了。”
　　她虽然在白笃行的公司干了一个月，但从入职到离职一直是冯秘书负责交接，从头到尾没见到白笃行。
　　不过冯秘书的做法，少不了是白笃行授意的。
　　白笃行算是干了件好事。
　　“是这样的林女士……我们白总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您。”
　　林殊眉毛一挑。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林殊：“什么事？”
　　冯秘书：“是这样，听说您儿子在给秦主任的儿子补课是吗？”
　　林殊：“……这是张主任跟你们说的？”
　　冯秘书：“这个您就别问了，学校里的同事就那么几个人，难免会知道的嘛。”
　　“行，那你提这个的意思是？”
　　“据说秦主任的儿子上个学期学习成绩突飞猛进，还进了全校前两百，白总听完之后有点心动……”
　　林殊乐了：“这件事还要麻烦你转告白总，林莫易是会教，秦一哲成绩提高了也没错。”
　　“但前提是秦一哲对林莫易很是崇拜。”
　　“在这种情况下，林莫易才能帮助他。”
　　对面沉默了一瞬。
　　“……我知道了，我会跟白总说的。”
　　冯秘书没再说什么，甚至没让林殊找林莫易沟通一下。
　　因为他也觉得不可能的。
　　可怜他家白总，看着儿子成绩飞速下滑却没有办法。
　　冯秘书正要挂电话，林殊突然问：“白总跟白旭霆还是老样子吗？”
　　冯秘书一愣，随即意识到林殊在说什么，无奈一笑：“上次跟林女士您吃过饭之后就好多了。但毕竟两人都相处多少年了，一时间是变不过来的。”
　　“不过白总现在已经不会对白旭霆动手了，旭霆也乖巧很多。只是……白旭霆的成绩始终是白总的一块心病。”
　　其实白旭霆现在的成绩也没差得特别离谱，甚至上学期末还有点上升的趋势。
　　但白笃行太急了，他也想让自家孩子跟别人一样，成绩突飞猛进。
　　“这件事儿是急不得的，秦一哲能成绩提升得这么快是因为碰巧找到了正确的方法。”
　　“现在白旭霆自己学习，能努力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别让你们白总把孩子逼得太紧，以免适得其反。”
　　冯秘书思索了一会儿：“好，多谢林女士，您这些话我会转达给白总的。”
　　他不得不承认，林女士在育儿方面的经验确实十分有用，最重要的是林女士的话对白总很有影响力。
　　开学之后，林殊回到食堂上班。
　　刚过几天陈跃红就找到她，带着她直接去了秦主任办公室。
　　秦主任直截了当地问：“白笃行是不是给你工作证明了？”
　　林殊：……
　　她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一个情报网啊，怎么不用她说大家都知道她家的事儿？
　　林殊点头应下：“对，是上个月发下来的。”
　　陈跃红笑了一声。
　　见林殊看向她，陈跃红挑眉道：“我替你高兴呢。”
　　林殊一头雾水。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秦主任轻咳一声：“我们就不卖关子了。你记得之前我说咱们食堂的会计请假了吧？”
　　“当时他是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了，但是前几天他母亲病情又复发了，他就打算彻底辞了这个工作回家好好照顾母亲。”
　　“所以这个位置就空下来了。”
　　“你上学期干过这个工作，应该知道平时的工作量并不多，只是偶尔遇上检查的时候会忙起来。”
　　“怎么样？你愿意做这份工作吗？”
　　林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重复问道：“我只有工作证明的话也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陈跃红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她，“我们要是连这点事儿都不确定，会直接叫你过来吗？”
　　秦主任补充道：“这份工作日常工作量虽然不大，但需要你一整天都待在岗位上。和我与陈跃红一样，孩子们放学的时间点才下班，你能接受吗？”
　　“能，当然能！”
　　半天的工作变成了整天，工资也是翻了两倍不止啊！更不用说两者的工作内容差那么多，工作量也大不相同。
　　傻子才不同意呢。
　　见林殊同意，秦主任也露出笑脸：“那你就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林殊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没回过神。
　　直到很久没有出现的系统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上线：【恭喜133号成功找到工作。】
　　林殊被这久违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距离上次系统出现都过去几个月了，久到林殊以为它出故障彻底消失了。
　　【本系统当然是去升级了！】
　　“……”
　　这个欠揍的语气没变，还是它没错。
　　“为什么升级？升级哪里了？”
　　【用能量升级的！你完成任务进度，我是能收获能量的。】
　　【之前你不是总说本系统废物吗？我所以我第一时间申请了升级！】
　　林殊搓搓手：“所以你有没有用能量给我换点货币？”
　　【……这个不行，我们的能量只能用在自己身上。】
　　林殊幽幽道：“所以我在给你打白工？”


第28章 被抛弃的母子28
　　系统：【……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虽然这几个月本系统一直在升级, 但也一直有在默默关注你和任务目标的生活。你这段时间不是挺高兴的嘛！】
　　林殊：“……”
　　见133号实习生还冷着脸，系统的语气弱了几分：【要不这样，等下次能量攒够了, 我去申请身体素质改造功能的长期使用权？】
　　林殊：“所以你到底升级了个什么？”
　　系统声音又低了点：【你没觉得我变得更智能了吗？】
　　……算了！
　　她早就不指望这个系统了。
　　一开始她还想从系统身上捞点好处, 现在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铁公鸡是真的拔不下来毛！
　　林殊深吸一口气：“智能的体现？”
　　系统的声音顿时骄傲起来：【我可以辅助你工作了！】
　　【不信你下次工作的时候交给我，我可以直接计算出结果！】
　　林殊：……
　　【怎么？你一点儿也不心动吗？】
　　林殊抬头叹了一声：“我的工作就是计算啊。”
　　这个时代电子办公还没有特别普及, 每天面对着纸张写写算算就是工作的痕迹。
　　如果没有这些, 就算她能直接算出结果，也没有可信度。
　　【……】
　　系统也沉默了, 显然, 以它的内存并没想到这一方面。
　　它所接触的世界科技已经发展得很高了，一开始接触林殊的那个世界的科技也发展到了一定程度。
　　所以它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会给133号实习生带来极大的便利。
　　没想到……
　　“所以啊, 你的这项升级技能对我来说还不如在我每天下班回家之后来一套按摩更实用。”
　　刚才还兴冲冲的系统委顿下来。
　　林殊关闭了通话键，回到洗菜间的岗位上。
　　不等姜芳问她这次陈跃红找她什么事，林殊就把自己获得新工作的事情跟姜芳说了。
　　姜芳先是一愣, 很快也为林殊高兴起来：“这可太好了！”
　　姜芳不是那种看到朋友过得好、自己会不舒服的人。
　　林殊得到了好工作，不用再像她这样每日靠劳力挣钱, 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儿，她只会替朋友开心。
　　林殊见姜芳没有异样神色, 也悄悄松了口气。
　　姜芳算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带领着她很快融入了生活，教给她各种生活本领，林殊还是很感激对方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两人的友谊能长存下去。
　　但这并不是林殊单方面想就能达成的。
　　如果朋友两方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他们可能会一直交好下去。
　　哪怕有一方因为一些事情而有所下滑, 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受到影响。
　　但是一旦一方的生活突然好起来、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这段感情就会遭到考验。
　　林殊就曾遇到过。
　　她曾拥有一个在孤儿院时期就认识的朋友。
　　她们一起上了小学、中学和高中, 一直很要好。
　　对于性格有些孤僻的林殊来说，那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后来林殊考上了大学。
　　而朋友失利落榜。
　　林殊支持她再战，甚至帮朋友负担复读的学费，在那段日子更是一直鼓励对方。
　　林殊以为等朋友也考上大学，她们还可以一起迎接未来。
　　直到对方上了大学，将林殊曾拿给她的钱全都还了过来，并扬言不再需要林殊的施舍。
　　从那以后，林殊就彻底对朋友失去了期待。
　　后来一直到毕业、工作，她始终没走出这个阴霾。
　　如果不是死后绑定了系统、又来到这个世界，林殊恐怕永远不会交到朋友。
　　“姜姐，我请你吃饭！”林殊笑眯眯说道。
　　姜芳不再像之前一样拒绝，而是一口应下：“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我想吃校门口新开的烤肉想很久了。”
　　之前她拒绝林殊，是因为林殊家里太穷了。
　　但现在林殊有了更好的工作，她当然要和林殊好好庆祝一下。
　　中午下班之后，两人直奔烤肉店，姜芳还破天荒地要了几瓶啤酒。
　　林殊不会喝酒也不喜欢喝酒，便要了一壶果茶。
　　一人喝酒一人喝茶，几杯下来，姜芳的脸已经红了。
　　她醉醺醺地举起杯子，看向林殊：“妹子，从跟你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就觉得，跟你有眼缘。”
　　“我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
　　林殊只以为姜芳开玩笑，笑着应了两声。
　　姜芳却态度骤然严肃起来：“我真的觉得你很不一样。”
　　林殊一愣：“哪里不一样？”
　　“哪里……”姜芳似乎被难住了，举着酒杯摇头晃脑地思考着，“从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你跟陈跃红一样有股书生气，但不像她。”
　　“你一点儿也不傲慢，我感觉你和我们不一样，但是你又能很快融入进来。”
　　“就像是……一团橡皮泥。”
　　林殊有些好笑：“橡皮泥？”
　　这是什么形容？
　　“对，哪里都能融入进去，但不是被任意揉搓的橡皮泥，我说的像，是指你跟它一样，有种……韧性。”
　　“妹子啊，我当时听完你的家庭情况都想哭了，连我这从小过了不少苦日子的人都觉得你可怜。”
　　“要是我处在你的那个环境，我都不一定能撑下来的。”
　　但是林殊似乎一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对！你就像你家那个房子，”姜芳笑了。
　　看起来摇摇欲坠，竟然奇迹一样地活了下来。
　　姜芳甚至劝说过林殊赶紧搬出去，没想到前几天去她家看到那个房子焕然一新的模样，属实惊讶了。
　　所以要让她用什么来比喻林殊，恐怕用林殊家的房子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两人吃过饭就各回各家了，等林某以回来，林殊跟他说了自己的新工作，林莫易很是高兴。
　　“妈妈以后就不用做那些脏活累活了是吗？”
　　“对呀。”林殊笑眯眯回应，“以后妈还能跟你一起放学。”
　　也省得她来回跑了。
　　高二下学期也很快过去，林殊的工作、林莫易的学习进度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林莫易更是拿到了全校第一的优异成绩。
　　而秦一哲在跟林莫易长期地学习过程中，一直在进度。
　　米青暗自与秦一哲竞争，成绩也是突飞猛进。
　　时间一转眼过去了一年。
　　林莫易迎来了高考。
　　一百天倒计时日，学校请了全高三的家长到学校，开了动员大会。
　　不仅是动员学生，更是动员家长，学校鼓励家长在一百天内克服一切困难支持孩子高考。
　　当倒计时钟声被敲响之时，林殊才一瞬间恍然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林殊在工作之余，更加关注林莫易的日常生活。
　　一些小事林殊不再让林莫易做，他希望林莫易把更多时间用来放松或者学习。
　　林莫易也懂事，对他自己开始了魔鬼训练一般地复习。
　　事情本来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突然在高考前一个月的一个夜晚，林殊被外屋的声音吵醒。
　　林殊一开始以为是幻觉，但她很快听到了微弱的呼唤声。
　　当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妈妈”时，声音中透着隐忍着疼痛。
　　【是任务目标！任务目标正在遭受痛苦！】
　　听到系统的尖锐提示音，林殊整个人几乎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披上衣服就冲到了外屋。
　　之间林莫易在床上缩成了一团，抱着膝盖，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满眼泪光地看向林殊。
　　林殊扑到他床前，伸手拨开他额头上粘连在一起的发丝，声音都带着颤抖：“莫易……妈妈来了，你怎么了？”
　　林莫易低下头。
　　林殊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他正死死地捂着膝盖，手指关节疼痛到泛红。
　　“是膝盖疼吗？是吗？”
　　林莫易虚弱地点点头。
　　林殊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了救护车，几次甚至拿不稳手机差点掉到了地上。
　　她颤颤巍巍地说出自己的地址后，挂断电话后立刻握住林莫易死死扒着关节的手。
　　“救护车马上就到了，马上。”
　　林莫易眨了一下眼睛，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下来。
　　林殊恨不得自己替他承受这份痛苦。
　　林莫易是个多坚强的孩子啊，但凡他能忍得住，绝对不会哭泣让林殊担心。
　　林殊一边握住林莫易的手，一边拿过旁边的毛巾，轻轻擦拭他额上的汗珠。
　　“没事、没事，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虽然她嘴上这么安慰着，声音却不自觉地哽咽起来。
　　林莫易轻轻闭上了眼，似乎用尽最后的力气开口：“妈，别担心。”
　　林殊努力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还好，很快救护车赶到了，他们抬着担架，将林莫易挪了上去。
　　林殊一路握着林莫易的手，跟着上了救护车、到了医院。
　　此时的林莫易已经疼到几乎昏迷。
　　林殊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室的门被关上，林殊才如梦初醒，瘫坐在走廊一旁的长椅上。
　　……怎么会这样？
　　她和林莫易一起生活了快两年，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林莫易的膝盖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林殊一边埋怨着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些，一边飞速思考到底什么时候林莫易受过伤。
　　可她唯一想到的只有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林莫易膝盖受过伤。
　　据说是他磕到的伤口。
　　可是这样的伤口怎么会知道两年后才有所反应？还这样剧烈？
　　她让系统搜查类似的病历。
　　但是系统的搜寻结果为零。
　　从来没有两年前的腿伤在两年后复发这样的病例。
　　林殊更慌张了。
　　如果真是因为两年前的腿伤，又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案例，林莫易会不会患上了什么前所未有的疑难杂症？
　　林殊心思忐忑地等待着，等待过程中接到了刘巧君的电话。
　　刘巧君听到了隔壁的动静，但是等她赶出来的时候林殊已经跟着救护车离开了。
　　林殊听到刘巧君的声音，暂且冷静下来，跟她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刘巧君也有些急，但她此时只能竭尽所能安慰林殊。
　　“莫易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先别慌，等我待会儿就到。”
　　刘巧君很快赶到医院，米青也一起来了。
　　三人忐忑不安地等候，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林莫易被推了出来。
　　林殊立刻站起来冲到林莫易的床边。
　　看见林莫易呼吸平稳，脸色也不像刚才那么苍白，她这才堪堪松了口气。
　　“医生，我孩子怎么了？”
　　医生摘下口罩：“他最近是不是摔过？”
　　林殊一愣。
　　摔过？什么时候？
　　医生见她一脸茫然，皱了皱眉道：“他骨折了，你这个当妈的都不知道？”
　　林殊突然想到什么：“他今晚进门的时候确实摔了一下，可是……”
　　只是很轻的一下，怎么会骨折？
　　平时这孩子也没缺钙啊？
　　医生没时间等林殊慢慢想原因，快速说道：“下次再受伤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耽误呢？”
　　“医生！他一个月后就要高考了，能养好吗？”见医生要走，林殊连忙问。
　　林莫易这么努力地准备着，如果他要因为伤势错过高考一定会很失望的。
　　“保守估计，一周就能养好。”医生说道。
　　有了医生这句话，林殊才算松了口气。
　　可她还是不知道林莫易到底是不是因为今晚摔的那一次。
　　“你们先回去吧，辛苦你们跑一趟了。”林殊朝刘巧君母女说道。
　　“时间还早，我们不急着回去，你和莫易都还没吃饭吧？楼下有卖饭的，我给你们带两份上来吧？”刘巧君贴心问道。
　　林殊看了眼林莫易，自己也确实不放心留林莫易一个人在这儿，便点点头：“麻烦巧君姐了。”
　　等跟着到了病房，林殊守在林莫易的床前，直到林莫易醒来。
　　而林莫易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妈妈，对不起”。
　　他抱歉地看着林殊，眼中闪着泪光，声音嘶哑。
　　“傻孩子，说什么呢。受伤了有什么对不起的？”
　　林莫易眼神落寞，轻声道：“其实……我前几天跟秦一哲出去骑马的时候摔下来了。”
　　秦一哲当时就想带他去医院。
　　摔伤时林莫易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他下意识讳疾忌医，不想在高考前被查出来有问题，不然妈妈一定会担心。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拒绝了秦一哲要带他去医院的好意。
　　他以为没事的。
　　结果昨晚摔了一下，彻底骨折了。紧接着疼痛一波抢过一波，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他只能微弱地喊妈妈，希望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唤。
　　林莫易抱歉地望着母亲：“还是……让妈妈担心了。”
　　早知道他一开始就去医院检查一下了。
　　现在反而弄巧成拙，更让妈妈担心了。
　　林殊听到原因，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终于落地。
　　林殊长长地松了口气，有些埋怨地拍了一下林莫易的手：“你这孩子！”
　　拍完她又叹了一声。
　　因为不想让自己担心，他才一直没有去检查。
　　可怜他懂事，林殊也不好怪他。
　　“你记住，凡事要以自己为先，就算是妈妈也只能排在第二位。”林殊郑重其事说道。
　　林莫易苍白地笑了一下：“有点难。”
　　不知道为什么，林殊听到这句话眼泪瞬间绷不住了。
　　她抹了一下眼角，假装生气地瞪了一眼林莫易：“难也要学着改。”
　　林莫易笑笑，又问：“妈妈，我的伤要养多久？”
　　“起码要养一周，不过不会影响到你高考的。”
　　林莫易这才放心。
　　林莫易在医院待了两天便被允许出院了，不过离开医院的时候是拄着拐杖的。
　　每天林殊送林莫易上学、又跟他一起放学，倒也不算特别难熬。
　　得知林莫易因为腿伤缺席了一次家教课后，秦一哲找上门来跟林莫易道歉。
　　要不是他先带着林莫易接触骑马，林莫易也不会因此受伤。
　　没想到秦一哲这个孩子还挺多愁善感的，坐在林莫易床边抹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林莫易和林殊合力劝了好久才把他劝住。
　　等送秦一哲离开时，对方还满脸不舍。
　　林殊神色复杂：“这孩子，还挺重感情。”
　　等到高考前一周，林莫易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
　　高考那天，林殊、刘巧君和米青一起送林莫易到了学校门口。
　　秦一哲也来了，林莫易进考场之前，秦一哲还反复确认他的腿真的痊愈了。
　　校门被保安打开，众人站在校门口，目送着林莫易拿着文件袋进了考场。
　　这天早上下了一点雨，地上还有水洼，家长们人挤人地簇拥在一起，不顾脚下是不是一片泥泞。
　　他们时不时踮起脚看向封闭的校园里面，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手表，比里面坐着的人还要紧张。
　　林殊也不例外，她不是没经历过高考，但她是里面坐着的那个。
　　可惜自己高考出来当天，没有人在学校门口等待她。
　　但是林殊却成了等待的那个。
　　现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在外面的紧张。
　　她双手紧握，像一块石头一样遥望着远处的教学楼。
　　身旁的刘巧君时不时会开口宽慰她不要太担心、林莫易一定没问题的。
　　但这些话对于现在的林殊，根本听不进去。
　　作为林莫易的妈，她当然比谁都清楚林莫易的能力，而且无论林莫易取得什么样的成绩，林殊的态度都不会改变。
　　这些话在高考之前，她已经跟自己说过无数次了，但是当自己真的站在了考场外面，她还是绷不住。
　　米青突然笑了一声：“莫易哥说的是真的。”
　　林殊突然听到林莫易的名字，转头看向米青：“他说什么了？”
　　米青笑眯眯道：“莫易哥前两天跟我说，林姨比他这个高考的人还要紧张，这几天他一直在开导林姨呢。”
　　林殊听到这话有点不好意思。
　　好像还真是这样。
　　明明林莫易才是考试的那个，却每天都要安慰林殊。
　　刘巧君也乐了：“你别看你林姨现在这样，估计一年之后，我比你林姨好不到哪儿去。”
　　米青：“你们就是太担心了，莫易哥多厉害啊！……对不对秦一哲。”
　　突然被提到的秦一哲立刻直起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米青，又连连点头：“对！”
　　米青只看了他一下，就扭过头不再理他。
　　反而是秦一哲，好像时刻在关注着米青的神情，见她没有露出厌恶，这才松了口气，仍旧模样谨慎地站在一旁。
　　林殊注意到了这一幕，强忍住嘴角的笑意。
　　瞧秦一哲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估计已经被米青拿捏得死死的而不自知。
　　不过也好，米青活泼开朗积极向上，秦一哲也是个正在努力、重感情的好孩子。
　　林殊也不担心他们会早恋，他们两个都是属于神经大条的类型。
　　要他们自己想明白这些，估计没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
　　“……又下雨了。”
　　刘巧君抬头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天气预报明明说白天不会下雨的。”
　　“没关系，我带伞了。”林殊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手里还握着一把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用过的伞。
　　她担心今天下雨，特意准备了两把。
　　林殊刚把折叠伞递给刘巧君，就听见秦一哲急急忙忙说：“我也带了！”
　　秦一哲连忙打开自己手里的黑伞，紧接着朝米青看去，眼神有些局促。
　　米青看了他一眼，随即扭头钻进刘巧君的伞下。
　　秦一哲微微失落地扭回头，正巧撞见林殊微妙的眼神。
　　秦一哲立刻低下头并用伞挡住自己的脸，又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为什么要挡来着？
　　中午的收卷铃声响起。
　　本来因为下雨散开一点的家长们再次聚集了起来。
　　他们挤在校门口，翘首盼望着自家孩子能早些出现在校门口的这条路上。
　　林殊本来想好不会跟他们一起挤过去的，但是铃声一响，她就好像被什么蛊惑着，也急匆匆地跟着家长大队一起往前涌去，恨不得第一个就接到自己的孩子。
　　等林殊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人群中央。
　　她想退，后面还有其他家长疯了一样往前挤，她想进，前面已经水泄不通了。
　　林殊打着伞，一边盼望着这些家长赶快接到孩子离开，一边希望自己手里可怜的小伞不会被挤坏。
　　“林姨在那儿！”
　　林殊突然听到米青的声音，刚一回头，就感觉身边的拥挤感突然消失，一抬头，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伞把。
　　紧接着林莫易钻进了伞内，他头发被淋湿了一点，但笑容却无比灿烂：“妈妈，你来接我了。”


第29章 被抛弃的母子29
　　林莫易铃声一响就交了卷, 拎着自己的文件袋离开考场。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乌央乌央的一群人挤在校门口，他以为妈妈不会在那儿的。
　　毕竟前一天晚上他们还说到这个。
　　当时妈妈的回答是：“我才不会跟他们挤在一起呢，又热又闷。”
　　所以他便绕开了那一堆人。
　　结果他找到了刘姨和米青, 却还是没看见妈妈。
　　米青指着那群人：“刚才铃声一响, 林姨就冲进去了！”
　　林莫易一愣，很快在一堆伞里面找到了那朵被缝缝补补多层伞面的彩色蘑菇。
　　最上面是一层透明的塑料布, 而塑料布的下面是各种布头缝补的伞面, 五颜六色的。
　　这是他们家的绝对独特、世间仅有一把的七彩蘑菇伞。
　　林莫易当即挤了进去，很快来到快被压成饼的林殊身边。
　　林殊看着林莫易, 眼眶突然就有些湿润。
　　这哪是她来接林莫易, 是林莫易来接她才对。
　　她伸手一边挡住自己的视线一边拨开林莫易额上被打湿的碎发：“傻孩子，在外面等着就好了, 还挤过来干什么。”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出去说。”
　　林莫易在前面开路，林殊走在他身后, 两人很快脱离了人群。
　　距离下午考试还有两个小时，秦一哲已经提前订好了附近的餐馆, 步行五分钟就能到餐馆。
　　几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朝餐馆走去，而且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起林莫易考试怎么样的话题。
　　然而几人刚到餐馆的二楼坐下, 就遇见了几个熟悉的人。
　　对方在隔壁包间, 虽然隔着一面墙，但林殊和林莫易还是能听出来他们的声音。
　　“我只是问问你考得怎么样而已！你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我又没有怀疑你考得不好！”
　　“对！你说的都对，是我太敏感了，是我想得太多了！”
　　紧接着就是摔门而出的声音。
　　“不许追！我看他能跑哪儿去！”
　　“白总，旭霆才刚考了一场, 你现在这样说教，搞不好会影响他下一场考试的心情……”
　　“我说什么了？……”
　　这边的包间安静万分, 秦一哲尴尬地挠了挠头：“这墙……不太隔音啊。”
　　米青看向林莫易：“隔壁就是白旭霆吗？”
　　后者点头。
　　林殊挑了挑眉，没有过多反应。
　　看来白笃行还是没有改变太多啊。
　　可怜冯秘书，从进包间开始就休息过，一直在为父子两人的关系做调和。
　　包间重新热闹起来，大家尽量让气氛一直活络，让林莫易保持住好心情。
　　秦一哲雀跃地谈起之前跟林莫易一起出门的趣事儿。
　　热闹之余，林殊从桌上摸了两个小面包，扭头看向林莫易：“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小面包垫一垫？”
　　菜还没上，林殊担心林莫易考了一上午试会消耗太多体力。
　　然而她一扭头，却见林莫易眉间有些郁结。
　　林殊立刻关心：“你怎么了？”
　　“没什么的，妈妈。”林莫易扯出了一个笑容试图让林殊安心。
　　可母子俩毕竟一起生活快一年了，林殊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林殊再一次问：“有什么话尽管跟妈妈说。”
　　林莫易垂下眼帘：“我想去看看白旭霆。”
　　林殊一愣，她不知道林莫易为什么会想跟白旭霆再扯上瓜葛，但他既然提出了，林殊也不好拒绝。
　　“……那我送你出去。”林殊小声道，又看向其他人：“我和莫易去催催菜。”
　　带着林莫易离开包间后，两人环顾走廊。
　　一端是通往一楼的楼梯、另一端则是上天台的楼梯。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上天台看看。
　　林莫易在前，林殊在后，两人踩着狭窄昏暗的楼梯，来到一扇玻璃铁门前。
　　门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玻璃的，虽然落了一层灰，但也隐约能看到外面。
　　天台上的边缘处，有一个人倚着栏杆默默地站在那里。
　　“是白旭霆。”
　　林殊心中一紧。
　　白旭霆要干什么？他不会想不开吧？
　　林殊不敢贸然上前。
　　虽然白旭霆前面有栏杆，但那栏杆轻易就能翻越过去。
　　林殊不敢惊动他。
　　林莫易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看向林殊：“妈妈，我想去跟他说说话。”
　　林殊连忙拉住他：“你真要去？万一他激动起来……我们还是去找白笃行吧？”
　　“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会想不开的人，”林莫易皱了皱眉，再次扭头看向天台的白旭霆。
　　“我更担心要是真把他爸爸找来，反而会刺激到他。”
　　“妈，你先别去，待会……看我手势。”
　　林殊连连点头：“好。”
　　林殊躲在墙后，看着林莫易推门出去、门又自动关上。
　　林殊立刻打开系统通话键：“人命关天，快让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好在这个时候系统没有掉链子，第一时间申请到了新功能，林殊很快就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脚步、风声、对话声在林殊耳边响起，好像林殊就站在两人中间一样。
　　“……你怎么在这儿？”白旭霆转过身，声音充满讶异。
　　林莫易沉默几瞬。
　　“这是你开的饭店吗？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白旭霆嗤笑了一声：“这么久不见，还会阴阳了啊。”
　　林莫易不回应，反问他：“你为什么在这儿？”
　　白旭霆低下头，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
　　“我？”
　　白旭霆顿了一下，又自嘲般地笑了，“我就算考得再好，在我爸眼里都是不好。”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上次叔叔不是说过……”
　　“对，他说他会改，但是那只是对他来说。”
　　“他永远不知道他的话在我听来有多刺耳！”白旭霆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
　　他扭过头，不看林莫易。
　　“你永远不会理解这种感觉。”
　　“我理解。”林莫易说。
　　“不！你不可能理解！所有人都喜欢你，你长得又高又帅，学习好又懂事乖巧，虽然家里穷，但是从来没人觉得这是你的缺点，反而觉得你励志。”
　　“我呢？所有人都觉得我爸爸有钱，觉得我天生就不学无术，就算我在努力，在他们看来都是在玩票！”
　　“而你不一样。”
　　白旭霆突然顿住，缓缓抬起头盯着林莫易。
　　“你妈妈永远站在你那边。”
　　“并不是一直如此。”
　　林莫易耸了耸肩。
　　“我也经历过类似不被理解的事情。”
　　林莫易小时候其实很淘气，每天跟小伙伴玩到天黑才回家，那时候的妈妈也从来不管他是否安全。
　　直到有一天回家很晚，妈妈打了他一巴掌。
　　妈妈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晚回家，为什么这么贪玩，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林莫易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吸引到母亲的注意，是这种方式。
　　但那是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林莫易骨子里天生对母亲的依赖和敬仰，让他想小心翼翼避开一切会让母亲不高兴的事情。
　　他克制着自己在那个年龄段想和伙伴们一起出去玩的天性，把自己框在书桌前，用书本冲刷自己的大脑。
　　他告诉自己不能让妈妈不高兴，妈妈的生活已经足够不顺心了，他不能成为妈妈的累赘。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不懂事”。
　　所有人，现在所有认识林莫易的人，都会觉得林莫易好像天生就是如此乖巧、天生就是挑不出毛病的完美少年。
　　只有林莫易知道，他为了塑造出现在的自己，曾经抛弃了什么。
　　白旭霆呆住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林莫易脸色平静，“我现在也不后悔。”
　　“你不后悔？”白旭霆张大了嘴巴，“你不会觉得，所有人喜欢你，喜欢的都是那个虚假的你吗？”
　　林莫易轻轻笑了一下：“不会。因为我现在也分不清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
　　白旭霆看着林莫易的眼神顿时变得怜悯起来。
　　“我本来以为你妈妈对你很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白旭霆就是这样的性格，说话不过大脑，也不管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让人感到难过。
　　林莫易无奈一笑：“妈妈现在对我就是很好。”
　　“你说是就是吧。”
　　或许只有欺骗自己才会让他感觉好一点吧，白旭霆心想。
　　白旭霆已经听不进去他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经历的这些跟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起码他爸爸从来没有无理取闹过。
　　想到这些，白旭霆的坏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而门后的林殊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不知道林莫易的过往，就像林莫易说的那样，她认识的，只是林莫易从小努力隐藏过自己之后的模样。
　　【133号，你不要气馁，你的行为在默默改变任务目标。】
　　林殊有些茫然：“那我改变的到底是真正的林莫易，还是他想让我看到的林莫易呢？”
　　【……这是个无解的虚假逻辑问题。】
　　【任务目标不是说，连他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而且本系统觉得，你所做的就是在帮助他找到真正自我。】
　　林殊回过神，系统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过去的事她没有办法改变，但至少在她来到这里的一年多，她看见了林莫易真实的笑容，让他有机会可以尽量自由地探索生活。
　　原身曾给林莫易留下的阴影无法撤回，而现在这些林殊带给他的，同样也是无法磨灭的。
　　“喂，我说……”白旭霆挠挠头。
　　“你不会因为跟我说了这些，影响你下午的考试吧？”
　　林莫易：“不会，这些不会影响我，而且对我来说这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白旭霆沉默一瞬：“所以，你是为了让我高兴起来才说这些的？”
　　林莫易毫不遮掩地点头：“对啊。”
　　“嘁，你可真够烂好心的，明明我之前欺负过你……”
　　白旭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也确实被林莫易安慰到了，整个人的情绪都松懈了很多。
　　他身体放松，往后靠着栏杆，而年久失修的栏杆却在下一秒突然折断。
　　白旭霆整个身体失去重心，朝后仰去。
　　林殊飞速推开门，只见白旭霆整个身体悬空在栏杆外，右手被林莫易紧紧地抓住。
　　下面正是步行街，路过的人听到动静抬头一看，不由发出一阵紧张的惊呼。
　　而二楼包厢里的众人也听到了声音，打开窗户探出头往上一看，差点吓破了胆。
　　白笃行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儿子。
　　他捂着心口差点昏厥过去，但他硬生生撑住了，死死抓着冯秘书的手腕往外面跑：“快！快上天台！”
　　林殊快步上前拉住白旭霆的另一只手。
　　白旭霆吓得满头是汗。
　　他胡乱蹬着腿，睁大眼睛，脑子一片空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别、别松手啊！”
　　林莫易：“你抓紧，不要乱动，越动越抓不住你。”
　　白旭霆立刻僵住。
　　很快秦一哲他们也赶到，他和工作人员连忙上前，合力将白旭霆拉了上来。
　　人得救了，下面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而此时白笃行也终于被冯秘书搀扶着赶到了天台门口。
　　白旭霆本来腿软地瘫坐在地上、靠着墙大口喘着粗气，可当他看到白笃行的一瞬间却立刻爬了起来。
　　看着白笃行放开冯秘书的胳膊，快步朝自己走来，白旭霆咽了下口水，等待着白笃行的责骂。
　　没想到下一秒，白笃行把他紧紧搂入怀中。
　　白旭霆一愣。
　　“儿子……爸再也不骂你了，你考什么样都没事，爸再也不骂你了……”
　　白笃行仿佛失而复得一般死死地抱住白旭霆，重复着一句话。
　　听到这话，白旭霆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慌张。
　　他从来没有见过白笃行这副模样。
　　他试探着拍了拍白笃行的后背：“爸……你怎么了？”
　　“没事、爸没事……你没事就好。”
　　白笃行松开怀抱，手却仍旧牢牢地攥着白旭霆的胳膊，生怕他再想不开一样。
　　“咱别干傻事儿，大不了就不念了，爸养得起你……”
　　白旭霆连忙解释：“爸，我是不小心摔下去的，不是想不开！”
　　“我、我考得挺好的，没什么想不开的，真的！”
　　白笃行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仍旧死死地拉着他，嘴里念叨着：“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白旭霆朝林莫易投来求救的眼神，林莫易上前两步：“叔叔，刚才白旭霆在跟我聊天，我可以作证他没有想不开，你看那个栏杆——”
　　说着，林莫易指向刚才白旭霆掉下去的地方。
　　白笃行立刻看过去。
　　白笃行看见被折断的栏杆后，立刻快步走过去。
　　他皱着眉头伸手扭了一下铁栏杆，另一端立刻被折断。
　　白笃行：“……冯秘书。”
　　冯秘书立刻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栏杆，推了一下眼镜：“这个栏杆的质量不符合标准，尤其还建在这种地方，很危险。”
　　天台是开着的，旁边有很多堆放着的货物，说明这里经常会有人上来。
　　今天是白旭霆倒霉倚到了栏杆，又恰好身旁的林莫易反应及时拉住了他。
　　如果换成别人呢？还会这么幸运吗？
　　一旁的饭店负责人听到这儿，站不住了。
　　一看白笃行父子俩带着这个秘书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也不敢糊弄，只得上前连连道歉：“这件事我们确实我们的疏忽，我们是连锁餐馆，是统一由总公司建造的……”
　　“我会向上级汇报这件事，得到结果我们第一时间联络您……”
　　“不用。”冯秘书说道。
　　“我也不为难你，你直接把上级的联系方式给我就好，这不是你能处理的事情。”
　　负责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大大松了口气。
　　“好好好，您跟我来吧。”
　　冯秘书跟着负责人去处理后续的事情。
　　白笃行虽然已经知道并不是白旭霆想不开，但失而复得的心情是不会变的。
　　他走到白旭霆身边，拉着对方的胳膊走到林莫易面前，白笃行郑重其事道：“孩子，谢谢你。”
　　刚才他都看见了，是林莫易拉住了白旭霆。
　　三楼虽然不是什么多高的楼层，但摔下去也不是闹着玩的。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白笃行问道。
　　林莫易摇摇头：“我没事。”
　　白笃行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曾经被无知的自己羞辱过的孩子，竟然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下了自己孩子。
　　他的感动和感激无以复加，望着林莫易，轻声说：“孩子，你要什么？”
　　林莫易：“叔叔，我救人又不是为了回报的，况且举手之劳。”
　　白旭霆连忙拉了一下白笃行：“爸，人家还没吃饭呢，下午还要考试，咱们就别耽误人家了。”
　　白笃行点了点头，依旧望着林莫易：“孩子，你安心考试，等你考完咱们再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这份恩情他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林莫易没有拒绝，看了眼白旭霆：“你好好休息，下午考试加油。”
　　白旭霆死里逃生，面对救命恩人的叮嘱他连连点头：“你也是。”
　　“不过……”白旭霆无奈一笑，“这下可好，所有人都要以为我没考好想不开了。”
　　“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不就行了？”林莫易笑道。
　　“那就借你吉言了。”
　　一众人各自回到包间，林殊这边的菜也已经上齐了，众人落座，总算松了一口气。
　　“刚才可真够吓人的。”秦一哲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莫易哥，你真厉害，你是怎么反应那么快的？”
　　而且对方还是白旭霆。
　　“下意识而已，那种情况下，没有时间多想的。”林莫易平静说道。
　　“不管是谁面对这种情况，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不管怎么样，莫易哥力气还真不小！”秦一哲又说道。
　　林莫易听到这话，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望向身边的妈妈。
　　其实刚才他只是一瞬间拉住了白旭霆，对方整个人往下坠，只凭自己是很难坚持到有人来救的。
　　是妈妈立刻反应过来，走到自己身边，拉住了白旭霆另一只胳膊。
　　而在妈妈拉住对方的一刹那，他顿时觉得手中的重量一轻。
　　……所以真正有力气的不是自己，而是妈妈。
　　一旁的林殊当然注意到了林莫易的视线，她努力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哎呀，任务目标好像有点疑惑呢。】
　　林殊默默翻了个白眼。
　　没错，她用了系统的能力。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她知道林莫易一个人根本拉不住对方，但是自己的力量也非常小。
　　如果不借用系统的力量，搞不好两个人都会被拉下去。
　　“还不都怪你！一下子分走那么多力量！林莫易不疑惑才怪呢！”
　　【本系统也是第一次救人好不好，没把控好分寸也是很正常的！】
　　林殊一边关闭系统通话键一边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向林莫易：“多吃点，下午考试有力气。”
　　林莫易点点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两天的考试很快结束，这一届的高考终于落下了帷幕。
　　考得如何已经是以后的话了，考完第一时间，林殊就把众人聚了起来庆祝高考成功完毕。
　　众人聚在一起，举着果汁碰杯。
　　秦一哲很是羡慕：“莫易哥，已经解放了，我还有一年呢。”
　　米青也颇有同感，不过经过这两天的陪考，有了林莫易做先例，她觉得到自己上场的那天会有底气很多。
　　“莫易哥，”米青端着果汁站起来，望向林莫易，眼中充满期待和祝福，“希望你前程似锦。”
　　林莫易也站了起来，温柔一笑：“谢谢你，米青。”
　　“真好啊，”刘巧君托着下巴看着两个孩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望向身边的林殊。
　　她压低声音：“我说妹子，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两家……”
　　林殊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
　　刘巧君吓一跳，赶紧递上纸巾：“咋了嘛！你要是不同意就说不同意嘛，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林殊无奈：“不是不同意，我只是没想到巧君姐你突然想到这个。”
　　刘巧君恍然大悟，又笑着问：“我之前还真没想过。”
　　“不过咱们说真的，你看怎么样？”
　　林殊：“我的傻姐姐，他们两个的关系就是纯粹的兄妹。他们要是真对彼此有什么感情，还能等到咱俩这反应迟钝的妈在其中撮合？”
　　刘巧君一顿，又在林莫易和米青之间扫了两眼，“嘶”了一声。
　　“有道理。”
　　刘巧君颇有些可惜地摇摇头：“我想的太美了，一个干儿子一个女儿，要是能亲上加亲多好呀。”
　　不过两人既然纯粹是友谊，她这个当妈的自然不能说些讨人嫌的话。
　　林殊笑而不语。
　　虽然米青和林莫易成不了一对，但两人未必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看向米青身旁端起果汁、有些局促的秦一哲，莞尔一笑。
　　这孩子，明明和他们一起聚餐很多次了，每每坐在米青身边还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习惯呢。


第30章 被抛弃的母子30
　　很快到了填高考志愿的日子, 林殊本来想找林莫易谈一谈，没想到这天晚上林莫易主动找了过来。
　　他拿着高考志愿单，进了里屋, 把单子摊开在桌子上。
　　此时的林殊正在整理食堂的工作。
　　林莫易考上大学之后两人就准备离开这个城市了, 林殊也提前跟秦主任说过这件事。
　　所以林殊要提前整理好这些资料，以便下一个人成功接手工作。
　　听到林莫易进来,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 又把桌子上的文件挪了挪，清出来一块地方。
　　林莫易在她对面坐下, 看向林殊：“妈, 我们要填志愿了。”
　　林殊点头：“填吧。”
　　林莫易：……
　　“妈妈不问我要填什么吗？”
　　“填什么都行，而且你发挥得怎样, 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我相信你。”
　　林莫易再次沉默。
　　林殊见他不再说话，反倒有些小心翼翼起来：“我……该问点什么吗？”
　　林莫易：“今天领单子的时候看见了白旭霆, 他问我打算怎么填。”
　　“他说白笃行给了他自己填写的自由，但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莫易突然就想到, 自己在这些方面似乎一直都很自由，妈妈从来不会干预他的事情。
　　林殊笑道：“看来白笃行还是想明白了一点, 这不挺好的吗？”
　　“是的……但是, 他跟我说，他还是决定选择白笃行希望他去学的专业。”
　　林殊一愣。
　　这样啊……
　　“所以我想问问，妈妈有什么希望我去学的专业吗？”林莫易望着林殊。
　　说实话，他也迷茫很久了。
　　但在天台与白旭霆说话那天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些难以察觉的改变。
　　这些改变, 是从他生活的点点滴滴开始的。
　　他以为自己一直在为自己而努力，但在白旭霆面前他说出了儿时的遭遇后, 林莫易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很早开始就已经不是在为自己而活了。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活给母亲看。
　　即使后来母亲的目光再也没有落在他身上过，但他仍旧沿着从前的路一直走。
　　时间久到他忘记了一开始的目的，以为自己是在为自己而努力，以为自己本来就是这样。
　　如果母亲没有清醒过来，林莫易觉得自己恐怕也不会清醒。
　　他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前路竟然如此迷茫，迷茫到他竟看不清自己的样子。
　　但母亲突然清醒，连带着他的生活也骤然明朗。
　　母亲告诉他，要找到自己的方向。
　　而他也因此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根本没有想要探索的方向。
　　“妈妈，我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所以他走到妈妈的面前，试图再次从她那里找到方向。
　　他像一个迷路的信徒，不知道自己所求为何，只想从信奉的神明那里获得指引。
　　只要有指引，只要有方向，他就能像从前那样，再次义无反顾地坚持走下去。
　　即使……那不是自己真正想走的路。
　　但他早已习惯了一直努力的日子，就如同矿工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日复一日地挖掘，哪怕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在挖掘、在努力就够了。
　　林殊望着林莫易，后者的眸子映着灯光，皎洁明亮，又蕴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哀伤。
　　林殊也想过，自己或许能给林莫易提出一些建议，但她始终担心自己的建议会影响林莫易的最终决定。
　　而就现在的局面来看，林殊也确实会影响到他。
　　林殊沉默半晌，缓缓抬起头：“你的理科成绩都非常好，你想过搞科研吗？”
　　“你很喜欢骑马、爬山实践类活动，有没有想过往这方面发展？”
　　林莫易一顿。
　　“这些……我都可以吗？”
　　“莫易，”林殊轻声唤他，“你不要总想着自己可不可以，而要想你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你很厉害的，妈妈相信你做什么都可以。”
　　“这次你只管探究自己的喜欢，好吗？”
　　关于改变自己性格的这一点，林莫易已经努力很久了，但是遇到大事，林莫易还是忍不住会怀疑自己。
　　林殊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锁定了全国TOP1的学校，又将屏幕转给林莫易。
　　“这所学校的专业几乎囊括了所有你能找到的任何专业。”
　　“你可以从我建议给你的专业里面选择一个。”
　　“如果你觉得不喜欢这个专业，无论是转专业还是退学重考，妈妈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
　　“如果你喜欢这个专业，还想涉猎其他新的感兴趣的领域，你也可以修双学位。”
　　林莫易豁然开朗。
　　……退学重考？双学位？
　　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我让你选择，并不是让你一下子就能找到你天赋所在、找到你最喜欢的东西。”
　　“我只是希望你能愿意自己去尝试。无论成功与否都没有关系，无论你尝试多少次都无所谓。”
　　“我们要有试错和重头再来的勇气。”
　　林殊坚定地说道：“这就是妈妈工作的意义，妈妈会给你试错的底气。”
　　“我知道，这个节点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但这并不会决定你的一生，没有任何事能一下子决定你的未来。”
　　“所以无论怎样，妈妈都会陪在你身边，妈妈就是你尝试的勇气。”
　　林莫易扬起一抹笑容：“我知道了，妈妈。”
　　他总是希望自己能快点成长起来，从母亲的肩膀上接过生活的重担。
　　但是他不必这么着急。
　　他相信妈妈一定会陪着他，他们慢慢体会生活，这才是人生。
　　林莫易点开专业列表，思索片刻，找到林殊刚才推荐的那几个专业。
　　妈妈说的没错，他确实却一些实践类的活动很感兴趣。
　　半晌后，林莫易提起笔，在志愿单上的第一条写下了“地质勘查”。
　　.
　　成绩出来了，林莫易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全国TOP1的大学。
　　在成绩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有无数电话打进林殊的手机中，但任由他们拿出多么充满诱惑的条件，林莫易依旧无比坚定自己的选择，所以林殊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
　　学校给林莫易颁发了奖状和奖金。
　　林莫易的奖金和林殊这一年多来的积蓄，足够让两人在新的城市找到暂时的住所。
　　林殊拥有了两份工作证明，在新的城市也能找到一份最基础的工作。
　　林殊和林莫易提前收拾好行李，林殊去食堂跟新入职的员工交接工作，路上遇到了姜芳。
　　姜芳拉着林殊的手，差点哭出来。
　　“你这就走了，我可怎么办！”
　　林殊好不容易才把她劝住：“逢年过节我还是会回来看看你们的呀。”
　　她现在住的那间房子太破旧，卖也卖不了几个钱，所以林殊没打算卖。
　　毕竟他们的朋友也都在这边，回来探望时总要有个住的地方。
　　姜芳这才歇下来：“那咱们可说好，你回来一定得找我！”
　　林殊连连保证：“一定！”
　　“喂！”
　　身后有人叫自己，林殊回过头，只见陈跃红小步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盒子。
　　陈跃红在她面前站定，气喘吁吁道：“你走那么快干嘛！”
　　她没好气地把盒子塞进林殊手里：“拿着！”
　　林殊眨眨眼，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
　　“本来之前说好请你吃饭，你可好，一直不说什么时候有时间，真是大忙人一个啊。”陈跃红别扭地瞪了她一眼，“反正你要走了，我也没机会请你吃饭了，这个你拿着吧。”
　　“谢谢。”林殊笑眯眯道。
　　陈跃红转身就走，不给林殊说下一句话的机会。
　　“这个陈跃红，人都要走了还这样，”姜芳无奈地摇摇头，“你这走了可算轻松了，我还要继续跟她相处下去。”
　　话虽这么说，姜芳却也没有流露出多么厌恶的神色。
　　他们食堂这些人早就习惯彼此的脾性了。
　　林殊回到家，秦一哲和米青已经在家里跟林莫易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
　　看见林殊回来，林莫易站起来提了一下包裹，“妈，还有一小时就要上车了，咱们去车站吧。”
　　米青舍不得：“我和秦一哲送你们去吧！”
　　秦一哲连忙拿手机：“我这就叫我家司机过来！”
　　“不用了，”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接着白旭霆探出个头，“那个……坐我家车吧。”
　　车内一片沉默。
　　林殊率先打破尴尬：“白旭霆，你怎么来了？”
　　白旭霆扭过头：“我爸让我来的。”
　　自从上次白笃行想给林莫易报酬被拒绝之后，白笃行又听说他们母子要离开这里，便各种打听他们需不需要什么东西。
　　林殊和林莫易什么事儿都能自己做，当然用不到他。
　　不过今天还是被白旭霆赶上了。
　　林殊：“白旭霆，你考到哪里了？”
　　听到这个，白旭霆顿时精神抖擞报出了一个学校名字。
　　虽然不是全国TOP10以内的学校，但也是非常好的。
　　看来白旭霆这一年多以来确实做了不少努力。
　　“就在你们隔壁市，要是有机会……”白旭霆说到这儿，轻咳两声，“可以聚一下。”
　　林殊笑眯眯：“可以啊，等我们安定下来就找你。”
　　白家不像林殊家里这样，能跟着孩子离开。
　　白笃行有自己的事业，他没办法离开本市。
　　所以白旭霆只能一个人去那边了。
　　而且据说他那几个好朋友都没有考上他附近的学校。
　　可以说有些孤立无援了。
　　林殊倒不介意时不时跟对方联络一下。
　　白旭霆：“嗯。”
　　他看着车窗外，手指却不自觉欢快地点着车门的把手。
　　.
　　林殊和林莫易到达C市，很快跟网上的中介见面，两人一起看了四套房子，最后选择了靠近大学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房子是简装，不是很精致，但最起码的地板和墙都还算干净整洁，还配了一个冰箱和灶台、热水器，总之硬件设施并不缺少。
　　少了个电视机，但刚好两个人都不怎么看。
　　房租也很合理，每个月1500，毕竟在大学城附近。
　　林殊跟中介敲定了合同，按季度付房租，押金是月租的一半。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考虑到林莫易上大学后可能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宿舍，所以靠南的卧室就给林殊住，林莫易则住另一间比较暗的卧室。
　　床也是很简洁的，床垫是薄薄的一层，不过好在能睡人，也比林殊他们之前的房子好多了。
　　第二天两人就去买了床垫，选了两款性价比高的，林莫易喜欢硬一点的床垫，林殊喜欢超级软的，两人就分别买了两个牌子，刚好打折后的价格在林殊的预算之内。
　　之后两人又置办了一下家具，房子里有一张比较大的沙发，林殊便买了一套沙发垫，又买了被子被褥还有收拾屋子的工具。
　　逛了一整天，傍晚时两人满载而归，正式开始大扫除。
　　林殊擦灰，林莫易负责地面部分，两人合作打扫，两个小时就把屋子打理的整洁一新。
　　林殊躺在新买的床垫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她又过回正常的小康生活。
　　两人都累了好几天，晚上也没精力做饭了，就打算简单吃一点。
　　林莫易主动去下了两碗面条，刚端着碗走出厨房，就见沙发上的林殊两只手背在身后，一脸神秘地看着他：“猜猜是什么？”
　　林莫易放下面碗，期待地望向林殊：“是……手机？”
　　林殊：……
　　“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林殊仰头叹气。
　　她从身后拿出一部新手机，递到林莫易面前。
　　林莫易对于自己非常了当地戳破了妈妈给自己的惊喜感到很不好意思，他抿了抿嘴笑着接过：“因为出发前我听到了妈妈特意问秦一哲，什么手机比较好用。”
　　“被你听到了啊！”林殊有些失落，“不过……”
　　林殊语气一转：“这个你肯定没猜到！”
　　林殊仿佛变戏法一般，从沙发的抱枕后抽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林莫易这次是真的惊喜到了。
　　林殊笑眯眯地递给他：“拿着，这才是你的升学惊喜礼物！”
　　林莫易很是宝贵地摸了摸怀里的电脑：“这个……很贵吧？”
　　“是有一点贵，要我们几个月的工资，不过这是值得的，大学生都要有一台电脑嘛。”
　　林殊还记得自己刚上大学那会儿，因为很多专业课都用得上电脑，她借钱买了一台，一整个学期都在为还钱而兼职工作。
　　虽然锻炼了她的工作能力，但也实在地占据了她短暂的大学生活。
　　现在有能力给林莫易买电脑，她当然不会让林莫易还像当初的自己那般为难。
　　“谢谢妈妈……”
　　“谢什么，买这电脑也有你给秦一哲补课的钱，这个礼物就当妈妈出了一半，最主要还是你自己的努力。”
　　林莫易会心一笑。
　　九月份一到，林莫易如期开学。
　　开学前林殊带他去商场买了好几套新衣服，不愧是大城市，连之前跟姜芳一起逛的那种小批发市场都看不到。
　　一样的质量，不一样的价格，着实让林殊狠狠地肉疼了一把。
　　每当这时候林殊都无比怀念上辈子网络购物的便利，可惜现在还不流行。
　　不过她离开都被时候听说白笃行已经成功打入电商领域了，接下来她只希望白笃行能加把油，让他们早点过上便利生活。
　　林莫易的大学第一年不能办走读，大一的课程又紧，所以林莫易只能周末回家。
　　林殊也在这个时间找到了合适的工作。这里毕竟是大城市，林殊的工资也比之前的工资高了一点，起码能负担得起每个月的房租之后还有不少富余就够了。
　　在一切安定下来之后，林殊打开了系统通话键。
　　“我什么时候离开？或者说什么程度才能判定任务完成？”
　　她并不是急着离开，她在这里生活得很开心，所以她才担心一旦任务完成自己就会被强制离开这个世界。
　　【等你任务完成就能离开，程度嘛……本系统这里有进度显示。】
　　【而现在的任务完成度是90%。】
　　“90%？差那10%不会是林莫易看着我寿终正寝吧？”
　　【不是的，据本系统分析显示，这个关键进度点应该很快就会到来。】
　　林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任务完成后我会立刻被传送走吗？”
　　【不，任务完成后你可以选择存档离开。】
　　“存档？”
　　【没错，这是我们系统为员工制定的温暖关怀制度。当任务完成达到100%，就可以获得该世界的勋章，你可以随时读档回到这个世界。】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下你的复制数据，该世界正常运转，不过时间流速可调节。也就是说你做完下个任务回来，可能是在一个月后，也可以在一年后。】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果你在该世界没有100%完成任务，也可以离开，但以后也无法再回来。】
　　林殊：“我明白了。”
　　【这相当于给你们的度假福利。】
　　林殊才知道还有这种方法，看来系统还是很人性化的嘛。
　　她不必在这个世界一直待到死，然后跟林莫易彻底分开。
　　她可以在任务完成后，离开去其他世界做任务，偶尔回来看看林莫易。
　　不过……
　　“如果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或者我死亡了呢？”
　　【这个……本系统是在绑定你的同时出厂的，不太清楚结果，不过我可以等下次回主系统升级问问其它系统们。】
　　“好吧……”
　　林殊的系统是个笨蛋，她已经习惯了。
　　林殊本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她以为随着时间推移，任务进度也会上升。
　　然而只过了一年不到，林莫易的大一课程还没有学完，家里突然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天清晨林殊正在做早餐，准备快速吃个早饭就去工作，门却突然被砸响，把林殊吓了一大跳。
　　林殊关闭燃气，来到门前透着猫眼朝外看去。
　　只见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低着头站在门口，突然抬手“哐哐”又砸起门来。
　　“谁啊？”
　　外面的男人不回话，砸门声变得更大了。
　　林殊捂着心口后退两步，皱着眉头叫出系统：“这是什么人？”
　　【不清楚，但是据分析，这就是任务的关键节点。】
　　节点是一个人？
　　林殊目光深邃地望着门，好像要穿过门看到门外的那个男人。
　　她回身去厨房摸了一把菜刀，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再不说话我就报警了！”
　　外面突然安静。
　　林殊握紧了拳头，上前几步再次看向猫眼。
　　……
　　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而电梯门刚刚关闭。
　　林殊家住在11楼，就算坐电梯应该也不会很快。
　　林殊立刻掏出手机找出小区保安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喂？是小张吗？”
　　“我是7号楼1单元1101的住户，麻烦你注意一下从这栋楼走出来的一个带黑色帽子的男人，身高大概180左右，穿着灰色风衣。”
　　“如果你看到他，麻烦帮我偷偷拍一下照片。”
　　“对，先不用报警……”
　　毕竟林殊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从林殊来到这个世界以来，遇到的和林莫易相关的人几乎都是好人，就算确实和一些人有了一些不愉快，但他们的本性也都不坏。
　　所以林殊觉得这个人的出现应该也会给林莫易的成长路上添一分助力。
　　林殊思绪万千地坐回沙发上，盯着手机发呆，过了一会儿，小张打回来了电话。
　　“不好意思林女士，他全程低着头，我没拍到他的正脸。”
　　林殊略有失望：“没事，辛苦你了。”
　　林殊收起手机，走到阳台往下面看去。
　　那个男人早就跑得不知所踪了。
　　到底是什么人？
　　等林莫易周末回来，林殊状似无意跟他提起了这件事，林莫易立刻警觉起来。
　　“我明天去买一个监控按在家门口吧。”林莫易说道。
　　不等林殊拒绝，他继续说：“当初妈妈和我选择这个小区就是因为这个小区相对安全，不是吗？”
　　是的，林莫易没有太多要求，只有一个硬性要求——小区要是相对安全的，有刷卡进出的门禁，有巡逻的保安，这还是最起码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大学第一年不能住在家里，又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家，所以母亲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这个时代女性群体到底是太弱势了，什么年龄段都一样。
　　林殊虽然知道自己有系统在手，就算对方多少人自己都能轻松应对，但一方面为了安抚林莫易，另一方面系统的力量不是关键时刻不能轻易暴露，所以林殊还是同意了林莫易的想法，准备在门口安一个监控。
　　然而还没等他们的想法落实，就在这个周末，两人同时被砸门声吵醒了。
　　两人几乎同时从各自的卧室走出来，对视一眼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口。
　　林莫易朝林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回身翻出自己棒球课用的棒球，在手里掂了两下，折身走到房门口，这才朝林殊点点头。
　　林殊再次扬声问：“谁啊？”


第31章 被抛弃的母子31
　　001-40
　　屋外依旧是一片死寂。
　　林殊看了眼林莫易, 再次大喊：“再不说话、我要报警了！”
　　林莫易透着猫眼看向门外，那个男人正如母亲所说，戴着帽子低着头。
　　在听到林殊说要报警的这句话后, 对方迟疑片刻, 转身走向电梯。
　　林莫易微微眯眼，见他按下电梯键, 立刻开门闪身出去。
　　男人似乎被吓了一跳, 但他第一反应是压紧了自己的帽子，在电梯打开的一瞬间钻了进去, 又飞快地按下关闭键。
　　林莫易差一点就用棒球棍挡下了电梯门, 关键时刻男人却把他的棒球棍推了出去。
　　林莫易看着电梯上面快速变化的小字，神色晦暗不明。
　　另一部电梯还在十八楼, 无论他是乘电梯还是走楼梯都来不及了。
　　林殊轻声唤道：“莫易。”
　　林莫易猛然转过头看向林殊，抿着嘴唇低头。
　　“妈妈，我没抓到他。”
　　“但是电梯里的监控应该有他的身形, 我们先报警吧？”
　　“不行！”林殊脱口而出。
　　作为林莫易成长路上的关键人物……如果扯上官司，万一对林莫易以后不利怎么办？
　　林殊如此坚决的态度让林莫易一愣。
　　林殊也反应过来自己反映过大了, 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妈觉得他很警惕的，一点脸都没露出来, 就算报警也不一定能抓到, 反而会打草惊蛇。”
　　“你今天在家还好，要是以后你不在家，我怎么应对？”
　　“还是等他下次来，我直接报警就好了。”
　　林莫易觉得林殊说的有道理，但是他又觉得有点奇怪。
　　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但母亲态度坚决, 最后林莫易只好同意暂且不报警。
　　其实也都怪他，要是能早点跟学校申请在第一年就办下来走读就好了。
　　林殊见他不再提这件事, 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林殊心中暗骂那个人，真够蠢的，要来也等工作日来啊，有本事跟她当面对上！
　　非要在周末林莫易在家的时候，白白地让林莫易跟着担心。
　　不过林殊的心里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响起来了。
　　“林女士，我是小张，之前我们通过电话，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林殊连声应道。
　　“您之前说让我拍一个可疑人员的照片，上次我没拍到，但是刚才我又撞见他了。”
　　“我跟他说门禁准备换闸机，刷卡改成人脸采集了，就要了他的照片。”
　　林殊一愣。
　　这样也行！？
　　“当然他是不愿意的，但抵不住我态度坚决。”
　　对面的小张很是骄傲说道，“所以我现在手里有他的照片，林女士您需要吗？需要的话我这就加您社交账号。”
　　“需要！太感谢您了！”
　　挂掉电话林殊立刻通过了小张的好友申请，对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中”。
　　林莫易也快步走了过来：“拍到照片了？”
　　林殊激动地点点头，拉着林莫易坐下一起等待照片。
　　照片很快发了过来，林殊点开照片，看着照片上一脸不耐烦的灰衣男人，轻轻“嘶”了一声。
　　这男人长得不算丑，但年纪有点大，估计比林殊大个七八岁。
　　最主要的是，他的眉眼让林殊莫名有种熟悉感。
　　林殊一边思索着一边无意间看向林莫易，却发现林莫易神情僵硬。
　　林殊一愣：“莫易？”
　　林莫易缓缓扭头看向林殊，目光又落在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他声音也有些僵硬：“妈妈……不认得他吗？”
　　林殊：……
　　她应该认得吗？
　　“这是我爸。”
　　“……”
　　林殊从未觉得世界如此安静。
　　她面无表情地与林莫易对视，脑子里却把系统拽出来狠狠骂了一通。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也不知道啊啊啊！！】
　　“不给我之前的记忆也就算了，连林莫易他爹这么关键的任务出现了都没有提醒机制，你们系统怎么搞的啊！”
　　系统自闭了，它也想问问主系统这种机制真的没问题吗。
　　这么关键时刻掉链子，连它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系统了！
　　系统弱弱开口：【133号你加油，我相信你……】
　　林殊“啪”地一下关闭了系统通话键。
　　而林莫易依旧在盯着自己，仿佛一定要得到答案。
　　林殊：……她说她忘了，林莫易会信吗？
　　反正她自己都不信。
　　“莫易啊，妈突然有点头疼，我、我先回屋躺会儿。”
　　见林莫易没有说话，林殊立刻站起身快步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林殊倒在床上，捂着脸。
　　这都什么事儿啊！
　　还没等林殊调整好情绪，卧室门突然被敲响。
　　林殊吓了一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怎么了？”
　　“……妈，如果你实在不舒服的话，别忘记请假。”
　　林殊做的这个工作每周只有周日放假，周六是不放假的。
　　林殊连忙应了一声：“好。”
　　“……那我先去买监控了。”
　　“好。”
　　等林莫易关门离开后，林殊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林莫易都知道那是他爹了，怎么还要买监控？
　　林殊今天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得措手不及。
　　现在一个人静下来，脑子才恢复运转。
　　如果说这个人是林莫易的父亲的话，说不定真的是系统所说的“节点”。
　　但是他想见林莫易的话大大方方找上门来就好了，干嘛要做这种奇怪的举动？
　　像极了一些讨人厌的小孩子敲门就跑，而成年人、尤其是成年男人做出这种行为更把这件事升级了一个厌人厌程度。
　　……而且他做出这样的举动，目的绝对不简单。
　　刚才林殊得知男人是林莫易他爹，便下意识以为对方是为了林莫易来的。
　　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他其实是挑林莫易不在家、林殊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来砸门。
　　是砸门，不是敲门。
　　也就是林殊心理承受能力强大，不会被这种事吓倒，换成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大早上就来砸门的情况就算不会留下阴影也多少会被影响到。
　　所以对方目的远远不止想要见林莫易。
　　依林殊看来，对方更像是……想恐吓自己。
　　想到这一种可能，林殊的厌恶更盛。
　　原身和林莫易都是被这个老男人抛弃的，他先是逼着林殊跟他离了婚，又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跑路，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要带走林莫易。
　　紧接着林殊便病倒了，本还在学习的林莫易迫不得已肩负起生活和学习的双重压力。
　　林殊一阵反胃，这牲口现在又找过来干什么？
　　他带给了原身和林莫易那么大伤害，现在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更让林殊无法理解的是，这样的人凭什么能成为林莫易成长路上的重要节点？
　　他配吗？！
　　林殊怒气冲冲地打开系统质问它：“你确定你的分析没问题吗？”
　　“那个节点真的是他？有没有可能是你分析的时候，旁边路过的某个人？”
　　林殊宁愿这个节点是坐电梯经过的外卖小哥、快递员或者任何一个邻居，甚至是刚才的保安小张，都比这个男人要好！
　　【我保证，这个绝对没有问题的！我刚才又重新分析了一下，就是他没错……】
　　林殊翻了个白眼，咬着牙。
　　好吧！
　　接下来她要确定的，就是林莫易的态度了。
　　.
　　“怎么样？”
　　林殊悄悄探出头，看向门口调试监控设备的林莫易。
　　刚才有安装人员来安装了监控。
　　林莫易拿出手机，向林殊展示手机屏幕：“以后我就能通过监控看到家门口的一切了。”
　　屏幕上是彩色的清晰画面。
　　“如果他还来的话，我就能知道了。”
　　林莫易说到这儿收起手机，没有再说下去。
　　林殊却是一顿。
　　之前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他父亲的时候，林莫易一直说要报警。
　　但是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之后，林莫易就再也没提过了。
　　林殊垂眸。
　　其实她也能理解，不会有人想跟亲生父亲打官司。
　　而且莫易是那么渴望亲情的孩子……
　　林殊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林莫易跟这个倒霉爹扯上联系。
　　但系统的分析不会出错，如果对方在林莫易的成长路上重新扮演父亲的角色会对林莫易的成长有重大帮助的话，如果林莫易真的要跟他爹和解……
　　林殊也只能选择帮林莫易。
　　即便自己对他的行径十分厌恶。
　　至少从刚刚的对话和表现中，林殊感觉到林莫易在意这个父亲。
　　林莫易调试好了监控，便去了厨房准备做饭，两人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有再提起林莫易的父亲。
　　第二天林莫易的同学来找他聚餐，林莫易前脚刚走，林殊就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林殊，是我，你和孩子最近还好吗？”
　　林殊眯了眯眼，不用猜，这就是林莫易那个爹。
　　林殊几乎立刻就想回复——托你砸门的福，日子越来越差了。
　　但想到林莫易，林殊还是忍住了。
　　“你有事吗？”
　　林殊飞快打下这句话发送过去。
　　对面很快回复：“这么多年了，你想不想再见见我？”
　　林殊看到这句话差点真的吐出来。
　　她立刻关掉短信页面，叫出系统。
　　“怎么回事？我记得任务里没提到需要我遭这种罪吧？”
　　系统：【这个……确实不在你的任务范围内，133号你先别急，本系统已经向上级反应了。】
　　林殊忍着恶心打开手机。
　　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要让她跟这东西聊下去？
　　林殊可是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她想了一会儿，本来打算等林莫易回来把手机给林莫易让他直接跟男人说话。
　　但只过了五分钟，对方居然打电话过来了。
　　林殊看着这串号码就开始反胃，要不是系统计算出他是什么节点，自己早就报警把这货抓起来了。
　　林殊皱着眉头按下接听键，不等对方开口，她语气冰冷飞快说道：“你要是想见莫易，我同意，但是你再敢说那些让人想吐的话，别怪我直接把你拉黑了。”
　　对方沉默一瞬，发出一阵刻意低沉的笑声。
　　林殊咬紧牙关忍着反感。
　　“我确实想见林莫易了，但是我也很想见你，这么多年……”
　　“嘟——嘟——”
　　林殊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
　　她已经给过对方机会了。
　　她迅速将这串号码拉黑，接着放下手机躺回床上闭眼睡觉。
　　这货好大的面子，自己居然因为他的出现，连着几天没睡过好觉了。
　　林殊突然觉得她太委屈自己了。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从始至终的任务就只有林莫易一个，这老东西算个什么？能让她不高兴？
　　别说之前对方曾经抛妻弃子，就说刚才跟对方聊得那两句，她就感觉得出来对方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带给林莫易什么正面影响。
　　退一万步说，他能在林莫易人生路上重新扮演父亲这角色，那也是林莫易的事，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何必委屈自己忍着恶心跟对方交流？
　　她相信，林莫易也不会因为这个而跟自己疏远的。
　　她养的孩子，她最清楚。
　　想明白了这个，林殊也不再头疼了，倒头就睡。
　　本来每周休的这一天林殊都会睡很久，这几天却因为那个人睡不安生。
　　现在终于想明白，她也能睡个好觉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林莫易回来。
　　熟睡中的林殊突然突然听到林莫易的急声呼喊。
　　仿佛间她回到了林莫易高考前一个月的那个清晨，林莫易腿伤发作，疼得说不出话来。
　　林殊突然惊醒，下意识扬声回应：“莫易！”
　　林莫易循声快速跑进卧室、打开灯，看见林殊的一瞬间松了口气。
　　而林殊见他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也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看林殊惊魂未定的模样个，林莫易很愧疚：“妈，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带着给妈妈打包好的饭菜回家，一进屋发现屋子里漆黑一片，突然就担心妈妈会不会出事，赶紧唤了几声。
　　林殊坐起来，笑了笑：“我就是突然梦到你高考之前腿疼那天。”
　　林殊揉了揉头，轻轻叹口气：“这几天晚上没睡好，就想着今天补一补觉。”
　　林莫易走到她身边坐下，略带担忧地望向林殊：“是不是因为……我爸？”
　　父母感情不合，最痛苦的其实是孩子。
　　尤其在已经破裂却硬撑着不分开的家庭中，这种情况尤为严重。
　　父母往往会通过对孩子谩骂对方来贬低对方、抬高自己对孩子的爱，并让孩子做出选择。
　　林殊不希望林莫易因为大人犯下的错而收到伤害。
　　况且从林莫易这两天的反应看来，他对他爸爸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既然这样，林殊也不愿意说他爸的坏话，让林莫易为难。
　　所以林殊只是拿出手机，找出黑名单，展示给林莫易看：“今天你爸给我打电话了……”
　　“我思前想后，还是让你直接跟他联系吧。”
　　“我？”
　　林莫易一愣，在看到林殊点头后，他才略显迟疑地拿出手机，记下了电话号码。
　　“你要是想见他，妈妈不会拦你……”
　　林殊咬着牙，努力让脸上的笑容尽可能地自然：“无论你做什么，妈妈都会很支持你。”
　　林莫易依旧是一副呆呆的样子。
　　林殊有些不解，立刻悄悄叫出系统：“林莫易的反应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
　　她以为林莫易会很高兴呢。
　　系统顿了顿：【本系统觉得，任务目标应该是吃惊。】
　　“吃惊？”
　　【没错，吃惊于你的宽宏大量，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林殊：……
　　竟然这样吗？
　　好吧，如果她因为这件事在林莫易心里的形象有那么一点上升的话，也不算白遭这一回罪了。
　　第二天林莫易便去上学了，林殊以为他会默默跟他爸爸联系，而自己也能如愿不再跟对方有所交集。
　　然而在林莫易下一周放假，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林殊，向她提出能不能让一家三口见一面。
　　林殊听到这个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系统为避免挨骂，主动开口避险：【本系统还没有收到上级的反馈。应该是最近主系统要处理的信息太多了，我们的消息还没被看到。】
　　【实习生别急，这一定不对劲……】
　　林殊心里骂了一万句，但面对着林莫易的探究目光，她只能扯出一个笑。
　　“这样……好吗？”
　　“你爸爸难道没有重组家庭吗？”
　　林莫易一顿。
　　“他都跟我说，他说在离开我们后自己去外面闯荡，这两年认识了一个阿姨，他们结婚后又离婚。”
　　“现在……他说他是单身。”
　　林殊：我呸！
　　林殊现在满脑子都是骂人的脏话，即使对着林莫易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行，既然你想见，那咱们就见一面吧。”
　　林殊飞速应下，不想再跟林莫易谈下去。
　　毕竟是林莫易的要求，她不想拒绝。
　　但只要见过这一次，她也算完成任务、仁至义尽了。
　　林莫易就算再提类似的要求，她也不会同意。
　　见林殊点头，林莫易没有说什么，转身便回自己卧室了。
　　林殊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孩子，上周回家还有很多话跟自己说，自从他爹找过来，现在也不跟自己多说话了。
　　难道是因为她刚才点头的表情太勉强了吗？
　　林殊有些挫败地回到自己房间。
　　她没想过，一个抛弃他们多年的男人突然出现会给他们的生活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林莫易之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那人才出现了几天，林莫易就变得这么奇怪了呢？
　　所谓的父亲，明明在他们的生命中只是一个名号罢了，他何曾真正承担过一个父亲的角色？
　　现在林莫易成年了，不需要照顾了，他就突然出现横刀拦截。
　　这是什么道理！
　　林殊满心辛酸委屈，好像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被别人突然夺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虽然她不是看着林莫易从小长大的，但她和林莫易相处的这几年，和真正的亲人有什么两样呢？
　　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母亲，但她做了自己能做到的所有事，承担了自己应该承担的全部责任，她给了林莫易自己全部的爱。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都比不过一个突然出现的“父亲”？
　　【133号……】
　　听到系统的呼唤，林殊立刻从床上抬起头，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主系统回你消息了吗？”
　　【不是……我、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
　　林殊扭过头枕着枕头，撇了下嘴：“……你还会安慰人啊。”
　　“我以为你只会计算呢。”
　　这次系统就算被嘲讽了也没有突然消失。
　　【本系统也在成长，不断学习人类的感情才能成为优秀的系统……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
　　“不用你说。”
　　林殊把脸埋在枕头里。
　　【好吧……但本系统想说，如果你实在不想去，为什么不跟任务目标说呢？】
　　林殊抬起头，对着空气眨了眨眼，眼神有些黯淡：“你不懂的。”
　　以前林殊总是不理解为什么有些父母会娇惯孩子。
　　但她现在突然意识到，有时候为人父母，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拒绝孩子。
　　尤其是一个从来不想自己提要求的孩子。
　　她总是希望能为孩子做更多，只要自己可以。
　　林莫易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要一个相对美满的家庭。
　　所以对于去见他爸这件事，林殊即使有些不爽，也知道自己是在为林莫易这么做的。
　　不会代入太多个人情感，也自然不会因为这个而难过到哭。
　　“我不是因为要违背自己意愿去见那个人而难过。”林殊轻声道。
　　“我是因为……因为感觉自己做的一切轻易就能被另一个人取代而伤心。”
　　【不可能的，133号你这么长时间做的这么多事，是别人永远无法取代的。】系统斩钉截铁道。
　　【本系统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在林莫易心中就是最重要的人。】
　　林殊扯了个笑：“好吧，你的安慰还是有点效果的。”
　　至少她听见这些话心情稍稍变好。
　　“好了！谢谢你的安慰，我要睡觉了，养好精神才能见到那个畜生的时候忍住不吐。”
　　林殊关了灯，又关了通话键。
　　只留满腔疑惑的系统面对着黑暗。
　　安慰的话自己已经说过了。
　　刚才那两句话……不是安慰啊。
　　它有数据显示的！
　　系统扒拉了两下数据串，数据显示，林殊目前对林莫易的影响力有百分之九十。
　　而林莫易他爹对他的影响力只有百分之零点三。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第32章 被抛弃的母子32
　　见面当天, 林殊起得很早，她特意挑了一套气势很足的衣服，要狠狠地压过对面的势头。
　　她甚至想让系统拿出之前给过的“信服力”BUFF, 可惜系统说那次是事出紧急给的金手指, 只有一次。
　　林殊只能作罢。
　　在去约定好的饭店路上，林殊一直看向身边坐着的林莫易。
　　她一直想知道林莫易是怎么想的。
　　在他心里, 那个父亲是不是跟自己这个母亲一样重要。
　　可林殊每每转念一想, 林莫易肯接受那个失踪多年又突然出现的父亲、还跟对方见面，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他心里是有那个父亲的。
　　所以林殊问出这样的问题, 恐怕无异于在为难林莫易。
　　林殊扭头望向窗外, 看着路边的树木飞快掠过，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在她移开视线的一瞬间, 林莫易却看向了她。
　　妈妈在想什么？
　　她一大早就开始打扮，是很想见到父亲吗？
　　林莫易放在身侧的拳头不由握紧。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明明已经离开了, 又要突然出现。
　　他和妈妈的生活明明已经步入正轨了，那个该死的男人为什么又要回来打扰刚刚回归正常的他们？
　　林莫易不想让他再出现在自己生活里, 哪怕一秒钟，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生活。
　　林莫易望着妈妈的身影, 又听到她轻微地叹了一声。
　　妈妈是想起了从前跟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吗？……其实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 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光，只是太短暂太稀少，少到林莫易甚至列举不来任何一个例子。
　　……但如果那个男人重新回到他们的生活，能让妈妈感到更高兴的话，他可以忍下去。
　　只要妈妈高兴。
　　两人怀着不一样的心情到达了酒店, 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包间。
　　一进屋，两人便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长得跟林莫易一般高, 眉宇间与林莫易有几分相似，甚至林莫易微卷的头发也是遗传自对方。
　　能看得出来两人是有血脉联系的。
　　他穿了一套让他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西服，到底是顶着跟林莫易相似的脸，捯饬一下还是好看的。不过无论是神情还是气场，都让人觉得拉低了这张脸的颜值。
　　“你们来了！”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能来我实在太高兴了……莫易，我的好儿子，你都长这么大了……”男人说着就大步走过来，伸手要抱林莫易。
　　林莫易一个闪身躲开了对方的拥抱，冷淡疏远地看着他。
　　男人脸色一僵，视线移到林殊身上，眼睛一亮，再次伸出手。
　　但刚走一步，就被林莫易拦了下来。
　　刚一动作，林莫易就在心里暗暗怪自己没忍住，他实在不想让这种人渣接触妈妈。
　　“我，饿了，先点菜吧。”林莫易僵着脸说道。
　　“哎、好！爸就等着你们娘俩来了好点菜呢，服务员，点菜！”
　　男人有台阶就下，扬声喊了一嗓子。
　　林殊与林莫易对视一眼，向彼此展露了一个笑容，收回视线落座时两人又怀着同样的心情——
　　忍！
　　为了妈妈/莫易，要忍。
　　男人点菜时，刻意露出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点菜的时候还一直在晃动自己的手表。
　　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林殊微微眯眼。
　　来到这个世界几年了，她还是没搞懂这些奢侈品，不过前几个月她带着林莫易跟隔壁市的白旭霆吃饭的时候，看见白旭霆带着的就是这个表。
　　白旭霆可不像他这样，带个表恨不得显摆到别人脸上。不过林殊也知道白旭霆是个追求潮流和奢侈品的孩子，所以他会戴的表一般都是最新款。
　　由此可见，对方过得还不错。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林殊目光落在自己手表上，歪嘴露出邪魅一笑，一副早知如此的了然模样：“你在看这个啊？我这几年也算闯出了点儿名堂，挣了点小钱。”
　　“你要是喜欢，改天我给你也买一个。”
　　林殊乐了。
　　装X就装X，还给她画饼是什么意思？
　　装X现场，见者有份？
　　“不用改天了，你直接给我钱吧，我自己去买。”林殊皮笑肉不笑道。
　　男人脸色一僵。
　　“这、这不太好。你一个女人去买这东西，恐怕要被坑。”
　　“不是吧？我听说奢侈品有专柜店，专柜店的东西不都是明码标价吗？”
　　真不知道这头猪怎么想的。
　　林殊原身虽然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家庭妇女，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难道连商场都没去过吗？
　　“是，应该是。”男人摸了摸鼻子，干笑了声，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转移话题：“那个，你们看看想吃什么。”
　　“你这转移话题的功力也挺差的。既然小气舍不得花钱，就把手表藏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卖表的呢，见谁都想推销一把。”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差。
　　服务员走到林殊身边，忍着笑意递去菜单：“女士。”
　　林殊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又看了眼对方，“有什么招牌菜和推荐的酒水吗？”
　　说着，林殊用菜单挡住脸，朝服务员眨了一下眼睛。
　　听完全场的服务员立刻心领神会，意识到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立刻殷勤地推荐了好几样菜式。
　　“至于酒水，我们上个月从国外直飞送达的红酒特别不错。”
　　林殊挑眉：“82年拉菲？”
　　服务员抿嘴笑：“不是，但也跟那个的名贵程度不相上下。”
　　林殊当即拍板：“那就它了。”
　　别的无所谓，足够名“贵”就行。
　　男人听得心都在滴血，连忙说道：“这个红酒你应该没喝过吧？恐怕你会不喜欢，还是换果汁……”
　　“哦对，你提醒我了。”林殊认真地点点头，叫住了服务员。
　　男人刚要松口气，又听林殊说：“不仅我没喝过，我儿子也没喝过……这样吧，先来三瓶，我尝尝什么味儿，好喝了再要。”
　　说着，林殊笑眯眯地望向男人：“毕竟今天你是东道主，给你也点一瓶。”
　　林莫易适时一脸认真地开口：“妈妈说得对，我也想尝尝什么味儿，我都没喝过红酒呢。”
　　男人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殊见状，总算觉得扳回了一程。
　　不过最让她开心的还要属林莫易的态度，看来孩子还是向着自己这边的。
　　男人还硬撑着面子：“没事儿，你们尽管点，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待会儿吃完饭，我送你们回去吧。”
　　说着，男人又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钥匙。
　　林殊又乐了：“呦，这么长时间不见，改行去停车场当保安了？”
　　男人短短一段时间被林殊刺了几回，表情马上就要挂不住了。
　　但演戏还得有始有终。
　　男人脸上堆着笑，挑出一个车钥匙，展示给林莫易看。
　　“莫易，这个车给你怎么样？”
　　林殊挑眉。
　　没想到对林莫易还挺舍得下本的呢？
　　林莫易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车钥匙。
　　“不了，这个车我不喜欢。”
　　男人哈哈一笑：“傻孩子，你恐怕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不喜欢呢？”
　　林莫易扫了一眼他面前的那一串钥匙：“你手里的六台车，我都坐过，都不喜欢。”
　　“对了，里面还有几把不是车钥匙，放进去不怕搞混吗？”
　　男人张了张嘴刚要反驳，却被林莫易最后一句话弄得老脸一红，把钥匙往回收了收。
　　林殊很庆幸自己让林莫易跟秦一哲多出去见见世面，就算没拥有过这些车，但起码都见过，如今起码能一眼识破男人的装X诡计。
　　“行了，到底要做什么你就说吧。”林殊朝男人抬了抬下巴。
　　戏看够了，饼也不想看他继续画下去了。
　　到底有什么是不能直接说的？
　　“啊，其实也不是什么事，主要是……我想关心一下你们。”
　　男人露出一副关切的神情，“你知道本市最近不是很太平吗？”
　　林殊皱眉：“什么？”
　　“听说最近有发生上门抢劫的，据说经常是敲了门就走，然后躲在楼道里等人一出现就下手……我听莫易说了，他暂时不能回家住，那你怎么办呢？”
　　林殊：？
　　她怎么有点听不懂了？
　　他该不会……在说前几天的他自己吧？？
　　“你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吗？”男人深情地望着林殊，眼中流露关切，但在林殊看来，那眼神分明是胸有成竹。
　　林殊反应过来，男人似乎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那天被保安小张拍下来的照片已经被她和林莫易看到了。
　　林殊突然就明白对方那两次的举动到底是何用意。
　　……他想用这种方式恐吓林殊？然后等到今天见了面，装不知道来充好人关心她？
　　这是人干的事儿？？
　　林殊看向男人的眼神十分复杂。
　　她既觉得对方十分可笑，又无法理解……对方似乎跟自己不是一个物种。
　　如果这就是物种多样性，那她今天可算见识到了。
　　然而这个怜悯的眼神在男人看来，便是无以复加的感动。
　　“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了。”男人胸有成竹地看着林殊，等待她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林殊却冷笑一声：“安全问题不用你操心，不过你倒是猜对了，最近几天我家里还真有些脏东西来敲门，敲完门就跑，恶心人得很。”
　　“所以莫易帮我装了一个摄像头，带报警装置的，那个人要是敢再出现，那张大脸一定会被拍下来的。”
　　林殊看了一眼林莫易。
　　对不起了莫易，妈妈可以忍着恶心来吃饭，但是要让她跟这个脏东西“再续前缘”，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而林莫易听到林殊的回答，也紧接着开口：“妈妈说得对，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如果敢再出现，我都会第一时间报警。”
　　“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场面完全不是男人料想的那样，这让他有些慌张。
　　他本以为前妻和儿子能愿意一起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已经原谅自己了。
　　林莫易这孩子他是知道的，一向独立要强，可能会有些难搞。但是林殊可是跟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对林殊的性格再了解不过。
　　林殊说一两句，他还能当做对方的气话，但是对方一直态度强硬，太出乎男人的意料了。
　　自己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她难道不能原谅自己吗？
　　男人再也绷不住，死死地盯着林殊，似乎想看她到底在装什么。
　　毕竟他跟林殊生活了十几年，他知道林殊是一个很容易就心软的人，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
　　林殊没有文化，刚进社会不久便遇到了自己，他可是高中毕业的人，文化水平比她高得多。
　　两人刚相处没多久他就成功俘获了林殊的芳心。
　　看在林殊脸蛋还不错的份儿上，男人选择和她恋爱。两人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诞下林莫易。
　　结婚后，他的事业开始蒸蒸日上，很快让林殊辞了工作在家照顾孩子。
　　但是很快他就厌倦了只会洗衣做饭的林殊，他还年轻，总不能一直被一个黄脸婆和一个只会喊爸爸的没用小孩捆住手脚，束在这一方天地。
　　所以他找了上级的女儿谈恋爱。
　　只有更漂亮、更有文化的女人才配得上自己。
　　这件事被林殊知道了。这个黄脸婆开始跟自己吵架，不过女人终归是好哄的，只要自己说两句好听的话，再加上威逼利诱，林殊还是乖乖地原谅了自己。
　　自那以后，他在拥有妻子儿子的同时，外面还跟上级的女儿谈着恋爱。
　　但是男人嘛，总是不满足的。
　　他也相信只有不满足于现状，才能自我提升。
　　所以他走了，扔下了一直困在自己脚腕上的石头，一身轻松地离开了。
　　他带着家里多年的存款作为自己的启动资金，来到了全国生活节奏最快的城市，开始了“打拼”。
　　因为有着足够的启动资金，又有上级的引荐，他很快事业有成，也跟上级的女儿结了婚。
　　但是结婚之后，他还是没改掉以前的毛病。
　　可这次对面不再是能无限包容他的林殊了，他和妻子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要拼个你死我活。
　　最终是男人灰溜溜地同意离婚收场。
　　但，这并无所谓。
　　只要他有钱，长得又不赖，他可以找到无数个林殊。
　　可林莫易……却只有一个。
　　经过这些天跟林莫易的相处，他发现这个孩子几乎油盐不进，唯一在乎的就是林殊。
　　那他就只好再勉强讨好一下林殊。
　　可没想到只是过了几年，这个女人就变成这个样子！
　　尖酸刻薄，咄咄逼人！
　　若不是为了林莫易，他怎么可能再吃回头草！
　　男人微微眯眼望着林殊，突然叹了一口气：“林殊，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受了多少罪，我的内心遭受着多大的煎熬，你不懂，你不会懂的。这些年一直支撑着我走下去的，是我离开时给自己的目标——终有一天，我会功成名就地回去见你和儿子。”
　　“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再苦再累都无所谓。”
　　男人踌躇满志地说道：
　　“前不久，我终于觉得我到达了我自认为可以回去见你们的高度，可还没等我准备好，你们就辗转来到了这个城市。”
　　“你们不知道，我得知莫易是以全省第一的好成绩考进那所大学时心里有多骄傲。我觉得，这更像是冥冥之中老天的安排，让我们在这里重逢，一起开启新的生活！”
　　“等一下，”林殊打断了他，“你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男人连连点头。
　　林殊笑了：“当初你把家里的钱全卷走，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托您的福过上吃不饱穿不暖的好日子？”
　　男人哽住。
　　“这个……我、我是有原因的……”
　　“我不想知道你的原因。”
　　“不过你刚才说的话，我并不反驳。”林殊悠悠说道。
　　男人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林殊。
　　“你为林莫易感到骄傲是正常的，别说你是血缘上的父亲，就连我们隔壁邻居都会为莫易骄傲，而且邻居对莫易的付出都比你这个所谓的‘父亲’多得多。”
　　“所以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林殊往前倾了倾身子，望着男人微微挑眉。
　　她把刚才男人对她说的话，还给对方。
　　男人僵着一张脸：“我……不懂。”
　　“那我就教教你。”林殊声音一扬，眼神凌厉，“你缺席了这么多年，突然出现想靠几句好话就让林莫易承认你这个父亲，你好大的脸啊？”
　　“你当年卷所有的钱离开，不管我们母子死活，我们在温饱线上挣扎、林莫易连学都上不起的时候，你在哪儿？”
　　“过去的事也就罢了，我们只当你死在了外头。现在我和林莫易挺过来了，林莫易学业有成，是个能养活自己的大人了，你又突然出现，想说几句话就让他忘了之前遭受的一切苦难？”
　　最可笑的是，他的把戏是如此拙劣。
　　他想通过拉拢自己，先让自己这个“耳根子软”的前妻原谅他，再顺其自然地让林莫易也能接受他这个父亲。
　　接着他就能坐享其成了。
　　哪里来这种美事！
　　男人被怼得哑口无言，但他眼中的怒火显然表明他并不服气林殊说的话。
　　林殊突然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望向林莫易：“我出去透透气。”
　　她不能再待下去，再说两句她该忍不住人身攻击了。
　　林莫易还在场，她不想让莫易太难做。
　　她推开包间门，快步走向洗手间。
　　她匆匆洗了个手，又捧起水洗了一把脸。
　　林殊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眼睛有些发红的自己。
　　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林莫易应该都清楚，她自觉自己或许不该当着林莫易的面侮辱他的父亲，但林殊就是不痛快。
　　凭什么这样一个人渣能拥有林莫易这么好的孩子？
　　【133号，你刚才骂得真不错。】
　　林殊眼神黯淡。
　　“那又有什么用。”
　　【……抱歉，133号。即使是任务执行者，也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节点。】
　　林殊垂眸：“我知道。”
　　她的任务，只是让林莫易走上正途。
　　她是引路人，是辅助者，林莫易才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她的作用只是让林莫易找到正确的方向拥有光明的人生。
　　林莫易这一生中到底会遇到什么、又做出哪些选择，并不是她能决定的。
　　而她作为一个称职的母亲，也不应该去干涉林莫易的决定。
　　她是很讨厌男人没错，但她并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恶就让林莫易也跟着改变。
　　她和林莫易是母子，是朋友，而不是操纵者和被控制人的关系。
　　她无权左右林莫易，即使她有这个能力。
　　这是林莫易的人生。
　　【133号，本系统检测到林莫易在门口等你。】
　　“……可能因为我在洗手间待太久了，刚才情绪又激动，莫易担心我。”
　　林殊直了直腰，抹了一把脸。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逐渐平静。
　　她不能让莫易担心。
　　林殊走出洗手间，靠墙而立的林莫易看见她，立刻快步走过来：“妈。”
　　林殊扯出一个笑容：“妈没事，走吧，回去吃饭。”
　　林莫易突然拉住林殊的手腕：“妈，我觉得，我们好像有点误会。”
　　林殊一愣，心中有些酸涩。
　　“是、我和你父亲是有点误会，但……并不是所有不愉快都能解开的。妈妈知道你希望爸妈能重新在一起，你也能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可这个对妈妈来说太难了。”
　　“但是妈妈可以保证，无论你以后和你爸爸联系还是见面，妈妈都不会因此责怪你，好吗？”
　　“不！”林莫易连忙打断她，“妈，我一点儿也不想跟他有接触，我有妈妈就够了！”
　　林殊淡然一笑：“好孩子，不用说气话……”
　　林莫易急坏了，“我、我说的误会是指我们两个之间有误会。”
　　林殊愣住：“……什么误会？”
　　“我一直以为你想跟爸爸和好！”
　　“……”
　　一名服务员推着餐车从两人身边走过。
　　餐车的轱辘缓缓滚过，留下一阵沉默。
　　林殊声音艰涩：“我……想跟他和好？怎么可能？”
　　林莫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林莫易低下头：“因为当时我想报警，妈妈不让我报。”
　　“刚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
　　但是但他看见了那张照片，知道对方是他失踪已久的父亲之后，他便有了猜测。
　　若不是因为认出了对方，还顾念着旧情，妈妈为什么不让自己报警呢？
　　林殊：“就因为这个？！”
　　“不，还有妈妈让我主动跟他联系……”
　　因为妈妈不想让他报警，但是他又不放心妈妈一个人在家，担心妈妈有危险。所以他打算联系一下在警局的朋友，让朋友帮忙照看下这片区域。
　　但还没等他动作，回家的时候就突然被妈妈告知，让他跟父亲联络。
　　他本是百般不愿，但想到妈妈，他还是接受了。
　　他以为……妈妈真的想跟男人复合。
　　虽然他十分厌恶那个男人，但如果妈妈想要重新把这个破碎的家庭组建起来的话，他愿意忍下自己的厌恶。
　　如果妈妈想让自己做这个调停者，那他就去做。
　　林殊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冥冥中跟林莫易的真实想法擦肩而过了这么多次。
　　“妈妈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林殊斩钉截铁道。
　　“我之所以不想报警是因为……”林殊顿住，“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
　　她总不能说系统告诉自己，这是他人生路上的关键节点吧？
　　“后来你没再提过报警，我以为你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舍得报警抓他。”
　　“至于让你联系他，也是因为我以为、你想和他这个父亲接触。”
　　“我被他电话轰炸，把他拉黑了。但是我想着你肯定不希望我剥夺你联系父亲的权利，所以我还是把电话号码给了你。”
　　林殊以为林莫易想接受那个父亲。
　　林莫易以为林殊想跟对方复合。
　　两人为了对方着想，都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情绪，还阴差阳错地强忍着对男人的厌恶，一起来到这里、跟男人见了面。
　　林莫易：“刚才妈妈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不对劲。”
　　后来林殊彻底撕破脸大骂对方之后，林莫易才彻底明白妈妈的态度似乎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突然想到两人很有可能误会了彼此的意思，所以赶紧跑出来，跟妈妈解释清楚。
　　两人互相看着，突然就笑出了声。


第33章 被抛弃的母子33
　　林殊完全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两人一次次巧合地避开了彼此的想法, 但好在林殊坚持了自己的态度，没有因为林莫易委屈牺牲自己、跟男人虚以为蛇。
　　而林莫易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也立刻找到林殊，试图分析解释。
　　解释完误会, 林殊顿时觉得明朗开阔。
　　林殊欣慰地拍了拍林莫易的肩膀：“还是你聪明, 知道找妈妈问清楚，不然妈妈真的以为……”
　　“是妈妈之前教给我的, 有什么话一定要当面说, 不要藏在心里。”林莫易认真道。
　　只是这件事牵扯到太多了。
　　有关林殊和林莫易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段在饥苦交迫中挣扎的记忆，还有一个一直在扰乱他们思考的人。
　　最重要的是, 这件事事关林殊和林莫易两个人的后半生。
　　如果两人任何一个想要男人介入他们的生活, 另外一个都绝对逃不过生活被改变的命运。
　　而这个改变，多半是变得悲惨。
　　关心则乱。
　　如果换成别的事, 林莫易或许早就主动找到林殊谈一谈了。
　　但两人一直接收到彼此错误的暗示，也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妈妈，我们走吧？”
　　既然说清楚了, 谁还要陪那个脏东西演戏？
　　林殊却抬了抬手：“不，他最近做的这些事儿都很奇怪, 你不觉得吗？”
　　林莫易：“……是很奇怪。”
　　当然很奇怪。
　　男人竟然提前威胁吓唬前妻、只为了见面时充好人的行为？这圈子未免兜得太大了。
　　“他知道我胆小，也知道我耳根子软。”
　　在他的计划中, 恐吓加上几句甜言蜜语, 林殊就会忘记之前的一切、不管不顾的投入他的怀抱。
　　而经过两人刚才在包间里说的那些话，林殊渐渐意识到男人这么做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林殊，而是为了林莫易。
　　“他虽然嘴上说着想挽回我的话，但眼睛总是瞄着你，估计是想通过软化我达到让你也跟着我原谅的目的。但是……他这么做为了什么呢？”
　　林莫易都成年了、有自理能力了, 更不必提这孩子本就独立。
　　现在才想认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点晚了？
　　林莫易：“他说他再婚了, 但是……”
　　两人对视一眼。
　　没有孩子。
　　……
　　两人很快再次回到包间，饭菜已经上齐了。
　　包间里的男人急得来回踱步，看到两人时，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你们回来了！太好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们走了？”
　　林殊扬起下巴嗤笑一声，“放心，没骂到爽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男人一愣。
　　怎么林殊出去一趟回来，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刚才她虽然对自己出言不逊，但是男人感觉得到她在隐忍，所以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对方还是在乎自己的。
　　但是现在的林殊，整个人都散发着“迎战”的气息，让男人忍不住往后挪了挪。
　　男人有些不安地急促开口：“在孩子面前，你说话注意点！”
　　“注意？”林殊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那莫易你来吧。”
　　男人目光立刻转向林莫易。
　　后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和妈妈已经懒得探究你到底有什么意图了，只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如果有下一次，我不介意跟你在警局碰面。”
　　“对了，你之前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你马上要改行做电商生意了。”
　　“我刚好有做电商的朋友，你想认识一下吗？”
　　男人当然知道林莫易用这个语气说话，肯定不是真的想给他介绍生意伙伴。
　　但他还是没忍住，鬼使神差地问：“……谁？”
　　“我觉得你应该认识，毕竟他们家现在做得挺大的。”
　　“在我们原来住的地方很有名，姓白，叫白笃行。你应该听说过吧？”
　　男人呆住：“白……白笃行？”
　　他当然认识！
　　当年没跑出来之前，白家白笃行就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而这几年白家的电商产业仿佛异军突起一般、迅速占领全国一大半的市场。
　　他要想进军电商，就算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从白家指缝里露出的一点肉渣罢了。
　　但……林莫易怎么会认识到那样的人？
　　林莫易一定是在唬他！
　　“小小年纪还学会撒谎吓唬你亲爹了？！”
　　男人为自己刚才的胆怯感到丢脸。
　　现在又见两人不再给自己好脸色，他便索性彻底撕破脸，大声发泄不满到两人身上。
　　“好你个林莫易，跟你妈生活久了，真是有样学样，一个比一个有心眼，要不是我没机会再生儿子了我怎么可能来找……”
　　男人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
　　但两人已经得到了答案。
　　林殊毫不掩饰地嗤笑：“原来是绝育了？”
　　难怪呢，难怪这么急匆匆地想让林莫易回到他身边。
　　原来是断子绝孙了啊。
　　林殊觉得原身做的唯一一件最对的事就是男人离开的第一时间，原身赌气带着林莫易去改成了她的姓。
　　现在林莫易不光不认他，连姓也不跟他了。
　　男人怒气冲天：“你们嚣张吧！我看你们乐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别哭着求我！”
　　“怎么？你还要搞什么小动作吗？”
　　“你是不是忘记你被我们小区保安拉住拍照了？”
　　“……你！”
　　男人瞪圆了眼睛。
　　就在这时，林莫易的手机响起。
　　林莫易看了一眼，接起电话：“……你到了？行，我马上出去。”
　　林莫易看向林殊：“妈，旭霆到了。”
　　白旭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找他们玩儿，白笃行忙于工作，没时间陪白旭霆，又不放心自家儿子跟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所以白笃行特意拜托了林莫易多跟白旭霆一起玩，见面的时候要多打探一下他最近的生活。
　　于是几人从一开始随口约定的见面变成了有规律的两月一见。
　　“你个白眼狼！演起来没完了是吧？”男人知道白家，自然也知道白旭霆是白笃行的儿子。
　　现在林莫易故意说到这个名字，他只当林莫易在虚张声势、进一步气他。
　　林殊瞥了男人一眼，没有再理他。
　　她将桌子上的两瓶红酒一手一瓶提起来，率先走出了包间。
　　“嗨！这边！”
　　两人一出酒店白旭霆就看到了他们，扬起手朝他们挥了挥。
　　而此时，男人也跟着跑了出来。
　　他看见白旭霆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并不认识白旭霆，但是他认识白旭霆靠着的车。
　　这辆车是上个月刚出的款，全国限量三台。
　　就算他想欺骗自己这是林莫易租来的车都不行。
　　这车可不是有钱就能租到的。
　　白旭霆上前几步迎接两人，同时也看见了两人身后的男人，微微皱眉：“那是谁啊？”
　　怎么一直盯着他们看？
　　林莫易：“我爸。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白旭霆愣了，刚想问什么，突然想起来了林莫易的家庭。
　　他爸很早就把林殊和他抛弃了，突然出现肯定不怀好意。
　　尤其看那男人的眼神……
　　等两人上了车，白旭霆插着兜，超男人走了两步。
　　“大叔，你有事儿吗？”白旭霆上下打量着对方。
　　男人看见他穿的衣服、戴的手表，还有脚上的鞋。
　　……他好像吞了只死苍蝇，想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质疑。
　　白旭霆整个人都透着来自富二代的招摇气质，他怎么敢质疑？
　　“没、没什么……”
　　“先生！先生！您忘记付账单了！”
　　酒店里的服务员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这句话引得周围的保安齐齐看过来，并开始朝男人靠拢。
　　白旭霆上下扫了他几眼，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扭头上了车。
　　他今天是亲自开车过来的，本来想和两人一起吃个饭，结果林莫易说他们已经在酒店了。
　　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我说，怎么回事啊？”
　　白旭霆透过后视镜看了后座的两人一眼。
　　“林莫易，你爸怎么突然出现了。”
　　白旭霆很享受跟两人相处的时间，让他有种家的感觉。
　　林莫易为人温和，即使对着这个曾经欺负过他的人也不会说什么。
　　更别提自从高考前他救了自己一命，导致白旭霆现在一看到林莫易就特有安全感。
　　林殊就更不用说了，白旭霆亲自见识过她为林莫易撑腰，说不羡慕是假的，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母亲的给与的底气和温暖。
　　虽然林殊不是自己的母亲，但是和她相处的时候，白旭霆就是觉得特别安心。
　　再加上父亲的支持，白旭霆恨不得每个月都往这边跑一趟。
　　时间一长，几人的关系自然越来越好。
　　林殊和林莫易对视一眼，林莫易把前因后果简单地说了一遍。
　　刚说完包间里发生的事，白旭霆一脚刹车，车停在了路边。
　　林殊抬头看他：“怎么了？”
　　白旭霆打着方向盘折转方向，同时点开手机导航，唰唰点了几下。
　　他皱着眉头：“人家都放狠话了，你们还不以为然？”
　　“要是以后他真做出了什么事儿，你们该怎么办？”
　　此时手机导航试试响起：“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警局。”
　　“对、是该去警局。”林殊轻咳一声。
　　“不然呢？不是我说你啊林姨，你们两个心可太大了。他都敢上门骚扰，现在还对你们放狠话，你们怎么一点儿都不警惕呢？”白旭霆很是无奈。
　　“当年你跟我爸对峙，不还录音了吗？”
　　林殊傻笑两声，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
　　“我不是想着……他是林莫易的亲生父亲嘛。”
　　今天她选择来吃饭，想的是为了林莫易而来，既然没有必要弄得很紧张。
　　更何况，他现在不能生了，对林莫易这个唯一的亲生儿子是不会做什么过激举动的。
　　“妈妈，是我的疏忽。”林莫易突然郑重其事说道，“他确实不会对我做什么，但对您却不一定。”
　　对于林莫易这个独苗，他恐怕捧着都来不及，今天的怒火恐怕要直接洒在林殊身上了。
　　“现在他已经知道我们住哪儿了，说不定连妈妈你的工作地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要是我们不想搬家、妈妈不想丢工作的话……应该先下手为强。”
　　白旭霆：“这不就对了吗！”
　　“还有，你们不是说他想进军电商吗？我跟我爸说一声，保证他在这行挣不到一分钱！”
　　林莫易微微一笑：“那就辛苦白叔叔了。”
　　“嗨，这有什么的。我爸平时总是嘱咐我要多帮衬着你们，我还愁帮不上忙呢。”
　　车很快开到了警局门口，三人一同下了车，进警局做笔录。
　　男人连着两次来敲门恐吓的时候，虽然林殊家门口没有监控，但是单元门口的监控还是有的。
　　林殊给保安小张打了电话，小张很快去监控室把对应的监控发了过来。
　　做完笔录出门，天已经黑了。
　　三人又找了个馆子，一起吃了顿饭，林殊还把从包间里顺出来的两瓶红酒拿上了。
　　白旭霆是认得这种酒的，看见的时候不由惊讶，连他都很少喝这么贵的酒。
　　在得知这是“打包”出来的之后，白旭霆哈哈大笑：“他看到账单，今晚绝对睡不着了。”
　　吃过饭，两人告别白旭霆，回到家中。
　　林殊昨天买了点草莓，林莫易主动去洗好端了上来。
　　“饭后甜点。”林莫易坐在林殊对面。
　　林殊轻轻一笑：“好。”
　　两人相对而坐，见林莫易欲言又止，林殊率先开口：“莫易，你不用担心我，反正你放假之后就要住在家里了，再说我们都报警了，他不敢动手的。”
　　他要是敢找上门来再有动作，林殊立刻叫出系统开启金手指。
　　“嗯，”林莫易点点头，“其实如果我当初早点跟妈妈说清楚，咱们今天也不会去跟他见面了。”
　　白糟了趟恶心的罪。
　　林殊笑：“咱们也不亏，解决了误会，还喝了两瓶好酒呢。这酒难怪这么贵，还真跟普通红酒不一样呢！”
　　见林殊眉开眼笑，林莫易也笑了：“妈妈要是喜欢，咱们喝完再买。”
　　林殊连连摆手：“这种东西还是免费的更香，咱们喝一瓶，剩下一瓶今年过年回去带给你刘姨和米青尝尝……”
　　.
　　“这次是警告，往后老实点！”
　　第二天中午，男人从警局里走出来，满脸堆笑地面对着训话的警察：“好好，我保证绝对不会再犯！”
　　等警察转身离开，男人脸色骤然一变，阴沉地扫视了一眼周围。
　　该死的林殊，居然真敢报警！
　　他刚往前走两步，突然又一群人围了上来，一边鼓掌一边有人拉起横幅：“恭喜您抛妻弃子，喜提断子绝孙和入狱警告！”
　　男人一脸惊恐，连连后退，却又被后面的人堵住了去路。
　　周围路人远远地就能听到声音，纷纷驻足观看，甚至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男人下意识捂着脸，但捂住了脸便看不见路，一个不留神往后摔去，重重摔了个屁墩。
　　“滚！都滚！”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男人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终所有人拍够了照片才缓缓散去，男人心里狠狠咒骂着林殊，狼狈地站起身来，动作却又一顿。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仰头嘶吼：“谁他妈把老子手表偷走了！！”
　　.
　　【133号实习生。】
　　此时的林殊正在哼着歌，一边吃着雪糕一边追着剧，享受着难得的假期。
　　“怎么了？”林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突然一皱眉，“你是不是又倍速观看了？我还没看完，不换下一集。”
　　自从她开始享受年假、开启追剧生活之后，系统也打着学习人类情感的名号，跟她一起追剧。
　　但是它总是偷偷拷贝一份网页，在系统空间倍速观看，看完又催促林殊换下一集。
　　林殊才懒得伺候它。
　　【不是这个……主系统给出答复了。】
　　林殊举着雪糕，有些茫然：“什么答复？”
　　【关于任务目标的亲爹是关键节点这件事。】
　　林殊：“……这不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吗？”
　　她微微眯眼：“你们系统之间传话是有什么延迟吗？”
　　【如果你不是在嘲讽我们的话，本系统可以回答你，没有延迟。】
　　【只是因为主系统前不久刚升级，来不及处理这些小事，现在升级之后，就有更多的分系统能解决我们的问题了。】
　　林殊：“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是关键节点没错，但并不是我们所理解的，正面影响的节点。】
　　【也就是说，林莫易的爹是他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坎，需要你和任务目标共同努力迈过这道坎。】
　　林殊：“……”
　　她深吸一口气：“当初是你告诉我，他有助于林莫易的。”
　　【本系统也是和你一样刚上任不久，对这种事不是很熟悉嘛……】
　　【不过！本系统不是已经第一时间询问主系统了嘛！】
　　“是啊，”林殊幽幽道，“真及时，要是我和林莫易当初没说清楚，估计现在林莫易已经改姓了。”
　　【我会虚心学习的。】
　　【……现在你能换下一集吗？】
　　林殊冷笑一声：“不，我要重看一遍这一集。”
　　等她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招折磨完系统之后，她也对这部剧没有兴趣了。
　　“对了，现在任务进度涨了吗？”
　　【涨了涨了！已经98%了！】
　　林殊：“那就好。”
　　看来她和林莫易已经迈过这道关卡了。
　　最后的2%，应该就是等时间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点个外卖等莫易回来。”
　　林殊伸了个懒腰、打开聊天页面，问林莫易想吃什么。
　　然而等了很久，林莫易都没有回复。
　　“这孩子怎么回事？”
　　林殊微微皱眉。
　　从前他都是秒回的。
　　哪怕有事也不会超过半小时不回复。
　　林殊看了一眼自己发最后一条信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窗外面天都黑了。
　　林殊不由有些担心。
　　“你说，我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
　　她想打电话问问，又怕林莫易是在跟朋友玩，忘记回信息而已。
　　但事出蹊跷，林殊还是决定打电话过去看看。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没想到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林殊这下更慌张了。
　　林莫易这孩子不会这么久不回自己信息，更不会挂掉自己的电话。
　　难不成……男人真的对林莫易动手了？？
　　“系统！你快出来，看看林莫易现在怎么样？”
　　【133号你先别慌，任务目标现在很健康，没有受伤。】
　　“那会不会是手机丢了？”
　　【并没有，手机是在他手里的，定位就在……】
　　系统话音未落，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
　　林殊急急忙忙地走到门前。
　　门外传来闷闷的声音：“妈，是我。”
　　林殊听出了林莫易的声音，忙不迭打开门。
　　“你钥匙呢？”
　　“钥匙……丢了。”
　　林莫易低着头，声音听起来便极其机低落，整个人更像是淋过雨一般死气沉沉。
　　林莫易没有看林殊一眼，兀自绕开她走进了屋里。
　　而他的手机，就在他的手里。
　　林殊更慌了：“莫易你怎么了？”
　　她跟在林莫易身后，看着他坐下沙发，自己也连忙坐到他身边。
　　“莫易？你别吓妈妈。”
　　林莫易听到这句话，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林殊。
　　他浅棕色的眸子好像蓄着一池冰水，细细碎碎满眼感伤，林殊看着都心疼。
　　这孩子受什么委屈了？
　　“今天……他找到我了。”
　　林殊一听这话，就立刻明白过来林莫易口中的“他”是谁。
　　林殊精神紧绷：“他找你干什么？”
　　林莫易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调到了录音界面。
　　“我录音了。”
　　接着，林莫易点开了播放键。
　　林殊的视线立刻转移到手机上。
　　刚开始是一阵衣物窸窣的声音，应该是林莫易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很快，出现了第一道声音。
　　“莫易，我的好儿子，我就知道你会来见我的，你心里有我这个爸……”
　　“不用说有的没的，我说过、你再来一次我就报警。”
　　“儿子，这些事儿都是小事，我只跟你说最后几句话，说完我立刻就走……再也不出现！”
　　挪动椅子的声音。
　　很快，林莫易再次催促：“快说吧，我该回去了。”
　　“我说、我说……”男人匆忙之间却还是留足了空白。
　　再开口，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又轻又低：“你觉不觉得，你妈妈和以前不一样了？”
　　“就好像……完完全全两个人。”


第34章 被抛弃的母子34
　　001-46
　　林殊听到这句话, 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林殊在此之前也想过很多次，自己第一次做任务、不熟练, 搞不好会被人发现。
　　但她宁愿这个人是林莫易。
　　林莫易之前年纪小, 又经历了林殊三年卧榻，已经不记得妈妈原本的脾性。
　　所以林殊可以用病好之后的性格大变来给自己的穿越打掩护。
　　但是男人却实实在在地跟自己这个原身生活过十几年。
　　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原身的人也不为过。
　　林殊不想跟对方有太多接触, 一方面是厌恶他这个人, 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自己跟对方接触越多，越会被疑心, 因为自己根本不是原身。
　　可他们只见了一面, 男人竟然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林殊想到这儿，又听录音里的男人继续说：
　　“我这么说, 你肯定不信，我有证据的……”
　　而林莫易当机立断地打断了对方：“不必多说了，我不相信你。”
　　“你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 什么鬼话都能编的出来。”
　　“而且，我妈妈自从你走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 病好之后想通了很多事情，有所改变也是理所当然的。”
　　男人连忙辩解：“不是的莫易！之前你还小, 不了解你妈妈。”
　　“可是我了解啊！你妈妈是个根本没有文化的人, 连小学都没毕业！但是我前几天偷偷派人调查发现她居然在一家公司里当会计！”
　　“这怎么可能呢！？”
　　“要说一个人性格是有可能变的，但是她的知识总不能无中生有吧！”
　　男人语气神秘兮兮地说：“我还托人去你高中问了，她居然在你们高中还做过会计。”
　　“就算她学得再快，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年就学会这么多吧？难不成她躺床上的那三年也在学习？”
　　男人好似看透一切，说到最后, 甚至有些癫狂：“我看，你妈妈分明就是被人夺舍了！”
　　椅子被猛地拉动, 林莫易站了起来。
　　“你是小说看多了吧？我建议你有时间去看看精神科，说不定还能对你有点帮助。”
　　或许见林莫易要离开，男人大步靠近，声音又提高了很多：“你别不信爸爸，莫易，爸爸都是为了你好，那女人绝对不是你妈！”
　　“她是孤魂野鬼！是杀了你妈的凶手！她肯定还要杀了你呢！”
　　“你忘记你妈妈是什么样了吗？你不可能忘啊！你这么聪明，从小就能记住很多事吧？”
　　“你肯定不会忘记她打你骂你，还诅咒你、让你死在外面，她讨厌死你了！”
　　“她怎么可能挣钱养你呢？她恨不得你们娘俩都落得一个落魄下场！”
　　“听说那个女人把你们家重新装修了一遍、还供你上学？傻孩子，你仔细想想，那是你妈妈吗？她会为你做这些吗？”
　　“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你妈妈啊！那是代替你妈妈的恶鬼啊……”
　　录音戛然而止。
　　林殊缓缓抬头，只见林莫易靠在沙发上仰着头，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林莫易没有说话，但他握着手机、微微颤抖的手说明了一切。
　　是的，他没有忘记小时候的妈妈。
　　那些记忆太痛苦，即使他想忘也忘不掉。
　　“莫易……”
　　林殊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其实她也想过很多次，林莫易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林殊。
　　但是她想，就算林莫易有所感觉，大概也不会真的当面问自己。
　　他们或许可以一直保持着心照不宣。
　　但是这个男人的横空出现，突然撕破了这层窗户纸、让林莫易不得不面对现实。
　　不得不面对林殊这个突然出现、身份充满诡异的“妈妈”。
　　【警告！警告！133号实习生有被发现的危险，可以申请立刻调离岗位。】
　　【重复，可以申请立刻脱离该世界。】
　　林殊缓缓闭上眼：“如果我不离开呢？”
　　【如果被发现你会有很大危险。】
　　“被谁发现？林莫易吗？”
　　【只有林莫易一个人是无所谓的，可如果林莫易告密导致你被更多的人发现、甚至被抓起来研究，到时候我是没办法出手救你的！】
　　林殊望着林莫易：“你……怪妈妈吗？”
　　林莫易突然放下手臂，扭头直视着林殊，眼神复杂：“所以，妈妈，是你吗？”
　　“……”
　　林殊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妈妈，其实我早就知道。”林莫易突然开口。
　　林殊一愣。
　　“她根本不会做饭，也从来不会愿意为我做饭。”
　　“而且你之前跟我说过，你阔别高中生活已久。”
　　但他的妈妈根本就没读过高中。
　　可尽管他发现了这一切，还是选择了无视。
　　林殊扯出个难看的笑，擦了擦眼角：“妈妈太笨了，演技也太差。”
　　林莫易喉结上下滑动。
　　“所以，你真的杀了她吗？”
　　【警告警告！请申请撤离该世界！】
　　“我没有。”
　　林殊缓缓摇头，“我来到你身边时，她已经离开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是借用了她的身体没错，但是我没做出任何伤害她的行为。”
　　“而我来到你身边，也只是为了照顾你。”
　　“为了……照顾我？”林莫易声音很轻。
　　林殊轻轻点头。
　　“我想，我的任务到现在也都完成得差不多了。”
　　虽然任务进程没有满，但她已经尽力了。
　　林莫易也已经迈上正途。
　　她想，以后无论有没有她，林莫易都会生活得很好。
　　这就足够了。
　　林莫易听到林殊的话，却好像被什么刺到了一般猛地抬起头：“任务？我对妈妈来说，只是任务吗？”
　　林殊垂眸，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我申请……”
　　“你要走吗？”林莫易突然开口，大步上前拉住了林殊。
　　“因为任务完成，你就要走吗？”
　　“我就知道……”林莫易缓缓后退。
　　“我就知道。”
　　“你来得那么突然，想走肯定也是轻而易举的。”
　　果然，这一切就像几年前，妈妈刚来到自己身边时给自己的感觉一样。
　　他躺在冰凉的木板床上，透过朦胧玻璃，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遥远而明亮，照得满屋通明。
　　他看见了月光，以为月亮就在身边。
　　他真以为自己能永远保留这份温暖。
　　然而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他早该知道，月光留不住，月亮更是应该遥远地挂在天上。
　　从来都不是他的。
　　她这样好的母亲，这样完美的爱，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她还是会走的。
　　……他该怎么做、做些什么来挽留住妈妈呢？
　　和妈妈相处的这几年，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几年。
　　无论妈妈是不是为了做什么所谓的“任务”而留在这里，都没关系。
　　只要妈妈能陪在他身边，他怎么都高兴。
　　可他能做什么呢？
　　再次打乱自己的生活？毁掉他们母子二人精心打理好的生活吗？
　　他做不到。
　　即便这样能让妈妈留下来，他又该怎么面对妈妈？
　　林莫易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缓缓低下头，泪水一滴滴砸在手背上。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哭了，抬手捂住脸，试图遮住自己的狼狈。
　　他太没用了。
　　【正在传送中，请稍后……】
　　林殊却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林莫易。
　　林莫易很少哭，上一次还是在骨折的时候。
　　林殊看到他哭，好像自己的心脏也被死死攥住一样。
　　林殊忍不住上前几步：“莫易……你不只是任务。”
　　“能跟你这么好的小孩一起相处这些年，妈妈很高兴。你让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养孩子的过程，其实无异于再养一次当年的自己。
　　她小时候没得到的爱、没拥有过的物质，似乎通过养孩子，弥补到了曾经的自己身上。
　　“妈妈……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我们一起生活下去，不是很好吗？”林莫易抬起头，眼眶通红。
　　林殊声音艰涩：“我也不想离开你……”
　　“你不想离开就不要走！”林莫易猛地抬起头拉住林殊的袖口，满眼哀求。
　　“我还没有成家，还没有工作，还没有喜欢的人，我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跟妈妈一起走……我需要你，妈妈。”
　　他在遇到母亲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份爱竟然让人如此难以脱离。
　　他从出生到遇见母亲之前，孤单地活了十六年，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持续这同样的生活一直到死亡。
　　但是妈妈来了。
　　“妈妈，你让我知道我也配被爱，你教我抬头做人，让我忘记过去一切不堪……”
　　妈妈到来之后的每一天，林莫易都在为当下而活，为与母亲的共同未来而活。
　　他也终于开始像每一个得到过爱的小孩一样，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报答妈妈，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可是他现在还远没有帮助妈妈完成愿望的能力，妈妈就要离开他了吗？
　　“妈妈，求求你……如果你想留下来，为什么不呢？”
　　林莫易从来没有这么恳求过任何一个人。
　　【准备完毕，可以传送！】
　　林殊缓缓闭上眼。
　　“停止传送。”
　　【……133号，你疯了！】
　　林殊没疯。
　　林殊只是心软了。
　　她觉得她就不应该绑定这个该死的亲情组，亲情比爱情更绊人。
　　她曾以为自己是孤儿，应该会很容易抽离出来。
　　没想到自己也如此贪恋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林殊蹲下身，与沙发上的林莫易平视：“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为了照顾你而来，现在你步入正途，而我的身份又被发现……我本来应该离开的。”
　　林莫易眼中波光闪动，似乎很怕下一句林殊说出离开的话。
　　“但是我也一样放不下你。”
　　林殊扬起笑容。
　　“这次任务，并不是只有你的生活被拉上正轨——对于我也一样。”
　　如果没有与莫易相遇，或许她永远只是一个忙碌到猝死的孤魂野鬼。
　　“所以，我也想跟你在这个世界认真生活下去。”
　　“你愿意相信妈妈、替妈妈保密吗？”
　　林殊伸出手。
　　“只要你愿意相信妈妈，妈妈也愿意相信你。”
　　林莫易眨了眨眼，一滴眼泪落下来，他的眼神却充满欢喜。
　　“我相信你，妈妈。”
　　林莫易伸出手，与林殊的手紧紧相握。
　　“这个秘密我会一直保守下去，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恭喜133号实习生，在该世界任务完成度达到100%，已获得徽章“充满信任的爱”。】
　　【您已转正，可随时选择存档并进入下一个世界。】
　　系统开口说了一大串，林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就完成任务进度了？
　　也太突然了吧！
　　【……咳，恭喜133号。】
　　林殊：“这一切该不会是你故意设计的吧？”
　　【怎么可能，请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厉害！我和你一样只是个刚刚转正的小系统好不好！】
　　林殊挑眉。
　　这倒也是，她的系统一向废物。
　　林殊回过神，抽了一张纸递给林莫易，笑道：“瞧瞧你，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呀。”
　　林莫易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一脸认真地抬起头：“妈妈，你放心，我会处理掉他的。”
　　林莫易口中的“他”是指已经发现了林殊身份的男人。
　　林殊一吓：“咱们可不能干违法的事儿啊！”
　　“妈！你想什么呢！”
　　林莫易破涕为笑。
　　“我是那种人吗？而且他怎么配让我冒险？”
　　“我们不做违法的事儿，但他却干了不少……”
　　其实林莫易在跟男人见面、听到那些话之后，就已经动了杀心。
　　他受到妈妈的教育，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也有无数种方法让男人知道对错。
　　所以他第一时间联系了白旭霆，让白旭霆帮忙搜罗证据。
　　本来他不打算做得太绝，但男人现在已经威胁到他和妈妈的未来，那他就绝对不会手软。
　　林莫易郑重其事地承诺：“妈妈，我不会给他机会再‘造谣’了。”
　　一个月后，林莫易带着判决书回来了。
　　男人之前做生意干了不少违法的事情，被有心搜罗证据，自然难逃一劫。
　　只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男人跟林殊离婚后娶的富家小姐听到风声、找了过来，也狠狠地告了一场。
　　据说是因为当年男人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了，还欺骗她是她的问题，哄骗她吃了几年的药。
　　男人被揭穿，很快被拉去民政局离了婚，但人家可不像之前的林殊那么好对付。
　　富家小姐联合家里的势力，打算让男人把老底坐穿。
　　男人见势头不好，连夜跑路，来找林莫易，本打算带着唯一的血脉逃出国。
　　可惜他很不巧地惹错了人。
　　走漏了风声惹来了仇家，喜提多方联合起诉入狱。
　　林莫易将判决书递给林殊看：“他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另外，这是诊断书，他现在精神有问题，说的胡话没人信。”
　　也就是说，从男人口中说的一切包括林殊的神秘身份，都不会有人相信。
　　林殊安全了。
　　“辛苦你了，莫易。”
　　林殊笑着笑着，突然捂住了头。
　　“哎呀，我有点头疼。”
　　林莫易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很疼吗？要不要叫救护车？”
　　林殊连连摆手：“不用，你扶我去卧室，我躺会儿就好。”
　　“好。”林莫易二话不说扶住林殊往卧室走，“要是疼得厉害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他拧动卧室门把手，突然听到卧室里有什么动静。
　　林莫易猛地推开门。
　　“生日快乐！”
　　米青、白旭霆、秦一哲出现在两人面前。
　　米青端着蛋糕，秦一哲手里捏爆了几只纸烟花，五颜六色的亮纸撒了满屋。
　　白旭霆手里捧着三份礼物，朝林莫易挑了挑眉。
　　“怎么样，我对你好吧？我可是连夜把他们接过来的。”
　　林莫易心里暖暖的。
　　“我说你怎么今天没去法院呢。”
　　本来这段时间白旭霆一直在跟着自己忙里忙外，到了今天这么关键时刻，白旭霆却突然推脱有事没去。
　　原来在准备这个。
　　林莫易被几人簇拥着坐在沙发上，林殊关了灯拉上窗帘，米青则点上蜡烛。
　　“快，快许愿！”
　　几人催促林莫易。
　　林莫易双手合十。
　　自从妈妈到来后，他过了人生中难忘的几个生日。
　　但这次的生日尤其重要。
　　这是他和妈妈真正相识后的第一个生日。
　　他希望，余下的每一个生日，都有妈妈陪在身边。
　　.
　　“妈，我去上班了。”林莫易打开花店窗户，花香穿过窗子洋溢在整条街道上。
　　这是林殊开店的第三个月。
　　林莫易用大学四年在学校和在各种竞赛中得到的奖学金，为林殊开了她梦想中的花店。
　　林殊买下店铺，又用自己这些年攒的钱装修一番，正式开业。
　　附近是居民区，爱花的人也不少，所以林殊完全不愁生意不好。
　　每天七点开始营业，晚上五点闭店回家，顺路去菜市场买点莫易和自己喜欢的菜，晚上好好吃一顿。
　　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林莫易毕业后还会在学校深造，前不久找了一个还算清闲的工作，工作学习都不耽误。
　　而今天是他入职的第一天。
　　“等会儿！”林殊叫住了他。
　　林殊把昨晚准备好的小花束递给林莫易：“来，恭喜我儿子第一天入职。”
　　林莫易惊喜地接过花束。
　　虽然他知道妈妈一定会为他准备小礼物，但每次收到还是会很开心。
　　林莫易握着花束，一低头就能跟花束最中央的向日葵打招呼，似乎一整天的心情都能跟着好起来。
　　“谢谢妈妈，晚上我给你带东街的泡芙。”林莫易笑道。
　　林殊立刻点头：“可以！两盒！”
　　林殊站在花店门口，看着林莫易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转过身，哼着小歌开始了今天的营业。
　　给每一束花换水、准备好包装纸、开始完成昨天的预约花束。
　　上午的工作很快做完，今天是工作日，店里不忙，林殊便把屋里的摇椅搬到了店门口。
　　刚好跟隔壁咖啡店的店主打了个照面。
　　店主打了个哈欠：“中午好啊林姐。”
　　林殊笑眯眯地点头：“中午好。”
　　年轻人就是随性，隔壁的咖啡店每天都是中午才开门。
　　没过多久，隔壁便传出一阵研磨咖啡的香气。
　　林殊躺在摇椅上，中午温暖的阳光洒在林殊腿上。
　　林殊缓缓闭上眼。
　　小睡一会儿吧，反正中午也没人。
　　等午睡醒了，再去隔壁点杯椰奶拿铁。
　　上回的糖加多了，这次可以不加糖……
　　这么想着，林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133号……133号！】
　　【喂！133！】
　　林殊一个激灵醒过来，茫然地环顾四周。
　　可目之所及只有一片虚无的白茫茫，好像看不到尽头。
　　“……系统？”林殊试探着喊道。
　　【你可算醒了！】
　　林殊：“这是哪儿？”
　　【系统空间，你的中转站！】
　　林殊一愣，随即表情一沉：“你没搞错吧？不是说我主动存档才会离开吗？我的任务进度已经100%了……”
　　【133号你先听我说，最近我们母爱组任务多到爆炸了！据说是因为有个新的1888号实习生抽中了百万家产开局，导致我们母爱组备受关注。】
　　林殊深吸一口气：“人家欧就欧，跟我有什么关系？”
　　赤贫开局的她本来就够惨了，有了对比，更惨了！
　　【主系统一激动，给我们多分了几百个任务！】
　　【因为很多任务是只有正式宿主才能开启的，现招实习生都来不及解决，所以……】
　　林殊眼睛一眯：“所以你就把我拽出来了？”
　　系统的语气弱了下来：【这不是事出突然嘛……】
　　【而且你的完成速度快，完成度非常高，受到我们组长高度赞扬，我一激动就给你揽了个任务……】
　　似乎怕林殊发飙，系统快速说道：
　　【现在你在那个世界属于存档状态，等你做完下一个任务，就能立刻回去度假！】
　　【而且我跟组长申请过了，下一个任务世界，你可以得到三次临时功能的申请权限！】
　　【咱们完成任务得到的能量还能给我升级，搞不好下一次咱们开局就不是赤贫模式了……】
　　林殊被最后一句吸引到：“我以后开局能有钱？”
　　【有这个可能！】
　　林殊叹了口气。
　　反正已经被拽出来了，要是接了这次任务能为以后蓄力……
　　也不是不行。
　　林殊调整好心情：“传送！”
　　=第二卷 ~幸运之星= 


第35章 幸运之星1
　　“林殊, 你快点，待会儿挤不进去了！”
　　破旧不堪的小屋里，林殊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起身, 在确认自己身处的环境时, 幽幽叹了口气。
　　果然，开局还是一如既往的潦倒。
　　这次她来到的世界属于星际世界。
　　她的身份是一颗不起眼的垃圾星上的最底层人, 没钱没权, 生活困难。
　　每天早上首都星会运来一批垃圾。
　　而林殊这种底层人就靠翻垃圾、找可回收的零件换取营养液作为报酬。
　　如果能从垃圾里面找到一两瓶没被喝干净的营养液，那就算是走运的一天。
　　“林殊！你起来没有啊！？”
　　外面的女人声音急促起来。
　　“你要是还不出来我就自己去了啊！”
　　“来了来了！”林殊连忙穿上外套匆匆走出门。
　　来都来了, 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出这个垃圾星了, 现在第一要务肯定要为了自己的肚子着想。
　　捡垃圾？喝别人剩下的营养液？
　　林殊咬了咬牙。
　　无所谓！只要活着就行！
　　门外站着一个白色卷短发的老太太。
　　她看起来有五十多岁，比林殊矮了一头, 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气势更是压人，一点不像上了年纪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慢！”老太太不满地拽过林殊的胳膊。
　　林殊被老太太这么一拽, 差点飞了出去。
　　这老太太力气怎么这么大！？
　　老太太连忙扶稳她，又收回手：“哎呀、是我不好, 忘记上周换过手臂。”
　　提起这个，老太太不由露出骄傲神色。
　　“看来我还得习惯一段时间。”
　　“你来我左边走, 免得误伤到你。”
　　说着老太太绕到了林殊的右边, 再次挽住她的手臂：“快走吧，待会儿抢不到好零件了。”
　　林殊应了一声。
　　老太太健步如飞，她想要跟上老太太还真不容易。
　　飞奔的过程中林殊不忘悄悄看了眼老太太的右臂。
　　老太太穿着一件布料薄薄的长袖，林殊隐约能看出来对方的右臂确实不太对劲，似乎要比左臂粗壮很多。
　　“好啦, 看了一周还没看够，要不你攒攒瓶盖也换一个吧, 好用得很呢。”
　　林殊没想到自己悄悄看也被发现了，一时有些慌乱。
　　老太太倒是不介意，她自顾自地说道：“你现在年轻力壮，不觉得有什么。”
　　“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翻垃圾就苦喽。”
　　林殊环顾四周，荒芜垃圾星果然很星如其名，满地的垃圾。
　　而且大部分的“垃圾”都十分巨大，像是被从大型机器上拆下来、随意丢在这颗星球上的。
　　不难想象这颗星球在这个世界是多么底层的存在。
　　小的垃圾大部分都已经被捡走了，剩下的大的、没办法挪动也无法再利用的就依旧放在那里。
　　而在这些巨型垃圾周围则是一间间临时搭建的小屋。
　　几块被压缩机压过的拼接铁板、几张褪色的破布搭成了一个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小家。
　　这些人和林殊一样，都因为种种原因住在了荒芜垃圾星，靠翻找从其他星球运来的垃圾里的营养液为生。
　　而这些营养液只是少部分人的战利品。
　　大部分人需要从垃圾山里找到可以回收利用的零件。
　　这些零件可以拿到垃圾站门口、卖给收购垃圾的公司，小小地挣点瓶盖。
　　没错，在这个垃圾星上，没有人拥有数字货币。
　　在这里，瓶盖就是人们赖以生存的货币。
　　瓶盖是指营养液的瓶盖。
　　营养液是被研发出来代替食物的存在。
　　只要喝上一口，一整天都不用吃饭，十分高效。
　　而营养液的瓶盖经过特别处理，里面有一种能够回收再利用的能源。
　　对于垃圾星上的人来说，其他星球使用的数字货币太过遥远也太奢侈。
　　只有随时可以拿来换营养液、填饱肚子的瓶盖才是这里的硬通货。
　　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机械垃圾，林殊似乎也能理解为什么老太太要装机械臂了。
　　这些垃圾大部分都重的很，像她这样年纪大了，本来就抢不过年轻人，要是再不动作麻利些就更没活路了。
　　林殊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道：“这机械臂……真的很好用吗？”
　　“当然！”老太太骄傲地抬起了脑袋。
　　“你当我攒了两年的瓶盖是打水漂去了？”
　　“咱们之前不在一个园区工作的，今天我跟你一起，就是为了让你看看这机械臂的厉害！”
　　老太太口中的工作，就是翻垃圾。
　　不过荒芜垃圾星上的人都不想承认自己每天在翻垃圾，都说自己是在工作。
　　“好。”林殊点点头。
　　老太太看了林殊一眼，有点讶异：“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很抗拒机械臂吗？今天倒是破天荒地问了这么多。”
　　林殊一顿，但没等她解释，老太太便感慨地叹了口气：“你能想明白也好。”
　　“咱们这样来了荒芜星的人，这辈子也就栽在这儿了，别总想着回首都星了。”
　　“我像你这个岁数，也不肯换机械臂，总还想着有一天能有机会回首都星、能用上更高级的新生物躯体……”
　　“但你看看我……我今年六十三了，我在这儿待了整整四十年。”
　　“没机会的，林殊，咱们没机会的。”
　　老太太眼中的苦涩一闪而过，很快被笑容取代：“所以说啊，咱们既然来了，就好好地在这儿活着。”
　　“在哪儿不是活呢？”
　　说着老太太又有些嗔怪地瞪了林殊一眼：“你瞧瞧你，都来了一年了，还没习惯这里的节奏。”
　　“这想填饱肚子，每天就得靠抢，你抢不到就要饿着。”
　　“我听说你连着三天都没出门了，怎么样，是不是饿坏了？”
　　林殊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确实……有点饿？
　　老太太又瞪了她一眼：“要不是今天我去找你，你还是要在家里窝着吧？”
　　“听我的，好好工作、攒点瓶盖，早点换一个机械臂，咱们也能多省点力气。”
　　林殊点点头，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冰凉的管。
　　这根管有拇指那么粗，十厘米长。
　　两端都是平的，一端是橡胶塞，已经被打开过了。
　　里面装着满满一管淡绿色的液体，质地很像水。
　　这应该就是营养液了吧？
　　老太太凑近林殊，压低了声音：“说起来你都不信，我前天工作找到了一管原装营养液！”
　　“稀释了十倍就是咱们平时喝的常规营养液，这瓶给你，你先喝了待会儿抢东西也有点力气。”
　　见老太太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林殊就知道原装营养液肯定是来之不易的存在。
　　“谢谢。”
　　林殊由衷说道。
　　她拔下橡胶塞，将管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冰冰凉凉的，还有一丝丝的甜味。
　　喝完营养液，不出五分钟，林殊果然渐渐地感觉到了饱腹感。
　　“……真是好东西啊。”林殊喃喃道。
　　“那当然了！我还偷偷尝了一点原液，就那么一点点，十几秒钟就饱了！”老太太笑得很是开心。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垃圾倾泻站。
　　她们今天来得确实有点晚了，此时垃圾山前已经围了一大群人，还有不少人不顾危险，爬上了垃圾山。
　　“还是晚了。”老太太叹了一声。
　　林殊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等自己，老太太早就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
　　老太太挽起了自己的袖子，模样发狠：“这有什么的？跟我冲！”
　　“你跟紧我！”
　　老太太左手拉起林殊，右手往前一挡，开足了马力冲向人群。
　　老太太攒了多年钱换来的机械臂战斗力不低，不少人怕被撞到，纷纷让开了路，两人成功到达垃圾山的边缘。
　　“真厉害！”林殊由衷感慨，下一秒却被老太太拉着弯下了腰。
　　“别废话，快翻。”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的作用，林殊这次开局比上次好了一点，有了原主的模糊记忆，隐约知道哪些零件是可以回收的。
　　但是林殊翻了很久也没看到好东西，速度更是比不上身边的人。
　　而老太太干劲十足，已经挖出去了几米。
　　老太太还不忘回头看林殊：“你怎么这么慢？要饿死啊！”
　　周围的人一个个往里挖，眼疾手快动作敏捷。
　　林殊看着也着急，可她手跟不上眼睛，只能看身边的人一个个挖到好东西往怀里揣。
　　老太太看林殊茫然又无助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喊她：“过来！”
　　等到林殊走过去，老太太一把揪住她脖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傻啊？实在不行你就跟在别人后面捡漏！”
　　“有的人动作快，翻出去的东西也多，可能有没看到的好东西……你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就往怀里揣呀！”
　　林殊：“……不会挨打吗？”
　　老太太眉毛一扬：“这是哪里？这是荒芜星！”
　　“手里的东西漏出去了就不是你的了，谁捡到算谁的，凭什么打人？”
　　她顿了顿，还是低声道：“不过你动作快点，别被发现了。”
　　林殊：……
　　果然还是会挨打吧！
　　但她也就这么一个办法了。
　　林殊眨了眨眼：“那我可以跟在你后边吗？”
　　老太太立刻说：“你去跟别人，我眼神好，不会漏看的。”
　　“……好。”
　　林殊很快在人群里发现了目标。
　　此人头上秃了一块，风一吹，周围一圈头发便随风舞动，但这根本影响不了他。
　　他动作极快，翻完就往后扔，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查看他翻过的东西。
　　他似乎一直很有针对性地在找什么，手里的垃圾只看了一眼就翻到了身后，倒被后面的两个人捡到了漏。
　　林殊忙凑了过去。
　　而跟在那人身后的两个男人看见她也跟过来，很是不爽。
　　可不爽归不爽，两个男人一个瘦得像竹竿，一个矮的像白雪公主里的小矮人，林殊都比他高两个头。
　　想来他们由于身体原因，能力也差不多跟初学者林殊一样，翻不过别人只能来捡漏。
　　所以自然也没有能力跟林殊打一架。
　　他们只敢瞪林殊几眼，连狠话都没敢说。
　　林殊见他们管不了，心中暗暗高兴，立刻加入了捡漏的队伍中。
　　那两男人虽然力量不足，但动作却麻利，看到好东西伸手就往怀里揣，林殊总是反应不及。
　　直到一个铁盒子被前面的秃头壮汉扒拉了林殊的面前，林殊终于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又抬头瞪了两个男人一眼。
　　瘦男人摸了摸鼻子。
　　矮子凑上来笑了笑：“看看是什么。”
　　林殊朝怀里看了一眼，又摇了摇头：“不让。”
　　“看看嘛！有什么不能看的，一个破铁盒子而已。”
　　林殊不跟他们多废话，起身就要走，打算去人少的地方打开看看。
　　可她刚一起身，突然听到盒子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哼哼声。
　　林殊一愣，又立刻回过头。
　　很明显，身后的两个男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矮子的表情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两个眼睛瞪得极大。
　　瘦男人也上前两步朝林殊伸出手，语气凶狠：
　　“给我！”
　　林殊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她知道一定很贵重，不然他们不会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可这么宝贵的东西谁不想要？她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林殊看了眼老太太的位置，心中暗数两个数，转身就往老太太的方向跑。
　　她在垃圾山上奔跑，少不了颠簸。
　　一颠簸，盒子里的东西就发出细微的痛苦□□，林殊紧紧抱着盒子，希望能减少震荡。
　　此时老太太也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只见林殊抱着手里的铁盒子朝她狂奔而来。
　　又见她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老太太连忙收好了自己怀里的包，又迎着林殊跑过去。
　　林殊跑到老太太身后，老太太则朝两个男人举起了自己的机械右臂。
　　“你们要干嘛！站住！”
　　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
　　周围的人早就对这种争夺东西的情况习以为常，甚至没有几个人抬起头看。
　　“把她手里的盒子给我们！”
　　瘦子粗着声音威胁，却也不敢靠近。
　　老太太眉头一皱：“到了我们手里的那就是我们的！快滚！别让我动手！”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犹豫退缩的情绪。
　　老太太没有再说话，而是举着右臂朝两人走了两步。
　　他们见状连忙后退几步往回跑，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恶狠狠地说：“你们给我等着！”
　　赶走了两人，老太太这才看向林殊，“你反应还挺快，知道往我这边跑。”
　　她又看向林殊怀里的铁盒子：“这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追得这么紧？”
　　林殊：“我也不知道，它在叫。”
　　“……叫？”老太太满脸迷惑，皱着眉弯腰靠近盒子，果然听到盒子里传来微弱的□□声。
　　“这不会是人吧？”林殊迟疑地问道。
　　老太太抿了抿嘴唇，没有说什么，只是神情凝重地把她带离了垃圾山，走到偏僻的地方。
　　老太太示意她把铁盒放在地上，在她的注视下，用自己的右手小手指插进了铁盒的缝隙中，撬开了铁盒。
　　两人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不由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说她不是人吗？
　　她长着一岁左右婴孩的脑袋，秀气的小眉毛紧皱着，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头上还戴着一顶粉色的毛线帽。
　　确实都是人的特征。
　　说她是人吗？
　　可她没有手脚，只有一具断手断脚的躯体和一个脑袋。
　　断了的肩膀和大腿根处没有血肉模糊，而是整整齐齐地被切断，裸露在外的也不是血肉和骨头，而是密密麻麻被斩断的线和机械骨骼。
　　【恭喜133号成功发现任务目标。】
　　林殊在这一瞬间，接收到了系统的提醒。
　　这就是她本次世界的任务目标。
　　林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愿接受这是一个孩子。
　　如果盒子里的物体真的是“人”……那她该多疼啊。
　　而理智告诉她，这并不是她从前认知范围内的“人”。
　　这个孩子有思想有痛感，不然也不会在颠簸中发出惨叫。
　　可想明白了这些，林殊更觉得心疼无比。
　　林殊求助地看向老太太：“我们该怎么救她？”
　　后者却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这是首都星的淘汰仿生人，不是人类。”
　　林殊一愣，连忙说道：“仿生人也是人，而且她会疼、会叫，怎么不是人呢？”
　　老太太不赞同地看了眼林殊：“傻孩子，就算有感觉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样的仿生人我之前也遇到过，只不过都是死彻底的，这半死不活的倒是头一次。”
　　老太太耐心解释：“现在首都星仿生人产业很流行，你是一年前进来的，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被测试后淘汰的仿生人会立刻被销毁，他们身上的零件也会被卸下来回收。收掉最值钱的四肢，基本都是这样的形态。”
　　“不过它们的大脑和躯体里还有可用的零件，拿去换钱能换不少呢。”
　　“尤其像这个还有气儿的，大脑和身体里的内脏零件肯定都没被卸下，比死的值钱多了。”
　　这也怪不得刚才那两个男人那么激动地想抢。
　　老太太站起身：“待会儿我带你去回收部，省着你一个人去又被抢了。”
　　林殊突然抬起头：“不，我想留下她。”
　　老太太一愣。
　　“胡说什么？”
　　“我想留下她，我没有胡说。”
　　“在我看来她明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知道你说的“仿生人”跟真正的人类除了身体结构上有所不同之外还有什么区别。”
　　“我只知道现在躺在盒子里的、躺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我做不到把她送到回收部，任由他们划破她的躯体取出她的生命。”
　　望着一脸坚定的林殊，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
　　“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过什么，导致你这么喜欢小孩子。”
　　“可你要是想要孩子，我随时能帮你找个人类小孩。”
　　“荒芜星上很多人都不想养孩子，你何必要弄这么个东西养呢？”
　　“而且仿生人也没那么容易养活。”
　　“这样被淘汰了的仿生人，基本是身体构造出了问题、或者思想没成功按照规定接入人类思维……总之肯定是有很多毛病。”
　　“就算你能把她养活，她会一天天地长大，不能总是待在床上吧？”
　　“她会像人类一样增长智力和身体，有一天她问你——‘为什么我和你长得不一样’、开始朝你要手臂、要腿的时候，你拿得出钱来给她换四肢吗？”
　　“而且她万一哪天因为身体和性格缺陷闯了祸，也要你来收拾烂摊子！”
　　“你才二十多岁，怎么能这么想不开？”
　　林殊听着这些话，低下头看着盒子里闭着眼睛，满脸痛苦的婴儿。
　　“你看，她睁眼了。”
　　林殊突然说。
　　盒子里的她似乎感受到了林殊的注视，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
　　冰蓝色的眼眸好像水晶一般透彻，明明是婴儿的眼睛，却让人有种她似乎能洞察所有人想法的错觉。
　　她精致得像一个名贵的玩偶，又如瓷娃娃一般易碎。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可当她看到那一双眼睛时，所有的话好像都哽在了喉咙里。
　　这个孩子……似乎真的是活着的。
　　盒子里的她看着林殊，又缓缓扭头看了看老太太，粉嫩的小嘴吧唧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如果她有双手，一定在挥舞着想要得到一个拥抱。
　　林殊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
　　或许因为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进食的原因，她很瘦。
　　作为一个本应该在这个年龄胖嘟嘟的婴儿，她瘦得让人心疼。
　　可她却因为林殊的轻轻触碰，眼睛一弯，笑了。
　　林殊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她连忙抬头看向老太太。
　　后者张口几次，最后还是气恼地抿起了嘴唇。
　　“我就说这些仿生人做得太像真人不是什么好事！”
　　“这盒子别要了，用包装着！”
　　老太太一边把自己怀里包中的东西都倒出来，又把包递给林殊。
　　林殊轻轻地托起箱子里的孩子，把她放进了包中，又挎上包，把包护在自己的胸前。
　　老太太在今天捡得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挑了一些好拿的用手捧着，便朝林殊努了努下巴：“走吧。”
　　林殊看看地上还有一半没拿走的东西：“这些……”
　　老太太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每天都能找到这些东西，少一天不碍事。”
　　“哎呀，你磨叽什么，快走！”


第36章 幸运之星2
　　林殊应了一声, 心中默默记下老太太对自己的好。
　　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老太太应该还在垃圾山前奋战，更不会把这些东西撇下。
　　“你小心点。”
　　老太太虽然一开始大步走在前面, 还是一点点慢下了脚步。
　　等着林殊跟上来, 老太太往她怀里瞥了一眼。
　　“回去之后，一定不要让她叫出声, 你不想把她送去回收部, 可有的是人想拿她换瓶盖呢！”
　　林殊无比认真地点头：“我记住了！”
　　老太太叹口气，语气这才缓和下来：“不过你也不用特别紧张, 大家的房子离得不近。只要她不哭得太大声, 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大家围着大型垃圾造房子，而垃圾却没有固定的位置, 大家的房子也往往是隔着很远才有一间。
　　“好！”
　　初来乍到，林殊自觉听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准没错。
　　等林殊和老太太回到屋里，林殊便把包放下, 又把自己叠好的被子甩开铺在床上，这才轻手轻脚地将孩子从包里托了出来。
　　“得亏现在天气暖和。”老太太嘟囔着, 从一旁扯过一件林殊的旧衣服，盖在了孩子身上。
　　“虽然是仿生人, 也得注意保暖, 不然该生病还是会生病。”
　　林殊连连点头。
　　“明白了。”
　　做完这些，老太太又走到门口。
　　她环顾四周，确认这一路上没人跟着她们才折身回屋。
　　老太太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婴儿碎碎念道：“说轻松也轻松，说不轻松也不轻松。”
　　“她唯一的好处就是仿生人, 虽然跟人很像，但体质要比人好很多, 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都没死就知道她生命力有多顽强了。”
　　林殊知道这是老太太在告诉自己养孩子的细节，她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那她吃什么？”
　　林殊问道。
　　“也和我们一样喝营养液。”
　　老太太说到这儿顿了顿，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一管稀释过的淡绿色营养液递给林殊。
　　林殊受宠若惊：“你已经给过我一管了……”
　　老太太抿了抿嘴唇：“她现在太虚弱了，先给她喝了吧，以后你再还我就是了。”
　　林殊双手接了过来，又对老太太千恩万谢。
　　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是你要养这个孩子，现在好像是我在帮你养一样。”
　　林殊知道老太太是刀子嘴豆腐心，笑眯眯说：“等她长大了，我就叫她报答您。”
　　“我可等不到那个时候，”老太太煞有介事说道。
　　“要报答，你就尽快振作起来去工作，多翻出来点好东西给我，那才叫真的报答。”
　　“你现在是要养孩子的人了，工作更得比之前努力千百倍才行，知道吗？”
　　林殊只顾得上连连点头。
　　毕竟老太太说的每句话都很在理。
　　老太太又跟她说了一些细节，就起身要走了：“今天再去怕是来不及了，明早咱们再一起出门工作吧……”
　　“对了，你别嫌我啰嗦，你可千万看好孩子，要是被人发现……”
　　林殊把这孩子当人看，可有的是人只当她是等待拆卸的上好零件、是能换钱的工具，自然不会管她的死活。
　　要是被发现，这孩子死路一条。
　　林殊送老太太离开，关好了房门。
　　她坐在床边看着没有手脚的女孩，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上一个世界穷也就算了，起码孩子是健康的。
　　现在给她这样一个孩子……她能养活吗？
　　林殊轻轻抚摸着女孩的瘦弱脸庞，女孩发出轻声的咿呀回应着，林殊心中的担忧也被这细微的声音驱散了许多。
　　世上没有绝路，只看自己肯不肯努力了。
　　林殊拔下营养液的塞子，又将女孩轻轻地抱在怀里，将营养液喂给她。
　　女孩感受到香甜的味道，立刻开始狼吞虎咽地喝着营养液。
　　林殊笑了：“看来你也知道这是好东西。”
　　“以后妈妈每天都要出门找这个东西，你就在家里乖乖地等妈妈，不要发出声音，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林殊的错觉，她似乎听到了女孩发出了很轻的回应声。
　　再一听，又是咿呀声音了。
　　.
　　“林殊！”
　　门外的声音只响了一声便停下了。
　　这是林殊捡孩子的一周后，她已经跟老太太达成了约定。
　　每天早上老太太只在门口喊她一声，不会惊扰到孩子。
　　林殊连忙将怀里的孩子轻轻放到一边，又快速穿好衣服，朝门口走去。
　　经过一周的了解，林殊已经知道老太太姓吴，至于名字，吴老太太并不想透露。
　　两人相处久了，林殊经过上个世界的磨炼，套起近乎来得心应手。
　　她们一周相处下来，感情进展要比之前一年都快。
　　现在林殊能亲昵地叫她一声吴姨，吴老太也高兴应下。
　　“孩子今天怎么样？”
　　吴姨第一时间问起孩子。
　　虽然当时林殊要收养这个孩子的时候她百般劝阻，也现在每天第一句话就是问孩子的事。
　　林殊笑道：“好着呢。”
　　“我昨晚喂的营养液，半夜又喂了一点，现在睡得很香。”
　　吴姨这才点点头，又有些愁容道：“她以后只会越喝越多，仿生人要比人类正常生长快很多，需要的营养也比正常人类多得多。”
　　“不过也有好处，”林殊眨眨眼。
　　“等她长到一定阶段，我就给她定制机械四肢，她就能早点像正常孩子一样了。”
　　吴姨笑了笑，愁容却不减。
　　这机械四肢哪能那么容易换的？
　　她自己努力了几年，才换了一只机械臂。
　　林殊现在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大一个对营养液急需的孩子。
　　等过段时间孩子的胃口更大了，恐怕她们连活着都成问题。
　　“我知道你的担心。”林殊灿然一笑。
　　“不过你看，我这一周来不是翻到了很多好东西吗？”
　　吴姨闻言也乐道：“是啊，说起来还真奇了，你手脚这么慢，没想到还总能翻到好东西。”
　　林殊这周几乎每天都能用翻出来的垃圾跟回收部换来两瓶稀释十倍的营养液。
　　也就是这两瓶，保证了她们母女俩的日常生活。
　　“对呀，所以我觉得生活还是很有盼头的！虽然我现在每天只能换两瓶，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吴姨见林殊这么乐观，也不忍心戳破她的美梦。
　　在这样的荒芜垃圾星上，最难得的就是希望。
　　如果可以，吴姨倒是期盼着林殊能永远这样充满希望地活下去才好。
　　可是吴姨也知道，保持希望太难了。
　　这里不是充满机遇和前景的首都星，这里说好听叫荒芜星，说难听就是垃圾场。
　　他们是一群没人在乎的废人，每天靠着抢垃圾生活。
　　这一周林殊能每天换到两瓶营养液，是她走运。
　　可没有谁是能一直走运的，想要生活得更好，对她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老太太什么也没说。
　　既然她已经帮林殊领回来了这个孩子，她想，她也该尽一份力。
　　她有机械臂，工作起来比林殊快很多，弄到好东西的机会也更多，大不了她帮帮林殊。
　　反正自己也这把岁数了。
　　“吴姨，你怎么了？”
　　林殊见她好久没有说话，回头看她。
　　吴姨故作严肃地催促：“你走得太慢了，都跟我走了一周，怎么还是这么慢呢！”
　　说着吴姨挎上林殊的胳膊，拉着她就大步往前走。
　　林殊一边努力跟上吴老太的步伐一边跟系统对话：
　　“昨天让你申请的事儿，你申请得怎么样了？”
　　【133号，我申请了。】
　　林殊：“……我知道，结果呢？”
　　【组长说不可能。】
　　林殊有点失望。
　　这一周以来通过跟吴老太的交流沟通，林殊也意识到光凭借自己现在的地位身份，想要带着女儿走出垃圾星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连给女儿挣来机械四肢的愿望实现可能也十分渺茫。
　　所以林殊生出了一个想法。
　　她想自己学习制造。
　　尽管她一窍不通、现实也没有学习的途径，但她还有个系统。
　　她想起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系统答应自己会有三次临时功能申请机会。
　　于是林殊抱着希望，让系统向上申请把这三次机会并成一个，给林殊换来一个无限查阅机械制造相关知识的功能。
　　林殊比较过“靠捡垃圾挣瓶盖换机械四肢”和“自学制造知识自制四肢”，到底还是后者相对更容易一些。
　　然而结果还是不出所料——行不通。
　　系统也有些气馁，没想到自己升级后还是这么鸡肋。
　　【要不咱们退而求其次？】
　　林殊挑眉：“怎么个退法？”
　　【比如我可以申请到一本来自这个世界的电子版入门教学书给你。】
　　林殊眼前一亮：“靠谱吗？”
　　【我也不太确定，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林殊沉吟片刻。
　　既然是唯一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即使是最基础的教学书对林殊来说也十分难得，毕竟荒芜星上根本没有其他学习机会。
　　【已申请。】
　　林殊回过神来，两人到了新的垃圾场。
　　而今天冤家路窄，一走进来就看见了一瘦一矮两个身影。
　　吴老太一眼就看到几人，眉头一皱，拉着林殊就往自己身后藏。
　　可两人还是被发现了。
　　这俩男人这次带着一个同样换了机械臂的人，后者人高马大，比还林殊高两个头，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林殊有些紧张地拉住吴姨的胳膊：“要不……咱们今天先回去吧？”
　　吴姨摇了摇头。
　　“他们已经记住咱了，再躲还能躲哪儿去？”
　　“难道咱们还能为了躲他们永远都不来工作吗？”
　　林殊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可她们不跑又能怎么办呢？
　　吴姨给林殊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垃圾场门口的回收站。
　　“你去找人来，就说我是张铁匠的机械试用体，这三个人要来打我。”
　　林殊听得一头雾水。
　　但看老太太一脸严肃，对面三人又越来越近，林殊只得记下吴老太说的话，转身就狂奔向垃圾场门口的回收站。
　　其实回收站的人早就看到了里面的情况，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打死了又不算他们的，他们当然不关心。
　　当林殊跑到回收站小亭子门口的时候，回收站里面的负责人放下望远镜，一脸不耐烦地瞥了敲玻璃的林殊一眼：“我们不管你们的事儿啊，别找我。”
　　林殊吞咽了一下口水，说出吴老太太让自己说的话。
　　对方听到这句话，立刻坐了起来：“确定是张铁匠的试用体？”
　　林殊点点头。
　　对方脸色一变，立刻抄起一旁的激光枪，冲出亭子往垃圾场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喊：“不许打！”
　　林殊连忙跟上他。
　　他赶到众人面前，刚好阻止了这场恶战。
　　那三个男人还处于威胁吴老太的阶段，还没开始动手。
　　回收站的负责人扛着枪跑过来，更把他们吓得转身就跑。
　　负责人抬枪对着三人脚下就是一枪。
　　“他妈的，以后再敢来找麻烦小心点你们的脑袋！”
　　负责人大声喊道，满脸戾气。
　　他转过头看向林殊和吴老太，神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张铁匠没告诉过你们不要惹祸吗？！真能给老子找麻烦！”
　　平日里大大咧咧、方才对着那三人也丝毫不让步的吴老太，此时却满脸堆着笑，背也弯了起来，双手合十朝他一遍遍拜着：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太麻烦您了。”
　　对方满眼嫌弃地打量吴老太一眼：“张铁匠现在选人是越来越差了，你这么大岁数的也能入选试用体，真是怪了。”
　　吴老太眼尾的笑纹又深了深：“是看我可怜。”
　　“我看也是。”他嗤笑一声，转身扛着枪往外走，“我这是看在张铁匠的面子上，就这一次，以后再惹事儿，我也不管了。”
　　“是是是，您慢走、慢走……”
　　在一旁目睹一切的林殊有些恍惚。
　　直到对方彻底走远，吴老太才挺直了腰板，脸上的笑容还没彻底褪去。
　　“林殊，你傻啦？”
　　林殊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想扶她。
　　她刚才弯腰那么久，肯定很累吧。
　　老太太却一把抚开：“干什么，看我岁数大了是不是？”
　　“我身体还硬朗着呢！”老太太抬起下巴，脸上又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你别听他刚才胡说，张铁匠选我做试用体才不亏呢！我还能至少再活五十年！”
　　林殊试探着问：“张铁匠是……”
　　“你刚才一年，不知道也正常，他当年可是首都星最厉害的机械制造师之一，后来犯了事儿，被人排挤到荒芜星来……”
　　“但他能力过硬，现在跟首都星还有合作。首都星给他资金，他在这儿搞研发，顺便找人做试验。”
　　林殊听到这儿，也大概明白了一些。
　　“那你的机械臂……就是他的试验？”
　　“对。”
　　“张铁匠这人爱发明些有的没的，点子又多。”
　　“要是每个点子都用仿生人来做试验，很不划算。”
　　荒芜星上有的是为了换机械体而愿意承担任何后果的人。
　　在这方面，用荒芜星上正常人可要比用高价购买的仿生人划算多了。
　　“你别看我这个机械臂是试用体，质量也是相当不错的。”
　　“这次试用主要在年限上下功夫，张铁匠在研究能使用更多年限的机械体，而现在市面上最好的机械臂年限就只有三年。”
　　林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像你这样做试用体的，也要花钱吗？”
　　吴老太笑了：“张铁匠找人做试用体是不花钱的，我花的钱是用来插队的。”
　　这偌大的荒芜星上，有多少普通人想成为试用体、拥有机械四肢省些力气呢？
　　根本数不过来。
　　“不怕告诉你，我已经排了十年。”
　　吴老太的笑容有些苦涩。
　　为了一条机械臂的试用资格，大家恨不得把脑袋挤破。
　　“十年过去了，我前面还有几百个候选者。”
　　“再不花钱排队……我恐怕等不了第二个十年了。”
　　林殊默然。
　　“哎呀你个林殊，总是勾起我伤心事！”
　　吴老太叉起腰，一扫刚才的阴霾。
　　“你可别多想，虽然机械四肢没那么好弄到，不过世事没有绝对，说不定你就遇到机会了呢？”
　　林殊想了想，小声道：“吴姨，我这儿确实有个机会。”
　　“我过几天能弄到一本入门制造书，我想从头学。”
　　“要是我能靠自己给孩子制造出机械臂，那岂不是能省很多力气？”
　　“你能搞到教学书？就算能，你也……”
　　吴老太下意识想反驳。
　　学制造哪是容易的事？现在就算把所有星球真正在制造上有造诣的人加起来，也寥寥无几。
　　要是那么简单，人人都抢着学了，何必排十多年队等试用资格？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打击林殊的积极性了。
　　吴老太话锋一转：“那你就试试吧？”
　　“反正咱们每天翻来覆去不少零件，指不定就有能给你练手的。”
　　“要是运气好了，还能给你家孩子凑出个手臂呢。”
　　无论会不会成功，能有一个人在身边这样鼓励自己，林殊还是很高兴的。
　　“对了，你别看这事儿是解决了，以后你也得给我当心着点！”
　　“要是这样的事情传到张铁匠那边……估计他就要收回我的机械臂了。”
　　这个机械臂有多么来之不易，林殊只听了三言两语便能料想到其中困难，如果还要被收回……
　　那吴老太不仅这些年的努力白费，还要白白丢掉一条胳膊。
　　林殊认真地握住吴老太的手：“吴姨，谢谢你，以后我多工作几个小时，挣的瓶盖都给你。”
　　“天天听你油嘴滑舌。”吴老太表情不屑，眼里却满是笑意。
　　两人很快开始投入工作，林殊虽然动作还是有些笨拙。
　　但比较一周前已经熟练了很多，而且她的运气真的很不错，总是能时不时地翻到一些好东西。
　　一天下来，她翻到的好东西甚至比工作量是她两三倍的吴老太都要多。
　　“可真是见鬼了。”吴老太一边活动着颈肩，一边嘟囔着。
　　今早来的时候她还担心林殊这运气快到头了，没想到今天又是林殊运气爆棚的一天。
　　看来她是白操心了。
　　“今天这些能换三瓶十倍稀释了吧？”吴老太看着林殊怀里的那些零件问道。
　　林殊算了算，高兴地点点头：“差不多。”
　　“给吴姨一瓶！”
　　吴老太笑：“我可不要，给你家孩子吧，让她吃个饱饭。”
　　吴老太顿了一下，突然说：“对了，你总是她、她这么叫，怎么没给孩子起个名字？”
　　林殊一愣。
　　这一周起来自己一直挣扎在温饱线上，没顾得上来起名字的事儿。
　　“那……吴姨你看起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吴老太吧唧了一下嘴，“我没什么文化，怎么能给人起名字呢？”
　　林殊：“那我再想想……”
　　吴老太飞快道：“不过，叫富贵怎么样？”
　　“……啊？”林殊呆滞。
　　“这名字可有来历呢，是首都星几千年前的文化，你不知道也正常。”
　　“这是对孩子美好的祝愿，富贵富贵，以后孩子又富又贵！”
　　吴老太搓了搓手，显然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林殊：“……”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还是我回去想想吧。”
　　林殊刚一打开家门，床上睡觉的婴儿就睁开了眼。
　　林殊抱歉地笑了笑：“妈妈回来啦，是不是吵醒你了？”
　　屋子太小，有点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看见是林殊，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乖！
　　林殊捂住心口，感觉被击中了。
　　“麻！”
　　“！”
　　林殊飞奔到床前，“你刚才是不是叫我妈妈了？”
　　是吧！一定是吧！
　　【133号实习生……】
　　“你来得正好，你也听见了吧！”
　　【是的，听到了……】
　　林殊一顿。
　　系统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心虚？
　　林殊抱着胳膊微微眯眼：“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申请失败？”
　　【那倒也不是。】
　　【确实申请下来了，组长批准我可以随机抽取一本书载入电子版，随时给你看。】
　　【但是……】
　　【我抽到了这个世界最老旧的教学本。】
　　林殊：“……很好。”
　　她就知道系统拥有跟自己如出一辙的鬼运气，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林殊叹了口气：“没关系，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苍蝇腿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好。
　　而且即使是最旧的版本，基础的制造知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37章 幸运之星3
　　十个月后的早晨, 林殊喂完了孩子，照例准备出门、等着吴老太一起去垃圾场。
　　出门前她特地跟孩子打招呼：“瓶瓶乖，妈妈要去工作啦, 你要一个人乖乖在家哦。”
　　“妈妈工作完就第一时间回来找你, 好不好。”
　　九个月前，林殊随口逗她的时候, 问她想要什么名字, 她竟然好像回答一般，说出“瓶瓶”两个字。
　　林殊很是惊喜, 于是便用这两个字作为瓶瓶的名字了。
　　“好！”
　　虽然林殊并不知道她的真正年龄, 但林殊总觉得瓶瓶已经到了能够听懂自己说话的年纪了。
　　刚捡到瓶瓶时，瓶瓶大概一岁多, 现在十个月过去，应该快两岁了。
　　正常情况下，两岁的孩子已经可以跑可以说话了, 可瓶瓶却依旧躺在床上。
　　林殊白天和吴老太出门工作，瓶瓶就躺在床上, 一趟就是一天。
　　但好在十个月以来，瓶瓶从来没有在自己外出工作的时候大哭或者引来别人。
　　晚上回家, 林殊就趴在自己的工作桌前跟着系统放给自己看的制造教学书一点点开始学习。
　　林殊扭头看向左手边, 靠着门口的墙边，林殊放置了一张一米长的桌子，专门用来搞制作。
　　现在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有用没用的零件，大部分都是失败的产物。
　　因为系统给的书版本实在太老旧了，书上很多零件已经停产, 即使在垃圾场里也找不到。
　　十个月忙忙碌碌，林殊才刚吃透制造的基本功。
　　目前她还没有机会也没有材料做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半成品。
　　林殊再次看向床上的瓶瓶。
　　心里有点酸涩。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瓶瓶像正常的孩子一样。
　　瓶瓶一直注视着林殊, 见妈妈看向自己，她照旧咿咿呀呀地咧嘴朝林殊笑。
　　十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瓶瓶在林殊和吴老太的悉心抚养下变得更加粉妆玉琢，像个瓷娃娃一样讨人喜欢。
　　可惜……
　　林殊捏捏瓶瓶的小脸蛋，给她盖好被子，转身出了门。
　　但是这次吴老太却等了很久才出现，而且满脸愁容。
　　林殊忙问她怎么了。
　　吴老太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我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去工作了。你先去吧。”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林殊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吴老太每天对工作的拼命程度是她看在眼里的。
　　这近一年以来，吴老太没有一天不在上班。
　　每次林殊看到吴老太都莫名有动力。
　　林殊又拉着吴老太问了好久。
　　吴老太却怎么也不肯说。
　　可吴老太越是这样，林殊就越放心不下。
　　林殊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孤家寡人，只有吴老太在她身边帮助她。
　　她在吴老太的帮助下捡到了孩子，吴老太虽然嘴上不赞同，但明里暗里帮了她很多。
　　她早就把吴老太看做这个世界的家人了。
　　“吴姨，你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会担心了吗？”
　　“咱们是什么样的交情啊？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放不下心，就算去工作效率也低。”
　　吴老太扯了扯嘴角，笑得难看：“我知道你挂念着我，但是这件事你真的没办法帮我，你就别问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呢？”
　　林殊真的急了。
　　她跟吴老太相处了这么久，吴老太的性格她最了解不过。
　　如果是一般的事情，吴老太绝对不会这么吞吞吐吐。
　　可什么事情能让吴老太这么在乎呢？
　　林殊突然看向她的手臂。
　　“吴姨，是不是机械臂的事情？”
　　吴老太眉头一皱，再开口时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林殊啊……我攒了好几年的瓶盖才有机会插了队、换了机械臂。”
　　“我从来没有好高骛远，我只想着脚踏实地干点活，在我死之前工作能轻松一些、我就满足了。”
　　“可是我现在连这一点心愿都……”
　　吴老太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一般往下流，拉着林殊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究竟什么回事？”林殊看她哭得伤心，自己也跟难受。
　　吴老太哭了半晌，才好不容易停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林殊：“张铁匠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知道我一年前惹祸的事儿了。”
　　“他说我不守承诺，要收回我的机械臂。”
　　“林殊。”
　　吴老太紧紧地抓着林殊的手臂，好像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即使她知道林殊也没有任何办法。
　　“林殊，我怎么办？”
　　“吴姨你先别急，外面风大，咱们先进屋里说话。”
　　吴老太却不肯挪动，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算了，算了。”
　　“屋里瓶瓶还在，我就不进去了，这小妮子聪明得很，听见我哭了，搞不好要让她也跟着我伤心。”
　　林殊只觉得心脏好像被捏成一团，无比难受。
　　“吴姨，到底是因为瓶瓶的事情你才……”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求求张铁匠……”
　　“傻丫头，你说什么话？以后再说因为你因为瓶瓶这种话我准跟你急！”
　　“在这种地方，跟人有口角也是正常的，你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跟你说这些，说完就好了，你可别往心里记。你心里放着瓶瓶就够了。”
　　吴老太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泪痕擦干，这次的笑容轻松了许多。
　　“就算不是为了瓶瓶，我这么大岁数的人，在垃圾场里也早晚要被欺负，我早晚都得用这条胳膊保命。”
　　说着吴老太就放下了攥着林殊的胳膊，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一边走还不忘回头瞪了林殊一眼：“我说，你可不许跟来啊！”
　　“张铁匠最不喜欢外人打扰他，说不定我求求他，他还能怜悯我呢，你要是来了可坏事了！”
　　林殊被呵斥在原地，只能静静看着吴老太越走越远。
　　林殊紧紧握着拳头，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力。
　　她本想着，她和吴老太一起拉扯瓶瓶长大，自己努力学习制造，说不定她们的生活会有起色。
　　等瓶瓶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林殊再帮瓶瓶完成她的想法。
　　以后吴老太不能工作了，她和瓶瓶一起养活吴老太……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虽然很累很忙碌，但也平静、没有太大风波。
　　只要她们努力，一定会有出路的。
　　但是她现在突然意识到，身在垃圾星上的、最底层人的生活到底是有多么被动。
　　她们依靠着垃圾生活，依靠虚无缥缈的运气捡零件送到回收部换营养液。
　　哪来的什么安稳？一切不过是运气和自欺欺人罢了。
　　林殊以为的平静安定的生活，只是因为她蒙上了自己的双眼。
　　她和吴老太每天依靠着捡垃圾换来的营养液生活，运气若是好些，能这样活个几十年。
　　直到攒钱排上十年的队换一只机械臂给自己省点力气。
　　运气若是不好，好不容易等来的机械臂没用满一年就要被拆去，还白白牺牲掉一只胳膊。
　　林殊还想着等瓶瓶再大一些，给瓶瓶换上机械四肢？
　　她还想让瓶瓶拥有自己的想法、想帮瓶瓶长大后实现愿望？
　　异想天开罢了。
　　在这里的人，从来没有自我、没有尊严可言。
　　被制造师当做试用体，他们尚且沾沾自喜感激涕零，而这莫大的恩典又能因为一句话被轻易收回去。
　　他们纵然痛苦难过，但他们的感情毫无意义。
　　垃圾场内的人争得再厉害，只要回收站的负责任扛着激光枪出现，他们便像过街老鼠一般逃窜开来。
　　反抗？他们连想也不敢想。
　　日复一日的劳作下，没人在有力气生出其他的想法来，因为活着已经是他们所有行为的唯一目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别说瓶瓶长大之后还会不会拥有自己的想法，就说林殊自己……
　　连她都要忘了自己是谁了。
　　林殊靠在摇摇欲坠的铁门上，秋天快要到了，风越来越冷了。
　　秋天过去，很快就会迎来冬天。
　　没有炉灶、没有木头和煤炭，他们要购置的东西更加多了，可他们现在连填饱肚子都是问题。
　　这样下去，他们还能熬过这个冬天吗？
　　林殊去垃圾场工作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吴老太的陪伴，独自工作的一天。
　　晚上收工的时候，她换到了三瓶十倍稀释营养液。
　　大部分人只能换到一瓶，最多两瓶，但林殊已经连续很多天、每天都能换到三瓶了。
　　所以她避不可免地受到很多人嫉妒的注视。
　　林殊努力无视那些眼神，可心里依旧觉得无比悲哀。
　　这更证明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被同化。
　　被同化后的她，还能怎么教导瓶瓶活出自己、走出垃圾星呢？
　　“你的三瓶稀释液，拿好快滚。”
　　回收站的人清点完东西，把三瓶营养液往她手里一塞。
　　林殊熟练地接过来，却发现里面夹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
　　林殊看了别人手中的稀释液一样，他们都没有这张纸。
　　“能不能别磨蹭？！没有多的！”分发员恶狠狠瞪了林殊一眼。
　　林殊本想问出口，此时却犹豫了片刻。
　　“快点走！后面还有人呢！”
　　“就是，你每天不愁吃喝，别耽误我们啊！”
　　后面排队的人不耐烦地催促，他们本就看林殊不顺眼，有了机会他们肯定要嘟囔两句。
　　林殊不再犹豫，把纸连带着稀释液一同揣进怀里，匆匆往家里赶。
　　回到家一进门，林殊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用一只手臂轻轻晃着瓶瓶的吴老太。
　　林殊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这个场面，可当她真的看见吴老太只剩了一条胳膊时，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哎呀，你这丫头干什么！我还没哭你怎么还哭上了。”
　　吴老太笑呵呵地拉过她，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你别再哭了，我现在可是只有一只袖子了，你再哭，我擦不过来了。”
　　林殊立刻止住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又看向床上的瓶瓶：“你看你吴奶奶，多会安慰人啊。”
　　吴老太大笑几声，又戳了戳林殊：“怎么样，今天收获怎么样？”
　　林殊连忙从怀里拿出那三瓶营养液，往吴老太手里塞：“我现在喝的少，两天能喝一瓶就够了。”
　　吴老太眉毛一横，往回推：“我也要不了那么多，我家里还有不少呢，你不用管我……这是什么？”
　　营养液中夹着的纸掉在了地上，吸引了吴老太的注意。
　　林殊趁机把营养液全塞到她手里，才弯腰捡起来。
　　“这是刚才回收站的人给我营养液的时候夹进来的，我看别人都没有，应该是不小心的。”
　　“那时候人多，我也没来得及细看。”
　　林殊将橙色的纸张铺平，看清了上面的字。
　　“员工乐惠会？这是什么？”
　　吴老太“呀”了一声，连忙凑了过来，“这个是回收部员工的聚会入场券。”
　　“这人也真够粗心的，这也能弄丢。”
　　林殊一顿。
　　“这个很重要吗？”
　　“这是一个月举办一次的，他们能在这次聚会里享受到公司给的各种福利，比如营养液自助餐、刮刮乐、摇摇乐什么的。”
　　“也说不上重不重要，看各自需求吧。”
　　吴老太思索片刻，说道：“像是上层的管理层员工，就看不上这个东西，他们有吃有喝，没必要去人挤人争这么点东西。”
　　“但把这东西丢了的底层员工，就很需要这东西。”
　　“说实在的，能在荒芜星做回收零件分发营养液的底层员工，他们的生活也比咱们也强不到哪儿去。”
　　照样是每天工作，挣几瓶常规营养液养活一家老小。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用进垃圾场里翻垃圾，而是可以坐在遮风挡雨的回收站亭子里、享受公司的一点点福利。
　　林殊若有所思：“那我拿着这个入场券，能进去吗？”
　　吴老太以为林殊在开玩笑，想也不想说道：“当然不行，咱们又不是员工。”
　　林殊：“谁知道我们是不是呢？难道有身份验证？就算有，我们就一定不能混过去吗？”
　　吴老太一吓：“林殊，你在想什么啊？这样的话可别再说了！”
　　“一旦被发现，咱们就连现在的日子都过不上了啊！”
　　虽然是荒芜垃圾星，也照样有整顿秩序的执法部门，他们对待林殊这样的底层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被抓到，这辈子就完了。
　　“我知道，吴姨。”林殊垂眸。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甘。”
　　“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这么活下去吗？如果只是我也就罢了，瓶瓶呢？”
　　“她长大了，要像我们一样每天日复一日漫无目的地活下去吗？”
　　吴老太张了张口。
　　“吴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劝我认命。”
　　“但是就算我们认了，命运肯放过我们吗？”
　　吴老太是认命了，可结果呢？
　　“我们这样还不够，难道要让瓶瓶也跟着我们这样活下去、被命运折磨？”
　　“吴姨，我知道你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我也想。”
　　“可是我们真的能如愿吗？这样的日子太消磨人了……我真不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
　　吴老太看了眼床上的瓶瓶，抿了抿嘴唇。
　　“是啊，太消磨人了。正因为消磨人，你就应该知道，我也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反抗？”
　　“我也不是打从娘胎出来就在荒芜星的。”
　　“我也见识过首都星的繁华和科技，可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在这儿，过没有盼头、没有波澜的日子。”
　　“不，吴姨，我们现在有盼头。”
　　林殊坐在床边，抱起瓶瓶。
　　“她就是我们的盼头。”
　　“我们捡到她的那天，她奄奄一息。从我们把她带回家的那一天起，我们的生活不是已经起了波澜吗？”
　　“虽然日子要比以前更累一些，但却没那么苦了。”
　　在此之前，林殊从来不认为孩子会改变别人的一生，知道自己亲身经历。
　　她才意识到，不是她救了瓶瓶，是瓶瓶给了她们不一样的生活。
　　从遇到瓶瓶那一刻，她和吴老太一潭死水的生活开始泛起点点波澜。
　　孩子是希望，林殊现在才知道这句话多么有深意。
　　无论自己身处于怎样的泥潭，只要有孩子在身边，自己总是有活下去的希望。
　　纵使她和吴老太的希望被日子消磨殆尽了，可瓶瓶的未来还没有。
　　她们愿意为了守护瓶瓶的希望和未来，在黯淡无光的日子里努力生出一丝希望，照亮瓶瓶未来的路。
　　“吴姨，我有个目标。”
　　林殊抱着瓶瓶，望着瓶瓶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的脸上也浮现一丝笑意。
　　“我想把瓶瓶养大，让她知道，她没什么做不了。”
　　林殊抬起头：“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做她的榜样。”
　　林殊首先，就要做那个无所不能的人。
　　吴老太几次想开口，却几次都没有说出来什么。
　　听到林殊最后一句话，吴老太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说得对。”
　　“我们若是为了自己，活到哪儿也就算哪儿了，但是瓶瓶不一样，她还有的是机会。”
　　吴老太坐在林殊身边，一边逗弄着林殊怀里的瓶瓶，一边说道：“我想想该怎么让你混进去。”
　　“里面有营养液自助餐，可以带出来五瓶，够你们娘俩喝几天……除此之外，我觉得里面对你最重要的就是‘摇摇乐机器’。”
　　“摇摇乐机器类似扭蛋机，里面有很多大小不一的零件，是从回收部里筛选出来的，或许里面有你用得上的零件。”
　　现在林殊制造不出来真正的成品，最主要的原因是找不到合适的零件。
　　林殊点点头，好奇问道：“吴姨，你见过乐惠会吗？”
　　吴老太笑了笑：“何止见过，我去过，还是以管理层身份进去的呢。”
　　林殊一愣。
　　吴老太曾经做过回收部的管理层人员？！
　　吴老太：“都是些陈年旧事，如果不是要想办法帮你混进去，我也不想提了。”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上次去还是二十年前，那时候进门的时候只会核对员工的照片、人和票。”
　　“也就是说你得长得像那个员工才行……就算不像，最起码穿着打扮也得差不多。”
　　林殊：“难道没有指纹或者其他身份验证吗？而且二十年过去了，这些方法没有被改进吗？”
　　吴老太摇了摇头：“你说的那些验证方法在二十年前就有了。”
　　“但是乐惠会从来不用。”
　　“甚至整个回收公司都很少用。”
　　明明这个回收公司的产业遍布各个星球，尤其在垃圾星上的员工数不胜数。
　　可他们却采用了效率最低下的验证方式。
　　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
　　她只知道这是上层的规定，不让用公司收集的验证方法。
　　当年吴老太虽然是管理层人员，权力也没大到能知道这些的程度。
　　“说起来，没有那些高科技的验证，反而更容易混进去。”
　　“至于到底怎么通过验证就得靠你自己想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里面的大概布局……”
　　乐惠会连着几十年都举办在一艘荒废的游轮上，从来不粉刷不装潢，想来里面的布置也不会动得太多。
　　吴老太将里面大概的布置和路线跟林殊讲了一遍。
　　“我记得的也就这些了，你要是真的混进去了，千万要懂得变通。”
　　林殊点点头。
　　吴老太又问：“那你想好怎么混进去了吗？”
　　林殊：“我记得那个人身高跟我差不多，脸型也差不多。”
　　吴老太：“光这些不够，到时候你要抬起头让门口的人核实的。”
　　“就算跟本人不熟的人，看了照片也能一眼认出来你们不是一个人。”
　　林殊思索道：“那如果是熟人呢？”
　　吴老太没听懂，皱着眉问：“熟人？什么熟人？”
　　“要是他的熟人，那就更不用说了，你往那儿一站就知道你顶替了他的身份呀！”
　　“不是他的熟人，”林殊眸光一闪，“如果是我的熟人呢？”
　　林殊低头摩挲着手里的这张入场券。
　　离乐惠会还有一周的时间，她还有的是机会……
　　“吴姨，你能帮我弄到点东西吗？”


第38章 幸运之星4
　　第三天工作完后, 林殊带着在垃圾场内找到的零件来到了门口的回收亭，回收的负责人还是前天的那个。
　　“两瓶，拿着。”
　　男人看起来很不耐烦, 粗暴地接过林殊手里的零件, 又拿出两瓶常规营养液。
　　“快点！”
　　大抵也是因为丢了入场券而烦躁。
　　乐惠会入场券丢了是不能补的，只能当自己倒霉。
　　林殊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男人骂骂咧咧地把营养液往她手里一塞：“快点啊！磨蹭什么！”
　　林殊看准时机, 在他把营养液塞到自己手里的一瞬间, 她一个“不小心”拔掉了其中一瓶的塞子。
　　营养液飞了出去，全数撒在男人身上。
　　“妈的, 你找死啊！”男人拍桌而起, 指着林殊的鼻子大声骂道。
　　林殊一个哆嗦，连忙弯下了腰：“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实在太累了, 手抖得厉害……”
　　“这可是老子新洗的工作服！”
　　“妈的，垃圾就是垃圾，接个东西都接不好, 活着还有什么用！赶紧死去吧！”
　　林殊一边抹着泪一边钻进小亭子，半跪在他面前, 用袖子给他擦了两下衣服。
　　“实在对不起您，要不我、我给您洗了吧。”
　　“我实在对不起……”
　　“你洗？你配吗！你就是个垃圾, 老子的工作服你几双手配洗的！？”
　　林殊的头快低到地上, 还在不停地道歉。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竟然发现衣服上起了很大一块污渍，他之前也撒过营养液，却没这么脏过。
　　“真是见了鬼了，被你们垃圾场的人碰过的东西果然跟你们一样脏！”
　　林殊一边鞠躬道歉一边后退, 还有意无意地护着怀里的东西。
　　男人厌恶地扫了她两眼，发现她的小动作, 突然上前大力扯了扯她的胳膊：“道歉也这么没有诚意？不给老子磕几个头？”
　　“……你怀里藏什么呢！”
　　林殊被这么一扯，怀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一套新衣服。
　　男人捡起衣服一看，正是自己的尺码。
　　他瞬间眼神一变，不怀好意地打量起林殊来：“呦，你这是提前准备好了？”
　　“这是我给我男人买的衣服！”林殊伸手就要去抢，见对方不给，林殊着急了，眼泪唰唰往下流。
　　“我男人要是知道给他买的衣服被弄丢了，肯定会打死我的！”
　　“求求你了，千万别拿走我的衣服，不然我回去交不了差啊！”
　　男人上下瞥了林殊一眼，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交不了差关我屁事？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林殊依旧不断恳求着男人：“求求您了，您行行好，我真的不能丢了这套衣服。”
　　“只要让我给我男人交了差，我以后每天都给您磕一个响头！”
　　吴老太此时出现在亭子外。
　　看着不断哀求的林殊，吴老太有些着急地看向男人，也跟着双手合十恳求道：“长官您行行好，实在不行把您身上的脏衣服给她，回去交个差也好啊。”
　　林殊连连摇头：“这、这不行啊！”
　　“回收部的工作服就算给了我男人，他也不敢穿啊！”
　　刚要把林殊轰出去的男人挑了挑眉，眼珠子一转，扭头就把自己身上的脏衣服脱了下来，扔到了林殊头上。
　　“刚才的话大家可都听到了，现在老子把脏衣服给你，咱们就算两清。以后你男人找麻烦也找不到我头上。”
　　“倒是你——你要是敢再闹，老子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你。”
　　林殊颤颤巍巍地接过他的衣服，潸然落泪：“我、我……”
　　“快滚！别在这儿耽误我工作！”
　　因为林殊翻垃圾的运气实在好，排队的人早就看林殊不顺眼。
　　现在看见她得罪了回收站的人，更是大声起哄让林殊快滚出去。
　　林殊被轰了出去。
　　吴老太连忙凑上前搀扶起林殊往外走。
　　两人背影萧瑟，一瘸一拐地走到没有人的地方。
　　吴老太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个脑子啊，怎么想到的呢？”
　　吴老太笑了好一会儿，又后知后觉捂着心口。
　　“哎呦，刚才可把我紧张坏了。”
　　林殊直起腰，脸上除了泪痕看不出一点哭过的迹象，她满眼笑意，掂了掂手里的衣服。
　　“这下有了衣服就好办了。”
　　在垃圾场里工作的拾荒者没有资格穿回收站员工的工作服，如果被发现会有很严重的处罚。
　　在荒芜星上生活的人都深知这个道理。
　　也正因如此，林殊穿上它，才不会有人怀疑她假冒回收站员工的身份。
　　没人会想到林殊这么大胆。
　　吴老太打量起林殊：“衣服是有了，但你怎么看都还是个女的。”
　　林殊把挡风用的鸭舌帽一摘，又从口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刀，撩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剪掉就好了。”
　　吴老太一愣，接过小刀却没哟立刻动手。
　　她犹豫了一会儿：“……真要剪啊？你这头发长得还怪不错的呢。”
　　林殊听到这话，突然回过头。
　　吴老太以为她舍不得了，叹口气：“不剪也行，咱们再想想办法。”
　　下一秒却听林殊问：“剪下来的头发能卖钱吗？”
　　吴老太：“……能。”
　　林殊：“太好了，那快剪！”
　　吴老太：……
　　她就该知道，林殊怎么可能会为了头发放弃这个计划。
　　吴老太无奈一笑，开始动手。
　　吴老太剪头发的时候，林殊明显感觉到她的动作很轻，还在给林殊尽可能地留一定长度。
　　林殊干脆地说道：“吴姨，我是真的不在乎头发长短，难道变短了我就不是女人了吗？”
　　吴老太笑着摇头：“你的想法总是让人意外，我只是没想到你剪头发还这么高兴。”
　　“我本来就想剪掉的，既然剪头发既能帮助我完成计划，又能卖钱，为什么不高兴呢？”
　　吴老太：“也是。”
　　头发很快被剪了下来，吴老太按照林殊的意思，把头发剪得很短，跟那名回收站负责人一样。
　　林殊收起了头发之后便和吴老太回家了。
　　回到家，她把头发藏在了箱子里。
　　她虽然很想现在就把头发卖了、换点营养液回来。
　　但如果自己假扮回收站人员的事情败露，这个头发搞不好会是别人顺藤摸瓜找到自己的线索。
　　所以她打算这阵风头过去之后再卖头发。
　　林殊摘下帽子摸了摸脑袋，之前她的头发快到腰，现在突然没了，确实有点不习惯的。
　　不过……真轻松啊！
　　林殊坐到床边，看着从睡梦中醒来的瓶瓶，捏了捏瓶瓶的小脸。
　　而刚醒来的瓶瓶看到新造型的林殊明显呆住了。
　　吴老太见状哈哈大笑：“瓶瓶都认不出你来了！”
　　林殊也笑着戳了一下瓶瓶的小脸：“认不出妈妈了？”
　　瓶瓶听到熟悉的声音，很快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妈妈，嘴巴一咧露出熟悉的笑容来。
　　“妈妈！头发不见了！好看！”
　　吴老太一脸惊喜地走了过来：“瓶瓶会这么多话了？”
　　林殊连忙把瓶瓶抱了起来，也很惊喜，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瓶瓶一口气说这么说话。
　　“瓶瓶，你能再说一遍吗？”
　　“妈妈——”
　　林殊逗了瓶瓶半天，瓶瓶都没有再说那么多话。
　　不过林殊还是很高兴地将瓶瓶抱在怀里，瓶瓶在她的怀抱里笑得很开心。
　　林殊看着看着，突然眼含泪水地看向吴老太。
　　“吴姨……”
　　“我懂、我懂……”吴老太笑着点头。
　　或许是因为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外面工作，就算晚上回来，林殊也会立刻沉浸在学习制造中。
　　她们虽然把瓶瓶照顾很好，但陪瓶瓶的时间却不多。
　　导致瓶瓶现在已经两岁，能听懂很多话，却并不经常开口。
　　林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开玩笑道：“要是我每次剪头发，瓶瓶都能说这么多话，那我就每天剪一次。”
　　“咱们瓶瓶真棒！”
　　吴老太和林殊轮番夸赞，瓶瓶似乎也能听懂她们在夸奖自己，笑得更开心了。
　　傍晚时分，吴老太要回家了，林殊送她出门。
　　林殊站在门口跟吴老太告别，后者感慨道：“瓶瓶真听话啊，我还记得瓶瓶刚来一个月就会喊妈妈了，这孩子你真没白养。”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叫奶奶。”
　　吴老太叹了一口气，又撇了撇嘴。
　　林殊怎么听出了一股酸味呢？
　　林殊心领神会，忍住笑意回应道：“瓶瓶这么聪明，肯定早就认识你了，只是懒得开口而已。”
　　“哎呀，希望如此吧。”
　　吴老太往家的方向走去，朝林殊摆了摆手，“行了你快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明天我帮你打听一下乐惠会的守卫是谁，你先别着急。”
　　林殊应下，却还是目送着吴老太的背影消失在远方。
　　林殊折身回屋，天色还早，她便用这几天从周围捡的铁板加固了一下房子。
　　说是加固，也只是用废弃的铁板在周围多围了一圈而已，虽然铁板之间还是有缝隙，但是聊胜于无。
　　秋天很快就要来了，接下来就是冬天，如果永远再这样的房子里住下去，就算林殊可以，瓶瓶却不一定。
　　所以，无论要打算做什么，林殊都必须加快脚步了。
　　加固完房子，林殊又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拿下来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小盒子打开，又是一个小盒子。
　　再打开，里面才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四瓶稀释营养液。
　　这是这一个多月一来林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林殊又从怀里拿出今天的两瓶营养液。
　　她动作一顿，想了想，又将一瓶放了小盒子里，把小盒子收好放回原位。
　　她拿着剩下的那瓶营养液坐到床边，抱起瓶瓶。
　　瓶瓶指着林殊手里的营养液，咿咿呀呀地说：“喝！”
　　林殊笑了：“对，喝营养液！瓶瓶真聪明。”
　　林殊刚拔下营养液的瓶塞，突然想到什么，“刚才那个老太太，你要叫她奶奶。”
　　瓶瓶：“喝！”
　　林殊：“说——奶奶。”
　　瓶瓶：“喝！”
　　林殊：……
　　这可怎么办，同样是为了孩子操心劳累的吴老太，却怎么都听不到瓶瓶喊一句奶奶。
　　瓶瓶眨巴着浅蓝如天空般的眼睛，睫毛忽闪忽闪地，“妈妈喝！”
　　林殊的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
　　她立刻把营养液递到了瓶瓶嘴边。
　　算了，什么喊不喊的，随缘好了。
　　.
　　第二天，吴老太帮林殊打听到了一周后乐惠会当守卫的人，又打听到对方在哪个回收站点工作，林殊便准备开始行动。
　　吴老太是在回收站工作过的人，她知道回收站的交班制度。
　　她向林殊细细交代了一番，林殊又问了很多回收站内部的细节。
　　吴老太不解：“你该不会真想进回收站总部吧？”
　　“进总部可不像进乐惠会那么容易！万一被发现，搞不好是要丢了命的！”
　　林殊笑了笑：“放心吧吴姨，我还没有那么大胆，只是想了解得多一点。”
　　当天傍晚，林殊就穿着回收站的员工工作服，找到了下周乐惠会守卫的工作地点。
　　她的头发已经剪得很短，皮肤会比垃圾场内的男人白一些，但跟回收站的男人们却差不多。
　　回收站的人不像垃圾场里的人天天风吹雨淋的，他们每天都坐在亭子里，自然要白一些。
　　林殊的女性身体特质并不很明显，所以不需要束胸。
　　至于声音，林殊压着嗓子说话，加上她的声音本就比较中性，如果不是认真分辨也不能分出来。
　　准备出发前，林殊跟吴老太约定一起行动。
　　吴老太就在林殊家不远处等着，林殊以这身行头在吴老太面前走了一圈，吴老太差点以为真的是回收站的员工出现在了这里，还吓了一跳。
　　从吴老太的反馈来看，林殊的假扮还算成功。
　　于是当晚在垃圾场里的拾荒者下班来换营养液之前，林殊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回收站的亭子里。
　　亭子里的守卫听到声音，立刻摸向身边激光枪的同时抬起头，看到身穿员工服的林殊后却不由一愣。
　　“……”
　　林殊与他四目相对，愣了几瞬，率先皱起眉头恶人先告状：“你是哪来的！”
　　守卫听到质问，气势先弱了一截，悻悻地放下激光枪：“我是今天在这值班的回收员啊……你又是谁？”
　　林殊粗着嗓子大声道：“你开什么玩笑？我才是今天值班回收员！”
　　守卫连忙看向桌子上的点名簿，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印在上面，松了一口气，又看向林殊：“这就是我的名字。”
　　“我叫阿庆，上面的名字就是阿庆，不信你过来看看。”
　　林殊拧着眉头，一脸不信任和走到桌子面前。
　　在看到真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后，这才露出惊讶的神色，紧接着脸色不由尴尬起来。
　　“这、这……那是我走错了？”
　　阿庆：“是你走错了，我今天为了早点下班特意早来的，不可能搞错。”
　　阿庆上下打量了林殊一番。
　　“你叫什么，我帮你查一下吧。”
　　说着阿庆打开了回收站专用的光屏。
　　林殊挠了挠头，表面尴尬，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地藏在身后握紧：“我叫张玺。”
　　阿庆一边念叨着张玺这个名字，一边输入在光屏上，很快光屏上就出现了张玺对应的回收站——
　　“……9号？你今天的值班在九号回收站，这是29号啊。”
　　阿庆回头朝着林殊无奈笑道：“你看，你真走错了，9号回收站在另一头呢。”
　　“还真走错了啊，”林殊一脸沮丧，又佯装看了眼光屏上的时间，即使她什么也看不到。
　　“坏了，我现在去29号肯定来不及了啊！”
　　林殊跺了跺脚，一脸愤懑：“都怪我老妈，天天催我上班，这下好了，缺勤了！”
　　阿庆一听，不由笑了：“这不巧了吗。我妈也是天天催着我出来，我要是晚出来一分钟就要被唠叨好久。”
　　林殊眼睛一亮：“是啊，我今天提早出来就是因为不想被唠叨的，结果还走错了……”
　　“……要让我妈知道我缺勤了肯定又要狠狠唠叨一遍。”林殊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往外走。
　　“哎、张玺，你等等。”阿庆顿了顿，从桌子上撕下来一张纸，唰唰写了几笔。
　　“你也不是故意缺勤的，我给你写张纸条证明一下你确实上岗了，只是走错地方了。”
　　“你去9号，把这张纸录入出勤录像里，那边的人看到之后就不会算你缺勤了。”
　　林殊一愣，连忙转过头，双手接过阿庆写的字条：“哎呀兄弟！你真善良！心眼真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亏我刚才还那样大呼小叫地对你，我真该死啊！”
　　阿庆笑了笑：“都是兄弟，你太客气了。”
　　林殊一脸感慨：“都怪我脾气太急了。”
　　“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样吧，咱们重新认识一下。”
　　林殊朝他伸出手，“我叫张玺，你以后叫我玺子就行！”
　　阿庆也伸出了手，跟林殊短暂地握了握，看着林殊的眼睛笑着说道：“好，重新认识，你以后就叫我阿庆。”
　　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垃圾场的拾荒者们也下班了，他们抱着各自找到的零件一窝蜂地涌出来准备换营养液。
　　林殊见状匆匆跟阿庆告别：“我得赶紧去9号了，咱们改天有缘再聚！我得好好谢谢你才行！”
　　阿庆觉得这个张玺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为人却不坏，也乐得跟他结交。
　　林殊一走，他便忙碌起来了。
　　一直到所有人都换完营养液离开，阿庆才疲惫地坐下来，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走之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了光屏，查看张玺的出勤。
　　当他看到今天张玺果然没有被记缺勤，笑着松了口气。
　　他今天也算是做好事儿了。
　　另一边林殊找了没人的地方换下了自己这身行头，一进家门就看见吴老太已经回来了。
　　林殊把衣服脱下来收好，看向正在跟瓶瓶玩的吴老太：“怎么样？”
　　“我出马，你还不放心啊？”吴老太煞有介事。
　　她顿了顿，又反问林殊：“你呢，你那边怎么样？没被发现吧？”
　　林殊笑：“当然没发现。”
　　“那个阿庆第一时间帮我查看了我的岗位，9号岗位，多亏了吴姨你帮我拖住了张玺的脚步，这才没露馅。”
　　在阿庆查光屏的时候，吴老太则在9号门岗前拖住了张玺不让他进亭子，所以阿庆查到的9号回收站并没有人。
　　“他也果真帮你写了缺勤原因？”
　　吴老太好奇问道。
　　林殊：“当然。”
　　吴老太松了口气，可犹然心有余悸道：“你啊你啊，虽然咱们成了，但是这件事到底也是太冒险了。”
　　“你那边要让阿庆搜你的岗位，我这边要刚好拖住张玺，时间差一点都不行。”
　　当真是富贵险中求了。
　　“你还要想办法让阿庆给你做出勤证明……万一他不给你做怎么办啊？”
　　林殊：“不会的。”
　　她扭头淡淡地瞥了一眼收起来的工作服。
　　“他们对待我们这些‘底层人’不假辞色，对于同级别的同事却不一样。”
　　“吴姨你之前跟我说过回收员是有可能被提到管理层的。”
　　“他们自然要互相讨好，最好结成紧密的关系网，以便日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林殊看向吴老太：“吴姨你做过底层回收站负责人，应该也懂我说的意思。”
　　吴老太一愣：“……你是怎么知道我做过底层回收员的？”
　　她只跟林殊说过自己曾做过回收部管理层人员，却没告诉过她自己做过底层回收员。
　　林殊：“吴姨你很了解底层回收员的各种福利、交班制度，甚至连回收站的光屏会出现在哪里都了如指掌。”
　　“而你之前说你二十年前曾经在回收部工作过，又曾是管理层人员……”
　　“我大胆猜测你是从底层升上去的。”
　　吴老太：“万一我是从管理层降到回收员的呢？这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吴姨做过回收员只因为被降职了的话，那你当初做管理层就只有一种方式——空降。”
　　“毕竟如果咱们有空降的条件，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从和吴老太这段时间的了解来看，吴老太当初是因为落魄，才不得已到这里的。
　　如果她一开始就有空降管理层的条件，那今天也不会过得如此凄惨。
　　吴老太感叹：“林殊啊林殊，你到底什么时候想了这么多的？”
　　林殊：“晚上屋里漏风，我睡不着，就多想了会儿。”
　　吴老太：“……我房里也漏风，我咋想不到这么多？”


第39章 幸运之星5
　　开玩笑归开玩笑, 尽管吴老太现在知道林殊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推断，但还是忧心忡忡。
　　“万一被人发现可怎么办？”
　　林殊：“必须要冒这个险。”
　　“我不冒险，不抓住这个机会, 以后我和瓶瓶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林殊看着吴老太怀里的瓶瓶, 瓶瓶总是时刻洋溢着笑容，林殊多希望她能永远这么无忧无虑。
　　“或许也不能说是为了她。就算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成为她未来的榜样, 我也要赌这一次。”
　　赌赢了，她和瓶瓶就会有更好的生活。
　　赌输了……结果能比现在差到哪儿去呢？
　　吴老太一愣, 随即笑着叹气：“行, 你说的也对。”
　　“本来我还想劝你做事前要想想瓶瓶，现在看来倒不用了。”
　　因为林殊就是为了瓶瓶而冒险的。
　　林殊眨眨眼：“我不怕, 瓶瓶就算没有了我，还有你这个奶奶嘛。”
　　“可别！”吴老太一脸抗拒，“我可不给你养孩子！”
　　眼里却满是笑意。
　　.
　　接下来的两天, 张玺都没有排班，但阿庆有。
　　林殊便挑了个日子找到了阿庆。
　　阿庆见到是他, 很惊喜，没想到他真的来找自己了。
　　“玺子, 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来报答你了吗！”林殊笑着从怀里掏出两瓶十倍稀释营养液, 递到阿庆手里。
　　阿庆受宠若惊。
　　他们平时的每日薪酬三到四瓶，这两瓶就相当于要他们半天工了。
　　“你还真带东西来了，不过是随手的事儿，你太客气了。”阿庆推诿道，“这么一来你半天不就白干了吗？”
　　“你不要那才是真的太客气！”
　　“要不是你前天帮我, 别说这两瓶了，我连这个月的全勤都拿不到了。”林殊强硬地把营养液塞给他。
　　阿庆听了这话才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正好我今天没班, 要不我帮你一起回收吧？”林殊说道。
　　阿庆连连摆手：“这可不行，你又来看我又带营养液的，还要帮我换回收品，这太麻烦你了。”
　　“再说了，回收部也不许俩人一起工作。”
　　“咱哥俩说说话就行，等下班了玺子你就先回去，咱们以后找机会再一起聚一聚。”
　　林殊本来也没想真的帮他，毕竟只是混个脸熟。
　　万一真的帮了阿庆工作、俩人关系太好，阿庆一高兴再转身找张玺去，那她岂不是露馅了？
　　林殊便坐在一边，随口就是开启聊天万能句式：“最近挺忙的啊。”
　　“可不是吗，听说首都星那个‘记忆’公司又制造出一批残次品仿生人，拆解之后就扔过来了，还得让咱们帮忙回收利用。”
　　“是啊，真麻烦。”
　　林殊不知道这些，但时不时点点头，显得颇为赞同阿庆的看法，引得阿庆表达欲更盛。
　　“哼，光是麻烦？”
　　“‘记忆’公司都上市五六年了，我看过了那一批新送来的零件基本都还是都是新的。”
　　“估计他们搞研发根本不会用回收的东西，这么制造一批就扔一批……”
　　“可见有多浪费！”
　　林殊感慨：“是啊，真浪费！”
　　“咱们觉得浪费，人家可一点不在乎这些！”阿庆撇了撇嘴。
　　“听说这家公司的老板在首都星富豪排行榜上前三名呢！这个公司不过是人家一时兴起搞出来的兴趣爱好。哎……哪像咱们荒芜星的人啊，还要靠人家不要的垃圾过活。”
　　林殊：“哎，真是撑得撑死饿得饿死啊……”
　　气氛一下子多愁善感起来，阿庆和林殊接连叹气。
　　“对了，后天的乐惠会你去吗？”阿庆说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
　　林殊：“当然，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怎么可能不去？”
　　阿庆笑了笑，又看了看周围，拉着林殊的胳膊把她拽到了回收站外，压低声音道：“咱哥俩聊得投缘，我告诉你，我是这周乐惠会的守卫。”
　　“明天你把你家里人带着一起进去。”
　　林殊一愣。
　　不等她说什么，只见阿庆朝她挤了挤眼：“咱都是哥们，我也不跟你见外。”
　　林殊面上一喜，可她假意思索一番，还是摇摇头：“阿庆，我真把你当兄弟看。”
　　阿庆没想到林殊蹦出这么一句话：“我也是啊！不然我怎么可能让你带家人去……”
　　林殊继续说：“就是因为我把你当真兄弟，我才不想让你为难。”
　　“咱们虽然不用高科技识别，但是万一真的混进去了人、被发现了，那可就是你的过失！”
　　“就算我很想带家人进去，但是作为好哥们，我不能把你置于险境啊！”
　　阿庆呆住。
　　……他没想到刚认识的兄弟竟然这么讲义气。
　　有这样的好事，张玺不仅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因为考虑到阿庆而拒绝了他借职务行方便。
　　林殊犹然义正言辞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咱们都是实在兄弟，兄弟我不能因为这点小利不顾阿庆你的处境！”
　　阿庆不由动容，拉着林殊的胳膊满眼复杂：“玺子，我真没想到你能这么为我着想。”
　　林殊也很是热切：“咱俩谁跟谁！”
　　很快到了离开的时候，阿庆依依不舍地与林殊告别。
　　林殊见他犹然一脸感动，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演得有些过了，便找补地说道：
　　“这两天我排班可能有些忙，就不找你了，咱们都得照顾家里人，你也别受累来回跑着找我了。咱们乐惠会上见！”
　　阿庆再次为林殊的贴心感到十分动容。
　　回家后，林殊跟帮忙看孩子的吴老太说了阿庆的邀请。
　　吴老太一开始还很激动，但听到林殊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后，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林殊做得没错。
　　这件事本来就十分危险，如果林殊真的带了吴老太去，一旦被人认出来，两个人想要逃走肯定比一个人逃走更困难。
　　而且……
　　倘若真的败露，总得留下一个人照顾瓶瓶。
　　也是难得，林殊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
　　几天后，乐惠会如约举办，这一天吴老太早早地找到林殊，看看她准备得怎么样。
　　林殊把瓶瓶交给吴老太，如果今天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要麻烦吴老太帮忙照顾瓶瓶。
　　吴老太自然没有异议。
　　林殊穿着张玺的工作服、带着工作帽离开家，赶往乐惠会。
　　林殊特意提早出门，又故意带着帽子，一路登上轮船、走到乐惠会门口的守卫前才摘下帽子，朝面前的阿庆笑了笑。
　　“阿庆。”
　　“玺子！你今天戴帽子了，我还没认出来你呢！”阿庆兴高采烈地拍了拍林殊的胳膊。
　　林殊笑呵呵道：“今天风有点大，就带了个帽子。”
　　“怎么样，今天累不累？”
　　阿庆：“这才哪到哪呢，你来得早，一会儿人多了，我核对身份起来那才是真的又忙又累呢。”
　　林殊一边把口袋里的入场券递给他一边感慨道：“真是不容易，用不用我帮你？”
　　阿庆：“这乐惠会一个月一次，你赶紧进去抢东西吧，不用管我。”
　　“那需不需要我帮你带点东西？”林殊贴心地问道。
　　阿庆摆了摆手：“不用不用，等我核对完身份就进去找你，你先进去吧。”
　　林殊朝他点了点头：“那我先过了，你先忙，有事儿叫我。”
　　阿庆乐呵呵地目送她进了船舱，随手把林殊的入场券放进了箱子里、在光屏上迅速划了一下掠过张玺的个人信息，没有多看，便看向下一个人：“你叫什么？”
　　林殊走进了船舱，一眼望过去都是回收站的员工，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不过林殊对他们熟悉，他们却从来没正眼看过在垃圾站工作的人，更不可能记得林殊。
　　林殊回忆着吴老太跟自己说过的乐惠会里的布置，可她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却发现布置并不像吴老太说的那样。
　　……看来布置已经改变过了。
　　现在的人还不算特别多，林殊随意选了一个没人的刮刮乐机器，上下扫了一眼，大概明白了它的运作方式，就是跟她认知里的刮刮乐一样，只是奖金变成了营养液。
　　林殊从口袋里掏出瓶盖，换了三张刮刮乐出来，奖品是4瓶常规营养液。
　　林殊看了看身边几个人刮出来的，最多也就一个瓶盖换三瓶营养液，自己的运气中规中矩。
　　不过让林殊最感兴趣也是本次行程最大的目标，还是摇摇乐机器。
　　林殊注意到了摇摇乐机器，但她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先去了里屋的自助餐区域。
　　她朝看守笑着点点头，走到装满营养液的托盘前，往兜里揣了五瓶常规营养液。
　　这是允许外带的最高限额。
　　林殊又当场喝了一瓶营养液，擦擦嘴，把营养液空瓶放在另一个托盘上。
　　她走出里屋，又朝看守笑了笑。
　　看守也回以微笑。
　　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林殊终于将目光落在此行最重要的东西上——
　　乐惠会旧船的角落，靠着墙放着三台一人高的摇摇乐机器。
　　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件，像扭蛋一样被放在了大小不一的圆形透明容器中。
　　一个瓶盖可以摇一次，摇到的扭蛋会从下面的出口被送出来。
　　这些零件有大有小，价值有高有低，不过价值低的占大多数。
　　因为摇出来的零件价值不一，而且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人员更新里面的零件，所以现在里面有很多零件已经迭代过、被停止回收。
　　简而言之，一个瓶盖摇一次，很大几率会摇出来完全不值一瓶盖的东西。
　　得不偿失。
　　所以这三台摇摇乐机器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林殊来到摇摇乐机器面前，她恐怕是近期第一位顾客。
　　林殊双手合十，希望自己能获得首位顾客BUFF，成功摇到想要的零件。
　　林殊从怀里拿出攒了一年的瓶盖，投入机器里，机器里很快开始运转。
　　吱嘎吱嘎的转轴声响起，机器内部已经生了锈，不知道多久没人保修过了。
　　不过还好，没有发生故障，第一个零件很快被摇了出来。
　　很可惜，林殊没有得到想要的零件。
　　林殊伸手拧开扭蛋，把零件取出来，又暗暗给自己鼓气。
　　没关系，一定能摇到的！
　　林殊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瓶盖，投了进去。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一个蓄着胡子、带着黑色镜框眼镜的男人盯上了林殊。
　　不知道他盯着林殊看了多久，似乎从林殊走到摇摇乐机器前的一刹那，他就开始观察林殊了。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平均一分钟摇摇乐机器运作一次，也就是说林殊已经连续玩了二十把。
　　看林殊每玩一次就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枚瓶盖的样子，显然她并不富裕。
　　可不富裕的人为什么会玩这种只赔不赚的游戏呢？
　　这屋子里明明还有很多其他游戏。
　　摇摇乐机器前的林殊捏着瓶盖，轻轻叹了口气。
　　她怀里已经攒了二十个零件，却还在努力为了目标零件奋斗。
　　她的运气好像都在平时捡垃圾的时候用光了。
　　今天实在倒霉，已经连着抓了20次也没弄到自己想要的零件。
　　不过唯一还算安慰的是，这些零件还是可以利用起来、给自己练手的。
　　在林殊把第二十五个瓶盖扔进摇摇乐机器里的瞬间，男人终于坐不住了。
　　他从角落的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向了林殊。
　　“喂。”
　　男人的声音突然在林殊身后响起，林殊吓了一大跳。
　　男人压低了声音：“你一个小姑娘，拿这么多没用的零件做什么？”
　　……！？
　　林殊顿时汗毛直立。
　　自从她女装男以来，一向伪装得很好。
　　别说吴老太和阿庆认不出她是女人，就连平时跟人聊天说话，也从来没人怀疑过她。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第一眼就认出她是女的……还是在这种紧要情况下！
　　林殊第一反应就是跑。
　　距离自己最近的窗子就在五米处，她一个助跑就能翻过去。
　　但前提是没有人追她，不然她要么被抓到、要么被一枪打死。
　　但林殊很快冷静下来。
　　她意识到男人似乎没有恶意，连拆穿她身份都是压低了声音。
　　林殊忍着逃跑的冲动，回头低声道：“大叔，我这都是正经摇出来的零件，好像不违规吧？”
　　男人笑了两声：“你别紧张，我又没说什么。”
　　“我就是好奇，我已经盯了你二十分钟，就想知道你弄这么多零件到底干什么？”
　　“这些零件有很多已经淘汰了，你拿去换瓶盖绝对划不来。”
　　林殊没想到有人会在乐惠会上这么闲。
　　乐惠会一月一次，专注享受福利就好了啊！
　　盯着别人玩过时机器有什么意思？
　　林殊不敢吐槽出声，只好叹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有收集癖。”
　　男人眼里闪过一道光：“我不信。”
　　“你别唬我，垃圾星上的人还有收集癖？穷人生贵病？”
　　林殊：……
　　居然不好糊弄。
　　林殊诚恳地望着男人：“大叔，你要是喜欢看别人玩摇摇乐，你可以继续看，我不介意。”
　　“但我收集零件好像对你没有影响吧？”
　　“我不打扰你，你也不打扰我，可以吗？”
　　男人却眼睛一眯：“……让我猜猜，你该不会在自学制造吧？”
　　林殊：……？？！
　　这人怎么回事？好像林殊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一猜一个准！
　　林殊不敢接话，生怕自己再跟男人多说两句，家底就被套出来了。
　　于是林殊打着哈哈笑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往窗户挪了两步。
　　男人却看穿了她想逃走的想法，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要走？我还没问完呢。”
　　这老东西！
　　林殊差点发出尖锐暴鸣，她一把打掉男人的手，咬着牙瞪了男人一眼：“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
　　林殊克制着声音声音：“你别太过分，这些零件没用，我拿走又怎么了？我自学制造又怎么了？又不碍你什么事儿，废物利用罢了！”
　　男人却突然大笑起来。
　　男人的笑声瞬间吸引了一屋子的视线，林殊吓得差点就要跳窗跑了。
　　下一秒，男人收了笑容再次压低了声音：“我不是有意为难你，我真就想跟你多说几句话。”
　　“你是我在这个垃圾星上见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制造感兴趣的人。”
　　“我也懂一点制造，你不信的话，跟我讨教两句？”
　　林殊心里暗骂。
　　哪有人让别人跟自己“讨教”的，这也太不谦虚了。
　　不过现在逃走也不可能了，男人再大笑几声估计门口守卫都要探头进来多看两眼了。
　　林殊硬着头皮：“你到底要干嘛？”
　　男人厚着脸皮：“你问我两句，你问嘛。”
　　林殊心里骂他有病，但还是扬起笑容：“那我就问问哈。”
　　“仿生人机械手臂应该用哪个零件做主轴？”
　　其实这真是林殊琢磨了好久的问题。
　　系统给她随即抽取的入门书籍刚好是第一版的，设计图上的零件都太久远，早就停产了。
　　林殊已经烦恼了很久，不知道该用什么零件代替作为主轴。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林殊花了很长时间跟各种能见到的机械零件作对比。
　　而林殊攒了那么久的瓶盖、站在摇摇乐机器前摇了二十多分钟，就是为了能得到那个心心念念很久的主轴。
　　结果还没弄到，这个老男人就过来捣乱。
　　林殊心里骂骂咧咧，下一秒却见男人抬手指着摇摇乐机器里的那个伸缩轴：“你是说那个吗？”
　　林殊愣了。
　　……难道这也是猜的吗？
　　男人指着的轴体零件刚好是林殊苦苦寻觅多日、一进屋就注意到了的主轴。
　　男人嘿嘿笑了两声：“小姑娘，我没骗你吧？我真的懂点儿。”
　　“你要是还不相信我，再问我几个问题，我保证不让你失望。”
　　林殊沉默。
　　她犹豫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问道：“这三台机器里面，哪个零件能用在机械主轴旁边的分支脉络？”
　　这也是困扰了林殊很久的问题，林殊目前还没找到答案。
　　或许这是个很基础的问题，总之目前只自学了一年的林殊无法解答。
　　男人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扭头指着隔壁摇摇乐机器里的一个扭蛋：“这个零件，拿两个拼起来，能当分支脉络用。”
　　说完这句话，男人从自己的口袋里抓出了一大把瓶盖，“我摇出来给你。”
　　林殊看着男人手里的一大把瓶盖目瞪口呆。
　　下一秒，男人开始朝隔壁的摇摇乐机器里扔瓶盖。
　　一个、两个……
　　想来这些瓶盖应该是男人攒了很久的吧？
　　就这么随意地用了？
　　林殊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男人很快又掏出了一把瓶盖。
　　在林殊震惊的注视下，男人花光了手里的两大把瓶盖，才摇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零件。
　　男人把两个零件从扭蛋里取出来，塞到了林殊手里：“给，你拿回去试试，就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的。”
　　林殊不敢接。
　　但她也知道，凭自己积攒下来的几个瓶盖，不可能从摇摇乐机器里拿到两个一模一样的零件。
　　如果男人说的是真的，那这是唯一一次她能够给女儿凑出一条机械手臂的机会了。
　　林殊到底还是没忍住，向那两个零件伸出手。
　　“谢谢。”林殊低声道。
　　这两个零件上还有斑斑铁锈，不过都没关系，林殊已经学会如何给这些废旧零件除锈、保证它们不会在生锈、也不会对女儿的日常使用产生困扰。
　　林殊接过零件试探着问：“真的给我？”
　　林殊话虽如此，手却死死攥着零件，好像男人但凡敢摇头，她转头就拿着零件跑路。
　　“那还有假？”
　　林殊飞快把零件塞进口袋里。
　　她不管男人到底有什么意图，反正她没吃亏就行。
　　不过林殊觉得这个男人不是神经病就是傻子，突然她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林殊看了一眼男人脚边的零件，轻咳一声：“那个、这些零件你还要吗……”
　　男人一愣。
　　“差不多得了啊。”
　　“这些我还能用。”
　　林殊有些失望地叹口气。
　　啊，好可惜，不是傻子。


第40章 幸运之星6
　　不过就算是神经病, 也是个有点厉害的神经病。
　　林殊能从他的两次毫不犹豫的解答中听得出来，男人的制造功底很强，或许他也在自学制造, 而且年份比林殊久的多。
　　正如男人刚才所说, 林殊是他在荒芜星见过唯一一个自学制造的人。
　　男人也同样是林殊在这里看到的第一个涉及制造领域的人。
　　因为这项技能实在太难了，也太复杂。
　　很多人生存都是个问题。
　　如果没有十足的动力支撑, 谁会想不开学这个呢？
　　对于林殊也一样, 如果不是想要尽快给女儿做出四肢来，她也不会苦哈哈地学制造。
　　想到这儿, 林殊再次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自己从书本——尤其是最老旧版本上习得的制造工艺技能到底还是太浅薄了。
　　本来她实际动手的机会就不多, 为了避免浪费零件，她必须强迫自己把书本知识吃透了才能真的动手。
　　可即使她小心翼翼学习书本知识, 也少不了浪费很多来之不易的零件。
　　这些挫败让她更难下手，不可避免地畏首畏尾起来。
　　如果……她能从别人那里得到指点，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林殊看着男人, 再次试探问道：“你好像懂很多？你学制造多久了？”
　　男人摸了一把胡子：“几十年了吧，你呢？”
　　林殊叹气：“才一年。”
　　林殊又问：“你的基本功一定很扎实吧？”
　　男人：“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扎实, 不过对于你这种初学者的问题，我的只是肯定足够解答你的大部分问题。”
　　林殊点了点头, 刚要说话, 只听男人忍不住说：“你似乎学习热情很高。”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拿着这两个零件回去试试，如果成功制作出了机械手臂的主干，那就说明我告诉你的是真的，我说的是正确的。”
　　“下周这个时候, 你来乐惠会门口等我。”
　　“到时候我可以解答你更多问题，也可以带给你更多零件, 让你制作出完整的手臂……”
　　“你想不想试试？”
　　还有这种好事！？
　　林殊不敢相信，忍不住问：“您图什么？”
　　听到林殊对他的称呼从“你”变成了“您”，男人笑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总之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男人想了想，又从自己脚边的零件堆里翻出了两个奇形怪状的零件，递给林殊。
　　“这两个零件你也可以拿回去试试，说不定会有新的灵感。”
　　“如果你想到了什么，可以下周到这告诉我。”
　　林殊连连点头。
　　男人既没有问她的名字，也没有探究她的身份，至少目前看来，男人是没有恶意的。
　　尤其他还给了林殊这么多零件。
　　林殊拿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两个零件，试探着问：“那……就这样？”
　　“下周我们就在乐惠会门口见面？”
　　男人笑着点头：“一言为定，下周见。”
　　男人把地上的零件规整了一下，能揣兜里的揣兜里，揣不下的就抱在怀里，走出了乐惠会。
　　林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
　　今天的意外对她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问男人是怎么发现她女扮男装的。
　　……下次见面她一定得问一问。
　　几分钟后，林殊也抱着一堆零件走出了乐惠会。
　　阿庆看到林殊愣了愣：“今天这是怎么了，摇摇乐是出什么新东西了吗？怎么大家都抱着一堆零件走？”
　　林殊嘿嘿笑了两声：“没什么新东西，我拿这些零件有用。”
　　阿庆一脸不相信：“这些零件不是已经停止回收了吗？有用？”
　　林殊笑而不语。
　　阿庆挠了挠头：“好吧，你不想说那我就不多问了。”
　　“今天我有工作在身，咱们下次好好聚一聚。”
　　两人又笑着聊了几句，林殊便转身离开了。
　　虽说她全身上下装满了零件，整个人都被累得往下塌了几分，但一想到这些能给瓶瓶制作一个机械手臂的半成品出来，她就高兴。
　　只要能做出来一条，其他三条就容易多了。
　　到时候还可以给吴老太也做一条手臂……
　　想到这儿，林殊心里更高兴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殊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小屋，她上前敲门，门立马就被打开了。
　　“我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吴老太笑眯眯地说。
　　“哎呦，怎么拿回来这么多零件？你该不会把摇摇乐机器都搬空了吧？”
　　林殊一脸骄傲：“我已经拿到需要的零件了。”
　　两人七手八脚地把林殊身上口袋里的零件都卸了下来。
　　“瓶瓶一直找你呢。”吴老太一边卸货一边念叨。
　　林殊一顿：“她有没有吵？”
　　“哪儿能呢，瓶瓶多懂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不是啊瓶瓶？”
　　听到自己的名字，瓶瓶立刻笑了起来，朝林殊喊妈妈。
　　林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走到床边抱起瓶瓶，又从怀里拿出一瓶营养液喂给瓶瓶喝。
　　“瓶瓶乖，过段时间妈妈就能给你做出一条手臂来！”
　　瓶瓶好像听懂了林殊的话，很是高兴。
　　正常的小孩子，这时候会要好吃的好玩的，可瓶瓶却连走路、那东西这些简单的需求都不能得到满足。
　　林殊心里有些酸涩。
　　不过林殊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无论怎样她和吴老太会陪瓶瓶一起走下去。
　　吴老太在一旁归纳零件，林殊哄了瓶瓶一会儿，放下瓶瓶也过去一起归纳。
　　“快跟我讲讲，今天还发生了什么？”吴老太说道。
　　林殊想了想，把今天遇到男人的事情跟吴老太讲了一遍。
　　吴老太越听脸色就越不对劲，听到最后，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吴老太：“……你还记不记得那男的长什么样子？”
　　林殊思索片刻：“戴着黑框眼镜、留着胡子，看上去年纪不小，快五十了吧？”
　　“对了，左眉骨上有一颗痣。”
　　吴老太手里的零件“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吴老太一拍大腿：“你知不知道你遇到的是谁！”
　　林殊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是谁？”
　　“张铁匠！张铁匠啊！”
　　“你个傻妮子，你可别告诉我你拒绝下周的见面了！快说你没拒绝！”
　　林殊也懵了。
　　半天回过神来，她连连点头：“我没拒绝！我答应了！”
　　吴老太这才捂着心口：“还好！傻丫头，真是傻人有傻福。”
　　林殊万万没想到自己今天遇到的男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张铁匠。
　　可是……不是说张铁匠这人不苟言笑、脾气很古怪吗？
　　怎么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一团和气、面带笑容？
　　即便林殊在荒芜星上待了一年，只听说过张铁匠这一个懂制造的人。
　　可荒芜星这么大，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便遇到的一个人就是张铁匠。
　　激动过后，林殊也逐渐明白张铁匠为什么会这么做。
　　林殊之前就想过，这个男人可能也一直自学制造多年，从没遇到过同行，所以见到同样自学制造的林殊才会那么激动。
　　正如张铁匠所说，这个星球上想要遇到了一个对制造感兴趣又肯踏踏实实学习的人实在太难了。
　　所以他给林殊这次机会，未尝不是一种考验。
　　如果林殊能制造出机械臂主轴，那就说明林殊确实自学了一些知识，说不定……
　　张铁匠会愿意继续教她呢？
　　吴老太听完林殊的分析连连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一定是这样！这可是你的好机会啊。”
　　林殊想了想，试探着问：“吴姨，你了解张铁匠吗？”
　　吴老太摇头：“虽然张铁匠给我装了机械臂又拆了下去，但我们总共也只说过两三句话。”
　　“他工作的时候面无表情，我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过在我看来，张铁匠的性格不是很好，你跟他相处要千万小心点。”
　　张铁匠所有的关注点都在他的成品上，很少跟试用体人类沟通。
　　他只会叮嘱试用体不要耽误他的测试进度，不要搞砸他的试验。
　　上次她被拆掉手臂前跪着恳求张铁匠再给她一次机会，张铁匠完全没有丝毫怜悯，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不过性格归性格，能力归能力。就算他脾气再差，只要能教你制造，咱们就得忍着，记住没有？”吴老太苦口婆心说道，生怕林殊因为自己的原因跟张铁匠生了嫌隙。
　　林殊缓缓点头：“我明白的，吴姨。”
　　吴老太缓缓呼出一口气，满眼期待地看着林殊，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一周你什么也别干了，垃圾场的工作先放一放，我去就好。”
　　林殊：“好。”
　　林殊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张铁匠的教学可比最老旧的教科书靠谱多了。
　　林殊又想到了什么，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了9瓶常规营养液。
　　其中5瓶是自助餐外带，4瓶是刮刮乐刮出来的营养液。
　　林殊拿出四瓶递给吴老太。
　　“吴姨，这些给你。”
　　吴老太一顿：“开什么玩笑？这一周你不吃不喝了？”
　　林殊执拗道：“我这一周都要在家呆着搞制造，不费什么力气，少喝点就是了，而且我还有点存货。”
　　“这一年来吴姨你没少接济我们，我这几瓶营养液不过是杯水车薪，这段时间你帮我照顾瓶瓶也辛苦了……”
　　“什么话？什么叫我帮你照顾瓶瓶？难道瓶瓶就不是我的孩子了？”吴老太佯装生气。
　　她将林殊递过来的营养液又推了回去。
　　“别跟我费口舌，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完成你的半成品，要是你真的能得张铁匠青睐、拜他为师，那以后就不仅仅是几瓶营养液的事儿了。”
　　“到时候你别忘了我就行。”
　　林殊无奈：“八字还没一撇呢。”
　　吴老太又要生气，林殊连忙讨饶：“好好好，我知道了。要是我真拜他为师，绝对不会忘了吴姨，我要是得到两瓶营养液，绝对有吴姨你一瓶。”
　　吴老太这才露出笑容：“这就对了嘛。”
　　“你这周好好在家搞制造、照顾瓶瓶，不用管我。”
　　“我要是能挣到多余的营养液就给你拿过来，要是挣不到你们就省着点喝。”
　　吴老太又去跟瓶瓶玩了一会儿，离开时林殊已经彻底全身心投入了制造中。
　　吴老太心中默默祈祷着，悄悄关上了门离开林殊家。
　　林殊不知道吴老太什么时候走的，系统的提醒也被她忽视过去了。
　　她脑子里只有面前的工作。
　　她把读了一年的教学书又从头到尾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把所有能读的文字、能背下来的设计图都背了个完全。
　　结合书上的内容，还有张铁匠给自己的几个零件，第三天她就把机械臂的主轴给做了出来。
　　吴老太下班过来看瓶瓶，自然也看到了林殊已经制作完毕的主轴，眼里难掩惊喜。
　　“我在张铁匠的实验室看到过主轴半成品，跟你这个很像！”
　　吴老太由衷感叹：“我就知道你是个学习的材料，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等你拿到张铁匠手里一样的零件、多练练，肯定能跟张铁匠做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
　　林殊忙里偷闲从制作桌上抬起头，顶着黑眼圈咧开嘴笑：“我绝对不辜负吴姨的期望！”
　　吴老太看到林殊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
　　“你、你这是多少天没合眼了？”
　　“这个无所谓。”林殊摇摇头。
　　“我还要制作主轴旁边的脉络，等我做完再一起休息也不迟。”
　　“而且我已经喝了两瓶营养液，足够支撑三天。”
　　“营养液只管饱腹，又不管睡眠。”吴老太摇着头叹了口气。
　　但她也知道林殊是在为自己和瓶瓶的未来奋斗，暂时牺牲一下睡眠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自己再怎么劝说，林殊都不可能休息的。
　　吴老太只好放弃。
　　她抱着瓶瓶说了几句话，临走的时候林殊还在埋头钻研。
　　吴老太碎碎念：“总之今晚怎么也得睡一小会儿，不然撑不住的……”
　　“嗯。”
　　林殊头也不抬地回答，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吴老太走到林殊平时放营养液的箱子前，背对着林殊，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瓶常规营养液、放进了箱子里。
　　她年纪大了，喝多喝少都无所谓，但是瓶瓶和林殊不行，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临走前吴老太站在门口，无声地朝瓶瓶摆了摆手，笑着告别，然后默默关上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她瓶瓶已经在这个荒芜星生活了几十年，本来对这个该死的生活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每天浑浑噩噩地活，过一天算一天。
　　可是自从一年前林殊捡到这个孩子之后，两人的生活好像也跟着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她现在每天早上明明也是去做一样的工作，心里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工作也变得有奔头了。
　　下班的时候她也会步履匆匆，忍不住想去看看瓶瓶今天过得怎么样，看看林殊的制造进度如何，问问林殊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
　　吴老太没有孩子，但她看到林殊和瓶瓶，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和孙女一样。
　　是因为一起生活太久了吗？
　　吴老太不知道。
　　她只知道林殊和瓶瓶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有意思了。
　　这就够了。
　　.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林殊和张铁匠约定的时间也到了。
　　按照约定的内容，林殊需要拿着自己制造出来的机械臂主干去乐惠会那艘旧船门口跟张铁建会面。
　　而林殊一周努力下来，也不负众望地制作出来了主干。
　　更让吴老太感到惊喜的是，张铁匠跟林殊告别之前还给了林殊两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零件，并交代让林殊找一找灵感。
　　没想到林殊竟然真的有了灵感。
　　不仅如此，她还做出来了东西！
　　林殊在第五天制造完主干后，就开始研究这两个零件。
　　她钻研了两天一夜，发现这个可能和激光枪的发射装置有关。
　　也就是说，经过一些改造和加工，它可以发射出激光、作用等同于激光枪。
　　可林殊一共也只见过几次激光枪，根本没见过内部构造，只能凭自己的猜测和教科书上相关的内容东拼西凑，做出来一个小装置。
　　“这就是激光发射装置？”吴老太很是激动。
　　她在荒芜星几十年也没摸过几次激光枪。
　　林殊摇摇头：“应该不算，只是我的试验，还是得问问张铁匠该怎么改才行。”
　　吴老太：“对对对！你们能聊得来，你多问问他、从他那儿捞点有用的信息。”
　　林殊拿着组装好的机械臂主干和一个小小的发射装置，把它们放进了吴老太给她准备的一个半人高的黑色大布袋里面。
　　她费力地扛起布袋：“吴姨，我先去了，麻烦你今天照顾瓶瓶了，我争取今天早点回来。”
　　“你别急着回来！”吴老太连忙说道。
　　“你多跟张铁匠相处一下，多提问！争取把他脑细胞榨干！”
　　林殊被逗乐，还是一脸认真地应下。
　　看着林殊吃力地背着布袋消失在远方，吴老太感慨万千地回过头看向瓶瓶。
　　“瓶瓶啊，你妈妈可真是太能干了，以后你有你妈妈一半的强悍就好。”
　　瓶瓶歪了歪头，眨着大眼睛不太懂吴老太的意思。
　　吴老太抱起瓶瓶，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脸：“要不要奶奶带你出去透透气？”
　　这句话瓶瓶听懂了。
　　“要！”
　　瓶瓶眼里闪烁着光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能出去，但瓶瓶很懂事，从来不会主动吵着要出门。
　　只有吴老太在的时候、主动问起瓶瓶，瓶瓶才会展露小孩子充满好奇心的一面。
　　吴老太有些心酸。
　　因为她担心林殊不谨慎，所以不让林殊带着瓶瓶出门，只有自己在家的时候才会把瓶瓶待在胸包里、带出去透透气，让瓶瓶看看蓝天白云。
　　瓶瓶每次都欢喜得不得了。
　　瓶瓶喜欢在房子外面待着。
　　她喜欢看天空、听风声，还有天上时不时闪过去的巨大垃圾投放船，每一样对她来说都是那样新奇。
　　她对很多东西都很好奇，但她大多时间都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
　　而吴老太虽然不知道，却十分心疼这个孩子。
　　仿生人要比正常人类小孩智商发育快很多。
　　瓶瓶才两岁，但她已经能领会很多事情。
　　两岁的小孩会哭会闹，但瓶瓶却已经能体谅家人的苦楚，宁愿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望就是一整天，也从来不会吵着要出门。
　　吴老太把瓶瓶放在自己胸前的黑包里，拉开拉链让瓶瓶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咱们出去喽！”
　　吴老太带着瓶瓶按照之前出门的路线走。
　　她对贫民区这附近十分了解，每次都会选择人最少的时间和路线，保证不会有人看到她，把风险降到最低。
　　然而这次带着瓶瓶没走多远，吴老太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她抱着瓶瓶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闪身进了附近一个大垃圾后面，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大概四五个人。
　　在她不远处停下。
　　“怎么还没到？”
　　“应该快了……这群拾荒者盖房子毫无规律，不过应该就在这附近。”
　　……他们要找谁？
　　不等吴老太细想，就听到一个怯懦的男声响起：“长官，你们是要找什么人吗？”
　　“我在这儿住很久了，也许我能提供一点线索呢。”
　　“没错，就是找人。”
　　“你见没见过一个自称‘张玺’的男人？”
　　“张玺？这边的人都不喜欢透露自己的名字，我没听过有人叫这个名……不过有没有外貌特征？”
　　“没有。”
　　男人不死心地继续问：“那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那群人似乎很不耐烦，但为了能得到一些线索，还是勉为其难地跟男人解释道：
　　“最近我们收到了一个投诉，有人假冒回收站的负责人。”
　　“起初是因为这个名叫张玺的负责人生病了，自称跟张玺关系很好的另一位负责人去探望他，结果发现这个人不是真正的张玺。”
　　“他把这件事上报给了我们执法部门，一定要让我们找到真正的张玺。”
　　也就是说，有人冒充了张玺。
　　但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冒牌货，还需要两人同时被找到，好好调查逼问一番就知道了。


第41章 幸运之星7
　　吴老太在遮蔽物后面躲着, 冷汗淋漓。
　　他们说的不就是林殊吗？
　　那个去探望张玺的负责人肯定就是阿庆了。
　　因为林殊这一周以来一直在忙碌制造，而张玺意外生病请了几天假。
　　阿庆在系统上看到好朋友请假，便顺着系统上的地址去看望张玺, 却不巧发现张玺和自己印象中的好朋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阿庆犹然觉得自己认识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张玺, 于是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了执法部门。
　　这可怎么办？
　　要是林殊被抓到，那不就露馅了吗？
　　吴老太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却又听那个怯懦的男人说道：“有奖赏吗？”
　　“要是你能帮我们找到人，当然是有奖赏的。”
　　“多少？”
　　“三瓶常规营养液……怎么, 你有线索？”
　　男人讨好地嘿嘿笑了几声：“我也不确定, 但我最近确实发现了一个比较可疑的人。她就在我们附近住，还带着一个小孩子。”
　　“那和我们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执法人员皱紧了眉头。
　　“长官您听我解释。”
　　男人连忙道, “我搬到这边已经有半年了，那小孩子从来没有出过屋，正常小孩怎么可能连门都不出、而且不哭不闹呢？”
　　“不仅如此, 那个女人最近还把头发剪了。”
　　“远远地看着，就像男人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 她把头发剪了冒充张玺？”
　　“长官英明，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吴老太心里骂着娘, 恨不得冲出去把男人的嘴撕烂。
　　本来执法人员根本没有怀疑到林殊, 就算真的找到了林殊的住址、也不会发现瓶瓶。
　　可现在经男人一顿嘚嘚，这些执法人员都知道林殊有个女儿了。
　　到时候万一林殊被抓到，这群人肯定还会接着找瓶瓶。
　　吴老太就算想带着瓶瓶跑都没机会。
　　吴老太记住这个声音，心里暗骂着。
　　好歹做了半年邻居，为了三瓶营养液就把她们卖了, 跟他做邻居可真够倒霉的。
　　“既然你说这个人可疑，那她现在住在哪里？你带我们去吧。”执法人员说道。
　　“长官, 去她住的地方可能找不到她，有个老太太跟她关系好，搞不好会打草惊蛇。”
　　“不过今天早上我亲眼看着她出门了，她还拖着一个黑布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我似乎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
　　“哈？”
　　“你是说她把她的孩子装在袋子里了？”
　　男人语气低了低：“而且生死未卜呢。”
　　“……”
　　几名执法人员对望几眼。
　　虽然这件事情听上去很没有逻辑，但目前他们也只找到了这一条线索。
　　而且这件事情有可能有牵扯到了一桩命案……
　　荒芜星比较乱，但执法人员也不是吃白饭的。
　　杀子这种骇人听闻的大案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他们必须得走一趟了。
　　“她往哪儿走了？”
　　“那边！”男人殷切地指了乐惠会的方向。
　　眼看着执法人员要走，男人连忙拦住他们，讨好地伸出手：“各位长官，说好的三瓶营养液……”
　　执法人员随手掏出一瓶营养液扔了过去。
　　“先给你一瓶，要是我们真的找到了人，再给你剩下的两瓶。”
　　男人脸上一喜：“好嘞，那我就在这儿等各位长官！”
　　执法人员瞥了男人一眼，没说什么话。
　　显然他也知道男人是个出卖邻居的货色，还可能经常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不然他怎么能知道人家家里有个从来不出门还不哭闹的小孩子？
　　不过这些跟他们执法人员都没关系，他们只做该做的事情就够了。
　　吴老太见他们要走，连忙抱紧了瓶瓶，抄着小路狂奔向乐惠会。
　　.
　　另一边的林殊已经在乐惠会那条旧船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手里拎着黑袋子，百无聊赖左顾右盼着。
　　今天不是乐惠会开启的日子，周围冷清得半个人都没有，只有地上时不时被风卷起的黄沙、天空中飞过的巨大垃圾船证明时间的流动。
　　林殊心里犯着嘀咕。
　　张铁匠该不会不来了吧？
　　毕竟张铁匠那么厉害，又是个大忙人，怎么可能为了她这个半路出家的自学者浪费时间过来？
　　搞不好人家早就把这茬给忘了。
　　想到这儿林殊有点沮丧。
　　不过她很快打起精神，拉开袋子往里看了一眼。
　　起码这一周她做出来了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还根据那两个零件做出来了激光发射装置。
　　这装置虽然小，但如果想卖出去肯定也能卖个好价格。
　　给瓶瓶制作出一条手臂，指日可待！
　　林殊掂了掂手里的袋子，又看了眼天色，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张玺！”
　　林殊愣了愣，已经好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她立刻回过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还真是你。”
　　对方的衣着并没有上次那么随意，似乎好好收拾了一下，比较正式。
　　张铁匠笑着走到林殊面前：“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林殊连忙打招呼：“您就是张铁匠吧，上次多有冒犯了。”
　　“看来你已经听说过我，那我就不用介绍自己了。说什么冒犯太见外，上次也是我太激动，你别见怪才对。”
　　林殊连连摆手：“哪能呢？”
　　张铁匠说：“张铁匠是他们给我起的名字，咱们两个都姓张，你以后叫我老张就行了。”
　　林殊心说不敢，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好。”
　　“今天早上去开了个会，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张铁匠看了眼林殊手里的布袋，笑着问：“不给我看看吗？”
　　林殊忙不迭拉开布袋：“看！我一激动就给忘了……”
　　林殊把自己做好的机械手臂主干拿了出来递给张铁匠，又把激光发射装置放在一旁的地上等着张铁匠待会儿看。
　　张铁匠摸了摸下巴：“对你来说，那个激光装置应该更贵重吧？你怎么反倒把它放地上？”
　　毕竟激光装置能卖钱。
　　在林殊看来当然是为女儿准备的机械臂更重要，不过不能这么说。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做出来真正意义上的半成品，所以我比较珍惜。”
　　“不错不错。”张铁匠点点头，又检查了一遍手里的机械臂，看林殊更加顺眼了。
　　他指着上面几个小零件，乐了：“你还挺聪明，知道用这几个替换。”
　　“不过这几个零件都很不耐用，待会儿跟我回实验室，我给你几个新零件换上。”
　　林殊一喜：“好！”
　　林殊接过机械手臂，把它放回袋子里，还没有站直身子，就听张铁匠迫不及待问道：“我收你做徒弟你看怎么样？”
　　林殊一愣，连忙直起身：“您不先看看激光装置做得怎么样吗？”
　　毕竟这个激光装置相当于张铁匠给她出的考题。
　　张铁匠也意识到自己有点着急了，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是该先看看。”
　　他从林殊手里接过激光装置，拿在手里看了一圈，摸了摸下巴，眉头微微一皱。
　　林殊心里暗叫不好，飞快说道：“师父，您觉得哪里不对吗？”
　　张铁匠听出来林殊脱口而出的称呼，不由一笑：“你别紧张，你做得很好，没有哪里不对，只是……”
　　张铁匠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殊脸上。
　　“我知道荒芜星上除了我以外不可能再有人能教你制造知识，你手里应该只有一本制造教学书，而且版本也比较老旧，所以你搜寻的都是旧版零件。”
　　“但这个激光装置在旧几版的教学书中是没有的。”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这个激光装置的构造才对。”
　　林殊竖起大拇指：“师父你真神了，你全都说对了！书上确实没有激光装置的设计草图。”
　　张铁匠却更惊讶了：“所以你做激光装置，全是靠想象？”
　　林殊没敢说自己翻垃圾的时候偶然见过几次，担心被张铁匠发现她只是个拾荒者，于是说道：“我……其实拆过激光枪。”
　　张铁匠捏着胡子：“只拆过看过，没有设计图也能做出来……这已经很不错了。”
　　“小张啊，你以后就跟我学吧。”
　　说到这句话，张铁匠的语气格外认真。
　　“要不你干脆认我当干爹，反正咱俩一个姓，你权当继承我的衣钵了。”
　　林殊当然想立刻应下，可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好像不允许她这么大胆。
　　“你不愿意吗？”
　　见林殊迟迟不回答，张铁匠也顿了顿。
　　“你有什么顾虑？”
　　林殊尴尬地笑笑，刚想找借口回答，突然瞥到张铁匠身后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吴老太！
　　吴老太怀里还抱着一个黑包，看吴老太小心翼翼的样子，包里面肯定是瓶瓶！
　　可是吴老太怎么会带瓶瓶到这里来呢？
　　吴老太首先肯定知道今天对林殊来说很关键，所以不是万不得已，吴老太绝对不会过来，更别说还带着瓶瓶一起。
　　她们一定遇到麻烦了！
　　林殊头皮一紧，还没想到该用什么借口去找吴老太，就见吴老太捧着包朝自己跑过来。
　　吴老太气喘吁吁地跑到林殊面前，一把拉住了林殊的手腕：“你家里出事儿了，你先跟我走。”
　　林殊立刻反应过来：“出什么事儿了？我这就回去！”
　　“等一下。”
　　张铁匠突然开口，吓了两人一大跳。
　　张铁匠的目光落在了吴老太身上。
　　吴老太立刻紧张起来。
　　虽然她跟张铁匠见过两次面，但张铁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想来……应该不记得她吧？
　　没想到下一秒，张铁匠就叫出她的姓：“吴女士是吧？”
　　“没了胳膊还习惯吗？”
　　吴老太心里一惊，面上笑盈盈道：“有点不习惯，不过时间长了会慢慢习惯的。”
　　“多谢张铁匠挂心了。”
　　张铁匠又说：“上次我交代小司把你手臂拆了，没来得及叮嘱你注意事项，你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没事！”
　　张铁匠突然想到什么：“我徒弟做的这条机械手臂该不会就是给你做的吧？”
　　吴老太没敢回话。
　　林殊确实说过要先给她做一条机械手臂，毕竟吴老太是因为保护瓶瓶而跟人起冲突，才导致机械手臂被卸下的。
　　但是被吴老太拒绝了。
　　吴老太还是希望瓶瓶先拥有手臂。
　　见吴老太一直没说话，张铁匠看向了林殊：“既然你家里出事了，那你就先回去吧，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去我那儿找我。”
　　林殊抱歉地笑笑：“多谢师父体谅，等我解决完家里的事情一定去找师父！”
　　林殊和吴老太手挽着手转身就要走，结果两人刚转身就看到了五六个穿着执法人员制服的人朝这边大步走来。
　　看到了林殊他们还大喊一声：“站住！”
　　“坏了，怎么来得这么快？”吴老太低声叫苦。
　　虽然林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那群执法人员气势汹汹的样子就知道这次麻烦大了。
　　于是林殊当即转身看向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张铁匠：“师父，我遇到麻烦了。”
　　张铁匠：……
　　倒也不用这么快。
　　眼看着那群人越走越近，张铁匠叹了口气，看向林殊低声问：“你个小张，你小子到底干什么坏事儿了？”
　　林殊眼睛一闭：“师父，我其实叫林殊。”
　　张铁匠：“……”
　　“好啊，我也有猜错的时候。”
　　张铁匠眼睛一眯。
　　一周前他离开乐惠会的时候，特意问了门口的看守林殊叫什么名字。
　　得知她叫张玺，张铁匠还美滋滋地觉得两人一个姓氏，真是天赐徒儿。
　　没想到人家连名字都是假的。
　　几句话的功夫，执法人员已经走到了三人面前。
　　守卫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证件，向几人展开：“刘力，执法3队队长。”
　　林殊乖巧无比：“队长好。”
　　张铁匠朝刘力微微一笑：“我姓张，制造师。”
　　刘力脸色一变，又看向自己身后的队员。
　　其中一名见过张铁匠的队员一脸激动地点了点头。
　　“他是！他就是张铁匠！”
　　刘力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好转。
　　“原来是张铁匠啊……你怎么在这里？”刘力绷着脸问道。
　　张铁匠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在这里有问题吗？还需要提前跟你报备？”
　　刘力一顿。
　　刚才对方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传闻里那个脾气差到极点的张铁匠。
　　刘力：“……倒是不用报备，不过您和我们要逮捕的嫌疑犯站在一起，难免让人误会吧？”
　　“嫌疑犯？哪儿来的嫌疑犯？”张铁匠好像听到什么笑话，往后看了一眼。
　　“你是说我徒弟是，还是她妈妈是嫌疑犯？”
　　张铁匠盯着刘力。
　　“你倒是告诉我，哪一个是嫌疑犯？”
　　刘力咽了下口水。
　　怎么可能？
　　这两个女人衣服洗得发白，还有不少补丁，怎么可能和张铁匠扯上关系？
　　……还有什么徒弟？
　　他从来没听说过张铁匠还有徒弟！
　　刘力硬着头皮抬起下巴：“再怎么说，您也不能包庇罪犯。”
　　“谁不知道咱们荒芜星上只有你一个制造师？你要是为了包庇罪犯编造这种瞎话，你也少不了一并获罪！”
　　张铁匠扯了下嘴角：“按你说的，我应该任由你们污蔑我徒弟？”
　　“张铁匠，我敬你是咱们这的制造师，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别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如果我连我的徒弟都维护不了，我这个全荒芜星唯一一个制造师当得可真够窝囊的。”
　　刘力咬着后槽牙：“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得不上报给我们领导了。”
　　张铁匠听到这话更是笑出了声：“你去吧，只看到时候你们领导是处置你，还是给你权利让你来抓人。”
　　“……”
　　其实张铁匠说的话，刘力都明白。
　　谁也不想得罪张铁匠，到时候他的领导只会浑水摸鱼。
　　不论张铁匠是不是在编瞎话，谁又敢议论什么呢？
　　可刘力的脸色更黑了。
　　他不甘心这么白跑一趟，反正怎么样都会失败，不如……赌一把。
　　刘力指向林殊的黑包：“你这里面有什么？”
　　张铁匠眉头一皱：“没完了是吧？”
　　刘力冷笑一声。
　　“不好意思了张铁匠，我们到底是公职人员，最近接到举报，说有人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准备抛尸荒野。”
　　“我们不得不检查一下你徒弟的包……”
　　下一秒，林殊“刷”地一下直接拉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对方：“检查吧。”
　　“这个是我师父教我做的机械手臂主干，还有我师父给我布置的作业——一个小的发射装置。”
　　“你说的‘孩子’在哪儿？”林殊故意把空荡荡的包翻来覆去，“你等我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呢。”
　　“……够了。”
　　刘力咬牙切齿。
　　“没够呢。”林殊笑眯眯。
　　“如果制造东西是错，那我还真是嫌疑犯。”
　　张铁匠补刀：“那我就是第一通缉犯。”
　　“我们可得小心点，偷偷搞制造，不然很可能被抓啊。”
　　“对了。”张铁匠顿了顿。
　　“我还给你们大队长改装过一条手臂，这么说他也有罪。”
　　“你先把他送进去，你上位，怎么样？”
　　“……”
　　“抱歉，看来是我得到了错的消息。”刘力深吸一口气，扬起一抹十分勉强的笑容。
　　“我听知情人说，你徒弟不仅冒充公职人员，还杀了她的孩子。”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空穴来风呢？张铁匠，我劝你还是好好了解一下你徒弟吧，说不定能发现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刘力自知自己今天是带不走林殊了，而且张铁匠还能轻松压下这件事，这个案子和他再也没关系。
　　可他就是不甘心。
　　这张铁匠和所谓的徒弟明显就不熟……他不信自己说完这些话，两人之间会没有半点嫌隙。
　　“既然这样我就不多打扰了，这次是我手下的人搞错了消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你们可别怪罪我。”
　　张铁匠：“不会怪罪，只是下次别再犯蠢了，如果你们执法队都像你这样，那可真乱了套。”
　　刘力咬着牙接受了张铁匠的嘲讽。
　　他最后似是警告，狠狠瞪了林殊一眼，带人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林殊总算松了口气。
　　张铁匠挑眉问：“说吧，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还得我这个师父替你摆平。”
　　“抱歉师父，我其实就是一个拾荒者。”
　　“我在进入乐惠会前已经自学了近一年的制造，前不久偶然知道了乐惠会的存在，又巧合地得到了一张票。”
　　“我知道乐惠会里有摇摇乐机器，里面有很多我能用得上的零件。”
　　“有了这些零件，我肯定能制造出很多东西，所以一时鬼迷心窍……”
　　林殊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张铁匠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满眼赞赏。
　　“没看出来，你为了学习制造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真是太上进！太好学了！
　　林殊顿了顿，还是决定继续道歉：“……今天谢谢师父帮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张铁匠：“不就这点事儿吗？”
　　林殊：……
　　这点儿？
　　张铁匠：“下次你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你有一颗上进好学的心，我高兴还来不及，不就是冒充公职人员吗？你要是想当，明天我就能让你当上回收站负责人。”
　　林殊连连摆手：“那倒不用！”
　　张铁匠哈哈大笑：“举个例子罢了，要是真要我放人我还不舍得呢。”
　　“你以后就去我的实验室上班，跟我一起搞制造，以后可别去捡垃圾了，跟你师父好好学，少不了你吃喝。”
　　张铁匠似乎真的没有在意林殊之前的事情，林殊悄悄松了口气。
　　吴老太也高兴坏了，抓着林殊的手，小声又激动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
　　林殊抿嘴笑，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张铁匠开口：“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孩子吗？”
　　林殊一抬头，只见张铁匠的目光落在吴老太身前的小挎包上。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张铁匠伸手拉开了拉链，当他看到里面的瓶瓶时，不由愣住。
　　林殊立刻介绍：“师父，这是我女儿瓶瓶。”
　　“……瓶瓶？”
　　“瓶瓶……”
　　张铁匠喃喃道，眼神里有些林殊看不懂的复杂。


第42章 幸运之星8
　　“瓶瓶是我一年前捡到的仿生人, 捡到她的时候她就没有手脚，我想制作机械手臂，也是为了让她早日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
　　“……原来如此。”
　　良久的沉默后, 张铁匠点了点头, 语气沉重得林殊甚至能听出来。
　　林殊糊涂了。
　　刚才自己犯了那么多错，张铁匠都没有半点不高兴。
　　怎么看到自己的女儿, 张铁匠会是这个反应？
　　“……师父, 您生气了？”林殊试探着问道。
　　“噢，没有。”张铁匠很快收回视线。
　　“你跟我好好学, 很快就会做出来机械四肢的。”
　　林殊从吴老太怀里接过瓶瓶, 笑道：“瓶瓶其实挺爱笑的，可能是很久没有见过陌生人了……不过以后就不是陌生人了。”
　　而林殊很快发现, 不仅是张铁匠不对劲，连平时一看到林殊就会笑的瓶瓶也不知怎么了，盯着张铁匠皱起了小眉头, 似乎在认真地思索什么。
　　再抬起头，张铁匠已经恢复脸上的笑容。
　　“你别多想, 我并不讨厌孩子，尤其是……仿生人。”
　　张铁匠顿了顿。
　　“我每天跟机械打交道, 对仿生人也还算了解, 你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我就好。”
　　这当然好！
　　现在林殊工作也找到了，瓶瓶的生长问题还能向张铁匠取经，太好不过了！
　　张铁匠：“要不今天你们就跟我去实验室吧，熟悉一下环境，再把机械臂上的那几个零件替换一下。”
　　“好！”两人立刻应下, 跟在张铁匠后面一路到了张铁匠居住的地方。
　　荒芜星上的居住区主要分三种。
　　第一种是林殊和吴老太住的平民区，当然, 也被叫做贫民区，只有她们这些拾荒者会住在那片大垃圾附近。
　　第二种区域垃圾分布比较稀疏，这部分区域被回收公司占有、建房，并分配给自己的员工。
　　这片区域被称为工作区，吴老太从前就在那边住过。
　　第三种区域，吴老太和林殊都没见过。
　　据说只有荒芜星上的特殊贡献者才能在空气质量较好、没有垃圾船噪音、周围一片平旷的地方建房居住。
　　而现在，她们见到了。
　　一栋二层小楼，外面墙体是带了一点色温的乳白色，胡桃木色的大门，整体造型比较古典。
　　林殊小声问：“这就是实验室？”
　　吴老太也犯嘀咕：“我去过实验室两次，不是这儿啊……”
　　“这是我家。”前面的张铁匠听到两人的对话，转头说道。
　　两人尴尬点头：“原来如此。”
　　张铁匠继续解释道：“我家里也有两个实验室，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在家，只有找试用体的时候才会去工作区。”
　　“以后你就跟我在我家里的实验室工作就好，这边的零件更全面。”
　　林殊连连点头。
　　三人刚走进房门，门就自动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的男人，黑色头发，穿着管家制服。
　　看起来有种集乖巧听话和稳重老练于一身的复杂感觉。
　　“这是我的助理兼管家，你们叫他小司就好。”
　　吴老太连忙说：“我记得他！上次手臂就是他帮我卸的！”
　　那时候她还以为这个男孩是张铁匠的徒弟呢。
　　小司开完门很快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条折起来的热毛巾。
　　张铁匠先拿起一条擦了擦手，又转头看向林殊和吴老太。
　　“荒芜星风沙大，我每天进门擦手是习惯，辛苦你们适应一下。”
　　“不辛苦不辛苦。”两人连忙跟着擦手。
　　据吴老太说，她之前洗澡洗漱，都要去几公里外的地方运水。
　　后来有人看中这个当赚钱的法子，只要一周一瓶盖，负责每两天来送一次水。
　　一次一桶。
　　而一桶的水不足以天天洗澡。
　　所以她们基本一周洗一次。
　　她们居住的平民区和工作的垃圾场风沙可要比这边大多了，但她们也只能出门戴上帽子作些微的抵挡。
　　现在有了清洁自己的机会，她们当然不会错过。
　　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了，进到温暖的屋子里，用热毛巾擦擦手，好像把一天的疲惫都擦去了一样。
　　张铁匠等林殊收拾完，指了指楼上：“我的工作室在楼上，走吧。”
　　林殊连忙跟上，顺着木质楼梯往上走，走到一半又顿了顿。
　　“小司不一起吗？”
　　张铁匠笑了笑：“他只是我的助理罢了，现在我有了你这个徒弟，以后也用不上他了。”
　　林殊心里一咯噔。
　　张铁匠这话说的也太绝情了，好歹小司也帮张铁匠做了那么多工作，怎么能说抛下就抛下呢？
　　林殊心里已经开始思考待会儿怎么跟小司道歉了。
　　以后到底要在一个房子里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林殊小心翼翼地看向楼下的小司，却惊讶地发现小司没有半点不愉快的神色。
　　小司朝林殊微微一笑：“能成为主人的徒弟，您一定很聪明。”
　　林殊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两人上到二楼，在前面带路的张铁匠突然想起什么：
　　“忘记跟你说，小司是仿生人，你们不用太紧张，他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妒忌情绪的。”
　　……小司居然是仿生人？
　　林殊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听说过各种有关仿生人的信息，但只见过瓶瓶这一个仿生人。
　　瓶瓶断肢接口处是一些自动愈合的机械截面，所以林殊猜想，其他仿生人也多少有一些机械的特征。
　　但刚才的小司……
　　他看起来和普通人类一模一样。
　　没有半点仿生人的特征。
　　这对林殊来说其实算是一个好消息，如果她的瓶瓶长大之后也会是这样该多好。
　　只是张铁匠说……小司并不会产生妒忌情绪。
　　林殊想，大概是因为不同仿生人的设定不同吧。
　　系统既然把瓶瓶分配给她，她相信瓶瓶一定是个拥有感情的生命体。
　　“进吧。”
　　张铁匠已经打开了门，门口是一片一尘不染的白色。
　　墙壁是白的，地面是白的，连长长的操作台也是白色的。
　　这个白和外面墙壁上的白有点不一样，它很冷，像冬天雪色一样、冰凉刺骨的白。
　　林殊走进屋子，就感觉后背发凉。
　　其实温度并没有变，只是色彩带来的感觉不同。
　　张铁匠走到左边的墙壁前按下了一个按钮。
　　霎时从天而降两大排展示柜，左手边各种各样的零件被分类摆放整齐，右手边则是各式各样的工具。
　　林殊看着展示柜里的东西，两眼放光。
　　这简直是制造师的天堂！
　　张铁匠开始把工具一一拿出来给林殊讲解。
　　“这些都是常用的，你自学的话，肯定没接触过这些，以后跟着我慢慢了解就行了。”
　　张铁匠猜得很准。
　　林殊别说接触了，就连见也没见过。
　　但她只看就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多方便。
　　张铁匠又给她介绍了左手边的零件：“这些都是最新款的零件。”
　　“这些你要尽早记下来，免得我要零件的时候你找不到。”
　　林殊连连点头，又小心问道：“那个……这些我都能用吗？”
　　张铁匠大笑：“当然了！你可是我徒弟！”
　　“不怕你用，就怕你不用。”
　　“使劲用，用坏了我反而要夸你。”
　　林殊松了口气。
　　张铁匠拿出了几个零件放在桌子上：“来，这就是要替换的零件，我给你演示一遍。”
　　林殊在一旁看着张铁匠的操作，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熟练精准，好像天生自带测量工具一样。
　　没过多久，张铁匠放下了工具，看向林殊：“明白了吗？”
　　“明白！”林殊连连点头，又有些意犹未尽：“师父，你看看还有没有别处需要改的，再示范一下呗。”
　　张铁匠笑：“接下来该你了。”
　　他指向一旁的激光发射装置：“你想不想把它做成一把激光枪？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林殊试探着说：“我……不太想做激光枪。”
　　“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张铁匠好奇起来：“你说说看。”
　　林殊：“我想把这个发射装置，和瓶瓶的机械臂装在一起。”
　　“因为瓶瓶到底是仿生人，荒芜星上的仿生人几近于无，万一瓶瓶被发现就太危险了。”
　　估计每一个拾荒者都想把瓶瓶拆了换营养液。
　　林殊不希望瓶瓶陷入危险。
　　但如果不可避免地要在荒芜星生活下去、在危险中生活下去，那林殊希望瓶瓶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将激光枪和手臂结合在一起，瓶瓶相当于拥有了一件随时随地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
　　“有人敢动瓶瓶，瓶瓶抬手就是一枪。”
　　每次想到这儿，林殊都觉得十分放心。
　　不过这些都是林殊的一个猜想。
　　林殊看向张铁匠，对方摸着胡子一脸赞赏。
　　“不错不错，我就知道收你这个徒弟准没错。”
　　“你聪明又一心替你的女儿着想才能想出这种好点子，我很欣慰。”
　　林殊：“那我能做出来吗？”
　　张铁匠笑：“有我在，你还怕做不出来吗？”
　　林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张铁匠：“急什么，还没会走就想着要跑？你放心，小司就是我亲手制作出来的仿生人，你跟我学，迟早会给你女儿制作出四肢的。”
　　听了这话林殊更放心了。
　　小司竟然是张铁匠亲手制作的，那张铁匠肯定非常了解仿生人！
　　“不过我有点好奇。”张铁匠突然开口，话锋一转。
　　“你是怎么遇到瓶瓶的？”
　　“我是偶然在垃圾场捡到的，当时为了保护我和瓶瓶，吴姨还跟人起了冲突……也是因为这个，吴姨的手臂才被收回去的。”
　　林殊试探着打量张铁匠的神色。
　　张铁匠挑了挑眉，猜透了林殊的小心思：“原来是因为这个。”
　　“带会儿我就让小司把她手臂按回去。”
　　林殊眼睛一亮：“谢谢师父！”
　　对于张铁匠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对于吴老太，却是等了几十年都等不到的机会。
　　“那师父，以后我每天都能来吗？”
　　“当然，你要是不来，谁给我打下手？”
　　“不过执法部门那边也需要摆平一下……张玺这个人和你有关系吗？”
　　林殊挠挠头，把自己如何窃取张玺身份和跟阿庆搞好关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张铁匠听完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鬼主意真是多。”
　　不过也多亏了林殊这聪明劲儿，他才能拥有这么一个好徒弟。
　　林殊跟张铁匠聊了这么多，精神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紧绷。
　　她好奇问起小司：“师父，你已经有小司当助理了，为什么还想要收徒弟？”
　　仿生人比普通人类更聪明，按理说小司给张铁匠打下手应该会很合张铁匠心意才对。
　　张铁匠听到这话，笑容却淡了些。
　　“……他和你不一样。”
　　“我不会把仿生人当成真正的人类，他们也不会是真正的人类。”
　　“你愿意把瓶瓶当成你的女儿，没有问题，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她到底也只是个仿生人。”
　　张铁匠注意到林殊怔愣的表情，语气缓和了一些：“不过这都是我的想法。”
　　林殊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没有说话。
　　“好了，张玺那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如果你想要他的身份，我去跟回收公司说一声，明天你就能彻底取代他。”
　　“如果你不想要，你每天就来我这儿当学徒，我会付给你报酬……每天一瓶原液营养液，你看怎么样？”
　　林殊呆住。
　　每天一瓶原液！？
　　她本已经做好了当学徒没有收入的准备，张铁匠不朝她要钱就不错了。
　　没想到自己还有报酬！
　　一瓶原液营养液可以兑成十瓶常规营养液，够她和瓶瓶吃喝一周的了。
　　在吃喝不愁的前提下，她能攒下很多营养液为以后做打算。
　　她不敢多问，生怕张铁匠反悔，只得反复感谢张铁匠给自己这次机会。
　　“你别让我失望就好。”
　　张铁匠又给林殊讲了些制造知识，林殊离开工作室时天已经快黑了。
　　她一下楼就看到吴老太抱着瓶瓶在客厅里转圈完。
　　瓶瓶被逗得咯咯笑。
　　听到脚步声，吴老太连忙抬头看过来：“忙完了？”
　　林殊：“忙完了。”
　　吴老太随即抬起自己新安装的机械臂，骄傲地炫耀道：“怎么样？”
　　林殊笑：“太棒了，和之前的一样。”
　　“说错了。”吴老太扬起下巴，“这条机械臂可比之前好得多，这是最新款！”
　　“你可真不识货。”
　　林殊一边点头一边笑：“对对，我还有得学呢。”
　　林殊接过瓶瓶：“有没有想妈妈？”
　　“想！”瓶瓶立刻应声。
　　“想妈妈！”
　　林殊顿觉一天的疲惫烟消云散。
　　林殊从口袋里变戏法一般拿出一瓶原液营养液，在吴老太面前晃了一圈。
　　吴老太看清了营养液的规格，睁大了眼：“你从哪儿弄来的！”
　　林殊神秘地眨眨眼：“我的酬劳，师父说以后我每天都有一瓶。吴姨，你以后不用去工作了。”
　　吴老太激动地捂住了嘴：“真的假的？你别唬我！”
　　“我唬你干什么？真的。”
　　吴老太往楼上看了一眼，拉过林殊，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难掩激动：“好了好了，咱们别在这儿说了，免得打扰了张铁匠……”
　　“咱们回家，边走边说……”
　　两人抱着瓶瓶离开了房子，一路说说笑笑。
　　在别墅的二楼，张铁匠站在窗边看着两人越走越远。
　　他身边的小司也和他一样望着两人的背影。
　　小司突然开口：
　　“主人，她是您满意的徒弟吗？”
　　张铁匠面无表情，此刻的他十分符合传闻中严肃冷漠的模样。
　　“她是。”
　　“我来到这儿这么多年，就只见过她这一个有天赋又肯上进的学生。”
　　小司继续发问：“可是她上进，全然为了她怀里的那个仿生人女孩。”
　　“主人，您不是不喜欢仿生人吗？”
　　张铁匠淡淡回答：“我不喜欢，但我不能约束别人喜不喜欢。”
　　“不管她对仿生人态度如何，只要她能专心学习制造，都无所谓。我甚至可以帮她完成她的目标。”
　　张铁匠想到什么，缓缓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把我这一生积累下来的东西传下去罢了。”
　　“而你又只是个仿生人。”
　　小司缓缓低下了头。
　　张铁匠突然微微皱起眉头，回过头看向小司：“你怎么突然问这么多话？”
　　“林殊是不是我满意的徒弟，这种话轮不到从你的口中问出来吧？”
　　小司的头低得更深了：“抱歉，主人。我不该问这么多。”
　　“不，你不是错在问问题，而是错在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只是个仿生人，你需要有这么多感情吗？如果我没猜错，你该不会在嫉妒林殊？”
　　被张铁匠冰凉的眼神盯着，小司沉默片刻，突然屈膝跪在了张铁匠面前。
　　“抱歉，主人。我不该产生这种情绪。”
　　“我知道我能成为您的助手，只是因为你缺少一位助手。”
　　“我是仿生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您真正的徒弟。请原谅我。”
　　张铁匠瞥了小司一样，转身走向工作室。
　　“今晚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小司一声不吭，直到张铁匠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他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角，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他以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扭曲手臂，伸出手指在自己脖子下面的按钮按了一下。
　　他的呼吸停止，进入休眠状态。
　　.
　　另一边的平民区，夜已深，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来。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
　　不仅没有得到剩下的两瓶营养液，反而到手的一瓶也被抢回去了，还被执法人员揍了一顿。
　　他提供的情报怎么可能有误？
　　他分明从那女人扔出来的垃圾里捡到了小孩子的衣服！
　　怎么可能没有小孩子呢？
　　而且那女人今天又拎了一大包东西出门，屋里没有一点声响……
　　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男人咬着牙拖着受伤的腿往回走。
　　“该死……”
　　明天他非要再去一趟，他就不信抓不到现行！
　　“咳……”
　　男人突然听到什么声音，猛地停住。
　　……似乎是从旁边的大垃圾后面传出来的。
　　什么动静？
　　男人秉持着一贯的好奇心，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只见里面突然冲出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举着一只健硕无比的胳膊掐住了男人的脖子，一边掐一边骂：“就是你这个狗东西举报我们的是吧？”
　　男人吓得当场失禁，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想跑也跑不掉。
　　他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无力地辩解：“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难不成是鬼吗？”
　　“我可都听到了，你跟执法人员叭叭的那些话，我一字不差都听到了！”
　　“说！除了小孩子的事情，你还说了什么！”
　　男人六神无主，有什么吐什么：“没别的了！”
　　“那你腿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吴老太凶神恶煞地问。
　　男人像只小鸡被捏在半空，费力地回答：“是、是执法人员打的。”
　　“他们打你，你就没再交代什么？”
　　男人苦着一张脸：“就算我说，他们也不会再信了啊。”
　　吴老太冷哼一声，接着对准男人的面门就是一拳。
　　男人一声不响地晕了过去。
　　吴老太又踹了男人几脚，见他没动静了，这才朝后面喊一声：“晕了，把袋子拿过来吧。”
　　林殊把白天用来装机械臂的袋子拿了出来，递给吴老太。
　　吴老太一只胳膊就把男人拎了起来，扔进袋子里。
　　林殊：“你要把他带去哪儿？”
　　“这你就别管了，叛徒就该有叛徒的下场，血债血偿，这是我们平民区的规矩。”
　　他提供情报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吴老太冷酷地像个杀手。
　　她扛起布袋：“你快回去照顾瓶瓶吧，待会儿我就回去找你们。”
　　林殊缓缓点头，又突然叫住了吴老太。
　　吴老太以为林殊心软了，刚想说什么，却听林殊说：
　　“吴姨你把扣子系上，天冷了，别着凉了。”
　　吴老太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披着的外套，突然笑了。
　　“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第43章 幸运之星9
　　林殊回到小房子里, 在屋里转了一圈，收拾出来一个靠墙的小空缺，好好测量一番, 又再次投入制造。
　　她打算做一个壁炉。
　　壁炉不像那些难搞的机械装置, 需要很多特殊的零件。
　　壁炉只需要一些铁皮和随处可见的小零件就够了。
　　其实林殊早就该做了，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制造机械臂, 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 不做个壁炉实在不行。
　　吴老太回来的时候，林书已经做好了壁炉的雏形。
　　吴老太凑过来一看：“哎呦, 你这个做得还真不错。”
　　“我本来想着冬天让你们去我那边呢。”
　　吴老太好歹在这个荒芜星待了几十年, 就算再穷，家里该置办的东西也都置办得差不多了。
　　壁炉就更不用说了。
　　只是没想到林殊的动作这么快。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男人的事情。
　　吴老太又跟林殊扯了两句, 突然状似无意地问起：“林殊啊，你现在也成为张铁匠的徒弟了，张铁匠那么大一个别墅, 多加一个人想来也不是问题，要不你申请直接搬过去得了？”
　　“我觉得张铁匠挺看好你这个徒弟的。”
　　“而且张铁匠不是说了, 他不介意仿生人，想来他对瓶瓶也不会有什么看法。”
　　“这边……终究是我们底层人住的地方, 说好听的是平民区, 其实他们都叫贫民区。”
　　“你一直住在这儿，也不像话，是不是？”
　　林殊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吴老太。
　　“吴姨，你是要赶我走吗？”
　　吴老太顿了顿, 没有说话。
　　但林殊知道她的意思。
　　之前她们是一样的，一起工作一起下班, 回家吴老太帮林殊照顾瓶瓶，两人互相扶持。
　　可是现在林殊拜了张铁匠为师，两人的差距突然被拉开。
　　林殊又了更好的前途，完全没有必要跟吴老太一样继续呆在平民区了。
　　这话无非是在试探林殊的态度。
　　林殊是否也想离开这里、跟她划开界线？
　　林殊倒是没有因为被怀疑而难过，她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吴姨，你觉得我会带瓶瓶离开你吗？”
　　“我以为咱们是一家人这件事早就是咱们的共识了。你现在又说这样的话，别说我，瓶瓶听了也要伤心。”
　　“之前我和瓶瓶过得那么苦，那么艰难，要不是有你在旁边帮衬，我和瓶瓶怎么可能活下来？我还能有机会有时间学制造？”
　　“我一直都想给瓶瓶树立一个好榜样，难不成要树立一个见利忘义的榜样吗？”
　　吴老太听到这些话，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更多的却是感慨。
　　虽然她跟林殊相处的这一年里逐渐了解到林殊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她这一辈子实在太长了，她遇到过很多人、信任过很多人，但都没有得到该有的结果。
　　甚至她敢说，但凡有一个人值得她的帮助和信任，她都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久而久之，吴老太对人的信任早就被磨灭了。
　　她一开始愿意帮助林殊也不是因为相信林殊以后会给她多少回报，她早就不抱希望了。
　　她帮助她们，只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看她们饿死。
　　偶尔也会忍不住想看她们走下去，万一……她们真的会创造奇迹呢？
　　现在她看到了，林殊真的带着瓶瓶走出了不一样的路。
　　她们的未来不再像自己这一生一样，灰蒙蒙的一片。
　　吴老太想，她们一定会有更光明的未来，只是自己似乎并不能陪着她们一起走下去。
　　毕竟她只是个捡垃圾的老太太，还能帮得上她们什么呢？
　　无非是给她们拖后腿、当个讨人烦的老累赘罢了。
　　吴老太问出这话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或许林殊会像之前她遇到的那些人一样。
　　到了该分别的时候，吴老太会被抛下。
　　但……
　　林殊就是林殊，不是吴老太从前认识的那些人。
　　吴老太走到林殊面前，笑着牵过她的手拍了拍。
　　“我知道你这孩子心眼好，只是你也要考虑清楚。”
　　“你想带着我一起走下去，可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们在这一阶段遇到的人，往往只能在这一段路上携手。”
　　“你现在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该放下的就该放下，不然你绑着一块石头，还怎么继续往上爬呢？”
　　林殊摇摇头：“吴姨，我不赞同你的话。”
　　“我能上升到什么阶段，是靠我的能力，并不在于我交的朋友是什么人。”
　　“如果我的能力足够，我会带着我上一阶段的朋友一起走向下一个阶段，而不是把他们留在原地。”
　　“这是我的想法。”
　　林殊十分认真地盯着吴老太。
　　“所以如果我随意抛下了曾经的伙伴，那并不是因为我遵守了生活的规律，只是因为我意志不坚定。”
　　吴老太张了张口，有些惊愕地望着林殊。
　　这些话，吴老太从没有听说过，每一句她都无法反驳。
　　吴老太无奈地笑了笑，又抹了一下眼角。
　　“那你可要想好了，我不是什么善茬，你说要带上我，我就不松手了。”
　　“以后我混成什么样，你都得养着我。”
　　林殊这才露出笑容：“放心吧！没有我还有瓶瓶呢。”
　　吴老太突然假装严肃：“瓶瓶才两岁，你可别给她揽活了。”
　　两人笑作一团。
　　第二天一大早林殊特意找了一件比较新的衣服穿上，毕竟是自己第一天上班，怎么说都得打扮得体面点。
　　吴老太来接林殊和瓶瓶，三人一起去了别墅。
　　林殊打算厚着脸皮问问张铁匠有没有空闲的工作给吴姨。
　　这条金大腿抱都抱了，索性大胆些。
　　张铁匠也起得很早，或者说……一宿没睡，昨天的那件实验服还穿在他身上。
　　看到是林殊，张铁匠立刻露出笑容：“你可算来了。”
　　林殊默默看了眼天色。
　　天还没亮呢，她好像没来晚。
　　张铁匠拉着林殊的胳膊就往楼上走：“我还有个零件需要两个人一起抬，等你半个晚上了。”
　　林殊上楼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楼下的小司，虽然他是仿生人，但林殊总觉得他应该和瓶瓶一样，拥有人类的情感。
　　但小司却没什么反应，依旧面带微笑地望着她，直到林殊上楼。
　　小司给张铁匠当了那么多年的助理，搬个零件应该不是问题吧？
　　可为什么这样的事情都要等林殊来？
　　林殊心里嘟囔，却不敢问出来。
　　毕竟这对于她来说是有好处的。张铁匠越需要她，她就越有立身之本。
　　林殊跟着张铁匠进了实验室，两人合力把零件搬了下来，在一旁休息的空档，林殊才敢小声说：
　　“师父，我有个不情之请。”
　　张铁匠：“什么？尽管说吧，我能帮到的绝对没有二话。”
　　“我就是想问问，师父能不能帮吴姨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最好能带孩子的那种。”
　　自从那个男邻居告密之后，林殊和吴老太越想越担心，生怕再遇到一个类似的邻居，瓶瓶会有安全问题。
　　所以两人决定不能让瓶瓶一个人待在家了。
　　现在林殊上班强度非常，肯定带不了瓶瓶。
　　林殊希望吴老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吴姨？……哦，我知道了，吴女士是吧。”
　　张铁匠摸了摸胡子。
　　“这还不简单？我以后直接给你发两瓶原液，你给她一瓶就好了。”
　　林殊目瞪口呆。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她师父的家底。
　　原液拿出手，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张铁匠见林殊呆愣的样子：“不够吗？”
　　“够！当然够！”
　　只是……
　　林殊不知道吴老太会不会愿意。
　　吴老太是个很要强的人。
　　在她的印象里，除非林殊请求她照顾瓶瓶，不然吴老太每天都会去工作。
　　生病了也从来不耽误工作。
　　林殊：“其实我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而且有营养液当然好，只是我现在跟您身边不算是在工作，而是在跟您学习知识。这样还要收您的营养液，我本身已经很惭愧了。”
　　现在还要为了吴老太多要一瓶，林殊心里不安。
　　“而且让吴姨一直待在家，恐怕她会不自在。”
　　张铁匠：“我明白了。”
　　“你那个吴姨跟我一样，闲不住。”
　　张铁匠笑了笑。
　　早就有人让他退休，他现在的资产也绝对支持他体验不一样的退休生活。
　　但他偏偏闲不住。
　　吴老太也是一样，如果什么也不让她做，只待在家，她的精神恐怕会日渐萎靡。
　　“我来看看吧，回收站负责人这工作不错，要不……”
　　张铁匠说着，拿出了一块光屏，随意点了点，却皱起眉头。
　　“吴女士之前被回收公司除名了。”
　　“要让她回去比较难，我还得亲自走一趟，太麻烦了。”
　　张铁匠收起光屏。
　　“让她留下给小司帮忙吧。”
　　“跟小司一起负责整理归纳新到的零件。”
　　之前张铁匠一个人在工作室，小司一个人整理的零件就够用了。
　　现在林殊和张铁匠一起，用的零件翻倍，小司一个人整理不过来。
　　“不然我也要再雇个人，也省得我找了。想来她装了机械臂，工作效率也不会太低。”
　　能跟林殊在一座房子里工作，还能带着瓶瓶。
　　林殊休息的时候随时都能看到瓶瓶，她还有什么要求呢！
　　林殊连连道谢。
　　张铁匠摆手：“谢谢就不必说了，你跟我好好学、多动动脑，想一想新点子，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林殊立刻投入工作装填。
　　从早到晚，林殊除了停下来喝了半瓶常规营养液以外，就再也没有休息过。
　　直到小司敲响了房门，林殊往窗外一看，已经傍晚了。
　　“主人，试用体到了。”
　　张铁匠平日里的规矩，他每天都会抽空改造一个新型号的机械臂，每隔一天就会找一位新的机械臂试用体。
　　今天的试用体到了。
　　但……
　　吴老太之前不是说，张铁匠平日安装机械臂的实验室在工作区吗？
　　这试用体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张铁匠打开门，微微皱眉：“怎么……”
　　小司及时开口提醒：“主人，是于太太。”
　　“……”
　　张铁匠顿了顿，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既然是于太太，就让她去楼下的实验室吧。”
　　这栋别墅有两间实验室，一间在楼上，张铁匠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工作。
　　还有一间，林殊还没去过。
　　但昨天吴老太的机械臂就是由小司负责、在那里安装的。
　　据说比楼上的工作室小很多。
　　林殊很快就见到了。
　　这件实验室也是通体白色，但和外墙一样，是暖白色。
　　真是奇怪。
　　林殊肯定张铁匠是喜欢白色的，但林殊实在搞不懂这色温改变的原因。
　　林殊在准备工具，张铁匠问道：“你不认识于太太？”
　　林殊摇摇头。
　　但她知道于太太身份肯定不简单，不然也不会直接找到张铁匠的家里。
　　张铁匠：“……不认识也正常。他们在首都星犯了事儿，说是首都星监狱满了，上个月被投放到这里。”
　　“但实际上，首都星监狱是不可能满的，他们来这儿不过是花钱买自由。”
　　荒芜星虽然很破败，但对比小小的牢笼，还是很自由的。
　　他们和拾荒者一样需要捡垃圾，还要凑时长，每周要做满一定时间才算达标。
　　林殊小声问：“那她插队了吗？”
　　张铁匠：“当然插队了。荒芜星有几万人等着装机械臂呢，她不插队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我也不支持插队，可他们有权有势，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
　　张铁匠顿了一下，看向林殊，意有所指：“说不定你也能用得上他们。”
　　“待会儿见了人，记得机灵一点打招呼。”
　　林殊认真点头。
　　实验室的门开了，小司领着一个仪态端庄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一身白色，衣服很有质感，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她头发有些花白、眉间一抹愁容。
　　毕竟是从首都星奢华的生活一下子坠落到满是垃圾的荒芜星，任谁都要难受一段时间。
　　这才过了一个月呢。
　　“于太太你好，我叫林殊。”林殊上前打招呼。
　　她伸出了手，于太太却没有伸手。
　　于太太的目光只在林殊身上落了一秒钟，很快移开。
　　张铁匠看了林殊一眼，没说什么。
　　于太太被引领着躺在操作台上，一针麻醉剂下去，于太太很快不省人事。
　　这是林殊第一次近距离观摩机械臂的安装过程，她瞪大了眼睛不错过每一个细节。
　　学到了就是自己的，她以后还要给瓶瓶安装机械臂呢。
　　机械臂更换完成，张铁匠拿着注射剂，没有立刻叫醒于太太，而是朝林殊招了招手。
　　林殊绕过操作台小跑到张铁匠面前：“师父您说。”
　　张铁匠把手里的注射剂递给了林殊：“麻醉解药，你打。”
　　张铁匠让林殊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林殊二话不说朝着于太太的脖子扎了下去。
　　一分钟后，于太太悠悠转醒。
　　她摸了摸自己的机械臂，有些惆怅又有些惊喜。
　　她抚摸着被切断的部位，复杂地笑了一声：“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疼。”
　　“我先生说得没错，您果然是最厉害的制造师。”
　　“过奖了。”张铁匠面无表情回应着于太太的夸赞。
　　“这场手术是我跟我徒弟一起完成的。”
　　啊？
　　林殊一愣。
　　她好像……就打了个针。
　　林殊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于太太的目光落在林殊身上。
　　于太太感激地握住了林殊的手：“多谢这个小弟弟呀！”
　　林殊微笑：“于太太，我是女人。”
　　于太太眼里更是迸发一丝惊喜：“哎呀，是女孩子呀。”
　　“你跟你师父学习制造多久了？”
　　林殊停顿了一下。
　　她总不能说刚学了一天半吧？
　　还好张铁匠及时开口：“有一阵子了，不然我也不敢让她上手术台。”
　　于太太连连点头，拉着林殊的手不放，满眼赞赏：“真不错，以后闲着没事就去我家坐坐，和我说说话。”
　　“待会儿我把地址留下来，你可千万去找我啊，我丈夫天天出门，我一个人在家好没意思。”
　　直到林殊勉强点头，于太太才放开了手。
　　走之前她还一步三回头地看林殊，似乎真的很喜欢林殊。
　　望着于太太离开的背影，林殊揉了揉被捏得有点发疼的手。
　　“看来于太太真的很无聊啊……”
　　张铁匠扭头看向林殊：“无聊？你觉得她很无聊？”
　　林殊：“她刚才自己说的嘛，一个人在家没人说话……”
　　张铁匠笑：“你觉得她想找人说话，会找不到吗？”
　　林殊沉默一瞬。
　　“所以师父，那我该去找她吗？”
　　张铁匠：“当然，这是你日后的人脉，我说过，你以后会用得上。”
　　林殊知道张铁匠帮她引荐，想让她多一条人脉，可她觉得在荒芜星上能接触到最大的人脉也就是张铁匠了。
　　不过张铁匠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考量。
　　林殊只管做就是了。
　　张铁匠又提醒：“不过你也不要去得太频繁，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是我老张唯一的徒弟，不可能太清闲。”
　　只有两人知道林殊在工作室做得最多的是给张铁匠打下手、以及在旁观摩。
　　张铁匠这样说，无非是想让大家知道林殊这个徒弟的含金量。
　　林殊感动得一塌糊涂，张铁匠明显在帮自己铺路呢。
　　张铁匠看出来林殊明白自己的心意，心里也十分熨帖：“你下班吧，天都黑了。”
　　张铁匠亲自送林殊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让小司去取东西。
　　一分钟后，小司拿着一把十分小巧迷你的激光枪出现了。
　　张铁匠把枪递给林殊：“给你准备用来防身的，体型小一点不容易被发现，但威力不减。”
　　“虽然我护了你一次，但执法部门那□□心强，很可能不安分。”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只管保护好自己，不用对他们手下留情。目前荒芜星还没有我得罪不起的人。”
　　张铁匠这话说得好生霸气，林殊听得也很激动。
　　林殊接过枪，揣进口袋里，便跟张铁匠告别。
　　等在门口的吴老太目睹了全程，等房门一光，吴老太再也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挽住林殊的胳膊往外走。
　　“张铁匠对你可太好了！”
　　林殊深以为然，她拿出临走前张铁匠给自己发的两瓶原液，一瓶递给吴老太：“吴姨，这是你的。”
　　吴老太结果原液，把它放在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林殊啊，这不愁吃喝的滋味真是太好了。”
　　“一想到以后每天都有一瓶原液，我这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高兴。”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平民区走。
　　然而刚踏进平民区，吴老太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吴老太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被尾随抢劫这种事情没少遇到，她很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身后不远处跟着自己。
　　吴老太扯了扯林殊的袖子，小声问：“激光枪呢？”
　　林殊：“在兜里。”
　　吴老太松了口气：“待会儿要是有人抢劫，你把你的激光枪拿出来——震慑一下就好，闹出人命来也是麻烦。”
　　吴老太自己倒是不怕惹麻烦，独身女性在平民区哪个身上不背着点血债？
　　但林殊和瓶瓶还是干净的，她不希望两人跟自己一样沾上这些不好的东西。
　　身后的人越走越近，甚至不再躲躲藏藏了。
　　林殊和吴老太慢悠悠地走过一个大垃圾旁，大垃圾放射出丝丝微光。
　　她们计算着距离，确定身后的尾随者走到了微光下。
　　林殊突然转过身，掏出枪对准了对方。
　　然而在微光的照射下，林殊却看清了那人的脸。
　　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但还没久到林殊忘记对方的样子。
　　林殊的语气有一丝的不确认：“……阿庆？”
　　确定是阿庆后，林殊眼神有些复杂：“阿庆，你怎么在这儿？”
　　一片漆黑中，只有阿庆站在微弱的萤光下，眼神晦暗不明盯着黑暗中的林殊。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张玺？”
　　“……还是该叫你，林殊？”


第44章 幸运之星10
　　……
　　阿庆能找到这里来, 肯定已经知道了林殊真实身份。
　　林殊纵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面对阿庆的一瞬间，她还是有点紧张。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说自己不是有意骗他的？好像有点虚假。
　　诚恳的道歉？也有点迟了。
　　他们两个的身份似乎也不支持他们重归于好。
　　让林殊不解是,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来寻仇的？
　　一周前阿庆是乐惠会的看守, 让她进入了乐惠会。
　　在她的身份暴露之后，回收公司的管理层会不会认为阿庆跟自己这个冒牌货有勾结, 导致阿庆被革职？
　　……要真是这样, 阿庆绝对是来寻仇的！
　　林殊顿时紧张起来，给吴老太使了个眼神, 让她带着瓶瓶往后退到安全的地方。
　　自己则上前一步, 说出影视剧里最常见的一句话：“你听我解释！”
　　“……”
　　对面沉默一瞬。
　　阿庆：“你说吧，我听着。”
　　林殊：……哎？他居然想听？
　　林殊顿了顿：“我确实有苦衷, 但我骗你也实属不应该……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儿上，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
　　“如果是因为我让你丢了工作，我愿意每天给你三瓶常规营养液, 直到你找到下一份工作。”
　　这荒芜星上还有什么工作机会呢？
　　除了在回收公司干活，就是当拾荒者。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付我每天三瓶营养液作为赔偿？”
　　林殊点点头。
　　到底也是因为自己, 阿庆才丢了工作。阿庆在回收站工作每天两到三瓶营养液，林殊给他也是一样的。
　　反正自己现在不缺营养液了。
　　阿庆往前走了几步, 脸上的表情更加清楚。
　　林殊发现他似乎并没有生气, 也没有激动，平静得可怕。
　　他深深地望了林殊一眼：“我没有被革职，我只是觉得很失望。”
　　“我以为我遇到了一个处处投机的好兄弟。”
　　阿庆突然从黑暗里捞出什么东西，林殊下意识举起枪，却发现他只是拎出来了一个包裹。
　　他把包裹扔在林殊面前, 里面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声音很响亮。
　　接触制造行业一年，林殊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是零件。
　　阿庆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要对你动手？”
　　林殊无声地看了阿庆一眼, 略显迟疑拉开包裹拉链。
　　里面确实是零件，大部分都生锈了，但能用。
　　不是最新款也不是老款，刚好是摇摇乐机器里的那一代被淘汰的零件。
　　林殊沉默几瞬：“这些零件……你从哪儿弄来的？”
　　阿庆：“上次你从乐惠会拿走了很多零件，没告诉我原因，我只当你有用。”
　　“所以我回去之后找了人，搜罗了这些零件，本来想着去探望你的时候送给你。”
　　却发现林殊是个冒牌货。
　　阿庆突然嗤笑一声：“你知道我有多可笑吗？我看见病床上的张玺，大喊警卫来抓人，说他是假冒的。”
　　“我甚至担心你的安危、担心你被他冒名顶替了。”
　　他想过各种可能，都没有怀疑林殊身份的真实性。
　　现在想想，他实在是太可笑了。
　　“早知道你是骗我的，我就不该煞费苦心给你搜罗这些东西。”
　　“亏我还把你当成真的好兄弟。”
　　最后一句话，阿庆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林殊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这些零件花了多少瓶盖？我给你吧？或者换成营养液？”
　　“闭嘴！”
　　阿庆突然大声打断林殊的话。
　　“难道我就差那几瓶营养液吗？”
　　阿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后，再次看向林殊。
　　“我把这些东西带过来就是为了给你的，反正我也用不上。”
　　说完这话，阿庆深深地看了林殊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殊望着阿庆离开的背影，眼神有些茫然。
　　等到阿庆走远，吴老太才敢抱着瓶瓶走近了些。
　　“怎么回事儿？”
　　林殊向吴老太展示手里的袋子：“喏，他说这是为了送给我的，但是他看起来很生气。”
　　吴老太瞬间明白了，长叹一声：“哎，看来阿庆有用心交你这个朋友，可惜……”
　　林殊没接话。
　　其实她也觉得跟阿庆还算聊得来。人活在世上哪能没有朋友，如果可以，林殊也希望她能和阿庆成为朋友。
　　可是他们从一开始身份就不对等。
　　林殊拎着这一袋子零件，两人继续往回走。
　　瓶瓶似乎也看出妈妈有心事，一直盯着妈妈，大眼睛眨了眨，有看向吴老太。
　　“妈妈——”
　　吴老太脚步一顿，笑道：“叫错了，我是你奶奶。”
　　瓶瓶眉头一皱，执着地喊：“妈妈！”
　　吴老太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林殊。
　　林殊已经走出去五六米了，对瓶瓶的呼唤充耳不闻，一看就心不在焉。
　　吴老太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瓶瓶：“宝贝，你是想让我安慰妈妈吗？”
　　瓶瓶的小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吴老太豁然开朗，忍不住称赞：“瓶瓶真是小棉袄。”
　　吴老太快走几步跟上林殊，林殊果然闷闷不乐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林殊，你是不是还在想阿庆的事儿？”吴老太问。
　　林殊没有隐瞒地点点头：“嗯。”
　　“你怎么想的？”
　　林殊步伐放慢，思索道：“我已经道歉了，可是他不接受。”
　　她现在只有瓶盖和营养液，这也是她认为的最重要的东西。
　　她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拿出来当做赔礼，难道还不够诚意吗？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他。”
　　林殊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知道一定会有人受到伤害。
　　虽然她并不后悔，但她也难免会有点小愧疚。
　　吴老太笑着摇摇头：“不是所有人都以利益为先。你觉得营养液重要，说不定他并不这么觉得。”
　　“你虽然只在荒芜星待了两年，但想必在首都星的时候你应该没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这个时代，我们能遇到多少好人呢？”
　　“遇到一个真正能携手一生的朋友，就像遇到真命爱人和出生在一个完美家庭的概率一样低。”
　　有人希望自己的原生家庭美满，有人希望自己能遇到真爱，也有人想要得到一份真诚的友谊。
　　而友情、爱情、亲情，无论哪一个想要得到真心实意的，都十分困难。
　　不仅靠努力，还要靠运气。
　　“阿庆或许就是一个一直在寻觅友情的人。”
　　吴老太看向林殊：“这些零件并不容易弄到手，他肯定托了很多关系，花了不少精力。”
　　“至少在事情败露之前，他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了。”
　　“如果你还想要这个朋友，你可以去找他，让他看到你的态度。虽然咱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但咱是真心想要和他成为朋友的。”
　　林殊有些犹豫：“我一直觉得，阿庆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前提是我和他都是回收站负责人。”
　　吴老太：“或许刚开始确实如此，但在你身份败露之后，他还是带着零件过来了，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林殊抬眼看她：“为什么？”
　　吴老太笑：“因为他已经原谅你了。”
　　林殊不信：“……怎么可能？他根本不理会我的道歉。”
　　吴老太：“改天你再去找他一次，不就知道了？”
　　林殊：……
　　吴老太到底是过来人，说不定她真说对了？
　　林殊试探：“那我就找时间去找他一趟？可是我没来得及问他家在哪儿。”
　　吴老太拍了拍胸口：“这就交给我吧！”
　　林殊有了吴老太的支持，缓缓点了点头，暗下决定，她要去找阿庆一趟。
　　回到家，吴老太安顿好瓶瓶就离开了。
　　林殊把那一袋子生锈的零件倒在调制好的溶液里，等待锈迹慢慢被腐蚀掉，再把零件捞出来放在另一个桶里加上镀层、防止再次生锈。
　　林殊把处理好的零件摆在桌子上，开始琢磨用法。
　　系统百无聊赖地跟林殊搭话：【张铁匠不是已经给你权利，工作室里的零件随便你用吗？】
　　林殊：“但我在工作室大部分时间都在忙，并没有太多时间做自己的东西。”
　　“师父又希望我想出新的点子。”
　　她就只好在下班后努力了。
　　林殊又让系统把教学书调出来，她要看。
　　系统：【这本书你已经读了至少八遍，都能背下来了吧？还看什么？】
　　林殊很认真的回答：“背不下来。”
　　“因为背不下来才要看。”
　　万一张铁匠随口提问她的一些基本知识，她必须得对答如流。
　　在张铁匠身边工作的机会千载难逢，她不能让张铁匠有半点不满意。
　　只有运气现在不能够，她必须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才能确保一切无误。
　　系统叹了口气：【好吧，那我还是给你看孩子吧。】
　　它现在也就这一个用处了。
　　林殊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时，系统就负责转到另一边照看床上的瓶瓶。
　　瓶瓶很老实，从来不会滚来滚去。除了睡觉就是躺在那里盯着林殊的背影，眼睛眨呀眨呀，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妈妈。
　　一直到林殊忙完，瓶瓶才会喊妈妈，等着林殊过来抱起自己，跟自己说说话。
　　又一晚过去，林殊从桌子上抬起头，看向床上的瓶瓶。
　　瓶瓶已经睡着了。
　　系统：【今天瓶瓶看了你5个小时，笑了7次，还有两次想叫你，没叫。】
　　林殊：“……谢谢。”
　　虽然她并没有要求系统做记录。
　　天已经快亮了，林殊走到床边抱起瓶瓶，瓶瓶睡得很熟，没有醒。
　　母女俩窝在小床上又睡了两个小时，吴老太来敲门了。
　　又是新的一天。
　　.
　　连着一个月工作下来，林殊已经彻底了解张铁匠平时的工作风格和工作习惯，应对越发得心应手。
　　其实有关张铁匠的传闻也不全是错的。
　　传闻张铁匠很严肃，脾气古怪。
　　张铁匠确实会在工作的时候绷着脸、面无表情。但在工作结束跟林殊说话的时候，张铁匠又会满脸笑意。
　　两人会笑着聊聊家常——当然大部分是林殊的家常。
　　林殊很少听到张铁匠提起自己的家人，他似乎很不愿意提这个话题，但他很喜欢听林殊说平日里遇到的那些小事儿。
　　在林殊看来，他就像个和气的叔叔一样。
　　慢慢的，林殊面对张铁匠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张铁匠对林殊这个徒弟也还算满意，张铁匠知道她每天回去都会巩固基础知识，很是欣赏林殊的努力。
　　一个月后，张铁匠把他特意从首都星买的教学书送到了林殊手里。
　　“最新版本的教科书。”
　　张铁匠笑着递给林殊。
　　林殊抱着高高的一摞书，惊喜极了。
　　她从吴老太那里了解过，现在制造师很少的重要原因是大家没有学习渠道。
　　制造师大部分时间都在开发学习，很少收徒，就算收徒也是收一些名门望族，很有实力的徒弟。
　　而想要从教科书上学东西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世界对于制造类书籍的管控很严格，大部分教科书都被最高学府和首都星的贵族把控，为的是掌握制造师这类人才资源。
　　毕竟对于这个时代、制造就是第一生产力，谁手底下的制造师最多，谁就掌握了财富密码。
　　所以张铁匠想要拿到这一套含金量极高的书籍绝非易事。
　　林殊感动坏了。
　　张铁匠嘱咐：“你回去也别总看到半夜，要懂得劳逸结合，知不知道？”
　　林殊连连点头。
　　张铁匠接着说：“明天放假。”
　　林殊一愣：“师父，我会注意休息的，不用特意给我放假。”
　　瓶瓶的手臂就差最后一道工序——皮肤就能安装了。
　　她一天都不想休息。
　　张铁匠笑：“不是特意给你放假。明天我有个酒会，都是一些不得不见的人，所以我必须得去。”
　　“你趁着放假，去看看于太太，于太太应该在家。”
　　“好。”林殊立刻应声，又有些犹豫。
　　“那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营养液和瓶盖……于太太那种身份的人应该根本不缺。
　　张铁匠：“什么也不用……对了，带个袋子吧。”
　　林殊点头：“好！装点什么？”
　　“于太太给你什么你就装什么。”
　　林殊：……？
　　张铁匠就爱看自家徒弟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完他还是不忘跟林殊解释：“你是我老张的徒弟，还轮得到你给她送礼？”
　　“她肯定会送你很多东西，你只管收下就得了。”
　　林殊看着张铁匠一脸自信的模样，默默把“这会不会不好”的话咽了回去。
　　师父让她收，那她就大胆收！
　　林殊下班前，张铁匠还贴心提醒：“明天可以睡个懒觉，下去再去吧。”
　　林殊连连点头。
　　师父实在是太体贴了，连睡懒觉都替她规划好了。
　　不过林殊是肯定不会休息的。
　　林殊和吴老太回去的路上，吴老太问林殊明天有什么安排。
　　林殊说想在家看书。
　　吴老太一脸嫌弃：“就这啊？”
　　林殊：“这可是新到的书！”
　　她三辈子都没这么爱看书，但现在她无比理解“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
　　有投入就有收获，这是多么难得的时代！
　　“过几天我就能给瓶瓶安装上手臂了，下个月争取制作出来腿……明年开春，瓶瓶四肢就能齐全了。”
　　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女儿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
　　林殊看向吴老太怀里的瓶瓶，笑眯眯道：“瓶瓶高不高兴？”
　　“高兴！”瓶瓶热烈地回应。
　　吴老太无奈一笑：“知道你着急，可少这一天半点也不打紧。”
　　“你来了两年多，还没去过平民区的小酒馆吧？”
　　荒芜星上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只有一些酒馆。
　　酒馆里真就只有酒，没有菜。
　　荒芜星没有种菜的条件，就算有条件也买不起菜种。
　　这个世界的菜品已经属于上流社会的奢侈品，种菜做菜都是麻烦，餐点只会出现在明天张铁匠参加的酒会那一类的场合。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营养液已经完全取代了食物。
　　荒芜星上的拾荒者们唯一能消费起的，也就是廉价的酒精了。
　　有经商头脑的人通过一切特殊渠道买进了大桶装的酒精，兑上一点香精，摆在吧台上，就有源源不断想要麻痹自己大脑的底层人冲进来。
　　只要一杯，他们就能忘记一整天的烦恼和疲惫，倒地不醒，一觉睡到天亮。
　　不过林殊不喜欢自己陷入那个状态。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东西要学。
　　时间就是金钱……和瓶盖！
　　吴老太耸了耸肩膀：“好吧，那我也不去了。”
　　林殊：“你之前去过吗？”
　　吴老太：“没遇到你之前我经常去，喝完什么都不用想，多好的事儿。”
　　“后来瓶瓶来了，我也没机会出去了。”
　　不过倒是因此攒下了不少瓶盖。
　　慢慢的，她对酒精也不感兴趣了。
　　吴老太又问：“要不明天瓶瓶放我那儿一天？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林殊摇头：“我不休息。”
　　“吴姨你不是帮我问到了阿庆家的地址吗？我打算明天上午去找阿庆，下午去于太太家，晚上回来看书。”
　　吴老太：“好家伙！你这日程怕是比张铁匠的还满吧！”
　　吴老太想了想：“要不明天我带着瓶瓶和你一起去看阿庆？”
　　“反正阿庆上次都看到瓶瓶了，带着没事儿。而且我这个老太太在你身边，阿庆就算想翻脸都得考虑一下。”
　　林殊思索片刻，觉得吴老太说得有道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带着瓶瓶出发了。
　　作为回收站负责人的阿庆住在工作区，垃圾比较少，环境也比平民区更好。
　　每一家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平房，有石质木质和铁质，应该是凭自己喜好建的房。
　　吴老太很是感慨：“我之前还在这儿住过呢。”
　　两人顺着地址一路找到了阿庆的家，刚走近就见门被打开了，阿庆拎着一袋垃圾走出门，准备扔到院门口的垃圾桶里。
　　两人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林殊喊了一声：“阿庆！”
　　阿庆听到声音回过头，表情一僵。
　　“你……你怎么来了？”
　　林殊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来给你郑重道歉了嘛。”
　　“之前的事儿，我真的很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阿庆别扭地偏过头不看林殊。
　　林殊的手背在身后，给吴老太打了个手势。
　　吴老太快步上前，跟阿庆打招呼：“你一定是阿庆吧，我一直听林殊提起你，各种夸你，今天见了，林殊果然没说错。”
　　阿庆突然被夸，有点不知所措，但他很快明白过来了，扭头瞪了林殊一眼。
　　哪有人道歉还带家长的！
　　这还让他怎么绷着？
　　林殊：“我虽然在身份上骗了你，但有一句话我没说错。”
　　“我确实是上有老下有小，这么做就是为了搏一把。现在我成功了，我拜了张铁匠为师，他收我当徒弟。”
　　林殊伸出手：“阿庆，我能不能跟你重新认识一次，咱们重新交朋友。”
　　阿庆垂眸，有些复杂地盯着林殊的手。
　　林殊的手上被磨破了不少地方，都是这一个月以来在工作室给张铁匠打下手受的伤。
　　很多地方已经堆起了疤痕。
　　阿庆也是才知道林殊居然成为了张铁匠的徒弟，这么大的好事儿，放谁身上他都要小小地嫉妒一下。
　　可看到林殊这双手，他却嫉妒不起来。
　　他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聊天的时候也难免互相阐述观点看法，慢慢也了解到彼此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他相信林殊能得到这份令人嫉妒的工作，并不只是靠运气。
　　阿庆抿了抿嘴唇，却没有伸出手。
　　“阿庆！是谁呀？”
　　屋里突然传来声音，几人看过去。
　　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太太往外张望着，眯着眼睛，似乎看不仔细。
　　但她注意到几人看向了自己，还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林殊立刻大声说：“阿姨好！我是阿庆的朋友！我来看你们了！”
　　阿庆瞪了林殊一眼：“你……”
　　“哎呀，阿庆你快把你的好朋友请进屋子坐一坐，总在外面站着像什么话！”
　　母亲的催促让阿庆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无可奈何地看向林殊：“……走吧。”


第45章 幸运之星11
　　“我警告你, 待会儿进了屋可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我一定当场跟你翻脸！”
　　阿庆低声警告林殊。
　　林殊连连点头：“放心吧。”
　　几人进了屋子，阿庆妈妈请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松软的沙发一坐下就陷了进去, 林殊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么软乎的东西了。
　　阿庆妈妈看上去年龄很大了, 头发几乎全白，眼神不太好, 打量林殊的时候眼睛总是眯着。
　　“你们先坐, 我给你们倒点水去。”阿庆妈妈笑眯眯说道。
　　林殊连忙开口：“阿姨不用忙了……”
　　阿庆却拉住了林殊：“让我妈去吧。”
　　林殊只好坐下。
　　阿庆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 只听吴老太突然开口——
　　“阿庆, 你妈妈是不是生病了？”
　　阿庆一愣，立刻抬头看向吴老太：“……你怎么知道的？”
　　吴老太望着厨房忙碌的身影, 眼神有些落寞：“我之前和你妈妈认识。”
　　林殊也愣了一下，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
　　可刚才阿庆妈妈的样子，似乎完全不认识吴老太。
　　阿庆声音低了低：“……是的, 我妈妈的记忆里一直在减退，没能认出您, 请你别见怪。”
　　吴老太：“我们曾经在回收公司做过管理层，后来我被革职, 就没有再来找过她。”
　　她顿了顿, 又试探着问：“你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阿庆摇了摇头，解释道：“其实我是前不久从首都星过来的，因为妈妈生了病，我回来照顾她。”
　　“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能记住还是十八岁的我。我想……如果妈妈没有忘记那些记忆的话, 她一定会跟我提起您的。”
　　吴老太勉强地笑了笑。
　　其实就算他妈妈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吴老太也并不意外。
　　这么多年过去了, 吴老太从来没有找过她。
　　因为那时候的吴老太觉得自己被革职后，和对方已经是两个阶层的人了，如果自己再跟对方联系，说不定会给对方带来困扰。
　　后来即使她明白了这些道理，却也没有勇气来找对方。
　　谁也没想到……再见会是这副情形。
　　阿庆妈妈很快倒了几杯水来，林殊连忙起身接过水，却见茶杯里是紫红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口味的营养液吗？”林殊看向阿庆。
　　阿庆：“是我妈自己酿造的葡萄酒，很好喝……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拿出来的。”
　　阿庆妈妈笑眯眯地看着林殊和吴老太：“阿庆一直说在荒芜星交到了朋友，我这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朋友。”
　　“你们关系好，以后就多来往，阿庆这孩子平时不爱说话，一说话就容易得罪人，交到朋友真是不容易……”
　　“咳咳！”阿庆轻咳几声打断他妈妈的话。
　　“妈，你该午休了。”
　　阿庆妈妈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哦哦”了几声。
　　“对，是该午休了。”
　　林殊伸出手：“阿姨，很高兴认识你，我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我叫林殊。”
　　阿庆妈妈捂住林殊的手轻拍了两下：“好名字。”
　　“那……这位呢？”
　　她的眼神落在一旁的吴老太身上。
　　吴老太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我姓吴，我比你小几年，你叫我一声妹子吧。”
　　阿庆妈妈笑着点头：“妹子，你以后多过来坐坐，我退休以后成天待在家里，无聊的很……”
　　吴老太强打起精神跟阿庆妈妈又聊了两句，阿庆妈妈便回卧室午休去了。
　　吴老太看着卧室门，轻轻叹了口气。
　　阿庆看向吴老太：“吴阿姨，您以后多来坐坐吧，我妈妈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吴老太笑道：“你妈妈高兴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看到你交朋友了。”
　　阿庆一顿。
　　林殊连忙说道：“你就原谅我嘛！”
　　阿庆绷着脸：“……没别的了？”
　　林殊：……还有什么？
　　“哦，对！”
　　林殊立刻从怀里拿出五瓶常规营养液：“我也不知道那些零件你花了多少瓶盖，这里是五瓶营养液，你先拿着，不够我下次再给你。”
　　吴老太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脑门。
　　林殊什么时候拿的营养液她都不知道！
　　阿庆突然站起身，表情复杂地盯着林殊：“我明白了，你跟我过来。”
　　林殊茫然地站起来，跟着阿庆来到另一个房间。
　　这应该是书房，墙上放着一些娱乐书籍，旁边是个木质小书桌。
　　阿庆快步走到书桌前，撕下一张纸刷刷写了几行，又把这张纸递给了林殊：“拿着就走吧。”
　　林殊一脸迷惑地接过纸条。
　　上面是一串地址。
　　“这是什么？”
　　“卖零件的，你不是想知道我给你的那些零件是从哪儿来的吗？”
　　“你去了就说是我阿庆介绍的，他会带你去仓库挑选零件。”
　　“你这次来，不就是为了得到这个地址吗？”
　　阿庆扭过头不看林殊。
　　林殊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阿庆，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阿庆气急败坏。
　　“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
　　“我这次来真就是道歉，想和你重新认识、重新交朋友。”
　　“你要是不相信……”
　　林殊在阿庆的注视下，将手里的字条撕了个粉碎。
　　“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为了你这个朋友。”
　　林殊真诚地望着他：“我不希望几十年后我和吴姨一样，后悔当初没有来找你、后悔当初一时糊涂错过了你这个朋友。”
　　“我想你也一样吧？”
　　阿庆沉默，他盯着地板，好像能盯出什么花儿来。
　　林殊响起阿庆妈妈刚才的话。
　　阿庆的性格其实挺别扭的，她这次也不打算一定要个回答。
　　总之，她的想法表达给阿庆，这就够了。
　　林殊后退几步：“那我先走了。”
　　后面那句“改日再来找你”还没说出口，阿庆就突然抬起头：“我原谅你了！”
　　林殊一愣，眼里满是高兴：“真的？”
　　阿庆终于说出了原谅的话，很是扭捏地看向窗外：“那你……下周来，我请你吃东西。”
　　刚高兴过的林殊又有点为难：“我不知道下周还有没有假期，我的假期是看张铁匠的时间……”
　　她生怕阿庆误会：“我没有拒绝的意思！我……”
　　“我知道。”阿庆打断了她。
　　“你忙工作就好，什么时候有空提前告诉我一声。”
　　林殊松了口气，笑道：“一言为定！”
　　阿庆又看看她刚才撕碎的纸条：“我再写一张吧……”
　　林殊和吴老太走出房子，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阿庆，挥了挥手：“你回去吧，不用送。”
　　吴老太看她手里攥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阿庆给我的买零件的途径。”
　　她晚上在家搞创新，用不了张铁匠工作室的零件，就得自己想想办法。
　　有了这个途径刚好解决了原料问题。
　　吴老太感慨：“阿庆是个好孩子，你以后跟人家好好玩。”
　　林殊感觉自己像七八岁的小孩子，被父母嘱咐要跟好学生交朋友一样，有点好笑。
　　林殊在路口跟吴老太分开，吴老太带着瓶瓶回家，她则直接去找于太太。
　　于太太和张铁匠住的区域一样，都属于这个星球上流人物居住区。
　　不过于太太家的别墅看起来更奢华一点。
　　明明是首都星的罪犯被流放到这里，却好像是在度假一样。
　　“哎呀，林殊你来啦！”
　　于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热情地挥手。
　　林殊快步来到门前，跟于太太打招呼，又往里看了一眼：“您先生……”
　　“他去参加酒会了，都是一帮臭男人在一起喝酒，我不感兴趣，就留在家了。”
　　于太太亲热又自然地挽住了林殊的胳膊，好像认识了很久的闺蜜一般。
　　“还好有你来找我，不然我可要无聊坏了！”
　　林殊心里暗道奇怪，于太太好像知道她今天会来一样。
　　“我上次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亲切，你像我妹妹一样，长得就讨人喜欢。”
　　于太太毫不留余地地夸奖，夸得林殊有点怀疑人生。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这张脸虽然算不上丑，但成天在外风吹雨淋，在垃圾场翻垃圾，干重活、熬夜学习。
　　现在一整个蜡黄黝黑的状态，绝对算不上好看。
　　于太太也真是能夸得出口。
　　林殊心里有点警惕起来。
　　按理说，自己只是张铁匠的一个徒弟，就算想要讨好张铁匠，于太太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恭维自己。
　　于太太拉着林殊坐在沙发上，这沙发比阿庆家的沙发还要软。
　　她问了林殊一些有的没的，大多是实验室的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说了一会儿，于太太看了眼钟表，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我先生快回来了。”
　　林殊忙站了起来：“那我先告辞吧，下次放假我再来找于太太。”
　　于太太笑着点点头，却又拉着林殊的手腕：“我这有点东西，你拿着。”
　　林殊心说，师父说得果然没错。
　　于太太还真是要给自己送礼。
　　林殊不敢收，但想起师父说的话，她还是决定先收下，拿回去问问师父价格。
　　要是太高了，她不敢要，得给于太太退回来。
　　于太太很快拿出了一大包东西，黑色袋子装起来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于太太还给包裹打了结，林殊一时半会也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儿打开。
　　林殊试探着问：“于太太，这个是……”
　　于太太笑眯眯：“你拿着，拿回去再看。”
　　林殊只好拎着东西被于太太送出门，
　　东西不轻，但对于扛惯了零件的林殊来说也不费力。
　　林殊走到院门口，跟于太太挥了挥手，于太太笑眯眯地跟她摆手。
　　突然，林殊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晃过去。
　　她猛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
　　虽然没看到什么，但林殊心里隐隐不安，扛着黑袋子一路快走，终于到了家。
　　吴老太正跟瓶瓶玩儿呢，听到开门声，一抬头就看到一脸紧张兮兮的林殊扛着个黑包闪身进屋。
　　林殊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脏东西，她也不管，把黑包轻手轻脚地搁在了地上。
　　吴老太：“……你这是干什么去了？闹得灰头土脸的。”
　　“这包里又是什么？你这个小心的样子……啧啧难不成是炸弹？”
　　林殊突然抬起手，一脸严肃：“搞不好真是。”
　　吴老太：“……？”
　　“我年纪大，你别吓我。”
　　话虽如此，吴老太却立刻走了过去，还把林殊护在了自己身后。
　　“哪来的？”
　　林殊：“于太太给的。”
　　本来跟着紧张的吴老太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于太太想炸死你？”
　　“谁知道呢？反正我这一路上心里慌得很，还摔了一跤。”
　　吴老太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林殊倒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归根到底怪系统，要是系统有透视功能，她也不用这么害怕。
　　系统：【……】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这里面真是炸弹……我有机械臂保护，瓶瓶又是仿生人，估计只有你会被炸死。”
　　吴老太一边拉开黑包一边坏心眼地吓林殊。
　　林殊：“……谢谢吴姨的祝福。”
　　吴老太终于拉开了黑包。
　　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吴老太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就这个？”
　　“林殊，就这个把你吓得半死？”
　　林殊探头一看。
　　……
　　里面是一袋苹果、一袋香蕉、一袋西红柿。
　　还有一盒鸡蛋还有一些蔬菜。
　　因为她路上摔了一跤，还压碎了两只鸡蛋。
　　林殊沉默。
　　吴老太笑得直不起腰：“林殊，你胆子也太小了！”
　　林殊揉揉鼻子。
　　原来就这点东西？那于太太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林殊不信邪：“吴姨，这东西在荒芜星不犯法吧？”
　　吴老太止住了笑，又一脸怪异地看她：“有没有搞错，我们荒芜星是穷，但不是神经病。菜和水果有什么犯法的？”
　　林殊更奇怪了：“既然不犯法，为什么于太太要用黑袋子装？还不告诉我里面的东西？”
　　吴老太闻言也有点纳闷：“她可能刚来不久，不知道这边的规矩？”
　　两人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于太太刚来，不知道规矩，以为这些蔬菜水果在荒芜星是被禁止的。
　　“你明天问问你师父不就得了？要是你师父让你收，你就尽管收下好了。”
　　吴老太看着黑包里的东西，舔了舔嘴唇，“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吃过真正的食物了。”
　　要是有钱，她也像想那些贵族们一样，面前放着几盘菜肴，优雅地拿着餐具、不紧不慢地吃盘子里的菜肴。
　　不用为了追求快速进餐和便宜，只是为了满足味蕾。
　　“可惜我不会做。”吴老太有点惋惜地摇摇头。
　　“我又不认识平民区的厨师，不然肯定要请位厨师过来做顿好吃的。”
　　林殊：“我会做。”
　　吴老太满眼讶异：“你会做菜？”
　　“对。”
　　林殊：“西红柿炒蛋行吗？”
　　“不过我提前说好，没有调料，味道可能会很难吃。”
　　吴老太：“怕什么？先做出来再说！”
　　林殊很快用铁皮做了个简易的锅，放在壁炉里加热。
　　没有食用油和各种调味料，林殊只做出一盘能淡出个鸟的番茄炒蛋。
　　吴老太抱着瓶瓶：“我先尝一口试试毒。”
　　她舀了一口放进口中，眼睛转了转，神色几经变化。
　　林殊：“怎么样？”
　　“喝了几十年的营养液，都快把我味蕾喝退化了。”吴老太砸吧两下嘴巴，“不用调味料也好吃得很。”
　　“给瓶瓶也尝尝，来。”
　　瓶瓶出生到现在恐怕从来没吃过这东西，她长大了嘴巴，被喂了一口。
　　两人期待地看着她，瓶瓶十分配合地给出了“好”的评价！
　　“是好吃。”林殊笑着捏捏她的小脸。
　　瓶瓶只知道“好”，但不知道“好吃”。
　　因为瓶瓶从来没有吃过真正的食物，这是她的世界里第一次出现“吃”的概念。
　　三人一口接着一口干掉了一盘番茄炒蛋，林殊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吃多少，没想到喝了一年多的营养液，她也无比怀念真实食物的味道，没少吃。
　　“加了调味料应该会更好吃吧、”吴老太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
　　林殊点头：“尤其是那些蔬菜，没有调味料不行。”
　　吴老太站起来：“我去找人，怎么说也得搞到一点调味料。”
　　说着吴老太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林殊拦她：“这么急？”
　　吴老太指着菜：“这新鲜的菜放不了多久，不急行吗？”
　　林殊没想到吴老太对吃这么热情，但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一年没吃到饭菜，吴老太确实几十年了。
　　吴老太没有别的爱好，荒芜星的条件也不允许大家有什么爱好。
　　要是做点好吃的饭菜能让吴老太高兴，林殊很愿意。
　　林殊没有再拦着吴老太，“油、盐，这两样最重要，别的没有，这两样也得有。”
　　吴老太：“明白了！”
　　吴老太在外面足足奔波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吴老太中气十足地敲响了房门。
　　她拎着一个布兜，一脸骄傲：“喏，搞到手了。”
　　林殊读了一晚上的书，也没睡多久，她接过吴老太手里的布兜。
　　“油、盐、醋……这个是什么？”
　　这些调料被装在营养液的瓶子里，塞着木塞。
　　油盐醋都能看出来，最后一个颜色花花绿绿的。
　　吴老太：“复合调味料，你没见过？”
　　林殊打开瓶塞尝了一点。
　　……嗯，星际版十三香。
　　“这些够了吗？”吴老太搓搓手。
　　林殊：“够了，咱们晚上回来再炒两盘菜。”
　　两人收拾了一下就带着瓶瓶出门上班。
　　林殊到地方直奔楼上工作室，跟张铁匠聊了昨天于太太的“礼物”。
　　张铁匠笑道：“这不是很好吗？给你你就拿着。”
　　林殊松了口气。
　　师父既然说可以拿，那就没问题。
　　时不时给女儿和吴姨改善一下伙食也是件好事。
　　虽然营养液也有各种口味，但显然不能满足正常人的味蕾。
　　“我给你的书，你看了吗？”
　　张铁匠问。
　　“看了，看了一晚上。”
　　张铁匠：“你看到编者了吗？”
　　编者？
　　【杨慕。】
　　林殊立刻说：“杨慕。”
　　看来系统还是有点用处的。
　　张铁匠：“你知道她吗？”
　　林殊摇摇头。
　　但她昨晚看了一夜的书，发现这个系列教科书实在是太完美，每一个知识点都讲解得恰到好处。
　　所以这位编者绝对是制造行业的翘楚。
　　张铁匠：“她是首都星几千年来最优秀的制造师，哪怕我也望尘莫及。”
　　“很多制造类教材都是她主笔，首都星几大制造公司也有她的很大股份。”
　　“生产仿生人的‘记忆’公司，你听说过吗？”
　　“这个听说过！”林殊是之前听阿庆提起过，据说这家公司每天都要销毁成千上万具仿生人。
　　“是不是生产瓶瓶的工厂？”
　　张铁匠点头：“没错，瓶瓶就是记忆公司生产的仿生人。”
　　张铁匠沉默下来，开始组装零件。
　　一旁的林殊一头雾水，张铁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又戛然而止？
　　林殊没敢问，给张铁匠递了个零件。
　　张铁匠接过零件，猛地抬起头：“杨慕是我师姐。”
　　林殊：“……原来是这样。”
　　她抬头，却见张铁匠脸色异常严肃。
　　“林殊，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带着瓶瓶去首都星，一定记住，避开她所在的一切地方。”
　　“记忆公司、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统统避开！”
　　“记住了没有？”
　　林殊下意识点点头：“记住了……”
　　“要避开谁？”张铁匠紧盯着林殊。
　　“杨慕！”
　　林殊精神一凛，立刻回答。
　　“对。”
　　张铁匠这才收回视线。
　　……林殊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去首都星，也没有机会看到杨慕。
　　但她隐约觉得师父的担心并不全无道理。
　　毕竟瓶瓶是记忆公司生产的，属于被销毁的残次品。
　　如果残次品再次出现，很可能会引发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远离记忆公司没错。
　　只是……
　　杨慕这么厉害的人物，又怎么可能跟林殊扯上瓜葛呢？


第46章 幸运之星12
　　在张铁匠手下做学徒的第十个月, 林殊完成了她的心愿。
　　林殊亲自给瓶瓶注射了麻醉剂解药，瓶瓶从操作台上醒来，第一眼看到了妈妈, 眼睛笑眯眯起来。
　　“妈妈。”
　　林殊心软软地后退几步, 朝她张开手：“来，到妈妈这儿来。”
　　实验室的门被拉开, 吴老太也走了进来, 和林殊站在一处。
　　“瓶瓶，来。”
　　吴老太的声音极尽柔和, 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攥着, 紧张非常。
　　瓶瓶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扶着操作台的边缘，两条腿悬在空中晃了晃。
　　她看着自己刚换上的右腿, 新奇地蹬了蹬。
　　因为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到操作台上了，所以她并不紧张。
　　她在妈妈和吴奶奶的注视下, 从操作台上跳了下来。
　　瓶瓶还不习惯刚安装的右腿，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瓶瓶！”林殊心疼极了。
　　“瓶瓶没事！”瓶瓶用小奶音坚定地回应, 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扑了扑手上和衣服上的灰尘。
　　这是奶奶昨天新做的衣服, 她要好好爱护！
　　把衣服上的灰尘扑干净, 她才抬起小脑袋看向林殊和吴老太，又看了看自己的右腿。
　　她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一步。
　　“妈妈！”
　　她成功走完了五米，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林殊一把抱住瓶瓶，站起来转了两圈, 喜色溢于言表：“瓶瓶太棒了！”
　　吴老太也激动得很，捏着袖口擦了擦眼角。
　　“瓶瓶真厉害、太厉害了……”
　　这是瓶瓶拥有四肢的第一天, 也是成为正常小孩的第一天，她以后就可以跟别的小孩子一起玩了。
　　瓶瓶也紧紧地抱着妈妈，小脑袋靠在林殊的肩膀上蹭了蹭，“谢谢妈妈，我爱妈妈。”
　　“妈妈也爱你。”
　　林殊抱得更紧了。
　　从一个四肢全无的一岁婴孩，到现在快满三岁了，这个过程不只有林殊的努力。
　　瓶瓶是林殊和吴老太见过最聪明最懂事的孩子。
　　瓶瓶从来不会吵闹，不会哭喊。林殊和吴老太忙碌的时候，她没有手脚动弹不得，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看就是一整天。
　　林殊和吴老太陪着她的时候，她会极尽所能学习说话、试图理解妈妈和奶奶每天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她才三岁，但智力远超同龄人。
　　她能说很多话，认识很多东西。
　　在瓶瓶会认识大部分字之后，林殊就开始带她读书。
　　阿庆家里有很多书，但林殊发现瓶瓶并不喜欢那些，反而对林殊的制造类教学书很感兴趣。
　　有时候提到什么零件和用法，瓶瓶领会得甚至比当初的林殊还要快。
　　吴老太说，说不定因为瓶瓶是仿生人，所以有制造的天赋。
　　林殊也觉得瓶瓶以后能成为制造师，比自己优秀得多的制造师。
　　“小司，你拍得怎么样？”
　　林殊抱着瓶瓶走到小司面前。
　　小司手里拿着一个相机，照片直接打印出来，相纸经过特质，火烧水浸都不会损坏。
　　小司将刚才拍出来的几张照片递给林殊。
　　林殊接过来。
　　瓶瓶迈出的第一步的画面，倔强坚定抿着嘴唇朝林殊走来的画面，还有林殊抱着瓶瓶转圈、吴老太在一旁抹眼泪的画面。
　　“谢谢你，小司，拍得很好。”林殊由衷感谢。
　　经过十个月的相处，经常在一起工作的几人关系已经相当要好了。
　　小司笑道：“不客气，这个相机也送你吧。”
　　林殊惊喜：“真的吗？这个相机很贵吧？”
　　“这是我自己制造的。”小司说道。
　　林殊一愣。
　　小司温和地问：“怎么了？”
　　林殊：“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你会……”
　　“我会制造，没错。”
　　小司的语气一如平常，“有点不可思议，对吗？”
　　其实仿生人出现的时间并不久，十几年前才正式上市，很多人都认为仿生人只是身体构造像人类罢了。
　　后来人们发现，仿生人可以在出生时被富裕人类的感情，所以才出现各种满足人类需要的仿生人。
　　而根据试验表明，他们没有创新的能力。
　　“我不会创新，但我会复刻。”小司似乎猜中了林殊的想法，主动解释，“这个相机就是我复刻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林殊看向瓶瓶：“小司叔叔厉害吗？”
　　瓶瓶重重地点头，声音洪亮：“厉害！”
　　林殊笑眯眯：“那我们以后要向小司叔叔学习哦，好好学习，也做出很多很多东西。”
　　“好！”
　　小司面上闪过一丝怔愣。
　　林殊的反应似乎和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但他很快接受了这份不一样。
　　和林殊相处十个月，他发现林殊这个人很奇怪。
　　很多时候小司都不能通过计算预测她的行为。
　　小司身为仿生人管家，负责接待张铁匠的客人，大部分时候他都会被客人当做机器人一样无视。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是人类，没有感情和生命，不值得注意。
　　但林殊却把他当成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从林殊来到的那一天，他就察觉到了林殊的不一样。
　　明明主人已经告诉过林殊，他只是个仿生人。林殊却还是会关注他的情绪，担心他会伤心生气。
　　小司觉得，林殊虽然并不像其他客人一样傲慢，却实在愚蠢又虚伪。
　　后来相处中，小司不断加深自己对于林殊的观点。
　　直到刚刚，小司觉得自己心脏位置有些奇怪。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知道，林殊把瓶瓶当成女儿，并从不觉得瓶瓶是个没有感情的仿生人。
　　林殊希望瓶瓶的未来一片光明。
　　可林殊却说要让瓶瓶跟他学习。
　　小司觉得有些奇怪。
　　学习什么？
　　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仿生人吗？
　　可林殊一定不是这个意思。
　　“……小司，你怎么了？”林殊见他很久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司心里的奇怪更加严重。
　　他有些烦躁，林殊对他的态度总是让他很烦躁。
　　他的眼神扫过林殊腰间别着的小型激光枪，鬼使神差地张了张口。
　　“林殊，该上班了！”楼上的张铁匠大喊道。
　　“哎，师父我来了！”林殊同样大声回应。
　　她今天已经花费一上午的时间给瓶瓶安装机械腿，不能再耽误了。
　　“吴姨，瓶瓶给你，晚上咱们吃顿好的。”
　　小司终究没有开口，他看着林殊上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小司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应该是需要换零件了。
　　主人已经很久没有给他换零件了。
　　他只好待会儿自己换。
　　.
　　“瓶瓶的腿怎么样？”张铁匠把林殊叫上去，却没有立刻开始干活。
　　他倒了两杯草莓味的营养液，示意林殊拿一杯。
　　林殊和张铁匠一样都喜欢草莓味的，酸酸甜甜的，她觉得是所有营养液里最好喝的。
　　“多谢师父的助力，不然我肯定没办法给瓶瓶用上最新的人造皮。”
　　瓶瓶一共上了四次操作台，而操作台上最重要的步骤就是安装人造皮。
　　荒芜星上没有人造皮，张铁匠每次都会提前跟首都星订购，而且每次都是最新款。
　　所以瓶瓶的皮肤才能像正常孩子的一样，甚至比正常孩子的还要更细腻、更强健。
　　“这件事彻底完成，你心里石头也算落地了吧？”张铁匠笑道。
　　仿生人的四肢和躯体会根据年龄增长自动长大，也就是说换一次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林殊用的全都是最新的零件，瓶瓶甚至用上两百年都不成问题。
　　“对。”林殊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切都要感谢师父这么支持我。”
　　张铁匠从来没有抱怨过林殊拖家带口地工作，反而很支持她。
　　张铁匠：“那是因为你很努力。”
　　“这么长时间，你想出来了不少新点子，也难为你了。”
　　“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林殊认真说道，“要不是师父督促我，我肯定想不出来。”
　　林殊觉得张铁匠给她安排的工作有点像上辈子的大学毕业论文，不一样的是，她需要每个月都写一次论文。
　　每次创新一点，这么多次积攒下来，她也积累了不少经验。
　　这些经验是最最难得的。
　　“最近于太太还在给你送东西吗？”张铁匠话锋一转。
　　“送。”
　　林殊在张铁匠身边待了多久，于太太就送了多久的东西。
　　好在都是些瓜果蔬菜，没有什么违禁品。
　　张铁匠让林殊收下，林殊每次也就收下了。
　　大概一个月一次，每次都能给林殊一家改善半个月的伙食。
　　“不过每次都是黑包。”林殊嘟囔道。
　　一开始她也以为于太太把这些蔬菜瓜果当成违禁品，但她跟于太太解释过后，于太太下一次还是用黑袋子装，而且每次都催促她快点回家。
　　“嗯，这都不要紧。”
　　“你在我身边快一年了。”张铁匠走到窗边，喝了口营养液。
　　“林殊，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林殊端着营养液跟过去：“打算？”
　　林殊一脸坚定：“我打算再跟着师父干几年，攒点瓶盖和营养液。”
　　张铁匠看她：“然后呢？”
　　林殊憧憬道：“然后换个大点的房子，环境好点的那种。”
　　“……”
　　“怎么了师父？”
　　张铁匠一脸复杂地再次看向窗外，声音有些飘忽：“真是没出息啊……”
　　林殊：“……师父我听到了。”
　　张铁匠面不改色地又喝了一口营养液。
　　“你之前的干劲儿呢？都哪去了？”
　　“你之前冒险顶替别人的身份进入乐惠会，就为了拿点生锈的零件，你还记不记得？”
　　林殊：“我当然记得。”
　　张铁匠：“那时候你怎么想的？”
　　“……那时候我想，我一定要给瓶瓶更好的生活。”
　　张铁匠：“你觉得你一直给我当徒弟，瓶瓶以后会有前途吗？”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你只要给瓶瓶提供一个在荒芜星上还算优渥的环境就够了？”
　　“如果她以后想闯出去，就要看她自己的？”
　　林殊沉默。
　　她确实这么想。
　　林殊虽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但她一直都在这个小小的荒芜星上忙碌度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刚来的时候，她确实有想要回“首都星”的想法。
　　可是两年生活下来，在了解这个世界后，她知道回首都星实在太难了。
　　而人都有畏难心理。
　　她不知道首都星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有朝一日会不会走出首都星。
　　她是想要搏一把的，但如果自己因此遇到危险？瓶瓶该怎么办？
　　所以她慢慢磨掉了自己的棱角。
　　林殊握着手中的杯子，视线顺着窗口飘了出去，看着远处杂乱无章的大垃圾。
　　它们被胡乱地撒在荒芜星，不能生根、不能发芽，永永远远地被留在这里。
　　它们内部残留的能量，会让它们在夜晚发出阵阵荧光。
　　但这份荧光终有一天会熄灭。
　　它们会彻彻底底融为荒芜星的一部分。
　　……林殊的系统纵使再没用，也算她的金手指。
　　林殊比普通人相比，已经算拥有一份额外助力。
　　如果连拥有金手指的林殊都不能走出荒芜星，那身为仿生人、连身份都不能暴露的瓶瓶又该如何走出去呢？
　　林殊看向张铁匠：“师父，我不想和瓶瓶一辈子留在荒芜星。”
　　不然终有一天，她和瓶瓶会像这些大垃圾一样，和荒芜星融为一体、成为漫天黄沙中的一粒。
　　张铁匠眼里总算浮现一丝欣慰：“我就知道你能想明白。”
　　“你现在虽然是我的徒弟，但你并不能像我一样开实验室挣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殊摇头。
　　张铁匠：“你没有制造师资格证。”
　　“而这个证件只能在首都星考。只要你得到了制造师协会的认可，你以后想去哪里、想干什么都可以。”
　　拥有制造师资格证，林殊就会成为这个世界极少数人群其中之一。
　　哪怕她犯了罪都有人替她兜着。
　　简而言之，这张证明就是她和瓶瓶打开更美好生活大门的钥匙。
　　但如果必须要去首都星才能考……林殊该怎么做呢？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等着就好。”张铁匠说道。
　　林殊感动得一塌糊涂：“师父，这你都帮我提前准备好了？”
　　张铁匠摸了摸胡子，眼里闪过得意：“那你以为我这个师父是白当的？”
　　林殊又感激了好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师父，我能考过吗？”
　　制造师这么少，难道只是因为难学和教材管制吗？
　　考试应该会很难吧！
　　张铁匠眼睛一瞪：“你信不过我？”
　　“我手把手教了你快一年，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
　　“我敢打包票，你现在比学院里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厉害，你要是考不过、出门可别说是我的徒弟！”
　　林殊连忙说：“那我一定能考过！”
　　听完张铁匠这话，林殊也自信多了。
　　她比谁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努力。
　　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她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天不亮就起床学习，白天工作，晚上回去继续归纳总结。
　　林殊自觉自己不笨，很多知识都能融会贯通。
　　如果她都考不过……
　　“现在瓶瓶能跑能走，你也不用担心她会被认出来了，带她一起去首都星吧。”张铁匠说道。
　　林殊连连点头，她当然不会抛下女儿。
　　“那……吴姨可以跟着一起吗？”林殊试探着问。
　　张铁匠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似乎想到了林殊的性格，叹口气：“你想带上就带上吧。”
　　“只是你要多加点预算了。”
　　“预算？”
　　“废话，首都星让你白吃白住？”张铁匠摇摇头。
　　林殊捏了捏衣角：“可是我也没钱啊，营养液和瓶盖……好像不能当钱花吧？”
　　“这个你也不用操心，到时候就有了。”
　　张铁匠倒是没说已经给林殊准备好。
　　但见张铁匠的样子，林殊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张铁匠把杯里的营养液一饮而尽：“行了，回去收拾收拾吧。”
　　林殊呆住：“现在就送我走？”
　　也太赶了吧！
　　张铁匠气笑：“傻子。我待会儿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下午给你放假。”
　　“哦哦哦。”林殊收拾了一下工作室就准备下楼。
　　“等等。”
　　张铁匠看了眼林殊腰间的激光枪。
　　“弹药还充足吧？”
　　林殊闻言将激光枪取下来检查一番，点了点头：“充足。”
　　“行了，走吧。”
　　林殊下楼跟吴老太汇合，林殊抱着瓶瓶回家。
　　没走多久瓶瓶就挣扎着要自己走。
　　林殊把她放下，瓶瓶牵着林殊的手，迈着小步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林殊知道，瓶瓶是怕累到她。
　　回到家，瓶瓶把手从林殊的手里抽出来，两只小手握住林殊布满疤痕的手。
　　“妈妈冷不冷？”
　　瓶瓶抬起头，眨着大眼睛，透蓝的眸子里满是关切。
　　林殊不觉得冷，她已经习惯了，但她还是很配合地往手上哈气：“有点，不过瓶瓶给妈妈捂一下手就不冷了。”
　　瓶瓶笑眼弯弯：“明天下雪，更冷，瓶瓶也要给妈妈和奶奶做衣服。”
　　瓶瓶对时间概念还不是很明确，现在刚早秋，但天气开始凉了。
　　瓶瓶就理所当然地把“雪天”和“冷天”联系起来。
　　在一旁处理食材的吴老太闻言直起身看过来，满眼惊喜：“哎呦，瓶瓶长大了。”
　　“还要给奶奶做衣服？”
　　瓶瓶歪着小脑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奶奶给瓶瓶做了新衣服，瓶瓶也要给奶奶做衣服！”
　　吴老太：“你现在还拿不了针线呢，那是精细活。”
　　瓶瓶眨眨眼：“可是我可以拿零件。”
　　吴老太：“等你拿零件再练两年，就能拿针线了。”
　　“好吧。”
　　瓶瓶有些沮丧地嘟起嘴。
　　林殊和吴老太相视而笑。
　　“不过你可以帮忙洗菜，要不要试试？”
　　瓶瓶眼睛一亮：“要！”
　　瓶瓶从床上跳到地上，迈着小步子噔噔噔跑到洗菜盆前。
　　吴老太和瓶瓶一起准备好食材，林殊开始做菜。
　　做完菜，三人围着壁炉一起吃晚餐。
　　林殊把今天跟张铁匠的谈话内容简单说了一下。
　　吴老太连连点头：“既然你师父安排好了，你就尽管去做吧。”
　　瓶瓶不知道听没听懂，也跟着点头。
　　林殊心中好笑，伸手捏了捏瓶瓶的小脸。
　　“瓶瓶多吃点长身体。”
　　“……轰！”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巨响，林殊下意识抱起瓶瓶搂在怀里。
　　吴老太也吓了一跳，拉着林殊连连后退。
　　“我去看看。”吴老太低声说道。
　　“等等。”林殊叫住她，把腰间的激光枪接下来递给了吴老太。
　　“拿着这个防身。”
　　吴老太点了点头，接过激光枪慢慢走向门口，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什么也没有。
　　吴老太用机械臂握住激光枪，试探着往外挪了挪。
　　“砰！”
　　一道激光猛地射过来，精准无误地打在吴老太的胳膊上。
　　机械臂连接了感官，但痛觉降低了很多。
　　吴老太虽然吃痛但并没有放手，她反应很快，朝着激光射来的方向调转枪口。
　　扣动扳机。
　　“……”
　　无事发生。
　　“砰！砰！”
　　又是两道激光射了过来，吴老太中了一枪，连忙后撤进屋。
　　吴老太睁大了眼睛翻来覆去打量自己手里的激光枪。
　　“怎么回事？怎么用不了！？”
　　林殊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放下瓶瓶就上前检查。
　　林殊拿着激光枪晃了晃，急得手有点发抖。
　　“怎么会这样……”
　　“妈妈！”
　　瓶瓶突然大喊出声。
　　林殊扭头看过去，瓶瓶却指着她手里的激光枪，声音尖锐：“妈妈！扔出去！枪！”
　　林殊听明白了瓶瓶的意思，她来不及多想，对女儿的信赖让她下意识地做出反应。
　　林殊拉开房门，用尽力气将手里的枪扔了出去。
　　“轰——”
　　林殊感觉整个房子都在颤抖。
　　她扔出去的激光枪……炸了。
　　林殊恍惚地低头看自己的手。手心全是汗，止不住地发抖。
　　听到爆炸声，就知道刚才激光枪爆炸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如果激光枪是在林殊手里爆炸的……
　　那不只是林殊的手会被炸废，整个房子都会被彻底粉碎。
　　瓶瓶、吴老太，都不能幸免。
　　“里面的人听着，张铁匠已经被捕了，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
　　“打开门束手就擒，我们不会动手的！”


第47章 幸运之星13
　　林殊靠着冰冷的铁墙坐在地上, 心乱如麻。
　　隔壁的犯人跟她搭话：“哎，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
　　林殊：“炒菜。”
　　“……”
　　林殊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一群人就破门而入。
　　为首的男人林殊再认识不过了——就是一年前办张玺案子的执法三队小队长, 刘力。
　　他扫了屋里一圈，不由分说地让手下把三人分开绑起来。
　　瓶瓶被硬生生地从林殊怀里拉了出去。
　　林殊转身就要抄起刚才处理食材用的菜刀, 却与吴老太对上了视线。
　　吴老太眼神冷静, 朝林殊缓缓摇了摇头。
　　林殊骤然清醒。
　　没错，她不能动手。
　　刘力本来就跟她有仇, 要是她手持凶器, 刘力就会有正当理由对她动手了。
　　林殊手里的菜刀落地，转眼就被执法人员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妈妈！”不满三岁的瓶瓶也被用电子镣铐拷住, 可伸缩的电子镣铐严丝合缝地扣住瓶瓶的手腕。
　　瓶瓶被拎起来带出去，还努力地扭过小脑袋想要看妈妈是否安全。
　　林殊此刻恨不得瓶瓶用手臂里的激光装置把这群人当场杀光，但她知道这样不是办法。
　　她努力镇定心神, 大声道：“瓶瓶别怕，妈妈没事儿, 待会儿就去找你！听话！”
　　“好。”瓶瓶带着哭腔应了一声。
　　林殊心都要碎了。
　　被押到荒芜星监狱的一路上，刘力似乎在无形地跟她炫耀战果一样, 故意走在她的旁边。
　　一路上林殊各种试探他, 想从他口中得知自己被捕的原因，刘力却总能用各种理由搪塞林殊。
　　一直到被关进牢房，林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被捕，甚至还牵连了瓶瓶和吴老太。
　　隔壁犯人问自己，她也只能想出这一个原因来。
　　“呵。”
　　一声嗤笑响起, 林殊扭过头，正是刘力站在牢房前, 一脸戏谑地盯着林殊。
　　显然他也觉得林殊想出来的理由实在离谱。
　　林殊不顾他的嘲讽，爬起来来到他面前。
　　不等林殊开口，刘力便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别问了，在你受审讯之前，无可奉告。”
　　“我没想问你原因。”
　　林殊看着他：“你们把我女儿带到哪里去了？”
　　“她才三岁，你们要是把她关起来就是在虐待幼儿知道吗？”
　　刘力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们执法部门会有那么大的漏洞吗？她被关在儿童监狱，有专人照顾。”
　　林殊握紧拳头：“能不能让她和我关在一起？她就是个小孩子，她能干什么？”
　　“而且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到有几个犯人带着婴儿，所以这应该不是个问题吧？”
　　刘力抬了抬下巴，睨视着林殊：“你想让你女儿过来？”
　　“是。”
　　刘力勾起嘴角：“你求我啊。”
　　林殊眼神真诚无比：“我求你，我求求你。”
　　刘力笑容一僵。
　　“……你有没有尊严？”
　　林殊当然有尊严，不仅有尊严，还有力气。如果不是场地和身份的限制，她为了得到女儿的下落用尽全力可以把刘力打出屎。
　　但是现在，不行。
　　林殊一向能屈能伸，现在就算让她跪下也无所谓。
　　然而刘力见她这么容易妥协，反而没了兴致。
　　林殊见他似乎没尽兴，有点后悔自己低头太快。
　　说不定陪他演一演他就高兴了呢？高兴就答应了呢？
　　“不行？”林殊试探着问。
　　“不行。”刘力冷脸。
　　林殊退了一步：“那吴老太的手臂被你们打伤了，你们有没有派人医治？”
　　既然知道瓶瓶安全，她暂且也算放心。
　　只是吴老太……
　　为了让试用人知道机械臂的完好，机械臂是连接着感官的。如果一直不处理伤口，吴老太一定会一直疼下去。
　　刘力没有回答林殊这个问题。
　　所以他们果然没有给吴老太该有的医治。
　　“抓人归抓人，就算我们真的犯罪了，也有人权吧？”
　　林殊死死地盯着刘力的脸，刘力被盯得有点发毛。
　　“……我们已经通知监狱的医生了，不过监狱每天那么多人受伤，医生有没有时间是另一回事。”
　　言外之意，医生没有时间管吴老太。
　　林殊沉默。
　　她知道，她无力抗拒强权。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师父让她离开荒芜星。
　　只要她还在荒芜星，就永远被人踩在脚下。
　　她以为自己经过两年的努力成为张铁匠的徒弟，已经算翻身了，下一秒就被人踩得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首都星是否也是这样，但只有走出荒芜星，她才有机会、有可能得到说“不”的权利。
　　林殊深吸一口气，转头回到墙边坐下，没有再理会刘力。
　　刘力见林殊放弃，自觉无趣，也转身走了。
　　“哎，我看你不像坏人啊，怎么小队长还亲自来看你？”
　　隔壁的犯人又开口搭话。
　　林殊温声道：“你很闲吗？”
　　“……”
　　“很闲的话你去刨一刨土，说不定能挖一条地道越狱呢。”
　　“……好吧，你不想说话就算了。”
　　隔壁终于消停，林殊蜷缩成一团，将脑袋埋进臂弯中。
　　她好想念瓶瓶。
　　从她跟瓶瓶相遇的那一天起，瓶瓶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自己。
　　就算有专人照顾、就算瓶瓶很听话懂事，可她才三岁啊。
　　她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该多害怕？
　　万一被逼急了，瓶瓶使用了激光枪，狱警会不会对瓶瓶动手？
　　……
　　“哎，你刚才说挖地道，真的管用吗？”
　　林殊：“……”
　　真是没个消停。
　　林殊刚要说话，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脚步听起来是□□的靴子踩在硬土上的声音，而这种材质的靴子林殊只见过一次。
　　那次是林殊在于太太家待了太久，于先生回家时刚好跟林殊碰面。
　　于先生就穿得这种材质的靴子。
　　后来她问小司，小司说这种材质很名贵，荒芜星总共也不超过四双，张铁匠也有一双。
　　林殊想到这儿，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她师父一定来救她了！
　　林殊立刻站起来冲到牢房门口，往外一看，却不由失望。
　　外面的人不是于先生，也不是张铁匠，而是一个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男人。
　　男人有点秃顶，脸庞闪着若隐若现的油光，眼睛倒是有着和他身躯不一样的灵活，一刻不停地打量周围的一切，扫过每一个盯着他看的人。
　　很快，男人的眼神落在了林殊身上。
　　“就是她？”
　　男人看向前面带路的刘力。
　　显然，无论是从靴子还是带路人来看，男人的身份都很不简单。
　　刘力低了低头：“是的，长官。”
　　男人迈着四方步晃晃悠悠地来到林殊面前：“你是张铁匠的徒弟？”
　　林殊点头。
　　“你叫什么？”
　　“林殊。”
　　林殊盯着男人，不明所以。
　　他是师父派来解救自己的吗？可看男人的神态却不像。
　　“你是谁？”林殊搞不清对方的态度，干脆直接问。
　　“注意态度！”刘力突然厉声呵斥。
　　“这是我们荒芜星的将帅，陈先生！”
　　荒芜星的将帅？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星球上的球长。
　　这个级别的人物跟林殊相差太远，林殊从来也没了解过，就连对方姓陈也是刚刚才知道。
　　林殊更加糊涂了。
　　好在陈先生很快发问：“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什么事儿了？”
　　林殊如实回答：“不知道。”
　　陈先生：“你师父让你做的那些事情，你也不认？”
　　林殊：“……我听不懂您在打什么哑谜，我师父让我跟在他身边搞制造，您说的是这个吗？”
　　“据我所知，我们除了帮荒芜星上的很多人安装了机械臂以外，就是在搞研发，没有一件事是违法的。”
　　“当然，如果制造是种罪过，那我和我师父确实有罪。”
　　“呵呵……”陈先生皮笑肉不笑，常年官场的他练就一张谁也看不懂的脸皮。
　　活了两辈子的林殊也不明白他的态度。
　　“不愧是张铁匠选中的徒弟，果然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陈先生摆了摆手：“把她带出来，我要审讯。”
　　刘力闻言立刻动手，打开了牢门，将林殊一把扯了出来。
　　林殊被扯得差点摔倒在地，回头等了刘力一眼。
　　等她出去，一定找机会揍刘力一顿。
　　陈先生见状“啧啧”地摇了摇头。
　　“小刘啊，你对女士不要太粗鲁。”
　　林殊扭头：“听到了吗，小刘？”
　　刘力：……
　　他咬了咬牙：“听到了。”
　　林殊又一扭头：“陈先生，他不服你，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的。”
　　刘力：“我没有！”
　　陈先生依旧呵呵笑：“小林，你这招对我没用。小刘是在履行他的职责，我不会处罚他的。”
　　林殊被押着跟在陈先生身后，听到这话面无表情：“哦？那陈先生真是个公私分明的好长官，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断清案子。”
　　陈先生笑眯眯：“你放心好了，关于你师父的案子，如果他真的没犯错，我是不会冤枉他的。”
　　林殊趁机问道：“我师父他怎么了？”
　　陈先生脚步一顿，抬起头，已经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是被加固过的，里面的布局倒是跟林殊之前见过的差不多，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林殊被按在椅子上，手铐也被打开了。
　　陈先生摆摆手，特意让人把桌子拉近一些，让他跟林殊的距离更近一些。
　　“你师父的案子，我们在办，你就不用操心了。”
　　“如果你能提供给我们一些线索，说不定我们能早日得到答案。”
　　林殊：“什么答案？”
　　陈先生：“决定你师父有没有真正犯罪的答案。”
　　林殊嗤笑一声。
　　“你刚才还说我师父的案子不用我操心，现在就要把我师父能不能清白的关键证据压在我身上？”
　　“要是我什么都不说呢？”
　　陈先生笑眯眯：“我想你还是挂念你女儿的吧？”
　　林殊的笑容逐渐消失。
　　“……确实挂念。”
　　陈先生：“那我们就好交流多了，我有个好主意——你告诉我们答案，我们释放你女儿，还有那个……吴女士是吧？”
　　“当然了，最重要的应该还是你女儿，毕竟吗，她才三岁……”
　　林殊突然用力锤了一下桌子，声音震得陈先生一顿。
　　林殊眼神冷到能杀人：“我想，你就算没有女儿，也有妈吧？”
　　“有关亲情，你难道一点儿没体会过吗？拿这个来威逼利诱，你也说得出口？”
　　“我也有个好主意。”林殊扯扯嘴角。
　　“你把这段审讯录像发给你妈看看，不知道你妈妈会不会表扬你。”
　　陈先生第一次沉默。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整张脸淹没在黑暗中。
　　林殊猜，他脸上一定没有了任何笑容。
　　没有人能一直保持笑容。
　　“我说陈先生，你不累吗？”
　　“一句话要转三百六十个弯，脸上二十四小时保持着微笑，你的人生如此虚假吗？甚至连亲情也被你拿来当做谈判的筹码？你还算有一点人性吗？”
　　“如果你想让我说出什么有用的话，就大大方方拿出诚意，别威胁我，我这人最不吃这套。”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我死了不过是一条小鱼，网破了，那就是一张大网。”
　　“我不亏。”
　　林殊说完这话，也往后一靠，望着黑暗中的陈先生不说话。
　　“……呵呵。”
　　“不愧是张铁匠的徒弟。”
　　“这些话是他教你说的吗？”
　　林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呢？”
　　陈先生：“……”
　　他突然朝天花板某一处摆了摆手，一道红色小灯灭掉。
　　陈先生叹了一口气：“你不理解我，孩子。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天要面对很多案子，要做出很多抉择。”
　　“我说那些话，不过是一路摸爬滚打学会的罢了。我和你师父是老朋友了，你觉得我会故意为难他吗？我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我们的荒芜星。”
　　“你知道荒芜星鱼龙混杂，想要维持和平有多难吗？”
　　“而你师父身为荒芜星最有影响力的人物，如果他首先带头犯错，我该怎么继续执行我的法规？”
　　林殊：“但据我所知，我师父没有犯错。”
　　“而且你自始至终也没告诉我，我师父到底犯了什么错，我又怎么交代？”
　　陈先生：“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师父到底有没有让你做一切违法违规的事情，让你收一些不该收的东西？”
　　林殊突然想到了于太太给自己的送的礼物。
　　但那些礼物也仅仅是一些瓜果蔬菜罢了。
　　她问过吴老太也问过张铁匠，他们都说瓜果蔬菜没问题，那问题就不可能出在这上面。
　　林殊摇头：“没有，我再说最后一遍，没有就是没有。”
　　陈先生低下头。
　　“好吧。”
　　“希望你是个诚实的孩子。”
　　陈先生耸了耸肩：“只是我们没有证据，也不能立刻把你们释放出去。”
　　“虽然我不能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张铁匠被人起诉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打完官司。”
　　“这段时间，一切相关人员都要被关在这里。”
　　“希望你不要太担心，如果你是清白的，你会被提前一段时间释放出去。”
　　林殊见他要走，连忙开口：“那我女儿呢？”
　　陈先生顿了顿：“抱歉，我们都要按规矩办事，没有让你女儿跟你住在一起的规矩。”
　　“如果她不满一岁，是可以和你住在一起的。但她现在已经三岁了。”
　　林殊握了握拳头。
　　“那吴姨呢？她的机械臂需要治疗，不然会一直疼下去。”
　　“就算是犯人也有人权吧？”
　　陈先生一副为难的样子：“嗯……机械臂？恕我直言，医生可管不了这个。”
　　“机械臂属于制造范畴的，我们监狱里没有制造师。”
　　林殊：“有，我就是。”
　　陈先生一脸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你是？你考证了？”
　　林殊：“本来想考的，被你们抓进来了。”
　　陈先生被逗乐：“那你就敢说自己是制造师？”
　　林殊抬了抬下巴：“我师父说我有能力超越百分之八十的学院派，我为什么没有这个自信？”
　　陈先生难得上下打量林殊一番，啧啧两声。
　　“你果真会？”
　　“那你试试吧。”
　　陈先生开门，朝门口看守的刘力低声说了些什么。
　　刘力微微皱起眉头，往屋里看了林殊一眼。
　　林殊朝刘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比了个中指。
　　刘力一噎。
　　不过刘力不敢违抗陈先生的命令，立刻转头就去准备了。
　　很快就有个房间被腾了出来，林殊被带到房间，没有立刻看见吴老太，反而看到了另一个熟人。
　　“……他怎么在这儿？”
　　林殊转头问刘力。
　　刘力：“他是仿生人，可以不接受审讯。”
　　林殊看向小司。
　　仿生人可以不接受审讯？也就是说，瓶瓶没有被认出来是仿生人。
　　林殊一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他也懂制造，知道该用什么零件和工具，所以陈先生派我把他接过来给你打下手。”
　　林殊：“知道了。”
　　她走到被简单整理好的操作台前，看向对面的小司。
　　“久违了。”林殊面无表情。
　　小司在触及到林殊眼神的一瞬间却立刻低下头。
　　“多谢你的帮助，我们才能安全抵达监狱。”林殊继续说。
　　“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激光枪爆炸的威力竟然那么大。”
　　“……你知道了。”
　　小司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
　　林殊笑了一声：“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林殊在监狱待了一晚，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她回想起从她接触到激光枪一直到现在，快十个月了，只有自己碰过激光枪。
　　除此之外……
　　就是张铁匠和当天递枪给张铁匠的小司。
　　林殊并不觉得张铁匠会想杀自己。
　　如果张铁匠想让她死，她早就死了。
　　所以凶手只有可能是一个人——小司。
　　林殊真的不知道自己和小司到底有什么仇恨，竟然能让他这么精心地设计机关。刚好在林殊使用激光枪的时候，激光枪可以爆炸。
　　而且威力居然那么巨大。
　　“就算我真的跟你有仇，也不至于把我们一家都带走吧？”
　　林殊冷笑。
　　“瓶瓶和你有仇吗？吴老太和你有仇吗？”
　　吴老太甚至跟小司一起工作了将近一年，有时候老太甚至还会把前一天吃的好吃的给小司留一点，带到别墅去。
　　小司每次也笑盈盈地应下了。
　　林殊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哪里的罪过他了。
　　“是我做的手脚，我认。”小司低声说道。
　　“不过至于为什么，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这有关于我的程序。”
　　林殊笑：“你的程序？张铁匠给你设定了要谋杀别人一家人的程序？”
　　“如果真是这样，我到时候可要好好问问我师父了。”
　　“你不要告诉主人。”小司突然抬起头。
　　可从他的眼神里，林殊读不出一丝愧疚来，只有一点点的慌张。
　　没错，小司为的是林殊想要告诉张铁匠这件事而慌张，却不是因为差点杀了林殊一家而感到愧疚。
　　林殊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念头——难道这就是仿生人吗？
　　他们除了对制造他们的主人以外，对谁都没有任何感情吗？
　　可是林殊一家人和小司相处的过程中，实实在在地感觉小司就是个普通的人类。
　　小司大部分时间是开心的，有时候也会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有时候还会说一些故事给瓶瓶听。
　　林殊觉得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可为什么会这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殊突然想到自己得到这把激光枪的时候，才刚到张铁匠身边没多久。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小司就盼着她死了。
　　“……是嫉妒吗？”
　　林殊突然问。
　　小司再次低下头：“或许，我是嫉妒的。”
　　林殊紧紧盯着他，突然不受控制地越过操作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跟自己直视。
　　“即使我们相处了快一年，你也还在嫉妒吗？”
　　“我对你不够朋友吗？还是吴老太对你不好？瓶瓶不够喜欢你？”
　　“即使快一年，你也没有改变想要杀死我们的决心吗！”
　　林殊想明白了小司的心思，又突然回想起很多过去相处的细节。
　　比如昨天，小司看着她腰间的激光枪欲言又止。
　　这些细节，她之前从来没有关注过。
　　“你就没有一刻懊悔纠结过吗！？”林殊的动作引起看守的注意，他们冲过来将林殊和小司分开。
　　小司不知为何，揪住了心口的衣服，望着林殊的眼睛，眼里第一次浮现让林殊看不懂的情绪。
　　他嘴唇嗫嚅：“……不后悔。”


第48章 幸运之星14
　　“林殊！”
　　刘力冲上前压住林殊的胳膊。
　　“你要干什么？”
　　“陈先生没让你来打架吧！”
　　林殊突然停止挣扎, 表情一派平静：“我没有要打架。”
　　“我看见他衣领有点脏，帮他掸一下灰尘罢了。”
　　林殊透过玻璃看向已经被带到门外的小司。
　　刘力皱了皱眉，扭头走出去向小司求证。
　　半晌, 林殊见小司点了点头。
　　刘力当然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可两人都隔空达成和解了，他还能说什么？
　　刘力冷着脸, 还是让小司进去了。
　　小司站在操作台旁, 等待林殊的反应。
　　林殊没有再理会小司。
　　很快吴老太被带了过来，林殊看见她立刻迎上去：“吴姨！”
　　吴老太头发有点乱, 不过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她似有似无地捂着自己的机械臂, 好像不敢动弹。
　　“很疼吧？”林殊担心道。
　　吴老太笑着摇摇头：“很细微的痛感罢了。”
　　可是再细微的疼，疼上一整晚也很折磨人的。
　　林殊抿了抿嘴唇。
　　“等我出去, 就把痛感装置拆掉。”
　　吴老太笑：“既然每条机械臂都被设定成与痛感相连，那就有它的原因，我疼一会儿没什么。”
　　“而且我知道, 你肯定能救我的。”
　　林殊心里酸酸的，扶着吴老太躺在操作台上。
　　林殊在零件和工具盘里找了几遍, 都没找到麻醉剂。
　　“没有麻醉剂？”林殊回头看小司，眼神仿若冰霜。
　　一针麻醉剂都不带？真要做这么绝？
　　小司声音很轻：“带了, 被拦在了外面。他们不让我带麻醉剂进监狱。”
　　林殊静了一瞬, 收回了视线。
　　“没事儿，不就是一点疼痛吗？我活这么大岁数，难道连这点疼都忍不了？”吴老太大大咧咧，其实都是为了安慰林殊。
　　吴老太知道林殊心思细腻。
　　林殊耷拉着眼睛，为自己的无能。
　　“很疼的。”
　　吴老太扯嘴角：“你不信我的话？”
　　林殊：“……我信。”
　　这句话也不知道在安慰自己还是配合吴老太。
　　林殊知道, 无论吴老太疼不疼她都得开始动手。
　　划开皮肤、拆开零件、将被激光灼伤烧穿的部位挑出来。
　　该剪断的剪断，该替换的替换。
　　然而机械臂里的脉络复杂至极, 每一条旁边都挨着另一条脉络，动辄就会牵动神经，疼得人脑子快要炸掉。
　　所以没有制造师会在不打麻醉剂的情况下对机械臂进行维修。
　　林殊这是第一回 。
　　她希望是最后一回。
　　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尽可能避开其他脉络，挑出被灼伤的部位。
　　额上逐渐沁出滴滴汗珠，顺着脸庞往下流，滴在操作台上。
　　小司张了张口，抬起手拿起一旁的毛巾，踟蹰地上前想要给林殊擦汗。
　　“滚。”
　　林殊眼皮不抬一下，语气冷得瘆人。
　　小司猛地僵住，随即立刻缩回手。
　　他是仿生人，他不应该觉得害怕，而且林殊能对他产生什么威胁呢？
　　那刚才心脏部件猛地一跳，是为什么呢？
　　维修完成，林殊和吴老太都满头大汗。
　　林殊是紧张，吴老太是疼的。
　　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无数只蚂蚁在胳膊上啃噬，吴老太硬是咬着牙没吭一声。
　　她怕林殊担心，这孩子惯会替人担心。
　　好在这份折磨只持续了一个小时。
　　林殊把吴老太扶了下来。
　　吴老太活动了一下胳膊，一如往常一样好用。
　　她笑道：“谢谢林医生啊，有没有注意事项？”
　　林殊：“有。”
　　“你要保重身体。”
　　吴老太一愣，心里泛起暖意。
　　两人说了几句话，外面的人便进来把她们分开。
　　“不要串供。”刘力横在吴老太和林殊中间。
　　林殊：“怕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在监控吗？”
　　林殊指了指天花板一角闪着的红色微光。
　　刘力噎住。
　　他当然知道有监控，不过是想过来晃一下。
　　刘力声音一肃，扭头看向手下：“把吴女士带走。”
　　执法人员上来就要推搡吴老太，吴老太岿然不动。
　　“我自己会走。”
　　林殊看着吴老太沿着冰冷的长走廊一直走，走到消失，这才看向刘力。
　　“行了，知道你是小队长，也不用时刻在我面前刷存在吧？你这么努力吸引我注意，是希望我表扬你吗？”林殊瞥他一眼。
　　“好吧，如你所愿。”林殊开始鼓掌。
　　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连带着监控室里的陈先生也被这声音唤回神。
　　“陈先生，我们怎么处置林殊？”
　　陈先生靠在椅背上，笑着指了指监控画面上的林殊，又扭头看向问话的监狱长：“你瞧见没有，刚才她的动作多熟练？”
　　监狱长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声：“确实很熟练，看来张铁匠确实把真东西教给她了。”
　　陈先生笑着摸摸下巴：“她和张铁匠的性格也很像，你不觉得吗？”
　　“是啊，都很倔。张铁匠但凡会回圜一点，也不至于落得现在的下场。”监狱长低头说。
　　陈先生感慨：“可是倔归倔，她跟张铁匠还是不同的。”
　　“……张铁匠可没有牵挂的人。”
　　“你再瞧瞧林殊，又是女儿又是阿姨的，哪个都放不下，心肠太软、太软。”
　　监狱长猜到了什么：“陈先生说得对，不过正是这样的人，才更适合共事。张铁匠太特立独行，这对我们整个荒芜星都不是好事。”
　　陈先生叹气：“可是我总觉得舍不得老张，到底跟他多年朋友了。”
　　监狱长：“陈先生您仁慈，张铁匠犯了事儿您也总想着帮一把，可张铁匠未必领您的情。”
　　“过段时间首都星就要来人检查，十年一次的检查，至关重要。”
　　“万一张铁匠反咬您一口，您不能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啊。”
　　陈先生摸摸下巴：“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监狱长的视线落在监控器上，看向陈先生盯了很久的人。
　　“依我看，林殊就很适合成为下一任制造师……”
　　“……”
　　“送我去首都星？”林殊愣住。
　　监狱长坐在林殊对面，他的态度堪称友善，又是给林殊倒营养液、又是夸赞林殊刚刚在实验室的表现十分精彩。
　　监狱长笑：“你别急，先喝一杯营养液再说吧，你在牢房待了一天是不是还没喝营养液？”
　　林殊顿了顿，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真奢侈，一满杯子竟然是原液。
　　林殊喝一口就饱了，放下杯子看向监狱长：“陈先生呢？这件事不是您决定的吧？”
　　监狱长笑呵呵：“不是我决定的，却是我提议的。”
　　“我是实在觉得你这样的人才不应该被荒芜星束缚住，你应该去更大的天地闯荡！有更大的理想才对！”
　　监狱长越说越激动，一看林殊，毫无反应。
　　林殊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如果昨天早上监狱长把她叫过来，跟她说这些话，她一定会高兴得发疯。
　　她会被监狱长几句话调动起情绪，一起畅想美好未来。
　　但现在，好像晚了。
　　林殊：“那我师父呢？他被释放了吗？”
　　监狱长笑：“那是他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应该着眼于你自己的路。”
　　林殊：“那是我师父。我的路也是他带我走上去的。”
　　“……林殊啊，你不能只考虑他，对不对？”
　　“你想想你的女儿、你的阿姨。”
　　林殊静默。
　　怎么一个两个都使这种招数？有够老套的。
　　监狱长还在循循善诱：“其实换个角度，这件事是你师父牵连了你，他既然这么做了，就早该知道有这么一天会把你牵扯上。”
　　“所以他都不在乎你，你又何必为了抛下他而有愧疚呢？”
　　林殊听着这话，脑子里却突然浮现最后一天跟张铁匠共事时，张铁匠说的那些话。
　　——“林殊，你有什么打算？”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等着就好。”
　　林殊从不觉得张铁匠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死活的人，如果他真是这样，林殊根本不可能成为他的徒弟。
　　张铁匠事事认真仔细，就算他真的犯了错，也不可能留下破绽让这群人抓到把柄。
　　除非，他故意的。
　　监狱长说得没错，张铁匠应该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
　　但他并不是没替林殊着想。
　　而是处处替林殊着想。
　　林殊越琢磨，只觉眼前拨云见日、越发明朗。
　　张铁匠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件事会牵扯林殊。
　　……林殊下班前，张铁匠还问她激光枪有没有能量。
　　张铁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为了达成某些目的，他不能告诉林殊。
　　而这个目的，也在这一刻展现在林殊眼前。
　　“我答应你，我会去首都星，靠制造师证明。”
　　林殊抬眼看向监狱长。
　　监狱长还在喋喋不休，被林殊的话止住，不知道林殊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
　　但这是好事。
　　监狱长暗暗松了口气：“这就对了，这种好事很多人做梦都不敢想，对你来说却唾手可得，你不把握住一定会后悔的。”
　　唾手可得？
　　林殊挑眉：“是啊，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你们打算怎么送我去首都星？”林殊话锋一转。
　　林殊不知道自己来到荒芜星的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监狱长挺直了腰板：“要说这个确实很不容易。”
　　“我刚才调取了你的档案，你是因为盗窃罪被流放到荒芜星的，这种情况下你没可能回到首都星。”
　　“所以，我们打算给你重新塑造出一个身份。”
　　林殊恍然。
　　不用他说，林殊也知道这一定非常不容易。
　　不然张铁匠也不会把这个工作“交给”他们来做。
　　“我们需要找到一个跟你年龄长相都相似的人，然后花大价钱买来对方的身份，接着……”
　　林殊打断：“这些就不用跟我说了。如果您实在想说，可以写在一本功劳簿上给我一起带上，我在路上拜读一下。”
　　监狱长戛然而止。
　　监狱长“嘶”了一声，觉得有点牙疼。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笑道：“那咱们就不说这些有点没的了，这样吧，你说说你还需要什么。”
　　林殊：“那就要看您给我们准备什么了，如果您连衣服鞋袜都准备好了，我们绝对会很高兴。当然了，最好多准备一点钱，首都星开销很高，我们又没有钱……”
　　“等会！”
　　监狱长呆滞。
　　“‘我们’是谁？”
　　林殊：“当然是我女儿和我的阿姨啊。”
　　监狱长：“……”
　　“……谁说要让你带上她们了？”
　　林殊满眼讶异：“不然呢？既然您知道拿我的亲人威胁我，就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亲人。”
　　“如果要让我跟她们分隔在两个不同的星球，那还不如住在同一所监狱里，还能更近点。”
　　“……”
　　有理有据，监狱长竟然无法反驳。
　　“可是……”
　　“监狱长，您也不希望我因为思念家人过度，导致没有成功考到制造师资格吧？”
　　“……我们，可以谈。”监狱长觉得牙更疼了。
　　林殊：“您打算给我们多少预算？”
　　监狱长再次沉默。
　　“你……想要多少？”
　　林殊一开始动了去首都星的念头，就决定要带上女儿和吴姨。
　　当时张铁匠听了，只能叹气。
　　——“那只能到时候多加点预算了。”
　　林殊笑吟吟地望着监狱长，监狱长先绷不住了，败下阵来。
　　“你只出去一个月，半个月准备考试，半个月等到结果，有了结果就可以回来了。”
　　“1000B可以足够一家三口在首都星生存一个月了。”监狱长说。
　　“生存啊？”林殊睁大眼。
　　监狱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来不及改口，只听林殊突然苦笑。
　　“我这人从小就命苦，到哪儿都得‘生存’，真不知道考完制造师还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有时候我真想知道别人口中的‘生活’是什么意思。”
　　“哎，监狱长，您说生存和生活差距到底有多大呢？”
　　监狱长面部抽搐地笑：“1500B，你可以带孩子隔三差五出去玩一玩，见见世面。”
　　林殊感叹：“好阔气！原来在首都星手握500B就能见世面了，那我可要把没享受过的好好享受一下！”
　　“哎，监狱长，您说我提前花完了钱没地方住，可以先回来吗？”
　　“……”
　　最后敲定在3500B。
　　看监狱长肉疼的样子，这钱似乎要从他口袋里出。
　　为了防止他反悔，林殊薅完羊毛还不忘安抚羊：“监狱长，等我学成归来，您就是我的伯乐。”
　　“到时候我定然要千百倍地还给您。”
　　这话林殊说得那叫一个真诚。
　　可监狱长总觉得背后凉凉的，好像是诅咒一般。
　　监狱长有点坐不住了。
　　“好了，既然大体已经敲定，过两天我就送你……你们去首都星，这几天先熟悉一下你的新身份，别露馅了。”
　　林殊笑眯眯：“您放心，我很聪明的。”
　　监狱长：……没听说过有人这么夸自己。
　　他起身走到门口，又听林殊追上来问：“那吴姨的身份……”
　　“我们也会想办法解决的！”
　　林殊这才挥手欢送监狱长。
　　送走监狱长，林殊站在门口，看向一旁脸色僵硬的刘力。
　　“哎呀，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林殊一副惊讶无比的样子。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是天生就不喜欢笑吗？”
　　刘力笑不出来，他很想转身就走。
　　但是监狱长刚才点他在这里陪林殊，等林殊的房间收拾好再送林殊过去。
　　刘力不懂，刘力不甘。
　　明明上一秒还是阶下囚，跟监狱长说了几句话，林殊就摇身一变成为荒芜星唯二的制造师了？
　　林殊凭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林殊笑眯眯问。
　　刘力心一横，声音一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不后悔。”
　　“随便你怎么处置，我没话可说。”
　　林殊被逗笑：“你在跟谁说话呢？”
　　刘力面无表情：“……”
　　林殊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报复你吧？”
　　“虽然你是挺烦人的，不过我不打算给你穿小鞋，别怕。”
　　林殊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这话，反倒让刘力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恨我？”
　　“我绑了你的女儿、还侮辱你的人格……”
　　林殊：“你是按规矩办事，而且我女儿没有受到伤害……”
　　林殊突然一顿：“没有吧？要是我女儿受到半点伤害，我肯定要把你脑袋拧下来的。”
　　刘力好像急于证明自己一样涨红了脸：“当然没有！我好歹是执法人员！会做那种事吗？”
　　林殊神情一松：“那不就得了。而且陈先生告诉我，我女儿不能和我住在一个牢房是因为她已经三岁了，并不怪你。”
　　刘力再次沉默。
　　良久，他有点不信邪地问：“……那我侮辱你那些话呢？”
　　林殊：“什么时候？”
　　“……”
　　林殊突然一静，试探着问：“你该不会觉得那些话是……”
　　“够了！”刘力憋红了脸大喊一声。
　　他明白了，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不用林殊提醒，他也知道先前的嘴炮交锋没有一次是他赢。
　　场面很静，林殊有点怜悯地看着刘力。
　　刘力又气又尬，满脸通红。
　　好在刘力的光屏亮起，刘力终于找到事情做。他在光屏上唰唰几下，再次看向林殊：“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林殊：“我女儿和吴姨？”
　　“都在。”
　　林殊跟着刘力不知道绕了多少圈，终于眼前的场景一换，变得温馨起来。
　　林殊：“我们还在监狱里吗？”
　　刘力：“在。这里是母婴区，不过人比较少。”
　　难怪墙纸都变成暖色调了。
　　林殊被领到一个房间的门口，里面的人也听到了脚步声。
　　刘力一开门，瓶瓶就从里面扑了出来。
　　瓶瓶准确无误地扑进了林殊的怀抱里。
　　“妈妈！”
　　尾调带着小颤音，萌得林殊心都化了。
　　林殊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睛。
　　她从不知道一晚上的思念这么厚重，从抱到瓶瓶的一瞬间开始往眼里灌，灌得满眼泪水，又往鼻子里涌。
　　林殊不想露出狼狈的一面，好在吴老太很快递上了纸巾。
　　林殊捏了捏鼻子，调整好情绪，这才把瓶瓶放下。
　　屋里大概二十平米左右，两张粉红色的单人床被安置在对墙。
　　床头各有一个床头柜，柜子上有纸巾，里面有婴幼儿用品。
　　“还算人性化。”吴老太笑道。
　　林殊抱着瓶瓶：“瓶瓶告诉妈妈，昨天晚上在哪儿睡的？”
　　瓶瓶倚在林殊怀里，紧紧贴着林殊的胳膊，努力蜷缩在林殊的臂弯里，像极了一只跟母亲失散许久未见的小兽。
　　“有一个阿姨照顾我，给我喂营养液、换衣服、哄我睡觉。”
　　“可是……”
　　林殊心一紧：“她欺负你了吗？”
　　瓶瓶连忙摇头，又贴着林殊的肩膀小声：“可是我没睡觉。”
　　“我想妈妈，睡不着。”
　　林殊觉得心脏被攥更紧了。
　　林殊轻拍着瓶瓶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像哄小时候襁褓里的瓶瓶一样。
　　“瓶瓶昨晚表现得很好，没有哭闹也没有激动，妈妈很高兴。”
　　瓶瓶这才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真的吗？”
　　碧蓝的眸子里映着林殊的模样，林殊感觉瓶瓶眼里的自己好像在闪闪发光。
　　“真的。”
　　吴老太坐在对床上，望着母女俩，满脸笑容。
　　虽然瓶瓶不是林殊生的，但她们娘俩天生就有一种共同的特质。
　　她们细腻、温和又敏锐。
　　她们能洞察身边所有人的心思，总是以别人的想法为先，有时候甚至忘记自己。
　　她们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吃亏，但好在她们拥有彼此。
　　吴老太绝对她们不只是母女，更像是彼此体贴心意的好朋友。
　　她们永远不会背叛对方。
　　因为她们的心总是挂在对方身上。
　　“妈妈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瓶瓶。”
　　林殊神秘兮兮地说：“我们……要去首都星了！”
　　瓶瓶眼睛睁大，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吴老太也愣了愣。
　　“什么时候的事儿？”
　　吴老太知道她们能住在一起，肯定是林殊的手笔。
　　但她没想到这份惊喜这么大，这么突然。
　　“过两天就去。”
　　“我们会有新的身份。”
　　林殊望向吴老太，笑道：“我、瓶瓶还有吴姨，我们三个一起去首都星。”


第49章 幸运之星15
　　我们一起去首都星……
　　这句话让吴老太有些恍然。
　　她知道林殊不会抛下她。
　　但是听到这句话, 吴老太还是会动容。
　　“好，我们一起。”
　　当天晚上刘力就送来了两人的新身份。
　　林殊拿着自己的身份信息。她是来荒芜星搞建设的公益人士，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名字照旧, 没有改变。
　　两人被带到医务室, 在手腕上更换植入芯片，以后这就是她们的身份。
　　换芯片前林殊看了眼吴老太的芯片——吴阿美。
　　嗯……难怪吴老太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
　　吴老太轻咳一声：“不许外传！”
　　林殊煞有介事：“绝不外传！”
　　两人更换芯片后被送了回去, 手腕上伤口处涂抹了一种特殊的凝胶, 伤口会快速愈合，一点也看不出来前不久被切割开过。
　　瓶瓶挨着林殊坐在床边, 软和的手指摩挲着妈妈的手腕, 妈妈说这里有芯片。
　　瓶瓶抬头，瘪着嘴。“妈妈疼不疼？”
　　林殊笑：“不疼。”
　　“那我也会有芯片吗？”
　　“会, 等你7岁就会有属于你的芯片了。”
　　而林殊会在瓶瓶七岁到来之前，让瓶瓶拥有一个充满光明未来的身份。
　　她们准备休息前，刘力再次敲响了门。
　　“有人来看你们。”
　　刘力将人带到门口, 林殊惊喜地站起身：“阿庆！”
　　阿庆不能进门，只能在门口站着。
　　本来一脸着急地想要看到林殊, 却见林殊的“牢房”被布置得很是温馨，应有尽有, 阿庆不由恍惚。
　　“你……你犯什么事儿了？”阿庆挣扎着开口问道。
　　刘力轻咳一声, 提醒林殊不要乱说话。
　　这件事关乎她们一家人的未来，林殊自然也不敢多说。
　　林殊：“你别担心我，我在这儿好着呢。”
　　“谢谢你来看我。”
　　这才是她的朋友，想到小司，林殊就觉得心里一阵堵塞。
　　两人聊了几句, 林殊突然看向刘力：“阿庆能去探望张铁匠吗？”
　　刘力手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一声：“探望？按规矩是不行的。”
　　“不过……”
　　“要是给张铁匠送必需用品的话, 是没问题的。”
　　林殊立刻看向阿庆，阿庆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你放心。”
　　阿庆带着林殊的那份担忧和关切去给张铁匠送“必需用品”。
　　第二天，阿庆再次来探望林殊，带来了让林殊安心的消息。
　　张铁匠过得很好，甚至比林殊还要好。
　　阿庆：“我这辈子没想过牢房居然也有VIP。”
　　张铁匠住两室一厅，另一间卧室甚至在短短几天内被改造成了实验室，供张铁匠随时制造。
　　张铁匠的精神状态也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悠闲。
　　阿庆送东西的时候，张铁匠还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喝营养液。
　　阿庆有一种错觉，张铁匠不是在坐牢，而是在度假。
　　听到张铁匠现在过得好，林殊也就放心了。
　　看来一切如她所想那样，这一切都在张铁匠的计划之中。
　　“哦对了，张铁匠还让我给你这个东西。”
　　阿庆低声说道，偷偷伸手进口袋。
　　两人看向一旁的刘力，刘力突然转身扶着墙背对着两人，猛烈咳嗽起来。
　　阿庆立刻将东西递给林殊。
　　林殊迅速接过装进口袋里。
　　“谢谢你来看我，阿庆。”
　　阿庆笑笑：“我妈还说最近你怎么不去家里坐了。”
　　林殊讶异：“阿姨记得我？”
　　阿庆：“我也很惊讶，我妈虽然记不住你的名字，但她确实记得你这个人。”
　　“有时间我一定去拜访阿姨。”
　　林殊说道。
　　阿庆看了眼时间，他该离开了。
　　林殊突然握住他的手腕：“阿庆，保重。”
　　阿庆一愣：“你也是。”
　　林殊看着阿庆的背影越来越远，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和阿庆的最后一面。
　　刘力把门关上了，林殊扭头看向女儿和吴姨。
　　吴老太：“他给你什么了？”
　　林殊从口袋里拿出那东西。
　　没什么神秘的，只是一个粉黄色的小方块，颜色很鲜艳，像一块带着包装纸的硬方糖。
　　吴老太一脸茫然：“这是什么东西？”
　　“我见过。”
　　林殊将小方块拿了起来，对准屋子正中央的灯光，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师父曾经给我看过一次，他说，这是他的护身符。”
　　护身符？
　　张铁匠还信这东西？
　　吴老太：“既然是你师父给你的，也是一片心意，好好保存。”
　　林殊握住小方块：“嗯，我留着。”
　　几天后，刘力打开了门，递给她们三套衣服。
　　“信息都背熟了吗？”刘力问。
　　“背熟了。”
　　林殊是一个离异单亲妈妈，带着孩子在荒芜星搞绿化搞了好几年，工作之余自学制造，准备返回首都星考个制造师证明。
　　而吴老太则是在荒芜星回收公司的退休员工，公司奖励首都星一月游。
　　两人刚好搭伙作伴。
　　在上飞船时，两人抱着瓶瓶，如此作答。
　　安检人员伸出机器扫了一下两人的芯片，确认没有问题，笑着点头：“祝三位旅途愉快。”
　　她们登上了飞船，这是林殊第一次踏出荒芜星。
　　她在荒芜星待了那么多年，最大的感受是荒芜星跟她之前生活的世界没有什么两样。
　　因为荒芜星太落后，落后到首都星的很多便捷的科技都跟这里生活的人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除了制造以外，这是林殊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的高科技。
　　这艘飞船是来往首都星和荒芜星里面最贵的一艘。
　　当然，也是林殊当初跟监狱长谈判谈出来的结果。
　　林殊选择的四人包房，一上飞船就有服务员全程面带微笑地引路，带着三人来到林殊的包房。
　　走到包房门口，林殊突然说：“我想换一间，有空房吗？”
　　“有是有，但是没有四人间了。”
　　林殊：“不用四人间，两人间、两张床就行，有吗？”
　　服务员点头：“有的，不过换到两人间，船票是退不了的哦。”
　　林殊：“不用退，直接换。”
　　反正又不是她花钱。
　　服务员在面前的光屏上操作几下，很快带两人来到了新房间。
　　房间一共两张大双人床，干净整洁，暖黄色的灯光照得整间屋子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林殊想，她要真正接触到星空了。
　　吴老太有些拘谨地挨着床坐下，往外看了一眼。
　　瓶瓶扑到另一张床上，在大床上滚来滚去。
　　林殊坐到吴老太身边：“吴姨，你怎么了？”
　　吴老太感慨：“没怎么，就是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我当年来的时候，坐的是最差的飞船。”
　　她以为从那开始，自己只会走下坡路了。
　　而那以后的几十年也确实跟她预想的一样，她一直在走下坡路。
　　一开始还会做回首都星的梦，后来她连梦都不会做了。
　　生活的劳累一丝一毫地积累，一点点地磋磨她，压垮她对生活的希望。
　　即使后来遇到林殊和瓶瓶，她开始盼着生活好起来，却也只想着日后能活得轻松一点。
　　但万万没想到……
　　她居然真的能回首都星。
　　吴老太拍了拍林殊的手：“林殊，谢谢你。”
　　“去首都星的一个月，一定够我这辈子回味的。”
　　“等我回来了，我绝对要挺胸抬头、横着走路！”
　　吴老太想着，就骄傲地挺直了腰板。
　　林殊笑道：“就这一个月吗？”
　　吴老太一愣。
　　“你有办法在首都星多待几天？”
　　吴老太有些纠结，她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我知道你鬼主意多，但要是把监狱长他们惹急了，可能对咱们不好。”
　　“毕竟咱们以后还是要回荒芜星混的。”
　　林殊：“谁说我们还要回荒芜星？”
　　吴老太一静。
　　“别胡说！”
　　她反应过来林殊的意思，第一反应就是环顾四周看房间里有没有监控和窃听设备。
　　林殊：“吴姨，你忘记咱们换房间了？”
　　吴老太回过神，笑着摇头：“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要换房间。”
　　林殊早就想到荒芜星的那群人会提前在她的包房里安装窃听。
　　但别的包房却不见得有。
　　因为这艘飞船是最贵的一艘，这里面有很多身份尊贵的客人，他们可要比林殊难对付多了。
　　“还是你这丫头主意多。”
　　吴老太笑够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不过……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真有办法离开荒芜星？”
　　林殊：“我们现在有了新身份，不再跟荒芜星绑定，为什么非得回去呢？”
　　“……这倒是没错，可他们一定会找我们的。”
　　林殊：“那就让他们找不到。”
　　“反正他们没有在我们体内安装炸弹和定位，就算安装了，我也能取出来。”
　　“现在你和瓶瓶都在身边，他们还能用什么要挟我呢？”
　　吴老太：“张铁匠呢？他们知道你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少不了用张铁匠要挟你，到时候你能忍住不回来？”
　　“吴姨，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
　　“而我们两个能想到的，师父他也一定能想到。”
　　“我想，师父他肯定很快就能想办法出来的。”
　　吴老太摸了摸心口：“你说的也是，但愿如此吧。”
　　“只是……林殊，我们的身份虽然没跟荒芜星绑定，但他们要找也一定能找到我们，我们又能逃到哪儿去？”
　　林殊摇摇头：“我们不用逃。”
　　“我要的3500B并不是旅游基金，而是我们的启动资金，我们要在首都星安家立业。”
　　“只要我拿到制造师的资格证书，我们就不用操心钱的问题了。”
　　“至于安全……”
　　林殊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只要我成为足够厉害的制造师，就会有人争着保护我和我的家人。”
　　当下时代，制造师是最稀有的人才，所有公司、各方势力都在争抢着这种人才资源。
　　只要林殊考到证书……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吴老太没有再忧心忡忡，她知道这个时候林殊比任何人压力都大。
　　她唯一能给与林殊的就是支持了。
　　吴老太搂住林殊的肩膀，拍了拍。
　　“好孩子，我相信你。”
　　“只是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就算我们回荒芜星也没什么不好的。”
　　瓶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听两人聊天。
　　也不知道她听懂没有，只见她来到林殊另一边，张开手臂搂住林殊的胳膊，学着吴老太说话：
　　“妈妈，瓶瓶也相信你。”
　　林殊笑眯眯：“我也相信我自己。”
　　去往首都星需要一天一夜，几人休息一会儿，再醒来，飞船已经开一半了。
　　林殊趴着玻璃看向外面的星空。
　　好深，好黑，没有边际。
　　远处几颗灰暗的小星球，很暗，好像下一刻就会熄灭一样。
　　瓶瓶也趴在玻璃上，指着那几个小星球：“妈妈，那是什么？”
　　吴老太走过来，看向瓶瓶所指的方向，笑了一声：“那是荒芜星。”
　　“……”
　　“那是我们住的荒芜星？”林殊愣住了。
　　原来那么灰暗、那么破败吗？
　　吴老太：“很吃惊？你还没看到首都星呢。”
　　“等你看到首都星，你会更吃惊。”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吴老太敲了敲玻璃，指头戳着视线里的荒芜星：“你们知道荒芜星为什么会被叫做垃圾星吗？”
　　“并不只是因为它堆满了垃圾——最主要的原因，它本身就是一个垃圾。”
　　“荒芜星在浩瀚星海中，是最不起眼、最没意义的存在。”
　　“它们没有价值，不会被开发成旅游地，也没有其他生物存活。”
　　“首都星的回收公司把它们收集起来，投放垃圾、让它们变成自己的垃圾处理场，顺便跟首都星的监狱打好关系，让它成为流放地。”
　　“于是一个垃圾星，变成了荒芜星。”
　　“但它们还是那么灰败，只能发出十分微弱的光芒，谁也不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熄灭。”
　　“当然，也没人关心。”
　　房间一片寂静。
　　突然，瓶瓶稚嫩的声音响起：“奶奶，什么是价值呀？”
　　两人沉默着，低头看向瓶瓶。
　　瓶瓶没有抬头，她还在努力地张望不断被飞船甩在身后的荒芜星群。
　　“奶奶刚才说它们没有价值，那什么是价值呀？”
　　“价值……价值就是……”
　　吴老太蹲下身，想解释却语塞。
　　她该怎么跟瓶瓶解释她们一直居住的荒芜星，其实是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存在？
　　而所谓的“价值”又该用什么衡量呢？
　　“它……不能被人类利用，不能被利用的东西，就没有价值。”吴老太想出这么个解释。
　　瓶瓶睁大眼睛，眼里闪烁着点点光芒：“那瓶瓶有价值吗？”
　　吴老太一顿。
　　“那妈妈有价值吗？”
　　“那奶奶呢？奶奶有价值吗？”
　　吴老太怔怔地望着瓶瓶，林殊也因瓶瓶的话，心思逐渐放远。
　　瓶瓶有价值吗？
　　林殊觉得一定是有的，但并不是利用价值。
　　林殊固然是因为系统和做任务，才会出现在瓶瓶身边。但即使现在系统消失，林殊也不会跟瓶瓶分别。
　　瓶瓶的价值早就从一开始的任务目标，转变成了林殊心里的那道沉甸甸的分量。
　　但如果说瓶瓶有价值吗？
　　一开始瓶瓶就被觊觎，她的内部零件可以被拿去换营养液、她的躯壳可以拿去换瓶盖。
　　但现在，没人会把这样一个小女孩当成可以拆卸的仿生人，也没人会怀疑。
　　林殊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瓶瓶的金发被编成两个可爱的小辫子，尾端往外翘着。
　　瓶瓶的眼睛总是时刻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走路喜欢跳着走，对大部分食物都充满热情——哦对，瓶瓶不喜欢柠檬味的营养液。
　　林殊反而希望瓶瓶没有价值。
　　“如果说被那些人利用才有价值，那……”
　　林殊蹲下身：“我没有价值。”
　　“瓶瓶也没有。”
　　瓶瓶歪了歪头，又看向吴老太。
　　吴老太像是想到什么，笑了：“那我也没有。”
　　两人看着瓶瓶咬着嘴唇，似乎在努力思索什么。
　　半晌，只见瓶瓶一脸纠结地开口：“那……”
　　林殊和吴老太突然有些紧张。
　　“瓶瓶没有价值，那……妈妈和奶奶还会喜欢瓶瓶吗？”
　　两人一愣。
　　“当然会！”
　　林殊一把搂过瓶瓶，蹭了蹭瓶瓶的小鼻子，一脸认真：“妈妈爱瓶瓶，是因为瓶瓶是瓶瓶。”
　　瓶瓶倚在林殊肩膀上：“瓶瓶没有价值，妈妈也爱瓶瓶吗？”
　　“当然。”
　　遇见之前，林殊并不知道世界上真有这么一种爱。
　　只要她在那里，什么也不用说不用做。
　　只要她是她，林殊就会毫无保留地爱她。
　　只要是她，一切就是值得的。
　　爱她，不需要她有价值。
　　“瓶瓶也爱妈妈！”瓶瓶扭头在林殊脸上“吧唧”一口。
　　吴老太凑过来：“那奶奶呢？”
　　瓶瓶：“也爱奶奶！”
　　转头又是“吧唧”一口。
　　瓶瓶被林殊抱起来，贴着窗户看外面。
　　瓶瓶掰着小指头：“瓶瓶爱妈妈、爱奶奶，也爱荒芜星。”
　　“没有价值的都好好！瓶瓶喜欢没有价值！”
　　吴老太忍俊不禁。
　　笑过后，心里好像散去了一股闷气。
　　是啊，是谁规定的价值呢？
　　她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口中的价值努力。
　　在回收公司的时候，她拼命证明自己，却没有结果，反被人诬陷导致丢掉工作。
　　离开工作区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见过老朋友，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和朋友的“价值”已经不是一个级别了。
　　……太多太多。
　　吴老太生悔，自己怎么会被简单两个字绊住手脚。
　　几十年，她错过了太多。
　　她不见得是没有价值的，但她现在宁愿没有价值。
　　——如果承认没有价值，能得到两个家人的话。
　　吴老太看着瓶瓶被林殊哄睡，心中暖意弥漫。
　　两人坐在床边，望着星空。
　　不知过了多久，吴老太看了眼时间，“快到了。”
　　她提醒林殊：“下船之前他们会检查东西，有仪器，你带没带什么违禁品？”
　　林殊顿了一下：“上船不检查，下船检查？”
　　吴老太：“你该不会真带了什么东西吧？”
　　林殊：“那倒是没有。”
　　林殊从口袋里掏出护身符，“不知道这个东西算不算。”
　　吴老太不解：“这不是张铁匠给你的护身符吗？怎么算违禁品？”
　　林殊：“就是以为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我才担心会是违禁品。”
　　林殊摸了摸下巴，大胆想象：“万一这是个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呢？师父给我这个，希望我能把它卖了换一辈子衣食无忧？”
　　吴老太：“……”
　　林殊看她：“我想多了？”
　　吴老太：“不能更多了。”
　　林殊收起护身符，耸了耸肩膀：“好吧。”
　　希望护身符能保佑她和瓶瓶、吴老太平安抵达首都星。
　　林殊突然想到什么，难得敲响了系统。
　　系统：【放心吧，他们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我们系统的科技可比这个世界高很多呢。】
　　林殊放心了，又有点奇怪：“你怎么带着哭腔？你专门升级了声音？”
　　【不是，我刚哭过。】
　　林殊：“啊？”
　　系统吸了吸鼻子：【刚才你们和瓶瓶的对话太感动了，我就哭了一场。】
　　林殊呆滞：好家伙！
　　“你可真有够智能的。”
　　就是偏科了一点，该有的能力没有，感情倒是十分充沛。
　　“我还以为你们组长骂你了呢……话说回来，好久都没听到你声音了。”
　　林殊很久没跟系统聊天了，每天学习搞制造就已经花光了她大部分的精力。
　　【怎么可能，我们组长还表扬我了呢！】
　　其实大部分时间，它都没敢打扰林殊。
　　这个世界和上个世界不一样，林殊的生活虽然看起来很枯燥，但却十分紧张。
　　这两年，林殊的生活不过两点一线，但她几乎把每个时间点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没有空闲。
　　比如在家要干什么，出门要干什么。
　　哪怕多出来两分钟，林殊都要让系统把它扫描的教科书拿出来给她看。
　　林殊在这个世界可谓铆足了力气。
　　系统大部分时间都不敢打扰她，而在林殊跟瓶瓶相处的时候，它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毁掉了这温馨的氛围。
　　时间一长，它几乎在林殊的生活里隐形了。
　　但它一直在默默关注一切。
　　组长也一样。
　　组长看林殊表现得很好，决定下个世界给她安排一个更难的任务。
　　当然，这件事系统是不会告诉林殊的。


第50章 幸运之星16
　　“瓶瓶, 该起床啦，我们要到首都星了哦。”
　　林殊轻声唤醒沉睡中的女儿。
　　瓶瓶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 张开手臂树懒一样抱紧妈妈。
　　林殊无奈地抱起瓶瓶。
　　吴老太拉着行李走到门口, 捂嘴笑道：“瓶瓶赖床，还让妈妈抱, 羞羞。”
　　瓶瓶听到这话, 往林殊怀里挤了挤，像一只把头埋进土里的炸毛鸵鸟。
　　林殊笑着摇摇头。
　　“我们走吧。”
　　三人顺着人潮走到下船口, 下船口有一台扫描机器, 和林殊之前见过的安检机一样。
　　林殊跟吴老太互相对视一眼，吴老太抱过瓶瓶, 而林殊则拿起行李。
　　她们不知道张铁匠给的护身符里面到底是什么材质，所以还是保险起见，吴老太先带着瓶瓶过去比较好。
　　吴老太抱着瓶瓶, 很快过了安检。
　　轮到林殊，她捏了捏口袋里的护身符, 走上前去。
　　“……嘀！”
　　林殊心中一紧。
　　安检人员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林女士是吧？”
　　林殊点了点头，面无波澜, 却悄悄攥起了拳头。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安检人员笑了笑：“没问题, 只是您的家人来接您了，特意嘱咐我告诉您一声。”
　　林殊顺着安检人员的指向一看……
　　吴老太和瓶瓶身边，已经站着五个穿西装戴墨镜的人。
　　为首的是个女人，一袭红发，脸上的表情很是热切, 她摘下眼镜，热情地朝林殊招招手。
　　“表姐！这边~”
　　林殊心里一沉。
　　自己这个新身份并没有任何亲戚朋友。
　　所以他们……
　　林殊走到女人面前, 女人亲热地挽过林殊的胳膊：“表姐，路上累不累，辛不辛苦啊？”
　　“小侄女有没有闹啊？”
　　“哎呀，肯定不会闹，小侄女看起来就乖得很！”
　　女人说着，伸出手就要捏瓶瓶的脸。
　　林殊一把攥住女人伸向瓶瓶的手腕，声音微沉：“别碰她。”
　　女人笑容一顿。
　　“表姐，咱们这么多年没见过，你恐怕都要忘了我吧？”
　　“我叫林琦，我爸爸你肯定认识，他在荒芜星做监狱长。”
　　林琦笑眯眯地歪了歪头，和她爸爸如出一辙的表情。
　　林殊相信两人绝对沾点亲戚，不然不会这么像。
　　“表姐，我们开车过来的，咱们上车再说吧？”
　　林殊看了看围着自己一家人的四名大汉……她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林殊扯了扯嘴角：“那就上车吧。”
　　林琦在前面领路，很快出了飞船场。
　　映入眼帘是高耸入云的高楼，一眼看不到头。
　　街道上下交错着，不同颜色样式的小型飞船穿梭其上，速度快到林殊看不清。
　　很快，林琦手下的人也开来了两辆飞船。
　　六人座的小型飞船，内部简洁，座位舒适，整体很新。
　　“这是你的飞船？”
　　林殊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干脆跟林琦套话起来。
　　林琦笑：“当然了，我家在首都星还算有点小产业的，我爸爸没跟你说吗？”
　　林殊：“没说，他只说我来了之后找你就行，有什么缺的少的就朝你要，不用客气。”
　　林琦笑容一僵。
　　……她爸爸真这么跟林殊说的？
　　林殊不给她时间多想，抱着瓶瓶一脸艳羡：“瓶瓶，这是你表姑，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就跟你表姑说。”
　　“咱们难得来一回首都星，别苦了自己。”
　　瓶瓶十分配合，小脸满是郑重地点点头：“好！”
　　瓶瓶转身就指着外面掠过的高楼大厦，看向林琦，眼睛闪闪发光：“表姑，我要大楼！”
　　林琦嘴角抽搐。
　　原来是三个讨债鬼。
　　“……原来叫瓶瓶啊，真是个可爱的名字。”
　　林琦故意岔开话题。
　　“你们一路也累了吧，先去我给你们订的酒店休息一下再说吧。”
　　瓶瓶摇摇头：“表姑，我刚睡醒，一点儿都不困。”
　　“我想出去玩！”
　　林殊抱着瓶瓶，一脸笑意：“表妹，你不会连这点小要求都不满足你侄女吧？”
　　“你爸爸可是答应我了，让我什么都找你……”
　　“……”
　　几秒种后，飞船调转了个方向，开往购物中心。
　　林殊要了份这座城市的地图，地图很快传送到她的光屏上。
　　林殊在路上已经学会了光屏的使用方法，轻点一下自己的芯片位置，面前就会出现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内容的光屏。
　　林殊在地图上找了找，指着最大的、闪着金光的购物中心：“咱们是去这家吧？”
　　林琦：“……”
　　不用看都知道林殊选的是哪家，她咬了咬牙：“那家购物中心太拥挤了，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不好吗？”
　　林殊：“不必了，我爱热闹。”
　　瓶瓶也高呼：“瓶瓶也喜欢热闹！”
　　几秒钟后，飞船再次调换方向。
　　林殊这才满意。
　　这座城市算是首都星的中心城市，不但有仅此一家的制造学院，各种核心设施建筑也都在这里。
　　这座城市最大的购物中心，自然也是最奢侈的。
　　几分钟后，飞船停下。
　　几人下了船，抬头看向偌大的购物中心，瓶瓶“哇”了一声。
　　“真大呀！”
　　比瓶瓶见过最大的大垃圾还要大！
　　瓶瓶指着外面的标志：“妈妈，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小熊样式的玩偶，好像挂在空中一样，应该是这个时代“广告牌”一样的存在吧？
　　林殊回头看向林琦。
　　后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暗吐槽几人真是土包子，面上却保持着微笑：“那是儿童游乐场。”
　　林殊低头看瓶瓶：“咱们逛完商场就带你去儿童游乐场玩，好不好？”
　　瓶瓶高兴地拍手：“好！”
　　林琦快要把后槽牙咬碎了，却不敢说什么。
　　她给自己手下眼神，让两个人跟着，剩下的人看车。
　　几人一进购物中心就不知道方向了，层数多到数不清，光是飞行梯就有几百架。
　　一次可载10人，站在上面立刻到达想要去的楼层。
　　不过还好，一进购物中心，林殊的光屏就收到了购物中心的内部结构图，里面各个大小商铺都有标注，还能看到当前店铺内人数和各种折扣。
　　林殊打算先给瓶瓶和吴老太卖几件衣服。
　　童装区各种花样的服装应有尽有，林殊和吴老太一踏进去就挑花了眼。
　　最后给瓶瓶买了五件家居服，三件外套，四双鞋子，还有几件外穿的衣服。
　　当然，林琦负责刷卡。
　　转身林殊又带着几人去了中老年区，给吴老太买了几套衣服鞋子。
　　在结束战斗前，林琦看着面前的光屏，上面的货币数字唰唰往下掉，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表姐。”
　　后两字被她说得咬牙切齿。
　　“我爸不是送你来靠制造师资格证的吗？似乎不是让你来购物的吧？”
　　林殊一顿：“那我不买了。”
　　林琦：“……”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林殊会各种耍赖的准备，结果就这么放弃了？
　　……真这么好说通，那她早该说了！
　　林殊却转过身，朝她展示自己身上灰扑扑的衣服，露出一个体贴的苦笑：“没关系，我无所谓的。”
　　“我就穿这身衣服去考资格证吧，反正自始至终也没人相信我，其实……我也对自己挺没信心的，从小到大从来没任何人支持我做什么事，现在连制造师资格证也没人支持我……”
　　林琦越听越糊涂，直到听到林殊说——
　　“算了，我还是不考了，回荒芜星吧。”
　　林琦有种心梗的感觉。
　　她咬着牙拉住林殊：“你要回去？这个节骨眼上，你回去我怎么办？”
　　林殊眨眨眼：“你怎么了？”
　　林琦深呼吸：“……我明白了，我觉得你需要一些新衣服来提升你的信心。”
　　林琦主动叫来飞行梯：“走，买、衣、服！”
　　最后两个保镖手里塞得满满当当，林琦不得不让他们先去把这些东西送回飞船上。
　　她则跟着三人来到儿童游乐场。
　　和林殊印象中的游乐场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只是又多了很多娱乐设施。
　　林殊和瓶瓶换上游乐场专供的游戏服，一起投入游乐场。
　　吴老太在门口看着她们玩，又咬了一口炸丸子，递向林琦：“你吃不吃？”
　　林琦托着下巴：“没胃口。”
　　吴老太：“减肥？你这身材好得很，不需要减肥。”
　　“……谁减肥了？”林琦气不打一处来。
　　拜托，花钱的可是她！她能有胃口吗？
　　吴老太也看出来她的难过，好心提醒道：“你可以朝你爸爸要啊，反正这是他交给你的任务。”
　　林琦看了吴老太一眼：“……你说得也有道理。”
　　吴老太慈爱地笑了笑：“我今天一看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又好看又识大体，你爸爸真是好运气，有你这么好的闺女。”
　　林琦被夸得有点不太自然，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甩了甩发尾：“嗯，也就那样吧。”
　　吴老太再次递出去炸丸子：“吃一个吧，好吃。”
　　林琦这次没有再拒绝，翘着兰花指叉了一个炸丸子送入口中。
　　“嗯，是挺好吃的。”
　　吴老太一脸感慨：“你这丫头，吃东西也这么斯文好看，肯定有不少人追你吧？”
　　林琦挑了挑眉：“还行吧，不过我爸不会让我自己挑男人的，他迟早会让我跟别的家族联姻。”
　　“啊？”吴老太一脸惊讶，又有些惋惜。
　　“管这么多呢？”
　　林琦叉丸子的动作一顿，撇了撇嘴。
　　“嗯……”
　　她突然又没了胃口，把叉子一扔。
　　“都是些丑东西……”
　　林琦眉间染上一抹愁色。
　　平心而论，她自己长得算是不错，可要联姻的那几个家族，适婚男人一个比一个歪瓜裂枣。
　　她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嫁给那种男人，就一阵恶心。
　　吴老太叹气：“我还以为你是个有主意的呢。”
　　林琦：“有主意又有什么用？我读书、创业的钱都是我爸给的。我爸说了，我迟早要还他钱的。”
　　“啊？你爸要你还钱？”
　　“对啊！”
　　林琦托着下巴，愁容更深：“可是我创业失败了，还欠了不少钱。”
　　“我爸说如果我还不上，我就必须去联姻。”
　　吴老太：“那你就同意了？”
　　林琦顿了顿，皱着眉看向她：“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大的一笔钱，我靠自己怎么可能挣出来？”
　　“我要是不同意联姻，这辈子都还不上这笔钱……”
　　吴老太：“我倒不觉得。我看人一向很准，我觉得你是个能成大事儿的孩子。”
　　林琦：“真的？”
　　“真的，你肯定能靠自己还上这笔钱的。”
　　“我建议你再试试，不要就这么认命，嫁给一个丑东西。万一你成了呢？”
　　林琦：“……可是万一又失败了呢？”
　　“难道会比现在的结果更差吗？”
　　林琦神色逐渐松懈：“……你说的有道理。”
　　……
　　等林殊和瓶瓶玩了一大圈，精疲力尽地从游乐场出来的时候，吴老太和林琦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
　　“哎，你们出来啦！”吴老太挥挥手。
　　“聊什么呢？这么起劲。”林殊好奇。
　　吴老太：“你表妹可真是个经商人才，我在跟她讨论以后的路子呢。”
　　“说不定过几年，林琦就成大老板了呢！”
　　林殊扭头看林琦。
　　后者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林殊沉默。
　　“玩完了？”
　　或许因吴老太的原因，林琦的态度已经比刚开始好了许多。
　　她上下打量林殊，竟然说：“还有别的要买吗？”
　　林殊：……
　　吴老太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有了。”
　　林殊大发善心。
　　该买的确实都买完了。
　　“那我们走吧。”
　　林殊一行人很快被送到酒店，达到之前，林琦还在光屏上操作了一下。
　　操作完，她回过头矜傲地甩了下头发：“我给你们升房间了，好好享受一下吧。”
　　林殊目瞪口呆地看向吴老太，吴老太热切地夸赞：“这姑娘，不光聪明，心眼也这么好。”
　　送到酒店后，林琦接到了电话，先行离开。
　　剩下的四名保镖，一边两个站在林殊的房间门口。
　　林殊知道潜逃计划要暂且搁置，就没有理会。
　　三人一边分发今天购物的战利品，林殊一边问吴老太都跟林琦聊了些什么，让林琦对吴老太刮目相看。
　　吴老太：“跟你学的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过我不像你懂得多，会随机应变，我只会一套话——那就是好话。”
　　毕竟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林琦之前创业失败，欠了监狱长一大笔钱，需要联姻还债。”
　　林殊皱眉：“她愿意吗？”
　　“她当然不愿意？有谁希望自己的婚姻被别人做主？”
　　“她现在还有创业的心思，只是没有勇气。我劝了她两句，她打算再试试。”
　　林殊点点头：“这也是件好事。”
　　“还有。”
　　吴老太顿了顿。
　　“她家是家族企业，她从小跟着家里的大人学习了不少经商理念。”
　　林殊听出来吴老太的态度似乎有所改变，她试探着问：“你觉得她有希望？”
　　吴老太：“我到底是见过一点世面的，她跟我说了上次失败的过程，我倒觉得她是因为没有经验而失败，并不是因为没有这个头脑。”
　　“眼下还有半个月才制造师考试，咱们要跟她接触半个月，趁这个时间，我们少不了要互相了解下。”
　　“以后我们还要逃出她的监控，离开这里。”
　　“所以……”
　　林殊：“帮帮她？打好关系，顺便让她放松警惕？”
　　吴老太：“我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呢？”
　　林殊认真地点点头：“明天我就跟她沟通一下，说不定能提供给她什么有用的信息。”
　　“妈妈，你看我！”
　　瓶瓶见两人的对话终于结束，终于忍不住吸引妈妈的注意力。
　　瓶瓶换上了林殊给她买的小裙子。
　　红色的白波点连衣裙，白色的蕾丝花边，还配着一顶暖黄色的遮阳帽。
　　瓶瓶捏着裙子转了个圈，裙子像一朵绽放的花在空中转着。
　　“好看吗妈妈？”
　　瓶瓶期待地望着妈妈。
　　“好看！瓶瓶太漂亮了！”林殊搂过瓶瓶，“吧唧”一口。
　　瓶瓶高兴地搂住妈妈的脖子：“妈妈也漂亮！”
　　林殊忍俊不禁：“我还没换新衣服呢。”
　　“那也漂亮！妈妈穿什么都漂亮！是世界上最最漂亮的人！”
　　吴老太轻咳一声：“那奶奶呢？”
　　瓶瓶立刻扭头：“奶奶是第二漂亮的！”
　　“瓶瓶是第三漂亮的！”
　　吴老太笑得合不拢嘴。
　　三人在穿衣镜前换了各种新衣服试穿。
　　林殊摸了摸新衣服的材质，心里有些感慨。
　　她来了两年，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新物件。
　　林殊喝了一瓶草莓味的营养液，给瓶瓶也倒了一杯。
　　杯子也是林殊新买的，一个红色草莓的形状，里面盛着粉红色的营养液，可爱极了。
　　林殊端着杯子转身，却发现瓶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瓶瓶身上还穿着新衣服。
　　新衣服还没来得及洗，吴老太轻手轻脚地把新衣服脱下来，换上睡衣。
　　瓶瓶今天玩得太累了，睡得很沉，一点儿都没有醒。
　　吴老太给瓶瓶盖上柔软的被子，又把林殊买来的粉红色小兔子玩偶轻轻放在瓶瓶的怀里。
　　瓶瓶摸到玩偶，一把搂紧怀里，下巴蹭了蹭玩偶的耳朵，睡梦中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这孩子，第一次玩，肯定玩疯了。”吴老太宠溺道。
　　林殊望着瓶瓶，心里却有些酸涩。
　　瓶瓶之前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呢？
　　她居然还想着不离开荒芜星也能给瓶瓶很好的生活。
　　怎么给？让瓶瓶在大垃圾里玩耍吗？
　　林殊真希望瓶瓶永远这么开心快乐，自己永远能给瓶瓶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吴老太：“你也早点休息，都累一天了。”
　　虽然比在荒芜星工作轻松很多，但逛一整天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两人洗漱完互道晚安就睡了。
　　第二天吴老太起床的时候，林殊已经坐在落地窗前的写字桌上开始复习了。
　　瓶瓶也醒了，她抱着玩偶躺在床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就连屋顶的灯也能看好久。
　　吴老太知道，这是瓶瓶没有手脚时养成的耐性。
　　就算让她盯着一个东西看一整天也完全不会不耐烦。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三人立刻扭头看过去。
　　林殊收起书站了起来，来到门前，拉开门的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林殊！！”林琦张牙舞爪地扑进来，却扑了个空。
　　她摔在地上，狼狈地抬起头，一脸愤恨地盯着林殊：“你骗我！”
　　“我爸根本没有让你找我！”
　　“就连我去接应你都是你昨天看见我才知道的吧！”
　　“我昨天跟我爸说了这件事，朝他要补贴，他还骂我蠢！”
　　吴老太状似惊讶地跑过来，一脸心疼地扶起林琦：“你爸爸怎么能这样呢？”
　　“你是为了完成他的任务才会这么做，他怎么能骂你呢？”
　　“而且你这么聪明的小姑娘，怎么能骂你蠢呢？这爸爸当得实在太不称职了！”
　　林琦一噎。
　　明明是林殊的错，怎么矛盾似乎转移到她爸爸身上了？
　　林琦对着吴老太发不起脾气，扭头又看向林殊：“你说！”
　　林殊：“说什么？”
　　林琦跺脚：“你为什么骗我！”
　　“对不起。”林殊真挚道歉，又拿出一杯柠檬味的营养液。
　　“给你准备的，你来得这么急，肯定没吃早饭吧？”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我们在荒芜星能喝到营养液就很不错了。”
　　“我特意给你留的这个柠檬味的营养液，你先喝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发火。”
　　林琦：……
　　这让她还怎么发火！！
　　瓶瓶也从床上爬起来，噔噔噔迈着小步子凑过来，眨眨眼：“是柠檬味的耶，漂亮表姑喜欢柠檬味的营养液吗？”
　　林琦：……
　　她泄了气，接过营养液。
　　“喜欢。”
　　她真就刚好喜欢柠檬味的营养液。
　　“漂亮表姑，我们今天还出去玩吗？”
　　林殊听到这话，抱起瓶瓶，摇了摇头：“昨天妈妈已经花了表姑很多钱了，表姑因为这个都生妈妈的气了。”
　　“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妈妈陪你在房间里玩好不好？”
　　瓶瓶很是乖巧：“好，那瓶瓶就在房间里玩。”
　　瓶瓶往购物中心的方向隔空挥了挥手，嘟起小嘴：“拜拜啦~游乐场，今天我不能去看你了。”
　　林琦咬着牙：“我、们、出、去、玩。”


第51章 幸运之星17
　　吴老太、林殊和瓶瓶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一星期相处下来, 林琦已经被哄得头晕眼花了。
　　当然林琦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但瓶瓶每每都能打消她的疑虑。
　　瓶瓶吃什么都会想着她，拿着好吃的一路小跑过来，嘴里念叨着：“漂亮表姑吃不吃？”
　　所以林琦每次都会想, 就算林殊和吴老太是哄骗她的, 瓶瓶才三岁，肯定不会撒谎的。
　　时间一长, 她对林殊单方面的态度也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我说, 你天天这么玩，不需要复习吗？”林琦拿着柠檬味冰淇淋, 看向刚从游乐场出来的林殊。
　　林殊：“我晚上复习。”
　　林琦：“……晚上？你不睡觉的吗？”
　　“睡啊, 每天睡三个小时。”
　　林琦目瞪口呆：“你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你该不会是仿生人吧？”
　　林殊耸了耸肩，她倒是真想穿成仿生人。
　　仿生人经过优化, 睡眠时间大大缩减，根本不需要正常人类的睡眠。
　　要是真能变成仿生人，她就有更多时间学习和复习了。
　　林琦不理解：“那你白天干脆在酒店学习啊, 我和吴姨带着瓶瓶出来不久好了？你也不用非得陪着。”
　　林殊笑了笑，没说话。
　　她没来首都星之前就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
　　她忙着学习制造，忙着工作, 几乎将最需要她照顾的瓶瓶放在了最不重要的位置。
　　即使是环境所迫, 她却也实实在在地忽略了瓶瓶很久。
　　现在她不想再错过和瓶瓶的相处时光了。
　　更何况现在没有生存压力，只有考制造师资格证的压力。
　　所以只要保证学习了足够时间，剩下的时间她就可以全用来陪瓶瓶一起玩。
　　而且陪着瓶瓶，林殊心理上的快乐和高兴能让她忽略身体上的劳累。
　　“这是瓶瓶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游乐场，我想多陪一陪她。”
　　林殊轻轻叹了口气：“以后回了荒芜星, 瓶瓶什么玩的都没有了。”
　　林琦吃冰淇淋的动作一顿：“荒芜星什么都没有吗？”
　　林殊看她：“你没去过荒芜星吗？”
　　林琦摇摇头。
　　“我小时候一直很好奇我爸在那边做什么工作，但是我爸从来不让我去找他。”
　　“时间长了, 我就不想去了。”
　　林殊不知想到了什么，扯扯嘴角：“你爸是正确的，他只是担心会影响到你。”
　　“影响到我？为什么会影响到我？”林琦皱眉，满是不解。
　　林殊：“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荒芜星并不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那上面没有任何足以让你取乐的设施，有的只是黄沙、垃圾还有看不到头的荒凉。”
　　“如果你在那生活一段时间，你的性格、你的心理都必不可免地会受到影响，甚至在你离开荒芜星后，它的影响还会伴随着你。”
　　林琦好奇：“听你说的，荒芜星好像很恐怖？”
　　“不是恐怖，但比恐怖还要深入骨髓。”
　　“荒芜星上的人自有一套生活习惯，尤其是底层人。”
　　林殊只在荒芜星待了两年，就养成了一种把每一分钟掰成两分钟过的习惯。
　　吴老太待了几十年，她的生活习惯已经定型。
　　即使后来跟林殊拥有了更好的工作、即使来到了首都星，吴老太还是会在每天到该去翻垃圾的时间点，猛地惊醒。
　　她还是会把营养液喝的一滴不剩，喝完还要用饮用水冲洗一遍喝掉。
　　她还是会将营养液的瓶盖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放在行李的深处藏好。
　　林殊提醒过吴老太很多次，她们已经不需要再那么节俭了。
　　可即使吴老太认真记下，还是会下意识做出这些动作。
　　前天早上林殊刚起床，就发现吴老太背对着自己坐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
　　林殊上前一看，才看到吴老太手里捧着满满一兜子瓶盖，泪流满面。
　　林殊忙问她怎么了。
　　吴老太流着眼泪，却咧嘴笑着：“高兴，我高兴……”
　　她再也不需要担心明天因为没有翻足够多的垃圾而饿肚子了。
　　虽然林殊也在荒芜星居住了两年，但她实际上并没有饿过几次肚子。
　　有运气的加成、有吴老太的帮衬，她的日子过得还算在温饱线之上。
　　但吴老太在荒芜星几十年，不是次次都有那么幸运。
　　林殊每次想到这儿，就觉得一阵心酸。
　　过去的改变不了，她只希望能让吴老太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
　　林琦托着下巴：“听你这么描述，我对荒芜星更好奇了。”
　　“要不，等你们回荒芜星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林殊笑眯眯：“好啊。”
　　才不会呢。
　　林殊低头喝了口奶茶。
　　她和家人绝对不会回去。
　　考试前一周，考生需要熟悉考场，林殊一大早就收拾好了，跟瓶瓶和吴老太告别过，就准备出门。
　　而尽职尽责监视林殊的林琦自然也第一时间来接林殊。
　　两人在飞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没聊两句，林琦就接到了电话。
　　等林琦挂了电话，林殊扭头看向她：“最近你好像很忙？”
　　林琦：“是啊，上次吴姨鼓励过我之后我就准备开始再创业了。”
　　“不知道能不能成，总之先试试吧。”
　　林殊：“我相信你。”
　　林琦关掉光屏的动作一顿。
　　“你相信我？”
　　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融洽很多，但到底是监视与被监视的关系。
　　林殊在花钱的时候会哄她，但这种严肃认真的时候，林殊很少说这种话。
　　林殊：“对，因为你有一股干劲。”
　　林琦捂嘴笑道：“干劲？要说干劲，应该是你有才对。”
　　“你白天全身心陪你女儿玩，晚上又高强度复习，我要是你估计早就累死了。”
　　林殊：“所以，我们是有点像的。”
　　林殊扭头看向窗外掠过的景色，速度太快，看不仔细，颜色都连成一片了。
　　“或许我们真是表姐妹也不一定。”
　　林琦撇了撇嘴，眼神却有些触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殊听到林琦轻轻的声音：“如果你是我，你会联姻，还是再试一次呢？”
　　“如果再一次失败，爸爸一定会更加严厉地责备我……”
　　林殊：“我不能给出答案，我们的追求不同。你只需要问问你自己想要什么生活。”
　　“我也不知道……”林琦咬着指甲。
　　“我觉得我一直都很听爸爸的话，妈妈去世、爸爸再娶又生了个弟弟，我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少。”
　　“我们唯一拥有的交流时刻，就是他交代给我一些任务的时候。”
　　“他交代完任务，总是会鼓励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想要关注，还是想要他的鼓励……”
　　林殊：“那么，你创业也是为了得到关注吗？”
　　林琦一愣，摇了摇头：“不。”
　　“我是从小就对创业很感兴趣。但我爸爸一直不支持我。”
　　“他希望我能在家族企业接手我该负责的部分。
　　他说，在家族里也可以发光发热，并没有必要去外面重头开始闯荡。”
　　林琦揉了揉打理好的红色卷发，苦恼道：“我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
　　林殊：“其他人怎么看呢？”
　　林琦把头发揉得更乱了：“他们也劝我留下。”
　　林殊：“那我也劝你留下。”
　　林琦又是一愣，眼神逐渐灰暗下来：“是吗？”
　　“是啊。”
　　……
　　飞船里突然安静下来。
　　“……蠢。”
　　林琦突然抬起头，瞪向林殊：“你骂我干嘛？”
　　林殊扭头看向窗外，林琦的角度只能看到侧脸。
　　林殊的黑发及肩，皮肤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呈健康的小麦色，长相不丑，却也不出众，属于扔进人群找不到的那种。
　　但林殊的眼睛异常吸引人。
　　她的眼睛充斥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流光溢彩的景色在她眼前划过，外界带给她的各种情绪一闪而逝，好像什么都影响不到她的本心。
　　她给人一种莫名的信赖，好像——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林琦一开始觉得林殊很算计，后来发现这份算计却不让人讨厌。
　　因为她并不为了自己而精明，她的算计都是为了身边的人。
　　成为她的家人和朋友，一定会很幸福。
　　林琦意识到自己思绪被拉远，连忙眨眨眼，把注意力扯回来。
　　“喂，问你话呢，你凭什么骂我！”
　　林殊：“我的话，对你很重要吗？”
　　林琦扬起下巴：“当然不重要！我们只是虚假的表姐妹关系罢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说的话？”
　　“我说你应该留下，你就一定要留下吗？”
　　“你知道我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吗？”
　　林殊突然转头看她，眼睛一眯，神色危险：“说不定我是个很坏的人，我就想看你放弃抵抗，最后被困于家庭、挣扎于囹圄。”
　　“即使我以这样心理说出让你留下的话，你也要听进去吗？”
　　林琦知道林殊不会这么想，但她仍然因为林殊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在暗示我？”
　　“你意思是我爸爸不希望我好？他希望我联姻是因为想看我过得不好？”
　　“我没这么说，只是别人的想法，你怎么能猜得到呢？”
　　“你又怎么保证每个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在为你着想呢？”
　　“没人比你更懂你自己、更知道你自己需要什么。”
　　“就算有一万个人劝你不要这么做，只要你想做，那一万个人的话就是过眼云烟。”
　　“如果一缕云烟也能绊住你的脚步……”
　　林殊再次看向窗外，长长叹了口气。
　　“那你还是留下吧。”
　　“外面的世界会让你寸步难行。”
　　“……”
　　林琦低下头，捏着发尾卷着手指。
　　一圈、两圈。
　　“我快到了。”林殊看了眼光屏，开始收拾挎包。
　　这是林殊和瓶瓶一起逛街买的帆布挎包，白色的包包中央有一只粉红色的小兔子拿萝卜的刺绣，很可爱。
　　林琦突然抬头：“你干嘛跟我说这么多？”
　　林琦咬了咬嘴唇。
　　“咱俩的关系不应该这么近。”
　　飞船停下，门打开，林殊背好挎包下船。
　　关门的时候林殊勾起嘴角。
　　“我说了，我们有点像。”
　　林殊关上门，自动行驶的飞船立刻离开轨道给后面的飞船让开位置。
　　林殊转过身看向面前的学府。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首都星是不是什么东西都这么大？
　　在这么庞大的学院前，林殊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不仅是体积上的渺小。
　　听说制造学院里面有一所看不到尽头的图书馆，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层。
　　里面的书囊括整个宇宙能找到的全部知识。
　　林殊觉得就算自己再重开几遍都学不完。
　　林殊很快接收到了制造学院的地图。
　　比购物中心还大。
　　这里也有代步飞行器，不过时间还早，林殊打算慢慢走着逛一逛。
　　林殊的考场在3号教学楼，有点靠里，走路过去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沿途还有一些只听说过没见过的建筑物，林殊可以开开眼界。
　　制造学院门口也有扫描机，林殊的芯片往上一扫，确认林殊考生的身份，直接通过。
　　很多人乘着飞行器步履匆匆地来回飞，林殊靠一双脚在地上走，显得格格不入。
　　林殊很快走过一半，参观了两个建筑物，里面结合了很多制造相关的高科技，林殊看得很满足。
　　林殊点开光屏，看向面前的一道石门。
　　里面的地面是彩色的，喷泉周围的装饰、草坪也五颜六色，很是热闹地凑成一张儿童画。
　　林殊来了兴趣。
　　这个园子叫“稚知园”，听上去似乎也和儿童有点关系。
　　林殊摸了摸背包。
　　里面有之前小司送的相机，她可以拍几张照片带回去给瓶瓶看。
　　瓶瓶肯定很喜欢这种充满彩色的地方。
　　她刚要踏进去，就被人叫住了。
　　“等会儿，你什么身份？”
　　中年男人穿着制服，腰上别着□□，朝林殊上下打量一番。
　　“我是考生。”林殊说道。
　　“我想进去参观一下。”
　　中年男人摆摆手：“不是本校学生不让进。”
　　林殊“哦”了一声。
　　“那我可以问问里面是什么吗？”
　　“是陵园，这座学院德高望重的教授和有名望的学生埋葬的地方。”
　　“其他地方都可以参观，这里面不是本校学生或者教授带着，都不能进。”
　　林殊点点头：“好，打扰了。”
　　既然不让进，林殊也不能硬闯。
　　她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有人叫她。
　　“哎，同学，你是来考资格证的吗？”
　　林殊回过头，只见两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生朝自己走过来。
　　一个棕褐色的长卷发，走得是温婉路线。
　　另一个烫着小羊毛卷，穿得比较时尚大胆。
　　开口叫林殊的是前者，女生的声音跟本人一样温婉柔和。
　　“你们叫我？”林殊指着自己。
　　“是啊，你是想进稚知园吗？”
　　女生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
　　“我们可以带你进去哦。”
　　林殊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们。”
　　“我还要去看考场。”
　　“我们也是要去看考场的，那我们一起吧。”
　　不等林殊说什么，两人便自来熟地一边一个挽住林殊的胳膊。
　　林殊有点不太适应陌生人的亲近，下意识就要抽出手。
　　“你在哪个考场？”
　　她们问。
　　林殊：“……三号教学楼。”
　　“哎，我们也在三号！”两个女生眼里满是惊喜。
　　这下更没办法拒绝了。
　　“我叫穆婉，你呢？”温柔的女生侧过脸看向林殊。
　　“林殊。”
　　“你是之前毕业的学生吗？看你年纪也不大。”
　　“不是，我是自考的。”
　　“啊？自考啊……”穆婉和另一个女生对视一眼。
　　穆婉又热切地问：“那你家里肯定给你请了家庭教授吧？请的是哪位？”
　　林殊：“没有，我自学的。”
　　“……”
　　另一个羊毛卷女生已经把手抽了出来，表情有点不大自然：“那你家住哪儿？”
　　这话问得好不客气。
　　林殊皱了皱眉，停下脚步，终于将胳膊抽了出来。
　　“我好像跟你们不是很熟。上来就查户口，无论在哪个星球都不是礼貌行为吧？”
　　羊毛卷女生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从林殊的话里听出来了信息：“所以你不是首都星的？”
　　“也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过来的……”
　　“青青！”穆婉突然打断羊毛卷女生的话。
　　她一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青青，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我们能出生在首都星是我们的运气，不是每个人都有我们这样的好运气的。”
　　穆婉抿了抿红唇：“青青，你先自己乘飞行器过去吧。”
　　林殊看着叫青青女生跺了跺脚转身离开，扭头看向穆婉，刚想劝她也走，却听穆婉轻声道歉：
　　“对不起，林殊同学，我闺蜜有时候性格比较直。”
　　“如果冒犯到了你，我替她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林殊：“……没什么原不原谅的，我没有被冒犯到，只是不习惯被查户口罢了。”
　　穆婉再次挽起林殊的胳膊：“那我们一起去吧。”
　　林殊再次拒绝：“你可以跟你的闺蜜一起去，我不需要人陪，我就想慢慢溜达着过去。”
　　穆婉温和一笑：“我也一样想慢慢走过去，好久没走一走了，你就当我不在你身边好啦。”
　　林殊深吸一口气。
　　好磨人啊。
　　“我们刚才确实不太礼貌，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穆婉，是制造学院三年级的学生。”
　　“我打算在明年毕业之前考到制造师资格证。”
　　“你呢？”
　　林殊：“我打算这次考到。”
　　穆婉笑：“听起来你很自信。”
　　林殊：“你也可以很自信。”
　　“……”
　　穆婉眨了眨眼：“我跟全学院最好的教授学习了三年，在此之前，我爸爸妈妈给我请了十年的制造师家教。”
　　“但是我考了三年，还是没过。”
　　“要是你能过，那真是太好了。”
　　林殊怎么听怎么别扭。
　　虽然穆婉一个字没提，但林殊总感觉她在说——“我这样都没考上，凭你自学就能考上？”
　　林殊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要不是林殊背后没什么人，她都要担心穆婉是被人专门派来搞她心态的。
　　林殊敷衍：“你这次肯定能过的。”
　　穆婉突然捂嘴惊讶：“你怎么这么肯定，难道……你有答案？”
　　林殊终于彻底装不下去了：“不是，我在敷衍你，你看不出来吗？”
　　“如果你担心你考不上，现在就应该赶紧熟悉考场然后回去复习，而不是跟一个陌生人自报家门——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穆婉：“……”
　　林殊脚步不停：“我先走了，你慢慢逛。”
　　穆婉望着林殊匆匆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脸色不好地按了下手腕上的芯片。
　　光屏闪烁了一下：
　　“录音已暂停。”
　　林殊很快熟悉过考场，用光屏跟林琦联系过后，租了个飞行器准备回去。
　　她的考场在八楼，一个考场里面有五个操作台，也就是五个人。
　　每个考场里面有十个监控，全方位监控每一位考生。
　　林殊还通过听别人聊天得知，这次有四千人考试，但能获得制造师资格证的只有100人。
　　林殊纵使对自己再有信心，也不由有点紧张起来。
　　四千个人里面选出来一百个人？
　　这几率确实有点小了。
　　但一想到张铁匠跟自己说过的话，林殊又强打着精神鼓励自己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一定！
　　林殊乘着飞行器很快来到了学院门口，林琦的飞船还没到。
　　林殊看了眼光屏，林琦说她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她刚跳下飞行器，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她。
　　林殊头皮一麻。
　　又是她。
　　“对不起林殊，我不知道我的话对你影响那么大。”穆婉满眼愧疚。
　　“我没有多少朋友，我只是看你特别合眼缘，所以就想跟你多说几句话。”
　　“对不起，要不你骂我两句，只要你消气就行……”
　　林殊有点无奈：“我没生气。”
　　“只是你有这时间，不如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林殊不想跟她计较，也懒得废话。
　　穆婉似乎也终于看出来林殊不想多说，她失落地低下头，一副受伤的样子朝林殊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登上了一辆豪华飞船。
　　林琦的飞船紧随其后到了，门一开，林琦很是好奇地探出头。
　　“你认识她？！”


第52章 幸运之星18
　　林殊登上飞船, 靠在椅背上长长松了口气。
　　“我不认识她，她突然就凑过来要跟我交朋友。”
　　林琦兴致勃勃：“那还不好？她家很有钱的。”
　　“而且这可是你来了首都星之后第一次交朋友……怎么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林殊往后靠着，仰起头：“我现在每天行程安排得很满, 每天有足够的事情要做, 分不出精力交朋友，而且……”
　　还是根本没有生活在一个世界的朋友。
　　穆婉长得是好看, 说话声音也温温柔柔的。
　　如果林殊没有这么多事情要做, 可能会愿意跟对方交朋友，但是现在不行。
　　尤其在林殊因为对方毫无边界感的行为感到不舒服之后。
　　不过林殊还是看向了林琦：“你好像也认识她？穆婉很有名？”
　　林琦摇头：“不是有名, 是有钱。她家公司做得很大, 你不知道？”
　　林殊：“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你给我讲讲？”
　　林琦立刻一脸八卦地凑上来：“好，我先给你讲, 然后你再给我讲讲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林琦的描述下，林殊总算知道了穆婉的身份。
　　穆氏集团在营养液领域算是领军企业，而穆婉是穆氏集团的小姐。
　　只不过没有林殊想的那么重要。
　　“她家族大, 家里的孩子也多。不像我，我家只有我和我弟两个。”
　　“你知道她有多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吗？”
　　林殊摇摇头。
　　林琦低声：“十三个！”
　　林殊：……
　　这么能生？
　　林琦挑挑眉, 一脸“想不到吧”的得意。
　　“穆婉因为长得好看才被选中的。”
　　林殊不懂：“选中？选去干吗？”
　　“她家那么多人，肯定不可能个个都经过精英人才培养啊, 总要分个先后主次。”
　　“穆婉小时候经常被忽略, 后来张开了，就被家族里的大人们注意到，大家开始着重培养她。”
　　林殊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不过，你怎么对人家的家里事儿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家那点破事儿根本就不是秘密，十三个孩子啊, 每个孩子透露出来一点儿，不就把整件事情还原了吗？”
　　“对了, 你知道她有个姐姐吗？很厉害的那种。”
　　林殊摇头。
　　林琦撇嘴：“我猜她也不会告诉你，她和她姐关系特别差，因为她姐穆婷才是他家的继承人。”
　　林殊：“属实没想到，她说她父母给她请了十年的制造师家教，我以为她很受父母宠爱。”
　　林琦听到这话，表情不由怪异起来。
　　“她……这么跟你说？”
　　“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林琦微微眯眼。
　　“我只听说过她爸妈给她姐请了十年的家教，那时候好像还没有她吧？”
　　“……她肯定看你是从荒芜星来的，什么都不知道，想蒙骗你呢！”
　　林殊有些茫然：“骗我？我有什么值得她骗的？”
　　“我也想知道呢！”
　　林琦转了转眼睛，“你跟我专属的这些话，我怎么听怎么奇怪。有没有可能……她是故意来搞你心态的呢？”
　　林殊突然抬头：“你也有这种感觉？”
　　“可我就是一个从荒芜星自学制造的乡巴佬，她要搞也不应该搞我。”
　　林殊糊涂了。
　　两人对视一眼，林殊试探道：“该不会是你家的对手……”
　　穆婉被看得有点心虚：“我回家查查吧……”
　　林殊实在没有可被针对的点，连林琦自己都怀疑是自家的原因了。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终于来到了考试的日子。


第一部 分笔试，第二部分现场制造，第三部分面试。 
　　要考整整一天，对于考生的心理、身体都是十分严峻的考验。
　　林殊出发前喝了一杯营养液原液，又喝了之前在商场里买的提神饮料。
　　“妈妈加油！”瓶瓶搂住林殊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妈妈一定能考上！”
　　林殊笑眯眯地捏了捏瓶瓶的小脸：“谢谢瓶瓶的祝福，妈妈有了BUFF加持，一定可以。”
　　吴老太递上考试袋子，眼神鼓励中夹杂着一丝担忧：“加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林殊接过袋子，点点头，没说话。
　　按精神状态来看，她觉得吴老太比自己的压力还大。
　　“准备好了？”林琦等在房间门口。
　　林殊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早上又喝了提神饮料，现在精神倍佳，整个人精神抖擞。
　　林琦看她这样子就有了大半信心，她不忘叮嘱：“考试规则都记住了吧？我就在考场外面，有什么事儿直接叫我。”
　　林殊连连点头：“放心吧。”
　　两人乘上飞船，赶往制造学院。
　　路上林琦的光屏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林琦本来担心打扰到林殊，一直按灭，光屏却一直重复响起。
　　林殊：“接吧。”
　　“爸，不是说好了……”
　　林琦接起不耐烦的抱怨，说到一半却见对面是个头发和胡子银白的老男人。
　　“……你是谁？”林琦警惕起来。
　　半晌，林琦戳了戳林殊，示意她把手腕伸出来。
　　林殊伸出带有芯片的手腕，林琦光屏上的内容立刻转到了她的光屏上。
　　林殊看到光屏上的人，眼睛瞬间瞪大。
　　“师父！”
　　这是一个月以来，林殊第一次看到张铁匠。
　　林殊有些激动：“师父你还好吗？”
　　“我好着呢。”
　　光屏上的张铁匠坐在一张桌子面前，笑眯眯地打量林殊。
　　“你换了新衣服，还是时尚一点更好看，更适合你。”
　　“在首都星的生活怎么样？”
　　林殊抿嘴一笑：“很好，瓶瓶也很开心。”
　　“那就好，今天考试好好努力，以后还有更多好日子等着你们呢。”
　　林殊突然有点眼热，揉了揉眼睛：“师父，谢谢你。”
　　张铁匠笑着，没说话。
　　林殊和张铁匠都知道她所说的“谢谢”指的是什么。
　　“对了，我给你的护身符还在身上吗？”
　　林殊闻言连连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护身符。
　　张铁匠：“那就好，这是我在首都星时就一直带在身上的。”
　　张铁匠顿了顿：“我每次回首都星都会去看看我恩师的坟墓……也不知道那群小年轻有没有好好照顾他的墓。”
　　林殊忙说：“师父，我代你去看看吧，您恩师叫什么？”
　　张铁匠：“他叫伏崇，他的墓很显眼，你应该会找到的，不过……稚知园可不好进。”
　　林殊笑了：“师父您放心吧，您交代我的事儿，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必须办好。”
　　张铁匠笑眯眯地捋了一把胡子：“我就知道我没收错徒弟。”
　　“好了，你应该快到了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要去睡个回笼觉，挂了吧。”
　　张铁匠挥了挥手，林殊也连忙跟他挥手。
　　张铁匠的身影消失，林殊这才放下手腕。
　　因为是从林琦那边转过来的画面，林琦也能看到内容。
　　她一脸好奇凑过来：“那就是你师父？”
　　林殊点头。
　　林琦：“据我爸说，他曾经是首都星很厉害很有名的制造师。”
　　林殊再次点头。
　　林琦有点遗憾：“我还以为他会给你押点题呢。”
　　“……”
　　林殊扶额：“你刚才怎么不说？我一激动把这茬给忘了。”
　　她确实应该问问张铁匠有没有预测的题目。
　　然而再打回去已经来不及了，飞船已经达到制造学院门前。
　　林殊只得下船，林琦也不把飞船开走了，她就坐在这儿等林殊的消息。
　　林殊进入制造学院后就租了个飞行器，直奔考场。
　　距离所有人进考场还有半小时，教学楼外面黑压压的一圈人。
　　林殊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表面上发呆，实则让系统把书放出来她隔空看。
　　系统照旧负责给她把风。
　　没过多久，系统突然叫她：【133号，昨天那个海带精又来了！】
　　系统现在不仅多愁善感起来，还会给别人起外号了。
　　因为穆婉头发长卷，性格又很缠人，系统给她冠名——海带精。
　　“林殊，我可算找到你了。”
　　穆婉来到林殊面前，弯下腰挡住光。
　　林殊就算想装没看到都不行。
　　“……你又来了。”林殊皮笑肉不笑。
　　穆婉捏了捏衣角，小声说：“昨天的事情……”
　　“如果你还是想说这些，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听了。”
　　林殊站起来就要走。
　　“等等。”穆婉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见林殊往外抽，她又突然松手。
　　她凑近了几步，眼里闪烁着泪光：“对不起，我想跟你说实话。”
　　林殊：“……”
　　“你说吧，说完快走。”
　　穆婉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她才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我昨天确实是有目的接触你的。”
　　林殊一顿。
　　“嗯。”
　　穆婉捏着衣角，似乎在给自己鼓足勇气，接着说：“实不相瞒，我再卖答案。”
　　“……啊？”
　　林殊看了看四周。
　　不是吧，跟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说这种话，真的没问题吗？
　　穆婉：“我就是想挣点小钱而已，我没有别的坏心思……”
　　林殊额角一跳。
　　这姑娘是不是有点人格分裂？
　　“穆小姐，如果我不是瞎子的话，昨天接你的飞船应该是最新款豪华版吧？”
　　“穆氏集团的小姐，需要靠倒卖答案挣点‘小钱’？”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穆氏集团的小姐，就应该也知道我并不受宠。”
　　穆婉低下头，神色伤感。
　　“兄弟姐妹那么多，我真的没办法得到父母的关注，我爸爸妈妈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姐姐身上……”
　　“我只能靠自己赚零花钱。”
　　穆婉抬起头，眼里泪光涌动：“有时候我甚至很羡慕你们，虽然家庭不富裕，但是你能得到父母全部的爱。”
　　林殊一静。
　　“真的很不巧，我是孤儿。”
　　“你、你……”
　　穆婉哽住，突然就说不出来后面的话了。
　　林殊扯了个难看的笑：“如果你要比惨的话，我可能有点擅长。”
　　“……”
　　穆婉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愿意无偿把我搜罗到的答案给你。”
　　“不要一分钱，我知道你从其他星球过来肯定很不容易。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以表我的歉意。”
　　林殊安静地注视着穆婉的双眼。
　　“……你认真的？”
　　穆婉认真无比地点点头：“嗯。”
　　林殊：“你还记不记得……昨天你说自己考了三年没考过。”
　　“你的答案，我实在不敢要。”
　　有答案还考了三年？
　　……这答案质量也太差了吧？
　　林殊摆摆手：“考场开了，我先进去了。”
　　“哦对，祝你这次通过。”
　　林殊没有再理会穆婉，找到自己的考场，经过安检。
　　安检员让她把口袋里的护身符拿出来，林殊照做了。
　　“这是什么？”
　　林殊：“护身符，不能带进去吗？”
　　安检员：“可以带，不过你身边要多加一台监控。”
　　林殊松了口气：“这个没关系。”
　　林殊宁愿多一台监控也要把护身符带在身边。
　　她相信张铁匠会给她力量的。
　　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很快考试卷子被发了下来，林殊粗略地扫了一遍题目。
　　还好，有点难度，但她都会。
　　“天呐！”
　　林殊突然听到左前方的男生低呼出声。
　　从林殊这个角度，她能看到男生握着笔、微微颤抖的手。
　　林殊挑眉。
　　这是都会还是都不会呢？
　　林殊没有多看，低头投入考试。
　　两个小时过去，考试结束。
　　考卷被收走，考生以此走出考场。
　　林殊看到自己左前方的那名男生跟自己的朋友汇合，一脸激动得遏制不住聊天的音量：
　　“是真的！”
　　“她的答案是真的！！”
　　“嘘！小点声！还有下一场考试呢……”
　　林殊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立刻噤声，警惕地看着林殊走远，才继续聊天。
　　林殊听到“答案”两个字，自然想到了考试前来找自己的穆婉。
　　刚才那两个人也是从穆婉那里买的答案吗？
　　【133号心动了？】
　　林殊：“没有，我还是不相信她。”
　　堂堂穆氏集团的小姐，就算再不受宠，怎么能沦落到靠卖答案挣钱？
　　而且如果答案真的靠谱，穆婉也不应该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放弃制造师的身份。
　　考完之后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林殊打算出去碰碰运气，去稚知园转一转。
　　林殊很快走出教学楼，租了一辆飞行器。
　　准备出发的前一秒，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殊，你要去哪儿？”
　　林殊头皮发麻，点下飞行器的“运行”按钮，直接起飞。
　　半分钟后，系统幽幽开口：【她也乘飞行器跟上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穆婉出现在林殊身边。
　　“你所在的考场应该有人买了我的答案，你看到了吗？他们一定答得很完美吧？”
　　林殊：“我没有看别人卷子的习惯。”
　　反正她自己答得挺好。
　　穆婉直接架着飞行器挡住林殊的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交不到的朋友。”
　　“林殊，我愿意把下场考试的题目提前告诉你，你可以提前把结构图背下来，然后再制造。”
　　“绝对拿高分。”
　　“还是一样不需要钱。”
　　林殊头疼万分：“你到底想干嘛？”
　　穆婉一脸倔强：“我说了，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
　　林殊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
　　“你成功了。”
　　穆婉面上一喜：“真的吗？你愿意相信我？”
　　林殊：“我相信你，不过我有我的行程安排……我现在想去稚知园参观，你能让我去吗？。”
　　穆婉立刻说：“你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啊？”
　　“我陪你吧？”
　　“而且我是这里的学生，我可以直接带你进去！”
　　林殊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两架飞行器一落地，穆婉便立刻亲亲热热地挽住林殊的胳膊。
　　保安往这边看了一眼，没有拦。
　　两人顺利通过了稚知园的大门，进到墓园。
　　穆婉：“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林殊环顾四周，挣脱开穆婉的手：“我想自己看。”
　　穆婉立刻一副受伤的表情。
　　林殊温声安抚道：“我是说想和你当朋友，但是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要不你先忙自己的事情？等我参观完你再来找我？”
　　穆婉这才露出笑容：“那半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林殊点头，微微一笑：“好。”
　　穆婉终于转身离开，消失在林殊的视野里。
　　林殊缓缓舒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打算跟她交朋友了。】
　　林殊：“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什么身份。
　　人家好端端的大小姐，为什么要降贵纡尊跟自己交朋友？还是热脸贴冷屁股。
　　不过既然穆婉非要跟她交朋友。
　　那林殊就假意答应。
　　既能借她进稚知园，又能甩掉她，何乐而不为呢？
　　林殊开始寻找张铁匠恩师的墓碑。
　　伏崇……
　　伏崇……
　　这里面的墓碑花花绿绿，颜色各异，一点儿都没有死亡的气息。
　　张铁匠说伏崇的墓碑比较显眼，林殊就盯着颜色最杂最艳的找。
　　找了十几分钟，林殊突然一顿。
　　她好像看到了。
　　如果说稚知园里最显眼的墓碑……非它不可。
　　坟头上开着各种颜色的花卉，墓碑也被涂成五颜六色的，虽然颜色多，但别有一种风格。
　　但……这座墓碑前面站着一个人。
　　一个中年女人，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学生样的年轻人。
　　中年女人穿着黑裙和黑色披肩，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头上一顶黑色蕾丝花的大遮阳帽，遮住了她上半张脸，只露出一抹刺眼的红唇。
　　她双手合十，手上也是一副皮质手套，质感十足。
　　“这就是你们的祖师，我的恩师，伏崇。”
　　“即使说他是整个时代最伟大的制造师也不为过。”
　　还真找对了。
　　林殊没敢再靠近，等着他们悼念完自己再过去。
　　“老师，听说祖师一生桃李满天下，我们学院很多教授都曾是他的徒弟，真的吗？”
　　中年女人听到这话，红唇勾起一个讽刺的嗤笑。
　　“那群蠢货？”
　　“只是当年问过恩师几个问题，也敢说自己是恩师的徒弟。”
　　“我现在懒得计较……不然轮得到他们说这些个癫话？”
　　见老师动怒，几个学生连忙噤声不敢再问。
　　女人缓和下来：“算了，你们刚入学，不知道也正常。”
　　“恩师这一辈子，只有一个真正的徒弟。”
　　学生们试探着：“是您？”
　　“不。”女人却摇摇头。
　　“不是我。”
　　“他姓张，是……我的师弟。”
　　学生们一脸不解：“那您呢？您不也是祖师的徒弟吗？”
　　女人静默。
　　半晌，她轻声开口：“老师他……”
　　剩下的话林殊没听清。
　　林殊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些学生似乎也没听清。
　　但林殊已经知道了女人的身份。
　　张铁匠曾经跟自己介绍过一个名叫“杨慕”的女人。
　　她是张铁匠的师姐，同样是恩师的得意门生，堪称首都星如今最有影响力、能力最强的制造师。
　　最重要的是，张铁匠曾经百般叮嘱林殊一件事
　　——远离杨慕。
　　见到杨慕，一定要绕着走。
　　林殊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传说中的“杨慕”。
　　“走吧，带你们去看看考制造师资格证的人到底有多少，你们要紧张起来。”
　　“我的弟子，必须在入学两年内考上资格证，不然我会开除你们的学籍，听懂了吗？”
　　“听懂了！”
　　杨慕带着身后的学生们准备离开。
　　林殊刚松口气，却发现他们竟然朝着林殊所在的这条小路走来！
　　林殊暗叫倒霉，扭头就往回走。
　　“哎，穿白色衣服的那个学生、你跑什么？”杨慕的声音在林殊身后传来。
　　林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坏了，是白色的。
　　她后知后觉——自己跑了吗？
　　……好像确实跑了，她太紧张了，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林殊步伐一顿，杨慕很快带着学生走到了她身边。
　　“我们只是人多一点，又不是恶霸，非让你给我们让路。”杨慕唇角翘起，有些好笑地望着林殊。
　　林殊低着头：“嘿嘿。”
　　杨慕笑容一僵：“……”
　　“你叫什么？跟谁学的制造？”
　　林殊低垂着脑袋，装傻挠挠头：“嘿嘿。”
　　杨慕一顿，给身后学生使了个眼神。
　　几人扭头加快步伐远去。
　　林殊听到杨慕的声音逐渐飘远——
　　“那群招生办的蠢货，招生质量越来越差了，只要有钱，傻子也招……”


第53章 幸运之星19
　　看着杨慕和学生们逐渐远去的背影, 林殊长长地松口气，又擦了擦汗。
　　【133号别再演傻子了，太像了。】
　　林殊：“信不信我把你禁言？”
　　【我错了。】
　　林殊倒不介意在陌生人面前的形象。
　　傻子就傻子吧, 管用就行。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碰见了。
　　林殊来到张铁匠恩师的墓前, 五颜六色的墓碑上刻着几个金色的大字——伏崇之墓。
　　“祖师好。”
　　林殊担心杨慕他们去而复返，只敢凑近墓碑, 小声说道。
　　说完又直起身, 给墓碑鞠了一躬。
　　鞠躬完毕，林殊又凑到墓碑旁：“我是张铁匠的徒弟, 我不知道我师父叫什么……但是您应该知道, 所以我就不多解释了。”
　　“我师父很挂念着您，也不知道您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我这来得匆忙, 也没带什么礼物。”
　　林殊摸了摸口袋：“就带了一瓶草莓味的营养液。”
　　林殊把营养液的瓶子擦干净，轻轻放在了墓前：“也不知道合不合您老的口味，您别见怪。”
　　“下次来我肯定多带点礼物。”
　　林殊想到什么, 把口袋里的护身符拿了出来，放在手心双手合十, 对着墓碑拜了拜。
　　她从前是不信这套的。
　　但是……
　　“拜托您老人家保佑我一下吧，您是最厉害的制造师, 有您的保佑加持, 我绝对能考到资格证。”
　　“要是考到了，我第一时间带礼物来看您。”
　　“当然了考不到我也会来看您，就是有可能买不起太贵重的礼物……”
　　林殊在伏崇的坟前碎碎念了好一顿。
　　直到系统提醒：【待会儿海带精就要来找你了。】
　　【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林殊应了一声，立刻站起身，却忘了手里的护身符。
　　护身符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刚祈福完的护身符可不能丢！
　　林殊低头欲捡, 动作一顿不由沉默。
　　……这片太过花花绿绿了，颜色艳丽的护身符小方块, 落在地上根本找不到。
　　【我帮你扫描一下？】
　　林殊忙点头。
　　看来系统还算有点用处。
　　在系统的帮助下，林殊很快找到了掉在地上的护身符。
　　但在拾起护身符的一瞬间，林殊脑子里灵光一闪。
　　……这颗护身符，和这片区域简直融为一体。
　　林殊心里琢磨开。
　　张铁匠会无缘无故给自己这个护身符吗？
　　张铁匠不像是信这些的人，一开始林殊在监狱收到这个护身符就觉得很奇怪。
　　今天考试前这么关键的时候，无比负责任的张铁匠没给自己押题，反而提到了护身符、还让林殊去稚知园探望恩师的坟墓。
　　更奇怪了。
　　林殊手里捏着护身符，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墓碑。
　　“……祖师，能不能给个提示？”
　　“……”
　　回应林殊的只有风声。
　　【……133号，你没事儿吧？】
　　林殊站起身，飞快说道：“你那个扫描功能最大范围是多少？能不能囊括这座坟？”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殊这么一说，系统也紧张起来。
　　【范围很小，刚才我是一点点扫描的。】
　　【要扫描完这一整片估计需要一段时间。】
　　林殊突然想到什么：“你还记得来这个世界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系统：【……临时功能申请权限？】
　　一共三次。
　　两年前林殊刚来这个世界，朝系统申请了一本制造类教科书，花掉了一次权限。
　　还剩两次。
　　【你要用在这里？会不会有点草率？】
　　林殊：“别废话，直接扫描。”
　　系统闭嘴了，它加急跟组长申请到了加大范围的扫描权限。
　　在林殊的催促中，系统很快完成了扫描。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你往左走。】
　　【看没看到第三朵大红花……大的，不是小的。】
　　【对，你把它拔下来。】
　　林殊扭头看了看周围。
　　没有人注意自己，很好。
　　林殊蹲下身飞快拔下了第三朵大红花。
　　【往下刨。】
　　林殊：……
　　刨人家坟吗？这样真的好吗？
　　【快点呀！】
　　林殊咬了咬牙，算了，刨吧！
　　林殊一边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一边刨土，突然，她好像刨到了什么东西。
　　林殊加快速度，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层铁皮。
　　“然后呢？”林殊忙问。
　　她又没带工具。
　　【等我想想办法……】
　　林殊刚夸完系统，结果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林殊深吸一口气，开始自己找办法。
　　既然伏崇身份这么不一般，应该有不少人给他扫墓吧？
　　扫墓应该会留下不少贡品……万一就有能戳开铁皮的机械零件呢？
　　然而她绕到墓前，却没看到合适趁手的工具。
　　眼看着时间不多，林殊有点着急了。
　　……等等。
　　林殊缓缓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墓碑。
　　这里有一处凹陷。
　　整个凹陷很不起眼，又藏在一堆颜色里，很难发现。
　　林殊抬起手里的护身符，试探着按了上去。
　　……严丝合缝！
　　【133号你看！】
　　随着系统的提醒，林殊往旁边一看，只见刚才林殊挖到的铁盒子自动升了起来，破土而出。
　　在林殊的注视下，盒子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张指甲大小的芯片。
　　林殊立刻上前将芯片取了出来。
　　在她取走芯片后，铁盒立刻闭合、回到土中，旁边土堆里突然伸出两只机械手，将土堆复原。
　　林殊：……
　　所以她一开始并不需要挖土对吗？
　　只要找到了墓碑上的那一处凹陷，盒子就会自动出现。
　　林殊看了看自己满手的泥土，一时沉默。
　　系统：【……咳，我先闭麦。】
　　【哦对了，你注意时间，该回去了。】
　　说完系统就不见了踪影。
　　林殊叹了口气，将芯片收起来后，又去附近的喷泉池里洗了一下手。
　　林殊打开光屏，距离穆婉来找她还有几分钟。
　　于是林殊将芯片碰了碰自己的手腕。
　　这是一种读取方式。
　　芯片里的内容立刻出现在林殊的光屏上。
　　很多文件夹，其中一个文件夹叫做“荒芜星”。
　　林殊点进去，面前出现了各种文件照和视频。
　　林殊已经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她才开始点开一个视频、粗略看一下。
　　“……”
　　林殊的神色逐渐凝重。
　　【天呐。】
　　系统突然发出满是震惊的声音。
　　林殊：“你不是闭麦了吗？”
　　【这么大的热闹，我怎么可能不凑！】
　　【张铁匠还真是个天才！】
　　林殊笑了一声，再次看向光屏，眼神逐渐放松。
　　一切的一切，都在张铁匠的掌控之中。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张铁匠不慌不忙胸有成竹，也终于知道张铁匠的暗示为了什么。
　　正如荒芜星球长陈先生说的那样，他和张铁匠是老朋友了。
　　他们相处了很多年，共过很多事。
　　陈先生一类的其他高层人物，都少不了要跟荒芜星唯一的制造师张铁匠来往。
　　时间久了，这些高层之间的秘密早就互通有无，谁也瞒不过谁。
　　作为唯一的制造师，张铁匠自然也知道很多他们之中不可言说的秘密。
　　这个“荒芜星”文件夹的内容，足以让整个荒芜星掀起一股翻天覆地的改变。
　　林殊不知道张铁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的，但一切竟然都刚刚好。
　　当然，除了林殊白痴行为——用手挖了五分钟的土。
　　不过这是值得的。
　　林殊等着所有内容接收成功，将芯片捏得粉碎，一半扔进喷泉池，一半四散在墓园里。
　　她就知道，师父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果然没错。
　　林殊深吸一口气，只觉浑身轻松。
　　之前吴老太每每问起，她总说自己不担心师父，相信师父是安全的。
　　但她心里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怕自己让师父失望，担心师父的牺牲是白费的。
　　现在好了，她无比确定这一切都在师父的掌控之中。
　　林殊整个人仿佛脱去了一层厚重的外套，感觉接下来的考试也有信心很多。
　　她摸了摸手腕。
　　很快。
　　她很快就能让师父离开监狱了。
　　“林殊！”
　　“我到处找你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穆婉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林殊面前。
　　林殊立刻放下胳膊，自然地垂在身侧，朝穆婉笑了笑：“这不是还有十分钟吗？”
　　穆婉一脸不赞同：“我给你的设计图你就要接收7分钟呢。”
　　林殊没有多说，两人一起踏上飞行器，赶往考场。
　　路上穆婉拉起林殊的手腕，林殊却突然一顿，抽出手。
　　“你的答案卖给了很多人吗？”
　　穆婉有点着急：“当然了，大家都说很准，你们考场就有买答案的，你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吧？”
　　“快伸出手，我给你传设计图。”
　　林殊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状似十分不解：“可是，第二场考试要考制造。”
　　“如果我们都用的一个设计图，制造出来一样的东西，难道不会被怀疑吗？”
　　穆婉：“不会！每张设计图都有改动，反正题目都是一样的，大部分相似也没什么！”
　　“你快点啊，马上要到了！”穆婉催促林殊伸手。
　　林殊却还在握着手腕很是纠结。
　　飞行器很快达到了考场外，穆婉急得有点绷不住了。
　　眼看着监考人员就站在教学楼门口，穆婉不由分说地拉过林殊的手腕，把设计图传了过去。
　　穆婉：“我知道你对我很警惕。这样吧，我的光屏里有设计图，我先过监考人员的安检。”
　　“要是成功过去了，就说明没问题，然后你再接收，这样总行了吧？”
　　林殊缓缓点了点头。
　　穆婉仓促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向安检人员。
　　安检人员没有拦住穆婉，林殊眼看着她走了进去。
　　穆婉站在对面，朝林殊挥手。
　　林殊的手在光屏前划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朝穆婉笑了笑。
　　她张口，隔空对穆婉无声地说了“谢谢”。
　　穆婉看见了。
　　她松了口气，热情地林殊摆手：“那我先去考试啦！”
　　林殊点头。
　　看穆婉走远，林殊这才低下头。
　　她看着光屏上【已拒绝接收】，面无表情地按下【删除】键。
　　鬼才会信。
　　有关穆婉给的设计图，林殊根本没有接收，所以也不知道穆婉给的到底对不对。
　　无论对错都无所谓，林殊不想参与到作弊大军中去。
　　一旦被发现，林殊就再也没有考试资格了。
　　林殊才不会冒险。
　　这可是她唯一一次能把握住的机会。
　　铃声响起。左手边是工具，右手边是考场提供的零件。
　　林殊深吸一口气，开始组装。
　　其实相对于上一场的笔试，这种实操的考试更对她的胃口。
　　林殊在垃圾回收站工作，几乎什么样的零件都摸过见过。
　　很多垃圾不能回收也不能被林殊利用，但林殊却能在它们被折断刨开的切面看见它们的内部结构。
　　这是一种经验积累方式。
　　就算林殊摸到了从来没见过的零件，也能通过自己的猜测和经验试探着安装。
　　考试时间过去一半时，林殊已经完成了安装任务。
　　扭头看看周围的人，除了前面的人也已经完成安装，其余的都在奋战中。
　　林殊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半，思索片刻，开始拆自己的成品。
　　飞行的监控器路过林殊时，注意到她的动作，顿了顿，将摄像头对准了她。
　　“……”
　　林殊被盯得有点紧张，于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监控室里的一名秃顶教授路过朋友身边，给对方递了一杯咖啡：“喏。”
　　对方没接。
　　秃顶教授不解地扭头看过去，却发现对方盯着监控屏幕入神。
　　“看什么呢？这丫头也作弊了？”
　　“不是……你看！”
　　秃顶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已经做完了？这是在干嘛？”
　　“拆东西？”
　　“……刚做完的东西，为什么又拆了？”
　　周围的教授也被两人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
　　五分钟后，监控里的女人终于把成品拆了一半。
　　而对应的监控前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一众教授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她这是……”
　　在女人思索片刻，做出第一个动作后，监控室突然安静下来。
　　直到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她在改良。”
　　这句话好像油锅里落进了一滴水，瞬间把监控室炸开了锅。
　　“我们给的时间好像不太够吧？她敢拆了再改良？来得及吗？”
　　“艺高人胆大，说不定她真能改完。”
　　“你们怎么都好奇时间够不够？难道你们不好奇她为什么能想到改良的主意吗？我们给出的题目要求是最新版了，她刚才制作的成品也是最新版。”
　　“难道她还能改良出比最新版还厉害的产品吗？”
　　突然有一个教授摇了摇头：“大概率是狗尾续貂。”
　　“把一个好好的产品，添上自己乱七八糟的创新，最后搞成一个四不像。”
　　“散了吧，散了吧。”
　　“我倒是不觉得。”刚才那名秃顶教授盯着监控屏幕，注意格外专注。
　　他认真地注视女人手上的动作，几乎要贴到屏幕上去。
　　他扶了扶眼镜：“到底是不是胡乱创新，待会儿就知道了。”
　　周围的教授也跟着附和。
　　虽然最近几年也出过这种速度很快做完成品、又喜欢改良的考生。
　　但到底还是太少了。
　　这三年里也只出过两个。
　　每年考试能看到一个整活的，也算是他们枯燥的监考时间中的一丝趣味。
　　不管是好活儿还是花活儿，他们都很想凑凑热闹。
　　“她速度挺快的，我不想错过，你们谁帮我看看我的考场。”一个教授催促身边的人。
　　“你这老东西真不要脸，你不想错过我们就想错过了？你怎么不帮我看考场？”
　　“算了算了，大家别吵，反正那些作弊的已经有记录了，先看再说……”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静等着看女人最后的结果。
　　“……请注意时间。“
　　“各位考生，请注意时间。”
　　林殊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眼钟表。
　　还有最后十分钟。
　　她又看了眼身边的飞行监控器。
　　有没有搞错？
　　这个监控器是坏掉了吗？为什么半场考试一直在她身边啊！！
　　林殊抬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加快了动作。
　　还差最后的外壳部分，很快……就好……
　　“请各位考生立刻停手！”
　　林殊将成品摆在了最佳角度上，立刻缩回手。
　　下一秒，操作台的边缘升起一道激光罩住了操作台。
　　若是晚一秒，考生的手臂很可能会被激光烧灼到。
　　考场的门打开了，林殊背着包走出去，缓缓舒了一口气。
　　林殊觉得应该稳了。
　　自己这次算是以最快速度完成了成品，又加了创新改良。
　　就算大家最后的成品都大差不差，也应该不会有人跟自己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因为最后的改良想法，是她在考场里想出来的。
　　这都要多亏了师父平时对她的要求。
　　林殊白天跟着张铁匠在别墅工作，练习制造。
　　张铁匠动作很快，林殊也必须逼自己加快打下手的动作，才能跟上张铁匠的操作节奏。
　　晚上回到家，林殊要完成张铁匠布置给她的创新作业。
　　林殊每隔几天就要想出一个新点子来。
　　因为林殊知道自己能拜张铁匠为师有多么幸运，所以她不想也不敢让张铁匠失望，没日没夜想点子。
　　能在这么紧张的考场上想出来创新点子，跟林殊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习惯绝对脱不开关系。
　　……还差最后的面试环节。
　　林殊踏上飞行器，很快来到了学院门口。
　　刚到学院门口，她就看见了林琦在张望着。
　　林殊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走吧，明早等面试。”
　　林琦见她一脸自信，松了口气，笑着打开车门：“这么有信心？”
　　两人踏上飞船，飞船很快飞了出去，姗姗来迟的一众教授望着远去的飞船，直拍大腿。
　　“不是说了让你别跟我抢飞行器吗？到底没追上吧！”
　　众人纷纷指责起对方。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监控室里的一众教授看着林殊在最后一刻彻底完成了考试内容，他们也跟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真是……”
　　“真是啊……”
　　真是……创新成功了。
　　众教授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热情高涨。
　　“你的学生？”
　　“不是。”
　　“是老姜的吧？”
　　“不是我！要是我的学生，我现在早就乐开花了。”
　　“该不会是郑教授的吧？”
　　“不是我。”
　　秃顶教授微微眯眼：“既然谁都都不肯承认，那就谁先找到这个学生，这个学生以后就归谁。”
　　“还用找？一个学生而已。”
　　刚才主张散场的教授倚在椅子上，嗤笑一声。
　　“确实有点能力，不过还不至于让我们这一群赫赫有名的教授亲自去抢吧？”
　　“她多大的面子？”
　　秃顶教授一顿：“那王教授，你说怎么办？”
　　王教授翘起二郎腿：“谁都不肯说这是自己的学生，不就是怕说出去以后，学生被抢走吗？”
　　“咱们直接查系统就好了。”
　　“然后把这个学生约过来，问问她愿不愿意换个更优秀的教授。”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大家开始打开光屏在教务处系统里找这名学生。
　　找了一圈，没找到。
　　郑教授不得不通过考场安检调出这名考生的档案，往前翻。
　　“……”
　　“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众人看着这个结果，都呆住了。
　　“……怎么可能是自学？”
　　“不是我们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自学什么的也太扯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难怪都是些野路子的安装手法……”
　　然而话虽如此，众人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往外走。
　　“你干嘛去？”
　　“我出去透透气……你干嘛？”
　　“我去考场那边看看。”
　　“……”
　　结果就是等他们挤上飞行器、赶到校门口，林殊刚刚乘着飞船离开。
　　秃顶郑教授最为痛心疾首：“我就说要先找到人，你们偏不！现在好了吧，人不见了！”
　　王教授也摸了摸鼻子。
　　“反正还有下一轮面试。”
　　“她这样的成品绝对能过，明天等着见她就好了。”


第54章 幸运之星20
　　“怎么样？”
　　房间门一开, 吴老太和瓶瓶就跑过来了。
　　林殊二话不说给了两人大大的拥抱。
　　“你别吓我！”吴老太顿时紧张起来。
　　紧张过后，吴老太又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林殊的后背。
　　“好了, 就算不过也没什么。不就是一场考试？咱们娘仨在哪儿都能过得好……”
　　林殊笑眯眯地松开手：“谁说我不能过？”
　　“我觉得稳了。”
　　吴老太愣了愣, 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回过神来，吴老太气恼地给了林殊肩膀一拳。
　　“你个林殊, 现在还会吓唬我了是吧？”
　　瓶瓶连忙垫着脚要帮妈妈挡：“奶奶！不能打妈妈。”
　　林殊忍俊不禁, 弯下腰抱起瓶瓶：“没打没打，奶奶在跟妈妈玩儿呢。”
　　瓶瓶一把搂住妈妈的脖子：“妈妈你累不累？”
　　林殊摇摇头：“不累, 妈妈可高兴了。”
　　瓶瓶：“高兴也会累。”
　　“瓶瓶去游乐场玩也高兴, 但是玩完一天也会累。”
　　“因为妈妈太开心，就忘记累了。”
　　林殊故作夸张表情, 逗得瓶瓶咯咯笑起来。
　　林殊注意到瓶瓶额上的细微汗珠，抽出纸巾给瓶瓶擦了擦汗。
　　“今天又去游乐场了吗？”
　　瓶瓶闻言，神秘兮兮：“妈妈, 我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瓶瓶被放下来，迈着小腿“噔噔”跑到床边, 拿了什么东西，又“噔噔噔”跑了回来, 双手递到了林殊面前。
　　“妈妈你看！”
　　林殊望着面前盘子里的东西, 笑容有些难绷：“这、这什么呀瓶瓶？”
　　瓶瓶扬起小脸：“是草莓冰淇淋呀！妈妈你不认识了嘛？”
　　林殊咽了下口水。
　　这坨屎一样颜色的东西，是草莓冰淇淋？
　　看热闹的吴老太轻咳一声，笑着解释：“瓶瓶今天看了动画片，动画片里的人在过生日，瓶瓶就问我——妈妈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说不知道, 她就说‘那就今天吧’。”
　　于是吴老太带着瓶瓶出去逛了一圈，没找到卖蛋糕的地方, 只找到了冰淇淋店铺。草莓冰淇淋只剩一点了，就掺了一半巧克力味的冰淇淋。于是……就成了这个颜色。
　　瓶瓶怕冰淇淋化了，一路捧在怀里跑进酒店。
　　可惜带回来没多久，还是化掉了。
　　瓶瓶见林殊一直没有拿起勺子，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她看看妈妈的表情，又扭头看看奶奶的表情。
　　瓶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逐渐低落下来。
　　“妈妈不喜欢这个生日礼物，是吗？”
　　林殊连忙双手接过盘子：“妈妈喜欢的！就是……它化了会特别甜，等妈妈把它冻起来再吃好不好？”
　　瓶瓶咬着嘴唇，缓缓点头。
　　林殊向酒店要了一台小冰箱，把盘子放了进去。
　　“待会儿妈妈就可以吃瓶瓶送的生日礼物啦。”
　　林殊抱着瓶瓶坐在冰箱前，捏捏瓶瓶的小手：“瓶瓶不要多想，妈妈真的很开心。”
　　“妈妈很久很久没有收到别人送的生日礼物了。”
　　瓶瓶抬起头：“真的吗？”
　　林殊摸了摸瓶瓶的小脑袋：“是真的。”
　　“谢谢瓶瓶。”
　　林殊有些歉意：“妈妈不知道你的生日，所以这两年一直没有给你过生日，是妈妈的不好。”
　　两年了，林殊居然一直没给瓶瓶准备生日礼物。
　　瓶瓶摇摇头，贴在林殊的怀里，小声说：“妈妈陪着我，我就开心。”
　　“和妈妈在一起，每天都是瓶瓶的生日。”
　　林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吴老太坐在两人对面：“生日还是要有的，之前咱们没时间庆祝，现在日子好起来了，要不……咱们给瓶瓶选个生日吧？”
　　“咱们捡到瓶瓶那天？”
　　“还是第一次拥有四肢的那天？”吴老太问。
　　瓶瓶倚在林殊的臂弯里，也在认真地思索。
　　突然她抬起头，看向妈妈：“妈妈什么时候过生日呢？”
　　林殊：“一月十五。”
　　瓶瓶眼睛亮晶晶的：“那我要跟妈妈一天过生日！”
　　吴老太一顿，点点头：“哎，这样也不错。”
　　瓶瓶拍手：“那就这么决定了！”
　　“妈妈和瓶瓶，一天过生日！”
　　瓶瓶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是开心满意，在屋子里跑了好几圈才冷静下来。
　　冰淇淋也冻好了。
　　林殊拿出冰淇淋，挖下一勺。
　　“美味！谢谢宝贝提前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林殊竖起大拇指，配合着表情。
　　瓶瓶更开心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瓶瓶突然对林殊今天去的地方有点好奇。
　　林殊把沿途拍下的照片给他们几个看。
　　瓶瓶好奇地趴在床上，一张一张地认真看。
　　突然，瓶瓶指着一张照片：“妈妈，这个地方好漂亮。”
　　林殊一看，是稚知园。
　　果然五颜六色的东西最讨小朋友喜欢了。
　　林殊道：“那是墓园。”
　　“墓园是什么？”
　　“用来埋葬去世的人。”
　　“去世？”
　　瓶瓶歪了歪脑袋。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个概念。
　　吴老太和林殊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地决定不隐瞒瓶瓶。
　　“瓶瓶，所有人都会去世。”
　　“随着年龄增长，我们内部的器官会开始衰竭，大脑开始变得迟钝，皮肤开始松垮。”
　　“当我们步入60岁，就很容易去世了。”
　　“比如我，我今年五十多岁了，很快就要六十。”
　　瓶瓶眼眶突然一红：“奶奶也会去世吗？”
　　“去世之后，瓶瓶就见不到奶奶了吗？”
　　吴老太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点点头。
　　“那我不想要奶奶去世！”
　　“瓶瓶要跟妈妈、奶奶永远在一起！”
　　吴老太温柔地摸摸瓶瓶的小脑袋：“每个人都会去世的，但去世并不会让我们彻底分开。”
　　吴老太拉着瓶瓶的小手，覆在自己心口：“这个位置，是心脏。”
　　“只要瓶瓶永远不忘记奶奶，奶奶就会一直活着，活在你心里。”
　　瓶瓶鼻子和眼眶都红红的，蓄着的眼泪几乎遮挡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理解吴老太说的话。
　　吴老太很心疼，但她知道她必须告诉瓶瓶去世的含义。
　　因为她老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突然离开。
　　她不希望自己离开前没有跟瓶瓶说过这些，她不希望瓶瓶茫然地面对她的死亡。
　　瓶瓶又看向林殊：“妈妈也会去世吗？”
　　林殊笑而不语。
　　瓶瓶就知道答案了。
　　她突然擦了擦眼泪，一脸倔强坚定：“奶奶，那我会死吗？”
　　吴老太一愣。
　　瓶瓶一直都知道自己跟其他孩子的与众不同。
　　林殊和吴老太从来没有隐瞒她的来历，瓶瓶也很懂事，一直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
　　“奶奶，仿生人会死吗？”
　　吴老太顿了顿：“你会长大，也会变老。因为仿生人所有的器官都是根据普通人类的结构制造出来的，所以你的器官也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但是你可以选择不变老。”
　　“也可以选择不死亡。”
　　每隔一段时间更换器官、皮肤、维修零件就可以了。
　　按理说，如果仿生人愿意，他们就可以永生。
　　瓶瓶：“奶奶刚才说，人会去世，是因为器官会变老。”
　　“那如果人的器官也换成仿生人的器官呢？”
　　瓶瓶抬起头，满眼认真：“那妈妈和奶奶，是不是也可以跟瓶瓶一样永生呢？”
　　吴老太眼里闪烁着诧异和震惊，她下意识摸摸瓶瓶的小脑袋，似乎想确认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个小孩子。
　　吴老太张了张口，“瓶瓶，你的想法有点超前。”
　　“现在器官移植确实已经不是问题了，但仿生人的器官和普通人类的器官……还是很不一样的。”
　　“不过……也未必不可。”
　　瓶瓶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喜悦。
　　她掰着手指头：“器官和皮肤都可以换，那大脑呢？是不是也可以？”
　　林殊：“大脑太过复杂。”
　　不过……
　　来自其他世界的林殊却能来到这个世界代替原身。
　　所以林殊觉得，一定有某种办法可以让一个人的灵魂或者意念转移到某处。
　　只是她还没有机会和能力得知方法。
　　瓶瓶眨眨眼：“复杂，但是有可能，对嘛妈妈？”
　　林殊缓缓点头：“对。”
　　瓶瓶更开心了：“那我一定要想到办法，让奶奶、妈妈和瓶瓶一起永生！”
　　尽管知道几乎不可能，林殊和吴老太还是极尽所能地鼓励配合瓶瓶。
　　吴老太煞有介事：“那我可要努力多活几年，看到瓶瓶研究出办法，让我永远永远活着。”
　　瓶瓶攥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瓶瓶一定可以！”
　　当天晚上，林殊收到了来自制造学院的面试通知。
　　林殊第二天早早起来等林琦。
　　见到林殊，林琦却一脸阴沉。
　　“林殊，你知道吗？”
　　林殊：“……什么？”
　　林琦咬了咬牙：“昨天你师父给你打电话，并没有我爸爸的同意。但是他却能用我爸爸的光屏联络我。”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殊：“嗯……意味着荒芜星网络不稳定，串线了。”
　　“不是！”林琦大喊，抿了抿红唇，瞪着林殊。
　　“意味着他偷偷修改了网络，甚至篡改了荒芜星上所有光屏的信号！”
　　林殊感慨，她师父不愧是她师父。
　　就是厉害。
　　林琦：“你那一脸感动是怎么回事？！”
　　“你能不能认真点！我爸爸昨晚跟我通过视频，知道这件事后他又骂我蠢！”
　　林殊叹气：“你爸这样说话真是太伤人了。”
　　“不是这个问题！”林琦握紧拳头，“林殊，你到底有没有搞清状况，你师父现在情况很危险！”
　　林殊这下真的有点惊讶了。
　　“原来……你是在为我和我师父着急？”
　　林琦气恼：“废话！你师父本来就犯了大错，差点要被处死，是上层商议后决定让他留下的。”
　　“现在又惹到了上层……只怕是凶多吉少。”
　　说到这儿，林琦突然没了火气。
　　她看了眼林殊，犹豫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可能？”
　　“你昨天……压力一定很大吧？”
　　林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林琦：“你说我师父差点要被处死？”
　　林琦点头。
　　林殊：“能说一说你知道的细节吗？”
　　“你还不知道？这件事不是跟你也有关系吗？”
　　林琦满腹狐疑，见林殊摇头，她只好解释：“据说从首都星流放到荒芜星的于氏集团夫妻俩，给张铁匠送礼，而且送得都是见不得人的违禁品！”
　　“都被有心人拍到照片了，而且每次都是白天，黑色的包装袋，沉甸甸的一袋子，特别明显！”
　　“中间人戴着帽子，每次都行色匆匆。”
　　“我听我爸说这件事儿你也知道啊。”
　　“……”
　　林殊沉默。
　　林殊早出晚归在张铁匠身边工作。
　　如果说张铁匠在白天跟于氏夫妻俩见面，林殊绝对会知道。
　　所以林琦口中的“违禁品”……十有八九是于太太送自己的水果蔬菜了。
　　而拎着黑色塑料袋、行色匆匆的中间人就是林殊。
　　之所以戴帽子是因为荒芜星风沙太大，出门的人有几个不戴帽子？
　　林殊很确定，即使陈先生不知道黑袋子里面有什么，但他们一定有办法知道。
　　把林殊和张铁匠的家里翻个底朝天、对于氏夫妻严刑拷打……总能问到答案。
　　然而他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凭几张不明所以的照片，断定张铁匠私收违禁品。
　　还要判张铁匠死刑？
　　林殊眼神一暗。
　　恐怕最后决定要留张铁匠一命，也是因为要用来要挟林殊。
　　只要张铁匠在他们手里一天，林殊就得乖乖听他们的话。
　　到那时候，才是不归路的开始。
　　“喂……你说话啊。”
　　林琦晃了晃林殊的胳膊。
　　林殊下意识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林殊抬头看向林琦：“林琦，你帮我个忙，帮我稳住他们。”
　　林琦一愣：“我？我哪有那本事！”
　　林殊：“如果你没有这本事，也不会跟我说这件事。”
　　“我求你，帮我一把。”
　　“我……”
　　林琦张了张嘴。
　　被林殊盯着，她低着头、有些纠结地咬着下唇。
　　“我怎么说啊？”
　　林殊：“你就说可以用张铁匠要挟我。”
　　“我的制造师资格证已经稳了，就差最后的面试。”
　　“如果张铁匠出了什么问题，我一定会发疯。”
　　“到时候把资格证注销了、大闹制造学院也不是没可能。”
　　林琦抿着嘴：“就这些？”
　　“稳住一两天，以后呢？”
　　“你拿到资格证怎么办？你……打算为了张铁匠回荒芜星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林琦已经有点舍不得她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敢想敢做的勇气和能力。
　　林殊安静地注视林琦，似乎在探究对方的想法。
　　半晌，林殊笑了笑：“不用以后，等我今天面试完，就能立刻解决这件事。”


第55章 幸运之星21
　　林琦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的。
　　但转念一想, 林殊是个做什么都很有主意的人，万一真能解决呢？
　　林琦怀着忧心忡忡的心情将林殊送到了地方。
　　林殊朝林琦挥了挥手，然后下了飞船。
　　一来到制造学院门口林殊就见一群人围在大门外。
　　从这群人的年龄看上去, 不像是学生, 倒像是学生家长。
　　门口的飞行器也被围住了，林殊一时挤不进去, 只好垫着脚往里看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声音很大, 林殊清楚地听到他们喊话的内容——
　　“凭什么判我儿子作弊！”
　　“不公平！有黑幕！绝对有黑幕！”
　　“强烈要求公布面试名单！不然我们家长联名起诉你们制造学院！”
　　“对！要求公布名单！”
　　林殊看了眼时间，还早着, 于是她在门口找了个阴凉的大树下坐着看热闹。
　　依林殊看来, 制造学院是不可能公布名单的。
　　制造人才是很罕有的资源，尤其是进入面试的考生。
　　一旦公布名单, 这些考生一定会被各方势力关注，势必会引来争抢。
　　……往年这个时候，制造学院会牢牢把名单攥在手里, 绝对不会让任何除了学院教授以外的人知道这份名单上的任意一个名字。
　　等到通过了最后的面试，确定了100个名额、颁发了制造师的资格证书后, 这100个名额才会彻底向外界公布。
　　这也是为什么林殊跟吴老太说，只要自己考上了制造师, 就不用再担心安全问题了。
　　只要林殊的名字出现在最后的名单上, 到时候自然会有多方势力主动来找林殊，争抢着帮林殊摆平眼下的麻烦。
　　当然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林殊能想到的方法，荒芜星的那群高管未必不能想到。
　　他们一定会赶在各方势力开始争抢林殊之前将林殊接回荒芜星。
　　只要林殊一回到荒芜星，事情就不再受林殊的控制了。
　　大概林殊这辈子都要被死死地锁在荒芜星了。
　　林殊想到这儿, 又摸了摸手腕上的芯片。
　　其实她原本的想法是，自己要赌一把。
　　在完成面试后、没有得到证书之前, 就立刻去找需要制造师的公司毛遂自荐。
　　只要她找的够多，一定会有公司愿意帮忙。
　　而林殊需要付出的大概是十几年的劳动，从一个火坑跳到一个比较浅的火坑。
　　但为了家人的自由，一切都是值得的。
　　直到她找到了张铁匠给她留下的芯片。
　　林殊猜测，张铁匠或许连她打算冒险的这一步都替她想到了。
　　有了这张芯片，林殊能想到的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等林殊专心完成制造学院的最后一道面试后，就能有时间处理荒芜星的事情了。
　　到时候林殊和家人、师父都不会再受荒芜星牵制。
　　要处处小心谨慎，曲意逢迎的就另有其人了。
　　届时林殊有的是时间看那群人形垃圾的好戏。
　　“你快过去吧，待会儿该面试了。”
　　一架豪华无比的飞船出现在学院门口，吸引了一众人的视线，自然也吸引了林殊。
　　从飞船上走出来几个人，一对夫妻牵着自己的女儿，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林殊认识。
　　【那不是海带精吗？】
　　林殊没说话，而是看着那对夫妻。
　　他们似乎也觉得出场太过引人注目，于是一家人走到了林殊附近的阴凉处，小声交谈着。
　　林殊背靠大树，前面还有个灌木丛。
　　他们看不到自己，林殊却能隐约透过灌木丛的枝丫看到他们。
　　母亲将女儿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目光温柔地望着女儿：“你一定可以的，妈妈相信你。”
　　父亲也拉着女儿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给了女儿一个拥抱：“爸爸也相信你，我们的婷婷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制造师。”
　　女儿则莞尔一笑，点点头。
　　好一个幸福美满又温馨的家庭啊。
　　如果忽略后面几个孩子的话。
　　穆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爸妈和长姐，眼神淡淡的，却似乎要将他们贯穿。
　　她身边的几个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也是一脸麻木。
　　“……婉婉，快过来给你姐姐加油。”
　　母亲转过头看向穆婉的一瞬间，后者的表情顿时一换，变得温柔无比。
　　穆婉走上前，露出一个关切鼓励的笑容：“姐姐，加油，不要枉费我和爸妈的一片苦心呀。”
　　“婉婉，你说什么呢？”母亲有些不赞同地看了穆婉一眼。
　　“就算你姐姐不过也没什么的，她还可以明年再考。”
　　穆婉立刻点头：“妈妈说得对，长姐你不要有太多压力，就算不过明年再考就是，我不也考了……”
　　父亲却轻咳一声：“婷婷一定能过的，不要跟你妹妹学，考了三年都没考过……”
　　穆婉的笑容僵住。
　　穆婷笑容很淡，望着妹妹：“我会记住妹妹为我做的一切。”
　　“不要有压力的是妹妹才对。你考试作弊被除名，以后都不能再考试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家有我这一个制造师就够了。”
　　面对姐妹俩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这对夫妻不可能没感觉。
　　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视，并站在了大女儿这边。
　　“快去吧婷婷。”
　　夫妻俩望着穆婷。
　　穆婷却看了眼门口围着的一群家长：“可是爸妈，这群人围在这儿，我怎么进去呢？”
　　穆婉突然被爸爸从身后推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走了几步。
　　穆婉有些错愕地回过头，只见父亲一脸严肃地望着她：“你该过去了。”
　　穆婉咬着牙：“爸，现在还没到我出面的时候，我贸然出面会坏很多事的。”
　　“是这样吗？婷婷？”
　　父亲似乎对这个女儿并没有多少信任，第一反应是扭头征求自己大女儿的答案。
　　穆婷点了点头：“是这样的，爸爸。”
　　“老师说了，留着婉婉说不定还有用，以防万一嘛。”
　　父亲这才点点头，忽略穆婉一脸受伤的模样：“婷婷，那你从侧门进去吧。”
　　穆婷跟父母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林殊看了眼对方离开的方向，原来那边是侧门。
　　待会儿她也从那边走吧。
　　她等着穆氏夫妻的说话声逐渐远去后，这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跟着穆婷离开的方向去侧门。
　　一走出树荫下，迎面撞见了穆婉。
　　林殊顿住。
　　她怎么没走？？
　　穆婉也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两人互相对视一样，同时别开了视线。
　　林殊假装不在意地抬起头看了眼天，然后从穆婉身边走过去。
　　在擦肩而过几米后，穆婉突然出声：“你都听到了？”
　　林殊加快步伐。
　　然后穆婉还是追了上来，一把就要拉住林殊的手腕。
　　林殊被她追了几次已经被追出习惯了，感觉到对方的动作，立刻偏过身体躲过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穆婉动作一顿。
　　林殊：“我什么都没听到。”
　　穆婉：“不可能，你绝对听到了。”
　　林殊：……
　　“那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穆婉不饶人：“你听到了多少？”
　　“从一开始就在听吗？还是……”
　　林殊突然打断她：“全都听到了。”
　　“我已经没有兴趣跟你玩这种游戏了，我还有面试，不想跟你废话。”
　　“如果你需要心理咨询，可以去找心理医生，我帮不了你。”
　　穆婉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却是因为林殊的第一句话：“你进面试了？怎么可能？”
　　“你……”
　　说着，穆婉猛地一愣，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没接收我的设计图。”
　　林殊：“我当然没有接收。”
　　“说实话，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所以我根本没有当真，我也不知道你竟然真的在卖答案。”
　　“后来你给我发了设计图，我还不确定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竟然真的作弊了，还怂恿了那么多人作弊。”
　　林殊咬了咬嘴唇，痛心疾首：“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林殊突然恨铁不成钢的态度让穆婉有些茫然，她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殊叹了口气。
　　“不过就算知道那是真的答案，我也不会接收的。”
　　穆婉：“……为什么？”
　　林殊一脸坚定：“因为我就是我，一个为人刚正不阿、有自己坚守的人。”
　　“这样的我不会被任何邪恶的东西诱惑！”
　　“……”穆婉却越听越茫然。
　　她到底跟林殊见过几面，之前林殊并没有这么爱演，说话也没有这么装腔作势。
　　正当穆婉迷茫之际，她突然看到林殊放下了一直抬起的手腕。
　　做过一样事情的她立刻意识到林殊刚刚一直在做什么。
　　“……你在录音？”
　　穆婉张了张口，控制不住声音发抖。
　　林殊点击了一下光屏上的【停止录音】按钮，语气恢复正常：“对啊。”
　　“惊不惊喜？”
　　“你怎么能这么做……”穆婉的神情很是震惊，好像被林殊骗了全部身家一般。
　　林殊：“不然呢？你真把我当傻子？”
　　穆婉咬了咬牙：“有了录音，你要做什么？”
　　林殊一顿。
　　“我什么也不做，我现在就想去参加面试。”
　　“说实话，我对你家的家庭秘闻没有一点儿兴趣，我也不关心你的心里健康。但是如果你妨碍到我的正常生活了，我不会手下留情。”
　　“现在，请你离我远一点，不然我会立刻把这段视频交给学院处理。”
　　穆婉突然变得弱势起来：“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你一定不要发给学院……求求你。”
　　穆婉一边说一边后退。
　　林殊也不再理会她，转头朝着侧门方向走去。
　　穆婉望着林殊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而林殊在走到穆婉看不见的地方后，立刻把刚才的那一段视频和录音打包了十份，发给了制造学院的各层员工。
　　心软？不可能。
　　穆婉能盯着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以身试法，足以证明这个人内心强大且非常大胆。
　　胆子大、又注重自己形象的穆婉断不会让林殊留着自己这么大的把柄。
　　如果林殊不及时把这段录音发出去，穆婉绝对会趁她不注意让她和录音一起“永久删除”。
　　听完林殊的解释，系统也紧张了起来：【我帮你再打包十份发出去吧。】
　　林殊：“也行。”
　　她加快步伐很快看到了隐蔽的制造学院侧门。
　　侧门果然没什么人。
　　要是等正门的人散场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林殊进了学校，找到了飞行器赶往面试地点。
　　面试考场门口聚集了几百个人。
　　这几百人中只有100个人能拿到制造师资格证，他们都是彼此的劲敌。
　　所以这片区域极少能看到三三两两聚成一团聊天的。
　　几乎每个人都跟身边的人离得很远。
　　林殊也安静地站着，找了一会儿穆婷的身影，没找到。
　　应该也是在哪儿独自待着吧。
　　时间一到，考场开了。
　　面试的正常规格是三个随机抽签的教授对一个考生，有问答，也有现场考核实操，时间比较长。
　　排在队伍前面的人先面试。
　　越排到后面的考生心理压力会越大，因为名额越来越少，看着面前面试完的考生得意满满地走出来，任谁都会压力倍增。
　　所以谁都希望自己能早点面试完早点走人。
　　林殊也不例外。
　　门一打开，她就蹿了出去。
　　常年在垃圾场养成的速度和习惯让她飞快地穿梭在人群中，找到了真正的队伍、成功排在了前面。
　　慢一步和排错队的考生只能后悔得拍大腿。
　　林殊和其他考生一样垫着脚往前看。
　　然而里面走出来一个熟面孔。
　　“婷婷，你帮忙布置考场辛苦了，你就第一个进面试吧。”
　　一名教授站在门口，当着一众考生对穆婷如此说道。
　　穆婷微微一笑：“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看来这就是穆婷的老师了。
　　一众考生虽然都看见了这副场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没敢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人家有背景有靠山，先一步进去布置考场，于是“顺理成章”地拿到第一个面试的机会。
　　从信息差上他们就输了一大截。
　　不出意外的，穆婷很快走了出来，一脸骄傲。
　　“有什么得意的，水货……”
　　林殊听到有考生小声议论。
　　“听说她妹妹考了三年都没考过，这次还作弊被除名了，应该不是水货吧？”
　　“对啊，要是教授帮她了，她妹妹应该也早就能考到资格证了。”
　　林殊在一旁听着，醍醐灌顶。
　　原是因为这个？
　　穆婷的真正能力暂且不论，因为穆婷的家世还有她父母的钞能力，如果穆婷一次考中，所有人都会觉得穆婷这个制造师的资格证拿得很有水分。
　　但如果他们家有一位受了同样教育却多年没考过的孩子……
　　那穆婷的资格证就有点意思了。
　　林殊虽然差点被穆婉坑，想到这儿心里也不由有些唏嘘。
　　穆氏夫妻既然只把穆婷这一个女儿当女儿，为什么还要生那么多呢？
　　他们把剩下的孩子完全当成工具人，偏心眼偏到另一个星球。
　　所以这到底在是给穆婷生弟弟妹妹，还是在给穆婷培养死士呢？
　　林殊收回视线。
　　制造学院的教授并不少，大概二十名左右，所以一次能分别面试五名学生。
　　林殊排在队伍的前50名，很快就到了她。
　　站在门口的教授问她：“叫什么？”
　　“林殊。”
　　教授一顿，立刻拿起机器扫了一下她手腕里的芯片：“真是林殊啊。”
　　教授立刻看向身后的考生：“教授要中场休息，你们也休息一下吧，会有人给你派发营养液的。”
　　林殊一愣，后面的考生也是怨声载道。
　　才面试了不到五十名考生就要休息？
　　没听说过！
　　然而没有一个考生敢提意见。
　　林殊弱弱地举手：“教授，那我呢？”
　　教授：“你是休息前最后一个，进来等吧。”
　　林殊连连点头。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教授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教授领着林殊进到建筑里，长长地的走廊边上有一把椅子。
　　教授指了指椅子：“在这儿等。”
　　林殊：“好的，多谢教授。”
　　教授没有立刻转身离开，他在林殊面前踱步，林殊茫然的看着他走来走去。
　　半晌，他突然轻咳一声：“……林殊是吧？你有没有考虑往大型机器研发方面深造？”
　　林殊一愣：“这个……”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她跟张铁匠学习的范围里没有大型机器，她也对大型机器不太感兴趣。
　　“哦，这样啊。”教授难掩失望。
　　“你在这等会儿吧，等前面的考生面试完你就能进去了。”
　　说完，教授掏出一瓶没开封的营养液递给她：“喏，补充体力。”
　　眼看着林殊接过去，教授突然又说：“这个营养液的包装怎么样？”
　　林殊低下头看了看，似乎是新包装：“……密封性很好。”
　　教授满意地笑了：“这是我的公司生产机器制造出来的包装流水线。”
　　“你随时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林殊：“……好。”
　　林殊茫然地望着教授走远，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营养液。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等了多久，前面的五名考生都陆陆续续面试完了，还是没有轮到林殊。
　　林殊坐在符合人体力学的椅子上，越坐越困，昨晚又小小地熬了一下夜复习知识，竟然睡过去了。
　　【133号……】
　　“嗯？”
　　【133号你快点醒一醒！】
　　林殊意识到自己在睡觉，立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你醒啦？”
　　听到声音，林殊抬头一看，吓得六神无主。
　　秃顶反光的脑袋凑在长椅前，一个、两个……
　　怎么这么多教授！
　　“对不起教授……们！”
　　“我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我们也才刚结束面试。”
　　为首的秃顶教授很是和蔼，他指了指对面的面试考场：“进去吧。”
　　林殊立刻站起来走进面试场地，面前是一张长桌子，自己坐在这边的椅子上。
　　身后的教授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有的还自带了椅子。
　　他们依次落座。
　　一个、三个、五个……
　　等会？
　　林殊立刻点开光屏调出面试规则。
　　说好的一对三呢？
　　林殊再抬头，对面已经坐满了教授。
　　林殊甚至不敢数，但绝对超过十个了。
　　“是不是吓到你了，小同学？”为首的教授笑眯眯地关心林殊。
　　“我姓郑，你叫我郑老师就好。”
　　“咳咳。”不等郑教授多说，另一名教授便打断了他。
　　“郑教授怎么就变郑老师了？要注意身份。”
　　林殊更懵了。
　　郑教授也没多跟对方争论，只望着林殊：“别紧张，你上次的实操表现让我们刮目相看，在所有成品中，你绝对位列前三。”
　　“结合第一场考试你的笔试成绩是第二名，综合下来，你属于一个比较难得的制造人才。”
　　“我们教授都很好奇你是怎么样一个人，所以这次都一股脑地过来面试。”
　　“你别担心，题目还是那些题目，面试完你就可以走，没有附加题。”
　　林殊明白了原委，这才松了口气。
　　她挺直了背：“好的，请各位教授出题吧。”
　　郑教授说得没错，一顿提问下来，确实没有超纲的题目。
　　大部分题目林殊都准备到了，对答如流。
　　只是接近末尾时，郑教授的光屏突然响起来。
　　本来慈眉善目望着林殊的郑教授迅速看了眼光屏上的内容，脸色突然一变。
　　“怎么了？”另一位教授探头问道。
　　郑教授：“她来了。”
　　一众教授瞬间紧张起来。
　　“她来干嘛？”
　　“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没时间参与面试吗？”
　　林殊也跟着紧张起来。
　　谁？谁来了？
　　郑教授一脸凝重：“她问我外面为什么站着一堆考生，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中场休息。”
　　“管得太宽了吧……”
　　“就是，告诉她我们就是在休息又能怎么样？反正她又不参与！”
　　“对，别让她进来！”
　　但见郑教授满脸愁容，就知道这件事不是他能轻易拦得住的。
　　“要不……先让林殊走吧？”
　　“她遇到一个有天赋的就跟疯了一样，尤其是这种爱创新的人才……”
　　“她看到林殊肯定要发疯，到时候谁敢跟她抢？谁能抢得过她？”
　　郑教授也深以为然，他立刻站起来严肃地望着林殊：“林殊，你通过了，你先走吧，我们会尽快给你发证书的。”
　　不明所以的林殊听到最后一句话也连忙站了起来：“好的。”
　　郑教授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神，另一名教授立刻站起来：“林殊你跟我来，我带你从后门出去……”
　　……这么小心？
　　林殊更懵了。
　　林殊跟着教授一路消失在走廊，郑教授一行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林殊绝对不能让给她。”
　　“没错。她这些年总是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那还不是因为有点阅历的学生都被她抢先一步领走了？”
　　“给我们留下些笨鸟，还嘲笑我们教不出来人物……”
　　“有了林殊，咱们肯定能扬眉吐气。”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林殊到底应该给谁当徒弟。
　　就在这时，一阵有节奏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脚步比较轻盈，但每一步都踏在了实处，远远听着就给人一种紧张的感觉。
　　众人戛然而止，扭头看着门口。
　　果不其然，她出现了。
　　“老郑头，我给你发信息为什么不回？”
　　一袭黑衣的女人随手脱下自己的披肩扔在椅子上垫着，才坐在刚刚林殊坐过的椅子上。
　　女人抬了抬帽子，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蓝色眼眸。
　　她危险地眯了眯眼，眸光流转扫过每一个人。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往后一倚：“各位长本事了，是不是都快忘记制造学院姓什么了？”
　　“……杨慕，这里不是你发疯的地方。”
　　杨慕瞥了说话的教授一眼：“这么多年我也不只这一次发疯，难道还要看你脸色不成？”
　　郑教授终于阴沉着脸开口：“杨慕，你喝酒了。”
　　敏锐的杨教授闻到了杨慕身上的酒气，不由皱了皱眉。
　　“杨慕，外面还有考生在等着，你不要耽误我们的工作。”
　　杨慕轻笑一声。
　　如果不是身上的酒气，一点看不出来她现在喝醉了。
　　“我还要问问你们呢，你们这群老东西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工作？放着这么多考生在外面等……中场休息？开什么玩笑？”
　　“你们是不是年纪太大了，连面个试都力不从心？”
　　“如果真是这样，不如赶紧退位让给你们的学生吧，反正你们都有各自的制造产业，退休了也饿不死，是吧？”
　　“杨慕！”
　　郑教授揉了揉脑袋。
　　他知道杨慕心里是有这个制造学院的。
　　但杨慕平常除了捐钱以外不常来，也并不会发疯。
　　今天这是怎么了？
　　杨慕嗤笑一声：“我真的在担心你们现在的能力。”
　　杨慕站起身走到桌前，握住郑教授的手腕以校长的权限读取了面试通过者的名单。
　　“……50个人里选了五个？”
　　杨慕顿了顿：“有没有选择继续深造的学生？”
　　郑教授：“……有三个选择深造。”
　　“一个王教授的学生，一个韩教授的学生，还有一个李教授的。”
　　“剩下两个……”郑教授顿了顿。
　　“都选择了工作。”
　　当然，林殊还没有做出选择，不过他们一定会说服林殊的。
　　十几名教授每个人身后都有一家庞大的企业。
　　想工作？他们可以给林殊双倍甚至三倍工资，只要她愿意选择一名教授留下深造就行。
　　不过这件事郑教授是不会告诉杨慕的。
　　可下一秒，杨慕却依次点开了通过者的信息。
　　周围的教授立刻看向郑教授，难掩紧张。
　　郑教授缓缓闭了下眼睛，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他并没有把林殊上一场考试的成品加在信息中。
　　应该没问题。
　　“……穆婷？是王教授的学生？”杨慕看向最角落的教授，冷笑一声。
　　王教授有些恼火，却不敢说话。
　　杨慕不为难他，却也不给他留面子，轻轻翻过这一页，口中不忘嘲讽：“想必又是老一套吧？”
　　“为了保持你三年教出一名制造师的保底业绩，真是肯下功夫呢。”
　　“我要是你，早该拿出这份精力真正做点什么东西出来，而不是想办法送那群蠢货上歪门邪道。”
　　王教授几番咬牙，最后“腾”地站起身，愤愤离场。
　　杨慕头也不抬。
　　“做一些不要脸的事还不敢承认。”
　　杨慕继续往后翻。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一个黑发黑眼的女人，杨慕微微一顿。
　　“……她？”
　　郑教授立刻凑过去：“什么？谁？”
　　杨慕：“这个……林殊，是谁的学生？”
　　杨慕皱着眉头：“王教授的事情三年发生一次已经够了，我对你们还不够忍让？”
　　“这又是谁的关系户？”
　　“……”
　　众人齐齐沉默。
　　半晌，有一名教授试探着问：“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是关系户，这位考生还挺聪明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教授一个眼刀甩过去，止住了话头。
　　杨慕侧了侧头。
　　聪明？
　　就这个女人？
　　过目不忘的杨慕立刻想到那天在稚知园见到的一副傻样的林殊。
　　杨慕刚想开口，只见对面的郑教授突然严肃说道：“是我的关系户。”
　　杨慕：？
　　郑教授身边的教授纷纷一种钦佩又震惊的眼神望着他。
　　可怜的郑教授，干了大半辈子的教授，晚节不保，还要主动担上一个走关系户的罪名。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郑教授越说越庄重：“没错！就是我的关系户！”
　　杨慕也愣了一瞬。
　　“老郑，你这么说我倒是更好奇了。”
　　回过神来的杨慕露出一个让人后背发凉的微笑。
　　“你可是最遵纪守法一板一眼的老教授，你会犯错误？”
　　“我不信。”
　　说着，杨慕翻到林殊的下一页信息，一边嘟囔着：“怕不是担心我抢人吧……”
　　郑教授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
　　“……”
　　翻到最后一页，杨慕果然看到了“尚未选择深造”的选项。
　　“嗯？不是我们学院的学生？”
　　杨慕的视线一路往下，落在生源地上：
　　【自学】
　　【荒芜星】
　　杨慕的笑容一滞。
　　“……荒芜星？”
　　.
　　“不是我说，你怎么从后门出来了？”
　　林琦一脸莫名其妙。
　　这后门未免太难找，一找就是十几分钟。
　　林殊上了飞船，飞船启动，她也松了口气。
　　林殊怎么知道为什么？
　　好端端地面试，被她面成了地下组织撤退。
　　林殊没跟林琦说这件事，而是问起荒芜星那边。
　　林琦：“我按你说的，跟我爸交代了。”
　　“我爸去跟上层交涉过，决定暂缓执行。”
　　“暂缓？”林殊神色一沉。
　　“所以他们还是打算对我师父处刑？”
　　林琦：“……对不起，这件事不是我能控制的，我爸也不能。”
　　“你知道，他虽然是监狱长，但在他上面还有很多人。”
　　林殊缓缓点头：“我知道了，你已经尽力了。”
　　林琦挣扎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然后呢？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
　　“你现在不会想回荒芜星吧？”
　　林殊摇摇头。
　　“我只是……还没做好决定。”
　　“什么决定？”
　　林殊不说话了。
　　林琦有些着急，催了她半天，她也不开口。
　　林琦赌气地扭头看向窗外，不再理林殊。
　　而林殊的视线却落在她身上。
　　她唯一没有想好的……是关于林琦的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林殊突然开口：“你的生意怎么样了？”
　　林琦不想理她，但还是没忍住回答：“有点起色了。”
　　林殊又问：“比上次好一些吗？”
　　“嗯……”
　　林琦突然扭过头一脸凶狠：“和你有什么关系？”
　　“反正你过几天就要被遣送回荒芜星了，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林琦一开始对荒芜星很好奇，然而随着跟吴老太和瓶瓶的相处时间越来越长，林琦也对荒芜星了解得越来越多。
　　她意识到，荒芜星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从未踏足的未知地图，但对于吴老太、林殊和瓶瓶这些真实生活在荒芜星上的人来说，就是萦绕一生的噩梦。
　　就像被锁住手脚的囚犯，即便被砍断铁链获得自由，脚踝上却依然拖着沉重的镣铐。
　　无论走到哪儿，一低头，就是曾经。
　　她可以接受林殊离开，但她突然就很不希望林殊再回到荒芜星。
　　要是能去其他地方就好。
　　哪里都好。
　　林琦的声音突然弱下来：“我刚才又对你发脾气了。”
　　“你肯定也不想回去的，对吧？”
　　只是林殊没有办法……
　　而她也同样没有办法。
　　林琦缓缓低下头：“要不，我再求一求我爸。”
　　林殊一静。
　　“你爸会帮我？”
　　林琦：“他不帮你，总要帮我吧？虽然他更看重我弟弟，但我好歹也是他的孩子。”
　　“他不会不管我的。”
　　“毕竟从小到大我也没朝他要过什么……”
　　林殊：“前两天你不还朝你爸要报销了吗？”
　　林琦一顿，随即朝着林殊龇牙咧嘴：“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反正，你不用管了，我回去找我爸说一说的。”
　　林殊：“能成吗？”
　　林琦叉着腰：“喂，我随便说说的，你可别把希望都放在我身上。”
　　林殊笑：“谢谢你。”
　　“……”
　　“突然说什么谢谢……之前你花我钱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客气。”
　　林琦嘟囔着，踢了踢座位前面的脚踏，又伸手想要加快速度回酒店。
　　“轰！”
　　突然整个飞船剧烈一震，飞船里的东西七零八碎。
　　两人系着安全带倒是没安全问题，却被乱飞的小物件砸了满脸。
　　好在飞船有紧急防护措施，两秒钟后停在了半空，不过是倒置。
　　林琦：“……我把飞船踢坏了？”
　　林殊：“有可能。”
　　两人头朝下被吊了一分钟，飞船门就开了。
　　开门的急救人员看到两人没事，松了口气。
　　“两个人！都活着！”
　　急救员朝外喊了一声，又来了几个踩着飞行器的人，把林殊和林琦抬了下来。
　　林殊被扶上担架，挣扎起身：“我没事，可以走吗？”
　　紧接着就被按了回去。
　　“不行，你们这属于重大事故，需要去医院全面检查。”
　　林琦刚想劝林殊，听到这话也坐了起来：“重大事故？飞船失控不是属于小型事故吗？”
　　急救人员往她们身后一指：“不是飞船失控，是有人撞上你们了。”
　　“……”
　　两人立刻扭头看过去，果然有一辆更加惨烈的飞船停在半空，半个飞船已经面目全非。
　　“你们算是幸运的，系着安全带、飞船也被加固过，没什么大事儿。”
　　“那艘飞船就惨了，里面的人直接死了。”
　　林殊和林琦对望一眼。
　　林琦乖巧躺下：“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她朝林殊眨眨眼：“看来你有理由留下了。”
　　林殊也躺下，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用光屏跟吴老太说了这件事，报了平安，但叮嘱吴老太不要带着瓶瓶出门。
　　林殊担心这件事并不是一个意外。
　　两人到了医院，很快进行了一系列检查。
　　检查后，林琦出钱，两人被安置在了双人VIP病房。
　　两人躺在病床上等待检查结果，林殊顺便跟林琦说了自己今天在制造学院门口发生的事情。
　　林琦目瞪口呆：“你怎么不早说！”
　　林殊：“……忘了。”
　　离开学院的方式太过紧张离奇，导致她满脑子都是问号。
　　跟林琦碰面后两人又在聊别的。
　　林琦：“绝对是穆氏！”
　　林殊：“我在面试之前发送了二十份录音和视频……几个小时还不够抓人的吗？”
　　林琦一拍脑袋：“你还不知道穆氏的权利范围有多大！”
　　“穆婷她爸妈只是穆氏的一个小分支，穆氏还有很多分支。”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怎么可能任由这东西流传出去、任由执法人员带走穆婉？”
　　“你发出的二十份里面有一份能真正流出去，那就算你走运了！”
　　林琦又叹了口气：“不过这件事也算是你的无妄之灾。穆婉偏偏缠上你了，你怎么躲得过去？”
　　“那些教授也会向着穆氏吗？”林殊问。
　　林琦：“十有八九，不过你刚才说你这次面试表现不错的话……”
　　“说不定可以借这次机会找个靠山，制造学院里的教授们也都是个个有实力，能挡住穆氏的报复。”
　　林殊顿了顿：“……我是不是不该录音？”
　　“你要是没录音，估计我们死得更快。”
　　“别怀疑自己了。”林琦抬起手点开光屏。
　　“这件事我得跟我爸说一声，我们家也不是吃素的。”


第56章 幸运之星22
　　林琦给她爹打视频电话, 没有屏蔽音量，所以林殊就安静地躺在一旁默默地听。
　　刚接通，监狱长看到了林琦身边的环境就吓了一跳：“你这是在哪儿？”
　　林琦哭丧着脸：“爸啊, 我差点被谋杀了！”
　　紧接着林琦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跟她爹复述了一遍, 当然不忘将林殊的形象塑造得小白花一点。
　　林殊都是被逼的。
　　她这么一个逆来顺受的人都被逼得录音留证了，可见穆氏的人做得有多么过分！
　　视频没有拍到林殊, 监狱长也不知道林殊就在身边。
　　林琦替林殊说话, 监狱长也感觉出来了。
　　他沉默几秒钟，对林琦口中“逆来顺受”的评价产生怀疑。
　　半晌, 他说：“林殊应该先跟我们联络才对。”
　　林琦立刻帮林殊说话：“哪里来得及？”
　　“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急, 如果林殊没有录音，估计连走都走不掉。”
　　“姓穆的都是一群狗皮膏药, 爸你又不是不知道！穆婉从小又不受父母宠爱，肯定心理有问题，林殊若是不做点自保的手段, 恐怕穆婉得拉着林殊一起死！”
　　对面再次沉默，叹了口气：“好吧。”
　　林琦突然抹了抹眼角：“我都这样了, 你也不关心我。”
　　“我可差点被人撞死啊！撞我们的那辆飞船已经面目全非了，得亏你女儿命大……”
　　监狱长的语气听起来也多少有些心有余悸：“你开的是我送你的那一艘吗？”
　　林琦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监狱长小声：“还好……”
　　林琦光顾着假装擦眼泪了, 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监狱长的语气已经恢复平常。
　　“这件事关系到林殊的性命, 她以后毕竟是要成为我们荒芜星唯一一位制造师的。就算我没有能力管，陈先生他们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
　　“你放心，待会儿我就立刻去找陈先生，这件事穆氏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有了这句话，林琦和林殊都放心了。
　　林殊想用芯片里东西要挟陈先生的想法也决定暂且拖延。
　　等过段时间, 把穆氏这边的事情解决掉再说。
　　林琦见她爹要挂断视频，连忙说：“林殊受伤, 短时间恐怕不能回荒芜星了。”
　　监狱长一愣：“这么严重？”
　　林琦煞有介事：“严重倒不是特意严重，只是刚好伤在了手臂，你也知道对于制造师来说手是最最要紧的。”
　　“我的想法是让林殊留下多观察一段时间，做个全面的检查再说。”
　　监狱长闻言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也有道理，我会跟陈先生他们说的。”
　　这下真的挂断了电话，林琦长长松了口气。
　　刚才她比林殊还紧张，扭头一看林殊……
　　跟个没事人一样，一脸慈祥地对自己笑。
　　慈祥是什么鬼！
　　林琦怪叫：“你这是什么眼神？”
　　林殊：“感动。”
　　“放屁！感动才不是这种眼神吧！”
　　于是林殊收回视线：“好吧，那我不看了。”
　　“总之很感谢你帮我留在首都星。”
　　林琦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得意，得意后又觉得自己受林殊的这份谢，受得有点惭愧。
　　她再怎么帮，不过是让林殊多留几天罢了。
　　时间一到，林殊还是得乖乖回去。
　　谁让陈先生他们手里捏着张铁匠的命呢？
　　林琦其实早就看惯了这种肮脏的交易，她觉得自己早该学会麻木了。
　　可如今遇到这种事情，却让林琦很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很可惜吧。
　　林殊是个难得的人才，连制造学院那群老顽固都对林殊很满意。
　　要是能留在首都星，林殊一定会有很大的发展。
　　“……”
　　“林琦，你觉得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殊突然问道。
　　林琦扭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殊也没瞒她：“我虽然跟你爸面过几次面，但也没有过多了解。”
　　“上次听你谈起你家里的那些事，你说你有个继母又有个小弟，你爸又催着你联姻……我只以为你爸是个重男轻女的。”
　　林琦闻言安静下来。
　　她似乎思索该怎么跟林殊解释，好一会儿才回答：“我爸是有些重男轻女的，但也是我爸。”
　　“我也不想替他辩解什么，只是面对外人时，我们到底是一家的。”
　　一家人总不能窝里斗。
　　就算林琦真的压力之下联姻嫁出去了，受到委屈她也可以回家，林家也会替她摆平。
　　只是……
　　林琦也会恨。
　　但她却不知道该恨谁。
　　恨她爸？她爸是男人，他就是会更宠爱自己同性别的孩子。
　　如果当家的是她妈，或许她也会比男孩更受宠。
　　恨她弟？恨他什么都不做就能理所当然地成为继承者，而林琦却要各种折腾只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只有“联姻”的用处？
　　可他的出生似乎也不是他能选择的。
　　林琦每次回家，总会看见她弟小心翼翼地把珍藏的玩具拿出来，试探着问她可不可以一起玩。
　　他懵懂地得到了所有大人的爱和期盼，但他也不知道这会让姐姐讨厌自己。
　　所以林琦对弟弟也恨不起来。
　　林琦脾气爆，之前更爆，现在已经收敛很多了，面对林殊先前的多次挖坑还能一再忍让。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暴脾气。
　　或许是因为从自己意识到自己处境后，心里就总有一股恨意。像一团持续燃烧、不灭也烤不死人的火，在心底长时间灼烧，让人抓心挠肝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这团火该朝谁撒。
　　她又觉得自己太懂事，如果不那么懂事，这团火就应该烧遍整个林家，谁都别想好。
　　可是她做不到。
　　莫名其妙的，林琦脸上一凉。
　　她伸手一摸，自己居然哭了。
　　林琦立刻翻过身，不让林殊看到自己的窘迫模样，胡乱擦了把眼泪。
　　林殊虽然没看到林琦的眼泪，却也听得出来她的情绪越发低落。
　　林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本来她想问问林琦她爹的为人，好决定下一步计划。
　　却不小心勾得林琦伤心。
　　林殊想起刚才监狱长在视频里说的那些话。
　　监狱长特意问林琦是不是坐着他送的那艘飞船。
　　得到肯定答案，又松口气。
　　林殊听得出来其中的意味，林琦却没听到。
　　今天相撞的那艘飞船面目全非，但她们所成的飞船却只受了皮外伤。
　　据急救人员说，她们的飞船被加固过。
　　林琦一副心大过天的样子，显然不是她加固的，不然她肯定要捂着心口说“还好我警惕”。
　　那加固飞船的人自然是其他人了。
　　林殊看了林琦一眼，后者背对着她，林殊并不打算说清其中的原委。
　　林琦本就矛盾痛苦，如果林殊还要在一旁提醒林琦“你爸爸是爱你的”，林琦一定会更加痛苦。
　　林殊希望有一天，她能从家庭里走出来，而不是被那些无法改变割舍不掉的东西困住。
　　林殊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芯片。
　　或许，自己的决定会帮林琦迈出第一步。
　　.
　　林殊和林琦在医院待了两天，各种大大小小的检查都做了一遍，做得十足的样子。
　　林殊跟吴老太每天视频通话三次，吴老太抱着瓶瓶，瓶瓶可怜巴巴地望着光屏，说“好想妈妈”。
　　林殊每次都忍住泪水挥挥手，她也好想瓶瓶。
　　但是在处理完穆氏的事情之前，瓶瓶不能出门，免得那群狗皮膏药把矛头指向瓶瓶。
　　不过据林琦说，快了。
　　她跟她爹又通了两次电话，她爹说陈先生动怒，觉得首都星的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由此还引出一段陈先生的经历。
　　据说陈先生原本是首都星的政界巨头，但一招失误，只能败北，流落到在荒芜星当球长。
　　虽然也是万人之上，但到底是面对一群没有前途没有利用价值的“垃圾人”，陈先生这些年在荒芜星过得很憋屈，觉得自己大材小用。
　　这件事也成功让他好不容易按捺下去、尘封多年的傲气再次翻涌上来。
　　他虽然沦落到荒芜星做球长，那也是有头有脸的。
　　自古官比商高，穆氏就是做得再大，在陈先生眼里不就是做小买卖的商人。
　　就凭他们也敢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陈先生当然不能忍！
　　林殊听到这段转述，不由咋舌。
　　别的不说，监狱长跟陈先生描述的时候绝对添油加醋了。
　　穆婉选中林殊，并不是针对，而是大海捞针，刚好捞到了林殊这根，且根本没对林殊做过背景调查。
　　经过这几天事情进展，林殊对前因后果也算了解一二。
　　穆婉也是王教授的学生，但因为天资不高，又不是穆家受器重的孩子，所以王教授并不多关心。
　　穆婉被老师冷落，又不敢去烦老师，一脸心灰意冷地考了几次都没过。
　　这时候穆婷考上制造学院了。
　　穆婷之前似乎因为什么事情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后来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已经是三年后的最近。
　　她一举考上制造学院，这个月又考了制造师。
　　据林琦的多方调查，这个穆婷还是有点实力的。
　　只是王教授手下接连两年没有学生考上制造师，他担心出什么岔子会导致自己不能完成三年一名制造师的保底业绩，于是使了点手段。
　　反正穆婉是个蠢材，干脆改做助燃剂。
　　不仅是穆婉，还有王教授手底下的其他几个并没有多大天赋的学生。
　　他们还偷偷联系了其他教授的一些不得宠不受重视的学生一起“卖答案”。
　　然后王教授暗里使坏。
　　答案里有几次固定回答，买过答案的人都写下了那个答案，等收上卷子，王教授就把这些人挑出来，判为作弊。
　　第二场实操也一样，那些被卖出去的设计图，早就被植入安检系统。
　　只要带着设计图过安检，就会有显示，一律算作弊。
　　这样就能筛掉很多人，为他的学生提高胜率。
　　虽然听起来费时费力，但实际操作的结果却十分明显。
　　几千人的考试，被筛掉三分之一。
　　而那些冒着危险买答案的学生，得到的好处自然也很大。
　　反正他们这些都是考了几年都没过的，谁当初上制造学院、考制造师不是为了钱呢？
　　王教授和穆家拿了一大笔钱，足以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去坐牢、背上“作弊卖答案”这一人生污点。
　　穆婉身为穆家的人，不必坐牢，也还是要背上污点。
　　但这对于穆氏夫妻来说，无所谓，只要他们看重的大女儿四平八稳地得到制造师资格证，他们就满意。
　　唯一的意外就是林殊。
　　或者说，穆婉不幸地选中了林殊。
　　在陈先生的操作下，录音和视频再也瞒不住，两天下来相关信息飞满首都星。
　　穆氏臭了，不只一星半点。
　　其实林殊现在已经可以出院，但林琦说，过段时间陈先生要打来视频电话。
　　主要目的自然是跟林殊见面。
　　至于是为了敲打还是什么就不清楚了。
　　总之，到时候背景板是医院病房，对林殊多留几天也有帮助。
　　所以林殊打算等到陈先生打来电话、她看到时候的情况，再离开医院回去找瓶瓶。
　　她们到医院的第三天，正是发布制造师资格证的时刻。
　　这些资格证会直接印在林殊的身份信息里。
　　只要有了这个资格证，除非林殊自己脑抽注销，这个资格证会永远跟随林殊。
　　颁布资格证的两天后，制造学院会面向全球公布制造师资格证的新名单。
　　林琦比林殊还激动，天不亮就站在林殊床前。
　　林殊难得有几天轻松日子，睡得特别香。
　　梦里的林殊还在丛林里打猎，总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住、后背发凉，扭头一看，是个红毛怪。
　　红毛怪两眼放光喊她：“林殊！还睡呢？”
　　林殊一个激灵醒了。
　　面前确实是个红毛怪。
　　林琦激动：“你醒了？”
　　林殊揉了揉脑袋，又抚平突突直跳的心脏：“你有事儿？”
　　“今天发资格证啊！昨晚我们刚讨论过，你忘了？”
　　林殊迟缓：“哦……讨论过。”
　　林琦扯着她的胳膊一把扯了起来：“你心怎么这么大！”
　　“快点，我要看资格证长什么样子！”
　　林殊坐起来，往身后垫了个枕头，这才调出光屏。
　　“……在哪儿看？”
　　林殊给林琦共享了光屏，林琦直接上手点：“官方邮件这里！”
　　“……？”
　　“你怎么没收到邮件？”
　　林琦傻眼了。
　　林殊闻言也精神了一点：“官方邮件，没错吧？”
　　“没错，就是点这里啊！”
　　“你看……”
　　林琦返回首页，又重新操作了一边。
　　林殊全神贯注地盯着，确定林琦并没有操作失误。
　　制造师资格证的颁发是一件大事，不仅对于制造师本人，和各大企业来说是这样，对于整个首都星也象征着未来科技进步的希望。
　　按网上的教程，林殊一点开官方邮件，就会有一张金光闪闪的请帖蹦出来，活力四射地邀请林殊点开它。
　　但林殊的面前……无事发生。
　　林殊不信邪又试了几次。
　　她也傻眼了。
　　半晌，两人对视一眼。
　　林殊颤抖着说出自己最不想听到的可能：“该不会……我没考上吧？”
　　“不会！”不知道为什么，林琦比林殊还信她的实力。
　　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可能呢？
　　林殊也不愿相信。
　　关键是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郑教授说了，她笔试是全场第二，实操的成品也是前三名。
　　至于面试……虽然面试官多了点，但问的问题林殊都对答如流了。
　　别说要选100个人，就算几千人里选出10个人，也应该有林殊的名额。
　　林殊想到自己面试后被教授偷偷从后门送出来的的情况，不由脑仁疼。
　　教授并没说为了什么。
　　当时林殊又不敢多问，现在真是无比后悔。
　　反正都面试完了，她怎么就没敢问呢？
　　还是说面试前自己出了什么岔子？因为自己说对大型机器不感兴趣？
　　亦或者……
　　“穆氏搞的鬼？”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林琦一脸气愤：“是吧，你也觉得吧？”
　　“穆氏就算要倒了也不憋好屁。”
　　“制造学院里的教授们，家里都有企业，不说一半，也有三分之一跟穆氏有来往。”
　　“说不定他们暗地里整你呢！”
　　林殊却不确定。
　　当时面试的教授，几乎是整个学院的全部。
　　因为林殊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似乎很想收自己为徒，所以就算三分之一要整她，剩下的三分之二也会保下她。
　　总不可能，跟穆氏认识的几名教授各个都是一手遮天的吧？
　　两人坐在床边，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琦缓缓问：“要不……我再找陈先生？”
　　林殊脸色一肃，摇摇头。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
　　“来首都星之前，我信誓旦旦说我一定能考上，陈先生才会留下我师父。”
　　如果林殊这次真的没过……陈先生会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明年再考吗？
　　……如果没有穆氏这档子事儿，林殊觉得她努努力，应该有机会。
　　但现在很多人都知道穆氏得罪了荒芜星的陈先生，原因是穆氏差点杀了陈先生送到首都星考证的新制造师。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林殊没给陈先生“挣面子”，陈先生的怒火绝对不会比被穆氏轻视的怒火小。
　　林殊左思右想，突然下床。
　　林琦拦她：“你干嘛去？”
　　林殊：“我要去制造学院找他们问问。”
　　“你找谁呀！现在你没有考生身份了，怎么进去？”
　　林殊：“我知道一个侧门，看守没那么严，我趁乱溜进去。”
　　林琦急了：“那也很危险啊！”
　　“你……”
　　话音未落，林殊的光屏突然闪了一下。
　　一个邮件被投了进来。
　　林殊还没收回权限，于是林琦也看到了。
　　林琦连忙晃了晃林殊的胳膊：“你快看看！”
　　林殊抬起胳膊，立刻点开了邮件。
　　“亲爱的考生，您的制造师资格证正在派发中。
　　经教授面试官们的一致讨论，认为您有机会直升为银牌制造师，请您抵达制造学院，当面交涉。”
　　“……”
　　林琦揉了揉眼睛。
　　“……银牌制造师？还能直升？？”
　　一个普通的制造师头衔自然不足以划分制造师的能力高低。
　　于是由制造学院和各大制造公司分配评委，每隔一年进行制造师评级活动。
　　范围是全首都星和周围的几颗比较重要的星球。
　　针对上一年各位制造师产生的贡献和目前的水平，可分为铜牌银牌和金牌三个等级。
　　刚刚得到制造师资格证的，自然拿的也是最低的等级——铜牌。
　　而评级又在考证之前，所以想往上升，必须努力一整年，等到第二年才能参与评级。
　　如果林殊直升银牌……绝对会为整个首都星所瞩目！
　　之前也有考证当月直升银牌的制造师，但上一次出现已经是几十年前了！
　　林琦克制着尖叫的冲动，不拦林殊了，改为推着林殊走：“快去！快去啊！”
　　林殊：“等等，我还没换病号服！”
　　……
　　两人折腾一通，总算换好了衣服，林琦还把口红拿出来打算给林殊提一提气色。
　　但涂上之后怎么看怎么怪，擦掉再看，倒是更顺眼。
　　林殊有种很自然的美感，不拘泥于外形，更多是从气质上突显的。
　　虽然是好事，但稍微出现任何多余的加持都会显得十分刻意。
　　“算了。”林琦收起口红，送林殊出医院上飞船。
　　林殊离开前，她特意问了一嘴：“要不要告诉陈先生？”
　　林殊：“告诉他什么？”
　　“你要直升银牌制造师这回事啊。他知道了，肯定对你更加刮目相看，说不定你能有更多谈条件的资格。”
　　林殊笑：“恐怕我会被栓得更牢。”
　　回去得也更快。
　　林琦想了想，闭嘴了。
　　确实是这么回事。
　　林殊一路上没多想，这件事到底惊喜太大了，她一直在试图冷静，但没能成功。
　　于是她把瓶瓶的照片拿出来，反复看。
　　一想到瓶瓶，她就想到未来。
　　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全然安全的，她还没开始处理荒芜星那边。
　　一旦她开始动手，会有更大的变动等着她。
　　即使她很激动，也必须强迫自己冷静。
　　至少在她拿到制造师资格证之前，不能出任何岔子。
　　林殊做了几次深呼吸，一抬头，已到制造学院门口。
　　林殊把瓶瓶的照片收起来，但这件外套口袋太浅，放口袋里不安全，林殊担心会丢。
　　这可是她们娘俩第一次一起去游乐场时拍的照片。
　　林殊想了想，多租了几个小时的飞船，让它在门口等着自己。
　　照片放在飞船的贵重物品保管舱。
　　林殊这才下了飞船，安心走向制造学院。
　　邮件里没说林殊要去哪儿见他们，以为要找一阵，结果远远地就看到郑教授等在学院门口。
　　看到了林殊，郑教授和蔼一笑，朝她招招手：“这边。”


第57章 幸运之星23
　　“郑教授, 早上好。”
　　林殊走到郑教授面前十分恭敬地鞠了一躬。
　　她觉得表现得尊师重道一点准没错。
　　郑教授笑着点点头：“你也早上好。”
　　“咱们之间不需要那么多虚的礼节。”
　　“跟我来吧。”
　　郑教授亲自带着林殊走过了制造学院的大门，又给林殊也租了一架飞行器。
　　两人很快到了教授的办公楼。
　　办公楼一共十层，之前林殊看过相关介绍, 阅历越久、级别越高的人越可以在高层办公。
　　郑教授带着林殊走进一楼, 一楼摆满了展示柜，柜子里各种各样的机械零件和拆了一半的半成品, 这是历届优秀毕业生的作品。
　　郑教授有一台专门的飞行器, 两人踏上飞行器，直奔十层。
　　林殊吓了一跳。
　　郑教授级别这么高？！
　　郑教授似乎也看出来她的疑惑, 主动解释道：“不只是我要见你, 你能直升银牌制造师，还要多亏了我们校长。”
　　“她看到了你的出身和你的成绩, 对你很感兴趣。”
　　校长？
　　林殊没见过制造学院的校长，从官网上也看不到任何信息。
　　郑教授又说：“上次急着让你离开，就是因为怕她和你撞见。”
　　林殊不解：“为什么？”
　　郑教授笑了笑：“我们校长是非常爱才的一个人, 如果她也来参加你的面试，那肯定会急着收你当徒弟。”
　　“我们这些教授都很属意你, 所以自然不想把这个机会给校长。”
　　林殊还是没明白，既然都不想放自己, 为什么校长又知道自己了、还非要见面呢？
　　林殊问出心里的疑问。
　　这下郑教授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几秒, 突然说：“其实这个我也不清楚，一开始她并没有非常看好你，知道看到了你是从荒芜星过来的。”
　　“希望跟你面谈直升银牌制造师的事情也是她主动提起的。”
　　本来郑教授也觉得奇怪，所以并不想发那封邮件，也不想来引路。
　　但校长承诺不会跟他抢这个学生, 郑教授这才勉强点头同意。
　　最重要的是，这对林殊也算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从林殊的出身来看, 林殊的家庭绝对不富裕。
　　如果能一举成为银牌制造师，林殊能得到的工资也会翻倍，这样林殊就能更安心地跟着郑教授学习了。
　　眼看着快要到校长办公室了，郑教授笑眯眯地看向林殊：“见完校长，咱们再聊一聊你深造的问题。”
　　林殊闻言连忙就要开口婉拒。
　　又听教授说：“我知道你的家庭情况需要你尽快找个工作。你放心，这个保障我是一定会给你的。”
　　“你在我身边深造，我会在我的公司给你安排个虚职，工资按照正常工资翻三倍。”
　　“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够，翻四倍也是可以的。”
　　“至于专业方向，之前我听孙教授说你对大型机器方向不感兴趣，这也没什么要紧的。我旗下有很多公司，各个领域都有涉猎，只要你想、你都可以试试。”
　　林殊瞠目结舌。
　　……林琦说过这些教授身家都十分丰厚，但林殊不知道面前这个秃顶老头竟然这么有实力！
　　林殊有些复杂。
　　郑教授这么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大堆，林殊却不好开口拒绝了。
　　林殊不得不承认，这个条件非常有诱惑力。
　　可是她不想继续深造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她已经有师父了啊！
　　张铁匠还健在，她还要想方设法把张铁匠从监狱里救出来呢。
　　要是这个时候她为了自己的前途，不管张铁匠、一头扎在制造学院认了别人当师父……
　　那林殊也太不是人了。
　　林殊不是圣母，但她也不是白眼狼。
　　更别说她想要给女儿树立一个好的榜样。
　　林殊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面前的门开了。
　　一身黑裙、金发碧眼的女人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望着林殊。
　　林殊直接大脑宕机。
　　回过神来林殊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几步……跑！
　　结果身后就是郑教授，郑教授还以为她要摔倒，扶了她一把：“怎么了？”
　　林殊：……
　　怎么了？她也想问到底怎么了？
　　这制造学院不是号称是整个首都星最大的学院吗？为什么会这么小！
　　她一共才来三次，两次都能遇到杨慕！
　　“想来应该是怕生。”杨慕浅笑，向林殊伸手。
　　“上次见面没好好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杨慕，是制造学院的校长。”
　　……不是，怎么回事？？
　　杨慕竟然是校长？
　　张铁匠确实说过杨慕是当下首都星最有影响力、实力最强的制造师。
　　但是张铁匠没说过杨慕是制造学院的校长啊！！
　　张铁匠还嘱咐林殊一定要远离和杨慕有关的一切……
　　连学院都是杨慕的，在人家的家里走来走去，林殊怎么可能避得开？
　　林殊大脑飞速运转，不过几瞬，林殊便伸出手，一脸激动：“校长。”
　　郑教授在后面一头雾水：“看你们俩这架势……难不成之前见过？”
　　林殊：“见过！”
　　“上次在稚知园见过，我见到赫赫有名的杨校长，激动得脸话都说不出来，光顾着傻笑。”
　　“事后想想，真是十分后悔！”
　　林殊长吁短叹。
　　郑教授笑眯眯：“原来如此，看来林同学对我们校长仰慕已久啊。”
　　林殊：“那是自然！”
　　“我早就听说校长的能耐，杨慕得不得了！”
　　杨慕似乎在思考林殊话里的真实性，一边打量林殊几眼，笑着转身：“进来吧。”
　　林殊走进办公室，再次愣住。
　　面前的一切……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里不像是办公室，而像制造工作室。
　　左手边是零件，右手边是工具。
　　中央的操作台被擦得一尘不染，像新的一样。
　　林殊见过的另一间很大很规整的工作室……
　　自然是张铁匠的工作室。
　　两间工作室甚至连色调都一样。
　　“冷吗？”杨慕回头看了林殊一眼。
　　林殊摇摇头。
　　正如她第一次踏进张铁匠的工作室，被全屋冷白色调笼罩着，好像置身冰屋，确实会很冷。
　　但是时间一长，林殊习惯了之后，也就不会觉得冷了。
　　杨慕笑：“第一次进我办公室的人都会觉得我这屋里很冷，你倒是不一样。看来我们两个真是有缘。”
　　林殊十分配合地笑笑，没有接话。
　　杨慕指了指操作台前的高脚椅，林殊乖乖坐了上去。
　　杨慕和郑教授则坐在操作台另两边前的椅子上。
　　林殊率先开口：“我实在没想到还有再遇到杨校长的机会，连礼物都没准备。”
　　“听说这次直升银牌的机会是您给我的，我真的特别感激！”
　　杨慕红唇微挑，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是你自己幸运。”
　　一旁防止杨慕出格的郑教授闻言一顿。
　　杨慕这话说得……实在不讨人听。
　　杨慕可以说林殊有天赋、可以说林殊努力。
　　却偏偏说林殊幸运。
　　似乎把林殊从荒芜星一路走过来的经历都一笔抹杀。
　　郑教授去看林殊的脸色，然后松了口气。
　　郑教授心里暗暗高兴，不愧是自己看中的学生。
　　这两天闹得风风火火的穆氏作弊加谋杀事件，他自然是知道的。
　　如果当初是他受到了视频和录音，一定不会让林殊就那么离开。
　　一切都是错过。
　　等他知道的时候，林殊已经安全了。
　　虽然林殊和荒芜星的陈先生有关系，但郑教授并不觉得林殊会多么轻松。
　　没有老师，全靠自学能得到这个成就，郑教授是打心底地佩服。
　　所以杨慕这么说，郑教授很怕伤了林殊的心。
　　但好在，林殊大概听惯了这种话。
　　作为穆氏事件的中心人物，郑教授听说网上对林殊的讨论很多很杂。
　　有人因此认识了林殊，得知她的经历后成为林殊的粉丝，但也有不少人说林殊是顺杆往上爬，陈先生的走狗罢了。
　　郑教授也为此担心了一天，今早还特意亲自接林殊。
　　见到林殊的精神面目后，郑教授就放心了。
　　林殊心里还是很强大的。
　　“多谢杨校长。”
　　林殊面上依旧是笑眯眯，心里却跟系统一起骂杨慕。
　　如果是知道林殊一路走来的人，说林殊幸运遇见了张铁匠，还算是句公道话。
　　两人什么都不了解，杨慕就说林殊坐在这里是因为林殊幸运。
　　谁能忍？
　　林殊忍了。
　　还好有系统跟她在心里一起吐槽。
　　杨慕注视了林殊良久，终于再次开口：“我其实找你来，是因为很好奇你的经历。”
　　林殊笑眯眯地回应：“杨校长能对我感兴趣，我真是太幸运了！”
　　“不过不知道杨校长有没有听到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我是荒芜星的陈先生送过来考制造师的。”
　　“所以我的经历嘛……也无非是那些。”
　　“就怕您听得无聊。”
　　杨慕笑：“是怕我无聊，还是不敢跟我说啊？”
　　林殊：……？
　　郑教授坐不住了，站起来轻咳一声：“杨校长，我有点事儿跟你说。”
　　杨慕看了郑教授一眼，到底给了他个面子。
　　她和郑教授走出办公室，郑教授一脸严肃：“你怎么回事？”
　　“夹枪带棍的说给谁听？你不是说很佩服林同学，我才答应帮你带人来的。”
　　“你现在又说这些话？林同学听了心里要怎么想？”
　　杨慕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管她怎么想？倒是郑教授，你了解她么？只是为了一次偶然的创新成品，你就觉得她是个难得的人才？不管不顾地帮衬她？”
　　“你也太小瞧她了。”
　　郑教授脸色有些冷：“杨慕，我相信我的眼光。”
　　“我的眼光不像伏崇师叔那么差，至少选个徒弟还是可以的。”
　　杨慕听到这话，脸上终于是一点笑容也没有了。
　　杨慕盯着郑教授，郑教授也回瞪，虽然比杨慕矮半个头，眼神却很是倔强。
　　两人不甘示弱。
　　杨慕眼神冷到极致，突然笑了一声：“好，现在连你也会嘲讽我了？”
　　“你最好把这件事立刻公布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当年是怎么欺师灭祖的、怎么当上的校长、怎么继承的我师父的办公室，还有我怎么自作自受……”
　　“你要是真这么做，我倒算你救我了。”
　　“也省得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懊悔里。”
　　杨慕嘴上嘲讽，眼圈却红了。
　　郑教授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心里懊恼。
　　杨慕是多坚强的人，自己这辈子只见杨慕哭过两次，一次是被伏崇逐出师门、一次是……
　　郑教授越想越后悔：
　　“杨慕，咱们都是同门一起走过来的，我不是有心拿这件事情刺你，可、你也不该对一个无辜的学生说那种重话。”
　　杨慕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神色如常。
　　眼眶的泛红也不见了，好像刚才一切都是郑教授的幻觉。
　　杨慕恢复刚才的冷漠模样：“老郑，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死心。”
　　郑教授眉头一皱，想再说什么，却见杨慕转身推门回去。
　　郑教授怕她又说错话，忙不迭跟上。
　　杨慕走到林殊面前，一如既往扬起虚假的笑容：“林殊，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又对我仰慕已久，我给你个机会——”
　　“你给我做徒弟怎么样？”
　　林殊一愣。
　　怎么回事儿？
　　郑教授出去一趟，把她给卖了？
　　林殊立刻看向郑教授，后者一拍脑门，悔不当初。
　　不是说好不跟他抢学生吗！
　　虽然刚才杨慕那般讽刺林殊，可杨慕是什么身份？
　　跟杨慕学三年，必成金牌制造师。
　　谁会不愿意？
　　杨慕不给郑教授开口的机会，直视着林殊：“不用看他，我只问你想不想。”
　　林殊却不想跟她对视，缓缓垂眸：“不好意思，杨校长，我不想。”
　　郑教授一愣。
　　杨慕却一脸“早知如此”的模样。
　　她嗤笑一声：“是不想，还是不能啊？”
　　林殊摇摇头：“我还是想工作，我想自己创造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冠上一个‘杨慕徒弟’的称号。”
　　郑教授再次感叹，自己的眼光真不错。
　　面对这种机会林殊居然都能丝毫不动摇？
　　杨慕步步紧逼：“是吗？”
　　“所以你不是因为担心同时拜两个师父会起冲突吗？”
　　林殊一愣。
　　……杨慕果然知道了。
　　林殊低着头，飞速思索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林殊敢肯定张铁匠跟杨慕一定有什么仇恨，但是张铁匠没告诉过林殊，林殊也不好过问太多。
　　现在坏了，撞枪口上了。
　　林殊现在终于知道，杨慕其实并不是因为看重自己的能力而想收自己为徒。
　　杨慕就是想让林殊亲口承认，她是张铁匠的徒弟。
　　可是为了什么呢？
　　林殊不理解。
　　林殊抬起头，不再躲闪：“杨校长，您猜得真准，我确实是他的徒弟。”
　　郑教授震惊，再震惊。
　　谁啊？谁的徒弟？
　　林殊原来已经有师父了吗？
　　林殊看向郑教授，面带愧疚：“抱歉，我本来想待会儿再婉拒您的。”
　　“您开的条件真的很诱人，可是我已经有师父了。”
　　“张铁匠是我师父。”
　　杨慕眼神微滞。
　　“张铁匠？他管自己叫铁匠？”
　　郑教授像瓜田里的猹，听到“张”的时候，联想到“荒芜星”，也终于把这个瓜吃明白了一半。
　　郑教授：“你是说张随？你是张随的徒弟？”
　　林殊沉默片刻，试探着：“可能……是吧？”
　　杨慕一个眼刀飞过来：“你真是他徒弟？怎么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林殊硬气：“大家都喊他张铁匠，我拜了师就直接喊师父，哪里需要知道师父名字？”
　　最重要的是，师父不告诉自己啊！
　　她在师父面前的人设一向是沉默是金，踏实肯干，随便问东问西会崩人设的！
　　“铁匠……”郑教授回想起张随的模样，摇摇头，又自嘲地笑一声，“他是铁匠，那我们算什么？”
　　杨慕望着林殊沉默半晌，又问：“你跟你师父学了多久？”
　　林殊：“四舍五入一年。”
　　“一年？！”郑教授惊了。
　　杨慕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她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
　　看来……林殊能走到这一步，也不只是张铁匠帮助。
　　杨慕还要再问，林殊却不想说了。
　　冷静了几分钟的林殊终于开口：“我虽然是考生，但也有人权吧？”
　　“我是有资格也有能力拿到制造师资格证的，你们却拿这个要挟我，问我一些毫不相关的问题。”
　　“多少有点过分吧？”
　　郑教授一噎，他是真不知道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杨慕听到这话，却立刻点出光屏，一顿操作后，抬手一划给林殊共享屏幕。
　　面前是银牌制造师的颁发证书，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发送到林殊的邮件里。
　　杨慕的手放在【发送】上，盯着林殊：“我只问最后一句话。”
　　“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林殊一静。
　　杨慕实在聪明，太知道对林殊来说什么最重要。
　　尽管林殊是张铁匠、是她师弟的徒弟又如何？
　　只要她不发送，林殊就不能得到资格证。
　　而林殊隐瞒这么久、张铁匠付出了那么多……
　　为的不就是让林殊得到这次咸鱼翻身的机会？
　　如果林殊拒绝，一切都前功尽弃。
　　张铁匠的付出也一样付之东流。
　　林殊暗暗握紧拳头，表情淡漠：“问吧。”
　　杨慕：“你师父，有没有带话给我？”
　　林殊望着杨慕。
　　一秒、两秒，确定她想问的真的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林殊开口：“没有。”
　　“一句话也没有？”
　　林殊摇头。
　　杨慕眉头动了一下，究竟是垂眸，点下了【发送】。
　　只过半秒，林殊的光屏就响起来了。
　　林殊立刻点开光屏，接收邮件。
　　一共两封邮件。
　　一封金灿灿的等着林殊点开，另一封是直升银牌制造师的资格证。
　　林殊直接点开了第二封，没什么问题。
　　第一封林殊没点开，准备和家人一起分享这个时刻。
　　林殊回退几步：“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林殊转身就走。
　　杨慕望着林殊的背影，看到却不是她。
　　郑教授抬脚追林殊，只听身后传来杨慕很轻的喃喃自语。
　　“他果然还没原谅我……”
　　郑教授脚步一顿，没有停下。
　　他很快追上林殊，气喘吁吁地跟林殊一起登上飞行器：“我送你出校门吧。”
　　对于郑教授，林殊相信他并不知道今天的事情。
　　对他的态度也一如从前：“教授，我自己走就行的。”
　　郑教授摆手：“发送制造师资格证本来是我的职责，我没给你发过去，还让你白跑一趟，是我的不对。”
　　“教授您太客气了，我来一趟也拿到了银牌资格证，有更多就业机会，这都多亏了您。”
　　林殊对郑教授好感倍增，郑教授既没有甩锅撇清责任也没有顾左右而言它。如果林殊真的能拜进郑教授门下，肯定也是极大的幸运。
　　郑教授对林殊的话也是十分感动。
　　“你师父和杨慕之间的纠葛不是一年两年了，只是苦了你，还要被卷进来。”
　　“俗话说，先辈之恩怨实非吾辈之罪也。你千万不要因为他们的恩怨，对自己产生怀疑，影响自己的心情。”郑教授温声宽慰。
　　林殊连连点头：“谢谢郑教授，我永远记着您的话。”
　　送到门口，林殊跟郑教授互相加了通讯录。
　　虽然林殊不能继续深造，但郑教授有的是岗位提供。
　　“还是之前的话，工资双倍，大抵会送你去研发部门，我相信你一定会在那里发光发热。”
　　林殊打算回去好好了解一下郑教授手下的公司。
　　但为了以防万一，林殊还是要提醒郑教授一声：“教授，您知道我的情况吗？”
　　“穆氏的事情……陈先生那边都知道了，我的名字最近也被传开了，现在又拿到了银牌资格证……”
　　“这段时间他肯定会想尽办法带我回去。”
　　“你操心这个，是不是有把柄在陈先生手上？”
　　郑教授问。
　　林殊勉强地点点头。
　　是有人在陈先生手上。
　　不过林殊不能说实话，只说：“确实是这样，不过我也有点手段，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用。”
　　“您知道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力量支撑我，我就是有再多手段也使不出去。”
　　这话无疑是在向郑教授投诚了。
　　郑教授听了却很高兴。
　　他不怕林殊找他帮忙，越是帮忙说明关系牢靠。
　　他只怕林殊去求旁人呢。
　　“林同学，你肯信我，我也不跟你说那些虚话。”
　　郑教授看了看时间：“明天一早我去找你，咱们找个咖啡馆聊聊，一定把这件事尽快解决掉。”


第58章 幸运之星24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林殊没有跟陈先生抗衡的能力, 却会借力打力。
　　她打不起，就请能打得起的人来。
　　比如郑教授。
　　林殊成功了，因为郑教授身后的背景比陈先生更大。
　　结合其他势力, 你陈先生不愿意当荒芜星的球长, 有的是人争着抢着要当。
　　世上也从来不缺野心家。
　　陈先生在被推翻之前，特意给林殊打来了视频电话。
　　从陈先生的视频背景来看, 他似乎在哪里躲着, 他的声音很轻：“林殊，是我看走眼了。”
　　林殊本以为陈先生被自己扳下台一定会无比怨恨自己, 什么难听说什么, 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冷静。
　　林殊也同样冷静地回望着视频里的人：“要不是您逼我，我也不会走到今天的位置, 说到底还是得谢谢您。”
　　陈先生嗤笑一声，他卸下常年镶嵌在脸上的伪装，摇了摇头：“是该谢谢你师父才对。”
　　“你师父真是眼光不俗, 找到你这么个徒弟，可惜, 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林殊不同意：“算计又怎么样呢？如果不是师父的算计, 我根本没有机会扳倒你、我和他都要任你宰割, 更别说我现在的成绩。”
　　“他算计，却是为了我好。”
　　陈先生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话。
　　“你觉得他心善？一心为你？别傻了。”
　　“我输，并不是因为输在我是坏人，而是输在我算计得没有他多。可你觉得满腹算计的张随又会是什么好人呢？”
　　林殊：“不要再打哑谜了，如果你知道什么, 不妨告诉我，也好给我一个跟师父翻脸的机会。”
　　陈先生再摇头：“我不知道。”
　　“我原本只以为是棋差一招, 其实早就开始输了。他想的太多，算计得太早，我看不透，你也看不透。”
　　“除非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否则你不可能知道。”
　　林殊不相信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先生这些话对她来说毫无用处。
　　就算张铁匠真的对林殊有算计，林殊又能怎么样呢？
　　如陈先生所说，林殊根本猜不到张铁匠的想法。
　　光是一味地猜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
　　那这又对林殊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好处呢？
　　林殊不想再听：“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从陈先生用信号开启视频通话的那一瞬间，他的位置就已经被传送到执法人员的光屏上了。
　　陈先生并不着急：“我敢打这个电话，早就不在乎暴不暴露了。”
　　“我在荒芜星挣扎了半辈子，至少现在我不会死在这里。”
　　陈先生往旁边看了一眼，突然挂断通话。
　　两人由此切断了联系。
　　林殊没有在意这件事，转身看向瓶瓶和吴老太。
　　吴老太小心翼翼：“解决了？”
　　林殊点点头：“陈先生应该已经……去了。”
　　瓶瓶歪了歪头：“是去世吗？”
　　吴老太笑着扯开话题：“瓶瓶，今天下午你想去哪儿玩？”
　　瓶瓶到底年纪小，吴老太一说话，她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瓶瓶思索片刻，突然一拍手：“我想去动物园！”
　　“好，那咱们就去动物园。”
　　三人午休了一小会儿，准备出发前，林殊又接到了电话。
　　这是个陌生电话，但一看对方的留言，林殊就知道他是谁。
　　【3F89】
　　这是张铁匠最常用的工具所在的格子，林殊每天到实验室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工具提前拿出来，所以印象尤深。
　　林殊很高兴，很想立刻就接。
　　但又想到刚才跟陈先生的对话，林殊还是打算避开瓶瓶接电话。
　　林殊随便找借口提前离开了房间，在安静的楼道里接通通话。
　　“师父！”
　　林殊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看张铁匠身后的背景，他已经回家了，身后正是林殊十分熟悉的实验室。
　　“师父，你还好吗？”
　　张铁匠笑眯眯地点头：“好得很，前天就回来了，只是一直也没找到时间给你打电话。”
　　林殊：“师父，新球长怎么样？”
　　张铁匠：“你选的人，我再放心不过了。”
　　林殊惊讶地睁圆了眼：“你怎么知道是我选的人？”
　　有关于荒芜星的新球长，自然不是全权由林殊决定，林殊没这个能力，总不能随便在路边指了一个人让他当他就能当。
　　不过郑教授有这个权力。
　　郑教授的女儿郑越云是首都星的大人物，指派一个自己派别的人去当球长，对他们很有好处。
　　郑越云为了感谢父亲给的这次机会，把五个人选递到了郑教授手中。
　　同样这个消息也传到了那五个人选的耳朵里。
　　他们和陈先生不一样，对荒芜星嗤之以鼻。
　　他们能去荒芜星，相当于连胜好几级。
　　他们都各有所长，能让荒芜星在变革后往好的方向发展，同时也愿意长时间留在荒芜星。
　　所以这个消息传出去的第二天，郑教授的办公室里就堆满了礼物。
　　谁都想要这个职位，可职位只有这一条。
　　而能走到他们这个位置，不光是拼双商和运气，还有靠家庭。
　　他们身家个个不容小觑。
　　可以说，无论郑教授选择谁，对于制造学院都有很大好处。
　　但郑教授却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林殊。
　　郑教授没有直接告诉林殊，而是把她交到自己的办公室，问林殊认为他们五个之中谁最适合在荒芜星发展。
　　林殊只当郑教授同时征求了很多人的意见。
　　于是挑挑选选，多加对比，选择了一个三十五岁的、没有结婚的女人——牧蓝思。
　　她在职时做了很多功绩，其他人虽然也有功绩，但林殊独独看中了她一点——她特别会废物利用。
　　兴建一些废弃工程、改建一些大型建筑，甚至主持过两所城市的灾后重建。
　　这样的人才简直是天生为荒芜星准备的。
　　林殊把自己的想法跟郑教授说完，郑教授也深以为是。
　　于是郑教授抽出牧蓝思的档案，直接给他女儿传了过去：“就她了！”
　　林殊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再传其他档案，才意识到郑教授没有在玩笑。
　　于是当天下午，牧蓝思就两手空空地过来了。
　　见到两人第一时间就握住了，两人的手，林殊毫无防备地看着光屏上的货币数量“噌噌”往上涨，吓得连忙往回缩。
　　牧蓝思眼神热切地解释：“都是干净钱。”
　　林殊还是摆手：“你挣钱也不容易，自己留着吧。”
　　牧蓝思看她的眼神不由更热情饿了。
　　林殊和郑教授把牧蓝思的钱转了回去，告诉她不能犯错误。
　　牧蓝思擦擦眼角，说自己都是太激动了，又不知道该买点什么礼物，只好送钱。
　　见牧蓝思一定要报答点什么，林殊也很不好意思，便把自己师父的事情跟她说了。
　　牧蓝思听完二话不说：“查！必须查清楚！”
　　“妹妹，我这个人别的不一定行，就是廉洁、无私、秉公办案！”
　　“你放心吧，我过去第一件事就是查清楚你师父的案子！”
　　林殊这才松了口气。
　　林殊相信张铁匠是真的没有犯罪，她师父不会那么傻的。
　　“这个牧蓝思到荒芜星，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解决了我的案子，亲自派人把我接了出来。”
　　“一见到我就请我上座……热情的有些过分了。”
　　“我想就算我是制造师，她也不会这么热情，那就一定是你这丫头的功劳了。”
　　林殊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倒也不是我的功劳，这件事我也就是个助燃剂的作用。”
　　真正起到作用的是张铁匠提前布下的局、有背景且愿意帮林殊一把的郑教授，还有满怀感激的牧蓝思。
　　“别谦虚，你应该受到表扬。”张铁匠笑着。
　　“对了，你在那边找到房子了没？”
　　林殊：“我正找呢，林琦要跟我一起找。”
　　张铁匠知道林琦是监狱长的女儿，也就知道监狱长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是因为什么了。
　　张铁匠点点头，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张铁匠应了一声。
　　门开了，小司端着一杯营养液走了进来，看见张铁匠正对着一面墙，不由一愣。
　　张铁匠难得的好心情，笑呵呵地看向光屏：“林殊，你平时跟小司关系好，这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吧？你们聊两句？”
　　林殊笑得有点勉强：“不用了。”
　　小司低下头，双手抖得厉害。
　　那般敏锐的张铁匠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
　　张铁匠微微眯眼，转了转眼睛，便朝光屏说：“林殊，我有点事儿，先不聊了。”
　　说罢他便挂断了通话，扭头看向小司：“怎么回事？”
　　小司紧紧低着头，突然双膝跪在地上：“主人。”
　　张铁匠不跟他废话，伸手直接读取了小司半年来的记忆。
　　却发现这件事不只在这半年发生，一路往上找去……
　　竟然在小司初见林殊时就产生了这种复杂的情绪。
　　这种情绪……叫嫉妒。
　　而小司不该有。
　　.
　　“你怎么又起这么早？”林琦气喘吁吁地下了飞船跑到林殊面前。
　　“现在又不需要复习了，还起得这么早？！”
　　林殊：“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倒是你，又不是一路走过来的，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林琦：“我着急啊？一路上一边化妆一边叫飞船，路上又堵船了，我把头伸出去跟前面的人骂起来了……”
　　“骂了五分钟，骂得我口干舌燥。”
　　林殊：……
　　“你也是个奇人。”
　　林琦白了她一眼，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呼吸：“快走吧，我给你发的房型图看好了没有？”
　　林殊：“看好了，都挺不错的。”
　　两人一起上船，听到这话，林琦说道：“那就得现场看了，有时候从光屏上看哪哪儿都好。”
　　林琦顿了顿，问道：“你真不打算先买一套？”
　　“你先付个首付，等你工作稳定了就一点点还上嘛。”
　　“你还带着瓶瓶和吴姨，要是没个房子，多没有安全感？”
　　“我爸送了你一套你又不肯要……”
　　林殊笑道：“不是我自己挣来的我怎么好要？”
　　“而且我要给瓶瓶做榜样的。”
　　至于买房子，林殊目前还没有看到特别中意的房子。
　　而且她想趁瓶瓶还小、吴老太还没有特别老的时候，多带着两人一起出门玩一玩。
　　先逛首都星，首都星逛够了，再去其他星球。
　　总之不能在这个世界白走一遭。
　　处处都需要钱，所以前期林殊并不打算在房子上投入太多。
　　反正她还有的时间，只要能给瓶瓶买一套傍身，林殊就满足了。
　　林琦嘟囔着：“做榜样，你总说要做榜样，都成苦行僧了。”
　　林殊：“酸甜苦辣都是人间百味。”
　　“我说不过你。”林琦叹气。
　　她觉得林殊明明可以过得更舒服，更轻松，但她偏偏要选这种高难度。
　　但隐隐的，林琦居然还有点羡慕她。
　　林殊是真的要凭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下来，从无走到有……
　　首先这份勇气和坚定就不是谁都有的。
　　林琦还隐隐有点期待林殊以后的走向。
　　林琦和林殊一起看了几套房子，都是三室一厅的简装房。
　　其中有一套林殊很满意。
　　房主常年出租，也就代表着林殊可以装修且长住。
　　这里距离林殊上班的公司距离也不远，坐飞船两分钟就能到，走路也只要十分钟。
　　附近还有配套的幼儿园和学校、医院。
　　可以说满足了一家人的一切所需。
　　中介搓了搓手：“这套的房主人也很好，如果你们确定想要的话，我可以跟她谈一谈，大概1500一月就能下来。”
　　其实也不算便宜。
　　但谁让这里是首都星的中心城市呢？
　　而且说是三室一厅，每个卧室都配有独立卫浴，还有个书房和衣帽间。
　　总共面积快要300平了，算是个大平层。
　　周围的设施又很齐全，这个价格也不算亏。
　　“就这个吧。”
　　林殊没有犹豫。
　　中介愣了一下：“……好、好！”
　　“姐你还有想问的吗？”
　　林殊：“今天能搬进来吗？”
　　中介连连点头：“能！太能了！我帮姐一起搬吧！”
　　林殊摇头：“我想买点家具，需要搬家公司，你给我推荐一个吧。”
　　中介连连应声，帮林殊在光屏上签订了合同。
　　但等到付房租的时候，林殊只拿出了一个月的房租。
　　中介一顿，眼神有些为难：“姐，虽然按月付也可以，但……您这么有钱也不差这点吧。”
　　林殊：“……什么意思？”
　　参观房子的林琦也立刻转过头来。
　　中介赔笑两声：“我没有别的意思哈，我就是想着，既然您都租得起这种好房子了，应该不差这点，不如……一次性付一年的吧。”
　　林殊：“……”
　　今天林殊高兴，没打算跟中介拉扯讲价。
　　她上辈子到底也是经过服装城砍价培训的，怎么不懂他们要价虚高？
　　只是林殊对这个房子太过满意，又想尽快让一家人住进来罢了。
　　结果就被中介当成刚出来租房的冤种？
　　没等林殊开口，林琦先听不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拿我们当傻子呢？”
　　“合同上写的可以一月一付，给你一月你就拿一月的，你要一年的是什么意思？今天我们偏就差这点钱了！你不说清楚别想走！”
　　林琦叉着腰，声音响亮。
　　中介缩了缩脖子：“没、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付一年的，不容易被抢走。”
　　“你们想啊，万一你们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下个月房主有更好的租客了，要赶你们走怎么办？”
　　“要是付了一年的钱，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嘛。”
　　林殊：“是吗？可是我看合同上写着租期一年。如果房主违约，按要求要付我们一月的房租作为违约金。”
　　“难道你们中介公司不管吗？你么真的是正规公司吗？”
　　中介一噎。
　　他没想到林殊真的会看合同。
　　他立刻低声下气：“一个月吧，一个月房租可以的。”
　　林琦冷笑一声：“现在不可以了。”
　　林琦一把搭上中介的肩膀，语气危险：“走，咱们出去谈谈……”
　　十分钟后，林琦像拎小鸡一样把中介推进了房子。
　　中介颤抖着朝林殊点点头：“刚才是我的错，您房租应该是一月1300。”
　　林殊：“怎么变少了？”
　　中介：“您、您是林家的人、又是银牌制造师，您、您应该早点说的。”
　　“嗯？”林琦在中介身后阴冷地哼了一声。
　　中介连忙改口：“是我！是我没把优惠政策介绍到位！”
　　“银牌制造师在该小区租房买房都有优惠的！”
　　林琦这才满意。
　　于是他们更改了合同，改成1300一月，林殊又剩下不少钱。
　　剩下的时间林殊和林琦回去接上了另外两人，一起逛家具城。
　　买了三张床、一张三人沙发、还有床单被褥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逛完家具城又去隔壁超市买了日用品。
　　逛完这两个地方，瓶瓶已经累得睡倒在吴老太怀里，怎么都叫不醒。
　　不过瓶瓶选到了喜欢的儿童床，睡梦里都面带微笑。
　　等他们回到家时，床已经被安装好了。
　　林殊和林琦轻手轻脚地把儿童床上的被褥铺好。
　　林殊望着整齐的床铺，长舒一口气。
　　现在人们的便利生活真是到了一定高度，新买的被褥都刚刚经过杀菌消毒，十分干净，直接就能用了。
　　林殊从吴老太怀里接过瓶瓶，轻轻放在床上，又给瓶瓶盖上了小被子。
　　儿童房是白色的墙壁，林殊打算过两天刷成嫩黄的，是瓶瓶喜欢的颜色。
　　林殊看向两边的墙——这边放一个画画桌，那边放一个玩具箱。
　　地上铺上厚实松软的毛毯，瓶瓶光脚踩上去也不会凉到。
　　总算规划完了，回过头发现吴老太和林琦都看着自己、偷偷捂嘴笑。
　　林殊关上儿童房的门，轻咳一声：“笑什么？”
　　“笑你刚才那副傻样呗！”林琦理直气壮。
　　林殊：“这是瓶瓶第一次拥有她自己的床、她自己的房间，我当然要帮她好好规划一下。”
　　不过具体的，还是要等瓶瓶醒来再说。
　　本来林殊今天打算在家具城一齐准备完，结果瓶瓶中途就睡着了。
　　目前也只能让瓶瓶睡着简装卧室。
　　三人一起躺在客厅的皮质大沙发上，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终于能歇一歇了。
　　林殊：“吴姨，你的房间想要什么样的？”
　　吴老太却被她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什么样的房间？
　　她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住上这里的房子。
　　要说跟之前一样吗？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在首都星时住的是哪样的房子。
　　她在荒芜星住的房子吗？满屋大大小小的机械垃圾，有的是已经停止回收但吴老太不舍得扔的、有的是回收站每年一次重新回收的。
　　总之乱七八糟地堆了一房子。
　　而吴老太对那个房子从未有过归属感。
　　怎么会有归属呢？吴老太一回想起荒芜星和那座房子，就只有劳累、疲惫、饥饿和痛苦。
　　所有缠绕她几十年的恶劣情绪都被压缩、关在了那个房子里。
　　吴老太还会想品味一遍？当然不要！
　　吴老太索性一摆手：“你帮我装就好了。”
　　林殊刚要点头，又见吴老太满眼亮晶晶，就像喝到了草莓味营养液的瓶瓶一样，满是期待地说：“要不你帮我买个好看的桌子吧，稳一点、踏实一点的，我也想学学习。”
　　林殊点头。
　　“对了，窗帘给买乳白色的，那个颜色最好看。”
　　林殊再点头。
　　“还有床头柜，得买个木色的，跟整体都比较搭。”
　　“……”
　　一会儿一句，吴老太已经把自己想要的房间构建出来了。
　　说完这些，吴老太也愣了愣。
　　原来她不是想法，只是从前不敢想。
　　等到了这一天，她从前积压在心里的期待就都被一股脑放出来了。
　　有的连她自己都没料到，原来她是这么期待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舒适放松的空间。
　　吴老太跟她们又聊了两句，便起身回卧室了。
　　林琦说了两句话，也离开了。
　　林殊刚准备回卧室就接到了张铁匠的通话申请。
　　“师父。”
　　林殊笑笑，“看看我的新房子。”
　　林殊给张铁匠展示着自己的房子，张铁匠也笑眯眯地应声。
　　林殊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小司。
　　她犹豫片刻，问起来他。
　　张铁匠笑容淡了淡。
　　“我换了个助手。”
　　话音刚落，门被有节奏地敲响，走进来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
　　不是小司，眉眼间却有小司的影子。
　　“他是……”
　　“仿生人t5731-946号。”男人回答，不带一丝感情。


第59章 幸运之星25
　　林殊不知道小司去哪里了,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于情于理来说，她、吴老太还有瓶瓶, 对待小司都问心无愧。
　　如果小司真是出于嫉妒, 可以冲着林殊来，可他却想害死林殊一家。
　　林殊怎么可能还愿意为他着想？
　　张铁匠见林殊一直沉默, 聊了两句就准备挂断了, 然而林殊突然叫住了张铁匠。
　　“有一件事，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跟师父您说。”
　　林殊满眼纠结。
　　有关于杨慕的事情……
　　林殊知道张铁匠跟杨慕肯定有过节, 而且看两人的表现, 他们现在的关系还是很不融洽。
　　所以林殊不应该再张铁匠面前再提起杨慕。
　　况且这件事都过去了，在跟张铁匠说, 恐怕会让张铁匠白白担心。
　　但不说的话，林殊又怕日后再出什么事端，到那时再跟张铁匠讲起来就麻烦了。
　　林殊纠结半晌, 张铁匠却率先开口：“你遇到她了？”
　　林殊一愣：“师父，你猜得真准。”
　　张铁匠笑：“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放心, 遇见一两次不要紧，她毕竟是学院的校长。”
　　见师父早有预料, 林殊松了口气：“不过, 不只是遇见。”
　　“我这个银牌制造师的证书就是她发给我的，她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张铁匠听完那个问题，不由沉默。
　　林殊小心翼翼：“师父，我这么说对嘛？”
　　张铁匠缓缓点头，垂眸道：“你没说错。”
　　“我打算送你去首都星考制造师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种可能。她已经很多年不喜欢插手学院的事情, 但也难免会突发奇想要看看考生的名单。”
　　那几千人中，唯一一个从荒芜星来首都星的考生就是林殊。
　　如果杨慕看了名单, 就一定会发现林殊的来历。
　　以杨慕的聪明，肯定会知道林殊为什么会有现在的成就。
　　张铁匠又问：“除了这个问题呢？还有没有问你其他的？”
　　林殊：“再就是问我跟您学了几年。”
　　“我如实回答了。”
　　“那这几天她有没有来烦你？”张铁匠问。
　　林殊摇头：“除却师父你的原因，杨校长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来找我呢？”
　　张铁匠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眼神逐渐凝重：“你是不懂她，她这辈子都想做出新东西，就为了……”
　　张铁匠顿了顿，话锋一转：“总之，她这段时间应该是去酗酒消沉了，等过段时间她反应过来了，一定会来烦你。”
　　“你跟公司打好招呼，千万不要让他们暴露你的地址。”
　　“不要让杨慕跟你回家，尤其要看紧你的女儿，一定不要被杨慕发现。”
　　林殊越听越糊涂：“师父，你能不能再多透露一点？为什么不能让杨慕看见瓶瓶？”
　　张铁匠喉结动了动，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
　　他抿着嘴唇再三斟酌，开口道：“她是个疯子。”
　　“总之，不要被她看见。”
　　“但我能保证，只要你果断拒绝过她几次，她就不会再去烦你了。”
　　“只要她不再找你，你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
　　张铁匠不愿意再透露别的了。
　　挂点通话，林殊心里却越发惴惴不安。
　　林殊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这件事情的中心，结果却转移到了瓶瓶身上？
　　林殊不放心，又发了个信息给张铁匠：【师父，要不我换个城市吧？】
　　张铁匠很快回复：【就算你换个星球，只要她想找你，一定能找到。】
　　【相信我，只要拒绝她几次，她就不会再找你了。】
　　林殊只得作罢。
　　林殊捂住心口，隔着一层皮肤，心脏跳得很快。
　　林殊望向客厅外的落地窗，窗外高楼林立、天上星光点点。
　　本来是一副令人心旷神怡的夜景，林殊却越看越觉得很乱。
　　这楼建的乱，星星散布得很乱，看得她心也乱。
　　现在她本应带着瓶瓶和吴老太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就像童话末尾一样。
　　可张铁匠的话却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刀，让她惶恐不安。
　　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轻松。
　　相反，很危险很紧张。
　　她忍不住地回想这一路上遇到的各种事情、各种抉择。
　　如果她再谨慎一点、努力一点、会不会现在的结果就不一样了？
　　可是思前想后，林殊把每一个可能的选项都假设了一遍，最终发现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她们永远留在荒芜星，或许林殊能在死前保证瓶瓶衣食无忧，但自己死后呢？
　　要么，她走上和现在大差不差的路。
　　想要逃脱荒芜星带给自己和家人的困境，林殊就必须想办法离开荒芜星。
　　除了制造师，林殊想不到自己的身份还能做什么。
　　甚至成为制造师也是在林殊走了天运的情况下。
　　无论中间的经历如何，现在面对的，就是林殊必须要面对的。
　　“你这是没睡觉还是刚睡了一觉？”
　　吴老太早上一起床就见沙发上的林殊。
　　不知道是不是躺了一整夜。
　　林殊抬起头，望向吴老太。
　　吴老太吓了一跳：“你又熬夜学习了？”
　　上一次看到林殊这么大的黑眼圈，还是在林殊熬夜备考的时候。
　　吴老太意识到现在林殊根本不需要那么熬命地学习了，那林殊这副模样肯定有其他原因。
　　“怎么了？”吴老太坐在林殊身边，笑眯眯地摸了摸林殊的头发。
　　“咱们的生活不是才好起来吗？有什么事儿值得你这么担心的？”
　　林殊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容：“没事儿。”
　　吴老太戳了一下林殊的脸蛋：“别笑，难看死了。”
　　“不想笑就不要笑，这里又没有需要你讨好的人。”
　　听到这句话，林殊彻底绷不住了。
　　她翻身伏在吴老太膝上，捂着眼睛默默流泪。
　　吴老太身上有种让人心安的味道，林殊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现在她想，如果她不是孤儿，或许早就该知道了这是来自母亲的体贴关心。
　　吴老太没有女儿，但她对林殊却像对亲女儿一样、十足地好。
　　林殊想一辈子供养吴老太，让吴老太过得舒心。
　　可是现在，她发现好难。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把瓶瓶和吴老太带出来是不是一个错误。
　　因为这件事不只关系到林殊一个人。
　　万一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她们，林殊会比自己受苦还难过。
　　林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想动弹，不想出门，生怕自己一个走错，带着一家人跌倒。
　　“干什么呢？打了半天电话没人接？”林琦风风火火地开门闯进来，却猝不及防看到林殊如此脆弱的一面。
　　林琦立刻噤声。
　　林殊沉浸在情绪里回不过神，也无暇顾及林琦。
　　“吴姨。”
　　林殊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哭腔。
　　“我在这儿呢。”吴老太拍拍林殊的背。
　　吴老太始终没有说话，直到林殊唤她。
　　“吴姨，如果我说我想回荒芜星，会不会显得很失败很没用？”
　　林琦听到这话急了：“说什么呢？你现在刚拿到工作、一切都开始往好处走了，你要回去？”
　　“你回去之后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还会有什么出息？”
　　林琦还要说，却被吴老太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吴老太一下下轻拍着着林殊的后背，语气好像在哄孩子一样：“那咱们就回去吧。”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在哪儿都一样。这里的房子虽然好，但要是没有你跟瓶瓶，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
　　“只是你要想好，你的生活不只有我和瓶瓶。你做选择的时候，不能光是为了我们的以后，你也要考虑一下你自己。”
　　吴老太这番话，让林殊缓缓抬起了头。
　　林殊没说，吴老太却知道林殊是为了自己跟瓶瓶才想回荒芜星的。
　　吴老太一向喜欢说自己看人准，但其实吴老太知道，自己只看得准好人。
　　就像林殊。
　　林殊千辛万苦来到首都星，是为了吴老太和瓶瓶。
　　现在想放弃一切回到荒芜星，也只会是为了她们。
　　“这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吴老太轻笑着叹口气，又拨开林殊脸上和泪水糊成一团的头发。
　　从林殊遇到瓶瓶开始，从林殊发了疯似的学习开始。
　　“也许我和瓶瓶在你眼里很重要，但最最重要的应该是你自己。”
　　“你有大好前程要去闯，不能为了我和瓶瓶停下脚步，这不是我认识的林殊，也不是一直嚷着要给瓶瓶做榜样的林殊。”
　　林殊神色晃动。
　　如果她真的带着瓶瓶回了荒芜星，有朝一日瓶瓶问起自己——“妈妈，当初为什么我们要回来？”
　　林殊又该怎么回答？
　　因为……未知的危险把她吓退了？
　　如果她是这样的，她又该怎么让瓶瓶拥有对抗全世界的勇气呢？
　　林殊眼神逐渐清明，她坐起来，接过吴老太递过来的纸巾擦干了眼泪。
　　“我就是，太担心了。”
　　“还没发生就要担心？傻孩子。”
　　“还没发生的未知，在你心里多搁一天，那就多压你一天，你就多一天不舒坦。”
　　“这不是折磨自己呢吗？”
　　吴老太伸出手指戳了下林殊的脑袋：“记住，无论什么事儿，咱们做足准备就够了，别总是对自己求全责备。”
　　“人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如意，件件预料呢？”
　　“对啊！”林琦语气软了下来。
　　“吴姨说得对，我还要添一句，你这人总是有什么事儿都往心里搁，这样不好。”
　　“就像我，爆发出来就好啦！”
　　林殊默默看过去：“像你？……那还是算了。”
　　林琦不服气：“喂！”
　　“妈妈，奶奶，表姑……”
　　瓶瓶抱着小兔子站在房间门口，睡眼惺忪地望着她们。
　　“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瓶瓶扑到林殊怀里贴着她。
　　瓶瓶一脸茫然的样子逗乐了林殊，林殊捏捏她的小脸：“没睡醒就去睡会儿，我们不吵你了。”
　　瓶瓶倔强地摇摇头：“不睡，表姑说今天要带我去射击场。”
　　林殊：……
　　“什么？”
　　林殊看向林琦，后者干笑几声，“就一个普通的射击场，一点儿都不危险，真的！”
　　说罢林琦又瞪了瓶瓶一眼：“不是说好咱们偷偷出去吗！”
　　瓶瓶呆呆地“哦”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
　　“表姑，我忘记了！”
　　可见是睡懵了。
　　瓶瓶回过神来，可怜巴巴地看向林殊：“妈妈，你就让我跟表姑出去吧。”
　　林殊把瓶瓶放在一边，笑眯眯地摸了摸瓶瓶的脑袋：“乖，你等会儿，妈妈去跟表姑说点事。”
　　说着林殊就站起来，搭上林琦的肩膀要往外走。
　　林琦一哆嗦：“咱们有话好好说……”
　　瓶瓶“呀”地一声站起来，着急地抱住林殊的胳膊，求情道：“妈妈，你别打死表姑！”
　　林殊：“……”
　　林琦嘴角抽动：“……真是我的好侄女。”
　　林殊温柔问：“打得半死行吗？”
　　瓶瓶撅着嘴巴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反问：“那表姑还能带我出去玩吗？”
　　林琦咬牙切齿：“能倒是能，就是要装假肢了。”
　　瓶瓶歪头一笑：“假肢很好！瓶瓶就有假肢！”
　　“……”
　　屋子里突然寂静下来，几人互相小心翼翼地看了几眼，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瓶瓶说完话就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她犯错了。
　　瓶瓶心里想。
　　“妈妈……”
　　刚喊出来两个字，一股莫名的委屈劲儿就涌了上来，声音控制不住带上哭腔。
　　“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林殊心尖一颤，连忙蹲下身搂住瓶瓶。
　　“妈妈没怪你、没事儿啊，别哭别哭。”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瓶瓶哭得上气不接上气，却还努力把道歉说得字正腔圆。
　　“妈妈都跟瓶瓶说了……好几遍了……”
　　“……瓶瓶还是忘了，瓶瓶是不是大笨蛋？”
　　说完“大笨蛋”，瓶瓶把头直接埋进林殊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林殊心都要碎了，可是她能怎么安慰瓶瓶呢？
　　这件事不是瓶瓶的错。
　　瓶瓶才三岁多，她能知道什么是秘密、并担惊受怕地保守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她却为了自己的脱口而出感到抱歉愧疚。
　　这不应该发生在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身上。
　　瓶瓶是仿生人，可这是她能选择的吗？
　　这块石头就活该压在她身上一辈子吗？
　　甚至连童年也不能轻松度过。
　　瓶瓶哭得不能自已，林殊怕她哭得昏厥过去，连忙求助地看向另外两人。
　　林琦比林殊还慌。
　　“假肢、假肢也没什么的嘛！瓶瓶别哭，没有人会歧视你的呀！”
　　“你看你吴奶奶不就有个机械臂吗？不还是好好的吗？”
　　“而且、而且表姑一直也没发现瓶瓶带着假肢呢，说明瓶瓶表现得很好，和正常人一样！”
　　林琦第一次觉得自己说话这么笨，舌头打结，说得乱七八糟。
　　林殊轻拍着瓶瓶的后背，看了眼吴老太。
　　林琦的话当然不会管用，因为瓶瓶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假肢”苦，而是为了没有保守住自己的秘密而哭。
　　关于瓶瓶是仿生人、并且仿生人在荒芜星很危险的事情，林殊和吴老太早在瓶瓶开始懂事的时候就跟她讲清楚了。
　　瓶瓶一直很懂事，守口如瓶，保持得很好。
　　现在这是第一次，不小心被除了家人以外的人知道了，她当然很害怕。
　　吴老太心一横：“林殊，要不……就告诉她吧。”
　　“咱们是在首都星，不是在荒芜星了，这件事也不需要捂得那么严，你说呢？”
　　除了吴老太说的，林殊也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林殊看向林琦，后者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举手发誓：“无论什么秘密，我要是透露出去半点，就让我不得好死！”
　　林殊语气缓和：“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殊低头捏捏瓶瓶的小手，“来，你跟表姑说，好不好？”
　　在林殊的劝说下，瓶瓶勉强露出半张小脸。
　　睫毛被泪水打湿耷拉下来，小脸哭得红彤彤的。
　　她望向正襟危坐的林琦，吸了吸哭红的鼻子，细声细气：“不能说。”
　　林琦双手合十：“你就告诉表姑吧，表姑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带你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瓶瓶依旧倔强的摇头。
　　林琦又恳求道：“表姑给你买玩具？你要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多少都买！”
　　“你之前不是要大楼吗？表姑给你盖一座好不好？”
　　大楼？
　　瓶瓶神色松动，但还是努力摇头，把大楼的画面从脑子里摇出去。
　　“不能说。”
　　林琦沮丧：“那你怎么才肯说呢？表姑真的、真的不会告诉任何人。”
　　瓶瓶动了动嘴唇，抽噎几声，认真地盯着林琦的眼睛：“表姑要答应瓶瓶。”
　　林琦：“什么？”
　　“要把瓶瓶、妈妈和奶奶当家人。”
　　林琦一愣。
　　“就……这么简单？”
　　瓶瓶倔强：“才不简单！”
　　林琦从善如流：“不简单、不简单。不过……瓶瓶可不可以告诉表姑，为什么呢？”
　　瓶瓶不哭了，她煞有其事地说：“因为家人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如果表姑是家人，就不会告诉别人了。”
　　家人才不会背叛。
　　林琦张了张嘴巴，不知为何，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瓶瓶说的对吗？”瓶瓶揉了揉眼睛，看向妈妈。
　　林殊笑着点头。
　　又看向吴老太，吴老太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瓶瓶说得对。”
　　于是瓶瓶更加有了底气，她抬起头看向林琦：“表姑，我告诉你吧。”
　　“我是仿生人。”
　　林琦傻眼了，她看了看另外两个人，才确定瓶瓶不是在逗她。
　　瓶瓶伸出小胳膊，“你看看吧！表姑。”
　　林琦不敢置信地捏了捏，可这不就是肉和骨头吗？
　　林琦又摸索着捏……
　　确实不对劲。
　　正常人类的胳膊是两根长骨头，能摸得出来。可瓶瓶的骨头确是三根。
　　“正常情况仿生人也是两根骨头的，瓶瓶多的那一根是激光发射弹道。”林殊解释道。
　　“我担心瓶瓶会受欺负，所以给她安装了激光发射装置。”
　　能让瓶瓶拥有自保能力。
　　“所以……是真的。”
　　林琦收回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林琦：“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条手臂是你做的吗？”
　　林殊：“不只这一条，瓶瓶的四肢都是我亲手制作的。”
　　“张铁匠给了我最好的材料，最好的零件，我才能给瓶瓶一个完整的身体。”
　　“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在荒芜星上，一旦瓶瓶的仿生人身份暴露，所有人都会想把她拆成几份去换口粮。”
　　林琦喃喃道：“所以，你们一直瞒到了现在。”
　　“是。”
　　“表姑知道瓶瓶是仿生人，还会喜欢瓶瓶吗？”
　　瓶瓶歪了歪头。
　　林琦沉默几秒，一把抱起瓶瓶，把瓶瓶举高高转圈：“喜欢？这还用问吗！”
　　“瓶瓶你简直就是个奇迹！”
　　林琦对瓶瓶的喜爱不是假的，现在除了之前的感情，还多了一份震惊。
　　她在此前从未见过仿生人能有如此充沛的感情。
　　就像是真正的人类一样！
　　当然，林琦并不会认为瓶瓶跟真的人类有什么区别。
　　林琦抱住瓶瓶：“瓶瓶你知道吗？你是奇迹！我真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
　　林殊轻咳一声。
　　林琦连忙找补：“我就是说说！我还没那么傻呢！”
　　瓶瓶这样超脱科技的存在，一旦被人发现一定会被全方位研究起来。
　　林殊现在虽然是银牌制造师，有一定的实力了，可有的是比银牌制造师更厉害的人物。
　　只要对方想研究，林殊绝对保不住瓶瓶。
　　“以后这就是咱们共同的秘密。”林琦煞有介事。
　　“我要是说出去，我出门就被飞船撞！”
　　林殊无奈一笑：“好好好。”
　　“不过我还是要嘱咐你一句，我得到消息，最近是特殊时期，我们要千万小心谨慎。”
　　“瓶瓶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出门，我也打算在外面住一段时间。”
　　“这这段风波过去，再回来。”
　　“吴姨，辛苦你照顾瓶瓶了。”
　　瓶瓶不解：“那我不去幼儿园了吗？”
　　前天林殊说好要让她去幼儿园的。
　　林殊有些歉意地摸摸她的脑袋：“过段时间吧。”
　　林琦和吴老太都警惕起来：“还是穆氏？”
　　林殊摇头：“不是。”
　　不过……却要比穆氏更棘手。


第60章 幸运之星26
　　林殊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开口,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会发生什么。
　　思前想后，林殊还是把杨慕的事情跟几人说了。
　　“师父只说让我小心杨慕，叮嘱我一定不能让杨慕见到瓶瓶, 至于到底为什么, 我不清楚。”
　　吴老太听完忧心忡忡：“怎么惹上这么大的人？”
　　林琦倒是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这有什么的？既然你师父说要避开，那咱们就小心点好了。”
　　“我去找幼儿园说一声, 就说瓶瓶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晚一段时间再上学，这样可以吧？”
　　吴老太也说：“那我就在家一心照顾瓶瓶, 林殊你不用担心家里, 反正现在也能视频通话。”
　　林殊点头，又蹲下身平视着瓶瓶：“等过了这段时间, 妈妈就有时间一直陪着瓶瓶了。”
　　瓶瓶张开手臂给了林殊一个大大的拥抱：“瓶瓶等妈妈回来。”
　　.
　　安顿完家人，林琦帮林殊在公司附近找了一间短租房，林殊确定完住处就去公司报道。
　　林琦想看看银牌制造师的排场, 所以死缠烂打地非要跟着林殊一起去。
　　结果到了公司，气氛却没有两人预料的那样热烈。
　　按理说, 银牌制造师的加入一定会引起轰动。公司为了表达对银牌制造师的尊敬和重视，一定会派很多人来迎接新人。
　　更别说林殊是最近的风云人物, 就算没有人迎接, 也一定有很多人想要看热闹。
　　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好像……
　　根本不知道林殊要来入职一样。
　　林殊和林琦对视一眼。
　　或者，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看来郑教授保密工作做的很不错嘛。”林琦小声说道。
　　林殊松了口气。
　　这样对她反而很好，不用担心被人围起来问各种私事。
　　想这样普普通通地工作、挣钱，她就很满意了。
　　不过, 压下“银牌制造师入职”这件事情难度不低，郑教授一定花了不少功夫。
　　林琦一直把她送到她的制造间, 又在里面转了一圈，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我走了。”
　　林殊有点惊讶：“你待会儿有事？”
　　林琦从来没见过制造公司，这么激动地跟过来，林殊以为她至少要待上几个钟头才行。
　　结果这就结束了？
　　林琦一甩头发：“我现在可是有大事儿要做的人。”
　　林殊挑眉：“你的创业项目……起来了？”
　　“猜挺准的。”林琦动作一顿，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件事我连我爸都没告诉，只告诉你了。”
　　林殊笑道：“我相信你，肯定会越做越大的。去吧。”
　　“那就承你吉言咯。”林琦挥挥手，离开了制造间。
　　林殊熟悉了一下自己的制造间，正因为她的入职很低调，连制造间的分配都没有得到特殊优待。
　　看起来已经有很多人用过这个制造间，操作台上锈迹斑斑，还有不少药水留下的痕迹。
　　工具也是很多年前的了。
　　零件更是一年起步的旧零件。
　　林殊有点头疼。
　　虽然低调点是好事，可这待遇也太差了。
　　林殊自从跟张铁匠学制造之后，就没用过这么差的配套设施了。
　　但一想到有双倍工资……
　　林殊深吸一口气。
　　算了，越旧越顺手，旧点儿也挺好。
　　林殊的光屏上很快收到了被分配的工作任务。
　　任务并不重，为时一周，要求针对一个半成品做出创新和改进。
　　算是一个新手任务。
　　毕竟林殊的银牌制造师身份没公开，创新部的人也不敢随随便便给林殊多么重要的任务。
　　这样的任务相当于开学初的摸底考试，给林殊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而且一周时间绰绰有余，林殊在接下来的一周会很轻松。
　　午休时分，制造间的门被敲响了。
　　声音很大，完全不客气。
　　林殊猛地一顿，手心一滑，工具差点切割到自己的手。
　　林殊眉头一皱。
　　好没规矩！
　　无论是在张铁匠的工作室还是制造学院的工作室，林殊都没见过这样不守规矩的。
　　因为制造过程会用上各种很危险和需要精细操作的工具，所以制造过程中门外会显示“忙碌中”，外面的人不能随便敲门，以免惊扰到专心制造的制造师。
　　……更别说这么大声的敲门！
　　要是林殊拿着更危险的工具呢？这种举动无异于谋杀吧！
　　林殊强压着怒火放下工具，转身来到门口。
　　在下一次敲门声响起之前，林殊猛地拉开了门。
　　外面是一男一女，男人的手还停在半空，见到林殊，尴尬地放下了手。
　　“哎呀，原来有人啊，这么久不开我还以为……”
　　“你看不见门上的字吗？”林殊打断他，扭头指着门上的三个大字——“忙碌中”。
　　林殊不想在工作第一天就跟同事们起争执，但林殊也不想任人欺负。
　　她至少活了三个世界，怎么可能看不懂对面两个人脸上的小表情。
　　明显就是看她新来的，想趁机打压她罢了。
　　在她来之前，郑教授确实跟她说过创新部的竞争非常激烈。
　　言语打压、职场霸凌根本管不过来，甚至还有偷窃创新点子的行为发生。
　　林殊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现在看来，没人能在风波涌动中置身事外。
　　“你是新来的吧？”女人笑眯眯，却根本不接林殊的问题。
　　“我们公司就是这样规定的，到时间了必须要休息。你还不休息，不会是在偷偷内卷吧？”女人说的话跟她的表情简直是两回事儿。
　　脸上笑眯眯，语气却阴阳怪气。
　　谁看谁不舒服。
　　没想到林殊语气突然软和下来：“我是新来的，不太懂。”
　　见林殊乖乖低头，女人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林殊问：“您叫什么？”
　　女人：“我叫于丽，叫我丽姐就行，他是你巴哥。”
　　林殊：“巴哥不是狗吗？”
　　男人脸色瞬间变了：“你什么意思！？”
　　林殊十分谦逊地低下头：“我是新人，我笨嘴拙舌的，真是不好意思。”
　　于丽连忙安抚他：“好了好了，新来的，懂什么。”
　　林殊又问于丽：“丽姐，您是什么职位啊？”
　　于丽脸色一僵：“问这个干嘛？”
　　林殊语气乖巧：“我就是有点好奇。您管这么宽，连午休时间也管，我还以为您是主任呢。”
　　于丽：“……”
　　巴哥见状连忙拉了拉她袖子：“行了行了，别跟她一般见识，今天还要……”
　　说到一半，巴哥猛地顿住。
　　于丽也缓和神色，看着林殊仿佛看好戏一般冷笑一声，扭头跟巴哥离开。
　　林殊恢复如常神色，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他们刚才说今天还要做什么？
　　肯定有什么事情没跟林殊交代，等着林殊出丑。
　　……刚上班第一天就被穿小鞋，就算上辈子在人员混杂的食堂工作，林殊也没遇到过这么讨厌的人。
　　食堂在创新部楼下，林殊很快锁上了制造间的门，乘飞行器下楼。
　　林殊的胸牌上写着创新部，而这三个字仿佛是通行证一般。无论队伍排得多长，都会有人给林殊让位置。
　　制造师内部原来也分高低，基层制造师不如管理层，管理层又要恭维着创新部。
　　毕竟全公司的盈利都在于创新部能不能搞出好东西来。
　　虽然这些关系让林殊有点头疼，但为了生活得更好，林殊也必须融入这些世故之中。
　　食堂配有营养液和新鲜的瓜果，还有真正的菜品。
　　一些不赶时间的制造师可以坐下来慢慢享用美味，现在世界的食物美味程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花时间品味绝对不亏。
　　赶时间的就可以拿两瓶原液营养液转身离开。
　　林殊当然是全都要。
　　一盘牛排配时蔬，一杯果汁，还要了一小块提拉米苏做甜品。
　　顺便还拿了两瓶原液营养液。
　　在首都星，他们不会管这个叫“原液”，只称呼为“营养液”。
　　林殊想，大概这里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原液还能被稀释十倍，就变成十瓶营养液。
　　一瓶，就能买荒芜星的拾荒者一整天的时间。
　　买他们在垃圾堆里不知疲倦地挖掘，买他们为了一个较好的垃圾大打出手、挣得头破血流。
　　林殊觉得如果现在还有人想看古罗马的角斗，都不必建什么角斗场，直接在荒芜星上面摄影转播就够了。
　　林殊一边琢磨一边吃，突然面前的光被挡住，林殊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桌前。
　　面前有三个人，也带着创新部的胸牌。
　　林殊眨眨眼，咽下嘴里的肉：“几位是前辈？”
　　为首的短发女人上下扫了林殊一眼，虽然没有刚才于丽那么强的攻击性，但显然也目的不单纯。
　　“于丽找过你了吧？”短发女人问道。
　　林殊点头。
　　“你没同意加入他们？”
　　林殊：“我没懂你的意思，我不是已经加入公司了吗？”
　　女人扯了扯嘴角：“咱们都是聪明人，就别装傻了。”
　　剩下的话就不用女人亲自开口了，她旁边的一位个子更矮一点的长发女生主动开口解释道：“简单来说，我们创新部就是两派，一派是于丽，一派是我们。”
　　每个来这儿的新人都要站队。
　　林殊自然也不能例外。
　　为首的短发女生歪了歪头，等待林殊的答复。
　　林殊哪个也不想选。
　　她来工作，不是来搞小团体的，而且她凭借自己的能力完全能得到很好的生活，为什么非要加入她们？
　　一个就算了，现在又来一群。
　　林殊实在有些头疼了。
　　“在选择之前，我想问一件事。”林殊缓声说道。
　　林殊的声音很轻，给人一种很听话的感觉。
　　于是短发女生点了点头：“问吧。”
　　林殊：“请问这个是加入公司必须要走的流程吗？”
　　“不走流程，会被辞退吗？”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多的是震惊。
　　林殊一个新人，竟然敢说这样的话！
　　林殊端起吃光的餐盘：“要是不会被辞退，我就不参加你们的活动了。”
　　说罢林殊不管他们像锅底一样黑的脸色，将餐盘放到回收处，转头离开。
　　林殊虽然想缓和处理这件事，但他们实在太烦人。
　　明明都是成年人，却像小孩一样。
　　跟她玩就不能跟我玩。
　　……当然，或许他们耍手段的时候并不像小孩子。
　　总之，林殊看明白了，自己不能顺水推舟应和他们的邀请，毕竟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林殊决定干脆果断一点，态度强硬一点。
　　换成别人可能不行，但谁让林殊是银牌制造师呢？
　　真到部门总管来找林殊那一天，林殊也能理直气壮地说：“是你们老总邀请我来的”。
　　想到这儿，林殊心气通畅多了。
　　她越发下定决心要好好完成第一周的任务。
　　实力才能说话。
　　林殊回到制造间，一直忙到傍晚下班的时间。
　　创新的灵感如水一般流淌，林殊十分顺利地完成了大部分，只差最后一道收尾工作了。
　　林殊把半成品收进柜子里，上了锁，这才离开。
　　下班后的林殊站在公司大楼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飞船，给自己也点了一艘。
　　本来她打算让林琦来接自己的，但现在林琦的事业步入正轨开始忙起来，她还是不要打扰林琦比较好。
　　林殊坐上一艘雇佣飞船，飞船内部响起声音：“请输入目的地。”
　　林殊思索片刻，输入了“制造学院”。
　　回家下班又不能跟瓶瓶在一起，多无聊啊。
　　林殊想起张铁匠的叮嘱，不要让杨慕从公司问到自己的信息。
　　凭自己现在的身份，在公司里没有半点话语权，还是亲自跟郑教授说一下比较保险。
　　在等待到目的地过程中，林殊靠在舒服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昨晚一整晚都没睡着，把这点事翻来覆去地想，其实吴姨和林琦开解自己一番后，林殊觉得确实不算什么事儿。
　　尽人事听天命，过一天算一天。
　　飞船很快到达制造学院门口，林殊下了飞船进校门，直奔郑教授的办公楼。
　　这已经是林殊第三次来办公楼了，然而八层以上都黑压压的一片，似乎已经下班。
　　林殊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扑空了。
　　她刚转身往外走，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林殊！”
　　林殊惊喜地回过头，竟然是郑教授。
　　“真巧，郑教授您刚下班？”
　　郑教授背着一个小挎包，笑眯眯地点头：“你怎么来了？来找我的？”
　　林殊：“是呢，我今天入职，想了好久，觉得一定要请您吃顿饭，感谢您对我长时间的帮助。”
　　郑教授笑：“心意我领了，我也想跟你吃顿饭，不过我今天答应家人要聚餐，要不明天，你看有时间吗？”
　　林殊见他步履匆匆，也料到他急着回去见家人，便没有多说。
　　“那我们明天再聚。”
　　“好。”
　　郑教授确实很急，平时能跟林殊说一大堆话，今天只撂下一个“好”字就匆匆离开了。
　　林殊也只得回家。
　　第二天上午林殊完成产品的改良后，直接交了上去。
　　交产品的路上林殊被不少人斜眼盯着，似乎在看林殊的笑话。
　　果不其然，林殊一进屋部门副主任的房间，副主任便皱着眉头看向她。
　　林殊：“……这是我的成品，请您过目。”
　　“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林殊说完转身就要走。
　　副主任没想到林殊这么刚，正常情况下员工看到领导这副神情，不都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做错了没有吗？
　　林殊倒好，转身就走？
　　“站住！”
　　林殊顿了一下。
　　副主任站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昨天为什么不来开会？”
　　林殊：“……我不知道。”
　　副主任：“我让于丽和菲菲通知你了，难道两个人都没有告诉你吗？！”
　　林殊静了一瞬，抬头看向副主任，眼神冷静极了：“您觉得呢？”
　　“我觉得？！这事儿和我有关系吗？和你有关系！”
　　“林殊，我知道你是空降过来的，有人给你撑腰、所以你脾气大的很，但是到什么地方就该认清自己是什么身份。”
　　“假清高可对你的晋升没有帮助。”
　　林殊沉默，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就在副主任以为自己胜利之时，林殊突然把放在桌子上的成品拿起来了，接着转身就走。
　　副主任：“你站住！你要干什么！”
　　林殊头也不回：“既然我的工作跟我的晋升不发生关系，那我就没有必要把工作成果给你看了。”
　　副主任气得直咬牙：“你这是跟我对着干是吧？”
　　他恨恨地盯着林殊离开办公室，不信邪的他又跑到门口，林殊一路走远竟然一直不回头！
　　好！好得很！
　　不回头是吧，他有的是方法让她回头！
　　她最好永远别交工作成果，不然他看到一次就要挑刺一次，要是交不上来，他就上报林殊工作不合格。
　　副主任冷笑一声，还怕治不了她吗？
　　正想着，走廊里的林殊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副主任一顿，随即心里升起一股莫大的胜利感。
　　不是很厉害吗？
　　冲动过后还是知道谁是老大吧？
　　还不是要来乖乖认错。
　　下一秒，果然看见林殊朝自己走过来。
　　几步之后，林殊一拐，推开了一扇门直直地走了进去。
　　副主任一愣，等他看到了门牌上的字，脸色瞬间煞白。
　　林殊……她去了主任办公室？！
　　.
　　“蒋主任，打扰您休息了吗？”林殊关上门，轻声问道。
　　蒋主任刚摘下眼镜揉眼睛，突然听到屋子里有声音响起，吓了一跳。
　　他连忙戴上眼镜抬起头，看到面前有人，松了口气：“是你啊，林同学。”
　　一个“林同学”，林殊就知道他绝对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还想找你呢，昨天开会你怎么没到呢？”
　　虽然同样是疑问，蒋主任的话明显要温柔很多。
　　林殊如实相告。
　　蒋主任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入职第一天就把两伙人得罪个遍？
　　“好，这确实不是你的问题。”
　　“那你主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蒋主任温和问道。
　　林殊把自己的成品放在了办公桌上：“交工作的。”
　　蒋主任：“林同学第一次交工作可能不太明白，我们这里需要先交给副主任，再由他审核后转交给我的。”
　　林殊声音洪亮：“副主任说给他没用，他不会计入晋升考核。”
　　蒋主任一愣，随即明白了——林殊把副主任也得罪了。
　　蒋主任的眼神瞬间变得钦佩又复杂。
　　短短两天把同事和上级都得罪了个遍，也是种难得的能力啊。
　　难怪是BOSS直聘进来的，就是胆大。
　　他不敢怪人家胆子大，毕竟人家是郑老板千请万请才来的。
　　只是他有些头疼。
　　林殊的身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老板特意叮嘱不要兴师动众，因为他担心有其他公司的过来抢人。
　　结果就是这样，谁都以为林殊是朵小白花，路过都想踩一脚。
　　如果林殊真是小白花，那还好。
　　可人家明明就是食人花。
　　创新部那群自命清高的制造师们站队，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一开始只有于丽和菲菲这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后来发展成整个部门。
　　他是想管却又无从下手。
　　很多制造师都在职很久，如果他贸然插手，一定会引起各种不满。
　　一旦一个人不满，就可能引起一队的人不满，到时候闹出什么岔子，创新部就有麻烦。
　　到时候整个公司的运行都会停滞。
　　这些都要算在他这个创新部主任的头上。
　　他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这么多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林殊是第一个敢打破这个惯例的。
　　蒋主任虽然头疼，但他并不怪林殊，这么多年他这个主任做得也是忍气吞声的。
　　林殊这一回破例，倒让他有点解气。
　　终于有人能治治他们了。
　　蒋主任收下成品，笑道：“我会好好考核的，放心。”
　　林殊点点头，转身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看向刚准备放下微笑面具的蒋主任。
　　蒋主任连忙再次扬起笑容：“怎么了？”
　　“蒋主任，您听说过一个真实事例吗？”
　　林殊一脸认真。
　　“古时候的渔民们打了满满一鱼舱的鱼，但防止在运输途中小鱼窒息死亡，他们会刻意往鱼舱里扔几只吃小鱼的凶猛大鱼。”
　　“大鱼其实并不会吃掉多少鱼，也不会给渔民们带来多少损害。相反，那些小鱼为了不被吃掉，只能拼命游动，以此活氧。”
　　“我觉得为了改变现在创新部的死气，您需要一只大鱼。”
　　蒋主任微微一愣。
　　林殊点点头：“我先走了，您有事儿找我。”
　　林殊拉开门走出去，刚好跟门口一脸警惕的副主任打了个照面。
　　这里的建筑材料隔音极佳，副主任怕是连半个字都没听到。
　　“副主任，您找主任吗？”
　　副主任连忙：“当然！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到处乱逛？”
　　林殊对傻子一向有些怜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当天下午，主任给创新部每个人的光屏都发了新通知：
　　1.以后的开会通知由主任亲自发布。
　　2.故意敲响工作中房门的人，视为有谋杀嫌疑，将交于执法部门判定。
　　3.着重表扬新员工小林的工作成果。
　　所有人看到这三条，都如出一辙地沉默了。
　　这一条条明里暗里的，都是向着林殊。
　　最后一条更是毫不掩饰对林殊的赞赏。
　　林殊看到这三条通知时，也松了口气。
　　看来蒋主任做出了决定。
　　决定让林殊来当这条“大鱼”。
　　临近下班，林殊又收到了郑教授的消息。
　　郑教授今天下午临时召开会议，来不及吃饭了。
　　但是餐厅已经提前订好，林殊可以一个人去吃。
　　林殊不想占便宜，就说改日再约。
　　没想到这一改就改了一周。
　　林殊再次收到郑教授信息时，她都快忘了还跟郑教授有顿饭没吃。
　　可等她赶到餐厅，却愣住了。
　　……桌子旁不只有郑教授一个人，还有林殊最不想看见的人。
　　“你可算来了。”
　　杨慕托着腮，似笑非笑地望着林殊。
　　林殊不喜欢她。
　　除了师父的原因，林殊总觉得杨慕的眼神能洞察一切，盯着谁就能看穿谁。
　　包括林殊。
　　被人看光的感觉很不好。
　　林殊自然不能转头就走，这样太明显了。
　　她硬着头皮坐下，朝两人笑了笑。
　　杨慕：“小林，你该感谢我哦，要不是我，估计这个月你和郑教授都吃不上饭。”
　　郑教授笑眯眯地解释：“杨慕出手帮我推掉了今晚的饭局。”
　　林殊乖巧道谢。
　　饭菜上齐，席间一片安静。
　　杨慕时不时打量林殊，似乎在等待林殊开口。
　　可林殊怎么开口？难道跟郑教授说“让杨慕走吧”？
　　“既然都不说话，那我先说了？”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
　　杨慕说道。
　　林殊这次确实有点惊讶了。
　　杨慕这样眼高于顶的人还会道歉？
　　“我和你师父有些纠葛，很多年了。”
　　“一开始是我做了错事，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就犯了错，他一直一直没有原谅我。”
　　“而我也得到了我应有的报应，没几年就失去了我最宝贝的存在。”
　　“我本想，这样他总该原谅我了吧？可是他还是那么倔……说起来，你们可真是师徒，一脉相承的倔劲儿。”
　　杨慕把自己说笑了，想到什么，笑容又止住。
　　她低头沉默片刻，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总之，这是我和你师父之间的事情，我不该牵扯到你身上。老郑头也批评过我了，我知错。”
　　“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原谅我。”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当然除了金牌制造师，虽然我很看好你，但我不能违规。”
　　暖色灯的照耀下，杨慕眼眸仿佛闪过点点星辰，深邃而真挚。
　　真挚如斯，林殊依旧看不懂她。
　　但林殊识趣：“我原谅您。”
　　“我也不需要任何，我对自己现在拥有的东西很满足。”
　　看杨慕和郑教授这般要好的样子，杨慕如果真的想得到自己的住址，根本不用去公司问。
　　所以倘若她真的想找到自己，那自己绝对无处藏身。
　　不如就先示个好，混过去再说。
　　杨慕又说：“你师父肯定说我很疯，不过别担心，既然你现在已经在郑教授的公司了，我就不会再烦你。”
　　“你安心工作，不用管我。”
　　林殊点头：“好。”
　　接下来的一周，林殊依旧住在外面的房子里，将重心放在了工作上。
　　因为林殊的存在，部门里很多人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感。
　　林殊也很庆幸当初穆氏的那件事闹得点到为止，当时陈先生和郑教授一齐发力将事情盖了下来。
　　导致大众舆论里没有林殊正面照，只有各家公司的高层知道林殊的身份。
　　如若不然，现在林殊“大鱼”的作用也不会发挥得如此到位。
　　他们不知道林殊的身份，只知道她是直降过来的，讨人厌，却受领导喜欢。
　　更可怕的是，林殊竟然真的有实力。
　　第一周成果展示，大家都想看看被主任大加赞扬的成品到底有多厉害，而成品的创新度也确实给了他们一个小小的震撼。
　　第二周林殊直接领了个别的组别三人以上的工作量，一个人一周搞定交给上层。
　　上层的回答是：加薪。
　　这一来一回，林殊可算在创新部赚足了眼球。
　　结果也很让林殊满意。
　　大家都，没心情搞内部矛盾了，所有人都开始加大工作力度。
　　林殊有点怜爱，她带来了和平，但似乎也带来了卷。
　　不过无所谓，反正她的工资涨了。
　　一个月过去，林殊的工作已经趋于稳定，而杨慕也一次都没有来找过自己。
　　林殊跟张铁匠交代了情况，张铁匠初步判定，杨慕已经对林殊没有兴趣了。
　　于是林殊终于可以回家了。
　　时隔一个月，林殊终于能见到女儿了。
　　瓶瓶看到林殊的第一时间就冲过来给了林殊一个大大的拥抱，紧接着开始掉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你的房间……都装好了，你还不回来！”
　　一个月不见，瓶瓶又长大了很多，却更爱哭了。
　　不过林殊喜欢瓶瓶有脾气，喜欢瓶瓶表达自己的情绪。
　　相比于之前在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天，没有情绪的女儿，林殊更喜欢现在的她。
　　林殊希望瓶瓶永远有脾气，永远任性。
　　“妈妈对不起宝贝，要不，咱们今天出去好好玩一天怎么样？”
　　林殊想了瓶瓶一整个月，瓶瓶也在家里憋了一整个月。
　　吴老太说，瓶瓶来到首都星之后，整个人好像都活起来了。
　　首都星有很多让瓶瓶感到新奇的东西，瓶瓶都想去看看试试。
　　憋了这一个月，比在荒芜星等两年还煎熬。
　　吴老太只得每天绞尽脑汁想办法陪瓶瓶玩。
　　小孩子好像没有精力条，只要天不黑、不到睡觉时间，就永远活力满满。
　　可苦了吴老太，早上起来给瓶瓶做早餐，吃完早餐给瓶瓶放动画片，瓶瓶看了一会儿就要自己动手画画，动作极快地花完两幅，瓶瓶开始跑步——没错，林殊买了个跑步机以便消耗瓶瓶的精力。
　　吴老太在旁边一会儿擦汗一会儿递水，过一会儿又劝瓶瓶歇歇再跑。
　　“小孩子不能跑那么久！”
　　瓶瓶一扭脸：“我还能跑！”
　　吴老太只得苦着脸在一边陪着，生怕小祖宗累坏了。
　　跑完步，瓶瓶又趴在窗口看楼下的小孩子们玩。
　　这是吴老太难得能安心的时间段。
　　听着吴老太描述的一天，林殊都能想到瓶瓶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动线。
　　她更加庆幸自己当初做了正确的决定。
　　还好她带着瓶瓶来到了首都星，孩子越大越关不住，现在房子外面有这么多好吃好玩的，随便瓶瓶探索。
　　林殊带着瓶瓶玩了一整天，回家的时候吴老太正在敷面膜，见她们突然回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林殊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爱人之心人皆有之，郑教授还总给他的秃顶做保养呢。更别说吴姨你这么漂亮。”
　　吴老太摆手：“别取笑我老太太了。”
　　不过去卫生间摘掉面膜时，她还是摸着脸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
　　她年轻时候也是一枝花呢。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年轻在首都星的生活，等林殊把瓶瓶哄睡了，吴老太难得说起自己年轻时的经历。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去荒芜星的，哪个身上能没有点故事？
　　不过最让吴老太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几十年前的游乐场。
　　“叫兰花游乐场，别听名字有点土，那可是我当时最喜欢的游乐场。”
　　在吴老太的描述下，林殊发现她所说的游乐场跟自己印象里的游乐场没有差别。
　　吴老太：“就是没有差别，和古时候的游乐场一样。你别看我们现在做的飞船速度这么快，那是因为飞船有特殊结构，这事儿你比我懂。”
　　“但是游乐场里的那些设施，没有经过特殊改造。”
　　所以依旧会让人玩的刺激、开心。
　　“不知道还在不在。”吴老太一边嘟囔着一边打开了光屏搜索兰花游乐场。
　　突然，吴老太眼睛一亮：“哎，还真有呢。”
　　“过段时间你和瓶瓶过生日，要不，我带你们俩去看看？”
　　见吴老太满眼发光，林殊笑着点头。
　　“好啊。”
　　吴老太满意地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回屋睡觉了。
　　林殊也准备回屋了，她拿出自己和瓶瓶的照片，摸了摸。
　　一个月没见，除了跟瓶瓶视频，她就靠这张照片活呢。
　　虽然她对那些普通游乐场早就不感冒了，但瓶瓶去的一直都是那些高级游乐场，里面很多都是这个世界独有的娱乐项目。
　　至于吴老太口中的“古时候的游乐场”，估计瓶瓶还没去过。
　　她想瓶瓶会喜欢的。
　　林殊将照片收起来，转身回到房间。
　　与此同时，同样的照片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光屏上。
　　女人红唇微微颤动，伸出手，指甲触碰到光屏，漾起一圈圈水波纹。
　　“……萍萍？”
　　她坐在桌子前，桌子上布满了各种金发碧眼女孩的照片。
　　视线放远，不只是桌子。
　　几乎整个房间，各个墙壁，甚至天花板都贴满了女孩的照片。
　　如果说她们除了金发碧眼外，还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眉眼之间都跟女人很像。
　　其中最不一样的，还是光屏上的那一张。
　　可是女人偏偏觉得那个不像自己的女孩，最像萍萍。
　　她几乎是逃一般地跌跌撞撞跑出了房间，冲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高浓度的酒。
　　所有人都认为的酗酒者，冰箱里竟然只有一瓶酒，剩下位置排列着满满当当的草莓味营养液，不知道放了多久。
　　她颤抖着手，连着拔了几次酒瓶塞，好不容易拔了下来，立刻抬起下巴猛灌了一大口。
　　冰凉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杨慕的眼神却越发清醒。
　　她晃晃悠悠坐在岛台前，酒瓶随意放在手边，盯着前方目不转睛。
　　恍然之间，远处似乎走来了一个金发小女孩。
　　她梳着双马尾，蓝色的眼睛仿佛两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小女孩哼着歌进门，将书包扔在沙发上，从地上捡起酒瓶，立刻鼓起腮帮子瞪向杨慕：“妈妈！说好了要少喝点！”
　　杨慕才发现自己手里的酒瓶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了。
　　杨慕任由小女孩批评，只顾着笑。
　　“妈妈不能再喝了！”
　　杨慕依旧笑着，只是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可是妈妈只有这样才能看到你。”
　　小女孩沉默，她走到杨慕面前，握住杨慕的手。
　　“妈妈，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杨慕的笑容逐渐融化，眼泪划过脸庞，划过嘴角，滴在手上。
　　“萍萍，妈妈就知道是你。”
　　“你来找妈妈了对吗？”
　　“你一定还没做够妈妈的女儿，你再给妈妈一次机会，妈妈一定会……”
　　面前的身影逐渐模糊，杨慕慌忙地去握女儿的手，却握了个空。
　　“萍萍！”
　　“萍萍，别离开妈妈……”
　　杨慕的视线被泪水模糊，直到眼前的影子彻底融为空气。
　　杨慕缓缓闭上眼，平复着呼吸。
　　半晌，她再次睁眼，眼里满是坚定。
　　“萍萍，妈妈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你从妈妈身边离开。”


第61章 幸运之星27
　　林殊轻轻晃了几下怀里的瓶瓶。
　　瓶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茫然地抬起头：“到了吗？”
　　“到啦。”林殊扶着瓶瓶坐起来，给了她一张湿纸巾擦了擦脸。
　　瓶瓶总算精神了一点。
　　林殊见她困得发懵的样子忍俊不禁：“怎么，昨晚睡得不好？”
　　瓶瓶胡乱地点了几下头。
　　“我做噩梦了。”
　　瓶瓶说着, 一把搂住林殊的胳膊, 倚在林殊的怀里，委屈巴巴：“我梦到妈妈不要我了。”
　　林殊一愣。
　　“瓶瓶怎么会这么想呢？是不是妈妈这几天对你的关注少了些？”
　　瓶瓶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瓶瓶伸出手, 比划着两个小人：“这个是妈妈, 这个是瓶瓶。”
　　“妈妈说要离开瓶瓶了，瓶瓶以后只能和吴奶奶一起生活, 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瓶瓶越说眼圈越红, 小嘴也瘪了起来，声音开始哽咽。
　　说完这句话, 瓶瓶扭头埋进林殊的怀里，闷声道：“妈妈是不是要死了？”
　　林殊心疼归心疼，听到这话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吴老太轻咳一声, 林殊连忙回过神，认真回应：“不会的。”
　　“有瓶瓶陪着妈妈, 妈妈至少还能再活一百年。”
　　瓶瓶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打量林殊的表情, 才有点相信林殊的话：“真的？”
　　“真的。”林殊义正言辞。
　　瓶瓶高兴了：“那瓶瓶就一直陪着妈妈, 一步都不离开！”
　　妈妈就能永远不死了！
　　林殊笑眯眯地揉了揉瓶瓶的小脑袋。
　　三人下了飞船，林殊抱着瓶瓶站在游乐园门口。
　　面前这个兰花游乐场确实跟林殊印象里的游乐场没有什么两样。
　　有很多缓和的娱乐设施，钓鱼、旋转木马、套圈。
　　林殊交了10块的票钱，两大一小就能进去玩耍了。
　　一进游乐园，瓶瓶便吵着要自己走路。
　　虽然年纪不大, 但瓶瓶特别喜欢运动，每天出门玩也不够, 回家还要转好几圈。
　　所以林殊才给瓶瓶买了跑步机。
　　好在林殊问过张铁匠，他说仿生人的关节生长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林殊也就放心让瓶瓶尽情运动了。
　　“想玩哪个？”林殊低头看向瓶瓶。
　　“今天是妈妈和瓶瓶的生日，瓶瓶可以随便选。”
　　瓶瓶认真思考的时候，小嘴巴会不由自主地嘟起来。
　　林殊就这么看着瓶瓶嘟嘴两分钟，瓶瓶才指着套圈：“妈妈，我要玩那个。”
　　瓶瓶眼里闪着新奇。
　　原来瓶瓶刚才在观察这几项娱乐设施都是怎么玩的呢。
　　真是细腻的宝贝。
　　“好，咱们就先玩套圈。”
　　三人来到套圈游戏前，给摊主转了20币过去，得到了40个圈。
　　摊子上都是一些小玩偶、汽车模型，就算每个圈都套中也是不值得的。
　　但开心不必衡量，都是图一乐。
　　林殊拿了10个圈，本来想给瓶瓶做示范。
　　不过林殊的准头不太行，扔完了十个圈，一个都没中。
　　林殊叹了口气。
　　跃跃欲试的吴老太见状挤开了林殊：“让我来！”
　　两分钟后，吴老太看着完全避开奖品的二十个圈，陷入沉默。
　　瓶瓶看得着急，伸手挥舞着：“我也要玩！我也要！”
　　“好好，瓶瓶肯定能一举得奖！”
　　瓶瓶个子太矮，林殊就抱着瓶瓶让她扔。
　　五分钟后。
　　三人手中空空地离开了套圈摊位。
　　林殊轻咳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对吧？”
　　吴老太：“是啊，有什么好玩的，我这么大岁数了，其实也不是很想拿到奖品啦。”
　　瓶瓶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小脸充斥着庄重：“是啊是啊。”
　　瓶瓶很快又被钓鱼游戏吸引了视线，她指着旁边的一个池子：“我还想钓鱼！”
　　不过林殊抱着瓶瓶在钓鱼旁边看了一会儿，瓶瓶就因为觉得钓鱼太残忍而“吧嗒吧嗒”落下泪来。
　　林殊连忙哄住，改为隔壁的“捞鱼”。
　　用一个纸做的小兜子往上捞鱼，捞到几条算几条。
　　三人花了10币，买了20个网兜。
　　然而那小兜子一沾水就化开了，一点儿都不好用。
　　半个小时过去，三人继续空空如也地站起身。
　　林殊已经无法欺骗自己。
　　没错，她就是很菜。
　　吴老太也眼神空洞，口中喃喃：“我当年被分配到荒芜星也没这么挫败过……”
　　瓶瓶看看吴老太，又看看林殊：“妈妈，有没有不需要动手的？”
　　“有！”
　　林殊一拍手，指向了旋转木马：“这个行！”
　　瓶瓶点头：“行！”
　　三人交了10币，做了三圈旋转木马，可惜平时在高级游乐场骑过真马的瓶瓶并没有太高兴。
　　不过瓶瓶还是很配合地跟林殊一起拍照，露出灿烂的笑容，两只小手托着下巴，像一朵绽放的小花。
　　旋转木马没有新意，却让能林殊放空自己。
　　坐完旋转木马下来，林殊心情也舒畅了很多。
　　果然需要动手的游戏都不适合她啊。
　　“累了吗？”林殊问。
　　瓶瓶点点头。
　　林殊：“有卖冰淇淋的店，瓶瓶想不想吃草莓冰淇淋？”
　　“想！”瓶瓶伸出手，林殊立刻蹲下身抱起瓶瓶。
　　玩了这么久，虽然是在室外也有些热出汗了，林殊拿纸巾给瓶瓶擦干了额上的汗珠，又把围巾松了一些，才走向冰淇淋摊。
　　去往冰淇淋摊的路上，三人路过一家专卖营养液的小摊。
　　林殊脚步一顿：“先买瓶营养液吧？”
　　瓶瓶似乎也饿了，连连点头，难掩激动。
　　林殊笑着刮了一下瓶瓶的小鼻子：“饿了不早说。”
　　三人走到小摊面前，不等林殊说话，瓶瓶突然奶声奶气地开口：“售货员阿姨好，我想要一瓶草莓味的营养液！”
　　林殊一愣，扭过头之间瓶瓶努力伸直了胳膊，攥紧的拳头缓缓打开，手心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硬币。
　　这是首都星的5块货币。
　　林殊眨了眨眼，她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过瓶瓶钱，她扭头看向吴老太。
　　除了自己，那就只有吴老太了。
　　吴老太笑眯眯：“咱们在荒芜星的时候，瓶瓶就一直在帮我分拣零件。”
　　林殊：“我怎么不知道？”
　　吴老太：“你忙着工作学习，哪里分得出精力关注我们。”
　　林殊面露惭愧。
　　“别多想，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这五块钱是瓶瓶凭自己的实力挣到的。”
　　瓶瓶一直想用自己挣来的钱给妈妈买点小礼物。
　　自从上次得知妈妈的生日，又将两人的生日确定在了一天后，瓶瓶就一直心心念念着这一天。
　　她想要在这一天，用自己努力赚来的钱给妈妈一个惊喜。
　　售货阿姨听到三人的交谈，也不由为了这对母女的感情动容。
　　她刚要拿营养液，就见瓶瓶和林殊指着新款的营养液，异口同声：“要这个。”
　　售货员一顿，拿起新款营养液笑道：“我正是要给你们拿这个呢。”
　　这是开盖有奖品的营养液，打开营养液后看看盖子上印刷的字，就能得到奖品。
　　而奖品由大到小不等。
　　“最大奖是全球一月旅行呢！”售货员笑道。
　　“妈妈，我给你打开吧！。”
　　林殊接过营养液，转手又递给了瓶瓶。
　　不知道瓶瓶为什么这么激动，三两下撕开了塑封，拔下盖子。
　　林殊要看盖子上的字，却被瓶瓶捂住。
　　瓶瓶神秘兮兮：“妈妈不能看，瓶瓶识字！”
　　林殊无奈一笑。
　　片刻，瓶瓶突然把瓶盖高高举起：“妈妈，中奖了！”
　　林殊：“什么奖？”
　　售货员也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什么奖。
　　瓶瓶骄傲地念出上面的字：“是参与奖！一瓶营养液！”
　　售货员一愣，参与奖也这么高兴？
　　下一秒只见抱着孩子的女人比孩子还高兴，不顾形象地欢呼：“太棒了！”
　　林殊毫不吝啬地夸赞：“瓶瓶运气真不错！”
　　瓶瓶终于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略微出汗的手心松懈了一些。
　　“阿姨，给你瓶盖，麻烦你再拿一瓶！”瓶瓶把手里攥着的瓶盖递给售货员阿姨，甜甜地请求。
　　售货员看到模样有些旧的瓶盖，心里有点疑惑，很快被瓶瓶乖巧听话的样子吸引过去，拿出一瓶新的营养液。
　　林殊放下瓶瓶，接过营养液，一边拆塑封一边说：“这次该我了哦。”
　　瓶瓶一脸期待地盯着林殊的动作，直到林殊拔下瓶塞，学着自己的样子神秘兮兮地藏起来偷着看。
　　然后转过身来，向瓶瓶展示着自己的战绩：“看，妈妈也中奖了！”
　　“营养液！”瓶瓶看清上面的字，高兴地不得了，使劲拍着手。
　　“那就麻烦再来一瓶吧！”
　　林殊将瓶盖递了过去，售货员刚接过瓶盖，就发现刚刚多了5块到账。
　　随即她明白了什么，看向林殊和瓶瓶时，眼神更加柔软。
　　林殊一手牵起瓶瓶，一手喝营养液。
　　“咱们娘俩真幸运。”
　　瓶瓶连连点头，仰头喝了一大口，砸吧着草莓味，舔了舔嘴角：“对！真幸运！”
　　吴老太也痛饮一口：“我跟你们娘俩沾光喽。”
　　三人刚好人手一瓶草莓味的营养液，有说有笑地走向冰淇淋摊子。
　　不远处的长椅上，带着墨镜的女人看不出喜怒地坐在那里。
　　听到女孩畅快欢乐的笑声，她似乎也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可听到女孩叫另一个女人“妈妈”，她的嘴角又落了下去。
　　甜甜的“妈妈”回荡在她脑海中，她突然站起身，走向冰淇淋摊。
　　原本的一切计划在这一刻全被她抛到脑后。
　　她眼里只有那个女孩。
　　.
　　“妈妈，没有饼干。”瓶瓶握着草莓冰淇淋，有点失望。
　　瓶瓶最喜欢的冰淇淋店，会在冰淇淋上面插着一块巧克力夹心的酥皮饼干。
　　但是游乐场没有那家分店。
　　不过林殊怎么会让瓶瓶的生日有遗憾呢？
　　林殊立刻蹲下身：“妈妈去给你买其他的巧克力夹心饼干，可以吗？”
　　瓶瓶连连点头：“什么牌子的都可以，瓶瓶不挑！”
　　只是草莓冰淇淋没有巧克力饼干，那就不是冰淇淋了！
　　小孩子这个时候会有秩序敏感期，林殊再理解不过。
　　瓶瓶已经算得上很懂事，只要大家配合她一下，瓶瓶就会很高兴地把这篇揭过去。
　　吴老太：“你去吧，我和瓶瓶在这儿等着你。”
　　林殊离开，吴老太蹲下身跟瓶瓶平视着。
　　瓶瓶看着手里的冰淇淋，抿了抿嘴唇。
　　看得出来瓶瓶很想吃，但是没有巧克力夹心饼干，她宁愿一口都不碰。
　　吴老太十分贴心地说道：“要不，瓶瓶先把这个给奶奶吃，等妈妈回来，再让妈妈给瓶瓶买一个新的，配小饼干一起吃，怎么样？”
　　瓶瓶眼睛一亮。
　　她既不想毁坏“草莓冰淇淋”的完美搭配，又不想让妈妈给自己买的冰淇淋白白地化掉。
　　奶奶的话刚好解决了她的纠结！
　　于是瓶瓶很是豪迈地一伸手，把钟爱的冰淇淋交到了吴老太手里。
　　吴老太拿着冰淇淋站起身，心想着这么冷的天，要吃冰淇淋的也就这娘俩了。
　　她刚吃了一口，突然闻到一股香气。
　　像是玫瑰的香气，一闻就是高级香料，很贵气的那种。
　　吴老太皱了皱眉，低头看看冰淇淋。
　　再一抬头，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站在她和瓶瓶面前。
　　“……”
　　吴老太以为她也要买冰淇淋，于是拉着瓶瓶让开了路。
　　可万万没想到，女人竟然蹲下身，望着瓶瓶：“你叫……萍萍？”
　　瓶瓶下意识往吴老太身边缩了缩，吴老太见状也立刻搂住瓶瓶的肩膀，警惕地打量女人：“你有事儿吗？”
　　杨慕看到瓶瓶怕生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刺痛。
　　但她还是撑着笑容：“萍萍，妈……阿姨给你买个冰淇淋好不好？”
　　“萍萍是不是喜欢草莓味的冰淇淋？好巧，阿姨也是。”
　　瓶瓶看了眼吴老太，接触到吴老太鼓励的视线，瓶瓶扭头看向面前的女人：“我喜欢草莓味冰淇淋。”
　　然后瓶瓶一脸坚定地摇摇头：“但是我只吃妈妈给我买的。”
　　这是吴老太和瓶瓶这几天在家加急培训后的结果。
　　自从林殊说过有一个怪人可能会对瓶瓶产生威胁，吴老太就开始警惕起来。
　　她能护住瓶瓶一两天，但不能时刻护着瓶瓶。
　　吴老太和林殊一样，都更希望瓶瓶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所以吴老太预设了很多种情况，让瓶瓶很从容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比如现在。
　　有陌生人要给你买好吃的怎么办？
　　坚决不能要！
　　当时瓶瓶咬着手指认真疑惑：“那要是特别特别好吃的呢？”
　　吴老太：“可以让妈妈给你买，总之，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于是瓶瓶记住了，并在今天做出了完美的回答。
　　可面前的女人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她拨动了一下金色长发，然后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温柔似水的蓝眸。
　　杨慕盯着瓶瓶的眼睛，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样子。
　　杨慕差一点、差一点就忍不住伸出手，触碰她。
　　太像了。
　　她就是瓶瓶。
　　杨慕这么告诉自己。
　　这双眼睛，这对眸子，这样的眼神……
　　一嗔一笑，都是杨慕梦了无数次的样子。
　　萍萍离开时是五岁，等她再长大一点，一定和萍萍一模一样。
　　吴老太越看越不对劲。
　　面前的女人金发碧眼，自己身边的瓶瓶也是金发碧眼，这……怎么看怎么有关系！
　　哪怕女人现在抱走瓶瓶说是自己的孩子，估计围观群众也要更相信女人！
　　这难不成是什么新型诈骗！？
　　吴老太更加警惕了，凑近瓶瓶低声道：“要不，咱们去找妈妈吧？”
　　“……”
　　“瓶瓶？”
　　瓶瓶也在怔怔地望着女人，不过她眼里更多的是困惑。
　　女人摘下墨镜后，就有什么记忆不停地从瓶瓶面前晃过。
　　瓶瓶下意识想逃避，那些记忆又一刻不停地往她脑子里涌。
　　她是仿生人，她的脑容量很大，连头疼都没有，就接受了这些记忆。
　　瓶瓶意识到，她认识面前的女人。
　　早在自己刚出厂的时候就认识了。
　　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女人为她起的。
　　更让瓶瓶感到疑惑的是——她的指令要求她认可这些记忆。
　　可这些记忆不只出现过一次，每一次都被她强烈地排斥在外了。
　　第一次是妈妈问自己的名字，她那时候还好小，下意识发出“瓶瓶”的音节。
　　因为她太小，并不足以理解那些记忆，于是跃跃欲试的记忆自动搁浅。
　　第二次是初次见到张铁匠，妈妈的师父，因为这个人也经常在那段记忆中出现。
　　但记忆也只涌动过一下，就被瓶瓶一个转身忘掉了。
　　第三次，就是现在。
　　这些记忆不由分说地袭来，瓶瓶可以接受，但是她不想接受。
　　她只有三岁多，但仿生人的智力发展要比普通人类加快很多，所以现在的她甚至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面前的女人一定会强行带走她。
　　而她会跟妈妈分别。
　　瓶瓶傻了。
　　她昨晚的噩梦成真了。
　　她要跟妈妈分开了！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响起，瓶瓶眼圈一酸，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她小小的身躯，她觉得手心后背都凉凉的，好像已经被妈妈抛弃在寒冷的游乐园。
　　她再也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一滴泪水从瓶瓶眼角滑落，杨慕慌了神。
　　“萍萍别哭，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杨慕想伸手擦去瓶瓶脸上的泪水，下一秒吴老太抱着瓶瓶躲开她的碰触。
　　吴老太皱着眉头打量着她：“不管你是谁，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杨慕慌张的站起身，张了张口，面对着满脸泪水的瓶瓶，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她连着试了几次，才吭出声：
　　“我……”
　　杨慕一说话，瓶瓶缩得更厉害了，小小的一团往吴老太怀里努力地靠。
　　杨慕顿住，她咽下了所有的话，手忙脚乱地带上墨镜，转身走开。
　　她步子又急又快，像刚才朝瓶瓶走来时那样急促。
　　她想回头，又不敢回，只低头赶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了飞船前，她关上门，靠在椅背上。
　　智能飞船伸出机械臂递来纸巾。
　　杨慕摸了摸脸，才意识到满脸冰凉。
　　墨镜掩住她的情绪，智能飞船从她微微颤抖的嘴唇，分析出她的情绪极差。
　　“已为您自动喷洒静神玫瑰精油。”


第62章 幸运之星28
　　林殊抱着一个大玩偶, 手里拎着一袋巧克力夹心饼干出现的时候，瓶瓶已经平复了情绪。
　　林殊兴致勃勃地给瓶瓶展示手里的东西：“刚才不是没套到娃娃吗？妈妈刚刚又回去玩了一把，一下子就套中了瓶瓶最想要的娃娃！”
　　其实是她花钱跟摊主买的。
　　“还有这个饼干, 瓶瓶猜怎么着？妈妈刚好买到了瓶瓶最喜欢吃的夹心饼干！”
　　“瓶瓶开心吗……”
　　沉浸在自己为瓶瓶准备惊喜中的林殊, 后知后觉发现瓶瓶的鼻子红红的。
　　再一看，瓶瓶的眼圈也红红的。
　　林殊心里一咯噔, 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吴老太手里, 一把抱起瓶瓶：“宝贝怎么了？”
　　瓶瓶低垂着眼睛，摇摇头。
　　林殊看向吴老太, 吴老太一脸凝重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跟林殊说了一遍。
　　林殊越听脸色越白。
　　……杨慕刚才来过了？
　　来干什么？
　　林殊连忙托起瓶瓶的小脑袋：“瓶瓶快告诉妈妈, 那个阿姨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过分的话？”
　　瓶瓶还是摇头。
　　不等林殊再问，她干脆一头扎进林殊怀里, 不说话了。
　　林殊心里一软，眉间染上担忧，却还是语气带笑：“……没事儿, 瓶瓶现在不想说那就不说，咱们先回家吧。”
　　瓶瓶一呼一吸, 鼻间都是来自妈妈安心的味道，这让她惶惶不安的情绪逐渐安定下来。
　　她不是不想告诉妈妈, 她是不知道怎么告诉妈妈。
　　她担心, 她害怕——怕妈妈会不要自己。
　　瓶瓶悄悄用小手捏住林殊的衣领一角。
　　她已经学习过“物归原主”这个词了，也知道这个世界对仿生人的看法。
　　在很多人眼里，作为仿生人的她就是个“物”。
　　瓶瓶害怕妈妈把她物归原主，交给那个女人。
　　那些记忆告诉她，那是她的妈妈。
　　可是瓶瓶说那不是。
　　她的妈妈是林殊。
　　她不想跟妈妈分开。
　　小小的脑袋想了很多事情。
　　在她的世界里, 分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曾经的记忆已经非常不容易，尤其她还曾十分排斥那段记忆。
　　“妈妈不逼你, 你什么想说就什么时候说。”
　　三人上了飞船，瓶瓶躺在林殊怀里，飞船里很安静，足够让瓶瓶把记忆一丝一缕地理顺。
　　理顺之后，她更坚定自己的选择。
　　那个女人，不是妈妈。
　　虽然女人看起来很伤心，但是瓶瓶有自己的妈妈，她确信。
　　妈妈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妈妈离不开自己。
　　而那个女人创造了很多个“瓶瓶”，没有她，也有别的“瓶瓶”给她当女儿。
　　她和其他的“瓶瓶”都拥有曾经的记忆，性格也大同小异，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来找她呢？
　　她明明是以失败品被拆卸掉的。
　　她还记得四肢逐渐消失时，自己的茫然，质检员判定失败品的理由是“不像她”。
　　然后她就以废品的身份被扔进一个铁盒子里，在船舱里晃晃悠悠，在铁盒子里撞来撞去，最后出现在荒芜星的垃圾站。
　　是妈妈把她从铁盒子里解救出来的。
　　妈妈把小小的她带回家，把仅有的营养液喂给她，饥肠辘辘的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饱腹感。
　　从那以后，她的眼睛里就只有妈妈的身影。
　　妈妈的眼神很温柔，很坚定，她确信那是爱。
　　至于那个女人呢？……小小的脑袋里还没有“替代品”的概念。
　　拥有记忆的瓶瓶只知道那个女人应该是爱自己的，可到底为什么爱自己，她却很模糊。
　　她没有跟女人接触过，没有被女人照顾过，甚至在自己的记忆里，女人也经常不在家。
　　女人只会在回家的时候，从保姆的怀里接过自己，叫自己“萍萍”，逗弄一会儿再扔给保姆。
　　瓶瓶只觉得，女人的眼神很陌生。
　　而她的妈妈并不陌生。
　　虽然她的妈妈一样很忙，但妈妈每次下班都是奔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抱起自己。
　　瓶瓶从来不怨妈妈，反而小小的心里还会愧疚自己给妈妈添麻烦。
　　妈妈爱的是瓶瓶。
　　而那个女人爱的……是瓶瓶吗？
　　到家的时候，瓶瓶的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下来了。
　　可她还是不知道怎么跟妈妈说。
　　她虽然已经理清了记忆，可好多信息都堆在喉咙口，她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说清楚这件事。
　　瓶瓶纠结挣扎了很久，才捏着妈妈的手指头，很是认真地说：“瓶瓶爱妈妈，妈妈不要和瓶瓶分开。”
　　林殊摸了摸瓶瓶的小脸，同样认真地回答：“妈妈一定、一定不会跟瓶瓶分开。”
　　瓶瓶这才露出笑容。
　　用脑子太多，瓶瓶有点累了。
　　她回到儿童房，躺在儿童床上，看着屋子里的布置。
　　这才是她的家。
　　至于记忆里的另一个家……瓶瓶裹紧了小被子。
　　那不是她的。
　　瓶瓶望着天花板，眨着眼睛。
　　瓶瓶唯一庆幸的是，那个女人没有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没错，女人还没发现她是工厂流水线里的残次品。
　　不然，女人一定会要求妈妈物归原主。
　　因为那个女人是工厂的老板，很厉害。
　　那到时候妈妈会出钱买下瓶瓶吗？
　　瓶瓶攥起小拳头。
　　一定会的。
　　妈妈这么爱她，一定也不舍得离开她。
　　可是妈妈和吴奶奶才刚到首都星。
　　前几天妈妈跟吴奶奶视频的时候，她隔着门都听到了。
　　外面的人都欺负妈妈，妈妈受了很大的委屈。
　　到时候女人要抢走瓶瓶，妈妈该怎么保护瓶瓶呢？
　　瓶瓶突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自己手臂里植入的激光装置。
　　……如果妈妈保护不了瓶瓶，那瓶瓶就保护妈妈。
　　.
　　林殊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躲进卧室面无表情地拨打了视频通话。
　　张铁匠很快出现在光屏上。
　　“……林殊你怎么了？”
　　林殊面对师父，每每都面带微笑，一副恭敬的表情。
　　可现在，林殊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师父，杨慕见过瓶瓶了。”
　　“现在您能告诉我真相了吗？”
　　张铁匠眼中闪过诧异。
　　“防了这么久……果然还是被她发现了吗？”
　　可到了该解释的时候，张铁匠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向冷静的张铁匠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林殊，首先，我向你道歉。”
　　“我一开始想要送你去首都星，目的不纯。”
　　“我一直嘱咐你要躲着杨慕，因为我一开始的计划就是……”
　　“让杨慕遇到你、发现瓶瓶。”
　　林殊不明白：“为什么？”
　　张铁匠微微闭眼。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纠葛。”
　　林殊：“纠葛、纠葛，你们每个人都说纠葛，可你和杨慕之间的纠葛为什么总是要扯上瓶瓶呢？”
　　“她还是个三岁的小孩！”
　　“不，她是个三岁的仿生人。”
　　张铁匠睁开眼，打断林殊的话。
　　“……”
　　“普通的人类小孩有母亲，而瓶瓶是被制造出来的仿生人，自然也有制造者。”
　　“你知道她的制造者是谁吗？”
　　“记忆公司。”
　　“那么，你知道记忆公司的老板是谁吗？”
　　……是杨慕。
　　林殊来首都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赫赫有名的“记忆”公司。
　　那是一家各个行业都有所涉猎的公司，其中最突出的成果是在制造仿生人方面。
　　一开始，记忆公司就是为了达官显贵们提供情绪价值而著名的。
　　很多人都有错过的人、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记忆公司会帮客户制定出他们想见到的人。
　　而制作出来的仿生人会承袭被复制者的记忆、全部习惯，彻底与客户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合，永久地陪伴在客户身边。
　　这个项目一经问世，获得了许多人的瞩目，老板赚的盆满钵满。
　　过去多年，记忆公司也变得越来越有名。
　　而这家公司的老板，正是杨慕。
　　在荒芜星时，林殊就曾从阿庆的口中听到过 “记忆”公司这类的仿生人制造公司。
　　这些公司每个月都会产生大量垃圾，而其中的大部分垃圾都是被淘汰的仿生人。
　　因为想要制造出客户心理最完美的“记忆形象”，只做一个显然是不能够的。
　　工厂里会统一产出一大批仿生人，输入记忆、调试性格。
　　然后将这些初始品送去质检所检查。
　　质检员通过外形、性格、智能性等各个角度判定手下的初始品是否合格。
　　如果合格，将会攒够一定数量后送给客户选择。
　　如果不合格，当场送去报废处理。
　　拆掉四肢、扔进专门的处理器，绞成一团废金属。
　　这些废金属会被送到荒芜星的垃圾回收站，进行二次回收。
　　从听到这一系列流程后，林殊就猜到了，瓶瓶会是其中某一家公司回收处理的一条“漏网之鱼”。
　　瓶瓶避开了被绞碎的命运，用一声微弱的气息吸引了林殊的注意力，最终和林殊遇见。
　　只是世界这么大，仿生人公司那么多，林殊没想过瓶瓶刚好会是从杨慕手下公司出来的。
　　“杨慕曾经失去过一个女儿，就叫萍萍，不过是浮萍的萍。”
　　“萍萍离世的时候，刚刚五岁。”
　　林殊还有一丝不信：“既然这样，那她应该做出一个五岁大小的仿生人才对。”
　　可她遇到瓶瓶时，瓶瓶才一岁。
　　张铁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因为杨慕很后悔。”
　　“她一直觉得她这个母亲做得不称职。”
　　杨慕是个对制造发疯发狂甚至着魔的制造师。
　　她很聪明，脑子转得很快，实践能力更是满级。
　　恩师伏崇教会了她如何制造与人一般无二的仿生人，她就立刻着手建立了记忆公司，并在短时间内发展壮大起来，成为首都星最大的仿生人公司。
　　伏崇还在世时，就说她可能会改变整个世界的进程。
　　也果然如此。
　　杨慕当之无愧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制造师。
　　可是没有人完美无缺。
　　她在疯狂工作时，总是忘记自己还有个女儿。
　　萍萍总是被忽略，大部分时间都跟保姆待在一起。
　　可萍萍从不抱怨。
　　萍萍懂事、听话又可爱，几乎是个完美的小孩。
　　杨慕忙碌的时候，萍萍从来不吵她，只会在杨慕偶尔停在客厅的时候，萍萍才会扑上去撒娇，嘴里说着“妈妈为什么不多陪我一点呀。”
　　杨慕总是又愧疚又高兴。
　　她高兴女儿能体谅自己，又愧疚自己确实忽略了女儿。
　　杨慕总是想着，只要她忙完这一阵，就好好陪一陪女儿。
　　可不知道到底是她永远没有清闲的时刻，还是女儿一再的退步让她忘乎所以。
　　杨慕几乎没有真正陪过女儿。
　　但杨慕和萍萍都知道母女俩心中都有彼此。
　　母女二人就这么生活了五年。
　　直到萍萍刚过完五岁生日的一周后，杨慕接到家中保姆通话。
　　萍萍所在的飞船遭到剧烈撞击，萍萍被送到了抢救室。
　　杨慕如遭雷劈。
　　她赶到医院，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身躯盖着薄薄的被，萍萍苍白地躺在床上，伸手想碰杨慕。
　　还没碰到，就垂了下去。
　　杨慕只看到了萍萍最后一眼。
　　杨慕在大众视野里消失了整整一年，再出现时，她已经恢复如常。
　　除了多了一个酗酒的恶习以外，杨慕一如既往疯狂地工作，致力于把工作做得更好。
　　但和她关系近的人都知道，失去萍萍的伤痛几乎毁灭性打击了她整个人。
　　她的一年消失并不是去低沉。
　　而是将提前储备好的、萍萍的记忆整理完备、并开始着手制造和萍萍一模一样的仿生人。
　　作为看过无数个痛失所爱的客户后，杨慕早就做好了准备，提前储存好了萍萍的记忆，就为了这一刻。
　　她亲手制作萍萍、交给教授们制作、最后投入流水线制作。
　　可一年过去，没有一个仿生人符合她的标准。
　　哪个都不是真正的萍萍。
　　她还在努力拼命地工作，在照顾手下无数家公司的同时，她还亲自带学生。
　　为的不是别的，她想要教出出优秀的新制造师——能帮助她制造出萍萍的人才。
　　她把公司越做越大、越做越好，为的能让流水线一直运行下去。
　　每隔一个月，就有一批仿生人待选品被送到她的办公室，体型都是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儿，因为杨慕想要将未尽的爱从头开始、弥补给萍萍。
　　可这么多年过去，她没有遇到一个真正像萍萍的存在。
　　直到……瓶瓶的出现。
　　林殊缓缓摇头：“既然如此，师父，你还是送我们过来了。”
　　从一开始，张铁匠就打算让林殊带着瓶瓶过来了。
　　张铁匠一顿。
　　“我恨杨慕，所以一开始，我希望她看到瓶瓶，因为瓶瓶已经不是她的女儿。”
　　“我能从瓶瓶的眼神里看出来，她认定了你。”
　　“为什么？”
　　张铁匠低声：“因为……仿生人对自己认定的人总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忠诚。”
　　“师父！”林殊声音有些颤抖。
　　“我说过很多次，瓶瓶在我眼里不只是仿生人，你却总是一再用仿生人的身份界定瓶瓶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真的了解她吗？”
　　“瓶瓶爱我，爱她的妈妈，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而不是因为她只是个忠诚的仿生人！”
　　张铁匠嘴唇动了动，别过头，继续说：“我知道……我知道……这只是我一开始的想法。”
　　“后来我看到了你和瓶瓶的关系很好，我也实实在在地把你当成了我的徒弟……”
　　“我改变计划，不想让杨慕看到瓶瓶了。”
　　可是，去首都星却是林殊必须要迈出去的一步。
　　于是张铁匠叮嘱林殊，要避开杨慕。
　　但张铁匠其实早有预料，杨慕手眼通天，林殊怎么可能避得开？
　　“您可以先把瓶瓶接回去，不是吗？”
　　“您可以提醒我，让吴老太带着瓶瓶离开首都星一段时间，不是吗？”
　　但张铁匠告诉林殊，她们不需要离开首都星，只需要分开居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可张铁匠潜意识很清楚，只要瓶瓶还在首都星，杨慕迟早有一天会看到她。
　　那个充满活力、天真可爱的女孩，和张铁匠记忆中的萍萍一模一样，当初张铁匠看到襁褓里的瓶瓶时都愣了好一会儿。
　　若是杨慕看到了，怎么会不动容呢？


第63章 幸运之星29
　　吴老太探头进来, 只见林殊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
　　吴老太想问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很明显，张铁匠也没办法。
　　连张铁匠都没办法, 她又能怎么办呢？
　　林殊看向吴老太, 勉强扯出一个笑：“吴姨。”
　　吴老太坐到她身边：“你有什么打算吗？”
　　“嗯。”林殊点点头。
　　“我……打算让你带着瓶瓶离开一段时间。”
　　吴老太：“我自然没有异议，我可以照顾好瓶瓶, 那你呢？”
　　林殊顿了一下。
　　“我……再说吧。”
　　总要有人引开杨慕的视线才行。
　　吴老太继续问：“如果我带着瓶瓶离开, 事情就能结束吗？”
　　“你确定杨慕不会再找到我们？”
　　杨慕既然能找到瓶瓶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第三次。
　　吴老太又能带瓶瓶躲到哪里去呢？
　　难道要让瓶瓶一辈子漂泊吗？
　　林殊低下头。
　　本就不确定的心再次动摇起来。
　　林殊想给瓶瓶一个稳定的童年, 一个平静和睦的家庭, 但杨慕的出现毁了一切。
　　杨慕手眼通天，既然已经盯上了瓶瓶, 无论瓶瓶跑到哪里她都能找到。
　　林殊想让瓶瓶一直躲着杨慕，到底是为了瓶瓶好，还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不被夺走呢？
　　林殊的信念疯狂动摇。
　　她叫出了系统。
　　因为她在首都星的生活已经逐渐步入正轨, 系统不想打扰她的生活，除了偶尔让林殊扫描一些娱乐书籍和视频给它以外, 基本不会主动找林殊。
　　但它一直有在默默关注林殊的状态。
　　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儿，它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它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有这么多意外变故。
　　【133号, 你需要用最后一次临时功能申请吗？】
　　林殊张了张口：“用。”
　　可是……申请什么功能呢？
　　林殊在快穿母爱组是个刚刚转正的新员工, 连带着它的系统也是个刚出厂的懵懂笨蛋。
　　系统跟她一样，没有太大的权限。
　　也就是说，系统并不能真正地为她申请到很厉害的功能。
　　林殊想让杨慕失去有关瓶瓶的记忆，不可能。
　　让瓶瓶改变容貌，也不可能。
　　让瓶瓶永远不会被杨慕找到, 更不可能。
　　所以林殊还能申请些什么呢？
　　林殊：“……算了。”
　　系统听到133号颓然的低吟，有了感情的它也跟着难受起来。
　　之前133号说它是废物系统, 它还不承认。
　　现在看来，它真的什么忙也忙不上。
　　林殊站起来：“我去给瓶瓶做个晚饭。”
　　“瓶瓶最爱吃我做的西红柿炒鸡蛋，趁她还在我身边，给她吃够。”林殊笑道。
　　系统心里却酸酸的。
　　它想了一会儿，转身向组长发去求助。
　　一条不够，发两条、三条。
　　直到组长愤怒地打开通话链接。
　　.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殊给瓶瓶盛了一大碗米饭。
　　瓶瓶高兴极了，眼睛都变亮了几倍。
　　因为瓶瓶很喜欢吃米饭，每次都吃撑，所以林殊不敢给她多吃。
　　瓶瓶已经很少没吃过这么一大碗米饭了。
　　林殊把刚刚出锅的番茄炒蛋放在瓶瓶面前，坐在瓶瓶对面，笑眯眯地看着她：“吃吧。”
　　瓶瓶舔了舔嘴唇，用大木勺子舀起一大勺番茄炒蛋，洒在饭上。
　　把菜和饭搅和均匀，一勺子下去，每一粒米饭都包裹着番茄的酸甜和鸡蛋的香醇。
　　瓶瓶长大了嘴巴“啊呜”一口，只吃掉了半勺。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要再来一口。
　　林殊笑着制止：“慢点吃，把这口咽下去再吃，又没人跟你抢。”
　　在林殊的限速下，瓶瓶十分钟才吃完。
　　要是没有林殊在对面盯着，估计瓶瓶两分钟就吃干净了。
　　吃饱饭的瓶瓶靠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露出满意的笑容，奶声奶气地开口：“谢谢妈妈！”
　　林殊抽了张纸巾给瓶瓶擦干净泛着油光的嘴巴，忍不住地笑。
　　瓶瓶乖乖地等妈妈给自己擦完嘴，一个熊扑抱住了妈妈的胳膊。
　　“妈妈对瓶瓶真好。”
　　瓶瓶抬起头，蓝眸里满是依赖：“妈妈永远对瓶瓶这么好吗？”
　　“傻孩子，当然了。”
　　林殊揉揉她的小脑袋，刚刚平复的内心再次风起云涌。
　　她不想，她不愿瓶瓶离开自己。
　　没错。
　　就算杨慕再有钱有势，再手眼通天，也依旧不是瓶瓶的妈妈。
　　杨慕的女儿叫“萍萍”，而不是瓶瓶。
　　杨慕想让瓶瓶成为替代品，林殊却不愿！
　　瓶瓶就是瓶瓶，是林殊看着长大的宝贝，她怎么舍得瓶瓶在别人那里被当做替身？
　　瓶瓶抬头望着妈妈，妈妈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瓶瓶眨眨眼，有些茫然，心里又有点不踏实。
　　今天，妈妈给她做了好吃的，带她玩了好玩的。
　　今天又是瓶瓶和妈妈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虽然有其他人参与进来了，但瓶瓶还是觉得今天是自己最开心的一天。
　　可是为什么……妈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呢？
　　“妈妈……”瓶瓶扯了扯妈妈的手指。
　　她有预感，妈妈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瓶瓶有点害怕。
　　妈妈会不会要把她送走？
　　瓶瓶怯生生地盯着妈妈，直到林殊蹲下身，一脸郑重地与瓶瓶对视。
　　“瓶瓶，你不想离开妈妈，对不对？”
　　瓶瓶连忙重重地点头。
　　“那么接下来，妈妈带瓶瓶离开这里好不好？”
　　“妈妈会一直陪着瓶瓶，直到瓶瓶长大。
　　在此期间，无论多少人在我们身后追赶我们，我们都不要回头。”
　　“你愿意吗？”
　　瓶瓶动了动嘴唇，突然扑到林殊的怀里：“愿意！”
　　“无论去哪里，瓶瓶都要跟妈妈在一起！”
　　太好了！妈妈没有抛弃她，没有把她送走。
　　妈妈决定带上自己！无论去哪里，妈妈都会带上自己！
　　瓶瓶脑子活泛开，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生活。
　　妈妈披着大披风，瓶瓶披着小披风，全世界到处飞。
　　瓶瓶躲在妈妈的怀里，有坏人追她们，瓶瓶就用激光枪打坏人！
　　她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等待两人的情绪平复下来，林殊让瓶瓶去收拾行李。
　　吴老太这才敢上前：“你要走？”
　　林殊：“吴姨，我们一起走吧。”
　　吴老太张口，又闭上，摇摇头。
　　“你们先走吧。”
　　“我在这儿，杨慕说不定会以为瓶瓶还在我这。”
　　也就能给林殊她们留出几天逃跑。
　　“万一杨慕拿你做要挟呢？”林殊问。
　　吴老太：“到底是法治社会，她不敢。而且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怕她不成？”
　　“你放心去吧。”
　　林殊沉默片刻：“吴姨，我会回来接你的。”
　　吴老太笑了笑。
　　经此一别，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只要你和瓶瓶好，我就好。”
　　林殊带着瓶瓶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这里之前，接到了张铁匠的视频通话。
　　张铁匠的背景有点眼熟。
　　似乎……是飞船。
　　张铁匠面露憔悴：“我正在赶往首都星。”
　　林殊愣了愣。
　　“师父……你要来？”
　　“这件事到底怪我，如果不是我一开始……算了，不提也罢。”
　　张铁匠低头沉默片刻，再次抬起头，勉强一笑：“我和杨慕这点破事儿翻来覆去，总也每个了断，这些年我在荒芜星，不外乎是在躲她。”
　　“所以不只是为了你，我也该过去跟她做个了断了。”
　　林殊并不知道张铁匠跟杨慕到底有什么仇恨，但听到张铁匠要来首都星，一瞬间仿佛有了主心骨。
　　自从林殊知道张铁匠名叫张随后，查询过张随的信息。
　　林殊了解到张随当年在首都星的成就并不比杨慕差。
　　且虽然人在荒芜星，但当年创办了不少企业，如今张随的名字在首都星仍有一席之地。
　　张随来了首都星，说不定能给自己和瓶瓶撑腰！
　　林殊眼神里的希望重新聚集起来：“师父，你什么时候到？”
　　“最晚明天中午。”
　　张随说完，又看向林殊的背景：“你要逃走？”
　　林殊低下头。
　　逃走没用，林殊知道。
　　她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被杨慕追上，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张随叹了口气：“因谁起的该因谁落，我就算豁出我这条命，也会护住你和瓶瓶。”
　　林殊有些说不出话。
　　她刚知道师父利用算计自己时，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陈先生的话。
　　陈先生落网前说，林殊早就被张随算计进去却不自知。
　　当时林殊不以为然。
　　现在却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好大一圈。
　　愚弄自己也就罢了，偏偏瓶瓶也被牵扯了进来。
　　林殊有一瞬的恨意。
　　想到张铁匠教给自己的那些知识、那些经验，曾经鼓励的话语……
　　林殊却又恨不起来。
　　人就是这么复杂。
　　张随复杂，林殊也复杂。该狠心的狠不下心，该恨的也恨不彻底。
　　这件事确实是因张随而起，但他若彻底撒手不管，林殊也无话可说。
　　张随还在叮嘱：“你们确实不放心，就去找林琦吧，你们知道林琦最近在做什么吗？”
　　林殊顿了顿，摇头。
　　“我只知道也是有关制造。”
　　张随：“林琦在经营有关武器的行当，你还记得上次她找的那些保镖吗？都是她手下的。”
　　林殊：“您是怎么知道的？”
　　张随：“自从新球长到了这里，监狱长的态度对我极好，知道林琦跟你关系好，总是来找我说些林琦的事情。”
　　“总之，她手里的武器足够保护你们一阵。”
　　“等我到了，你们就安全了。”
　　张随这话说得格外有底气，林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转念想到当天在稚知园伏崇的墓里找到的铁盒子……
　　林殊觉得张随一定留了不只一两个后手。
　　挂断通话，张随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很怪，他刚才差点就说漏嘴。
　　监狱长确实经常来做客，也会说有关林琦的消息，但说得最多的却是从林琦那里得知的，有关林殊的事情。
　　张随还没发现，监狱长就发现了，张随越来越牵挂那个徒弟，总是有意无意地询问林殊的情况。
　　张随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当然是期待杨慕发现她们的。
　　他恨了杨慕一辈子，终于找到能报复杨慕的机会，他迫不及待想看到杨慕痛苦不已的样子。
　　就像当年的自己、当年的伏崇一样。
　　杨慕毁了伏崇最得意的作品，现在，张随也要毁掉杨慕等待了无数年的“替代品”。
　　他想看到杨慕痛不欲生。
　　除此之外，他不在乎任何——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脑子里又响起另一个声音，在说：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张随这一辈子并不清白，他克制自己，却也为了生存干过不少不干净的事情。
　　他大部分时间是十分自私的。
　　可他却一再想到和林殊这个徒弟的相处片段。
　　一开始他见到林殊时，还没见过瓶瓶，他只想着要收个徒弟，传承自己的制造经验。
　　没想到瓶瓶突然出现，让他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恨意和复仇欲又涌了起来。
　　他改变了主意，也改变了初衷。
　　张随本以为自己对这个徒弟并没有什么感情，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利用她们。
　　可当监狱长第十二次主动说起林殊的信息，而张随不自主地露出欣慰的笑容时。
　　张随愣住了。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产生真正的情绪，好像真的把林殊当成徒弟了一样。
　　今天中午林殊面无表情地发来视频，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张随第一次慌张起来。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组织了很长时间的语言，每一句都想尽可能地撇清自己的关系。
　　明明他并不在乎这段师徒情谊。
　　明明他不在乎林殊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随对自己这么说，却不受控制地想到——如果他没看到瓶瓶呢？
　　如果，他的初衷没有改变，他真的把林殊当成徒弟了呢？
　　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时候，林殊会在首都星落地生根。
　　有朝一日张随明白了自己的心，也能抬起下巴朝每一个遇见的人说——首都星的林殊，是自己的徒弟。
　　他这一辈子虽然没做出什么成就，但他把自己的经验传承了下去，教出了一个像样的徒弟。
　　如果真是这样……
　　可惜没有如果。
　　林殊从没说过，但他感觉得到，林殊十分信任他。
　　他辜负了这份信任后，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真的把林殊当成了自己的徒弟。
　　该怎么挽回呢？
　　张铁匠知道。
　　就算要跟杨慕见面，就算豁出去自己这条命，只要能替林殊和瓶瓶挡下这一劫就好。
　　这样，或许以后的某一天，林殊会愿意承认她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这样，张随就算没辜负自己的心。
　　.
　　林殊挂断电话后立刻联系了林琦，林琦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林琦先一步接到了张随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到林殊的房子里。
　　一到门口，林琦便让手下的人把这层楼围了个密不透风，连窗外都派了十架飞船守着。
　　林琦一进屋就开始抱怨：“我把你当好姐妹，你拿我当外人！”
　　“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
　　林琦指着林殊收拾好的行李：“要不是我来得快，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带着瓶瓶和吴姨飞出首都星了！”
　　林琦气得跺脚：“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朋友？”
　　林殊讨好地安抚：“我这也是不得已，我和瓶瓶处境危险，总不好也拉着你们一起下水。”
　　林琦：“你总是这么想。可朋友不就是这个时候才有作用的吗？”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林殊记在心里。
　　林琦跟瓶瓶和吴老太打过招呼，就开始跟周围的人密切联系，一方万一。
　　见她一副紧张的模样，林殊反倒要安慰起她来了：“你带了这么多人，肯定没问题。”
　　林琦认真地摇摇头：“我这才哪到哪？你知道杨慕手下有多少公司吗？”
　　林殊：“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林琦说。
　　“大家都不知道，可恐怖的就在这儿，谁也不知道杨慕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万一她能驱使动首都星的源武器呢？”
　　林殊皱了皱眉：“……也是。”
　　不过瓶瓶在林殊身边，杨慕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坐在沙发上的瓶瓶安静地听着妈妈和表姑聊天，突然开口：“妈妈、表姑，我觉得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瓶瓶，并没有因为她是小孩子就忽略她的发言。
　　瓶瓶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她知道瓶瓶是仿生人吗？”
　　林殊和林琦面面相觑。
　　……好像，不知道。
　　因为仿生人近些年的盛行，很多达官显贵身边都有了自己的仿生人家人，他们也为自己的家人争取到了不少权益。
　　比如过安检时，仿生人并不会被特殊通报。
　　在生活上，仿生人也和人类拥有者同样的权力。
　　目前林殊带瓶瓶去的所有地方，还没有见到别人对瓶瓶投来异样眼光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场地对仿生人都没有限制。
　　加之瓶瓶和普通小孩无异，所以还没人看得出来瓶瓶是个仿生人。
　　杨慕呢？
　　虽然杨慕觉得瓶瓶跟自己的女儿很像，可她并没有发现瓶瓶是个仿生人、还是从自己公司产出的仿生人！
　　很简单，如果杨慕发现了，一定会立刻采用法律手段抢走瓶瓶，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林琦：“不过也不能高兴得太早，这件事，杨慕早晚会知道的。”
　　杨慕那么疯的人，一定会把瓶瓶从头查到尾，从首都星查到荒芜星，最后在垃圾场发生的事情也会落到杨慕耳朵里。
　　到时候杨慕还是会出手抢夺瓶瓶。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时间问题……”林殊喃喃道。
　　“那么，她能等到真相水落石出吗？”
　　没有人告诉杨慕的情况下，杨慕就算动用最大力量查瓶瓶，也要一段时间。
　　而杨慕能忍到查清一切的那一天吗？
　　林殊只是去买了个饼干，走开五分钟，杨慕便难耐地跑到瓶瓶面前试图讨好瓶瓶。
　　难道接下来的几天，杨慕会什么都不做吗？
　　林殊和林琦对视了一眼。
　　“杨慕……有官职吗？”林殊问。
　　林琦摇摇头。
　　“有官职又怎么样？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犯了法就要被处罚。”
　　荒芜星唯一的制造师张随，犯法也要被关进监狱。
　　首都星赫赫有名家财万贯的穆氏，也要乖乖伏法认罪。
　　杨慕虽然有名气，不少人追崇她，但背地里盯着她的眼睛也数不胜数。
　　杨慕小心谨慎又聪明，手底下的公司办了那么多年，没出过一次岔子，所以她才能稳居“第一制造师”的盛名。
　　然而只要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就会被黑暗中无数只手拉下神坛。
　　当年传闻杨慕酗酒，就曾在网上引起热议。
　　如今倘若杨慕触犯法律……
　　黑暗里的那些人会任由她逍遥法外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林殊是时候该给她的朋友们提供机会了。
　　只要杨慕在发现真相之前，做出过分的举动，林殊就有机会逆转局面。
　　瓶瓶也就不会离开她了。
　　想到这儿，林殊心里却又有些愧疚。
　　跟林殊相处多日，林琦如今自然能看出林殊的情绪，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心疼杨慕？”
　　林殊不语。
　　“那你觉得，杨慕会心疼你、心疼瓶瓶吗？”
　　“她在尚且不知道瓶瓶是仿生人的情况下，就能出手从你身边夺走你的女儿，你觉得她是什么好人吗？”
　　在杨慕那边，瓶瓶就是林殊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但杨慕不在乎。
　　她不在乎林殊是不是会和当初的她一样失去女儿，更不在乎离开妈妈的瓶瓶会不会十分痛苦。
　　她只想弥补她的女儿，填补自己曾经的遗憾。
　　或许作为一个失去至爱的母亲，她没错。
　　但被她拆散的林殊和瓶瓶又有什么错呢？
　　“一旦她发现自己有光明正大带走瓶瓶的机会，她绝对不会犹豫片刻。”
　　林琦认真地盯着林殊。
　　“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林殊的眼神逐渐坚定。
　　是的。
　　她心疼杨慕。
　　谁来心疼她和瓶瓶呢？
　　“我明白了。”
　　“叮咚——”
　　门铃骤然响起，几人顿时扭头望去。


第64章 幸运之星30
　　林琦快步走到门口, 通过智能门镜往外看了一眼。
　　林琦连忙回过头看向林殊：“你看看，这是不是穆家的人？”
　　林殊闻言跑过去，看到门镜里的人, 不由沉默。
　　穆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穆家自从岛台之后, 大部分姓穆的都销声匿迹夹着尾巴做人了，她怎么敢来？”林殊皱着眉头。
　　林琦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光屏跟门外驻守的保镖发飙：“你们到底怎么怎么守的？她为什么会进来？……”
　　说到一半, 林琦声音一顿。
　　只见光屏里躺着两个不省人事的保镖。
　　……是穆婷干的。
　　“她怎么敢动手！”
　　林琦骂了一句, 更不想开门了。
　　穆婷现在一定疯了，可是早不疯晚不疯, 偏偏这个时候来捣乱干什么？
　　下一秒, 门镜里的穆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是杨女士让我来找你们的。”
　　“只是为了给你们带一点东西。”
　　几人互相看看。
　　就算真的是杨慕派她过来的，谁敢让她进来？谁又敢接她的东西？
　　几人决定假装没听到没看到。
　　却不想, 门镜里的穆婷抬起手，手里赫然是一把激光枪。
　　穆婷犹然文静地微笑着：“这把激光枪是最新版，昨天又经过杨女士的改良, 威力就不用我说了。”
　　“如果你们实在不愿意开门，那我只能自己开了。”
　　“如果不小心伤到谁, 我是不负责的。”
　　“她爹的！”林琦恨得牙痒痒，从腰间掏出激光枪就要出去中门对组, 吓得吴老太连忙用机械臂挡住她。
　　“冷静！冷静！”
　　“她敢威胁我！我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威胁过！”
　　上一次还是林殊！她也就算了, 穆婷又是个什么东西？
　　不等她出门，其他保镖倒是及时赶过来了。
　　保镖们手持武器，瞬间将穆婷围了个水泄不通。
　　穆婷微微一笑：“林女士，我并不想大动干戈，只是送你一个礼物, 你真的不想要吗？”
　　“闭嘴！”
　　林琦一挥手，示意周围的保镖开打。
　　毕竟是穆婷先动的手, 现在林琦的人还手，也算是正当防卫。
　　激光从武器中发射出来，以惊人的速度落在穆婷身上。
　　十几发打出去，正常人早就被打成筛子了，穆婷却只是身上多了几个窟窿。
　　……
　　“她是仿生人！”林琦惊呼。
　　“难怪、难怪……”
　　林琦喃喃着摇头。
　　难怪穆婷当年失踪了三年，又突然出现。
　　怕是三年前穆婷出了意外，而穆氏夫妻又放不下自己那么优秀的继承人，于是找了公司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仿生人代替穆婷。
　　而这个公司甚至有很大可能是记忆公司、从杨慕手底下出去的。
　　穆婷在穆家倒台后，也没有了用处，最后被杨慕收回、为她所用。
　　仿生人的身体自然要比普通人类多出很多处强化，如今激光打在穆婷身上，她似乎毫无知觉，犹然微笑着望向门镜。
　　她并不是没有受到伤害，但她肯定能比正常人类撑得更久。
　　“接下来，我要动手咯。”
　　穆婷是仿生人，但她周围的保镖却不是仿生人。
　　而穆婷手里的激光枪连加固过的铁门都能被打穿，更别说区区人身了。
　　如果穆婷出手，这些保镖凶多吉少。
　　林琦咬咬牙，“挺住……”
　　林殊却抬了抬手。
　　“算了。”
　　人都是肉长的，不过是为了挣钱，何必搭上性命。
　　而且跟穆婷这种不要命的拼，谁又能拼得过呢？
　　林殊上前一步朝门镜说道：“礼物，你可以拿出来，放在门口就好。”
　　穆婷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拿着武器的手缓缓垂下，转而拿出了藏在口袋里的小卡片。
　　“这是杨女士送您的礼物，希望您能收下。足够保你几辈子不愁。”
　　穆婷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那张卡片里肯定有很多钱，多到林殊怎么挥霍都挥霍不尽的那种。
　　目的自然是为了买下她的女儿。
　　林殊扯了扯嘴角。
　　杨慕把她当什么？把瓶瓶当什么？
　　一个人贩子和等待出售的物品？
　　林殊宁愿一直被困在荒芜星过着贫困的生活，也绝对不愿意靠卖女儿换来优渥生活。
　　穆婷离开了，卡片却留在门口，谁也没有开门去取。
　　几人回到客厅，瓶瓶窝在林殊的怀里。
　　她知道，妈妈不会放弃她的。
　　心里有了这个答案，她现在无比安心。
　　“妈妈，她还会来吗？”瓶瓶抬头看向妈妈。
　　林殊摇摇头：“如果我一直不给她回复，她一定会亲自出马的。”
　　林琦一拍沙发：“她敢来！敢来我就敢报警！看看到底是她厉害还是法律厉害！”
　　话虽如此，林琦一想到刚才穆婷拿着的最新版激光枪，还是有点后怕。
　　听穆婷说，杨慕昨天就改造了那把激光枪，是不是说明杨慕早就做好了直接抢孩子的准备？
　　这次谈判不成，她一定会很快找过来。
　　仅仅一晚，杨慕就能改装出威力这么大的武器……如果杨慕提前准备了，她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林琦嘴炮厉害，可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思索片刻，还是心虚道：“若是只靠我，我看不行。”
　　“林殊，你还没联系更厉害的人呢。”
　　林殊：“你是说郑教授？”
　　其实林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郑教授，可又被林殊第一个PASS掉了。
　　郑教授跟杨慕的关系可比跟林殊亲近多了。多年老友，怎么可能为了林殊撕破脸？
　　顶多是谁也不帮、袖手旁观罢了。
　　“你不行就让我来，郑教授好歹把你当成亲学生一样对待，你卖卖可怜，说不定他会管管呢？”
　　林殊被她说动了，到底还是打开了光屏主动联系了郑教授。
　　郑教授似乎在忙，连着挂断了几次。
　　林殊坚持不懈地拨打，直到第五次，郑教授接通了视频通话。
　　郑教授似乎刚从会议室出来，看到是林殊还有点惊讶。
　　在他眼里，林殊自然是有礼貌且会审时度势的，夺命连环CALL很明显不是林殊的做事风格。
　　但见林殊一脸严肃，郑教授很快明白，林殊遇到麻烦了。
　　“怎么了？”
　　林殊深吸一口气，省去了瓶瓶是仿生人的事实，将其他的前因后果跟郑教授说了一遍。
　　郑教授越听脸色越沉，一向稳重的他气得直拍大腿：“张随、张随这也太不像话了！”
　　“简直是胡闹！”
　　怎么能为了复仇牵扯上别人？这葬送的可是两个家庭！
　　郑教授：“你们让穆婷走了？”
　　林殊点点头。
　　郑教授：“走了也好，下一步，你把芯片拿进来，将钱收下。”
　　在不远处听到这话的林琦睁大了眼睛，疯狂给林殊使眼色——这个老登肯定是在钓鱼执法！帮杨慕呢！
　　林殊给林琦使了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又问道：“可是教授，我为什么要收呢？这样一来杨慕岂不是认为我答应把孩子交给她了吗？”
　　郑教授：“对，就是要让她这么以为。”
　　郑教授顿了顿，脸色有些难看地说：“因为杨慕这么做也不止一两次了。”
　　众人一愣。
　　郑教授知道杨慕这次是真的疯魔了，索性也不再替杨慕隐瞒。
　　“她不仅在制造仿生人，还一直在寻找和萍萍相似的人类小孩。”
　　“每找到一个，她就会用金钱换。”
　　林殊心中一紧：“那她成功过吗？”
　　应该没有人会舍弃自己的孩子才对。
　　光屏上的郑教授却眼神沉沉，低声道：“她……没有失败过。”
　　“所有人都袁佳怡让自己的孩子得到更好的生活，住在更好的环境中，而且杨慕给他们的钱是他们几辈子都赚不到的。”
　　“那些家长一开始自然是拒绝的，但看到杨慕开出的那些条件，谁又能坚持多久呢？”
　　“有些不忍心跟女儿分离的，便一把将女儿推出去，不敢再见。”
　　“有些心大的，便带着女儿主动找到杨慕，一路带着女儿做一系列性格、样貌的匹配度测试。”
　　在这些家长眼中，这可不是一件夺女的恶事。
　　自己的女儿成为了杨慕的女儿，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家都跟着享福。
　　何乐而不为呢？
　　林殊反倒成了个例。
　　就连一旁的林琦听到这些，也有些动摇了。
　　但转头就看到瓶瓶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殊的背影，生怕林殊会后悔，转手把她送出去。
　　林琦突然就醒悟了。
　　这件事，并不只关系到林殊。
　　这件事最重要最中心的人物，是瓶瓶。
　　林殊、林琦和吴老太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她们想得纵然简单——瓶瓶能得到更好的生活，以后说不定还能帮上林殊。
　　而林殊能得到一大笔钱，余生尽管去潇洒快活，什么也不用考虑。
　　可是瓶瓶呢？谁问过瓶瓶的想法？
　　林琦不由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些失散多年的亲生孩子被找到的新闻。
　　除去被拐卖的情况，大多数孩子好不容易在另一个善良的家庭落地生根后，又突然被亲生家庭找到。
　　大家都觉得皆大欢喜，可很少有人问最中心的人物——那个孩子，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们会开心拥有两个爱自己的家庭，还是会伤心自己被养父母抛弃了呢？
　　亲生父母领回孩子尚且如此，更别说要把孩子交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手里。
　　尽管对方再如何地腰缠万贯，又怎么能放得下心，觉得对方一定会对自己的孩子好呢？
　　就像瓶瓶，她这么依赖林殊、这么爱林殊，无论以什么理由把她送到杨慕那里，都无异于抛弃。
　　瓶瓶纵使手握金汤匙、睡在金床上又能怎么样呢？
　　谁能说瓶瓶就会开心呢？
　　“那些父母到底如何，我们暂且不管，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在用金钱摆平一切这件事上，杨慕还没有受挫过。”
　　“所以她下意识会觉得你也能被金钱诱惑、乖乖交出瓶瓶。如果不能，就是时间问题以及钱不够多。”
　　“只要她往这方面想，你就有更多时间了——足以等到张随到来。”
　　现在张随是林殊唯一底牌，所有人都期待张随早日到来，或许只有他才有办法。
　　郑教授也同样这么想。
　　“张随和杨慕同为伏崇的学生，他们两个互相最了解不过，要说有人能制住杨慕的手脚，我想也只有他了。”
　　“所以你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杨慕不是给你送钱吗？你就接着，转手打到学校里杨慕的账户上。”
　　“这个账户是我在管理的，杨慕不会受到提醒，只会以为你接受了钱财。”
　　但林殊转手打到杨慕另一个账户，说明林殊并没有接受。
　　到时候就算杨慕告她，也没有理由。
　　林殊连连点头。
　　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这个通话没白打。
　　林殊很快从门外拿到了那张小小的卡片，当着众人的面贴近自己的手腕。
　　林殊给众人共享了屏幕，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林殊账户里的余额。
　　只见1490后面的“0”飞速上涨，一个、两个、三个……
　　最后甚至超出了光屏外。
　　“……娘嘞。”林琦目瞪口呆。
　　吴老太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捂着心口缓不过神。
　　林殊也傻眼了。
　　她们知道杨慕很有钱，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有钱！
　　杨慕的公司到底是多挣钱啊！！
　　只有不明白钱币含义的瓶瓶一脸茫然，左看看右看看。
　　不就是一堆0吗，有什么惊讶的呢？
　　大人真是大惊小怪！
　　林殊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余额，估计她这辈子……甚至几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这个数额的存款了。
　　……要是什么也不做就能有这么多存款，那该多爽啊？
　　指不定现在掌握主权的人就是她，而不是杨慕了。
　　林殊不由想起上个世界系统跟自己提起的那位幸运儿宿主。
　　刚好成为1888号宿主，喜提开局百万身价。
　　当时林殊并没有什么感觉，现在这个数额明目张胆地摆在她面前……
　　林殊终于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嫉妒心理。
　　论欧和非的极致性，她和那位1888号宿主当仁不让。
　　林殊回过神来，有些不舍地将刚才受到的钱全都转进了制造学院杨校长的账户。
　　如此一来，林殊一分钱也没收。
　　林琦看到账户余额再次变成可怜的四位数，有些惋惜地咂舌：“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拥有那么多钱。”
　　吴老太笑道：“你这么聪明能干，再好好搞一搞你的事业，一定会有的。”
　　林琦挑了挑眉，多了几分信心：“承您吉言咯。”
　　一直到凌晨，林殊才再次收到杨慕的信息。
　　【孩子呢？】
　　林殊看了眼儿童房。
　　孩子当然在睡觉了。
　　显然，杨慕以为林殊收到钱后，会乖乖把瓶瓶主动送过去。
　　估计杨慕等了很久，实在等不住了才发信息。
　　林殊思索片刻，关掉了光屏。
　　已读不回，爱谁谁。
　　【……】
　　【……】
　　又是几条信息传来，林殊听着提示音，就是不打开页面。
　　另一边的房间里，杨慕眉头紧皱。
　　她又盯着光屏等了很久，除了自己第一条信息被对方已读不回，其他的信息都没有被点开。
　　杨慕彻底失去了耐心，狠狠地关上了光屏，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你不是说，她收下了吗？”
　　穆婷刚刚被杨慕手底下的学生修补好身上的伤口，闻言立刻低下头、不敢跟杨慕对视：“是的，她收下了，可是没有说什么时候送过来。”
　　杨慕：“难道她嫌少？”
　　“有可能。”穆婷小声道。
　　杨慕微微眯眼。
　　她给的价钱已经是其他孩子的十倍了……
　　看不出来，林殊还真是会狮子大开口、抓住机会挣钱呢。
　　不过也怪她自己，如果她今天没那么着急当面见瓶瓶，林殊也不会得意洋洋地抬价。
　　是她鲁莽了。
　　只是……她真的太想念她的女儿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孩子，顶多是长得像，没有一个孩子和她的萍萍一模一样。
　　那些孩子要么胆怯不亲人、要么恭维讨好，好像知道她是摇钱树一样。
　　可她的萍萍不是这样的。
　　萍萍活泼开朗、天真可爱，像一只灵动的小蝴蝶。
　　萍萍绝对不会因为钱就对杨慕改变态度。
　　杨慕每次都是把她们留两天便失望地送回去了。
　　只有这一次。
　　她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完美的萍萍，就像她的女儿一样。
　　今天萍萍看到她的时候，也红了眼圈。
　　杨慕想，这一定是她的宝贝回来找她了。
　　不然萍萍怎么会这么巧的同名、又跟自己有一样的感情呢？
　　杨慕坚信，一切只是因为萍萍还没反应过来，等萍萍也想起了她，一定会开心地投入她的怀抱。
　　……但在此之前，杨慕要先将萍萍从林殊手里解救出来。
　　杨慕固然感谢林殊孕育了她的宝贝，但这并不足以让杨慕对林殊感恩戴德。
　　十倍的价格，已经足够林殊活个几百次了。
　　既然林殊这么贪婪……杨慕迟早会让她付出该有的代价。
　　杨慕再次打开光屏，面无表情地输入了十倍价格。
　　这一次，她会等到天亮。
　　如果直到天亮她还看不见萍萍，她宁愿豁出一切也要救出她的宝贝女儿。
　　杨慕坐在自己亲手整理干净的儿童房里。
　　床和墙壁以及能看到的大部分家具都是萍萍喜欢的草莓粉色，萍萍看到了一定会开心的。
　　杨慕眼神温柔地伸手拂过墙面。
　　回来找她的萍萍也喜欢草莓味的一切，这还不足以说明那就是萍萍吗？
　　……上一次，她没有经验，没能当好一个母亲。
　　杨慕决定这次将萍萍接回来之后，好好陪一陪她，再也不跟萍萍分开了。
　　她会带着萍萍一起玩、一起学习，如果萍萍对制造感兴趣，她会将毕生所学教给她。
　　她可比那个林殊厉害多了。
　　杨慕想着，自己这次一定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忙了。
　　她手下的那些公司大部分已经能正常运转，她再卖出一些股份，会比现在轻松很多。
　　当然不能全部卖出，她还要给萍萍留下很多财产呢。
　　对了，还有制造学院。
　　以为对恩师的愧疚，她在张随失踪后接手了制造学院，尽可能地让学院发展得越来越好。
　　但现在她要照顾女儿，恐怕不能长期任职校长了。
　　老郑头其实也没有多大岁数，比自己大个十岁而已，只是长得老一点。
　　他接手校长的职位绝对没有问题。
　　杨慕敢想敢做，直接给郑教授发了信息。
　　【我不干了，校长你当吧。】
　　杨慕面带微笑地盯着光屏，直到十分钟后，郑教授的信息传回——
　　【行。】
　　杨慕的笑容一顿。
　　行？
　　就没别的了？他就不问问为什么？
　　跟他相处多年，杨慕自然知道老郑头也是个大忙人，手底下的公司不比她少，更别说他还有一群孩子。
　　工作生活两边倒，不然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地就秃顶。
　　杨慕已经做好了甩手掌柜的准备，再不济就给老郑的儿孙日后在制造师的通过上行个方便。
　　没想到老郑什么都不要？
　　不对劲。
　　【……你愿意？】
　　又是十分钟，那边再次传来信息：【不愿意，不过我清楚你的性格，拒绝也没用。】
　　杨慕刚要笑，却又笑不出来。
　　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杨慕是个相信自己直觉的人，她抬起头缓缓望向窗外，远处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十分钟回一次，老郑应该很忙，可平时忙碌的时候，老郑的回答都会很简便，根本不会解释。
　　顶多第二天见面再解释。
　　如果说不忙……老郑也是个效率很高的人，不会把一句话拆成两次说，每次还要隔十分钟。
　　杨慕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她打开光屏，确定自己送出去的那张卡已经被取空后，开始检查自己的其他账户。
　　直到她看见了自己在制造学院的公共账户，收到了一笔巨额捐款。
　　……好。
　　很好。
　　老郑联合姓林的一起骗她。
　　儿童房的门被猛地拉开，门口站岗的穆婷吓了一大跳。
　　回过神来，她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杨慕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开口：“叫珀明他们带上武器，出发。”
　　去接她的女儿。


第65章 幸运之星31
　　珀明是杨慕之前的学生, 在杨慕手底下做了很多年事，杨慕对他很是信赖，几乎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给了他。
　　自然也包括手底下的武器制造厂。
　　杨慕手下的武器制造厂跟首都星合作提供武器, 监守自盗并不难, 只要偶尔少几件合格品就行。
　　长期下来，杨慕手里积攒不少危险武器。
　　这件事情只有杨慕和珀明知道, 杨慕又把自己摘得干净, 只要她不动用这些东西，就算有人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可这次, 杨慕不想等了。
　　珀明得到杨慕的信息后立刻派人拿好武器出发去找杨慕, 看见杨慕的第一眼，他问：“老师, 真的要这么做吗？”
　　杨慕沉默几秒钟，点点头。
　　不用珀明说，连杨慕自己都知道她太着急了, 这样贸然地去抢人，一定会触犯法律给他们带来危险, 更别说杨慕还拿出了这么多武器。
　　可是杨慕转念一想。
　　她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找到女儿的那一天，她有能力带走女儿吗？
　　所以这些偷偷积攒下来的武器, 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无论别人怎么看她, 社会怎么舆论，只要她能找到女儿就够了。
　　杨慕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看向珀明，却说：“你先回去吧。”
　　珀明摇头：“学生誓死追寻老师，这是我在拜您为师时就说过的话, 现在也没有变。”
　　杨慕有些复杂地望着珀明。
　　“跟着我这几年，你受委屈了。”
　　珀明是她教过的最聪明最洞察她心意的学生,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让他呆在武器制造厂，他应该会有更好的前途才对。
　　可也正因为珀明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她才放心让珀明接管自己的一切。
　　杨慕很有自知之明，她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
　　珀明尊师重道，她就拿捏珀明这样的性格让他为自己做事。
　　这样忠诚可靠的手下，错过珀明，她无处可寻，所以她宁愿自私。
　　珀明依旧摇头：“老师教了我很多东西，您是我最崇拜的人，我相信您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
　　杨慕有一瞬的恍然。
　　其实她并不确定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积年累月对女儿的思念几乎让她失去了对事情的判断，她看到萍萍的第一眼就恨不得立刻冲到萍萍面前把萍萍接回来。
　　忍到现在，杨慕已经几乎失去理智了。
　　她并不确定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只是她的本能，驱使她这么做。
　　而杨慕也从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几百架飞船，长长地一列，几乎把半个城市都堵塞住了。
　　这样的阵仗惊动了不少人。
　　自然也包括时刻观察杨慕动向的郑教授。
　　在赶往林殊家里的路上，杨慕接到了郑教授的通话。
　　杨慕本来不打算接，可郑教授一个劲儿地打，杨慕黑着脸接通，面无表情地盯着光屏上的人。
　　“你还敢给我打电话？叛徒。”
　　郑教授叹了口气。
　　见杨慕好长时间不回自己的信息，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结果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消息，杨慕带领着洋洋洒洒几百架飞船出动。
　　“杨慕，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很久了，一直顾及着我们之间的情谊，没说得出口。”郑教授道。
　　杨慕扯了扯嘴角：“这时候打来通话，无非是劝我不要抢走萍萍。”
　　郑教授叹气：“你也知道是抢？”
　　杨慕：“在你们眼里，我自然是抢，包括之前那些孩子。”
　　“你觉得我是疯了，是强权压人，可那些孩子都是她们的父母双手送来的。”
　　郑教授：“可瓶瓶并不是，你知道的。”
　　“林殊没有收你的钱，这还不足以证明她和之前的那些父母不一样吗？”
　　“她是真正爱她的女儿，而且瓶瓶也想留在她的身边，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局面。”
　　“无论你给她们多少钱，她们都不会要，你还不明白吗？”
　　郑教授苦口婆心，更衬得她像是一个恶人。
　　杨慕眼神更冷：“那又怎样？”
　　“林殊明知道萍萍在我身边会生活得更好，会有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环境。她要什么我都会给她，就算是星星，我也会买下来送给她。”
　　“萍萍本来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可是她偏偏不放手，这样的母亲难道就是爱孩子了？”
　　“分明是自私和嫉妒！想要更多的好处。”
　　杨慕了然地冷笑一声：“我给她机会，她还贪心想要更多……那我自然不会客气。”
　　郑教授愁眉不展：“你怎么能知道孩子的想法呢？为什么不是瓶瓶想留在林殊身边呢？”
　　杨慕反问：“那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想跟我在一起、成为我的女儿呢？”
　　“我不想！”
　　一道奶声奶气但十分坚定的声音从光屏那边传过来。
　　杨慕愣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郑教授把瓶瓶抱起来，望着光屏。
　　杨慕连忙收起刚才的冷笑，想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却又见瓶瓶用十分抗拒的表情望着自己。
　　杨慕的神色突然就被冰冻住了一样。
　　“萍萍……”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有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叫林殊！”
　　瓶瓶的语气十分坚定，一句一顿地说道，小小的脸上充满倔强。
　　杨慕动了动手指，飞船立马调转方向，赶往制造学院。
　　于此同时，杨慕终于冷静下来，扬起一个温柔的笑：“萍萍，你把妈妈忘了。”
　　“只要你在妈妈身边待上一段时间，你就会想起妈妈的。”
　　“你在妈妈身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妈妈都会……”
　　“我听到了！”瓶瓶打断她的话。
　　“刚刚你跟郑爷爷说的，我都听到了！我不要你的东西，什么都不要，我就想要我的妈妈！”
　　杨慕神色变了又变，却不敢吓到女儿。
　　“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没有！”
　　“虽然我只有三岁，但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所有人都把我当小孩，只有妈妈把我当成有自己想法的人！”
　　“你不会爱我的。”
　　瓶瓶盯着屏幕上跟自己长得相似的女人，说出自己心里的话：“你永远只爱你自己。”
　　光屏被关闭，杨慕张了张口。
　　萍萍也真是的，怎么可以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呢？
　　可等她伸手想拨打回去，却又顿在原地。
　　她……又能辩解些什么呢？
　　在她看来，她当然是更爱女儿。
　　她为了和萍萍重聚，制造出的同类仿生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她花大价钱接过来的人类女孩，也有十几个了。
　　耗费的这些时间和金钱难道不能证明她的爱？
　　杨慕不明白，这是她能拿出来的全部了，还不够吗？
　　那萍萍还要什么呢？
　　“老师，我收到了荒芜星的信息。”
　　“我正在整理，等我整理完会立刻告诉您有关萍萍的一切。”
　　珀明在光屏这边说着，可另一边却没有回应。
　　正当珀明想再次开口时，杨慕突然说：“不用着急了。”
　　“待会儿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些信息不重要的话，就先放一放。”
　　杨慕本来想从萍萍的过去经历里得到一些信息，或许能让萍萍跟自己更亲近。
　　但现在看来，她们母女俩还没在一起就已经产生了隔阂。
　　她首先要相反设法说服萍萍，让萍萍跟自己离开。
　　杨慕首先在做完这件事才行。
　　“我到了，你先不用下去。”
　　珀明听到这话连忙说：“我和老师一起去吧。”
　　杨慕还是拒绝。
　　珀明的飞船紧随其后落在了制造学院的外面，珀明透过车窗看到杨慕的背影，心中惴惴不安。
　　老师不让他跟着，他不敢跟上。
　　可如果自己就这么一直待在飞船上，他一定会发疯。
　　珀明再次看向光屏上有关瓶瓶的信息。
　　……虽然不着急，但毕竟早晚要整理的。
　　他还是先整理这个，如果遇到重要的信息，说不定还能帮得上老师一些。
　　.
　　“她来了。”
　　杨慕不在学院时，制造学院大部分事情都归郑教授管。
　　所以郑教授熟知学院内大部分的动态。
　　杨慕一踏进学院，他就收到了信息。
　　当然，跟着杨慕一起来的还有无数手持武器的士兵。
　　杨慕真的疯了。
　　郑教授捋了一把本就没有多少头发的脑袋，眉毛愁得能拧出水。
　　这可怎么办？这可太不好办了！
　　郑教授是哪一个都不想得罪，杨慕是他的师叔的徒弟，更是制造学院的校长。
　　杨慕疯归疯，但她对制造学院的正面影响也是极其显著的。
　　而这件事对于林殊来说更是无妄之灾。
　　本来好端端带着孩子迈向新生活，结果突然出了这么个岔子。
　　这能怪林殊吗？当然不能！人家要是早知道能跟杨慕的孩子撞脸，说不定早就给瓶瓶染头发了。
　　本来郑教授想压下这件事，但事情却越来越脱出他的控制。
　　杨慕居然带了这么多人来，这是要把制造学院移平吗？！
　　郑教授很快收到了学校里保安的消息。
　　在制造学院学习的到底都是些高精尖人才，哪一个受伤了保安都难辞其咎，所以平时学校里的保安数量并不少。
　　“郑教授，我们该怎么办？”
　　保安们倒是也想拦，可那是校长啊！
　　万一拦了，他们的工作怎么办？
　　郑教授气不打一处来：“拦啊！当然要拦！”
　　能拦多久算多久。
　　郑教授看了眼时间，只要能撑个几分钟，张随就到了……
　　“可是校长呢……”保安还是有点纠结。
　　郑教授：“我说话也不管用了？等杨慕把制造学院拆了，你们的工作自然也没了！”
　　保安连忙应声，带人去拦。
　　郑教授按了按脑袋。
　　都怪他平时亲和力太强了，现在说话都不好使。
　　他看了眼林殊，林殊倒是格外冷静，坐在高脚椅上抱着瓶瓶，还能有闲心跟瓶瓶笑着聊天。
　　“妈妈，我刚刚没有说错话吧？”
　　瓶瓶纠结半晌，终于问出这句话。
　　林殊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当然没有，瓶瓶说得很好。”
　　瓶瓶低下头。
　　“可是，她一定会很生气吧？”
　　“如果很生气的话，待会儿她会不会伤害妈妈和瓶瓶？”
　　林殊：“放心，虽然她看起来很不讲理，但她对瓶瓶很好，不会伤害你的。”
　　“那妈妈呢？”瓶瓶捏着手指，有些紧张。
　　“……”
　　林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不想让瓶瓶跟着她一起慌乱，所以表现得很淡定，其实心里早就一团乱麻。
　　杨慕当然会对她动手！如果不是考虑到瓶瓶，估计杨慕会直接弄死她。
　　可是慌也没用。
　　林殊把瓶瓶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抬起头无声地深吸一口气。
　　【133号，我跟组长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的！】
　　系统轻声开口。
　　林殊扯扯嘴角。
　　“好。”
　　这是林殊唯一的底牌。
　　如果杨慕一定要强行从她手里带走瓶瓶，武力上拼不过，林殊自然要想想其他办法。
　　而系统还欠林殊一次“临时功能申请”机会。
　　因为这件事非常紧急，可能很多情况都无法预料，所以系统提前去找了组长，让对方跟自己一起守在这个世界。
　　一旦林殊出现什么意外，就立刻申请并批准临时功能。
　　这也是林殊唯一的机会。
　　【133号，我和组长都很看好你，只要你成功渡过这场危机，组长就会判定你任务成功。】
　　林殊淡声：“如果我死了呢？”
　　【……】
　　“也就是真的死了，是吧？”
　　【……是的。】
　　林殊垂眸，没有多说。
　　她对系统早已没有了过分的苛责，她知道系统也是刚刚出厂没多久，就碰到了自己这个倒霉蛋宿主。
　　两个倒霉蛋凑到一起，出现什么意外都不意外。
　　林殊对自己“会在某一个世界任务失败而死掉”这个结局早有预感。
　　说实话，她多活了这么多年，还拥有了这么多家人。
　　还是稳赚不赔的。
　　她谁也不怪。
　　林殊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燃起一丝希望：“你说组长也在，是吧？”
　　系统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是上个世界它被林殊薅羊毛的时候产生的奇怪感觉。
　　不过系统心里居然隐隐产生了一丢丢的期待。
　　它是个新手，没有什么羊毛可薅。
　　但是它旁边可是组长啊！
　　它和133号是绑定在一起的，133号能从组长身上捞到好处，它就也跟着有好处啊！
　　系统觉得自己的CPU从来没转得这么快过，不等组长给它指令，它飞快回答：
　　【没错！组长就在我身边，又是什么事儿你尽管找它！】
　　组长：【……】
　　林殊舔舔嘴唇：“这个世界应该算是高难度的了吧？”
　　【……不算高难度，只能算中高。】
　　组长的声音听起来更冰冷一些。
　　林殊一笑：“给一个刚转正的宿主分配中高难度的，不太适合吧？”
　　系统连忙开口：【133号，我跟你说过，给你分配这个难度系数的任务是因为任务暴增，人手不够。所以你体谅一下我们。】
　　这句话无疑是印证了分配不合理这个事实。
　　组长再次沉默。
　　林殊终于图穷匕见：“我要求补偿！”
　　组长恨不得把133号系统的信号掐断。
　　可惜，它是一个有素养的系统。
　　【你要什么补偿？】
　　【有关这个世界，我们也帮不上你太多。】
　　林殊：“如果我能成功渡过这个危机呢？”
　　【你想要下个世界的福利？】
　　“没错，如果我能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我要下个世界的开局不再穷困潦倒！”
　　【好，我答应你。】
　　这次轮到林殊沉默了。
　　这么爽快？
　　组长说完这句话就隐身了。
　　它当然不会告诉林殊，为了弥补下一个世界它给林殊安排的高难度任务，已经准备给林殊配一个正常的身份了。
　　系统悔得直拍大腿，它应该早点告诉133号才对！
　　“……林殊！”
　　林殊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切断跟系统的连线，看向声音的源处。
　　“师父！”
　　张随终于到了，他眼下泛着青黑，一看就很久没睡了。
　　但看到林殊，张随还是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师父来了，别担心。”
　　“……杨慕呢？她到哪儿了？”
　　“你找我？”
　　声音从张随身后传来。
　　时隔多年，张随听到这个声音，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杨慕穿着黑色的衣服，看不清有没有脏，只又她身后一串血色印迹表明她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一路杀过来，杨慕神色有些癫狂。但在看到张随的一瞬间，她平静下来，挑了挑眉：“你不是躲我吗？”
　　“现在怎么肯露面了？”
　　张随没有说话，眼中却翻涌着恨意。
　　这么多年，他的恨意竟然一丝消减也无。
　　“你毁了我，还敢跟我这样说话？”张随声音冷漠。
　　杨慕一顿。
　　“……所以，现在你也要毁了我？”
　　杨慕笑着摇摇头，朝他走了两步，摊开双手，一把激光枪掉落在地。
　　“你已经做到了。”
　　“你把萍萍送到了我面前，却不肯还给我，把我逼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现在你还不解恨吗？”
　　“只要你把萍萍还给我，我从此以后远离联邦，或许找一个荒凉的地方、或许像只丧家之犬一生逃亡……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结局吗？”
　　张随深吸一口气。
　　“不，我现在后悔了。”
　　“我们之前的纠葛，不该牵扯上她们。”
　　杨慕有些意外地笑了一下。
　　“什么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后悔了？”
　　“张随，我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你应该知道，我现在身上已经有很多条人命，不介意多背上几条。”
　　“而这些人命，都是因为我们的纠葛，你也逃不脱。”
　　“如果你不希望死的人更多一点……你就应该从林殊的怀里把萍萍抱过来、还给我。这样，你也能减轻一些罪孽。”
　　张随面无表情地后退几步、退进了校长工作室之中。
　　“你要在我最愧疚的地方跟我打一架？”杨慕笑了。
　　“我奉陪到底。”
　　林殊抱着瓶瓶站在角落，郑教授拿着武器守在两人旁边。
　　杨慕扭头看向萍萍，笑了笑：“不要怕，萍萍，妈妈都是为了你。”
　　杨慕从腰间掏出两把折叠激光枪，一秒内自动组装成完成的激光枪。
　　林殊从未见过这种武器。
　　恐怕又是杨慕新研发出来的。
　　而张随面对着杨慕，也缓缓抬起了手臂。
　　他的手中空空，下一秒整只手臂却突然变形成一架巨型武器，占满半个工作室，枪口对准了杨慕。
　　张随也安装了机械臂？！
　　林殊满眼惊讶。
　　这机械臂的规格也太过恐怖了吧！
　　她抬头看向郑教授，后者却一脸愁苦，口中喃喃：“坏了，张随出手，这栋楼甭想要了……”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凭空而起，林殊连忙捂住瓶瓶的耳朵，瓶瓶却盯着远处正在交战的两人，紧张地捏着小手。
　　工作室被炸空了一半，满地碎屑，然而硝烟过后，杨慕的身影消失，又出现在张随身后，她手里拿着一个红色按钮。
　　拿着透明防护盾挡在母女俩前面的郑教授更愁了：“这又是她什么时候发明出来的啊……”
　　杨慕勾起唇角，抬手伸向张随的后脖子。
　　下一秒，张随的手臂突然扭转一个诡异的角度，转到了身后、对准杨慕的脑袋，又是“轰”的一声。
　　“……”
　　杨慕再次出现在不远处，神色比上一次狼狈了不少。
　　她靠在墙边，还硬撑着笑：“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张随面无表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会杀了你。”
　　杨慕眼神一顿，低下头。
　　当张随再次对准她时，杨慕抬起头，神色已经冷静下来，或者说……冷漠。
　　“张随，我一向是个自私的人。”
　　“你知道的。”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恩师，但我还是成功了。即使你恨我，你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不是吗？”
　　“你应该把我想得更坏一点。我毁了你，难道只会毁你一处吗？”
　　张随皱了皱眉，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可已经来不及了。
　　杨慕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正对着张随。
　　杨慕红唇微动，冷冷地望着他：“张随，G2397-1011-1号仿生人。”
　　“进入休眠模式。”


第66章 幸运之星32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张随顿在原地, 仿佛所有动作都被冻结住，变形的手臂停在半空中，双眸却已经无神。
　　林殊望着张随, 怎么也不相信师父居然……会是仿生人。
　　这怎么可能？
　　林殊下意识看向郑教授。
　　郑教授是最了解张随和杨慕的人, 他应该知道真假。
　　林殊抬头，只见郑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真的。
　　杨慕此时也终于转头看向三人, 注意到林殊惊讶的神色, 杨慕笑着勾起嘴角。
　　“他没告诉过你，是吗？”
　　“你也别怪他, 他最讨厌被别人发现他是个仿生人, 这个秘密除了我和郑教授，几乎没有人知道。”
　　林殊回想起从前的种种, 只觉曾经不以为然的细节和片段，如今都有迹可循了。
　　“仿生人不会创新。”
　　这是小司告诉林殊的。
　　林殊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她却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向张铁匠提出了武器融入仿生人肢体的想法，张铁匠夸赞她有新意。
　　但其实张铁匠自身本就是个拥有高杀伤武器的仿生人。
　　所以张铁匠教她制造出融合激光枪的机械手臂也并不是一种创新。
　　还有……荒芜星乐惠会以及回收公司考勤时, 总是使用效率最低下的验证方式。
　　并不是因为荒芜星没有能力引进高端的验证技术，而是因为张铁匠的身份。
　　张随是仿生人, 他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件事。
　　如果引进类似安检类的机器，没扫描一次, 机器上就会出现仿生人的信息。
　　过不了多久, 他身份一定会被全荒芜星知道。
　　原来这也是因为他。
　　林殊低头看向瓶瓶。
　　瓶瓶却没有太过震惊。
　　瓶瓶注意到林殊的视线，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妈妈的衣角：“对不起，妈妈，我不确定……所以没敢告诉你。”
　　林殊又猛地想起瓶瓶和张随第一次见面，两人如出一辙的怔愣。
　　张随看到瓶瓶发愣, 是因为知道瓶瓶的身份。
　　而瓶瓶发愣，不仅是因为被输入的记忆, 还有张随同为仿生人的身份——她可以感知得到。
　　杨慕在三人面前不远处站定，看向手持透明盾的郑教授：“老郑，这件事跟你无关，我不想伤害你。”
　　郑教授不复刚才一脸苦色、好像随时会跑路的样子。
　　他长叹一声，往前挪了一步：“杨慕，别一错再错。”
　　“当年你潜入伏崇的工作室、在张随的系统上自以为是地输入了自己编写的指令，导致张随沾染了你的性格。”
　　张随是伏崇这辈子最满意也是最得意的作品，本该由他亲手完成，却被杨慕毁掉。
　　伏崇从那以后便一病不起。
　　“杨慕，你太过自大。”
　　“现在你还要让这份自大伤害多少人？”
　　杨慕毫不在意地笑着：“我承认，我当然承认。”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否认过，自大、自私，我并不是个完美的人，但我也会承认我的错误。”
　　“没有人是一辈子不犯错的。”
　　“然后呢？”郑教授摇摇头。
　　“只要能完成你的想法，做你想做的事，你永远不介意伤害多少人。”
　　“即使你知道错，也绝对不会改。”
　　“这就是你的为人处世之道。杨慕，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即使被你毁掉一辈子的张随站在你面前，你嘴上说着抱歉，却还是毫不留情地命令他进入休眠……我怀疑这是否也在你的计算之中，毕竟当年那般紧迫的关头下，你竟然还能想到输入一串休眠指令。”
　　“还是说……你并不是因为好奇才溜进工作室，而是从始至终都抱着要将这个仿生人据为己有的想法？”
　　郑教授低声说着，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是啊，或许……他最后想到的可能才是事情的真相。
　　难怪、难怪……
　　难怪当时伏崇一病不起，当时郑教授的老师想尽各种办法，各种医疗手段、连心理咨询师都找了几十个，可伏崇却闭口不提。
　　如果伏崇发现自己全心培养的首席弟子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病倒？
　　他耗尽毕生心血研发出来的仿生人被他精心教导的学生占为己有……
　　郑教授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喘不过气，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而伏崇怕就是被这团如何也扑不灭的“火”活生生地烧死了。
　　杨慕垂眸：“你们都觉得很了解我，可惜有时候连我都不了解我自己。”
　　“而且，我不是已经得到我该有的回报了吗？”
　　杨慕望向窗外的天，阴沉沉的一片，首都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天色了。
　　杨慕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上午，也是这样的天色，伏崇满眼热忱地向杨慕展示自己的作品。
　　伏崇满眼都是张随，张随还没有安装上皮肤，整个人是机械形态。
　　可即便如此，杨慕也能想象得到这将是世上第一个最逼真的仿生人。
　　杨慕能得到伏崇的青睐，除了她的聪慧，也有一大原因是因为杨慕和伏崇都对制造有着非凡的痴狂。
　　所以当伏崇为杨慕介绍作品时，杨慕满心满眼也都是面前的半成品仿生人。
　　伏崇说：“杨慕，你知道吗？”
　　“人这一辈子只能制作出来一件富有生命力的物件。”
　　“而我就要做到了。”
　　伏崇踌躇满志地望着自己的作品，年轻的杨慕觉得自己的老师仿佛在闪闪发光。
　　她那埋藏在骨子里的嫉妒将尘封的挡板撬开一丝缝隙，那一丝涌出的嫉妒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羡慕着老师，他伟大无比，如果这个作品问世，老师将会成为永远难以超越的制造师。
　　那么她呢？
　　她杨慕有一天会创造出老师所说的“富有生命力的物件”吗？
　　在遇到老师之前，杨慕曾是无比自信的，她认为自己是百年难得的制造天才。
　　直到遇见伏崇，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从那以后，杨慕便立下了自己的愿望——
　　有朝一日，她也要成为这么伟大的制造师、甚至……超越老师。
　　可看到这件作品后，杨慕却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真的能超越老师吗？
　　杨慕茫然着，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明明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确保万无一失。
　　那就是让这个作品不再成为老师一个人的作品。
　　如果要问杨慕后悔吗？
　　她其实并不后悔，她从来没有对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后悔。
　　她只觉得事情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后面的事情顺其自然起来，谁也控制不了。
　　就像那一瞬间她无法抑制住的嫉妒引发的蝴蝶效应；比如她对制造的痴迷让她忽略了女儿的重要性。
　　她不会后悔，只会想着该如何弥补。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萍萍，她愿意给张随机会，让他狠狠地还回来。
　　所以她会想尽办法找到另一个“萍萍”，给自己一个弥补的机会。
　　她并不认为自己没有错，但她也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报应，不是吗？
　　杨慕垂眸，将自己的情绪掩去，再次抬头看向郑教授。
　　“我说最后一次，让开。”
　　郑教授摇摇头。
　　林殊突然开口：“郑教授，算了。”
　　林殊站起来，怀里已经空空如也。
　　杨慕倏忽睁大了眼睛：“萍萍呢？”
　　“萍萍呢！”
　　“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郑教授回头看了一眼，也满眼惊讶，他缓缓放下透明盾，身后只剩下林殊一个人。
　　刚刚还胜券在握的杨慕眼里布满血丝，她狂奔向林殊。
　　郑教授连忙抬起透明盾，下一秒却被杨慕掏出的武器击得粉碎。
　　郑教授整个人被击飞，重重撞在墙上。
　　杨慕留了情，但郑教授老胳膊老腿，被撞得一时站不起来。
　　转眼间杨慕便来到面前。
　　林殊立刻掏出郑教授提前送给自己的透明盾，可也只是抵挡了五秒钟。
　　杨慕冰凉的手扣住林殊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萍萍被你藏哪儿去了？”
　　杨慕狠狠地盯着林殊，手上动作不断收紧。
　　林殊双脚被迫离地，两只手疯狂拍打了杨慕的手腕，而杨慕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力气大得惊人。
　　【功能正在加载！133号你要撑住！】
　　系统要是有实体，现在已经满头大汗了。
　　林殊快要窒息，还忍不住抽空吐槽它们的效率：“你们不是……第一时间通过吗……怎么还要……这么久……”
　　林殊要是死了，第一个找杨慕，第二个就找系统！
　　系统苦哈哈：【加载是需要时间的嘛！还差五秒钟，133号我相信你！】
　　【咱们还有更多任务要一起做呢！上个世界还有林莫易在等着你！你不能死在这啊！】
　　林殊努力张大嘴呼吸，同时伸出手——薅住了杨慕的头发。
　　不要怪她使出这种招数，现在她只有这个办法了！
　　好在杨慕留的长发，被林殊一把抓到，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一拽！
　　杨慕吃痛，手上力道一松，林殊立刻拼命挣脱开杨慕的束缚。
　　“嘀——嘀——”
　　杨慕的光屏响起，可杨慕却没有心思去看光屏的内容。
　　她回过神，只见林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远离她。
　　杨慕冷着脸：“你能跑到哪儿去？”
　　【加载成功！】
　　林殊靠在另一端墙角，听到声音时，杨慕离自己五米远。
　　林殊立刻伸手指向杨慕的身后：“瓶瓶在那儿！”
　　杨慕一愣，扭头看过去，果然看见了瓶瓶。
　　杨慕脸色一喜，朝瓶瓶伸出手：“宝贝，来妈妈这儿！”
　　瓶瓶的脸色很不好看，刚才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但她还是朝杨慕走去。
　　杨慕激动得眼泪快要掉下来，她忙朝瓶瓶走了几步。
　　下一秒，却见瓶瓶举起了手。
　　瓶瓶想要妈妈抱吗？
　　杨慕刚要高兴，却又觉得不对劲。
　　瓶瓶的表情……
　　“嘀——嘀——”
　　光屏的提示音再次传来，杨慕心中怨恨着这个时候打扰她们母女相聚的人，只能打开光屏快速看信息。
　　【老师，我查到了荒芜星的信息。】
　　【瓶瓶是记忆公司生产的残次品仿生人。】
　　这一条信息让杨慕怔在原地。
　　她大脑飞速运转，等她回过神来，只见一道激光直冲着自己面门而来……
　　而瓶瓶的掌心打开，一个黑色的枪口正对着杨慕。
　　杨慕反应不及，她身周却自动升起一层防护罩。
　　市面上的激光枪是无法击穿的，但……
　　这道激光，出自杨慕之手。
　　是她前夜创新出来的。
　　怎么会……
　　杨慕往后重重倒下，双目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防护罩为她挡下了很多伤害，但她到底也只是个肉体凡胎，此时的她已经动弹不得。
　　怎么会呢？
　　杨慕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可是……可是她该怨谁呢？
　　瓶瓶竟然是她的作品，竟然是她的！
　　杨慕的脑子里再次响起伏崇的话——
　　“人一辈子只能制作出一件富有生命力的物件。”
　　“我制作出了张随。”
　　“而你，杨慕，你以后也会拥有自己的完美作品。”
　　杨慕想起来了。
　　伏崇最后扭过头看向她，露出期盼和信任的笑容。
　　伏崇似乎很相信，她一定能像他一样制造出这么一件作品。
　　可杨慕却不相信自己。
　　杨慕动了动手指，用力转动脑袋，拼命想要看向瓶瓶。
　　瓶瓶已经来到了林殊身边，瓶瓶满眼泪水地望着妈妈脖子上的泪痕，伸出小手轻轻地碰触，又猛地缩回。
　　瓶瓶投进林殊的怀里，却又怕妈妈担心，不敢哭得大声。
　　杨慕眸光微微闪动，一滴泪水从左眼溢出、又流经右眼、滴在耳畔。
　　她产生了一丝欣慰，一丝自豪。
　　……原来这就是她的作品，多么有血有肉、多么浑然天成。
　　就好像真的是她的萍萍。
　　但杨慕终于意识到，那不是萍萍。
　　她的萍萍虽然没有得到自己太多的陪伴，但萍萍知道，妈妈心里有她。
　　如果萍萍真的在，杨慕甚至不需要弥补萍萍，因为萍萍从不觉得妈妈对自己有过亏欠。
　　而现在被林殊抱在怀里的，是林殊的女儿——瓶瓶。
　　虽然是出自她的公司、她的技术，但瓶瓶是个残次品。
　　从一开始，就注定瓶瓶不是萍萍。
　　公司制作出了瓶瓶。
　　但用爱滋养出瓶瓶血肉的，却是林殊。
　　“老师！”
　　杨慕听到一声呐喊，她已经没有力气在扭过头了，但她听得出来，那是珀明。
　　该死的蠢货……这时候出来做什么呢？她明明刚才已经把有关珀明的信息都删干净了。
　　只要珀明不出现，这件事就不会牵扯到他。
　　杨慕心中骂完，又觉得好笑。
　　她这样的一个人，却教出了这么忠心耿耿的学生。
　　真是……讽刺啊。
　　希望他能学聪明点，被抓起来问话的时候，能撇清关系。
　　杨慕只觉得自己的思绪越来越沉，好像整个房间都铺天盖地地朝她压过来。
　　她撑不住了。
　　恍惚间，她再次看见了萍萍。
　　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酗酒的情况下看到萍萍，杨慕努力睁大了眼睛，证明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萍萍还梳着可爱的双马尾，走到她面前跪坐下来，用两只小小的手握住她的血手。
　　萍萍有点想哭，却忍住了，她弯下腰贴在杨慕的胸膛。
　　“妈妈。”
　　杨慕张了张有些干涸的唇。
　　光鲜亮丽的她从不悔改，这就是她为自己设定的形象，她以为她会以这个形象活到死。
　　可在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曾引以为傲的红唇无比灰暗干瘪。唇瓣碰了又碰，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而萍萍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
　　萍萍的声音在杨慕胸膛前响起：“妈妈，我从来不怨你。”
　　林殊抱着瓶瓶站起来，她扭头看了躺在地上的杨慕一眼。
　　杨慕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闭着眼睛，不知还有没有气息。
　　林殊没有靠近，抱着瓶瓶走了出去。
　　当林殊抱着孩子走出办公楼的一瞬间，围在楼前的无数军方媒体一拥而上。
　　军队冲进大楼，捉拿要犯。
　　谁也不知道杨慕到底有多少毁天灭地的武器，万一激怒了她，恐怕半个首都星都要消失。
　　所以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敢冲进去。
　　而媒体们为的自然是另一件事。
　　好在林琦一直等候在旁，看到林殊的一瞬间便率领着身边的保镖冲上去挡住媒体们的灯光和镜头。
　　林殊戴上帽子，把瓶瓶严严实实地捂在怀里，一直上了飞船。
　　林琦早就想到林殊会被各种摧残，她甚至都想到了林殊会被直接打死的可能。
　　所以林琦早就备好了急救箱、跟私人医院预定了床位，就差去火葬场预定时间了。
　　好在，林殊还活着。
　　林琦递给她一瓶治疗瘀伤的药，担心地盯着她的脖子：“真的没问题吗？”
　　“万一杨慕在手上涂了毒药呢？”
　　林殊：“……”
　　“真的没事。”
　　林琦收回视线：“那好吧。”
　　“不过咱们现在肯定不能立刻回家。”
　　“媒体知道杨慕一开始的方向，所以把家附近的小区都围了个水泄不通，咱们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林琦说着，指了指身后尾随的一大串飞船：“我们先把它们甩掉，在找个酒店住一段时间。”
　　林殊点头：“都听你的安排。”
　　飞船上沉默了一阵，林琦看看已经平复情绪的瓶瓶和林殊，试探着问：“对了，你师父……还好吗？”
　　林殊垂眸。
　　“应该还好吧？”
　　林琦心里一咯噔，看来是受伤不轻。
　　林殊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随没有受伤自然是好的，但被强行进入休眠模式……应该也不算很好。
　　不过林殊临走前郑教授已经在调试了，郑教授让她不用担心，张随很快就能苏醒。
　　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
　　她师父竟然是仿生人！
　　林殊一想到这个，还是忍不住地惊讶。
　　她对仿生人一向没有歧视，只是在得知张随是仿生人后，林殊终于知道为什么伏崇被称为最伟大的制造师。
　　张随虽然被杨慕添加了程序，但他几乎和人类没有两样。
　　至今林殊还不知道张随被添加的程序除了休眠之外还有什么。
　　至于张随说自己被毁……
　　除了被私自加入程序以外，他还被毁了哪里呢？
　　林殊又想起了小司。
　　小司之所以对林殊下黑手，是因为嫉妒林殊在张随面前得眼。
　　林殊成为张随的徒弟以后，小司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他本来是主人最信任的伙伴，却因为林殊的到来，被挤得看不到半点影子。
　　他自然会恨，会……嫉妒。
　　对，嫉妒。
　　林殊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杨慕的参与，让张随沾染了第二位制造者的性格。
　　杨慕输入那串指令代码时，心里无法隐藏的情绪自然是嫉妒。
　　而这份嫉妒与自私，也被加入在了张随的性格形成中。
　　所以张随会恨她，他本不该天生拥有这些性格，却因杨慕的更改被永久地镌刻进了他的生命里，伴随他直到死亡。
　　但他并不能对杨慕动手，尽管他拥有杀伤力武器，但杨慕是第二位制造者。
　　张随痛恨杨慕，却不能伤害杨慕，他意识到这一点，几乎绝望。
　　于是他只能远离。
　　他逃到荒芜星，逃避自己的仿生人身份，甚至开始恨自己是个仿生人。
　　他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就像伏崇制造他时设定的那样——他拥有自己的生活、能够塑造自己的性格。
　　但有些被设定好的东西，即使张随再痛恨也无法改变。
　　比如他故意刷成暖色调的外墙，可他的工作室还是被粉饰成他程序里命令他喜欢的、冷色调的白。
　　比如他想要改变自己的性格，可因为指令，他无法创新，只能看着新闻一条接着一条有关“杨慕”的公司不断创新出新产品。
　　比如他想要拆卸自己，却被指令命令他活下去。
　　他恨杨慕，更恨自己是个仿生人。
　　那股被镌刻的嫉妒让他所有的作品都无法摆脱这一特性。
　　就连小司……也一样。
　　张随在听到小司对林殊激光枪做了手脚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果然。
　　就连他创造出仿生人，也无法摆脱杨慕带来的阴影。
　　这让他怎么翻过这一页？
　　他总希望自己能够走出阴影，但一桩桩一件件都告诉他，这就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张随想要放弃了。
　　可在他就要放弃的时候，他收到了林殊的消息。
　　他决定在自己彻底沦为第二个杨慕之前，做些改变。


第67章 幸运之星33
　　“瓶瓶现在还小, 师父你不用给她这个的。”
　　林殊带着瓶瓶和吴老太来看望张随。
　　张随已经从休眠模式苏醒，他在工作室醒来第一件事就询问林殊的安危。
　　从郑教授口中得知林殊现在很好，他这才放下心来。
　　在张随沉睡期间, 郑教授通过修改他的编码, 改变了休眠模式的指令，以后张随再也不会被强制切入休眠了。
　　张随苏醒后, 站在满目狼藉的工作室, 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睁开眼睛，眼前也是一样的场景。
　　这里曾是伏崇的工作室, 也是张随的诞生之处。
　　张随和制造者一样, 都对这种冷色调的白色情有独钟。
　　任他再怎么想伪装，都必须承认这一点。
　　等到风波稍稍过去, 张随主动找到了林殊她们所在的酒店。
　　林殊邀请张随进屋，张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在瓶瓶面前停下, 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瓶瓶。
　　张随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等你长大后对制造感兴趣了, 就拿着这个钥匙去制造学院。”
　　林殊不用想都知道这个钥匙的重要性。
　　如果瓶瓶日后真的想成为制造师，那这个钥匙绝对会成为瓶瓶的通关秘籍。
　　林殊下意识想推脱, 但张随格外认真：“这是给孩子的, 又不是给你的。”
　　张随把钥匙塞进瓶瓶手里：“拿着！”
　　瓶瓶看向林殊，林殊这才点点头。
　　瓶瓶甜甜地道谢：“谢谢张爷爷。”
　　张随望着瓶瓶笑了笑，眼底却升起一丝苦涩。
　　“之前……是我错了。”
　　虽然张随是仿生人，但他连自己都厌恶，就更别说其他仿生人了。
　　所以第一次遇见瓶瓶时, 他满心算计，毫无怜悯。
　　后来在慢慢相处过程中, 他逐渐开始怀疑瓶瓶的智能性。
　　按理说，连正常出厂的仿生人都不可能拥有这么真实的性格，可瓶瓶一个残次品却做到了。
　　张随虽然怀疑，却从来没有探究过，他甚至开始逃避这一事实。
　　可他到底在逃避什么呢？
　　承认瓶瓶是仿生人，承认仿生人和正常的人类思考方式和性格并无差别？
　　但似乎只要承认了这个，就等于张随承认了自己这些年一直在自欺欺人。
　　相当于承认真正毁掉他的不是杨慕，而是他自己的愤怒。
　　他逃走、他躲闪，是因为他的懦弱和自暴自弃，而不是因为怨恨杨慕。
　　张随在工作室里坐了整整一天，看着窗外的天从黑变白又变黑。
　　直到有人敲响了房门，张随还猛然回过神来。
　　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到底错过了什么。
　　瓶瓶捏着手里那枚金光闪闪的钥匙。
　　张随望着她，微微一笑。
　　这是张随唯一能做的补偿，他对瓶瓶的歉意，也是……对当年自己的歉意。
　　他张随不完美，不是因为他是仿生人，而恰恰因为他是个人。
　　没有人是完美的。
　　但每个人都应该接纳自己的不完美。当一个人真正愿意与自己的缺陷达成和解、承认它是自己的一部分时，这个人才算真的开始生活。
　　张随觉得有点晚，却又觉得还不算晚。
　　林殊看张随站起来要走，连忙问：“师父，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随似乎没料到林殊竟然还愿意叫他师父，一时有些失神。
　　“我……”
　　过了好一会儿，张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打算回荒芜星。”
　　这么多年他在荒芜星也待习惯了，而且自从新球长到了之后，荒芜星已经越来越好。
　　他觉得荒芜星到了最需要自己的时刻。
　　他这次回荒芜星，不再是为了忘记仇恨，而是为了做真正有用的事。
　　就像林殊带着瓶瓶和吴老太一样。
　　他曾经不理解林殊为何那么执着于带着家人一起改善生活。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那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
　　林殊：“过段时间我去看您。”
　　张随一顿：“你想回荒芜星吗？”
　　林殊和吴老太互相看了一眼。
　　她和吴老太前几天就商量好了。
　　虽然荒芜星几乎把她们榨干、压垮，但在荒芜星生活的那些日子确实真心实意地付出过的。
　　她们也想明白了，每一个曾经努力过的日子，不论多狼狈，都是值得骄傲的。
　　因为她们从不曾虚度人生。
　　林殊突然想起她们一家来到这里的第一天。
　　三人趴在飞船的玻璃上，往来时的路线看。
　　瓶瓶指着荒芜星说，她爱荒芜星，她爱没有价值的一切。
　　现在林殊和吴老太觉得，她们似乎也爱上了过去的日子，那些曾被她们痛恨的生活。
　　正是那些日子造就了现在的她们。
　　张随离开没多久，风波彻底结束，林殊带着瓶瓶和吴老太搬了回去。
　　吴老太第二天去楼下幼儿园取消了假期，瓶瓶可以去上学了。
　　瓶瓶上学的第一天，林殊也重新开始了工作。
　　林殊穿着工作服，站在门口的穿衣镜前整理领口。
　　“妈妈！”瓶瓶背着嫩黄色的小书包飞奔而来。
　　瓶瓶穿着幼儿园向日葵花样的园服，像一朵朝气蓬勃的小花。
　　她抱住林殊的大腿，抬起头满眼亮晶晶地盯着林殊：“妈妈，你今天太漂亮了。”
　　瓶瓶总是这么嘴甜。
　　林殊被逗乐：“妈妈不过是换了身工作服而已。”
　　瓶瓶说得十分认真：“妈妈漂亮，不是工作服漂亮。”
　　“妈妈永远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
　　说完，瓶瓶后退几步又提着小裙子转了一个圈：“那妈妈看，瓶瓶漂亮吗？”
　　望着瓶瓶亮晶晶充满期待的大眼睛，林殊恍然大悟。
　　噢！原来瓶瓶在等她夸回去呢！
　　林殊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瓶瓶当然漂亮，瓶瓶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孩子！”
　　瓶瓶骄傲地抬起下巴，得到满意回答的她再次扑到林殊身上。
　　林殊一把抱起她。
　　瓶瓶伸出小手搂住妈妈的脖子，在妈妈脸上“吧唧”一口，满眼孺慕：“我以后要是能跟妈妈一样漂亮就好了。”
　　瓶瓶扭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妈妈一脸笑容地望着她。
　　妈妈经常说自己并不好看。
　　可在她眼里，妈妈要比电视上的明星都好看。
　　她从小就这么觉得，从第一次见到妈妈开始就这么觉得。
　　尤其是妈妈在工作桌前忙碌，时不时抽空回头看一眼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自己。
　　尤其是妈妈一脸认真地为她安装机械臂，又欣慰地抱住自己。
　　尤其是……现在。
　　妈妈穿上工作服，就变成了世界上最强大最厉害的制造师。
　　妈妈总说瓶瓶的眼睛很亮，但瓶瓶觉得妈妈工作时，眼睛和她一样亮晶晶的、却又迸发出一股不一样的光。
　　很好看、很漂亮。
　　瓶瓶不知道那叫什么，但她想，她以后也一定要拥有那样的光。
　　林殊抱着瓶瓶出门，和吴老太一起将瓶瓶送到幼儿园就去上班了。
　　她坐在飞船上看着逐渐变小、努力跟自己挥手的瓶瓶，心里又高兴又酸涩。
　　真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林殊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系统突然开口，把林殊吓了一跳。
　　林殊警觉：“你这话问得有点太早了吧？”
　　“我才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你就迫不及待要送我去下一个坎？”
　　系统小声反驳：【这不是过来了吗？而且你以为我很想去冒险吗……是组长让我问你的。】
　　林殊微微眯眼：“你那个组长最不是东西了，急着找我还能有什么好事儿？”
　　系统不敢说话，但它心里十分赞同林殊的话。
　　林殊舒展了一下身体：“总之，我打算在这个世界多待几年。”
　　“瓶瓶现在才三岁，我还要好好陪她一段时间呢。我的工作也刚刚起步，过几天有一个大项目，如果我做好了，主任会提拔我当部门经理。”
　　到时候工资涨得可就不止一点半点了。
　　林殊很快就能带瓶瓶出去环游首都星、带瓶瓶去体验热带星的乐趣。瓶瓶这几天一直吵着要去看热带星的动物呢，林殊在网上看好了攻略，就差实施了。
　　【好吧……】
　　林殊半抬着眼皮：“我说了多待就是要多待，你们要是还像上个世界突然把我拉出来的话，我真的会翻脸。”
　　“到时候鱼死网破……你知道的”
　　【……】
　　林殊等了半天，见系统迟迟不回答，她大发善心补充道：“要不你两年后再来问我吧。”
　　系统试探：【一言为定？】
　　“再废话改五年。”
　　【那就两年后！】
　　林殊有些好笑。
　　她现在确实是关键时期，如果又离开这个世界去做下一个任务，不知道要多少年。
　　等回来的时候，虽然只过去了几秒钟，但对林殊来说却是很多年。
　　要是她想重新学习这些制造知识，至少要再脱一层皮！
　　她当然不能这么傻！
　　正值升职关键时刻，绝对不可以掉链子。
　　趁着这两年，林殊打算把制造知识稍微整理一下，提前做好复习资料的准备，等下次回来直接看资料。
　　到时候回忆起来应该能容易一些。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林殊在一年后就如愿成为了部门经理，真正地成为了船舱里的“大鱼”。
　　而林琦的公司也小有建树，林殊跟林琦谈论了一下，没过多久就去找到了郑教授。
　　林殊向郑教授介绍了林琦的公司，并极力推荐郑教授给林琦一个机会。
　　林琦将这一年以来工作成果交给郑教授，郑教授很赏识林琦，愿意跟她合作。
　　而林殊自然成为了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又一年过去，项目进行得很好，而林殊也终于有机会请年假、带瓶瓶和吴老太出门好好玩一段时间。
　　吴老太在家待了一年，实在闲不住，在附近遛弯的时候看到了一栋心仪的小房子。
　　房子前面有大草坪，后面有花园，可以种菜种花。
　　吴老太后面又带林殊去看了一眼，因为首都星寸土寸金，这种土地面积大的房子很少有。
　　林殊只看了一眼，种地之魂大爆发，立刻决定要买下这套房子。
　　林殊又带着瓶瓶来，瓶瓶也一样就相中了前面的大草坪。
　　瓶瓶挥舞着手臂：“妈妈，我要在草坪上养一条大狗狗——这么大的那种！”
　　不过这套房子价格十分不菲。
　　林殊两年内积攒的工资和项目的分成加在一起，也只付了一半的钱。
　　不过为了理想的房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们住进了理想的房子，二层小楼，楼上是瓶瓶和林殊的房间，楼下是吴老太的房间和一个客房。
　　厨房制作成吴老太最喜欢的木质风，客厅又是另一种五彩斑斓的风格。
　　不过各种风格融合在一起，竟然一点儿都不违和。
　　林殊很快带着瓶瓶递到首都星最大的一家宠物店，各个品种的狗狗都有。
　　瓶瓶被狗狗环绕，手里塞满了毛茸茸，幸福到快要晕倒。
　　最后瓶瓶选了一只黑白配色的幼犬。
　　林殊看到这只狗以后的体型，默默提醒瓶瓶：“咱们现在买的一米二高的狗窝恐怕不够它睡。”
　　瓶瓶一脸倔强地抱住小狗：“那就换个狗窝！我就要小花！”
　　嚯，五分钟不到，瓶瓶把小狗的名字都想出来了！
　　林殊无奈，只得乖乖掏钱。
　　小狗长得很快，瓶瓶几乎每天放学回家都跟狗狗一起玩，一人一狗关系十分融洽，林殊甚至觉得小花的地位已经远超自己。
　　甚至林殊想带瓶瓶去她向往很久的热带星时，瓶瓶也摇头，抱着小花说要跟小花一起玩。
　　林殊和吴老太对视一眼，耸了耸肩膀。
　　不去正好省钱，而且……
　　林殊躺在门前的摇椅上，看着院子里狂奔的小花和瓶瓶，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这样也很好。
　　林殊昏昏欲睡时接到了电话。
　　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休假前已经关闭了所有工作信息，所以打电话的不是公司的人。
　　林殊打起精神接通电话，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让林殊精神一凛。
　　“瓶瓶……还好吗？”
　　是杨慕。
　　“你别怕，我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了。”电话那头的杨慕压低了声音。
　　“我只想说……我给瓶瓶留了一张卡，作为我两年前对你们做的那些事的弥补。”
　　“你放心，都是干净钱，我只是希望……”
　　“瓶瓶能过得好一些。”
　　这句话说完对方便匆匆挂断。
　　没过几分钟，一位快递员出现在家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林殊站起身要去接，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快递员身边。
　　“给我吧。”男人接过包裹，打开院门走进院子。
　　瓶瓶听到声音扭头看过来，热情地挥手：“阿庆叔叔！”
　　阿庆笑眯眯：“瓶瓶长这么大了！视频里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我去接你好了。”
　　林殊很是惊喜。
　　阿庆居然从荒芜星出来了！
　　随即林殊意识到什么，脸色一顿。
　　阿庆当年放弃首都星的前程去往荒芜星，是为了照顾他得病的母亲。
　　现在他离开荒芜星……
　　阿庆垂眸：“我妈她上个月去了，不过她走得很安详，你不用伤心。”
　　林殊：“喜丧是好事。”
　　“是啊。”
　　林殊：“那你打算在这边定居吗？”
　　阿庆有些犹豫：“我还没确定，我在好几个星球都投了简历，当然了，能留在首都星当然更好。”
　　林殊：“既然还没有消息就先别多想了，这段时间咱们好好逛一逛！”
　　阿庆笑：“好！”
　　林殊休了一个月的假期，花了十天带着一家人在首都星逛了好大一圈。
　　虽然只玩了十天，一行人回到家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
　　刚回家不久，阿庆就接到了首都星公司的面试通知。
　　第二天阿庆就兴高采烈地去参加面试了，如果能面试成功，阿庆会在附近租房。
　　到时候他们可以经常一起出门。
　　这让在公司跟同事关系不好的林殊很是高兴。
　　再独行的人也会偶尔需要朋友嘛！
　　天气很好，林殊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瓶瓶和小花。
　　小花真不愧是巨型犬，短短半个月已经长大了三倍。
　　原来的狗窝真的快要不够用了。
　　【133号~】
　　系统突然开口，把林殊吓了一跳。
　　【嘿嘿，我如约来找你了哦！】
　　林殊点开光屏看了眼时间：……
　　还真是一天都不差啊。
　　林殊有那么一点点纳闷：“你们真的很缺人吗？”
　　“前几年就有1888号宿主了，现在应该有一万多个宿主了吧？”
　　【才没有呢，133号你以为谁都能成功完成任务？】
　　【一千个绑定的宿主里面，有3个能转成正式工的就算很不错了！】
　　林殊一愣：“所以……我是那三分之一？”
　　【反正据我所知，我们母爱组现在只有三十多个正式员工，但需要处理的世界还有六百个……】
　　林殊两眼一黑：“那我岂不是要一直打工？”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嘛……】
　　林殊左思右想，觉得这也不是个事儿，一直这么高强度劳动，她还有什么机会回到之前的世界度假探亲？
　　林殊：“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出现，把林殊和系统都吓了一跳。
　　【是组长！】系统大喊。
　　林殊眼睛一眯：“好久不见啊，组长。”
　　【咳，我听到了你的需求，所以来给你提供信息了。】
　　【实不相瞒，我们虽然有六百多个任务，但高难度的只有十个左右。】
　　【其中大部分我都打算分配给自带BUFF的1888号宿主。】
　　林殊思索着点头，因为1888号拥有开局百万奖励，完成起来会比较容易一些。
　　【但还有几个世界……有再多钱也无法改变地狱开局的局面。】
　　林殊一静。
　　“所以……你要我去？”
　　【是的。】
　　组长没有再弯弯绕绕。
　　【你以最少的伤亡、最简单的方式挽救了这个世界，达成任务。】
　　【你是很难得的母爱组人才。】
　　林殊：“别捧我了，我不吃这套。”
　　组长顿了顿，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数据。
　　它并没有说谎。
　　林殊：“说重点，如果我完成了你口中的‘高难度任务’，我能得到什么奖励？”
　　组长：【你可以在任何世界待到你不想待了为止。】
　　【然后你再召唤系统，带你去做其他任务。】
　　现在母爱组的任务堆积，所有完成当前任务的宿主都必须重新投入新世界。
　　摆在林殊面前的只有两条选择。
　　一、继续完成非高难任务，但每完成一个任务就要继续投身下一个世界，没有休息。
　　而她最后是否会被安排到高难任务，依旧是个未知数。
　　二、赌一把，她直接选择高难度任务。
　　如果完成，她就能得到真正的假期。
　　林殊望着院子里的瓶瓶。
　　如果她对这些孩子没有那么留恋的话，或许她一直安安稳稳地做任务就好了。
　　但是她想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
　　她想在这些世界之间穿梭，确保每一个孩子的茁壮成长。
　　如果一直本分地做着一样的任务，林殊甚至不确定在几百年后，她会不会忘记林莫易、忘记瓶瓶。
　　她不想忘记。
　　“我要挑战高难度任务。”
　　林殊说道。
　　【133号！】系统尖叫一声。
　　【你三思……】
　　话音未落，系统的声音就被组长取代了。
　　【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我们整个母爱组也会永远记得你的付出和牺牲。】
　　林殊：“……说什么牺牲，我还没开始做任务呢！”
　　搞得像她一定会死一样！
　　【是我用词不当。】
　　【总之，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传送，你准备好了吗？】
　　林殊：“等等！”
　　林殊神色危险：“这次又想把我随便扔进下一个世界？”
　　“至少给我点背景提升吧？”
　　【……】
　　【或许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一些，那个世界正值古代，并与怪物世界融合。】
　　【你会扮演一个普通人类，在怪物和猎人之间带着女儿生存。】
　　林殊：……
　　那不是很容易变成炮灰吗？
　　行行行，她就知道不可能被分配到什么好用的身份。
　　林殊犹然有些怀疑：“之前说好的福利？……”
　　【已配备，开局100两。】
　　林殊点点头：“行。”
　　古代小说她没少看，一百两在古代，应该足够过上不错的日子了吧？
　　【已开始传送。】
　　=第三卷 ~暴力疗养师= 


第68章 暴力疗养师1
　　“林夫人……”
　　“林夫人醒了, 太好了！”
　　林殊缓缓睁开眼，如果说她现在不激动是假的。
　　夫人啊！这可是夫人。
　　说明她终于穿到了一个还算富足的家庭里！
　　林殊激动坏了，扭头往旁边一看, 不由一顿。
　　……什么红木家具、什么贵重摆设, 全都没有。
　　有的只是人。
　　小小的屋子里站了十多个人，或坐或立, 齐齐地看向林殊。
　　不对劲。
　　就算时代不一样, 林殊也能看出来这个家庭绝对不富裕。
　　把这些人除去，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个房子……比林殊的前两个世界没好到哪里去。
　　林殊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被褥……
　　好嘛, 都洗到褪色了。
　　“林夫人, 您说句话？”
　　林殊：……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只想把系统揪出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系统装死。
　　林殊只好睁眼看向说话的人：“我这是怎么了？头疼得很。”
　　“林夫人你忘了？你被钱老大养的畜生给咬了！”
　　一个穿着棕色布衣的三十多岁的夫人凑近林殊, 指了指林殊的左手。
　　林殊抬手一看，小臂上确实有个牙印。
　　林殊不知道是什么牲口，也不确定是否携带病毒。
　　但好在没有破皮, 应该没有大碍。
　　林殊顿了顿，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众人：“那你们这是……”
　　林殊目测推断, 这些人跟自己并不熟。
　　除了一开始给她解释情况的妇人凑到床前以外，其他的人都远远地站着, 并不想靠近。
　　看来都是些街坊邻居。
　　“我们这不是来帮你撑腰的嘛。”回话的依旧是为首的妇人, 她一笑，脸上的肉挤到一起，看上去喜庆极了。
　　不过林殊没有忽略她眼神里闪烁着的算计。
　　林殊还要再问，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林夫人醒了？”
　　众人扭头看去，很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门口走进来。
　　男人左边腰带上挂着一个酒囊, 右边绑着一个桃红色的荷包，显然不是他的。
　　他三两步站在床边, 毫不避讳地打量林殊，满不在乎地开口：“这不是醒了吗？”
　　“那我就回去了……”
　　“站着！”
　　不等林殊开口，床边的妇人先叫住了他。
　　“林夫人本来就身体弱、胆子小，今早又被你家的小畜生给咬了，你这一个屁都不放就要走？”
　　妇人叉着腰，中气十足地看着男人。
　　林殊有些诧异。
　　她第一眼还以为这位妇人是精明的主儿，没想到还会替她打抱不平？
　　妇人接着道：“你想欺负林夫人是外来的，就算林夫人不说什么，我陈婆子第一个不同意！”
　　此话一出，屋里坐着的人也站起来了，齐齐应声：“对！”
　　众人竟一致替林殊讨伐起面前的男人来。
　　男人见状一愣，气势弱了许多：“那……要我怎么办？”
　　陈婆子眼睛一转，扭头看向林夫人，脸上再次堆满笑容：“林夫人，你看怎么办？”
　　林殊现在还没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敢妄做决定。
　　她要是要求赔偿，男人或许会同意，但这群人离开之后，男人再转头过来报复自己该怎么办？
　　林殊不敢赌。
　　“我……还没想好。”林殊只能这样说。
　　陈婆子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看向男人：“既然林夫人不想计较，那你就先……”
　　林殊打断她的话：“我没说不计较。”
　　林殊眼神冷静地望着陈婆子：“我是说，还没想好。”
　　“等我想好了自然会说。”
　　陈婆子后半句话噎在嗓子里没吐出来，脸色一时有些难看。
　　不过她反应很快，笑眯眯地点头：“瞧我这急性子，竟替你做主了。林夫人你放心，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什么时候说，咱们绝对会站在你这边！”
　　林殊慢慢点头。
　　陈婆子扭头给屋里众人使了个眼神，众人开始往外走。
　　转眼间屋里只剩下了陈婆子。
　　陈婆子坐在床边，热切地拉起林殊的手：“林夫人，你初来乍到的不知道我们村儿里的习俗。你若是有不懂的、受欺负的时候，只管去找我。”
　　林殊默然。
　　陈婆子说完，语气却急转直下，叹气道：“不过钱老大这件事，姐姐劝你一句，不要太过分了。”
　　“他毕竟住在你隔壁，而且这人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昨天咬你的那个小畜生你看到了吧？——就是他和兽人生下来的怪物！”
　　陈婆子露出厌恶的表情，啧啧道：“真是作孽啊，生下来了不说，还带了回来！这个小畜生力气大、脾气有古怪，和森林里的怪物一模一样！”
　　“钱老大经常出去赌博喝酒，也不关住那小畜生，非要让它在村里晃悠……哎呦，你是不知道那些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后来钱老大娶妻生子，这个畜生才被关起来。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它竟偷偷溜了出来，还被你碰见，也算你倒霉……”
　　陈婆子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眼睛一转笑道：“我说这些就是为了告诉你，那钱老大和那只小畜生不是好惹的主。”
　　“你要是提了过分的要求，保不定会被报复呢！”
　　陈婆子压低语气，听着就叫人害怕。
　　林殊挑眉：“谁惹谁？又是谁过分？”
　　林殊抬起胳膊展示着咬痕：“现在被咬、被吓晕的人不是我吗？”
　　“我差点被吓死，难道提点合理的要求也不行吗？”
　　“……”陈婆子愣了愣。
　　不对啊！
　　这姓林的怎么跟前几天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陈婆子怔怔道：“你不怕？”
　　林殊：“我怕什么？姐姐不是说，有什么事儿只管让我找你吗？”
　　林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姐姐对我好，我自然要牢记姐姐的话，若是他敢报复我，我立刻就去找姐姐。”
　　陈婆子磕巴：“这、这倒是也对……”
　　“只是……”陈婆子咬咬牙，还是按着之前排练的话术说下去。
　　“只是钱老大恐怕已经记恨你了。”
　　“他是我们村里的大恶人，若是他有心要报复你，恐怕我也挡不住。”
　　“依我说……”
　　“那依姐姐说，我该怎么办呢？”
　　林殊眨了眨眼。
　　陈婆子看了林殊一眼，虽然林殊眼里闪烁着信任，但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陈婆子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要我说……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破财消灾’？”
　　林殊笑容不变：“自然是听过的。”
　　“不过姐姐这个意思，是说我被咬了、还要拿钱给他，是这个意思吗？”
　　陈婆子被这么一问，也有点心虚：“话是这么说，可咱们毕竟是要为了安全着想。你想想，你一个远道而来养病的寡妇，隔壁就是一个曾经有过过节、还无恶不作的人……”
　　“我都替你担心！”
　　“原来是这样啊……”林殊故作思索模样低下头，微微皱起眉头。
　　“可是我这般穷困潦倒，怎么拿得出钱去讨好他呢？”
　　陈婆子见状，又升起几分信心，一鼓作气道：“之前你不是说，你丈夫为了州府的安全而死吗？为安抚你失去亡夫，州府给你发了一百两银子……”
　　“不知道……还剩多少？”
　　林殊：……
　　这原身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而且还是刚认识没几天的人呢！
　　林殊深吸一口气，硬是憋出几滴眼泪来，一下倒在陈婆子肩膀上哽咽：“姐姐啊，我一路到此，又要安顿下来，这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陈婆子一吓：“这么快？一百两你全都花了？！”
　　林殊抽泣：“我夫君在世时对我很好，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我从小被养在深闺，怎知这些吃穿要用多少银子。”
　　“我对钱又没有概念，只想着花完便有了，大手大脚一路下来……”
　　林殊哀嚎一声，往头上一摸，摸下来一根包银的簪子：“只剩这个了！”
　　陈婆子眼神又复杂又气恼：“……你、你也太不知节俭了，那可是你丈夫的抚恤！”
　　“事已至此，姐姐说什么我都认。”
　　林殊捂着脸半抬着眼皮：“只是、我还愁靠什么营生呢。好姐姐，你是我村里唯一知心的人，你就帮帮我吧。”
　　“等我日后挣了银子，一定双倍还你！”
　　陈婆子一把甩开林殊的胳膊，气得胸膛起起伏伏：“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没有营生法子，靠什么挣钱？我今日替你顶了包，你又几时才能还得上我？”
　　林殊哭得更厉害了：“姐姐，你总不能眼看着我被人害吧！”
　　陈婆子张了张嘴巴，刚要骂人就听林殊又说——
　　“要说我这一路花了多少，是不是一百两全都花出去了，我真是说不清楚。”
　　“要不这样，我再找找，说不定哪个包裹里还塞着银子呢！除了我夫君的抚恤，我从家也带了些出来呢……”
　　“在我找到银子之前，陈姐姐，你可不能不管我！”
　　陈婆子听到还有别的银子，眼睛一转，堪称变脸地再次扬起了笑，屁股一扭又坐了下来。
　　“这样……那姐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有危险。”
　　“我给你几天时间，你好好找找，至于钱老大那边……”陈婆子拍拍林殊的手。
　　“我替你担着。”
　　“只是届时若找不到，恐怕你在这儿也住不了多长时间了。”陈婆子满眼怜悯。
　　林殊连连点头，似乎真的被吓到。
　　陈婆子满意地笑了笑，站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前几天我给你送的菜你吃完没？若是吃完了记得去买，每日的早市儿就在前面那条街……”
　　陈婆子又说了些显得亲热的话，便离开了。
　　屋外的声音归于平静，他们都走远了。
　　林殊抹掉脸上的眼泪，面无表情地跳下床，长长舒了口气。
　　太难了。
　　哭戏太难了。
　　林殊环顾四周打量着屋子。
　　还行，确实比前两个世界要好很多，屋顶不漏了、墙也还算干净整洁。
　　只是实在太干净了。
　　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张桌子和椅子。
　　床上是一张秋被和枕头，褥子也是薄薄的一层。
　　林殊开始行动——寻找一百两。
　　原身跟陈婆子说自己有一百两，应该没来得及花出去。
　　如果花出去了，原身应该也会交代。
　　最重要的是……系统答应她了啊！！
　　“要是找不到这一百两，我绝对要跟你一尸两命。”林殊威胁了系统一句，开始寻找。
　　林殊先找了梳妆台，台上有一个小妆匣。
　　打开妆匣，里面是几对不值钱的珠花，连一点儿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而首饰盒最底下倒是有一张折起来的纸。
　　林殊连忙倒出珠花，打开纸，却发现是一个药方。
　　字迹有些老旧，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了。
　　联想起之前陈婆子说原身远道而来养病，应当是原身喝的药方了。
　　只可惜倒霉、摊上了这么满是恶人的村子，又被活生生给吓死了。
　　林殊收起药方。
　　【不是吓死的。】
　　林殊一顿：“……你怎么出来了？”
　　系统轻咳一声：【我来提醒你，原身不是被吓死的。】
　　林殊：“……你怎么知道？”
　　【133号，请你不要这么冷淡，我刚刚消失是去替你申请福利了好不好！】
　　【你没发现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异常好吗？】
　　林殊舒展了一下身体。
　　……好像确实不错，一点儿也不像常年生病的人。
　　【我替你申请的身体改造哦！】
　　【而且我还套组长话，知道了你穿过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被吓死的，是这几天陈婆子带人往你家水缸里投毒了！】
　　林殊看了眼桌子上的茶壶，她刚才还想喝来着……
　　林殊顿觉后背一阵冷汗。
　　前两个世界虽然苦，但遇到的人都还算不错。
　　这是林殊第一次感觉到来自同类的、这么强烈的恶意。
　　刚才跟陈婆子聊了一会儿，林殊已经差不多看出来了他们的把戏。
　　一个村子的，陈婆子怎么可能跟钱老大撕破脸？
　　不过是故意做戏给林殊看。
　　先是假意替林殊撑腰、激怒了钱老大，实则吓唬林殊，让林殊掏钱摆平这件事。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肯定是因为陈婆子觉得原身的性格懦弱，一定会吃这一套。
　　再加上原身透露出自己有一百两……他们更加迫切。
　　真是一群歹毒的人。
　　如果林殊这次没有拿出钱来，陈婆子也不怕。
　　等林殊毒发身亡，又没有亲戚朋友，这点家产自然会被平时跟林殊走得最近的陈婆子吃干抹净。
　　还好林殊刚才的态度不算太强硬，不然真怕陈婆子心一横，直接下手。
　　林殊本意是想拖几天，看看这个村里有没有任务目标再说。
　　现在看来，这个村子不宜久留。
　　林殊心有余悸：“要不你再检查一下，我体内真的没有余毒了吗？”
　　【真的没有了，我保证！】
　　林殊这才放下心来，一边走向床铺一边碎碎念道：“我上辈子真应该报个武术课，现在也能派上用场了。”
　　林殊翻找床铺，枕头下面、被褥下面，她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没有。
　　“真没有？”
　　林殊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什么，往衣服里一摸……
　　找到了！
　　林殊在后腰处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夹层。
　　因为身上的衣服是夹棉的，所以这个夹层并不明显。
　　林殊暗自庆幸，好在不明显。
　　别说屋里的梳妆台、床上在自己昏迷时都被陈婆子偷偷翻过了，就连自己身上肯定也被陈婆子摸了个遍。
　　这个隐蔽的夹层逃过了一劫。
　　林殊脱下外衣，把夹层的一边缝线扯开，里面赫然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果真有！
　　林殊松了口气，去梳妆台拿出针线盒，又把夹层给缝上了。
　　她肯定不会在这个村里换钱的，要是她敢在任何地方拿出一百两，绝对会被吃得皮都不剩。
　　林殊重新穿上外衣，摸了摸后腰，顿时安全感满满。
　　“咕——”
　　林殊肚子叫了。
　　“真怀念啊。”
　　林殊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饥饿非常的感觉了。
　　在上个世界只要饿了就喝营养液。除了刚到那儿的第一年过得有点紧巴，其他时间林殊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饱的。
　　林殊打开门，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院子不大，地上都是沙土，看起来很久没人打理过了。
　　挨门口放着一个有背带的竹筐，应该就是陈婆子临走前说她送给林殊的菜的。
　　林殊打开竹筐的顶，框里面有几根胡萝卜、一大颗白菜、个头都不是很大的两个土豆和两个红薯。
　　林殊一点儿都不嫌弃，她现在的饥饿程度，给她一条鱼她都能生啃。
　　屋里没有锅，但外面有个露天土灶。
　　灶旁边有一小堆柴火，应该够烧一顿饭了。
　　林殊：“这些菜没有被下毒吧？”
　　【没有。】
　　那就好。
　　林殊走到水缸旁边，捡起地上的石头往水缸上狠狠一砸。
　　随着一声响亮的破裂声，缸里的水“哗哗”往外流。
　　林殊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拎着水缸旁边的水桶出门了。
　　她能听到水声，应该附近就有水源。
　　在得知村里人的德性后，林殊一点儿也不想跟村里人对话。
　　出院子往后街走了不远，林殊果然看到一个小溪，不少人在这里洗菜，林殊也打了一桶水。
　　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林殊听到身后有人往自己的方向“啐”了一口。
　　林殊顿了顿，回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是一个头上绑着布巾的女人，眼神咒怨地盯着林殊。
　　女人还牵着一个小男孩，男孩岁数不大，手里却掂着一块石头，笑眯眯地看着林殊。
　　林殊暗叫不好，抬腿就要走。
　　“站那！”
　　女人拉着儿子大步走过来、挡住林殊的去路：“就是你想讹我们当家的是吧！”
　　看来是钱老大的妻子。
　　她儿子朝林殊吐舌头：“大坏人！大坏人！”
　　林殊扭头看了一眼河边洗菜的女人们，她们似乎都没有想要上来帮忙的样子。
　　林殊心中了然：“……不是。”
　　“你们认错了。”
　　“你还不承认？！”
　　女人瞪了林殊一眼，低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发号施令道：“儿子！打死这个贱女人！”
　　“打死你！”男孩把手里的石头朝林殊的脑袋砸过来。
　　“啊！！！”
　　林殊果断大声尖叫，紧接着弯腰躲开了石头、倒了下去。
　　“……”
　　林殊闭着眼睛，很快听到身边的脚步声逐渐密集起来。
　　“老钱家的，你该不会真把人给打死了吧！？”


第69章 暴力疗养师2
　　女人明显慌了神：“哪、哪可能！小孩子扔个石头罢了！”
　　“平时耀祖就是这么打小畜生的, 一天打好几次，也没见小畜生怎么样……”
　　“哎呦我说老钱家的，你怎么能拿人跟畜生比？”
　　“就是啊！那小畜生可是你家老钱跟……那东西生的, 比咱们皮实多了。”
　　说到“那东西”, 竟然有人笑出了声。
　　没有人真的关心林殊是不是被打死了，他们只想看热闹。
　　“我说, 林夫人要是就这么死了, 陈婆子第一个不会饶了你。”
　　“对呀，刚才陈婆子可都过来警告我们了, 这几天消停点, 别找林夫人麻烦，你倒是胆大得很……”
　　老钱家的慌了：“那、那怎么办？”
　　林殊觉得自己是时候该醒了, 不然待会儿她们该商量怎么把自己毁尸灭迹了。
　　林殊“哎呦”一声，扶着地坐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哎呦！林夫人醒了……”
　　话音未落，就听林殊猛地咳嗽起来, 一边咳嗽一边指着愣住的母子俩：“你们、你们要杀我！”
　　“咳咳……我要告诉陈姐姐……咳咳！”
　　好像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老钱家的害怕了，可她儿子见林殊醒了, 居然捡起另一块石头还要继续砸林殊。
　　林殊“啊”了一声，作势要晕死。
　　老钱媳妇吓坏了, 情急之下一个巴掌“啪”地甩在儿子脸上：“干什么呢！”
　　儿子“哇”一声嚎起来：“娘！不是你让我砸的吗！”
　　老钱媳妇手忙脚乱地捂住儿子的嘴, 抱起儿子转身就往家跑。
　　周围的女人们怕跟自己扯上关系，连忙也散开了。
　　林殊喘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扶着地站起来，拎起水桶继续往家走。
　　【133号你的演技越来越好了。】
　　林殊：“多谢夸奖。”
　　林殊回家洗了菜，烧起土灶, 炒了一盘醋溜白菜片、蒸了一个红薯一个土豆当主食。
　　没办法，她没找到米, 只能凑合吃一顿了。
　　把锅里的菜吃得一干二净，林殊摸着肚子满足地回了房间。
　　林殊一边在房间里遛弯一边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系统不知道任务目标在哪个方位，她现在更是一头雾水。
　　这个村子不能久留，那她又能去哪儿呢？
　　实在不行……抽签？
　　“咚！”
　　林殊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声音，顿时紧张起来。
　　“谁在外面？”
　　她快步走到门口，把门开了一个小缝隙。
　　……没人。
　　但靠着院墙的地面上好像有个包裹。
　　林殊微微皱眉。
　　“系统？”
　　【没有检测到危险。】
　　林殊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近一看，林殊才发现这是一个圆圆的东西，用布包着，里面却留出了不明液体。
　　林殊第一反应是后退。
　　“该不会是人头吧？”
　　【应该不是，检测过没有危险的！】
　　林殊：“人头也没有危险啊！”
　　林殊壮着胆子凑近了一些，准备把这东西扔出去，靠近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甜气息。
　　“……”
　　林殊三下五除二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西瓜！
　　果然是！
　　林殊抬头看了看隔壁的院墙。
　　隔壁是钱老大家。
　　可是那一家人怎么可能好心给林殊送水果？
　　钱老大、他媳妇和儿子，林殊今天都见过了，哪一个都不像是好心眼的东西。
　　那就只剩……
　　林殊有些茫然。
　　她没有看见他们口中的“小畜生”，但据陈婆子说，是钱老大和兽人剩下的杂交物种。
　　林殊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除了胳膊上的咬痕，林殊和它应该也没什么额外的接触。
　　所以……这西瓜会是它送的吗？
　　又是为何呢？
　　林殊低头看了会儿，还是没舍得扔出去。
　　这西瓜看起来真的好好吃，一点科技都没有的那种！
　　林殊把西瓜带进屋、坐在椅子上抱着西瓜直接啃。
　　果然很甜！
　　半沙半脆的口感，又清爽又滋润，简直是林殊吃过的最好吃的西瓜！
　　饭后居然有这么完美的水果……简直太美好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林殊都很感谢“它”。
　　第二天隔壁的鸡叫声吵醒了林殊。
　　虽然林殊每次到一个新世界都会睡一段时间的硬床，但她还是不习惯。
　　昨晚被咯得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林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陈婆子昨天说今天前面的街上有早市，林殊得去看看。
　　她得置办点东西才能跑路，不然两手空空，她又不会认野菜野果，只怕路上要被饿死。
　　林殊把竹筐里的菜倒出来，背着竹筐出门了。
　　隔壁街上很吵，早市应该就在那条街了。
　　林殊家所在的这条街倒是很安静，空荡荡的，想来都去隔壁街了。
　　林殊没走两步，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人盯着。
　　林殊立刻回过头看向隔壁的墙头，她担心是昨天的熊孩子要朝她扔石头。
　　虽然什么也没看到……
　　但她刚才明明就感觉到了视线。
　　林殊转了转眼睛，放轻脚步假装走远。
　　果然很快一个脑袋冒了出来，但让林殊意外的是……那颗小脑袋上长了两只大耳朵。
　　毛茸茸的大耳朵像两根天线一样竖起来，被林殊发现后猛地往后撇去——飞机耳了！
　　小脑袋猛地缩了回去，只留林殊满眼惊讶。
　　“……你好？”
　　林殊试探着跟她沟通。
　　“……”
　　林殊左右看了看，又问：“你想跟我说说话吗？这里不太方便。”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聊……”
　　话音未落，林殊突然发现脚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低头一看，墙根底下居然有一个小狗洞。
　　毛茸茸的脑袋从洞里冒了出来。
　　“它”抬起头，看向林殊。
　　茂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她的睫毛、眸子和头发都是红色的，像是红狐狸的毛色。
　　但她的头发很乱，看起来很久没打理过，都缠在一起了。
　　她的脸上也脏兮兮的，泥土和不知道什么的污渍粘在脸上，像只从下水道钻出来的流浪猫。
　　林殊就这么跟她互相对望着。
　　她的眼睛眨了眨，又微微歪头盯着林殊。
　　林殊忍不住想到看过的动物纪录片，听到风吹草动的小动物会立刻钻回洞穴里……就和面前的她一样吧？
　　望着女孩，林殊的预感越发强烈，直接叫出了系统：“是她吧？”
　　【是她！就是她！133号好眼力！】
　　林殊满意地笑了。
　　看见女孩迷惑的眼神，林殊轻咳一声，蹲下身，试探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
　　女孩没有回应，林殊却不由想到村里人怎么叫她——小畜生。
　　……呵，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畜生。
　　林殊极尽温柔：“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这个姿势是不是很难受？你要不要出来说话？……你能出得来吗？”
　　女孩的耳朵抖了两下，很快晃着脑袋，整个人从洞里钻了出来。
　　林殊不知道她多少岁，但从身量看起来和上个世界五岁的瓶瓶差不多少。
　　但见女孩营养不良的样子，肯定不会只有五岁。
　　林殊推断在七岁左右。
　　乱糟糟的头发及腰，身上是两条抹布模样的宽布料缠在胸口和屁股的重要部位。
　　林殊穿着夹棉外衣都觉得冷，她却只有两根布料。
　　身上空空如也，这样一来，显得身上的伤疤和脚上的东西更加显眼。
　　女孩的右脚踝上扣着一只铁脚镣，铁链一直延伸到院里，不知拴在哪儿。
　　女孩皮肤很白，根本不像钱老大粗糙的皮肤。
　　只是白皙的皮肤上却满是伤痕。
　　狰狞的鞭痕一道叠着一道，之前的伤口还没好，上面就又添新伤。
　　增生的疤痕组织张牙舞爪地往外裂着，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林殊震惊又心痛，久久发不出声音。
　　半晌，林殊轻声问：“是你爹打的吗？”
　　女孩点点头。
　　林殊咬了咬牙：“……为什么？”
　　“我，让爹输钱，打我，我，活该。”
　　女孩说得磕磕绊绊，语气却十分自然。
　　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林殊再也说不出话，似乎一切声音都被堵在了嗓子里。
　　陈婆子昨天确实说过，钱老大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家暴？似乎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
　　而昨天钱老大的媳妇说过，她儿子在家经常对着“小畜生”扔石头玩。
　　不用想也知道，女孩在这个家一定受尽了欺负。
　　真是……一群畜生。
　　林殊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她勉强扬起一个笑：“昨天的西瓜是你送我的吗？”
　　女孩点点头。
　　“谢谢你。”林殊由衷说道。
　　“真的很好吃。”
　　女孩眨眨眼，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
　　林殊心好软，好想立刻带着女孩离开，可是……
　　林殊低头看了眼女孩脚腕上的脚镣。
　　一要解决这个问题，二要让女孩接受自己，愿意跟她离开才行。
　　林殊想了想：“你要吃什么吗？”
　　女孩不太明白林殊的意思。
　　林殊耐心道：“想吃肉吗？鸡肉|鸭肉？或者什么菜？”
　　女孩听明白了，摇头：“我有，我吃白菜。”
　　林殊一脸抗拒：“只吃白菜是不行的……”
　　但女孩这条件，还能吃到什么呢？
　　算了，林殊看着买吧。
　　林殊：“我先去早市，待会儿再回来看你好吗？”
　　不知道女孩听没听懂个，但下一秒女孩转头往狗洞里钻，几秒钟就钻了回去。
　　然后一个小脑袋出现在墙头，女孩两只手扒在墙头，露出两只眼睛望着林殊。
　　林殊笑着挥挥手，转身走向早市。
　　早市的人果然很多。大家都互相认识，生面孔的林殊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林殊掠过各种审视的视线，毫不在意地走向了空摊位站定，从头上拔下簪子。
　　“卖这个。”
　　很多人都盯着她，所以他们也听到了林殊的话。
　　“……这值几个钱？”离林殊比较近的妇女有些不屑。
　　不过她的眼神还是落在了簪子上，停留好一会儿。
　　林殊昨天看见了陈婆子和屋里其他女人头上的首饰。
　　大部分是珠花，还有两三个带着银簪，不过样式都十分简单。
　　林殊手里的银子虽然是包银的，但样式很复杂别致。
　　若是全新的，少说也要一两银子。
　　林殊：“八百文。”
　　“嚯！你真是想钱想疯了！”夫人皱着眉头怪叫。
　　“什么破烂也要卖八百个子儿？”
　　“你真是富贵生活过惯了，不知道民间疾苦，八百个子够我们活多久？！”
　　林殊看向她：“买卖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
　　“你嫌贵可以还价，但不要攻击我。”
　　“……”
　　妇人不说话了，一个还算年轻的小姑娘凑了上来：“你这价格属实太高了，要不……两百？”
　　林殊：“七百。”
　　小姑娘：“三百！”
　　林殊有些犹豫。
　　刚才的妇人坐不住了，连忙拨开小姑娘：“我出三百五十！”
　　小姑娘秀眉一扭，叉着腰：“我出四百！”
　　“我、我出四百五！”
　　小姑娘恶狠狠地跺了跺脚：“算你狠！”
　　妇人扬眉吐气了一把，甩了下头发，把腰间的荷包打开一个小口，两个指头捏着半两银子放在手心递向林殊：“找钱吧！”
　　半两银子相当于五百多文，林殊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当然没得找。
　　林殊从头上摘下一对珠花：“这也是我从城里带过来的，买的时候也一百文一只，就当找零了吧。”
　　妇人不高兴了。
　　“这珠花都旧了……”
　　小姑娘立刻大声：“你不要是不是？你不要我要！”
　　“要！谁说我不要了！”
　　妇人连忙夺过珠花和簪子，又把半两银子塞到林殊手里，瞪了林殊一眼，扭头就走。
　　簪子卖出去了，周围的人也逐渐散开，林殊给小姑娘使了个眼神，小姑娘心领神会跟林殊来到小巷。
　　林殊把竹筐打开：“这两对珠花我没戴过，送你了，谢谢你帮我。”
　　小姑娘美滋滋地接过两对崭新的珠花往自己头上比量着：“不客气，以后有这事儿记得还找我啊。”
　　林殊笑：“一定不会忘了你。”
　　林殊带着半两银子再次走进早市儿。
　　她买了点米面、荤油、调味料，又买了一只处理干净的鸡。
　　看见有卖水囊的，她也买了两个。
　　成衣也有，但是走商的货郎摆出来的，太贵、很少有人买。
　　林殊就去隔壁摊上扯了两块布，总共花了两百文。
　　早市里有卖馄饨的，十文一碗，加肉片的再加五文。
　　林殊要了一碗不加肉的，快吃完又要了一份加肉的打包、在隔壁买了只大海碗装着回家了。
　　今天花出去二百二十五文，还剩一半多。
　　这些东西足够林殊带女孩跑路的时候吃几天、直到找到下一个城镇了。
　　那两块布一块好的用来给女孩做衣服，一块次的用来打包行李。
　　林殊背着沉甸甸的竹筐回家，路过隔壁，刚站稳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姓钱家的回来了。
　　林殊想了想，没有停下，进了自家家门。
　　林殊烧锅热油、葱姜蒜下锅爆香，一瓢水下去，简单调味后将一整只鸡放了进去。
　　盖上盖子，林殊没事做，走到墙根底下听隔壁的动静。
　　林殊就是凑个热闹，没想到隔壁两人一边走路一边聊天，声音真的越来越近。
　　“当家的，这次说什么我都不同意你留着小畜生了！”
　　“她现在越学越坏，昨天竟然还敢还手了！”
　　“耀祖差点就被她打伤了！”
　　钱老大的声音响起：“我这不是也在找机会嘛……”
　　“前几年没卖是因为她太瘦小，人家工会的来看一眼，觉得不值那个价格就走了。现在好不容易养到七岁，刚刚满足要求，现在就等工会来收人了。”
　　“那要什么时候？”钱家媳妇吸了吸鼻子，期盼着问道。
　　“……下个月吧，我听说过下个月就有人来了。”
　　“好……那说准了，下个月工会的一来，我绝不多留她半天！”
　　“你看你说的，难道我就想家里多这一张嘴吗？”


第70章 暴力疗养师3
　　站在墙根底下的林殊微微皱眉。
　　工会又是什么东西？
　　林殊叫出系统询问, 系统也不清楚，看来只能林殊自己想办法了解了。
　　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带着女孩离开，毕竟下个月女孩就要被卖了。
　　林殊孤家寡人, 到时候肯定拗不过人家。
　　等到隔壁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林殊这才离开墙根。
　　林殊没有立刻去找女孩，现在隔壁的人都在, 她担心会打草惊蛇。
　　锅里的鸡一直小火文炖着, 等到正午时分，林殊听到隔壁锁院门的声音, 立刻走了出去。
　　只见隔壁钱老大手里掂着一个钱袋, 他媳妇抱着儿子跟在后面。
　　“看完伤就赶紧回来，别去赌场找我, 不然老子一天都要走霉运。”
　　钱老大回头交代。
　　他媳妇闻言连连点头，不敢反驳。
　　直到一家人走远了，林殊才转身快步走向土灶。
　　她把炖鸡盛出来放在瓷盆里, 又把早上打包回来的馄饨加热一遍，先端着鸡走出院子。
　　注意四下无人, 她端着鸡走到墙边。
　　“……你在吗？”林殊轻声问道。
　　一阵铁链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很快狗洞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女孩看到是林殊, 眼睛微微一弯, 耳朵也跟着晃了晃，显得有点高兴。
　　林殊看她笑，自己也高兴。
　　“这是给你带的，出来吃吧。”
　　林殊把瓷盆放在女孩面前，女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三两下钻出狗洞, 跪坐在瓷盆面前，伸手就要抓。
　　“等等！”林殊连忙喊道。
　　女孩猛地缩回手, 身体往后靠了靠，警惕地盯着林殊，好像下一秒就要钻回去。
　　林殊忙温声解释：“不能直接用手抓，很烫的……”
　　说完，林殊又顿住。
　　也是，怎么可能会有人教女孩用筷子呢？
　　林殊有些自责，早知道先晾一会儿再端过来了。
　　林殊：“你等等，我先去拿馄饨。”
　　说着林殊站起来，折身回院子把热好的馄饨连带着一只大木勺也拿了出来。
　　回来的时候女孩正老老实实地跪坐在炖鸡前，眼巴巴地望着炖鸡，但没有动手。
　　真乖。
　　林殊感叹着把手里的馄饨递到她面前，又给她一只木勺。
　　“给，会用勺子吗？”
　　女孩盯着手里的勺子，用手掌捏住，笨拙地往碗里一舀——“啪嗒！”
　　馄饨刚被舀上来就歪歪扭扭地滑下去了。
　　林殊伸手：“我教你……”
　　女孩猛地一缩手，再次警惕地盯着林殊的一举一动。
　　林殊立刻停下动作：“我不抢，你自己来。”
　　“多试试，不难的。”
　　林殊朝她比划着手势，女孩看看手里的勺子，又看看林殊，开始学林殊的动作。
　　连着五次失败后，女孩终于成功地舀起了一只馄饨，“啊呜”一口扔进口中。
　　嚼了两下，女孩顿时露出惊喜的眼神，红红的眸子好像瞬间绽放光芒一般。
　　林殊突然想到自己看过的动漫，女孩的反应简直跟动漫里的画面一模一样，可爱又有趣。
　　女孩的动作开始熟练起来，一个接一个往嘴里送馄饨。
　　没过一会儿馄饨就被吃完了，碗里还剩一点肉片。
　　没等林殊开口，她两手端起海碗就往嘴里倒。
　　“慢点！”
　　林殊说完，她也喝完了。
　　女孩放下海碗，还打算舔一下碗，被林殊制止住了。
　　“好了好了，不要舔碗，碗里已经没有东西了。”林殊示意她把碗放下来。
　　女孩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听从林殊的话，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碗。
　　林殊取走碗，无奈一笑，指着炖鸡：“可以吃了。”
　　女孩伸出一只手，手心倒是很干净，另一只手则指着林殊手里的勺子。
　　林殊竟然无师自通明白了她的意思：“吃鸡不用勺子，现在凉了，你可以用手抓。”
　　林殊拿出一张打湿的白色手帕，递向女孩：“擦擦手。”
　　女孩无动于衷地盯着林殊。
　　“不会擦手？你看我，我教你。”
　　林殊动作缓慢地展示如何擦手，女孩一眨不眨地看着。
　　林殊再次递出手帕，女孩终于接了过去。
　　女孩闻到帕子上的皂香，好奇地凑近了些，小巧精致的鼻子动了动，鼻子上的肉也跟着微微皱起，像极了一只好奇心满满的小猫。
　　她学着林殊的样子擦干净手，一双小手终于能重见天日，白色帕子也已经变成灰色了。
　　女孩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攥着脏兮兮的帕子、迟迟不肯递还给林殊。
　　林殊笑：“把帕子还给我，才能吃鸡。”
　　女孩便立刻递出了帕子。
　　“吃吧。”
　　林殊一声令下，女孩立刻伸手进盆，从汤里捞出一整只鸡。
　　先扯下两只鸡腿、又扯下鸡翅，把四个最好吃的部位扔回鸡汤里，开始啃骨架。
　　林殊听到她把鸡骨头都嚼碎了，“嘎嘣嘎嘣”的清脆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林殊想劝阻，但见她十分自然的模样，林殊又想到了她的身份。
　　人和兽人的孩子，应该和正常人类的身体构造不一样吧？
　　女孩张嘴时露出的尖锐虎牙也让林殊意识到这一点。
　　消化鸡骨头对女孩来说完全没问题。
　　林殊笑眯眯地看她吃饭。
　　吃得真香啊。
　　女孩吃完骨架便停下手，舔了舔手指，坐在林殊面前不动了。
　　林殊：“饱了吗？”
　　女孩摇头。
　　“……那怎么不吃了呢？”
　　林殊有些不解地指了指鸡汤里的鸡腿和鸡翅。
　　女孩歪了歪头：“不能吃。”
　　林殊一愣：“能吃的。”
　　女孩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我，不能吃。”
　　“爹、娘、耀祖吃，我不能。”
　　“骨头，我能吃。”
　　林殊瞬间明白了。
　　一家人分食一只鸡，最好吃的部位永远是那几个畜生的。
　　女孩从来没有吃过除了骨架以外的部位，所以她觉得自己不能吃。
　　林殊心疼，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就算自己说出安慰的话，估计女孩也不理解。
　　林殊决定说得简单易懂一点：“你可以吃，以后我给你的东西，你全都可以吃。”
　　女孩指着盆里的鸡腿和鸡翅：“这也可以？”
　　林殊点头：“可以，都是给你准备的。”
　　女孩舔了舔嘴巴，二话不说伸手捞出两只鸡腿，一口就把一整只鸡腿吞入口中。
　　鸡肉已经炖得十分软烂，轻轻一抽骨头就出来了，女孩嚼着嘴里的鸡腿肉，眼里再次迸发出光亮。
　　“好吃吗？”林殊笑着问。
　　“好吃！”女孩口齿不清地回答，但语气十分坚定。
　　林殊趁机说：“那……你跟我走，我保证你以后能经常吃到好吃的，比这更好吃的也有。”
　　女孩愣了，嚼肉的动作都停顿下来。
　　“……”
　　林殊觉得自己可能太着急了。
　　下一秒，女孩突然把鸡腿塞进嘴里，又捞出俩鸡翅。
　　她飞快转过身，两三秒就钻了回去。
　　“回来了！”女孩的话让林殊反应过来。
　　林殊立刻端着鸡汤站起来。
　　半分钟后，街角处走出来钱家媳妇和她家耀祖。
　　“我告诉你，以后也不能招惹那小畜生了，等下个月把她卖出去咱们就清净了，记住没有？”
　　耀祖噘嘴不满：“我不能打她了吗？可是我想看她躲石头。”
　　钱家媳妇：“石头砸人怪危险的，万一砸坏可就卖不出去了。”
　　“等你爹今晚回来，让他教你用鞭子。”
　　“鞭子抽起来才好玩呢。”
　　耀祖这才转悲为喜，拍起手来：“好！我让爹教我！”
　　母子俩说完话一抬头，就看见林殊倚在墙边望着他俩，母子俩脚步一顿。
　　“……你来干嘛？”钱家媳妇满眼紧张。
　　林殊皮笑肉不笑：“我觉着昨日摔倒后似乎撞到头了，所以……”
　　“你要讹人不成！”钱家媳妇立刻大声嚷道。
　　“昨晚大家伙可都看见了，你是自己摔倒的，跟我没关系！”
　　林殊：“你紧张什么？我没想追究。”
　　钱家媳妇当然不信：“那你来干嘛！”
　　林殊：“我想借个东西。”
　　“……什么？”
　　“鞭子。”
　　钱家媳妇一脸怀疑：“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林殊面不改色：“锻炼身体，抽着玩。”
　　“你不想借就算了，我去找陈姐姐吧。她要是知道我昨天摔倒，肯定会心疼我借我鞭子的……”
　　“等会儿！”钱家媳妇一咬牙。
　　“你等着，我去拿。”
　　耀祖连忙拉住娘亲的手：“娘！说好今晚让爹教我用鞭子的！”
　　钱家媳妇二话不说甩开儿子的手：“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话！”
　　钱家媳妇进了屋，留着儿子在门口。
　　耀祖一脸怨毒地盯着林殊，好像林殊杀了他全家一样。
　　方才语气温温柔柔的林殊笑容逐渐消失。
　　她弯下腰，靠近耀祖，眼神冷了下来：“就你叫耀祖是吧？”
　　耀祖一愣。
　　林殊：“我专门吃叫耀祖的小孩，尤其是你这种又坏又笨、欺负人的小孩。”
　　林殊微微眯眼，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又假装嘴里嚼着什么东西。
　　这时林殊身后传来“嘎嘣嘎嘣”的声音。
　　耀祖瞬间睁大了眼睛：“你、你在吃什么？”
　　林殊听到声音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忍住笑意，语气阴冷：“我在吃上一个坏孩子。”
　　“真香啊……”
　　耀祖靠着门，张了张嘴巴瑟瑟发抖，恍惚之中，他好像真的闻到了香味……
　　好像鸡汤的香味，原来他被煮熟了会是这个味道吗？！
　　林殊突然朝他伸出手，还没碰到他，只听耀祖“嗷”地一声嚎起来，两腿战战，居然吓尿了。
　　“嚎什么！你娘还没死呢！”钱家媳妇打开门冲出来。
　　林殊的手刚好摸到男孩的小脸，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蛋：“真可爱啊。”
　　耀祖连忙回过身扑进他娘的怀抱里，钱家媳妇闻到骚气连忙低头看，一把推开儿子：“你这臭小子，这么大还尿裤子！”
　　耀祖嚎得好大声，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没……是她！……”
　　林殊笑：“这孩子看起来真听话。”
　　“不过，乱说话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哦。”
　　耀祖想到什么，猛地闭了嘴。
　　钱家媳妇一脸迷茫，但见耀祖不再嚎叫，只觉两耳清净了不少，也没多想。
　　她把手里的鞭子塞到林殊手里，只想赶快送走这尊大佛。
　　“给你，你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钱家媳妇便扯着耀祖进了院子。
　　林殊只能隐约听到女人的低声咒骂和耀祖的啜泣，没有铁链的声音。
　　林殊转身抬眼，墙头也没有人。
　　但林殊知道，刚才是女孩在配合自己。
　　林殊忍不住勾起嘴角。
　　好可爱啊，还会跟自己一起吓唬人。
　　林殊走到墙边，轻声道：“我晚上再来找你。”
　　过了半晌，林殊才听到里面传来铁链微微晃动的声音。
　　林殊回家后立刻把鞭子放在桌上。
　　是一根加粗的藤条鞭，做工倒是不错，里面还加了骨节，抽打起来有破空之声。
　　如是用点力气，连柴火都能劈碎，更别说人了。
　　林殊一想到女孩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痕就一阵心疼。
　　这东西打在人身上，真会叫人痛不欲生。
　　这条鞭子恐怕从女孩出生时就在，女孩活了几年，这鞭子就用了几年，上面早就浸透了血，经年血迹干涸得发黑，透着一股阴气。
　　但……
　　林殊觉得这种东西堪称兵器了，钱老大不像是当过兵的人，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林殊没有立刻扔掉鞭子。
　　她准备和女孩一起烧掉这根鞭子。
　　不过，要尽快了。
　　多待一天，女孩就可能受到更多虐待。
　　可她还没有问答林殊的问题。
　　除此之外，林殊还有点担心赶路的粮食问题。
　　女孩今天吃了一大碗加肉的馄饨，还有一整只土鸡，看样子还没十分饱。
　　要知道那土鸡可不是现代那种巴掌大的鸡，少说也有四斤。
　　林殊想了想，把今早的面取出来又去后面的小溪里打了一桶水，回来开始做面条。
　　晚上给女孩做一晚鸡汤面，剩下的面林殊打算做成硬馍、逃亡路上方便吃。
　　这边面条刚擀好，院门就“吱嘎”一声响了。
　　林殊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打开门。
　　“陈姐姐，你来了！”
　　林殊佯装惊喜地迎了上去。
　　陈婆子也满脸假笑，两人牵着手进屋，陈婆子一眼就看到桌上的鸡汤，“呀”了一声。
　　“好妹妹，你这是吃什么好东西了？”
　　明知故问。
　　林殊腼腆一笑：“陈姐姐，我今早去买了一只鸡，炖吃了。”
　　陈婆子：“一整只，全都吃了？”
　　见林殊点头，陈婆子心里叫怪。
　　这人身子不大，饭量倒不小。
　　“一只鸡，少说也有一百文吧？你哪来的钱？”终于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陈婆子眼里闪着金光。
　　林殊如实说：“我把簪子卖了。”
　　陈婆子一顿，脸色有点不好看：“没翻到银子？”
　　林殊：“翻到了一点，不过都是几文几文的，不够用。”
　　林殊叹了口气：“我现在只等着我舅爷收到信能给我寄些银票来。”
　　陈婆子皱眉：“你舅爷？你不是说你举目无亲？”
　　“这个舅爷是我亡夫那边的，我本是攀不上关系，但到底亲戚一场，他送不能眼睁睁看我饿死吧？”
　　陈婆子打量着林殊，似乎在判断林殊这话的真实性。
　　“那……你说你这舅爷姓什么、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林殊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我舅爷在隔壁州府的一个县做师爷，能捞到不少油水，一年少说也有百两银子。”
　　林殊愁眉不展：“我只盼他给我拿个十两二十两，我这次再也不乱花了。”
　　陈婆子：“……当真？”
　　林殊不解：“什么当真？”
　　“啊，没什么。”陈婆子眼珠子一转，再次热切起来。
　　“不过，你院里的缸怎么打了？”
　　林殊一脸气愤：“姐姐，你说起来我更生气，昨天隔壁钱老大的儿子乱扔石头，砸了我家的缸。”
　　“我被迫提桶去挑水、他又拿石头砸我头！”
　　“我差点吓死！”
　　陈婆子一愣，扭头看了眼隔壁的方向，眼神不善。
　　真是一群败事有余的废物。
　　“那还了得？”
　　陈婆子作势就要起来去理论，林殊却连忙拉住她。
　　“好姐姐，我只跟你说说罢了，要去他家找公道，我是不敢的。”
　　林殊委屈地抹了抹眼角：“我只盼着舅爷早日给我寄些银子过来，我好摆平了这件事，安安分分过日子。”
　　“受人欺负我倒不怕，我只怕孤身一人在世，没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说到伤心处，林殊捂着脸啜泣。
　　陈婆子眼神满意，话从嘴里说出来却满是怜惜：“可怜我的好妹妹，你且放心，只要银子到了，你就能在这儿安家了。”
　　林殊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那就谢谢陈姐姐了。”
　　把陈婆子送出门，林殊这才松口气，刚要回去，只见隔壁的院门小小地开了一道缝儿。
　　林殊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林殊扬声：“放心吧，我可没有乱说话。”
　　“……”
　　“回去告诉你儿子也不要乱说话哦。”
　　门里的钱家媳妇眉头一皱，不明白林殊的意思，不过等她回了屋，还是叫来了耀祖。
　　“不要乱说话，知道没有。”
　　没想到耀祖听到这话，一发不可收拾地哭了起来，怎么问都不说到底为什么哭。
　　林殊在院里烧火做鸡汤面，听到隔壁的声音，满意地哼起小曲儿。


第71章 暴力疗养师4
　　004
　　“我来了。”
　　林殊轻声说道。
　　此时已经夜深人静, 林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来到墙根底下。
　　伴随着一阵很轻的铁链声，林殊看到从狗洞里探出了两只耳朵，紧接着出来了一颗小脑袋。
　　看到是林殊, 女孩这才整个身子都钻了出来。
　　林殊把鸡汤面放在她面前, 又递给她一双筷子。
　　“我给你示范一下。”
　　像今天中午做的那样，林殊比划着筷子的用法。
　　女孩盯着林殊的动作, 接过筷子, 试了几次就学会了。
　　林殊竖起拇指，小声称赞：“真聪明。”
　　女孩歪了歪头, 显然不知道“聪明”的意思。
　　女孩学着林殊的样子, 挑起面吹凉了才送进口中。
　　没过一会儿就吃光了一碗面，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不过这次她没有再像中午一样试图舔碗, 喝完汤就放下了碗筷，乖乖地跪坐在林殊对面看着她。
　　林殊笑：“真可爱。”
　　女孩还是不懂。
　　林殊清了清嗓，压低声音：“你还记得我今天中午跟你说的话吗？”
　　“你想跟我走吗？”
　　“我不会欺负你、不会打你, 会给你做好吃的。”
　　“你当我女儿，好吗？”
　　“女儿？”女孩重复着这个词汇, 似乎不是很理解。
　　女孩指着自己：“小畜生。”
　　林殊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摇了摇头：“不, 你不是。”
　　“我们是一样的, 你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就像我叫林殊一样。”
　　“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女儿，我会给你起名字。”
　　女孩怔怔地望着林殊握住自己手指的手。
　　林殊这才意识到自己跟女孩发生了接触。
　　而这次，女孩没有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警惕防备。
　　她的红眸定定地看着林殊的手，眼睛眨了又眨。
　　“热的。”
　　女孩突然开口。
　　林殊逐渐没那么紧张了, 她温声回答：“对，热的。”
　　女孩的手很凉,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体质原因，肌肤透着一股冷意，和她整个火红的形象恰恰相反。
　　林殊缓缓放开手。
　　女孩也放下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殊不逼她，安静地蹲坐在她面前，等待她的回答。
　　半晌，林殊听到女孩很轻很疑惑的声音响起——
　　“你不打我？”
　　林殊：“不打。”
　　女孩稍稍抬起头：“你输钱，也不打？”
　　林殊心里发酸，勉强扬起一个笑：“我不赌钱。”
　　女孩：“你说，不打。”
　　林殊明白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我保证，就算我输钱了也不会打你。”
　　女孩这才露出一个笑容，短暂又好看，笑了一下便不笑了。
　　“那，你给我起名字。”
　　林殊一愣：“你同意了？”
　　“你答应当我的女儿了？”
　　女孩点点头：“我要名字。”
　　林殊立刻：“你喜欢什么字？”
　　想到女孩不认字，林殊换了个问法：“你喜欢什么？”
　　林殊以为女孩会说食物之类的，但女孩抬起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突然说：“乌鸦。”
　　“喜欢乌鸦。”
　　林殊有点意外。
　　“……好。”
　　林殊努力思索起来，什么好听的名字跟乌鸦有关呢……
　　林殊不经意跟女孩的双眸对视，女孩天真透彻的双眸安静地注视着林殊。
　　林殊突然就想到一个词。
　　“赤乌。”
　　“叫你赤乌好吗？”
　　“赤是红色，乌是你喜欢的乌鸦。”
　　“赤乌还有一个意思——太阳。”
　　林殊希望她像太阳一样，照耀一切黑暗的角落，让那些阴暗的过去统统在阳光下化为灰烬。
　　不知道她听没听懂，但她看起来似乎真的在思索林殊的话。
　　半晌，她认真地点点头。
　　“赤乌，好。”
　　林殊心里一下就踏实下来：“赤乌，我明天晚上来接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赤乌点头：“好。”
　　林殊捧着空碗回院子，躺在床上高兴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坐起来把布料翻出来。
　　林殊在上个世界跟吴老太学过做衣服，虽然不像样，但简单的衣服还是会做的。
　　手里的布料已经有了大概雏形，就差填充和缝合了。
　　系统此时出声提醒：【133号。你打算怎么弄开赤乌脚踝上的脚镣？】
　　林殊：“我看过了，那铁链环和环之间没有闭合，我明天找个铁棍，用力撬开就好。”
　　【铁链能撬开，那脚镣呢？】
　　脚镣是闭合死的，扣在脚踝上，绝对撬不开。
　　“只能先带着，等我们找到下一个城镇，再找铁匠想办法弄开了。”
　　林殊叹气。
　　就是苦了赤乌要多带几天脚镣了。
　　第二天天刚亮，林殊就去早市又买了点面粉，昨天和今天买的面粉烙成馍，应该够她们娘俩吃一个星期了。
　　当然，大部分是给赤乌准备的，赤乌胃口那么好，一顿两三个馍肯定不够。
　　林殊买完面，又去隔壁买了一双孩子穿的布鞋、买点棉花，用来填衣服的夹层。
　　林殊还在早市儿买了一瓶辣椒酱，当场试吃了一点，不是很辣，但是特别香，刚好可以就着馍吃。
　　买完这些，终于到了最后的环节——买撬棍。
　　但是林殊在铁匠铺逛了一圈，没看到撬棍。
　　跟铁匠描述了一下，铁匠给她指了一下墙边靠着的东西。
　　林殊顺着一看……
　　“锄头？”
　　……好吧，似乎也能撬开。
　　铁匠拿起锄头：“这是我新打的，你看看这尖、看看这厚度，别说撬铁圈了，砸人也一砸一个准。”
　　林殊被最后一句话说得心动了。
　　对啊，逃跑怎么能不带点傍身的武器？
　　这个锄头就很不错！
　　林殊爽快地交了钱。
　　好在锄头用的木头把儿很轻，拎起来并不费劲。
　　林殊一口气把锄头拎回家，大气都没喘。
　　今天上午隔壁消停了一会儿，但中午时突然炸开了锅。
　　林殊连忙打开门凑过去听。
　　“明天就来？真的假的！”
　　钱家媳妇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惊喜。
　　“真的，要不然我能这个时辰回来？”钱老大骄傲道。
　　“我问过了，那小畜生至少能卖这个数！”
　　“……五十两！？”
　　“真的假的！”
　　钱家媳妇听上去快要激动到昏厥了。
　　钱老大：“瞧你没出息的样。”
　　钱家媳妇冷静下来：“当家的，当年你答应我，卖了的钱要分我一半我才留下她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你个财迷，好好好，分你一半。”
　　“哼，说得好像我真替自己打算了，我这不是为了给耀祖攒钱娶媳妇吗……”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工会来之前你得把她再收拾收拾。”
　　钱家媳妇有点不高兴：“我还得伺候她？”
　　“什么伺候？”
　　“我让你‘收拾’，这也听不懂？”
　　“把她收拾得‘漂亮’点，明天工会的人来了好谈价格嘛。工会的人就喜欢那种有攻击性的，之前你打她的时候，她不是会冲你龇牙吗？”
　　“就收拾到那种状态。”
　　“反正咱们有鞭子，她不敢真咬人。”
　　钱家媳妇犹豫道：“可是鞭子……”
　　“怎么了？”
　　钱家媳妇猛地住了口，脸上堆笑：“没、没怎么。”
　　“你在家收拾，我去赌场跟我兄弟们炫耀一下。”钱老大说完，没过多久就听院门打开又关上。
　　过了一会儿又打开。
　　这次响起的是林殊家的院门。
　　“……林夫人，在家吗？”是钱家媳妇的声音。
　　林殊不说话，站在院门口。
　　“林夫人？”
　　见没有人应答，外面的人竟然偷偷把门推开一条缝隙。
　　然而刚探出一个头，就跟站在门里的林殊对视上，吓得她打了个寒战。
　　“林、林夫人！”
　　“你怎么站在这儿不出声啊！”
　　林殊：“心里不痛快，不想出声。”
　　钱家媳妇抿了抿嘴：“那个……鞭子该还我了，我得用。”
　　林殊纹丝不动：“我想问问你这个鞭子在哪儿买的，挥起来很趁手。”
　　钱家媳妇急着要回鞭子，林殊问什么就说什么了：“我也不知道，是我家当家的和那小畜生一起领回来的。”
　　“我估计是猎人的武器，有杀气，所以她怕。”
　　林殊突然说：“要不这个卖我了吧？”
　　钱家媳妇一愣：“你说什么？”
　　林殊：“我喜欢这东西的年代感，你把这个卖给我，你再卖个新的。”
　　钱家媳妇连连摆手：“这可不行，我家当家的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林殊毫不掩饰嫌弃的眼神：“笨死了，等工会来了，你再买一条不就行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谁知道你偷偷换了鞭子？”
　　“中间的差价你就自己留着，咱们女人嘛，哪能没有点私房钱？”
　　钱家媳妇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林殊说的话可行性。
　　“……你能给我多少银子？”
　　林殊：“你要多少？”
　　钱家媳妇有点犹豫：“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合适，要不这样，明天工会来了，我问问价格？”
　　林殊点头：“可以。”
　　钱家媳妇捏了捏手心，反正那小畜生收不收拾都一样，左不过是差一两银子的事儿，这一两还要跟当家的分。
　　要是能赚点差价，无论多少那棵都是自己的私房钱。
　　钱家媳妇想明白了这个事儿，转身离开。
　　林殊总算松了口气。
　　林殊没想到工会的人来得这么快。
　　这两天去早市，林殊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工会”是什么东西，顺便了解到当下的时代背景。
　　这是一个怪物和人共处的世界，千年前怪物降世，占据了世界的大半，这些怪物多是各种动物的变异形态有的会喷火、有的能控冰，有的从水里出来就能飞上天，甚至还有能变成人形的。
　　据说这些怪物无恶不作，把人类世界闹得天翻地覆。
　　人们被迫远离森林，在村庄外建立各种阻隔，比如这个村子周围就有一圈带尖刺的木栅栏。
　　好在人类危急存亡之际，怪物猎手应时而生。
　　他们强壮聪慧，不仅能斩杀怪物，还能驯养怪物成为自己的帮手。
　　后来有人将大江南北的怪物猎手聚到一起，组建了一个组织，叫“救世工会”。
　　这个工会内部肯定还有各种其他信息，不过林殊问的都是一些普通老百姓，没人清楚。
　　不过他们知道，工会每隔一段时间会走访各个村庄，收购人类偶然抓到的怪物或者半兽人。
　　一部分被驯化成帮手，一部分挖出它们的怪物丹核。
　　至于怎么用……似乎是为了入药。
　　不同等级的丹核药用价值也不一样，具体的林殊就不清楚了。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赤乌来说都不是好事儿。
　　还有一个下午。
　　还好林殊急着想带赤乌离开，今早就买了锄头。
　　不然现在再准备可就来不及了。
　　林殊看了眼天色，进屋收拾东西了。
　　她把准备好的东西装进竹筐里，火折子、干粮、装满的水囊、大米、轻巧的锅具、油纸包着的调味料、一小坛辣椒酱，还有三套换洗的衣服。
　　除此以外就是那条鞭子，林殊用布裹起来放在上面。
　　林殊走到床边看了眼被子。
　　可惜没地方了，不然被褥她也要带走。
　　林殊拿起一旁的半成衣。
　　她今天上午填完了棉花，就差缝合了。
　　接着的一下午林殊把衣服缝合好，把最后的边角都包好边。
　　最后一针缝完，林殊把线头打了两个结、用牙咬断了线。
　　把衣服一抖，一件黑红色的小棉斗篷就做好了。
　　斗篷足够盖到赤乌脚踝了，还连着一个兜帽能挡风。
　　就是做工粗糙了点，不过林殊还是很满意的。
　　林殊把针线装进妆匣，也塞进了竹筐里。
　　做完这些，林殊往外一看，已经黑天了。
　　夜黑风高，正是动身的时候。
　　林殊背上竹筐，身子矮了一分，左手披风，右手锄头，林殊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出了院门。
　　林殊只来了几天，却也发现除了早市，平时街上都没什么人。
　　经过今早了解，林殊得知是因为前不久出现过怪物袭击村庄的事情。
　　不在附近，但大家也很害怕。
　　尤其到了晚上，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连点灯的人家都很少。
　　林殊踏上静悄悄的街道，凑到墙边。
　　她还没开口，便听到一阵锁链的细碎声音传来。
　　很快，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洞里探了出来。
　　赤乌望着林殊，嘴巴一张：“……娘。”
　　林殊：……
　　！！！
　　赤乌怎么无师自通了！？
　　“哎。”林殊颤着声音回应。
　　赤乌麻利地钻出来。
　　林殊抹了把脸，冷静下来说道：“事不宜迟，娘把你脚上的铁链撬开咱们就走。”
　　赤乌茫然地看着林殊绕了个圈，把锄头的尖扎进铁环里，往旁用力一别——
　　铁环动了，但是只动了一点。
　　要想撬出一个足够宽的开口需要一段时间。
　　林殊有点着急了，她叫出系统：“能不能再改造一下身体？力气不够用了。”
　　【我向上面申请了！不过……】
　　组长大概不会批就是了。
　　“他爹的。”
　　林殊没忍住骂出声。
　　赤乌突然蹲下身，指着铁环：“打开吗？”
　　林殊点头：“对，娘会打开的，你别着急……”
　　下一秒，只见赤乌握着铁环用力一掰。
　　……铁环开了。
　　林殊沉默。
　　谁能猜到赤乌天赋异禀啊！
　　赤乌脚踝上只剩下一个脚镣，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
　　林殊立刻放下出头，把手里的斗篷抖开、给赤乌披上。
　　赤乌要比林殊预估的瘦小很多，斗篷披在她身上好像搭在两根树干上一样，风一吹就晃起来。
　　林殊还在领口留了两个带子，她把带子绑紧，朝赤乌点点头：“咱们走吧。”
　　赤乌指着墙边的锄头。
　　林殊：“拿走。”
　　赤乌拎起锄头，两人蹑手蹑脚地往后街的小溪走。
　　村子里静悄悄的，两人踩着滑溜溜的石头有惊无险地越过小溪。
　　木栅栏近在咫尺。
　　栅栏最顶端是被削尖了的木刺，很锐利，似乎经常被修尖。
　　但这是必经之路，一到晚上就算是村口也会放上这样的木刺。
　　在小溪这边人少，更不容易引起注意。
　　林殊先把竹筐扔了过去，又朝赤乌小声道：“我托你上去。”
　　赤乌摇摇头，扒着栅栏，十分灵巧的一跃。
　　眨眼间就到了对面。
　　林殊：……
　　看来是她拖后腿了。
　　林殊这具身体虽然被改造过了，却也只是变成正常人。
　　她不可能立刻变身运动健将。
　　林殊只好苦哈哈地爬栅栏，木刺只见挨得很近，林殊小心翼翼地爬了一半，还是被划到了腿。
　　这到底防的是谁！？
　　真正有点能力的怪物直接就飞过去了！只有人类才会爬栅栏吧！
　　林殊越过栅栏，重重地松了口气。
　　低头检查一下划伤的大腿，只是浅浅出了一点血，不严重。
　　林殊重新背上竹筐：“我们走吧。”
　　赤乌望着村子，眨了眨眼。
　　林殊这才发现赤乌的背有点弯，似乎常年弯曲，养成了习惯。
　　没关系，林殊想着。
　　她会让赤乌一点点直起背的。
　　“……赤乌？”
　　赤乌扭头看向林殊：“我们走？还回来？”
　　林殊笑：“不回来了。”
　　“好。”
　　赤乌说道。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一高一低，逐渐远离村庄。


第72章 暴力疗养师5
　　005
　　月光挥洒在林间小路上, 两人顺着小路一直走到头，面前是一片幽深的树林。
　　或许因为人类不敢靠近树林，这个世界的森林长得格外茂盛, 每一棵树都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枝丫, 叶片更是大得离谱。
　　一片叶子能当一把小伞用了。
　　同样茂盛的还有脚下的草坪，野草和灌木丛挡住了大部分的路, 只能勉强从灌木之间前进。
　　赤乌刚要迈步就被林殊拦下来。
　　林殊放下自己后背的竹筐, 把给赤乌买的那双小鞋子拿了出来。
　　“先穿鞋，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现在离村子足够远, 也不用担心被发现了。
　　赤乌配合地抬脚让林殊帮自己穿鞋, 她认真地观察林殊的动作，似乎在学习。
　　“有点大。”
　　林殊扭头从竹筐里取出填充斗篷剩余的棉花, 塞到鞋子面前。
　　“这次呢？合不合适？”林殊抬头看赤乌。
　　赤乌眼神有点古怪：“……我不想穿。”
　　林殊也猜到了，赤乌从小到大就没穿过鞋子，肯定会觉得很奇怪。
　　“不赶路的话, 是可以不穿鞋的。但是我们未来一段时间要走很远的路，如果不穿鞋, 你的脚会被磨坏的。”
　　虽然是半兽人，到底也不是真正的野兽, 还是会受伤会疼。
　　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要借助工具。
　　赤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总之她是不能脱掉了。
　　林殊将赤乌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又拿出一套灰褐色的衣服。
　　“这是我的旧衣服，可能不太合身，你凑合着穿。”
　　赤乌身上有点脏，但林殊不敢贸然给她擦身体, 因为很多伤口还没有愈合。
　　林殊打算到下一个村镇买点药，到时候再好好擦洗一下身体、养养伤。
　　“抬手。”
　　林殊一声令下, 赤乌便抬起两只手臂，乖乖地任由林殊给她套上衣服。
　　上衣领子很宽大，只能多绕几圈，绑好腰带。
　　裤装也是一样很大，但林殊在出发之前把这条裤子的裤腿修剪了一段，行动起来不会绊脚。
　　好在这个世界男女都穿裤子比较多，不然穿着裙子也不方便跑路。
　　穿完衣服，林殊再次抖开斗篷。
　　这次赤乌主动伸出手：“我会。”
　　林殊笑笑：“那给你。”
　　赤乌学着林殊的动作把斗篷往自己身上一甩，系上绳结、带上兜帽，小脸被埋在宽大的帽子里，帽子隐约勾勒一双耳朵的形状。
　　林殊忍住想要摸一把耳朵的冲动：“咱们走吧。”
　　林殊背上竹筐走在前面，地上的野草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品种，前一脚还软和极了，后一脚踩到的差点把脚扎穿。
　　林殊只能聚精会神地盯着脚下的野草，试探着踩一脚、然后长记性——这个不能踩。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殊抬起头看天，层层叠叠的树叶中隐约看见那轮明月，似乎还是原来的位置，不曾变动。
　　但她们已经走了很远了。
　　林殊回过头，赤乌刚好抬头，红色的眸子在夜里反光，眨了一下，歪歪头，像猫头鹰一样。
　　林殊觉得有点好笑。
　　夜太静了，周围只有晚夏的虫鸣声。
　　“你怕不怕？”林殊挑起话题。
　　“怕什么？”赤乌不解。
　　林殊：“怕黑暗里面藏着怪物。”
　　赤乌：“他们说，我就是，怪物。”
　　林殊回头，赤乌又在指着自己，像上次说自己是“小畜生”一样。
　　然而这次，林殊没有反驳她。
　　“你确实是怪物的后代。”林殊说道。
　　“不过这没什么不好。”
　　“你的身体更强悍、你的学习能力更强大，你是个优秀的怪物，比大多数普通人类都要优秀。”
　　“优秀……”赤乌念叨这个词，似乎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用来描述她的。
　　也不知道赤乌有没有明白这个意思，林殊扭头继续往前走。
　　“所以你不怕其他怪物？”
　　过了一会儿林殊听赤乌说：“我没见过其他。”
　　……也对。
　　赤乌恐怕没出过那面院墙吧？
　　“咕——”林殊动作一顿。
　　她第一反应是赤乌的肚子在叫，但很快意识到是自己饿了。
　　林殊摸了摸肚子，想着要跑路，一天都忧心忡忡的，晚餐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现在心情好了些才感觉到饿。
　　林殊：“我们找个地方……”
　　“我去找！”赤乌突然说。
　　林殊看她，赤乌眼睛亮晶晶的，信心十足的模样。
　　“西瓜，吃吗？”
　　林殊一愣：“……你的意思是你要找西瓜？”
　　赤乌点点头。
　　下一秒，赤乌转过身，朝着一旁的大树猛地一跳——竟一跃蹦到了树枝上！
　　林殊吓了一跳。
　　赤乌站在树梢，俯看周围，一双反光的眼睛来回扫视。
　　树枝上下晃动着，好像随时都会坠断。
　　林殊吓坏了，又不敢叫她，怕自己一叫她真的会摔下来。
　　“找到了！”
　　赤乌突然盯住一处说道。
　　转眼间就消失在林殊面前。
　　“系统！系统！”
　　林殊在心里呐喊。
　　【来了来了！】
　　林殊慌忙地扫视周围：“快找找孩子，她飞不见了！”
　　她早该想到的！赤乌既然能徒手掰断铁环，肯定也能离开那间院子。
　　之前那只西瓜一定也是赤乌从树林里找到的。
　　林殊又高兴又担心。
　　这说明赤乌没有被一直拘着，偶尔也会出来。
　　但比起西瓜，林殊更担忧赤乌的安全。
　　虽然赤乌说没有见到过其他怪物，但这并不代表没有。
　　前不久不是还有村庄遭到夜袭了吗？
　　万一这附近也有呢？
　　【我、我扫描一下，不过可能有点慢……】
　　不等系统说完，林殊只听面前“唰”地一下，赤乌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手里还捧着一只脑袋大的西瓜。
　　林殊连忙拉住赤乌的胳膊：“吓死我了！”
　　赤乌眼睛一弯，邀功般地伸出手里的西瓜：“给，娘。”
　　一声“娘”瞬间把林殊的心叫软了。
　　林殊哪还有训斥的心思，只柔声劝道：“赤乌，你要走之前得告诉我一声你要去哪儿，不然会有危险的。”
　　赤乌歪头：“谁危险？”
　　林殊沉默片刻。
　　赤乌现在还没见到过其他怪物，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危险。
　　林殊憋了半天，认真地说：“我有危险。”
　　“如果你突然离开的话，我可能会死掉。”
　　赤乌呆住了。
　　“所以你明白了吗？”林殊问。
　　赤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缓缓点头：“明白了。”
　　林殊这才放心：“咱们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吃瓜。”
　　林殊刚要转身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赤乌：“你是不是……在夜里也能看清东西？”
　　赤乌点头。
　　林殊一顿：“那这些草，你也知道哪里能踩、哪里不能踩对吧？”
　　赤乌继续点头。
　　林殊一拍脑袋。
　　所以导游就在她身后！她这一路白遭罪了！
　　赤乌无辜地眨眨眼。
　　林殊默默移开视线，怪她没提前问。
　　这次赤乌在前引路，两人的前进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很快赤乌便带着林殊来到了一片较为空旷的草地，地上的草都比较软和。
　　林殊放下身后背着的竹筐，把里面的剩布料拿出来，铺在地上，带着赤乌坐了上去。
　　赤乌一拳锤开西瓜，把最甜的中心一块递给了林殊。
　　林殊难以抗拒女儿的好意，在赤乌的期待下咬了一口：“好吃！”
　　母女俩一人一块西瓜抱着啃起来。
　　林殊吃了四分之一，剩下的都被赤乌吃掉了，瓜皮都只剩薄薄的一层。
　　林殊把瓜皮收拾到远一点的地方，回来打开水囊两人漱了口，准备就地休息一会儿。
　　虽然判断不出她们到底走了多久，但能确定这里距离村子已经足够远了。
　　林殊用手垫着脑袋躺下，口中嘀咕着：“凑合一晚，明天赶路。”
　　“好。”赤乌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边躺下。
　　【我会帮你们警惕周围的！】
　　林殊听到系统这样说，稍稍放下心，闭上眼睛。
　　太累了，心里和身体双重折磨，总算能歇一歇了。
　　林殊很快进入了梦乡，迷糊之中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贴到了自己怀里。
　　.
　　第二天早晨林殊是被她吵醒的。
　　她在林殊身边蹦来蹦去，林殊迷茫地睁开眼，以为赤乌在玩游戏。
　　但等她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发现赤乌的神色很紧张。
　　“有东西！”
　　“是怪物！”
　　“你闻到怪物的气味了？”
　　林殊一下子坐了起来。
　　赤乌不是在玩，是不知道怎么叫醒林殊，只能蹦来蹦去试图吵醒她。
　　林殊一边往竹筐里塞东西一边心中念叨。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好在已经天亮，她们跑的也更容易一些。
　　“走！”林殊手脚麻利地收拾完东西，扭头看向赤乌。
　　赤乌立刻转头，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拉住林殊的手腕狂奔。
　　昨晚赤乌探路时林殊明显感觉到她会故意放慢速度为了等林殊跟上。
　　但现在赤乌的速度几乎快到飞起，可想而知身后的怪物有多危险！
　　林殊只能尽量轻点落脚，被硬草扎到也只能忍住。
　　可林间寂静，两人脚下踩着杂草的声音响个不停，好像在给敌人引路。
　　林殊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但不跑更不行。
　　“嗖——”
　　林殊听到这道声音时，赤乌往旁拉了她一把，林殊眼睁睁地看着一道箭矢从她刚才站着的地方飞过、狠狠扎在面前不远的大树上。
　　她差点被射中！
　　林殊暗骂了一声，下一秒只觉整个人飞了起来——赤乌把她扛在了肩上，从地上改为树上狂奔。
　　林殊心里默默感慨自家孩子身手矫健。
　　她尽量维持身体不晃动，免得赤乌添麻烦。
　　不等她想出解决办法，赤乌便停了下来。
　　林殊虽然看不到面前的场景，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赤乌，放我下来吧。”
　　赤乌听话地放下了林殊。
　　林殊扶着岔气的肚子看向面前的男人。
　　……不，准确来说不是男人，是一个长着兽耳和长尾巴的少年。
　　他尾巴和耳朵上的被毛是青白相间的，尾巴高高竖起，耳朵尖时不时颤动一下。
　　跟赤乌不同的是，少年是四脚着地，而赤乌是直立着的。
　　“怎么回事？你们是谁？”
　　身后传来一道粗犷又充满疑惑的声音。
　　林殊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披兽皮、留着络腮胡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腰间挂着一只兔子，背着一张半人高的大弓箭，箭筒里几根林殊永远忘不掉的箭矢。
　　“我还想问呢，你们又是谁？”林殊警惕地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不过……男人似乎不是冲着她们娘俩来的。
　　男人注意到林殊的谨慎，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他挠挠头，露出一丝尴尬神色：“我们在追一只霞豹，没想到失误追到了你们……”
　　“还好你失误，不然刚刚我就死在你箭下了。”林殊脸色一黑。
　　“真是不好意思，这片森林之前都没人的，我也没想到会是别的东西……再说你们跑什么啊？既然都是猎手，说一声不就行了？”
　　男人把林殊当成了怪物猎手。
　　林殊这具身体还没到三十岁，比较年轻，身材高挑、服饰干练，确实像个走江湖的模样。
　　林殊觉得这个身份很不错，当即决定以后就用这个身份。
　　只见林殊深吸一口气，稳定下情绪，拱手道：“我们初出茅庐，不知道规矩。”
　　男人连连摆手：“这件事到底是我的错。”
　　林殊话锋一转：“确实是你的错，我是新手，你应该不是吧？行家怎么也会犯这种错误？差点杀了同行。”
　　男人一噎。
　　他尴尬地干咳一声：“那……那我请你们喝杯酒？”
　　林殊：“你们不追霞豹了？”
　　“这东西跑得快，霞豹霞豹嘛，好像云霞一般转瞬即逝，错过就抓不到了。”
　　“我家就在这片森林外，不远，我家酿了果酒，请你们喝两杯就当赔礼道歉了，怎么样？”
　　林殊本就愁出了森林往哪走，既然男人是猎手，应该知道更多信息。
　　林殊当即点头，给赤乌使了个眼色，跟在男人身后。
　　而那只青白色的兽人则在林子上方穿行，时不时能听到踩踏树叶的轻盈声音。
　　林殊看向男人腰间挂着的白兔：“这是你今天打到的猎物？”
　　“这？”男人低头看了看。
　　“不是，这是我用来做诱饵的，霞豹就喜欢吃这种兔子。”
　　“刚才已经用掉一只了。”
　　见男人语气平常，林殊试探着问：“霞豹……很值钱吗？”
　　损失了一只兔子，男人竟然面不改色？
　　“那当然了！”男人诧异道，又看了眼林殊，“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霞豹属于天三阶的怪物，我要是能抓到一只，这辈子也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天三阶？”林殊喃喃道。
　　男人再也忍不住：“不是我说，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对这些怪物一窍不通，不知道森林里有什么就敢进来，你到底是不是猎手啊？”
　　林殊正色：“怎么可以这般说我呢？难道你不是从新手过来的吗？”
　　“难道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吗？有谁不是从什么都不会开始学的？”
　　“我没有停留在理论知识上，用实践学习，这不也是一种积极的态度吗？”
　　男人哑然。
　　好像每一句话都有道理……又很奇怪。
　　林殊面露神伤：“你刚才差点杀了我，现在还要质疑我的梦想是吧？”
　　男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质疑你！”
　　林殊不罢休：“那你得给我讲讲怪物的这些等级才行。”
　　距离到家还有一段路，一直不说话也不对劲，男人便顺着话题解释起来。
　　原千年前怪物从暗中降临于世，后有勇者自发组成猎怪小队，清除怪物带来的威胁，为人类守卫家园。
　　这些人被称为怪物猎手。
　　时间一长，猎手们发现每一只怪物体内都有一个圆圆东西，他们为这东西取名为丹核。
　　后有人又发现，这些丹核按照配比混合一起，能制作成各种神奇的丹药。
　　由此更催生了怪物猎手的发展。
　　业务繁多起来，为了更好地发展怪物猎手行业、安全地猎杀怪物。
　　他们整理归纳了更多的信息，将怪物分为“天”、“地”两个等级。
　　而天地之下又各分七个等级。
　　其中地一阶是普通的家畜、野兽鸟类。
　　地二阶起就是已经开始具有一些特殊强化的力量、但还能看出原型的动物。
　　根据这些动物的能力划分排列，一直可以排到地七阶。
　　此为地。
　　地阶于人类来说虽强，但与天阶比起来当真是天差地别。
　　从天一阶开始，就是一些可以变幻成人、或者进化出常人难以捕捉的能力的怪物了。
　　比如霞豹。
　　“霞豹是天三阶，就能让你一辈子吃穿不愁了，那天七阶岂不是能让你富可敌国？”林殊推论道。
　　男人却大笑出声：“我说，你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啊，到底是从哪个小村子里出来的？”
　　“别说天七阶了，天五阶现在都已经销声匿迹了。”
　　原来从两百年前，天五阶到天七阶的怪物就开始慢慢消失了。
　　大家都说，这些怪物如果真的想对人类动手，那人类早从一千年前怪物降临时便死掉了。
　　这些大怪物的消亡，是老天爷给了人类一条活路。
　　“现在剩下的天三阶怪物，大部分都在森林里安守一隅。”
　　“而且大多像霞豹这种，没有太大的危险性，只是人类想要抓到它们罢了。”
　　“至于天四阶，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五十年前，它吃了一整座城的人，接着又消失不见了。”
　　人们都说它吃饱之后就沉睡了，不知道多久后会再次醒来。
　　这件事也让无数怪物猎手警觉起来，虽然更高阶的怪物很久没有露面，但说不定还存在着，只是在蛰伏。
　　“目前来说，就算真有天四阶的出现，我们首先要考虑的不是怎么抓它，而是怎么活命。”男人笑道。
　　“不过……”
　　万一哪一天真有高阶怪物突然出现，他们也得有应对的能力才是。
　　也正因如此，怪物猎手的行业在近五十年来更加兴旺，他们疯狂猎杀怪物、采丹核炼丹药，加强自身能力和寿命。
　　据说现在最厉害的怪物猎手已经活到了一百五十多岁，但表面年龄还像三十多岁一样。
　　“真有这么厉害？”林殊大为震撼。
　　“真的，我还见过呢！”男人煞有介事地说道。
　　“十年前我参加过一次猎手集会，当年坐镇的就是那位猎手。”
　　“但他早就退休了，现在他靠自己建立的猎手组织挣钱买丹药，估计还能活好久。”
　　林殊啧啧称奇。
　　“那你呢？”林殊看向男人，“你不会也一百多岁了吧？”
　　男人忍俊不禁：“我今年才三十五岁。”
　　林殊：“那你干这一行也是为了长生吗？”
　　男人摇头：“我可不是。”
　　“这些年挖到的丹核，我一个都没留，全都卖了。”
　　“我不求长命百岁，只想好好猎怪几年多攒点钱，等四十多岁干不动了，就带着小白找个地方好好养老。”
　　“最好能早一点抓到霞豹，这东西是目前人类能抓到的最高阶的怪物了。”
　　说着，男人看向林殊和林殊拉着的赤乌：“那你呢？看你的样子，可不像是为了挣钱。”
　　林殊：“……这也能看出来？”
　　男人笑道：“我就没见过有猎手会亲自拉着帮手走路。”
　　“虽然他们这些兽人是猎手必不可缺的助力，但很多猎手都看不起他们。”
　　“不用铁链子拴住就不错了，很少见到你这种态度温柔的。”
　　林殊：“……我心地善良，行吗？”
　　“……行。”
　　男人当然看得出来林殊说的不是实话，但陌路相逢，他也不会追问。
　　“你叫什么？”林殊突然问。
　　这是林殊第一个遇见的怪物猎手，说不定以后还能借男人的名字跟的猎手拉拉关系。
　　男人没想到林殊会问这个问题：“……我叫许五，你呢？”
　　“林殊。”
　　林殊扭头指了下女儿：“她叫赤乌。”
　　许五看了眼赤乌，后者大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
　　他看不清赤乌的脸，但一路都有感觉——赤乌一直在盯着他。
　　是个适合做帮手的兽人，只是缺少点训练。
　　许五想。
　　也不知道林殊能不能训出来。
　　“到了。”
　　许五抬起头指着不远处的小木屋：“那就是我家。”


第73章 暴力疗养师6
　　小木屋坐落于两片森林之间的平原地带, 前面是木架搭起来的花坛，里面种着一些林殊认不出来的植物。
　　小木屋后面是兔子笼，用来繁育霞豹爱吃的兔子。
　　看来许五真是为了捕捉霞豹下了不少功夫。
　　许五从屋里拿出来一个小凳子放在院子里, 擦了擦, 看向林殊：“我这就一把凳子，你先坐, 我给你倒酒。”
　　林殊应了一声, 低头继续看面前的植物。
　　贴地生的小紫花，一簇一簇地挤在一起, 很可爱。
　　“你这种的是什么？”
　　屋里的许五听到林殊的问话, 大声回答：“那是桂叶花，有解毒的功效, 我种着用来自己吃的。”
　　林殊：“你中毒了吗？”
　　“前几年中了一次，是被地六阶的毒蛇伤到的，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林殊思索片刻, 许五已经带着酒壶出来了。
　　林殊看向他：“这东西容易找到吗？”
　　许五：“这东西不罕见，但被埋没在一众野草之中很难找到, 找起来费时又费力，所以我就自己种了。”
　　“怎么, 你也中毒了？”
　　“没有。”
　　林殊摇摇头, 她只是在想靠卖这种药草发家致富的可能性。
　　虽然手里有一百两银票，但她尚且不知路上会发生什么，到底要用多少银子才能找到合适的住所。
　　她想带赤乌找到一个能够安家的地方，那个地方不歧视兽人，两个种族可以和平相处是最好的。
　　如果找不到那样的地方, 林殊就只能和赤乌一起浪迹天涯。
　　那时候，估计花销要更多。
　　一百两银子,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花完了。
　　“给，尝尝我酿的果酒。”许五给林殊倒了一小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率先干了一杯，以示安全。
　　林殊象征性地抿一小口，没敢真喝。
　　“怎么样？”
　　林殊笑：“好喝。”
　　许五很满意林殊的评价：“当年我爹就是靠这门酿果酒的手艺发家致富、得到我娘青睐的，我这也就学了个五成吧。”
　　“可惜……”
　　许五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殊见他神伤，主动转移话题：“我有点问题想请教一下。”
　　许五：“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我初出茅庐，却已经觉得跟主流猎手们的行事格格不入，思前想后，不知道现在哪里对兽人比较友好呢？我想我应该带着赤乌去那种地方生活更合适。”
　　许五闻言笑道：“你确实跟其他猎手不一样……我刚还想劝你转行呢，你心太软，不行的，没想到你主动提出来。”
　　“如果你想找个对兽人友好的城镇，我推荐你去南方。”
　　“南方会好一些吗？”林殊期盼地问。
　　许五点头：“越往南方，人类对待怪物和兽人的态度越温和。其中南方有个代表城，叫率凤新城，你听过没有？”
　　林殊摇头，许五一副了然的神色。
　　“你还真什么都不知道。”
　　“率凤新城是最近一些年建立起来的城池，据说那边有很多像你这样对怪物非常友好的人，尤其是……”许五指了指赤乌，“尤其是像她这样经过社会化训练的兽人，很受欢迎。”
　　“在率凤新城的街上随处可见人类和兽人同行的场面。”
　　林殊眼睛一亮：“听起来很不错，你知道这个新城具体在哪儿吗？”
　　许五挠头：“我只知道大概位置，一直往南走，一路走一路问，总能找到的。”
　　“若是你骑马，大概有半月的路程，若是脚程嘛……恐怕要一个多月了。”
　　林殊信心不降反而大增：“好，多谢你了！”
　　许五：“你真要去？这一路怕是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轻松。”
　　林殊点头：“既然越往南方越开放，我便一直往南走就对了，说不定路上就能找到适合居住的地方。”
　　林殊回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跟在自己身后的赤乌，后者此时也抬起头跟她对视。
　　林殊看见赤乌眨眨眼，眼神疑惑。
　　林殊笑：“只要有个地方，能让我们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就好。”
　　现在知道了目的地，无论要走多远、多久，林殊都会带着赤乌去的。
　　许五看着两人，良久才移开视线，不知道是不是被林殊的自信感染到，他主动问道：“你缺干粮吗？我家里还有些。”
　　林殊：“往南走到下一个村镇还要多久？”
　　“三天。”
　　林殊：“那就够了，谢谢你的好意。”
　　“好吧。”许五挠挠头。
　　“虽然……我们的目标不一样，但咱们都是敢想敢做的人，我敬佩你。”
　　许五当即挖出几棵桂叶花，连带着根和泥土递给林殊：“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这个你带上，万一不小心中毒了，能暂缓毒素侵蚀。”
　　林殊有点惊喜：“谢谢。”
　　许五舔了舔嘴唇，纠结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到了率凤新城，有一天回来路过这里时，可以跟我讲讲新城的样子吗？”
　　许五没去过，也不太理解像林殊这种把兽人当孩子一样对待的人都抱着什么心理。
　　但隐约之间，他总觉得那并不是一件坏事。
　　或许林殊回来讲给他率凤新城的面貌后，他也会感兴趣呢？
　　“我再给你带一壶酒吧。”许五说道。
　　盛情难却，林殊没有拒绝。
　　许五拿着酒囊出来时，两人去了屋后看兔子。
　　许五解释：“我真的很想抓一只霞豹。”
　　林殊点头：“可以理解。”
　　毕竟一只霞豹可以换一辈子无忧无虑，林殊若是有能力，她肯定也想。
　　许五坚定地说：“我相信我肯定能抓到霞豹，你也一定能找到率凤新城。”
　　林殊抬头看向他，认真地点头：“我也相信。”
　　许五：“所以，这兔子不能给你。”
　　林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许五指了指林殊身后。
　　林殊扭头看向赤乌，只见后者默默擦了擦口水，低下头。
　　许五：“虽然我看不出来她的物种，但她应该是吃肉的。”
　　“我很想给你们一只兔子，但是我不能。”
　　“有句话说的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知道你对她很好，但好的方式并不止‘保护’这一种。”
　　“总有一天，你们会遇到其他怪物。”
　　“你是人类，她是兽人，你们互相牵绊对方，如果不能一同进步，你们早晚会有危险的。”
　　“虽然你想平等地看待她，但她同时也是兽人，她有最基本的、对于荤腥的渴望，如果你不能永远地替她捕猎，你就要让她自己学会捕猎。”
　　林殊怔愣片刻，仿佛被这些话直击灵魂。
　　……她从未想到过这一层。
　　从穿到这个世界、见到赤乌后，她一心想的是怎么让赤乌适应人类生活，怎么让赤乌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人类。
　　她忘记，赤乌并不普通。
　　赤乌是兽人，骨子里刻着怪物的基因，血里流淌着野性。
　　有些时候，人类的习性会让赤乌感到不舒服。赤乌不能像林殊一样一直吃竹筐里的那些干粮，赤乌需要肉来变得更强大。
　　如果林殊没有能力做一只时刻保护幼崽的雌鹰，她就应该早点教会赤乌，让赤乌早日成为一只能保护好自己的雌鹰。
　　林殊想到昨晚她看见赤乌跳到树干上又消失不见时的紧张心理。
　　她以一个母亲的角度担心孩子的安危确实无可厚非，但她忘记她的孩子与众不同。
　　赤乌不单单需要母亲的呵护。
　　母亲对于赤乌来说，更应该像是一座坚实的堡垒，能让赤乌放心大胆地去成长，母亲做她的后盾。
　　这样，才能让赤乌按照自己的成长风格、最终成为她自己。
　　“我明白了。”
　　“我会训练赤乌，教她……不，是和她一起学习捕猎。”
　　许五露出笑容：“现在我才相信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很少有怪物猎手愿意真的替他们的帮手考虑。”
　　“谢谢你。”林殊由衷说道。
　　“如果我能找到率凤新城，一定会回来找你。”
　　许五：“一言为定，我就住在这里，在抓到霞豹之前不会离开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许五知她初出茅庐，跟她说了很多森林生存小技巧，一些能食用的野草、可以吃的果子等等。
　　林殊再三谢过许五，拿出铜板却被许五推了回去。
　　林殊背着竹筐、拉着赤乌越走越远。
　　许五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抬头看了眼屋顶，小白像一只小兽一样站在屋脊上，警惕地环视周围。
　　感受到许五的视线，小白立刻看回来。
　　小白歪歪头，等待猎手的指使。
　　许五跟小白相处很多年了，许五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对兽人很好的猎手。现在见到林殊，许五有了新的认知。
　　许五朝小白招招手。
　　小白立刻从屋顶跳了下来，轻盈了落在许五面前。
　　许五思索片刻，把酒囊递给小白：“尝尝？”
　　.
　　林殊突然意识到自从见过许五，赤乌就不再说话了。
　　林殊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赤乌。
　　赤乌低头，林殊试探着伸出手，抬起她的小脸。
　　赤乌的脸很瘦很小，没什么肉。
　　“你怎么了？”林殊有点担心。
　　赤乌摇摇头。
　　林殊：“饿了吗？”
　　赤乌顿了一下，点点头。
　　林殊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饿了。
　　想起刚才赤乌看兔子的那副模样，林殊有点惭愧：“别急，许五告诉我翻过这片小树林就有一条小溪，里面有鱼。”
　　“到时候我们吃鱼，怎么样？”
　　赤乌眨眨眼：“没吃过。”
　　林殊一顿，摸摸赤乌的脑袋。
　　“待会儿咱们就能吃到了。”
　　赤乌对林殊的揉头动作没有躲避，林殊心里偷着高兴，又试探着伸手摸了一把赤乌的耳朵。
　　刚碰到耳朵毛，耳朵就抖了一下，赤乌迷茫地盯着林殊的手。
　　林殊更大胆了，直接捏了捏毛茸茸的耳朵。耳朵不像身体那么凉，可能因为一直戴着帽子，捂得温热。
　　林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手感真好！
　　“娘。”赤乌终于忍不住喊林殊。
　　林殊立刻收回手，笑眯眯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娘没忍住，赤乌实在是太可爱了。”
　　可爱？
　　赤乌更迷茫了。
　　“嗯……就是娘很喜欢赤乌的意思。”林殊一脸慈母笑地解释。
　　“娘看赤乌哪哪儿都好，赤乌是最棒的小姑娘。”
　　这大概是赤乌从生一来第一次听到夸奖。
　　这么直白，这么不客气。
　　赤乌想了好一会儿，直到跟林殊走过这片小森林也没想明白林殊的意思。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总之，赤乌觉得自己因为林殊的话更开心了。
　　越过森林，果然看到一条小溪。
　　政务的太阳很大，林殊找了一个靠小溪最近的大树下乘凉，把竹筐放下。
　　虽然是早秋，太阳一点儿也没有要放过人的意思，一出林子就烤得人脸疼。
　　林殊带着赤乌走到小溪边上，刚想洗把脸，突然听到水声。
　　“赤乌你看！真的有鱼！”
　　小溪水面是不是有跳动着的水珠，林殊凑近一看，是许五说过的、能吃的一种鱼。
　　这种鱼身体微微透明，肉质甘甜紧实，只是个头不大，只有一根食指长宽。
　　赤乌眼睛瞬间亮起来了，一双红眸更鲜艳了些，充满着捕猎的欲望，盯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舔了舔嘴角。
　　林殊想到许五的话，“赤乌，想去试试吗？”
　　赤乌立刻疯狂点头。
　　林殊莞尔一笑，“先把斗篷解下来吧，免得湿了。”
　　赤乌麻利地解下斗篷，不等林殊说话，只见赤乌一个猛子扎进小溪里。
　　溪水看着浅，没想到赤乌整个人都能扎进去。
　　虽然是林殊让赤乌去的，但见赤乌跳下去，林殊还是心里一紧。
　　好在赤乌很快从水里游了一圈，飞快回到岸边，猛地探出头。
　　赤乌嘴里叼着一只鱼，尖锐的虎牙卡在鱼身上，明明可以一口吞下，她却邀功般地吐到岸边，喊道：“鱼！”
　　林殊立刻鼓掌：“赤乌太厉害了！这么快就抓到鱼了！”
　　赤乌两眼放光：“煮吃！”
　　林殊昨晚跟赤乌说话的时候，提到了那只香喷喷炖鸡的制作方法，赤乌便知道了“煮”的意思。
　　看来有些习惯还是可以融合的嘛。
　　林殊捡起小鱼：“好，娘这就准备。”
　　赤乌扭头继续抓鱼。
　　林殊在附近找了一些树枝、几块大石头，简单地搭了一个小灶。
　　把竹筐里的锅具和各种调味料拿出来，林殊就准备开始了。
　　赤乌此时也捧着满满一巴掌的小鱼回来了。
　　赤乌把鱼扔到锅里，扭头就去抓鱼。
　　这点鱼根本不够赤乌塞牙缝的。
　　林殊盛了些米出来，准备做个鱼粥。
　　这种鱼肉质很细腻，而且听许五说一点儿都不腥，放粥里刚刚合适。
　　河边还有不少可以食用的职务，其中最显眼的是被许五叫做蚂蚁菜的东西，圆圆的，有指甲盖大小的叶片，像林殊认知中的多肉植物。
　　许五说，这个可以当做配菜吃，放什么调料就是什么味道。
　　林殊试探着摘下一片放进口中咀嚼，果然尝到了一丝清新的味道。
　　林殊放心地摘了一把回来当配菜吃。
　　另一种是锯齿叶片，长势很好的白色植物，明明是野菜的形状，吃起来却像洋葱。
　　每个世界都有各自的独特，林殊一边摘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将这些菜变得融洽美味。
　　林殊摘菜到一半，突然看到一种许五没有描述过、但林殊认识的植物。
　　很像番薯叶。
　　番薯叶炒着吃也很好吃！
　　林殊试着摘了一片放进口中，咀嚼两下，下一秒“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什么鬼东西！
　　好苦！
　　“娘！”
　　林殊只见面前一道黑影嗖地一声飞过来，挡在自己面前。
　　等她看清，发现是赤乌正一脸如临大敌地盯着地上被林殊吐出来的植物，连耳朵毛都立起来了。
　　林殊愣了愣。
　　“……赤乌，娘没事儿。”
　　“这东西不能吃而已，它不会攻击我的。”
　　林殊笑着安抚她。
　　赤乌慢慢冷静下来，林殊却陷入沉思。
　　之前的赤乌并没有这么警惕，昨晚一路上还会跟自己说话。
　　自从见了许五两人后，赤乌一下子就沉默了。
　　“……赤乌，你是不是害怕？”
　　赤乌冷静下来后，和林殊一起坐在锅前，林殊坐在阴影里，她坐在阴影外晒太阳。
　　听到林殊的问题，她耳朵动了动个，没有回话。
　　但林殊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问题。
　　“赤乌，你在害怕什么呢？”
　　林殊轻声问道。
　　赤乌还是低着头。
　　林殊一点儿都不着急，她还有的是时间跟赤乌沟通。
　　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锅里的米粥开始咕嘟起来，她才听到赤乌轻声说道——
　　“小白。”
　　林殊一静。
　　“小白？许五的帮手吗？”
　　赤乌点头：“……他比我厉害。”
　　赤乌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像一只小鸵鸟，声音闷闷的：“我一定打不过。”
　　林殊失笑：“你怕你打不过小白？”
　　“可是我们并没有发生矛盾啊，误会不是解开了吗？”
　　赤乌猛地抬头，一脸倔强地摇摇脑袋：“如果没有，我打不过他。”
　　林殊明白了。
　　小白应该是赤乌遇到的第一个兽人，跟赤乌一样，他在人类身边相处了很长时间。
　　但不同的是，小白经过许五的精心训练，力量速度还是其他捕猎方面都高出赤乌一大截。
　　那是必然的。
　　赤乌被常年拴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不疯魔已经很难得了。
　　她现在的性格如此平和、如此容易亲近，已经是林殊想象不到的好结果了。
　　但林殊没想到赤乌这么快就会有危机感。
　　“你有一天也会像他一样厉害的。”林殊说道。
　　但赤乌似乎并不满足于这句话，她盯着林殊的眼睛，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有一天、是什么时候？”
　　林殊沉默一瞬。
　　“我会尽可能帮助你的。”
　　林殊没有搪塞过去，她同样认真地看着赤乌：“我们会一起进步，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和许五、小白一样厉害。”
　　“你相信吗？”
　　赤乌的红眸闪了又闪，最终赤乌点了点头：“信，信娘。”
　　林殊心里顿时软了下来。
　　赤乌的一声娘总能让她瞬间心情好转起来。
　　一定可以的，为了赤乌，她也不能拖后腿。
　　赤乌站起来，林殊叫她：“去哪儿？”
　　赤乌：“抓鱼，晒干，晚上吃。”
　　赤乌现在想事情越发周到了，已经能想到晚上吃什么了。
　　林殊笑眯眯地点头：“好，别在水里泡太久，不然会生病的。”
　　赤乌点头，很快再次扎进小溪中。
　　林殊一边看锅，一边面带笑容地望着专注抓鱼的赤乌。
　　午后的阳光洒在脸上，耳边是火花噼里啪啦的声音，远处的赤乌时不时弯腰整张脸伸到水里，又猛地抬起头，溅起一片水花。
　　虽然现在的生活很简陋，但林殊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心里更是满满的期待。
　　对于赤乌来说，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小锅里的鱼粥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泡。
　　另一边林殊用石板烤了点蚂蚁菜，撒上辣椒和胡椒、盐巴，一股刺激味蕾的香味迸发出来。
　　这股香气很快吸引了小溪里的赤乌。
　　赤乌再次捧着一把鱼回来，放在林殊已经收拾干净的石板上，准备晒干。
　　摆完小鱼，赤乌坐到了林殊面前，她的视线一会儿落在鱼粥上，一会儿落在蚂蚁菜上，口水咽个不停。
　　林殊忍不住笑，指着蚂蚁菜：“这个已经好了，你先吃。”
　　有了林殊的允许，赤乌二话不说开始动手，很快干掉了一半。
　　赤乌似乎第一次吃到辣椒，林殊为了照顾她的口味，只放了一点，但已经把赤乌辣的快哭了。
　　作为第一次吃辣的人，赤乌异常坚决地吃完了石板上的菜，还嗦了嗦手指头。
　　“好吃。”赤乌一边流眼泪一边说。
　　林殊哭笑不得：“辣就少吃一点嘛。”
　　赤乌：“没有了。”
　　林殊：“没吃够？再去采一点回来，娘继续做。”
　　肉吃不起，这东西还不管够？
　　赤乌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去摘菜。
　　就在这时，林殊突然感觉上空有什么东西投下来阴影。
　　林殊抬起头，刚好看到一只类似秃鹫的生物朝自己飞扑过来。


第74章 暴力疗养师7
　　007
　　林殊很快看到那东西直挺挺地朝自己冲了过来。
　　……不对, 是冲着自己的锅！
　　林殊眼疾手快一把将火堆上的锅抬了下来，与此同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落在了火上。
　　是那只秃鹫爪子上抓着的东西！
　　黑乎乎的东西在火堆里蹦跶，林殊仔细一看, 好像是一只比秃鹫小一些的鸟。
　　而刚才那只秃鹫正盘旋在林殊头顶的天空中, 时不时往下看一眼，看得不是林殊, 而是火堆里的黑鸟。
　　它似乎正在欣赏黑鸟挣扎濒死的精彩场面, 仰天叫了一声，叫声里透着愉悦。
　　“啊！”
　　火堆里的黑鸟响起惨叫, 林殊听得后背发凉, 这声音实在太像人了。
　　林殊本来不想管的，可是听到这惨叫声, 林殊总觉得正在烧的不是鸟而是人。
　　于是林殊拿起一旁刚灌满的水囊，一把浇在火堆上。
　　“娘！”赤乌也第一时间从小溪里窜了上来，看了眼熄灭的火堆, 赤乌眼睛一亮。
　　“是乌鸦！”
　　原来这是乌鸦吗？
　　这只可怜黑鸟的羽毛已经被烧掉了大部分，好在林殊灭火及时, 没有彻底烤熟。
　　它无精打采，声音虚弱地挪动着身体, 让自己远离火堆, 倒在草地上。
　　天空响起一声鸟叫，两人再次抬起头，那只秃鹫正生气地朝两人冲了过来。
　　“坏了。”
　　林殊念叨一句，恐怕自己刚才救乌鸦的举动惹怒了秃鹫，秃鹫的攻击对象也随之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林殊下意识就要带着赤乌逃跑, 可一扭头却见赤乌浑身紧绷。
　　赤乌耳朵毛都竖了起来，一双红眸转眼变成竖瞳, 锁定着秃鹫的一举一动。
　　林殊突然就静了下来。
　　或许……这是一个好机会。
　　秃鹫飞近两人时，似乎猛地感觉到了危险，它立刻展开翅膀试图往上抬升，但已经来不及了。
　　赤乌能轻松一跃跳到树上，抓一只近在咫尺的秃鹫当然也不成问题。
　　赤乌猛地一跃，双手快速出击，拉住了秃鹫的爪子。
　　秃鹫惊慌嘶吼一声，爪上用力抠住赤乌的手，赤乌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将秃鹫狠狠地掼在地上。
　　不等秃鹫挣扎着起身，她便扑了上去，露出尖锐的虎牙咬住秃鹫的喉咙。
　　秃鹫张开翅膀，赤乌便用力折断翅膀。
　　鲜血从秃鹫的脖子和赤乌的嘴里流出，很快染满了那一片草坪。
　　而秃鹫的扑腾声也渐渐变小，直至毫无声息。
　　赤乌确定猎物没气了，这才松开嘴巴直起身子，剧烈起伏的胸膛和依旧锐利的竖瞳表示她还没有从第一次捕猎的激动中平复下来。
　　赤乌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林殊身上，她耳朵一动，红眸渐渐变圆，拿起手里的秃鹫朝林殊走去。
　　林殊已经呆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般凶狠的赤乌，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赤乌的能力。
　　在没有经过各种训练的情况下，赤乌就能徒手抓到一只攻击力不低的秃鹫。
　　许五说得果然没错，林殊要做的不只是保护赤乌，还要让赤乌觉醒兽人的血脉天赋。
　　看着赤乌热切又期盼的眼神，林殊觉得自己刚刚允许赤乌尝试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娘。”赤乌把秃鹫递到林殊面前。
　　林殊笑着接过来：“赤乌，你保护了娘，还为我们准备好了晚上的食物。”
　　“你真厉害。”
　　赤乌眼睛一弯，想了想，又和林殊一样咧开嘴表达高兴。
　　林殊一愣，指着赤乌的嘴：“刚才的血……”
　　赤乌摸摸肚子：“喝了。”
　　刚刚赤乌站起来的时候，嘴里还红彤彤的一片都是秃鹫的鲜血。
　　现在已经被吞下去了。
　　不过……
　　“你的虎牙呢？”
　　刚才林殊明明看到赤乌用虎牙咬住了秃鹫的脖子。
　　赤乌伸出舌头舔了舔虎牙的地方，只见两颗牙齿突然刺了出来。
　　“居然还能伸缩？像吸血鬼一样……”林殊喃喃道。
　　赤乌歪了歪头，没听懂林殊的话。
　　林殊突然想到了什么，撩起左手的袖子。
　　小臂上还有一道很浅的牙印，据说是自己穿过来之前、赤乌咬的。
　　赤乌也看到了牙印，缩了缩脖子。
　　林殊见状就知道这确实是赤乌做的，但她想知道的却是另一回事。
　　“赤乌，你为什么会咬我呢？”
　　一开始林殊不知道赤乌，只以为那真的是一只动物。
　　后来知道赤乌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女儿后，林殊认为赤乌一定是不小心的。
　　可刚才林殊目睹了狩猎的全过程，知道赤乌如何灵活运用自己的牙齿，再看这个牙印，林殊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原身很明显是个胆小羸弱的人，她不可能主动招惹赤乌。
　　而赤乌又被拴着，就算偶尔逃出来也不可能傻乎乎地去招惹人类。
　　那她们两个到底是怎么碰到一起，还惹得赤乌动口呢？
　　赤乌低头：“爹让我去。”
　　林殊眉头一皱：“姓钱的让你来咬我？”
　　赤乌点头。
　　“但是我不敢，没用力。”
　　……原来是这样。
　　果然从始至终都是村里人联合出演的一场大戏。
　　先派出赤乌咬伤林殊，再一顿威逼利诱让林殊拿钱摆平一切。
　　而无论林殊到底会不会拿出钱来，她最后都会死于陈婆子下的慢毒。
　　到时候家产多少，还不是照样要被村民们一寸寸数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陈婆子面对林殊半真半假的借口却没有怀疑的原因。
　　林殊的话确实很像找借口开脱，但这对陈婆子来说都无所谓。
　　因为陈婆子对林殊的财产早就势在必得，只要林殊愿意在巡礼住下去，那早晚是陈婆子的囊中之物。
　　林殊望着赤乌，伸出手。
　　赤乌浑身紧绷、动作僵硬。
　　林殊的手轻轻落在赤乌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赤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林殊又捏了捏她的小耳朵。
　　“没人怪你。我知道你也不想。”
　　林殊温声道。赤乌甚至还在晚上偷偷溜出去给林殊带回来一只西瓜。
　　“这件事我们谁都不再提，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赤乌眼中闪烁着期待。
　　林殊：“你以后不许叫他‘爹’了。”
　　“你能做到吗？”
　　赤乌一愣：“……”
　　林殊：“他对你不好，也没有当父亲的能力和责任。”
　　“他不配。”
　　赤乌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好像在吸收理解林殊说的话。
　　“好。”
　　赤乌应声，又突然伸手拉住林殊抽回去的手，放回在自己头上。
　　赤乌走近了一步，低头小声说：“我听娘话。”
　　林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我去处理一下这只秃鹫，留着晚上休息的时候烤着吃。”林殊说。
　　赤乌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乌鸦：“乌鸦。”
　　林殊回头看了一眼，笑盈盈地望向赤乌：“你想吃乌鸦吗？”
　　地上的乌鸦猛地抬起头，刚刚还濒死着半眯的眼睛睁得好大，满眼恐惧。
　　赤乌也顿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吃。”
　　“我要救乌鸦。”
　　林殊有些为难：“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这个条件救治它。”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林殊又没有超能力，怎么救它呢？
　　“我救。”赤乌走到乌鸦面前蹲下身。
　　乌鸦似乎听懂了刚刚赤乌说不会吃它，不再像之前那么警惕，逐渐松懈下来。
　　赤乌把它托起来，捏了捏它的肚子，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
　　而乌鸦再次绷紧身子，“啊”了一声。
　　赤乌一脸认真地抿着嘴唇，一手按住乌鸦的背，一手握拳。
　　下一秒，赤乌对着乌鸦的肚子猛地一击！
　　“啊——！！”
　　林殊忍不住捂住眼睛，又从指缝里偷看。
　　赤乌这可不像不想吃的样子，是想把乌鸦直接打成肉泥吃吧！
　　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林殊觉得赤乌想吃点好吃的也无可厚非，尤其是怪物的世界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才是王道。
　　她不能干涉。
　　林殊心里这样劝着自己。
　　不过……她觉得可以劝导赤乌下次不要这么暴力。
　　等乌鸦的声音彻底消失，林殊这才放下手。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刚要说话，竟见刚才奄奄一息的乌鸦居然活了过来。
　　不仅活了，还能自己走路了！
　　被燎得只剩几根的乌鸦在赤乌面前的草地上蹦来蹦去，时不时扑腾一下没毛的翅膀，两只爪同时跳起来，又轻盈地落在其上，看起来十分高兴。
　　……真的救活了？
　　林殊惊讶地望着赤乌，赤乌也扭头一脸邀功地望着她。
　　林殊张了张口：“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赤乌一把抓着乌鸦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然后指着刚刚自己击打过肚子：“这里，打碎就好了。”
　　“打碎？打碎什么器官吗？”
　　赤乌思索片刻，突然比了一个圆形的手势：“这个东西。”
　　林殊突然想到许五跟自己说过，怪物的体内都有一颗丹核。
　　猎手专门以捕杀怪物、剖出它们体内的丹核卖钱为生。
　　这些丹核可以入药，能让人长生不老。
　　可没想到……这丹核在怪物体内打碎，竟然能使怪物起死回生？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并不难以理解。
　　怪物的丹核能让人类延年益寿，对它自己当然也有莫大的作用。
　　怪物修炼那么多年，无非是为自己修炼出一个能够在关键时刻保命的丹核。
　　没想到这一秘密被人类发现，保命的丹核反而诱惑着贪婪人类更迫切地残杀它们。
　　“你之前说喜欢乌鸦，是不是之前也这样救过乌鸦？”林殊想到之前赤乌跟自己说过的话。
　　赤乌点了点头：“乌鸦飞进院子里，我救了它。”
　　林殊能想象到那个温馨的画面。
　　“然后呢？”林殊问道。
　　赤乌的神色微微怔愣：“然后……”
　　“它被耀祖吃了。”
　　……
　　林殊沉默。
　　早知如此她不该问。
　　林殊再次伸出手摸了摸赤乌的小脑袋。
　　“所以，你喜欢乌鸦。”
　　“因为那是你的朋友，对吗？”
　　赤乌抬头望着林殊，眼神里闪烁着讶异和一丝欢喜。
　　赤乌重重地点头，她惊讶于林殊竟然能明白她的想法，准确地说了出来。
　　“我和乌鸦，好朋友。”
　　赤乌重复着说。
　　林殊看了眼地上蹦蹦跶跶的乌鸦：“那我们就养到它能飞的那一天，怎么样？”
　　赤乌再次点头，语气透着雀跃：“好！”
　　刚才搬下来的锅咕嘟着鱼粥，此时刚好温热。
　　林殊递给赤乌一个木勺子，让她先吃，自己则去收拾秃鹫的尸体，收拾好了才方便带上路。
　　林殊拿着一把切菜用的菜刀，按照处理鸡肉的手法处理着秃鹫，在肚子里发现了一颗小小的丹核。
　　浑圆光滑的棕色丹核只有指甲大小，上面的黑色裂痕一丝丝地布满整颗珠子，没有任何味道。
　　原来这就是丹核。
　　林殊收拾完秃鹫，一手拎着肉一手拎着丹核回到火堆前，给赤乌展示着丹核：“赤乌你看。”
　　“你之前见过吗？”
　　赤乌摇摇头，放下锅和勺子，满眼新奇地盯着林殊手里的丹核。
　　林殊：“所以打碎丹核的治疗方法是你无师自通的？”
　　赤乌眨了眨眼，似乎在思索。
　　片刻后，赤乌点点头。
　　林殊一笑：“那你还真是个天才。”
　　赤乌指着丹核：“能换钱？”
　　林殊一愣：“你知道？”
　　“许五讲过，我记得。”
　　虽然赤乌一直没有说话，但她一直在默默地听林殊和许五的谈话。
　　她知道林殊要带自己去一个好地方，知道林殊想挣钱赶路。
　　很多东西她都没听懂，但她能感受到大概意思。
　　比如这个丹核。
　　她看到丹核，就想起来许五说过的相关的话。
　　“卖钱，可以换好吃的。”赤乌盯着林殊。
　　“对。”林殊赞同地点点头，“好聪明！”
　　“等到了下一个村镇，我们就去换银票，再找到工会把这丹核卖出去。”
　　这秃鹫应当是地阶的怪物，明显比正常的秃鹫更大、也更聪明。
　　不过到底是地几阶的，林殊却不确定。
　　赤乌点点头，把锅递向林殊。
　　林殊看了一眼，居然还剩了一大半。
　　赤乌：“娘吃。”
　　赤乌居然主动给自己留吃的。
　　赤乌并不习惯人类社会的规矩，在怪物的世界，哪怕是同一个父母的孩子，遇到食物时也只会为了自己的肚子着想，为了捍卫自己的食物甚至朝兄弟姐妹大打出手。
　　所以赤乌主动留下这么多食物，才让林殊感到高兴和欣慰。
　　因为这是赤乌克制本能、主动的行为。
　　是赤乌对林殊的认可和接纳。
　　林殊不高兴就怪了。
　　林殊没有推让，她吃了好几口，直到半饱才递给赤乌。
　　赤乌：“你没饱。”
　　林殊笑：“我再烤一点蚂蚁菜，吃完那个就饱了。”
　　赤乌眼睛一亮：“那我也要。”
　　“好，娘做两份！”
　　吃完午饭，林殊把一切痕迹收拾干净，准备上路。
　　水囊灌满了烧好的水，还采了一些蚂蚁菜留着晚上吃。
　　和上午不同的是，赤乌的肩膀上多了一只乌鸦。
　　乌鸦从赤乌的左肩膀蹦到她的头上，再蹦到她的右肩膀。
　　赤乌竟然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赤乌好像感觉不到一样，面色如常地在前面带路。
　　林殊在后面跟着，赤乌和那只小黑乌鸦形成了一副人与自然共处的和谐画面。
　　但林殊想，赤乌大概是为了弥补心里的遗憾。
　　曾经的赤乌没有保护好朋友，现在再次遇到的乌鸦，赤乌终于救下了它。
　　只要赤乌开心，林殊就高兴。
　　不过……某些鸟也别太过分！
　　那只没毛的乌鸦站在赤乌头顶，居然隔着兜帽啄赤乌的耳朵！
　　林殊脸色一黑，在乌鸦扭头的一瞬间狠狠地指着它，眼神示意它老实点。
　　而赤乌似有所感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林殊。
　　林殊朝她微微一笑。
　　“走吧。”
　　林殊十分自然地伸手把站在赤乌头顶捣乱的乌鸦薅了下来，放在自己身后的竹筐上。
　　“我跟它玩会儿。”
　　赤乌点点头，娘和自己的朋友一起玩，这一认知让赤乌有点小开心，她扭过头继续探路。
　　而站在竹筐上的乌鸦乖乖安静了下来。
　　日落西山，树林里叶子枝丫层层叠叠，夜晚比外面要早一些降临。
　　林殊之前从许五那里得到的经验，想要歇脚，最好要找一些大树附近。
　　草坪越茂密越好，说明附近没有怪物常出没。
　　林殊照着许五的话，找到了一处适合落脚的地方。
　　在附近捡了一些干枯的树枝，很快升起了篝火。
　　冰凉的夜晚被火堆点燃，林殊身上渐渐有些暖意，脸上映照着火光，架起小锅，把秃鹫肉剁开后便开始炖肉。
　　调料依次放进去，林殊每拿一袋调料就让赤乌看看，赤乌在一旁目不转睛，势要搞明白那么美味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但还没等赤乌搞明白，锅里已经开始泛起香味了。
　　秃鹫的肉跟鸡肉不一样，别有一番滋味，香气也全然不同。
　　林殊想了想，又往里面倒了点胡椒粉。
　　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萦绕在几人身边。
　　赤乌舔了舔嘴角，已经迫不及待了。
　　林殊拿出中午晾干的小白鱼，递给赤乌几根：“先吃这个磨磨牙。”
　　赤乌乖乖接过，一边盯着锅一边啃着小白鱼干解馋。
　　只有一旁的乌鸦满脸惆怅。
　　它闻不出香气，只觉得恐怖。
　　鸟肉汤很快煮好，林殊又往里面下调好的面糊。
　　一个个面疙瘩飘在鸟肉汤里和香喷喷的肉块滚在一起，很快也被香气渗透，沾染上香味。
　　毕竟一只鸟肯定不够两个人吃的。
　　等面疙瘩也煮熟后，两人这才开始大快朵颐。
　　乌鸦不忍直视，扭头蹦进了竹筐里。
　　两人吃了一刻钟，就着火堆热乎乎地吃完了晚饭，浑身都热起来了。
　　就在这时，两人听到身后“吧嗒”一声。
　　扭头看，乌鸦从竹筐里跳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
　　林殊还没看清，赤乌却猛地跳了起来。
　　赤乌站起来后足足后退了三四步，直到自己彻底跟那东西拉开距离才停下。
　　林殊连忙凑近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忍不住后悔起来。
　　那是钱老大的鞭子。
　　据说这个鞭子是镇压赤乌的武器。
　　林殊本来想着要和赤乌一起把这个鞭子烧的一干二净，和她一起摆脱过去。
　　但没想到两天过去这事被她抛在了身后，林殊又把这东西包了块布放在竹筐里，来回翻找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现在被乌鸦翻找出来，她才想起来。
　　可是这东西对于赤乌来说该有多么恐怖。现在赤乌好不容易快要忘记了在村子里的生活，这东西又突然被乌鸦翻找出来。象征噩梦的东西出现在面前，要谁都会被吓一大跳。
　　林殊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想不起来这茬，就不应该带上这东西。
　　林殊扭头看向赤乌，温声解释道：“你放心，没有人再会打你了。”
　　“我带上这东西是为了和你一起把它烧掉。”
　　赤乌看向她：“你说你不打我。”
　　林殊伸出手指对天发誓：“我发誓我真的不打。”
　　林殊的眼神异常认真：“如果我对你动一根手指头，你就可以直接杀了我。”
　　赤乌因为她的这句话，眼神逐渐有些松懈下来。
　　“烧掉它？”
　　“对，烧了它。”
　　林殊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坚定。
　　林殊从乌鸦的口中拿起那根鞭子，然后远远的扔到了赤乌脚边。
　　“你来烧，你亲自烧。”
　　赤乌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捡起了鞭子，她咬着下唇，把手里的东西往前狠狠的一扔，扔到了火堆里面。
　　竹子做的鞭子瞬间就被火焰吞噬，很快烧的看不清里面的形状，只看到一团熊熊火焰直冲天。
　　林殊为此高兴，这就相当于他们正在摆脱过去的生活，看到这火焰心里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这东西烧起来火势这么大吗？
　　明明看起来没有多大，也不是助燃物。
　　林殊看了眼赤乌，赤乌似乎也被火焰吸引了注意力。
　　赤乌拧着眉头朝林殊走近了一些，又快走几步凑到林殊身边，贴着林殊警惕地盯着火焰。
　　“有东西。”赤乌突然说。
　　林殊顿时紧张了起来，连忙环顾四周：“什么？”
　　赤乌指着火堆：“这里面有东西。”
　　可他们除了树枝也就扔进去那根鞭子。
　　两人已经吃完了饭，可以把火堆熄灭了，林殊便没有犹豫地朝上面撒了一大把土。
　　连着撒了几把，火焰很快被熄灭。
　　那根鞭子的形状也出现在两人面前。
　　林殊吹了口气，尘土被吹开，一道银白色的光芒突然乍现。


第75章 暴力疗养师8
　　经过火焰的焚烧, 那层干涸的血迹连同着竹制的外壳被烧得干干净净，露出银白色的内里。
　　像是白色竹节，更像是……骨骼。
　　一块块骨头连在一起, 成了一条鞭子。
　　既然赤乌会对这东西感到恐惧, 说明这骨骼的原身一定不是一般的怪物，经过火焰如此焚烧竟然也丝毫没有损伤, 可见这东西到底有多神奇。
　　林殊看了眼赤乌, 赤乌同时扭头看向她。
　　“烧不掉怎么办？”林殊问，“现在它是你的东西, 你来决定。”
　　赤乌转了转眼睛：“卖了。”
　　林殊：“你和我想的一样。”
　　赤乌眼睛一弯, 笑了：“卖钱，给我买吃的。”
　　“好。”
　　这东西既然能压制怪物, 定然价值不菲。
　　用过去的痛苦回忆，换来几只香喷喷的烤鸡，或许也是一种摆脱痛苦的方式吧。
　　赤乌做出决定后, 林殊便把鞭子从火堆里拿了出来。
　　林殊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捏住乌鸦的脖子拉了过来：“你刚才把鞭子叼出来, 是不是故意的？”
　　乌鸦似乎已经知道林殊和赤乌不会伤害它，于是舌头一吐开始装死。
　　林殊眯了眯眼：“我知道你很聪明的, 不叼别的偏偏叼这个东西, 说没有鬼才怪。你要是不老实交代……”
　　赤乌连忙拉住林殊的胳膊，摇摇脑袋：“不吃！”
　　林殊一顿，“我就吓吓它。”
　　赤乌不懂，只一味地摇头试图劝阻林殊：“不吃！”
　　林殊无奈地放开了钳制。
　　被扔到地上的乌鸦睁开一只眼睛，见林殊的注意力没有再落到自己身上, 连忙一溜烟地迈开爪子跑开了。
　　林殊当然知道乌鸦的小动作，这东西有点聪明过头了, 林殊担心它会做什么小动作伤害到自己和赤乌。
　　但它又不会说话，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到答案，林殊索性先放过它——毕竟林殊不想在赤乌面前树立一个凶狠的形象。
　　林殊收拾好火堆，往地上铺了一块布，两人躺在布上睡了一觉。
　　林殊想，一直这样不是办法。
　　如今早秋天不算太凉、这样还好，等过段时间深秋，若是还没找到率凤新城，她带着赤乌这么大咧咧地露天过夜恐怕要被冻死。
　　等到了下一个村镇，林殊得买套铺盖和帐篷才行。
　　接下来的两天，她们找到了一条从高处留下来的小溪，补充了水源。
　　没有肉，两人只能吃些野果野草陪着米饭面粉。
　　好在林殊备足了调味料，食物虽然单调，但味道却十分丰富，这段日子也不难熬。
　　第三日早起，在山脚下醒来的两人便翻越这座山。
　　据许五说，翻过这座山就有一个小镇子了。
　　林殊和赤乌都习惯了早起，几天下来也逐渐掌握了森林生活的技巧。
　　天一亮，她们便快速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翻过这座山。
　　若是拖到正午，太阳就不知要怎么个毒了。
　　两人走了一刻钟左右，乌鸦便开始嘈杂起来。
　　这几天相处熟了，乌鸦逐渐放飞自我，时不时高歌一曲，声音聒噪十分难听。
　　林殊每每被它吵得头疼，只能扭头把它塞进竹筐。
　　虽然被塞进竹筐后依旧不安分，但起码能减少些音量。
　　林殊急着赶路，不想听它唱歌，便要和先前一样将它塞进竹筐里。可往后一伸手，它竟然躲开林殊的手飞了起来！
　　林殊一愣。
　　“这么快就会飞了？”
　　仔细一想倒也是，只过了三天，乌鸦的羽毛就重新长了起来，想必是那颗被打碎的丹核发挥了作用，让乌鸦快速好起来。
　　赤乌歪着头看着乌鸦越飞越远，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看向林殊：“它去哪？”
　　林殊温声道：“它伤好了，可能要离开我们了。”
　　赤乌有些小小的失望：“为什么，我保护不好它吗？”
　　林殊忙解释：“不是哦。”
　　“它不是因为你保护不了它才离开的，同样，它也不是为了让你保护它才跟在我们身边的。”
　　“它离开，是因为它有自己的生活，需要离开我们来实现。”
　　赤乌：“不能和我一起吗？”
　　林殊摇摇头。
　　赤乌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向林殊：“娘和我一起吗？”
　　林殊莞尔：“对，娘的生活是和你一起的。”
　　“我们一起实现我们的生活。”
　　赤乌紧绷的肩膀垂了下去，好像松了一口气。
　　两人继续赶路。
　　林殊走在赤乌身后，见她一直不说话，林殊开解道：“以后我们还会有其他朋友的。”
　　赤乌点点头：“也是乌鸦吗？”
　　林殊：“不一定，可能是人类，可能也是乌鸦，还可能是其他怪物——说不定会有很强大的怪物想要和你交朋友呢。”
　　赤乌警惕地抖了抖耳朵：“我打不过的怪物？”
　　林殊忍不住笑：“怪物也不全是要打的，有的就像许五身边的小白，和你一样是人形，说不定可以交朋友呢。”
　　“不要。”赤乌眯了眯眼，显得很抗拒。
　　林殊毫无原则：“好，不要就不要，咱们也不一定非要跟他们交朋友。”
　　“怎么开心怎么来。”
　　赤乌这才点点头。
　　两人行至半山腰，突然觉得头上投下来一片阴影。
　　“要下雨了？”
　　林殊念叨着抬起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碰到过下雨呢。
　　林殊和赤乌一起抬头，齐齐愣在原地。
　　只见头顶上空盘旋着一群群乌鸦，仿佛聚集成一大团乌云，密密麻麻地大片一只挨着一只。
　　很快里面飞出来了一只体型较小的乌鸦，定睛一看，不就是被两人救下的那一只？
　　“是朋友！”赤乌开心地高呼。
　　“它回来了！”
　　【呀，它来报恩了！】
　　系统最近读了很多类似的报恩故事，一见到这只乌鸦回来，激动万分。
　　林殊默念：“不求报恩，别来报仇就行。”
　　本来想着如果乌鸦愿意跟她们一起，林殊便一直带着它。若是伤好了想离开就放它离开……谁知道它居然摇人回来！
　　她这一路对这只小乌鸦可称不上多客气。
　　林殊看着那只乌鸦越来越进，聒噪的叫声再次响起，吵得人脑仁疼。
　　……林殊觉得就算重来一次，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忍耐它的噪音。
　　乌鸦俯冲到林殊面前，紧急转了个弯，朝着东边飞去。
　　于此同时头顶的乌鸦群也跟着往东飞。
　　林殊看了眼赤乌。
　　赤乌点头：“走。”
　　两人跟着乌鸦群的方向往东走，拨开层层叠叠的树枝，两人闻到一股恶臭的气味。
　　林殊皱起眉头：“什么味道！”
　　赤乌的鼻子动了动，很快确定了方位，指着一处灌木丛：“里面。”
　　林殊抬头看了一眼，那只乌鸦也飞下来落在了灌木丛上方的树枝上。
　　看来就是那里面了。
　　林殊走近了一些，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拨开了灌木丛。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了的动物尸体。
　　看上去像是一只鹿，硕大的鹿角十分明显地斜在地上，身体只被吃了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卡在了石头缝里。
　　吃鹿的怪物似乎没办法把鹿拽出来，也没办法钻进石头缝里吃剩下的部位，于是只能放弃下半身。
　　而林殊看到这只鹿尸体的时候，尸体的下半身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卡在上面的部分被啄得面目全非。
　　林殊突然想到乌鸦是食腐动物，这些啄伤应该就是乌鸦群干的。
　　不过……这和林殊又有什么关系呢？
　　赤乌和林殊又不吃尸体。
　　赤乌似有所感地走上前，想了想，竟然掀开斗篷伸手往石头缝里探去。
　　林殊胃里着实翻滚了一番，不过还是强忍着恶心凑近了一些。
　　“找什么呢？”
　　林殊见赤乌一脸认真的模样，好奇问道。
　　不过刚问出口她就想起来了。
　　“你在找丹核？”
　　赤乌点了点头，又往里面伸了伸胳膊。
　　很快赤乌收回胳膊，手里攥着一颗冰蓝色的丹核。
　　居然真的有！
　　林殊眼里闪烁着惊喜：“这是乌鸦给我们的谢礼吗？”
　　赤乌：“谢礼？”
　　“就是说，它很感谢我们对它的帮助，所以引我们到这里来，找到这个丹核。”
　　赤乌明白了，抬头看了一样，树梢上的乌鸦蹦跶了一下，似乎在同意林殊的说法。
　　林殊笑了笑：“谢谢你。”
　　乌鸦叫了一声，再次张开翅膀飞向天空，很快融入了大片的乌鸦群。
　　乌鸦群越飞越远，很快消失在山的另一边。
　　林殊知道，这一次乌鸦真的离开了。
　　林殊看向赤乌，赤乌不再像一开始那么难过，她看着手里的丹核，眼里充斥着兴奋。
　　“娘，换钱。”
　　赤乌把手里的丹核递到林殊面前，眨眨眼。
　　林殊拿出水囊把赤乌的胳膊洗干净，将鹿的丹核跟另一个秃鹫丹核收集到了一起。
　　赤乌：“如果朋友都给我丹核，那我要交朋友。”
　　林殊被逗乐：“交朋友可不能抱有太大的目的——起码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你的目的。”
　　赤乌没懂：“我不能要丹核？”
　　“没错，如果你朝它们要，很可能会被认为是想杀了它们。”
　　赤乌认真地点点头。
　　看来让赤乌明白这复杂的社交方式任重道远啊。
　　她们继续上路，重新爬山，加快步伐赶在正午之前翻过了这座山。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镇子。”林殊指给赤乌看。
　　赤乌连连点头：“卖钱，换好吃的。”
　　林殊好笑地看着她：“你想吃什么？”
　　“肉！”
　　当然要吃肉！
　　林殊拉着赤乌的手：“好，我们就去买肉，吃到吃不下为止！”
　　过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走进了镇子。
　　镇子外的牌子上刻着“白凤镇”三个字，要比之前的村子大很多，分为几个小村落。
　　一直沿着大路往前走，就能经过整个镇子最繁盛的区域。
　　沿路有不少货郎在叫卖，和上个村子不一样，这里的集市从早拜、摆到晚，直到宵禁才会收摊。
　　夜晚降临之前，街道上永远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
　　沿街叫卖有吃的有喝的，两人早上没吃饭，就等着这一顿呢。
　　街边没有什么油水厉害的，赤乌又想吃肉，林殊便找了个客栈。
　　林殊一只脚迈进去，小二就眼尖地注意到了，一溜烟地来到林殊面前：“给这位姐姐请好了，姐姐是打尖还是住店？”
　　林殊带着赤乌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用饭，都有什么？”
　　小二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两人，两人衣服虽然平平无奇，但赤乌头上的一对兽耳却很是明显。
　　看来是猎手了。
　　猎手以捕猎怪物、贩卖丹核为生，一颗丹核价值不菲，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是怪物猎手行业的常态。
　　小二自然不能怠慢面前的猎手，当即报出了客栈各种招牌菜的名字。
　　林殊估摸着口袋里还有多少钱，只要了一只烧鸡和两碗纯猪肉的馄饨。
　　“就这些？不要些酒水吗？”小二问。
　　林殊点头：“就这些，不喝酒。”
　　小二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应了一声，接着朝赤乌招招手：“跟我来吧。”
　　林殊一愣，赤乌也愣了。
　　“你家店还得客人自己端菜？”林殊纳闷。
　　小二哈着腰堆着笑脸：“当然不是了。”
　　“那你叫她去哪儿？”
　　这回轮到小二茫然了：“当然……是去后院用餐啊。”
　　林殊想说——“她跟我在这儿吃饭，去什么后院？”
　　但她很快止住了话头，轻轻地打量起周围，意识到有不少人朝这边看了过来。
　　这白凤镇是附近最大的镇子，不少救世工会的猎手会在这里住店歇脚、贩卖丹核。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些平时便机警万分的猎手们自然会第一时间观察。
　　而林殊就是那个风吹草动。
　　没人告诉林殊，林殊也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谁能知道坐在店里的这些客人都是猎手、且他们身边的帮手都被带到后院去用餐了呢？
　　林殊话锋一转：“不必了，她吃些我吃剩的就够了。”
　　小二一愣，面上笑嘻嘻，心里不由啐道：真够抠门的，连口肉都不给。
　　林殊往二楼看了一眼：“你们这儿的房间怎么收钱？”
　　小二立刻回答：“上房200文一晚，中房100，下房50。”
　　“上房有外厅，可撤空了练武，晚上留给兽人睡是正好的，隔音也好。中房只有一间屋，不过隔音也还可以，只是要委屈大人跟兽人住一处。”
　　“下房就在后院，常是给兽人单独一间配备的，大人定然忍受不了那般环境。”
　　哪般环境？
　　不用小二细说，林殊也猜到了。
　　给兽人准备的房间，能有多好呢？
　　林殊：“那边要一间中房吧。”
　　小二心道果然如此，这般抠门的猎手怎么可能让兽人单独一间下房呢。
　　林殊无所谓小二怎么想，站起身道：“我累了，待会儿直接送我房间吧。”
　　说罢她便带着赤乌跟在小二身后上了楼。
　　殊不知她这一举动也让客栈里的其他人打消了疑虑和蠢蠢欲动的心。
　　看来是个刚入行的白衣，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专门克扣帮手省下来一两个子儿的，还以为这就能发家致富。
　　众人纷纷移开视线，不禁心里好笑。
　　初入行的白衣常如此，以为克扣了帮手的口粮就能攒下来银子，却不知道喂饱了帮手、让帮手铆足了力气替自己抓猎物才是正道。
　　林殊带着赤乌进了屋子，她选的这一家客栈算是她一路走过来规模最大装潢最不错的一家了。
　　中房的布置和面积也算过得去。
　　靠墙一张床榻、屋子中央一张木桌，两把椅子，还有窗下的一个小小的木榻，上面铺了一层薄垫子。
　　小二看准时机推销道：“大人，早秋天冷，不如给您的帮手添一条厚垫子，只要180文，住完这一晚，垫子您还能带走呢。”
　　林殊：“什么样的垫子？”
　　小二一看有戏，连忙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没过多久拿回来一条垫子。
　　垫子不是很厚，若是林殊自己买棉花买布料，能做三条一模一样的。
　　180文在外面也能买到这样的两条厚的垫子了。
　　林殊摇摇头：“不需要，辛苦你跑一趟了。”
　　小二面上带笑，心里又唾弃自己还是想得太美了。
　　“那待会儿菜好了我给大人端过来。”
　　林殊点点头，小二退出了房间。
　　林殊把竹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计算一下待会儿要在镇上买点什么补充物资。
　　赤乌便坐在地上陪她一起收拾。
　　林殊收拾到一半，突然听赤乌开口：“为什么我要去后院。”
　　林殊一顿。
　　该来的还是来了。
　　赤乌不傻不笨，相反她比大部分人都要聪明。
　　在没人教她说话、教她为人处世的情况下，她能极快地理解并习惯林殊的生活、学会跟林殊正常对话，足以说明她的聪慧。
　　所以当赤乌听到或者遇到这些让她不理解的事情，她会问出来。
　　林殊也高兴听她问这些问题。
　　在这个对待兽人极不公平的世界上，赤乌需要解决很多问题，很可能她拼尽一生去解决，还是有很多事情无法改变。
　　而林殊要做的，就是让她慢慢看到这个世界的全貌。
　　即使她们无法改变，至少也该知道。
　　“因为那些兽人是他们的帮手。”林殊说。
　　“帮手就不能坐在一起吃饭？”赤乌紧着追问。
　　林殊：“在他们眼里，帮手和他们是雇佣关系，不是朋友更不是亲人。”
　　“他们永远也不会和他们的帮手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侮辱。”
　　赤乌皱眉：“娘你说，人类不比怪物高贵。”
　　林殊：“确实是这样，这是不变的真理，但有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这个道理，他们自视甚高，认为可以居高临下地审视一切。”
　　“他们不愿意和怪物成为朋友，他们同样也不配。”
　　听到最后一句话，赤乌紧紧锁着的眉头逐渐松懈下来：“所以不是我们的错。”
　　林殊一愣，随即认真回答：“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赤乌语气自然：“爹……他说是我的错。”
　　赤乌想起自己答应林殊的事情，连忙改称呼。
　　林殊：“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他不配，他和大部分人类一样，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可实际上呢？你知道的，他不堪一击。”
　　“只要你想，你可以随时咬断他的脖子。”
　　赤乌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可是我没有这么做。”
　　“因为……”
　　赤乌张着嘴巴在思索用什么句子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半晌，赤乌的声音很轻，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因为，我把他当爹爹。”
　　林殊鼻子一酸，差点忍不住落泪。
　　赤乌不明白，林殊更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的禽兽不如的东西。
　　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赤乌叫他爹爹，一边毫不留情地挥舞鞭子像使唤牲口一样对待赤乌。
　　而赤乌受了这么多委屈，没有还回去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把钱老大当父亲。
　　对于小时候的事情，赤乌已经记不清了，她从记事时开始就被钱老大困住在院子里了。
　　钱老大刚开始还很友好，教她理解自己的身份，教她如何帮自己种地。
　　在赤乌的记忆初始，她和钱老大之间有过一段还算得上温馨的舐犊之情，钱老大还会让她睡在小床上。
　　当赤乌开始理解人类社会后，钱老大就娶了妻子、不久后便生下了儿子。
　　有了真正的孩子，钱老大对赤乌的态度骤然一变，开始大打出手。
　　等耀祖一点点长大以后，赤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赤乌将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地讲述给林殊听。
　　一些赤乌不明白的地方，林殊都听懂了。
　　赤乌很有可能并不是钱老大的孩子，而是他从哪个猎手里偷走的兽人。
　　他将赤乌拘在院子里、还让赤乌睡小床、教她人类社会的规矩却不全教、手里还握着一把教导鞭子时刻准备武力压制。
　　这种种表现都说明钱老大一开始是想走上怪物猎手这个行业、并把赤乌当成帮手培养的。
　　只是钱老大做得更恶心，他竟然让赤乌认他做父亲，不仅要从生活上奴役她，还要从情感上压制住赤乌。
　　每当他挥舞着鞭子落下时，赤乌不仅感受到鞭子带来的恐惧，还有对父亲责骂的不解。“不解”的情绪逐渐累积浓缩成必须要自我消化的情绪，赤乌便开始认为一切的打骂都理所当然。
　　恶毒至此，其心可诛。


第76章 暴力疗养师9
　　林殊走到窗边, 伸手推开面前的这扇木窗，一低头就能看到后院里用餐的兽人们。
　　与其说是用餐，不如说是被饲喂。
　　食物被撒在地上、有的装在碗里但依旧搁在地上。偌大的后院一张桌椅都没有, 这些兽人都直接坐或蹲在地上。
　　它们的食物大多是生骨肉, 且都是最家畜身上便宜的部位，好一点的食物会比较干净。
　　赤乌也走过来往下看。
　　同为兽人, 楼下后院的一众兽人很快感受到了赤乌的视线, 齐齐地抬头看了过来。
　　在看见赤乌站在林殊身边时，不少兽人眼中闪过茫然。
　　有些经验丰富的兽人怜悯地看了赤乌一眼, 继续低头用餐。
　　在它们眼中, 林殊同样是个不愿意为帮手付一间下房费用、甚至不给帮手餐食的吝啬鬼。
　　赤乌尚且不知怜悯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但她心里也觉得不太舒服。
　　赤乌扭头看林殊, 试图得到一点合理的答案：“他们喜欢吃生肉吗？我不喜欢。”
　　林殊：“他们也不一定喜欢。”
　　林殊经过这段时间跟赤乌的相处，发现赤乌很多习性都偏向人类。
　　比如赤乌喜欢吃经过烹饪过味道丰富的餐点，比如赤乌喜欢像林殊一样枕着东西盖着被子睡觉, 又比如赤乌用四肢着地走路更快，但她大部分时间更喜欢直立行走。
　　而林殊看到下面的兽人有一部分年纪大的, 也都偏向于直立行走。
　　也就说明这些兽人不仅外形是人，它们的生活习惯和人类也没有太大差别, 只是保留了一些兽类的优质属性——速度快、力量大等等。
　　如果让它们选择, 它们大抵不会选择用仅有的两颗虎牙去啃毫无滋味的骨头、忍着难闻的味道食用猪下水。
　　从他们时不时看向厨房的动作来看，他们也想吃人类该吃的餐食。
　　“但他们无法决定自己吃什么。”
　　赤乌低下头，再次沉寂下来。
　　刚才娘说，人类并不高贵，但为什么人就能坐在桌子上吃那么好吃的东西？而她作为兽人, 就理所应当地吃那些充满腥气的生肉？
　　赤乌抬头：“不能对他们好一点吗？”
　　林殊眼中流露歉意：“抱歉，赤乌, 这件事我们无法决定。”
　　赤乌眼中闪烁着失落。
　　“大人，我来送菜了。”房门被敲响，林殊应了一声。
　　小二端着托盘走进来，满脸堆笑地朝林殊点点头，把饭菜放在了桌子上：“备好了，大人慢用，有什么事儿尽管叫小的就好。”
　　林殊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五个子儿放进小二手心。
　　小二惊喜万分，千恩万谢地出了门，掂着手里的五个子儿，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本以为这么抠门的客人不会赏钱了，居然还给了五个。
　　林殊朝赤乌招手，指了一下桌子上的吃的，“吃吧。”
　　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但白凤镇的餐食跟之前的村子已经差别很大了。
　　这边的味道更偏向于重口一些。
　　不过味道也很不错就是了。毕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客栈，如果餐点味道不好，不可能开到这么大。
　　林殊吃完了自己的这份，又夹了几口菜，便放下了筷子。
　　赤乌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连汤都没剩下。
　　赤乌舔了舔嘴唇又摸了摸肚子，显然没有吃的尽兴。
　　“你好多天没吃肉了，如果一下子吃太多，怕你消化不了。”
　　“等我们晚上回来再点其他的饭菜，怎么样？”
　　赤乌连连点头。
　　林殊站起身来背上空竹筐：“走吧、我们去镇上逛一圈买点儿东西。”
　　赤乌乖乖地跟在身后：“要卖丹核吗？”
　　林殊摇了摇头：“等明早离开的时候我们再卖，免得今晚被人盯上。”
　　若是今天就在集市上摆摊卖丹核，卖出得到的钱就算不是很多也足够她们吃一段时日了。
　　若是被人盯上，她们不仅保不住这这些钱，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林殊和赤乌到底是初出江湖，赤乌虽然有些本领，但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林殊不敢让她跟其他兽人正面对上。
　　何况如今漂泊无依，万一遇上一些要钱不要命的可就糟了。
　　两人下楼后便遇见了小二，小二得了赏钱后态度非常好，主动迎上来问两人需要什么。
　　林殊：“她受伤了，镇上哪里可以疗伤？”
　　小二热情地回答。
　　不仅告诉她们医馆在哪里，还将周围其他重要重要场所也都告诉了她们。
　　不愧是附近最大的镇子，医馆、钱庄、杂货铺和干粮店一应俱全。
　　白凤镇似乎就是为了救世工会建造的，这里为怪物猎手配备了一条龙的服务，只要进入白凤镇，就不必再去其他的村镇找东西了。
　　只要在白凤镇买够了东西，去山林十天半个月都不需要再补给。
　　这正是林殊想要的。
　　林殊没有立刻带着赤乌去看伤，他现在手里只有几十个铜板了，恐怕不够看病的。
　　林殊先去了镇上最大的钱庄，这个钱庄人多，不容易被盯上，还同时开了三个柜台。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林殊朝赤乌说道。
　　赤乌乖乖的蹲在了门口。
　　林殊排了一会儿的队，没听到前面的人取了多少银子，也没见离开钱庄的人被跟上，还算得上安全。
　　很快到了她，林殊从怀里掏出100两的银票递向柜台。
　　“换一张五十两的、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剩下的都换成散银。”
　　里面很快递出来两张票和两个荷包，一个荷包里装了15两银子。
　　林殊收起银子，转身来到钱庄门口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朝赤乌点点头：“走吧。”
　　两人直奔医馆，走到医馆门口，林殊又停下脚步，靠近赤乌小声问道：“这一路上有没有人跟着我们？”
　　赤乌摇摇头。
　　林殊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100两可不是小数目，林殊不敢随便掉以轻心，眼下连赤乌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这才说明真的没有人跟上他们。
　　林殊带着赤乌走进医馆，很快有人迎了上来问他们需要什么。
　　“给她看伤。”林殊说道。
　　“您看看要什么价位的？”
　　“治好、不复发。”
　　两人被带到一间小房间门口，引路的人掀开帘子，“可以让您的兽人进去了。”
　　林殊：“我要跟着。”
　　引路人面露难色：“我们这儿没有这样的规矩。”
　　林殊转身就要走：“既然这样，那我就换一家。”
　　引路人连忙拦住，脸上顿时挤满笑容：“规矩是人定的，我去跟大夫商量一下就好，您且在这儿稍等片刻。”
　　引路人钻进房间这里面嘀咕了几句，便再次掀开帘子出来：“大人请进。”
　　一进去林殊就感觉到不舒服，不仅是空间上的逼仄，整个小房间里也弥漫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林殊甚至怀疑他们有没有照常消毒。
　　赤乌更是一进来就想出去，她紧紧地拉着林殊的胳膊，声音很小很轻：“我们走吧。”
　　林殊以为她害怕医生。
　　别说是她了，连林殊这个年纪了也怕医生。
　　于是林殊轻轻拍了拍赤乌的手安抚道：“看完病就好了，我们待会儿就出去。”
　　她们坐在凳子上，凳子也冰冰凉凉的，面前是一道布帘，里面传出声音：“怎么是两个？”
　　林殊：“这是我的帮手，我是猎手。”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什么伤？”
　　林殊皱眉：“你问我？”
　　“就是问你，这不是你的兽人吗？”
　　林殊：“就算是我的，我也有可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受伤的吧？”
　　对面立刻说：“那我们看不了。”
　　林殊眉头越皱越深：“什么意思？”
　　“倘若我不进来，你也是这样看病？”
　　“这样隔着帘子？光靠我说是什么伤吗？倘若不让我进来，你又如何知道她的伤情？”
　　兽人大多数是不会说话的，很少一部分像赤乌这样从小在人类身边长大，自己学的人类语言。
　　让他们单独和医生见面，无异于把猫猫狗狗送到医院，让他们自行说话、向医生讲述自己的病情。
　　对面顿了顿：“我们有自己的一套询问方法，如果您不在这儿，我们会自行询问。”
　　林殊：“那让我看看你们是怎么询问的，你就当我不在这儿。”
　　对面似乎也没有遇见过这种硬茬，安静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林殊听到脚步声响起，对面的大夫似乎离开房间不知道去哪儿转了一圈儿、跟谁说了什么，又回来了。
　　很快，对面的大夫声音冰冷：“对不起，我们不能给您的兽人看病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要看你们的询问方法吗？”
　　“没错，每一行都有独家秘传，如果你非要在这里看，那恕我们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林殊深吸一口气：“你们觉得我想偷学你们的技巧？”
　　对面默认了这个说法。
　　林殊换了一个问法：“即使加钱也不行吗？”
　　“……不行。”
　　林殊转身掀开帘子就带赤乌走了出去。
　　打她一进去就觉得浑身不对劲，而且赤乌的反应也很不好。
　　就算对面大夫不说，她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了。
　　装神弄鬼的，有什么看不得？
　　林殊再次忍不住想起现代的宠物店。
　　正常情况下，宠物店都有一扇透明玻璃可以让主人看到宠物洗澡的情况。
　　就算没有玻璃窗，在主人强烈要求下宠物店也会让主人看见宠物洗澡的全过程，以示安全。
　　幼儿园的监控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当然，不是所有监控有透明窗的都是好的，但倘若对方极力拒绝，处处掩饰，那就说明肯定有问题。
　　就比如这家医馆，如果说没有问题，林殊绝对不信。
　　引路人就站在房间门口，清楚地听到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林殊一走出来他便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好像生怕林殊会生气。
　　“大人的兽人看完病了吗？”
　　“看没看完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在外面应该都听到了，还多问这一句做什么？”
　　林殊扭头看了眼，其他小房间门口都站着怪物猎手，他们听到声音纷纷扭头看过来。
　　不少人目睹了林殊刚才一定要和赤乌一起进去的经过，如今见她一脸不爽地走出来，都很好奇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倒不知道你们的治疗方法到底有多独特，竟然加钱都不能看。”
　　林殊随便抓了个怪物猎手，走到他面前：“你知道你的帮手在里面都经历了什么吗？”
　　男人一愣：“这我怎么知道？”
　　在林殊说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里面会发生什么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林殊又看向其他人：“难道你们也不好奇吗？”
　　众人面面相觑。
　　说不好奇自然是假的。
　　虽然他们并不在乎兽人在里面都经历了什么，只要能治好病就行。
　　但毕竟是他们的财产，他们有权利知道经过。
　　再者说，他们之前不知道是因为他们不想知道。
　　如今他们若说想了解，但医馆不让，那就是医馆的过错了。
　　众人纷纷看向了身边的引路人：“所以到底是什么治疗方法，搞得这么神秘？”
　　引路人急得一脑袋汗：“这个真的不能说。”
　　“这是我们的医馆机密。”
　　一众猎手却不情愿了。
　　他们出生入死在森林里寻找怪物挖丹核，怪物猎手不仅是挣钱的买卖，更是让所有人都敬佩的职业。
　　他们几乎在哪里都能得到最高的待遇，凡是他们不得到的是因为他们不想，而不是得不到。
　　一个小小的医馆也敢这样故弄玄虚？
　　就连人去医馆看病也是在大堂里看的，兽人有什么独特的？
　　场面闹得越来越大，有几个猎手甚至想掀开帘子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引路人却一把按住猎手的胳膊，不让他们继续动作。
　　这一举动更加证明了他们的猜想，里面绝对没什么好事儿。
　　与此同时，林殊注意到有些人在朝这边靠近，他们都腰间都佩戴着武器。
　　恐怕是医馆的人。
　　再待下去就不合适了，林殊还想明早安安稳稳地离开这里，若是跟人打起来、再误伤了赤乌就遭了。
　　林殊给赤乌使了个眼神，两人趁乱溜出了医馆。
　　他们离开没多久就听医馆里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响起。
　　还真打起来了。
　　林殊扭头看向赤乌：“里面很不对劲儿是吗？”
　　赤乌点头：“害怕。”
　　赤乌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从记忆里翻出熟悉的印象，解释道：“有尸体味道。”
　　“兽人的尸体。”
　　林殊一顿。
　　“你的意思是有不少兽人死在了里面？”
　　赤乌点头。
　　林殊猜对了她的意思。
　　“很痛苦、很害怕。”赤乌再次开口说道。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可怕的氛围，即使尸体已经不在，但曾经在那个小房间里发生过的事情却渗透进每一寸木板之中，留给以后的同类作为提醒。
　　同为兽人，赤乌能感受到其他兽人曾在那个房间里经历过的事情，不足为奇。
　　其他兽人应该也能感觉到这种恐惧，但他们对猎手的依赖信任和服从让他们强忍着恐惧钻进了小房间。
　　林殊摸摸赤乌的头，声音有些沉闷：“我们以后再也不去了。”
　　林殊以为术业有专攻，专门针对兽人的医馆就像儿科医院一样，会更专业一些。
　　没想到是别有一番阴暗。
　　林殊沿路问到了其他人类医馆的地址。
　　最后找了一个人不算太多，但口碑有保证的医馆，很快带着赤乌走了进去。
　　这个医馆里的大夫年龄都不小，不少都留着花白的胡子。
　　来看病的人并不多，其中大多是同样年纪不小的中老年人。
　　据说这家医馆开了很久，是口口相传下来的。
　　只是白凤镇越做越大之后这个医馆逐渐被其他营销更强的医馆夺走了人脉和资源。
　　林殊牵着赤乌走到一个柜台前，“能给兽人看病吗？”
　　里面坐着的白胡子老头儿抬起头，看了眼赤乌，点头：“进来坐吧。”
　　绕过柜台面前是一张小桌两把椅子。
　　两人坐在老大夫面前，老大夫示意赤乌把手放在桌子上，开始诊脉。
　　“您之前给兽人看诊过吗？”林殊试探着问，声音很轻。
　　老大夫摇了摇头，笑道：“我们这儿看病比兽人医馆的贵，很少有人会带兽人来这儿看。我虽没诊过，但看过几位。”
　　老大夫想了想：“你是第四位。”
　　“今年的第四位？”
　　“不，四十年来的第四位。”老大夫笑了笑。
　　“我在这儿坐了40年，你是我见过第四个带着兽人进来看病的。”
　　很快，老大夫抬起了手，朝林殊笑眯眯道：“这脉象是我诊过最强有力的，她没有任何问题，你且放心吧。”
　　“不过她此时正是生长期，需要多补充一些营养，兽人到底与人类不同，若是给她人类女孩儿的分量，怕是不够。”
　　林殊松了口气：“这个我知道，我会给够他吃的。”
　　“她身上还有一些鞭伤，您看看应该用些什么药？”林殊问道。
　　“身上的鞭伤？”老大夫站起身来，指了指旁边的屋子：“请随我来。”
　　为了更方便的看全身伤，所以单独造了这个私密性比较强的小房间。
　　这可要比兽人医馆的正经多了，里面还点着熏香，有安神止痛的作用。
　　林殊解开赤乌的斗篷，赤乌面对老大夫并不像先前在兽人医馆里那般战战兢兢。
　　她大大方方地展示身上的伤口。
　　老大夫一边捋胡子一边叹气，“怎么这么多伤痕？”
　　老大夫看了林殊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我们这儿有祛疤和愈合的药膏，一盒1两银子，效果是好，但这孩子身上伤口太多，只怕用一次就要用掉一盒。”
　　“你看上去年纪轻，想来刚入行不久吧？我便不给你开那么贵的药了，我这儿还有200文一罐的，疗效是差一些、伤口好得会慢一点，但胜在便宜。”
　　“其中成分也只差了一味药而已。”
　　林殊连忙道谢：“多谢大夫替我着想。”
　　老大夫：“三天涂一次，一罐应该够用两次。”
　　“五罐用完便会痊愈。”
　　“若是届时还未愈合，你再来找我，免费提供后续的药膏。”
　　老大夫敢这样说，说明他对药膏有信心。林殊立刻去一旁的药房领了五罐药膏，花了一两银子。
　　药膏是竹筒装的，很轻巧不碍事，林殊把药膏放竹筐里，转身跟老大夫告别一声，正要带着赤乌离开，却又被老大夫叫住。
　　老大夫从柜台后站起身，皱着眉头让两人再跟他进屋。
　　进屋后，老大夫指了指赤乌的尾巴骨，看向林殊：“你看过她的尾巴吗？”
　　林殊一愣，立刻看向赤乌：“你还有尾巴吗？”
　　老大夫叹口气转过身去：“你看看吧。”
　　赤乌眨了眨眼，三下五除二摘掉了围在臀部的布条。
　　林殊看着赤乌被折断到只有一个骨节的尾巴，愣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赤乌有尾巴，更不知道被折断的尾巴包裹在布条里面过了多久。
　　切口处已经开始溃烂，一些残肉站在布条上一起被撕下来，剩下的腐肉似乎一碰就能掉。
　　林殊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了，扭头看向了老大夫，嗓子干涸到发不出声音：“这……”
　　老大夫：“我看她走路姿势不对，便料到了有这一遭。”
　　“很多猎手为了限制怪物的生长，不让他们把营养长到别的地方，会采取这种方法。”
　　“只是这是早些年的做法了。”
　　“后来猎手们发现这样做会导致这些兽人在跳跃时失去平衡，所以便逐渐放弃了这个方法。”
　　“之前我师父看过一个这样的病例，我便记在了心上，如今再次看见，已经过了20年。”
　　林殊：“……那该怎么治？”
　　“没办法治，只能用药养着，养到什么情况，只能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林殊看着溃烂的短尾巴，又看了一眼赤乌头上毛茸茸的耳朵。
　　如果没有经历这些事情，赤乌的尾巴应该和头上的耳朵一样毛茸茸的。
　　应该会很大很可爱，长长的一条，随着赤乌跳上跳下时跟着一起摆动。
　　但是现在只剩下一个骨节。


第77章 暴力疗养师10
　　“那该怎么治？”
　　老大夫给林殊说了一些保护伤口的方法, 林殊担心自己记不住，便拿了纸和笔一点点全都记下来，日后按照老大夫吩咐得去做。
　　买了些治疗断尾的消炎药包和日常能用得到的药品后, 林殊朝老大夫千恩万谢后离开了医馆。
　　走出医馆, 林殊还有些恍惚。
　　“……疼不疼？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呢？”林殊忍不住问道。
　　可刚问完林殊就觉得多余，看赤乌这副呆呆的样子, 似乎不理解林殊为什么一看到她的尾巴就一脸忧愁。
　　想来赤乌根本不觉得尾巴断掉有什么问题。
　　林殊暗暗叹气。
　　其实这样也好, 赤乌不会因为没有尾巴而难过。
　　“没关系，咱们以后慢慢养伤, 会好起来的。”
　　赤乌不太懂尾巴的重要性, 毕竟她早就习惯没有尾巴了。但她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两人刚走出医馆所在的小巷，迎面冲过来十几个拎着水桶的人, 他们扛着装满水的水桶飞奔而过，差点撞到林殊和赤乌。
　　两人扭头看向他们奔去的方向，正是她们来时的方向, 火光冲天。
　　林殊拦下了一个人：“那边发生什么了？哪里着火了？”
　　救火的人急匆匆地回答：“听说是一个兽人医馆，因为惹怒了贵人, 被几个怪物猎手联合起来烧了！”
　　“你可别去那边，现在好像还在打架呢！”
　　林殊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那你快去吧。”
　　转身便拉着赤乌往客栈走, 一边走一边嘀咕：“咱们不能去, 万一被卷进去可就坏了。”
　　赤乌跟着林殊任由她牵着自己，但却扭头望向火光。
　　红眸中映着滔天火光，赤乌歪了歪头，眼睛眨了又眨，似乎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
　　林殊到底还是没有直接带赤乌回客栈。
　　出来一趟, 林殊的想法是把东西买齐了再回去。
　　于是林殊带着赤乌去了另一条街上准备买够物资。
　　这条街上虽然没有最大的杂货铺，但有几家口碑还算不错的。
　　林殊挑了一家走进去, 挑挑选选了一些日用品，不占地方最好。
　　又去隔壁专卖干粮的地方买了些入山、赶路专门吃的饼，能放很长时间。
　　街上还有裁缝铺，林殊给赤乌买了两套衣服。
　　一套黑的一套红色的，都是成衣，不是太合身，但长短都刚刚好。
　　赤乌明显更喜欢红色的那套，抱在怀里就不撒手了。
　　林殊还是第一次看到赤乌对一个东西表现出喜欢，大手一挥：“再来一套。”
　　三套衣服装进竹筐，赤乌高高兴兴地跟着林殊离开了裁缝铺，看上去比出门时高兴多了。
　　林殊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很多方面，兽人跟人类并没有太大差别，他们也喜欢好看的衣服，有自己的审美要求。
　　林殊完全可以将赤乌当成人类小孩那样养育，同时适当放开手让赤乌有足够施展自己锻炼自己的空间。
　　买完衣服林殊又绕路去怪物猎手常去的街上逛了一圈。
　　这条街的两旁几乎都是怪物猎手沿街摆摊卖丹核的。
　　而购买丹核的买家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料都价值不菲，一眼就看得出来要么是大户人家，要么是大户人家的管事。
　　丹核这么贵重的药材，可不只有大户人家才买得起吗。
　　林殊试探着问了几个丹核的价格。
　　鼠怪的丹核只有鱼眼大小，卖10两银子一颗。
　　一只三十年甲鱼怪的丹核比鱼眼大一圈，卖30两银子。
　　虽然怪物种类不同，但林殊发现这些丹核的价格似乎跟丹核的大小成正比。
　　林殊想到自己口袋里的秃鹫丹核，有指甲盖那么大，少说能卖50两。
　　还有一只不知道什么鹿的丹核，是两个秃鹫丹核那么大，岂不是能翻一倍，卖100两？
　　林殊有点小激动。
　　这个世界虽然开局就有生命危险，但机遇也真是多啊。
　　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果然是这个道理！
　　林殊拉着赤乌靠近了些：“刚才鼠怪的丹核，你能抓到吗？”
　　赤乌老实地摇摇头：“我没见过鼠怪。”
　　“那其他怪物？”
　　“没有。”
　　“兽人和怪物，都只有我一个。”
　　也就是说赤乌从小到大没见过任何沾亲带故的同类。
　　林殊点点头。
　　之前没有，但以后一定得有，林殊得想办法给赤乌制造出一些实战的机会。
　　赤乌跟训练有素的兽人比起来可能不够看，但对付一些鼠怪甲鱼怪应该不成问题。
　　从小的地方一点点历练，总能进步的。
　　林殊这样想着，在街上溜达几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个闷闷不乐的男人身上。
　　他面前摆着几个小瓷瓶，每个里面都有一粒丹核，不少人在他面前驻足，他惊喜地抬起头，报价过后买家又摇摇头离开了。
　　几次下来，他脸上表情越发灰败。
　　看男人年纪不小，腰间挂着的刀、身上披着的兽皮都有不小程度的磨损，按理说他应该知道这些丹核的行情价。
　　所以他给出的价格一般会在一定的区间，起码有讲价的可能性，不会让人听到后转身就走才对。
　　除非他急着用钱，所以提出的价格非常离谱。
　　这么急着要钱，说不定林殊可以跟他换些东西。
　　林殊带着赤乌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一眼：“都是什么的？”
　　男人抬头扫了眼两人，见林殊是猎手，情绪没有多大起伏：“野鸡18两，野兔怪两个，每个30两。”
　　大部分猎手从同行手里买丹核，是为了二次转手卖出赚差价，一般都是低价收购。
　　所以男人也不指望林殊会买他的高价丹核。
　　林殊听到他报价也就知道为什么卖不出去了。
　　确实贵。
　　刚才林殊逛了几圈，大部分野鸡怪丹核都报价14两左右，讲价过后大概在12两。
　　眼前的男人一开口就抬到18两，就算再怎么讲都不可能低于14两，傻子才会买。
　　不过，林殊愿意当这个傻子。
　　林殊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转身离开，而是蹲下身拿起野鸡丹核的瓶子：“12两卖不卖？”
　　男人一愣，没想到有戏。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摇头：“太低了。”
　　林殊笑道：“大家都是这个价格，你一开口就是18两，谁会买你的？”
　　男人抿了抿嘴唇，解释道：“我打的这只野鸡是鸡群里的王，自然卖贵些。”
　　林殊不置可否地晃了晃瓷瓶：“你说是就是？我怎么知道？”
　　男人：“入药之后自会见分晓。”
　　说完这话，男人又低下了头。
　　显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话没有什么可靠性。
　　从购入丹核到将丹核处理后入药，有很多步骤，需要耗费很长时间。
　　就算真的鸡群里的王鸡丹核，也得制成了药、给人吃了才知道到底是不是。
　　若是假的，林殊去哪儿找男人理论去？
　　林殊话锋一转：“我信你，13两卖给我。”
　　男人没料到林殊会相信他，他动了动嘴唇，突然深吸一口气：“抱歉，13两还是太低了。”
　　“我从不说谎，这真是王鸡的丹核。”
　　“我卖18两也正是因为不能立刻辨别出来，若是可以辨别，我就能卖35两了。”
　　林殊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很缺钱？”
　　男人低头：“我上个月受了伤，以后都不能猎怪了。”
　　“这些丹核是我最后猎到的，我本打算等工会下个月路过来收，工会里有能鉴别丹核的高手、自会知道这丹核的贵重，可……”
　　“我的女儿突发重病，我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都搭进去才堪堪稳住她这条命。”
　　“如今后续医治还要五十两银子，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男人有些愤恨地握起拳头，眼中闪烁着不甘。
　　“若是我还能打猎，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林殊：“你真有病重的女儿？”
　　男人眼神羞愤：“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林殊垂眸，从荷包里拿出银子：“这个丹核我要了。”
　　“十八两，你称一称。”
　　男人愣住了，他颤抖着接过银子，还没有回过神来。
　　林殊：“既然需要五十两，除去这十八两还差三十二两，你那两只野兔怪的丹核就别卖那么贵了，不然怎么卖得出去？”
　　三十两一只也太贵，二十两倒是刚好。
　　“多谢……”
　　男人只觉胸口翻涌上来一股酸涩，直冲鼻腔。
　　他说不出后面的话。
　　林殊笑了一下：“不用谢，我还有点问题想问你。”
　　男人立刻应声：“大人尽管问。”
　　林殊：“附近有没有鼠怪、野鸡怪这种小怪物群？”
　　林殊一开口，男人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大人想带兽人练手？”
　　林殊点头：“你看得出来，我刚入行没什么经验。”
　　“看得出来大人刚入行，尚且保留着赤子之心，悲悯于我等……既然大人信我，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男人正色：“大人所知鼠怪和野鸡怪自然是不难应对，单挑起来它们这些地二阶三阶的小怪物自然不是兽人的对手。”
　　“但它们胜在数量，常成群结队出动，要么一群鼠追杀一只大型动物，要么一群鸡围攻一只年迈的猛禽。”
　　“它们虽渺小，聚集起来却不容小觑。”
　　“大人想带着兽人，两个人去练手，危险不小。”
　　“……原来如此。”林殊觉得这钱花得值，确实听到了些她没接触过的信息。
　　男人继续说道：“若是大人当真信得过我，我为大人指一条明路。”
　　“往南去越过一座遍布宽叶树的山，有一处山庄，是皇亲国戚的避暑山庄。”
　　“上个月起那里便一直在闹鼠灾，据说不久后有贵人将至山庄，他们正急着灭鼠，召集了不少怪物猎手。”
　　林殊：“现在还在闹？”
　　男人点头：“如我刚才所说，这些鼠怪虽小，却很难缠，一名猎手同时只能应对一只鼠怪，它们多得像地上的蚂蚁，一时半会儿是除不干净的。”
　　“你若是想练手，可以带着兽人去那里。第一人多，就算被围攻也没有太大危险；第二可以挣银子。”
　　“我收到的信函上写了，一只鼠怪便可换5两银子，丹核也能带走。”
　　男人顿了顿：“倘若没有这遭……我本该去的。”
　　林殊当然想去试试，反正率凤新城也在南边，无论如何她都要往南走，若是路上能赚点小钱、还能带赤乌实战锻炼当然再好不过了！
　　可她还有点迟疑：“他们能要我这新手吗？”
　　男人：“你可以拿我的信函去，他们上个月给不少救世工会的猎手发了求助信函，拿着信函去就没问题。”
　　林殊着实惊喜住了，这十八两花得可太值了！
　　男人当即就站起来准备往家走：“我回去给你拿信。”
　　林殊忙拦住他：“我不着急，你先把剩下两个丹核卖了再说吧。”
　　男人回过头，眼里再次泛起感激：“好，多谢大人。”
　　林殊笑笑：“各取所需罢，不必谢我。”
　　男人摇摇头：“虽说各取所需，但大人本不必关照我。”
　　林殊又是买下他不靠谱的丹核、又是让他先做生意再回家……男人看得出来林殊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两个兔子丹核各买22两出手，便已经足够给自己的女儿后续治疗了，男人立刻收拾好东西，带着林殊和赤乌往回走。
　　男人为了给女儿看病，房子也从热闹的街区换到了安静偏僻的小院。
　　路上林殊没忍住问：“你应该干了不少年猎手吧？”
　　到底挣了多少钱，竟然还不够给孩子看病？
　　男人苦笑一声：“二十年猎手，这些年我买了房子、娶了媳妇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剩下三千两白银。”
　　“可到了关键时刻，这三千两就像往潭水里投了一块石头，转眼间就没影了。”
　　“我媳妇病亡，才过了两年，我女儿也是如此，想来是我克妻克女。”
　　林殊：“别这么说，世事难料，人生哪有一帆风顺。”
　　“咱们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你说得对，尽人事听天命……”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布满老茧的双手：“我只恨自己没有再多努力一番，若是再多挣些，或许我媳妇不会死，我也不必担心女儿的治疗。”
　　林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劝解，这些苦事几乎家家都有，说不清道不明，谁也没办法给出解释为什么厄运偏偏降临到他家。
　　林殊刚工作没几年，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就猝死了呢，她找谁说理去。
　　男人带着两人来到一个矮小的小院前，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屋里便响起虚弱的声音：“爹爹，你回来了吗？”
　　“哎，爹回来了。”男人的声音顿时一变，语气间充斥着笑意。
　　他推门而进，大步走到床边，跪坐在地上跟女儿碰了碰鼻尖：“阿瑾，今天好点了吗？”
　　“好……咳咳……好多了。”阿瑾硬是扬起一个笑脸。
　　阿瑾看起来有十岁了，身材纤瘦，皮肤也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
　　阿瑾朝门口看过来：“有客人来？”
　　阿瑾就要下床：“爹爹，让我给客人倒杯水吧。”
　　男人连忙拦住阿瑾：“别下床。”
　　林殊露出笑容：“小姑娘，你先休息吧，我拿了东西就走。”
　　阿瑾看向男人，男人的大手摸摸女儿的脑袋示意她不用担心，转身从一旁的衣柜里拿出一张牛皮纸卷的信函。
　　“大人，你拿着这个去。”
　　林殊接过：“多谢。”
　　男人摇摇头，在林殊转身离开前，突然开口：“大人留步。”
　　林殊看向他，他直直地走向墙上挂着的弓箭，伸手将弓箭取了下来。
　　其实林殊一进门就看到这套弓箭了，一看就用了很多年，质量特别好。
　　男人把手里的弓箭递向林殊：“大人，这个你拿走吧。”
　　“爹！”阿瑾一急，差点跌落下床。
　　“那是传家的弓箭，您不是说不能卖吗！”
　　男人把弓箭塞到林殊怀里，扭身到床边扶住女儿。
　　“是不卖，但大人于我们有恩。”
　　“这副弓箭……想来我这辈子再也用不上了，不如送给大人。”
　　林殊握着沉甸甸的弓箭，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这样的弓箭显然不适合她这初学者，不过这倒给林殊提了醒，她也该学点什么了，不能面对鼠怪只让赤乌一个人动手吧？
　　林殊看向父女俩，上前把弓箭放在了阿瑾面前。
　　阿瑾本是难过至极，见林殊递还自己，不由抬头茫然望向林殊。
　　林殊笑眯眯：“既是传家宝，那我再把这弓箭送还给你。”
　　“希望你有朝一日继承你爹爹的衣钵，拿起这弓箭，用这弓箭赡养你爹爹。”
　　“就像他照顾你那样。”
　　阿瑾愣愣地望着林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男人明白林殊的意思，眼含热泪：“大人……”
　　林殊：“我先走了，你们不用送。”
　　林殊带着赤乌转身离开，赤乌跟在林殊身后，走出了一盏茶的功夫，赤乌突然说：“以后我也。”
　　林殊一顿，立刻从方才的伤感中抽离出来，看向赤乌：“什么？”
　　“我也养你。”
　　这孩子越来越会融会贯通了。
　　“为什么养我？”林殊心里清楚，但还是没忍住问。
　　赤乌认真道：“你给我看病，像阿瑾她爹爹一样。我以后也养你，像阿瑾一样。”
　　小孩子总会握着大人的手，说以后我一定要给你买好多好多东西，挣好多好多钱给你。
　　虽然是从一个毫无赚钱能力的小孩口中说出来的，但任谁听了心里都高兴。
　　林殊心里美滋滋，就算是大饼，林殊也乐得吃。
　　“好，娘相信你肯定有能力养娘。”
　　“但是在你有能力之前，就让娘发光发热一下吧。今晚想吃点什么？”
　　林殊背着满满一筐物资回客栈，临到门口才让赤乌背。
　　她并不是心疼赤乌，这点重量对七岁的兽人来说也不成问题，但林殊希望赤乌早日将背挺得直直的，所以大部分时间不会让赤乌负重。
　　除了这种必要情况。
　　小二看到林殊就立刻迎了上来：“哎呦大人，您回来得可不早，都过饭点儿喽。”
　　林殊在集市等男人收摊又跟着回家，确实花了点时间。
　　这时候天都黑了。
　　林殊看向小二：“没饭了？”
　　没饭她就去外面吃。
　　小二满脸堆笑：“本来是没有的，但我跟掌勺的师傅是铁哥们，我瞧大人一直没回来呢，便求他晚点关灶。”
　　“这不，一直在后厨候着大人呢。”
　　林殊挑眉。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卖她个人情呢。
　　不过这小二无论心里怎么想、怎么算计，至少脸上是笑模样的、说出来的话讨人喜欢。
　　况且这个时候确实应该关灶，若不是小二跟后厨知会一声，林殊现在就要去外面吃了。
　　林殊跑了好几天，当然不想再跑。
　　林殊扭头看着柜台上挂着的木牌，上面写着招牌菜品。
　　林殊一边指一边说：“酱牛肉二斤，烤鸭一只，春卷一盘，再来两碗清汤面。”
　　付完饭钱，林殊从口袋里掏出和中午一样的五个子：“赏你的。”
　　“麻烦烧几壶水，我要擦身子。”
　　小二美滋滋地谢过：“得嘞，待会儿就给您送上楼。”
　　林殊带赤乌回房，放下竹筐后往床上一躺，长长地舒了口气。
　　赤乌站在床边有点不知所措。
　　赤乌没睡过床，林殊早就猜到了。
　　林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上来躺一下试试。”
　　赤乌不说话，转身背对着床，像林殊一样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哐”地一声砸在床上。
　　好在林殊眼疾手快护住了赤乌的脑袋。
　　林殊吓了一大跳：“不用跟我一样的动作啊！”
　　赤乌摸了摸砸疼的后背，有点懊悔：“哦。”
　　林殊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傻孩子……”
　　赤乌的模仿能力是很强，勺子筷子都能很快学会用，但是模仿得太像也不是件好事……
　　“怎么样？”林殊问她。
　　赤乌戳了戳床上的被褥：“草地更舒服。”
　　林殊：“因为这个房间不算特别好，床也比较硬。”
　　“等以后娘带你找到合适的地方定居，就买一个大房子，买一张大床，铺上软乎乎的被褥，比草地还软和。”
　　赤乌眼里闪烁着欢喜：“真的？”
　　“那还有假？”
　　娘俩躺在床上畅想着未来，大多时间都是林殊说、赤乌听。
　　赤乌偶尔会补充两句，比如她希望床褥和草地是一个颜色，她喜欢那个颜色。
　　再比如她希望床边堆满炖鸡，不过这个愿望被林殊否认了。
　　林殊说到时候会有专门吃饭的房间，把食物堆在身边不太干净。
　　赤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小二敲响了房门，先是端进来了饭菜，又问林殊什么时候用水。
　　林殊说吃完饭再用，小二便笑眯眯地退下了。
　　林殊只吃了一碗清汤面，吃了两口肉，剩下的都进了赤乌的肚子。
　　照旧没有剩下一滴汤，赤乌这才表示自己饱了。
　　林殊默默记下赤乌的真正食量，以后越长大恐怕食量只会越来越大，她得注意点别饿到孩子了。
　　小二进来撤下碗筷，很快抬进来一个浴桶、两桶热水两桶凉水可以自己兑着用。
　　林殊本是没要浴桶的，没想到小二这么贴心，见他一脸谄媚的样子，林殊又给了五个铜板。
　　小二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
　　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小二脚步声远去，林殊这才让赤乌脱衣服进浴桶。
　　之前她们在小溪旁用溪水简单擦洗过身子，但因为赤乌身上有伤口，林殊没有让她过度清理，担心碰了水再擦洗，伤口会严重。
　　但赤乌似乎并没有这个担心。
　　赤乌下水抓鱼，又爬上来晒太阳，伤口没有半点要严重的趋势。
　　今天去医馆时林殊特别问了一句，老大夫表示兽人跟人类身体素质不同，受了伤没有那么多讲究，保持干净比不沾水更重要。
　　也就是说可以擦洗，反而倘若不擦洗干净会出问题。
　　所以林殊回来便叫了热水。
　　赤乌脱下衣裤，露出满身伤痕，林殊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洗。
　　赤乌没心没肺地站在浴桶里，百无聊赖地扫视屋子。
　　林殊：“……你不疼？”
　　赤乌：“早就不疼，打的时候疼。”
　　兽人的身体素质果然强悍，按照赤乌的表达，似乎只有受伤的时候会疼。
　　想到赤乌带自己跑路时的麻利……这伤口好像对她真没有影响。
　　不过即使这样，林殊也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没有影响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万一对赤乌以后的生长发育和训练有什么阻碍呢？
　　擦洗完身体，林殊拿出药膏给赤乌上药，一罐药膏用了一半才擦完全身。
　　“这个疼吗？”林殊问。
　　赤乌依旧摇头。
　　林殊放心了：“那就好。”
　　等药膏吸收后，林殊给赤乌拿出新买的衣服。
　　暗红色的布料比赤乌的眼睛色深很多，跟她很适配。
　　赤乌终于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眼睛弯弯的，小手一遍又一遍摸着布料。
　　林殊让小二收拾东西离开后，两人便准备睡觉了。
　　赤乌学聪明了，脱下鞋子爬上床，学着林殊枕在枕头上。
　　林殊扭头看她：“睡吧。”
　　赤乌却眼睛睁得圆圆的，毫无睡意。
　　林殊：“明天还要赶路呢，不知道几天才能到山庄。”
　　赤乌捕捉到话题，立刻问：“山庄有鼠怪，我们挣钱？”
　　赤乌果然时刻都在听林殊跟别人聊天。
　　林殊：“对，我们杀鼠怪，拿丹核，还有钱挣，一只五两呢。”
　　“真多。”赤乌舔了舔嘴巴。
　　“晚上吃了多少银子？”
　　林殊：“400文。”
　　赤乌：“五两，够我吃好多天。”
　　林殊忍俊不禁，觉得赤乌这副精打细算的模样很是有趣：“对喽。”
　　“不过你要好好睡觉养足了精神，不然怎么抓鼠怪呢？”
　　听到这话，赤乌立刻闭上眼睛：“那我睡。”
　　林殊给她盖好被子，笑道：“睡吧。”
　　.
　　第二天一早林殊被后院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一看，赤乌已经率先跑到窗边看热闹了。
　　林殊凑过去揉揉眼睛：“发生什么了？”
　　赤乌：“他们两个打起来了。”
　　赤乌指了指一个黑色兽耳黑头发的女兽人，又指了指另一个白色的男兽人。
　　而他们的猎手也站在不远处观战，没有阻拦的意思。
　　“怎么打起来的？”林殊立刻转身从竹筐里拿出昨天街上买的香辣炒豌豆，一边吃豌豆一边看戏。
　　赤乌指着地上的碗：“它们起得早，只做出来一碗饭，它们抢着吃，就打起来了。”
　　林殊：“好家伙，这么着急吗？”
　　林殊又看了眼远处的猎手。
　　与其说是兽人着急，不如说是猎手着急，看两人穿戴整齐的模样看来都是急着赶路的。
　　人吃了饭，兽人也要吃饭。
　　可天还没亮，厨房里还没有太多厨余，只有一碗。
　　这不就打起来了。
　　林殊：“真抠门，就不能给自家兽人点一碗正常的饭菜。”
　　赤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说话之间，后院里的两只兽人已经打起来了，他们速度很快，一黑一白眨眼间便缠斗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林殊：“你能看清吗？”
　　赤乌语气兴奋：“能！”
　　“女兽人好厉害！她咬住他脖子了！”
　　赤乌刚说完这话，两只兽人便停了下来。
　　如赤乌所说，那只黑发兽人果然将白色的兽人压在后院一楼的屋脊上，尖牙咬住对方的后脖子，面露凶色。
　　好像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把对方的脖子咬碎。
　　赤乌满眼激动，恨不得跳出去近距离看：“好厉害。”
　　林殊连忙拦住她，而此时站在远处的两名猎手也终于出动。
　　一身黑衣的女人往前走了两步，吹了个口哨，黑发兽人便立刻松口，轻巧地跳到猎手身边，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这倒是林殊看到的第一个直立行走的兽人，而且动作标准，背很直。
　　失败的兽人灰溜溜地回到猎手身边，猝不及防被猎手打了一巴掌。
　　男猎手把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狠狠地掼到地上，转身就走。
　　女人捡起地上的东西，林殊这才看清——
　　那不是自己昨天得到的邀请信吗？
　　想起男人昨天说的话，似乎很多救世工会的猎手都接到了求助信。
　　想必这个女人也是准备去应邀的。
　　说不定可以同行？
　　林殊心里嘀咕着。
　　看女人对兽人的样子似乎不错，想来也是个好人，但毕竟是陌生人，林殊不敢随便接近。
　　不过……这两人这么厉害，如果真的一路同行，肯定能从她们那儿学到点东西。
　　林殊思索着，没有立刻下结论，她带着赤乌收拾好行李，背上竹筐下楼。
　　小二迎上来：“大人起得可真早啊，这就要走了？”
　　林殊：“两碗热汤饺子，吃完就走。”
　　小二有些依依不舍：“白凤镇风景尚好，大人不多留几日？”
　　林殊扯扯嘴角，抛出三枚铜板。
　　小二立刻：“想来路途遥远，还是早些上路比较好，小的这就去催促后面赶快上饺子。”
　　既然要走了，林殊也就不需要再隐藏，让赤乌坐在自己对面。
　　此举自然引来了不少猎手的注目，林殊不甚在意，直到刚才后院的两人走进大堂。
　　小二迎了过去，跟她们说了两句，两人便坐在林殊不远处的桌子前，也等待着早餐。
　　不一会儿小二从厨房走出来，林殊给小二使了个眼神，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小跑过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
　　林殊掩着嘴小声问：“那边的两个黑衣女人是什么身份？”
　　小二一愣，随即学着林殊的样子压低声音：“听说是要去南边的山庄除鼠怪。”
　　林殊：“你听说过她们吗？”
　　小二摇摇头：“没有，似乎是从北方来的。”
　　北方……
　　林殊听许五提起过，越往南兽人越自由，越往北越受到约束。
　　但见女人和兽人相处方式，林殊觉得大概不能一概而论。
　　她们和林殊赤乌一样，也对坐在桌子两边。
　　林殊又问：“她们是怎么住的？”
　　小二：“一间中房一间下房。”
　　小二疑惑林殊问这个做什么，但见林殊又拿出两个铜板，小二立刻竹筒倒豆子：“她们昨天吃了一只烧鸡，前天吃了一只烧鹅，大前天……”
　　林殊打断他：“等会儿，她们在这儿住了这么久？”
　　小二：“正是呢，她们似乎在等人。”
　　林殊想到刚才在楼上看到的那一幕。
　　想来是在等和那男猎手的交锋，谁赢了，谁就能拿到邀请函吧。
　　他们应该都是救世工会的猎手，没想到任务竟然这么紧俏吗？
　　林殊顿觉竹筐里的邀请函有千金重。
　　如果男人遇到其他救世工会的猎手，说不定能把这个邀请函高价卖出去。
　　不过……昨天林殊在市场上逛了几圈，发现大部分猎手都不是救世工会的，据说进入救世工会有一定的条件和门槛。
　　像林殊这样的新手想要申请，工会是绝对不可能接收的。
　　而市场里的大部分猎手也都一样，虽然有经验有能力，但都没达到救世工会的标准。
　　由此可见男人当年的能力也着实不容小觑。
　　意识到救世工会的含金量，林殊更犹豫了。
　　到底要不要多交一个朋友呢？
　　两碗饺子终于上来了，于此同时，小二还将一壶酒放在了林殊手边。
　　林殊抬头：“我没要酒。”
　　小二挤了挤眼睛：“是那两位送给大人的。”
　　林殊：“……？？”
　　林殊扭头看去，女人已经带着兽人走了过来，连同着行李一起拎着。
　　女人坐在林殊的右手边，另一只兽人坐在林殊左手边。
　　四人一人一边，谁都不熟，气氛相当诡异。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向林殊，率先开口：“你是工会的人？”
　　林殊立刻说：“我不是！”
　　女人：“我看你也不是。不过既然不是，那你竹筐里的邀请函是哪儿来的？”
　　林殊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的兽人有透视的能力。”
　　女人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底牌托出，然后定定地看着林殊。
　　林殊觉得对方可能是想交换底牌，但……
　　“这是我的帮手，我们刚入门。”
　　“我们还不会什么。”
　　女人眼里流露一丝失望，随即伸出手：“既然这样，我就没必要留你的邀请函了，请还给我吧。”
　　林殊：“为什么？又不是你的。”
　　女人微微眯眼，气压顿时笼罩林殊整个人。
　　“你说为什么？”
　　“既然不是救世工会给你的邀请函，那这东西出现在你手里，除了偷还有第二种可能性吗？”
　　林殊忙说：“当然有！”
　　“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女人冷漠地抬起下巴，睨视着林殊：“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小偷小摸做惯了，没人抓到你，就觉得自己很厉害？”
　　“偷到邀请函就自以为能一飞冲天，成为猎手？”
　　女人又瞥了一眼赤乌：“这个兽人也是你临时买的吧？”
　　“看上去干干瘦瘦的，就算买也应该买个不错的。”
　　林殊听不下去了，本来还以为女人不一样，结果对方开口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讽刺，谁也受不了。
　　林殊当即冷了脸，站起来刚要说什么，赤乌就已经暴起。
　　赤乌用力拍一下桌子，腾空而起，伸手直冲女人面门。
　　而女兽人反应很快，挡在女人面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爪子。
　　回过神来的女兽人立刻开始反击，赤乌转眼间就跟对方扭打到一团。
　　林殊急坏了：“别打！”
　　小二也吓得六神无主：“别打了！我们店里不能打！要打去后院吧各位大人！”
　　女人却一点都不着急，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扭打。
　　林殊拉住她，语气一沉：“让你的兽人停下来。”
　　女人瞥了林殊一眼，嗤笑一声：“是你的兽人先动手的，这时候想起来喊停了？”
　　“那是因为你对我出言不逊在先！”林殊说。
　　女人：“我的话有问题吗？”
　　“有！”林殊咬着牙。
　　“我昨天帮了一个救世工会的男人的忙，他为了感谢我，所以把这个邀请函送给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被你这番污蔑！”
　　“你若是不相信，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女人一愣。
　　“你……说的是真的？”
　　林殊咬着牙关，狠狠地盯着女人：“你再不让你的兽人停手，我就要动手了。”


第78章 暴力疗养师11
　　女人终于犹豫地抬起手, 转眼间一黑一红两道影子便停了下来。
　　只见赤乌死死地咬着对面兽人的手，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林殊愣了一下，赤乌看到林殊过来立刻松了口, 凑到林殊身边。
　　女人皱了皱眉, 看向自己的兽人：“怎么回事？”
　　居然被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小兽人咬伤？
　　太失败了！
　　黑发兽人低下头不敢动。
　　女人将视线落在林殊身边的赤乌身上，眼神比方才深邃许多：“你这兽人是在哪儿买的？”
　　林殊眯眼：“和你有什么关系？”
　　感觉到林殊的警惕和防范, 女人扯了扯嘴角。
　　“刚才是我冒犯了, 我是救世工会的猎手，兼洛安城工会的副会长, 所以有关工会的东西我都比较敏感。”
　　“看到你的邀请函, 我便先入为主了。”
　　女人瞥了眼桌上的饭菜：“这顿我请你们吧。”
　　林殊斩钉截铁：“我不差这点钱。”
　　“那你要什么？”
　　“道歉！”
　　林殊盯着她：“副会长也没有资格随口污蔑别人吧？若是刚才赤乌无力抵挡你的帮手攻击，现在估计已经受了重伤吧？”
　　“还是说, 你这种行事风格是救世工会的常态？所有救世工会的猎手都是你这个德行？”
　　女人脸色一变。
　　大堂里众人纷纷投来视线，女人看了看四周，到底没有发作。
　　她瞥了一眼林殊, 垂眸道：“抱歉。”
　　“我不该鲁莽行事。”
　　林殊没有再说什么，拉着赤乌坐下, 继续吃早饭。
　　女人也带着自己的兽人回到位置上。
　　等到她们走远，林殊心疼地看向赤乌：“受伤了吗？”
　　赤乌摇摇头, 眼中还闪烁着第一次跟人打架过后的激动。
　　林殊松了口气：“以后千万不能这么着急了。”
　　赤乌不解：“她欺负娘。”
　　林殊：“有时候我们能力不足, 被欺负也就欺负了吧。”
　　“她说什么我都当耳旁风，我只怕你受伤，娘才会真的伤心。”
　　赤乌皱眉：“因为我能力不足吗？”
　　林殊：“即使你打得过她，也不能总是动手，咱们要想想还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比如能避免冲突、减少受伤的方法。”
　　赤乌若有所思地带点点头，又问：“那我刚才做对了吗？”
　　林殊莞尔, 伸手摸了摸赤乌的耳朵：“很对，你维护娘，娘都记在心里。”
　　两人很快吃完饭，去了昨日卖丹核的集市。
　　昨天那个男人没有再来，看来那三个丹核真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林殊找了个空摊位带着赤乌蹲下，将两颗丹核拿了出来。
　　撞在林殊刚才在其他摊位上买的两个略微透明的小瓷瓶里，轻轻一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殊把瓶子一拿出来，就有三个人围了过来。
　　因为瓶子的大小和丹核的大小是正比的，他们这些有经验的买手一看就知道林殊拿出来的丹核有多大。
　　几人开口问价。
　　林殊却让他们看着给。
　　林殊看着年轻，身边的兽人又是小小的一只，不用猜也知道是新手。
　　三人虽来自不同的买主，但在这种事情上却出乎意料地一致，光是几个眼神交流就明白了对方心里所想。
　　其中一人率先开口：“这个秃鹫丹核，30两吧。”
　　林殊：……
　　真当她什么都不懂？
　　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好歹她昨天在集市上逛了一圈，这远远低于市场的价格也敢说出口？
　　得亏是林殊，若是个五大三粗的老猎手早就跟他急了。
　　林殊干脆不理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那人尴尬地摸摸鼻子，扭头走了。
　　另一个人说道：“45两，你看怎么样？”
　　林殊伸出手指比划着：“70两。”
　　两人一愣，交换了个眼神，其中身着衣服比较昂贵的男人说道：“55两。”
　　根据两人的加价区间，林殊大概知道平均价格了，应在60-65两之间。
　　三人谈判了个来回，最终价格定在了62两。
　　林殊递给他们，而穿得比较好的男人却把丹核让给了另一个。
　　“你比我更需要这个，拿着回去交差吧。”
　　另一人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而男人却没有立刻就走，等同伴走远，他的视线才落在另一个丹核上。
　　“这个怎么卖？”
　　林殊观察了他好一会儿，刚才他虽在讲价，眼神却一直往另一瓶丹核上飘。
　　此刻林殊才终于确定，男人想要的其实是这个鹿丹核，刚才费了好半天的力气不过是为打发走竞争对手罢了。
　　林殊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鹿，但既然引起男人这般重视，想来不是个普通玩意。
　　林殊：“你还是看着给。”
　　男人胸有成竹地笑了一下：“你不用套我话，我知道你是新手，想让我先开价、你再往上提是吧？”
　　“恐怕这东西来路不明，你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所以才不敢随便开价是吧？”
　　林殊：“不好意思，来路很明，你要是不买就让开，还有别人要买。”
　　林殊这话无异于赶客，没想到男人一点儿也不生气。
　　他站在林殊面前，一副势在必得的神色：“我为什么知道你是新手？因为我是白凤镇的工会分会长，在这儿住了多年的猎手我都再熟悉不过，来来往往买卖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入行几年。”
　　“你这点小把戏唬我，还差得远呢。”
　　林殊皱眉：“我唬你什么了？”
　　“少废话，100两卖不卖？”男人一甩手，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林殊现在无比确定手里的丹核绝对不止一百两，怎么可能就这样卖给男人？
　　林殊当然拒绝。
　　男人冷笑一声：“今天我买不到，你也别想卖出去了。”
　　“你怕是没听清我的身份，整个白凤镇，只要我看不顺眼的，就甭想好过。”
　　林殊幽幽：“……你好威风啊。”
　　男人一顿，听出来林殊在嘲讽自己，脸色有点不大好，又问：“你卖不卖？”
　　林殊收拾东西就要走：“不卖了。”
　　“今天你不卖也得卖！”男人恼羞成怒地伸手要夺林殊手里的丹核瓶。
　　林殊当然不可能给他，闪身躲过，带着赤乌就要跑。
　　刚跑出两步，只听“唰唰”几声，转眼面前出现了几名兽人。
　　他们弓着身子朝林殊和赤乌张嘴哈气。
　　赤乌立刻看向林殊。
　　林殊沉默片刻，扭头看向冷笑着的男人，刚想说——“算了，那卖你吧。”
　　又是一道声音晃过过，一束火焰凭空出现，横在了两人和几名兽人之间。
　　等林殊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赤乌架在肩上飞檐走壁了。
　　有过之前的经验，林殊对这次起飞感觉良好。
　　没一会儿赤乌便停了下来，将林殊放下。
　　林殊看向面前的两道乌漆嘛黑的人影：“……是你们救了我们？”
　　正是今早跟林殊和赤乌在客栈打起来的两人。
　　她们站在几米开外，猎手率先开口：“看不下去罢了。”
　　林殊平复了一下呼吸，问道：“你不是什么城的工会分会长吗？你要是想救我，应该不需要这种手段吧？”
　　女人有些别扭地转过头：“你懂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
　　林殊顿了顿，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是打不过他们吧？”
　　“不可能！”女人好像听到了什么污蔑，大声反驳，还瞪了林殊一眼。
　　“我好心救你，你居然一句谢谢都不说，还污蔑我和我帮手的能力，欺人太甚！”女人眯眼盯着林殊，句句讨伐。
　　林殊有点不好意思：“是我的不对。”
　　“你不信我？”女人一看林殊这个样子就是不相信她们的能力。
　　“你的兽人今早赢过墨阳纯属运气好，若不是墨阳先前跟其他兽人打了一架，你觉得你们会这么走运？”
　　林殊挑眉：“原来是这样。”
　　林殊看向赤乌，她就说赤乌就算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强大到那种程度。
　　林殊：“我信，今早我在楼上都看到了，墨阳确实很厉害。”
　　女人一顿，突然说：“我也看到你了。”
　　林殊：“？”
　　“我从昨天就在注意你了。”女人说道。
　　林殊莫名有种被盯上的感觉：“是、是吗？什么时候？”
　　女人：“兽人医馆。”
　　林殊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努力回忆了一下：“你在现场？”
　　她毫无印象。
　　女人摇头：“我在房顶。”
　　女人注视林殊的双眼：“我已经调查这个医馆好几日了，发现他们在用凤凰血给兽人医治，本打算找时机把医馆一窝端，没想到……”
　　没想到林殊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
　　林殊听得一知半解：“什么是凤凰血？”
　　这个世界还有凤凰？！
　　女人用看蠢货的眼神白了林殊一眼：“果然是新手。”
　　“凤凰血早在一百年前就被禁用了，是用各种怪物的血液混合而成的，这血液能治疗兽人的任何伤口，但副作用也极其显著。”
　　林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的存在，忍不住问：“什么副作用？”
　　“剧痛无比，甚至能将兽人活活地折磨死。”
　　光是听着，林殊就觉得一阵寒颤。
　　据林殊所知，兽人天赋异禀，很能忍疼。
　　如果兽人都能被这凤凰血折磨到死，用在人身上，怕是够人类死个三四回了。
　　如此一代入，林殊更觉可怕。
　　女人接着说：“我能发现，是因为墨阳体内有凤凰的血脉，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林殊：“我没发现，我就是觉得奇怪而已。”
　　“所以你就大闹医馆？”
　　林殊耸肩：“如果真的没问题，为什么不敢让人看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女人不解：“这家医馆一向是这样的，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怎么敢提出异议？”
　　林殊：“那是因为他们早没遇见我，要是早遇见，我早就提出异议了。”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猎手对自己的帮手并不上心。”
　　哪怕有一个猎手要求了解治疗经过，这家医馆怎么可能嚣张这么多年？
　　女人沉默。
　　“怎么会不上心？一只兽人要卖几百两银子。”女人回过神来，下意识反驳林殊的话。
　　“兽人被治死了，他们无疑是最难过的。”
　　“他们为什么难过？”林殊反问。
　　“他们是在为自己多年的培养、为自己花出去的几百两银子难过，而不是为了兽人。”
　　女人摇头：“都一样的。”
　　“不一样。”林殊说。
　　“如果他们真的上心，哪怕稍稍细究，那家医馆都不会存在这么久。”
　　“而你呢？”林殊突然发问。
　　“你是因为那些枉死的兽人而放的火，还是因为这家医馆损害了猎手的利益、你站在工会的立场上放火？”
　　“……”
　　女人张了张口：“你……你对猎手的要求未免太过严苛了，这说到底不是一件事吗？”
　　林殊深吸一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说不到一起去。”
　　“很感谢你们今天救了我们，我们先走了。”
　　想来女人是昨天因为林殊在医馆里闹的那一场才注意到她。
　　今早看到林殊时多留意了一番，结果看到林殊竹筐里的邀请函，于是先入为主地想岔了，才产生了冲突。
　　林殊离开客栈后，她们两个又跟在两人身后，关键时刻救了林殊和赤乌。
　　女人是有些武断，但说到底也不是个坏人。
　　只是跟林殊观念相差罢了。
　　“等等。”女人突然叫住林殊。
　　“你是要去避暑山庄吗？”
　　林殊：“……”
　　女人：“我们结伴可好？”
　　林殊：“……如果我拒绝呢？”
　　女人皱眉：“为什么要拒绝？跟我同行难道不是很有安全感吗？”
　　林殊无言反驳，倒是不能说人家自大，毕竟林殊一开始确实如此打算。
　　林殊看向赤乌，赤乌却盯着墨阳两眼放光，好像时刻准备冲上去再打一架。
　　林殊默默扯了扯赤乌的袖子：“你想跟她们一起吗？”
　　赤乌连连点头：“想！”
　　林殊舒了口气，抬头看向两人：“那就一起吧。”
　　虽然遂了女人的意，但她看见林殊的举动，心里不免犯嘀咕，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立刻质疑林殊。
　　两人互相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林殊得知她叫余凡，今年四十一岁。
　　林殊觉得她长得很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三十。
　　反正要一路同行，林殊就没忍住问出这个问题。
　　余凡没有隐瞒：“我爹是洛安城的城主，兼任分会会长，他年轻的时候攒了不少丹核，做出来不少延年益寿的丹药。”
　　“我小时候偷吃了几颗，导致现在衰老速度缓慢。”
　　“原来如此……”林殊点点头。
　　余凡继续问：“你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吗？”
　　林殊一顿：“暂时没有了。”
　　余凡：“那该我问你了。”
　　“……”
　　“你的兽人到底是在哪儿买的？品质很好。”
　　“虽然今早墨阳刚打完架，浪费了不少精力，但对付一只不满十岁的兽人还是很简单的。”
　　林殊想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回答，最后索性不隐瞒了：“赤乌是我女儿。”
　　“……”
　　余凡一脸震惊。
　　“……你生的？”
　　“不是我生的，但我把她视如己出。”
　　林殊：“我知道你肯定觉得很奇怪，甚至不能接受……不过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就是把她当女儿。”
　　余凡还是很震惊。
　　怎么会有人把兽人当成女儿呢！？
　　林殊无奈：“这就是我不想跟你们一起走的原因，有太多事情你无法理解。”
　　余凡沉默半晌，突然又说：“难不成……这就是她爆发力强的重要原因？”
　　“你平时是怎么训练她的？”
　　林殊：“和我没有关系，赤乌厉害是因为她本身就很厉害，你看我还是一个新手，怎么可能训练得了她呢？”
　　这话倒是没错。
　　林殊确实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猎手。
　　可余凡更不解了。
　　林殊觉得自己再怎么解释下去，余凡也不会懂，忙着转换话题：“你呢？你是怎么遇见墨阳的？”
　　“遇见？”余凡摇摇头。
　　“墨阳是我爹送给我的，花了几千两银子。”
　　余凡顿了顿，解释道：“我让她上桌吃饭是因为她今天打赢了另一个兽人，我奖励她的。”
　　林殊挑眉。
　　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
　　“不过我好奇一件事。”余凡问道。
　　“你的邀请函是谁送给你的？”
　　“收到避暑山庄邀请函的，在附近区域不超过五个人。”
　　这是个绝佳的挣钱机会，不用天天跑山林冒着风险找怪物，工会的人聚集在一起要安全得多。
　　林殊：“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应该有四十多岁，是男人，他女儿生病了。我花十八两买了他的丹核，顺便问他哪里能练手，他便把这个送给了我。”
　　余凡：“他住在白凤镇？”
　　“对，就在刚才的那个集市，昨天才发生的。”
　　余凡沉默片刻：“这个分会长……还真不当人。”
　　林殊听出来了一点微妙的意思：“有人从中作梗？”
　　“既然他是救世工会的人，又有接到邀请函的能力，那白凤镇的分会长应该会时刻关注他的动向。”
　　“分会长未必不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却没有任何帮助……”
　　明显就是故意忽视他。
　　而目的嘛……
　　“如果你没有买下他的丹核，他迟早会拿着邀请函去找白凤镇的分会会长。”
　　“分会会长会买下他的邀请函。”
　　林殊不懂：“他早就可以这么做，但是他没有，为什么？”
　　余凡：“因为他也知道分会长在袖手旁观。”
　　作为资深怪物猎手，他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分会长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即便他花光了家产，分会长也视若无睹，放谁身上都会心寒。
　　面对这样的分会长，男人秉持着最后的尊严，不愿主动找上门去。
　　因为他知道他没有了猎怪的能力，也就没有了跟对方谈判的资格，就算他双手奉上邀请函，也可能得不到任何回报。
　　他选择保留最后的一丝尊严。
　　如果林殊没有选择买下他的丹核，他大概会选择在女儿死后跟着女儿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原来是这样。
　　“没想到这个邀请函竟然真是他送给你的。”余凡喃喃道。
　　“你呢？你为什么没有收到邀请函？”林殊反问道。
　　作为副会长且身手了得，余凡应该会接到邀请函才对。
　　可她却要从另一个猎手手里靠打架得来。
　　余凡闻言低下头：“因为洛安城是出了名的富裕，避暑山庄大概知道我们不差钱，所以没有发邀请函。”
　　“但是……我很缺。”
　　林殊：“你爹不是城主吗？不是收集了很多丹核吗？你怎么会缺钱？”
　　“再大的家业也总有花光的一天。”余凡说到这儿就不打算往下说了。
　　林殊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些难言之隐，林殊对此并不奇怪。
　　她不愿意说，林殊也就不多问。对谁都好。
　　不过聊了一上午，两人倒是渐渐熟络起来。
　　余凡有些固执、心直口快，但本性并不坏。
　　尽管两人有时候会不理解对方，但都很默契地没有继续争辩下去。
　　作为暂时同行的同伴，她们表现很好。
　　她们在路上停下来吃了午饭和晚饭，晚上找了个靠大树的宽敞草地休息，如今有四个人，林殊顿时觉得安全多了。
　　林殊拿出炊具，赤乌负责捡树枝搭灶台，没过一会儿火堆就生起来了。
　　而旁边的余凡则拿出了两块儿干饼，自己一块兽人一块，坐在一旁抱着饼双目无神地啃。
　　直到林殊这边传来香气，她们才逐渐回过神看向这边。
　　“……你们在吃什么？”
　　余凡咽了下口水。
　　“油泼面，你们要吃吗？”
　　“油泼面？”
　　余凡一瞬间怀疑自己不是在荒郊野岭。
　　林殊笑道：“这东西不难做的，热油一烧、切点蒜和辣椒面，用油一泼就好了。”
　　“还有风干的腊肉，我是在白凤镇干粮店买的，要吃点儿吗？”
　　“我也买了肉干。”余凡拿出肉干，跟林殊交换，两人很快捧着两碗油泼面大快朵颐。
　　林殊给赤乌撕了几块肉干、切了点腊肉配油泼面吃。
　　赤乌美滋滋地吸溜着面，不忘道谢：“谢谢娘。”
　　此话一出，墨阳和余凡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但见两人神情十分自然，她们又慢慢收回了视线。
　　“慢点吃，不够还有呢。”林殊笑着摸了摸赤乌的耳朵。
　　“吃完咱们好上药。”
　　余凡抬头：“她受伤了吗？”
　　林殊：“身上有鞭伤。”
　　余凡：“你打的？”
　　“当然不可能。”林殊顿了顿，“你怎么会这么想？”
　　余凡看了一眼竹筐：“那你为什么要留着鞭子？”
　　“那不是你的武器吗？”
　　“……”
　　林殊想起来了，墨阳有透视的能力。
　　林殊思索片刻转身将鞭子拿了出来：“先不说别的，你认得这个鞭子的材质吗？”
　　余凡摇头：“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很贵重。”
　　林殊：“我本来打算卖完那两个丹核，就把这个鞭子拿出来卖的，没想到遇见了那样的事。”
　　“你能帮我估个价吗？等我去下一个镇子就把这东西卖了。”
　　余凡不赞同：“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说卖就卖？自己用不好吗？”
　　如果可以，林殊当然也想学点儿什么武器保护自己，但肯定不会是这根鞭子。
　　林殊看了赤乌一眼，余凡见状猜到了什么：“所以那些伤口不是你打的、但是这鞭子打的？”
　　“你想处理掉鞭子？”
　　“对。”
　　“为的是让赤乌高兴？”
　　林殊顿了一下：“倒不是高不高兴，她应当没有这个想法。”
　　“只是我觉得我们可以用这种方法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余凡：“用逃避的方法吗？”
　　“……什么意思？”
　　“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直说了。”余凡抬了抬下巴。
　　“我觉得你这种做法就是在逃避，虽然我不知道这鞭子的材质，但我知道它很难得，至少是天三阶怪物的骨头制成的。”
　　“你也知道如今天三阶的怪物多罕见。”
　　“不管能不能卖到一个你满意的价钱，你们都不可能再遇到一样的鞭子了。”
　　林殊：“那你的意思呢？我们要留着？”
　　余凡回头给墨阳使了一个眼神，或者立刻翻过手掌，将掌心展示给林殊。
　　林殊看向她的掌心，转眼间从墨阳的袖口划出两片铁叶子。
　　墨阳抬起胳膊用力一挥，只听破空之声，转眼之间铁叶子便扎到了对面的大树上。
　　“这个是墨阳的武器。”余凡说道，又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
　　“这是我的武器。”
　　“你们有什么呢？”
　　林殊顿住，看向自己逃亡时买的锄头和菜刀：……
　　这个算吗？
　　“你刚入这行还不太懂，但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我们和怪物最大的差别就是我们能借助工具。”
　　“不光人需要借助、兽人也需要。”
　　“而且只要他们多加训练，他们用起武器来会比我们更加得心应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赤乌用这鞭子做武器？”
　　林殊确实想过要准备武器，但她本来只想着自己学就够了。
　　墨阳身手又好、又会控火，没想到还会使暗器……难不成兽人都这么全能吗？
　　林殊有些纠结，但扭头看见赤乌一副新鲜感满满的模样，林殊又觉得不是不行。
　　林殊是站在父母的角度，觉得不应该逼孩子逼得太厉害。
　　但如果赤乌想学呢？
　　兽人站在弱肉强食的社会角度来说，他们肯定也是希望自己能掌握更多的本领、让自己活下去的机会更大。
　　林殊试探着问：“赤乌，你想学鞭子吗？”
　　赤乌：“打谁？”
　　林殊一顿。
　　“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可以用这个鞭子打他。”
　　赤乌眨眨眼：“不是我挨打？”
　　“不是。”
　　一想到鞭子，赤乌能回忆起来的大概只有钱老大挥舞鞭子打她的情景。
　　林殊有点心酸：“只要你足够厉害，就没有人可以打你，欺负你的人才应该受到惩罚、应该挨打。”
　　赤乌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那我可以打他吗？”
　　余凡没明白：“谁？”
　　林殊却明白了。
　　赤乌说的是钱老大。
　　“可以。”林殊坚定地回答。
　　“我们当初悄悄离开，是因为我们没有能力复仇。但只要我们足够强大，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只要你想，就可以。”
　　赤乌的眼神越来越亮，直接伸手从林殊的手中抢走了鞭子。
　　“那我要学！”
　　赤乌用力一甩，或许因为看过太多次如何挥舞鞭子，赤乌的动作非常熟练。
　　银白色的鞭子在她手中熠熠生辉，反射着月光、透着寒气。
　　将赤乌整个人的气势都往上提了一大截。
　　赤乌回头看林殊：“娘，我威风吗？”
　　也不知道孩子从哪儿学的词。
　　林殊忍俊不禁：“威风！实在太威风了！”
　　余凡和墨阳都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注视着两人，尤其是余凡。
　　林殊和赤乌两人之间的相处氛围是她前所未见的。尽管已经相处了一天，她还是无法理解林殊为什么会把兽人当成自己的孩子。
　　但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明明她们两个那么开心。
　　虽然余凡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要管束自己的兽人、训练兽人的忠诚度，但……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可以把兽人当成亲人和伙伴一样对待呢？
　　现在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吧？
　　余凡没有说什么，扭头看向墨阳，墨阳立刻低下头，一副乖顺无比的样子。
　　余凡心里有一丝奇怪的感觉。
　　明明她和墨阳从小一起长大，相处时间要比林殊和赤乌相处的时间长得多，她们之间的氛围却始终没有那么融洽。
　　“你们还要再吃点儿吗？”
　　林殊的声音唤醒余凡。
　　余凡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说着她突然一顿，再次扭头看向墨阳：“你……还要吃吗？”
　　墨阳猛地抬起头，将手里捧着的碗往前一送：“要！”
　　林殊笑着接过：“那再给你做一碗。”
　　余凡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关注过墨阳的需求。
　　不仅是没有人告诉过他可以把兽人当成伙伴。这么多年，她也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如果她在开始考虑墨阳的想法，会不会太奇怪呢？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余凡和墨阳负责收拾厨具，林殊则给赤乌上药。
　　伤口和尾巴都要好好保养。
　　余凡收拾完东西过来看林殊在干什么，林殊挡住女儿的身体，扯开话题：“墨阳有尾巴吗？”
　　“……似乎有吧。”余凡的语气有些飘忽。
　　林殊：“你不知道吗？你们不是相处了很多年吗？”
　　“是……是很多年。但她似乎从到我家的那时起，尾巴便被割断了。”
　　余凡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心虚。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感到一丝愧疚。
　　林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得起来。”
　　余凡一愣：“你要养它的尾巴吗？”
　　林殊点头：“长不出来也就罢了，但如果是因为我选择不治疗导致她失去了长尾巴的机会，我会觉得我没有当好这个娘。”
　　余凡没有在说话了。
　　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跟林殊比这件事，因为她不可能把墨阳当成女儿。
　　但隐约她又觉得自己可以做点儿什么。
　　她看了眼墨阳，想问问墨阳的尾巴怎么样了？
　　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或许等下一次有机会，她会带墨阳去医馆好好看看。
　　一夜过去，清晨阳光照进林间，远处的鸟叫不间歇地响着，几人快速收拾好行囊开始赶路。
　　赶在太阳升到最高点之前，她们终于看到了那座避暑山庄。
　　远远看过去，山庄门口还有不少人在往里进，应当也是猎手。
　　余凡回头看向林殊：“待会儿进去，你不要说自己不是公会的人。”
　　林殊：“我不说，他们就不查吗？”
　　“笨。”
　　余凡叹气。
　　“我先进去，再带你进去不就行了。我好歹也是个分会长，谁敢质疑我？”
　　林殊没想到余凡还真能派上用场，连连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一行人很快赶到山庄门口，跟着大部队一起往里进。
　　果然有一些不是公会的人被发现了，他们手中大都没有邀请函，或者拿着假的邀请函。
　　林殊小声：“这东西还能造假呢？”
　　“少见多怪。”余凡低声回应。
　　几人走到山庄门口，林殊看到门口穿着宫廷服饰、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老嬷嬷，终于有种身在古代的感觉。
　　余凡走到山庄门口，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印章，老嬷嬷一丝不苟的脸上终于亮出一个笑。
　　“是洛安城的副会长啊，快请进。”
　　余凡的日常臭脸在这一刻发挥出了极致的作用。
　　只见她往后一瞥，云淡风轻地说：“后面是我的朋友，也是工会的。”
　　老嬷嬷立刻让开路：“两位大人一起进去吧。”
　　她甚至没看林殊手里的邀请函。
　　走进山庄，林殊长长舒了口气，开始观察山庄内部，和她印象里的行宫有些差距。
　　从山上就能看出来这个山庄很大，但并不是那么豪华，更像是农家乐被放大的版本。
　　林殊：“真有贵人要到这儿来？”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十几年前确实有太妃来过这里，还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
　　“后来呢？太妃死了？”林殊问。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旁边闪过，把两人吓了一跳。
　　“是鼠怪！”余凡低声说道。
　　林殊回忆了一下刚才过去的黑影。
　　“……你说刚才一米高的黑影是鼠怪？！”
　　说好的老鼠呢？！
　　余凡顿了顿：“这只鼠怪确实大的有些惊人，不过也不成问题。”
　　“想来应该是这群老鼠中的鼠王。这只鼠怪的丹核应该也很大，能值个几百两。”
　　林殊和赤乌听到几百两，眼睛都亮了。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余凡看向墨阳，后者摇摇头。
　　余凡：“连墨阳也无法捕捉到它的速度，太快了。”
　　“我们得等待时机。”
　　林殊有些失望：“好吧。”
　　“到时候务必叫上我，我们虽然是新手，但起码能帮上一点儿忙，你说是吧？”
　　余凡：“我知道，我一个人也搞不定。”
　　与其便宜其他猎手，不如便宜林殊。
　　几人开始在山庄里寻觅起来，期间遇到了两只正常大小的鼠怪，第一只是墨阳抓的，赤乌全程观摩学习，第二只便上手了，成效极好地抓到了鼠怪、得到丹核。
　　此外还遇到了五六位同行。
　　这些同行大多也是结伴而行，两两成对带着帮手。
　　几人互通信息，余凡发现他们似乎并不知道鼠王的存在。
　　再一试探，只有这六人里面只有两个人知道。
　　看来这并不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
　　也就是说她们的竞争对手并不多。
　　几人在山庄里又转了半圈，成功捕获了五只。
　　一上午抓下来，墨阳一共抓到了四只，赤乌抓到了三只。
　　赤乌还很不服气想要继续，但被林殊拦了下来。
　　“先吃完午饭，吃饱了有力气才能继续。”
　　赤乌只能乖乖跟着林殊去山庄的饭堂吃饭。
　　山庄供给午餐，和客栈一样是分两批用餐的，一批是给猎手一批是给兽人。
　　当然兽人吃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天供给猎手的是拌面。
　　林殊先吃了一碗，又连着要了两碗躲在外面给赤乌吃。
　　虽然林殊进进出出吸引了一些人的视线，但大家都很明智地没有多管闲事。
　　午饭过后，他们便继续开始猎怪。
　　日渐西斜，林殊开始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她问余凡：“之前你有接过这种任务吗？”
　　余凡：“自然有，不过……”
　　余凡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据说这个山庄已经连着灭了半个月的鼠怪。”
　　“之前的任务就算再棘手，半个月也都能解决了，更别说这一次来了将近四十名怪物猎手。”
　　怎么可能到现在还闹鼠灾呢？
　　林殊压低了声音：“那依你看，有其他可能吗？”
　　余凡：“你和我想的一样吧？”
　　两人对视一眼。
　　闹了这么长时间的鼠灾，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在故意使坏。
　　这些鼠怪指不定是谁放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余凡：“这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才来一天就能想到这些，其他猎手也不是傻子。”
　　“大家心知肚明却都保持沉默，无非是为了多抓些鼠怪多挣些银子。”
　　有人一边抓鼠、就有人一边放鼠。
　　而鼠怪是危险系数比较低的怪物。在这儿稳定地猎怪收入丹核和银子，岂不比在外面风餐露宿强得多吗？
　　管他是谁放的，一只鼠就是五两银子。
　　一天领一次，谁会深究呢？
　　“咱们也没有必要破了别人的财路。”
　　“等我们抓到鼠王离开这里就是了。”
　　林殊点点头。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黑影猛地闪过，赤乌率先反应过来，朝着黑影追了过去。
　　等两人回过神，只见院墙上飞过四只兽人同样追着黑影。
　　林殊与余凡对视一眼。
　　糟了，好像越来越多的人发现鼠王了。


第79章 暴力疗养师12
　　也就是说, 留给两个人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她们想挣一笔大的，就要赶在其他猎手之前干掉鼠王。
　　……但是怎么能呢？
　　“我派墨阳去追赤乌，我们在这儿等着吧。”余凡说道。
　　反正她们也追不上鼠王, 让兽人去追就好。
　　林殊点点头。
　　墨阳立刻跳上屋顶, 朝着一众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两人贴着墙根坐下，林殊掏出在白凤镇买的酸梅递给余凡,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
　　“做完这个任务, 你打算去那儿？”林殊问她。
　　余凡：“回家，等下一个任务。”
　　林殊心说她还真是缺钱啊, 任务一个接一个地做。
　　“那你呢？”
　　余凡问她。
　　“我打算去南边, 率凤新城，听说那边对兽人很友好。”
　　余凡先是愣了一下, 转念一想，林殊想去率凤新城似乎也并不奇怪。
　　“你的确应该去那里。”余凡说道。
　　林殊：“你见多识广，你去过那儿吗？”
　　余凡摇头：“我也只是听说过, 我爹年轻的时候去过，那时候率凤新城才刚刚建立, 我爸跟城主曾是朋友。”
　　林殊：“曾是？”
　　“两人观念不同，便分道扬镳了。”
　　林殊若有所思。
　　倒也不足为奇, 从余凡的为人处世就能看出来她父亲是如何教育的。
　　率凤新城既然对兽人友好, 那自然会与余凡的父亲理念冲突。
　　林殊有点可惜，如果余凡她爹和城主关系不错，或许林殊能借此关系成功入住率凤新城呢。
　　“你这梅子真酸。”余凡被酸得龇牙咧嘴，“在哪家买的，做完这任务我也去买点。”
　　林殊：“你还打算回白凤镇？不怕被报复？”
　　余凡手中动作一停, 冷笑一声：“想报复我也得有本事才行，一个小小的分会长就敢干仗势欺人的事儿, 我只好替天行道了。”
　　林殊默默地啃酸梅。
　　听余凡这意思是打断替男人出头了？这样也好。
　　林殊倒是想帮人家出头，但没有这个能力，余凡又有能力又敢做敢为，正是合适的人选。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没话说了，到底不是认识几年的好友，两人都很有分寸感，谁都不好意思过问太私密的问题，于是吃了几颗酸梅后两人便安静了下来。
　　林殊刚想站起来看看赤乌回来没有，突然听到一道女声从两人身后的墙另一边响起——
　　“我再警告你一遍，你跟不跟我回去？”
　　另一个娇滴滴却满是倔强的声音响起：“不！我说了不就是不！”
　　“我说了很多次，你是怪物，她是人类，你们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
　　“我不信！我不信！今天中午那个女人你也看到了，她偷偷端了两碗面出来给她的兽人吃，这还不能说明她把兽人当朋友吗？”
　　“这说明世界上有这种人，那她凭什么不可能是这种人呢？”
　　“蠢货！她如果真的在乎你，当年就不会离开这里！”
　　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哽咽：“她、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她说过她回来找我，就一定会来……”
　　“姐姐我求你，不要再带鼠怪进来了，不然她一定不会再来这个避暑山庄的！”
　　“……你真是无药可救！”
　　听完全程的林殊和余凡对视一眼。
　　不等林殊反应，只见余凡二话不说抽出佩剑，腾空一翻跳到了墙上。
　　林殊也连忙站起身踮脚看过去。
　　没看到人，只见一只肥嘟嘟的橘猫和一只满身腱子肉的狸花猫站在对面的墙上，听到声音它们猛地转过头看过来。
　　圆圆的眼睛瞬间变成竖瞳，狸花猫飞快地“喵”了一声，转身就跑。
　　胖胖的橘猫惊慌失措下四条腿不听自己使唤，开始顺拐，一个不慎掉下了墙头。
　　林殊第一次看到居然有猫这么笨拙地四脚朝天落地。
　　等橘猫从地上翻滚起来，余凡已经把剑架在了橘猫面前。
　　橘猫缩在墙根底下，飞机耳，嘴巴紧张地撅着，发出一声警告又害怕的“喵呜”，浑身的肥膘都跟着颤抖。
　　林殊有点可怜它，但没有说什么。
　　余凡居高临下地睨视着橘猫：“所以这山庄里闹鼠灾是因为你？”
　　橘猫：“喵呜！”
　　余凡微微眯眼：“我听不懂你的猫语，说人话，我知道你会说，别跟我装。”
　　橘猫紧张到快哭出来了：“喵呜！”
　　“敢耍我？”余凡手中剑要逼近，突然又听一道女声——
　　“她没有耍你，她只是太紧张了，说不出人话。”
　　正在爬墙的林殊扭头看过去，刚才逃跑的那只狸花猫正坐在不远处的墙头。
　　她的尾巴一甩一甩地拍打着墙面，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她是我妹妹，一只废猫，丹核还没炼出来，你们有什么招数尽管冲我。”狸花猫高抬着透露，露出下巴上一撮雪白的毛。
　　“喵！”橘猫大叫。
　　“闭嘴！”狸花猫怒骂。
　　林殊好不容易翻过了墙，来到一人一猫面前，蹲下身靠近橘猫。
　　橘猫一个劲地往后缩，林殊试探着伸出手。
　　橘猫看着越来越近的手掌，任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它突然腾空，然后落尽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殊抱着依旧在瑟瑟发抖的橘猫。
　　余凡没有制止林殊的动作，只是将剑往下挪了挪，看向狸花猫：“我问你，这山庄的鼠灾……”
　　“是我。”
　　狸花猫高傲地抬着头颅：“我往山庄里扔了两只鼠王。”
　　……
　　林殊觉得她不是在认错，而是在炫耀战绩。
　　余凡接着问：“为什么这么做？”
　　“你们既然偷听到了，还问什么？”
　　“我妹妹是个傻的，十几年前在山庄跟一个人类成为了所谓的‘朋友’。为了救那人，她甚至不惜将丹核吐了出来。可那人类却不告而别，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现在她听说不久后有人要来山庄，她居然认为会是那个人类！”
　　“痴心妄想！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林殊感叹：“你会的成语还挺多的，真是一只好学的猫。”
　　狸花猫：“……”
　　她该说谢谢？
　　狸花猫不自然地低头舔了舔爪子，又猛地抬起头：“总之，我不会让我妹妹再受到半点伤害！”
　　林殊：“你怎么知道你妹妹会受伤呢？”
　　“当然会！我妹妹很脆弱的！我吃她半条鱼她都要哭三天！你们不知道自从那个人类走了之后，她伤心了整整五年，我好不容易带她走出来，她居然还想给人类机会？”
　　“如果来的不是那人呢？或者，那人是为了更多的丹核而来呢！？”
　　林殊：“你不是说你妹妹已经没有丹核了吗？”
　　“对，所以我更不放心！”
　　“人类都是愚蠢的，我知道她没有丹核，但人类怎么会知道？就算那人真的来了，不过是为了杀猫取核，榨干我妹妹的价值罢了。”
　　“倘若我妹妹当年没有吐出丹核，如今尚可给那人一个机会，可现在失去丹核的她根本没有自保能力，我怎么放心让她再留在这里？”
　　余凡：“所以你就设计让山庄闹鼠灾、禁止人类入内？”
　　“对！”狸花猫大方承认。
　　“我一猫做事一猫当，你别拿我妹妹做威胁！”
　　“姐姐……”
　　林殊怀里的橘猫在林殊一下下的顺毛安抚下，终于平复了情绪，再次开口说话。
　　“姐姐，我觉得她们不是坏人。”橘猫小心翼翼地说。
　　“蠢货！非要人家把你猫头拧下来你才觉得她们是坏人对吧！”
　　橘猫一抖。
　　余凡见状，缓缓收起佩剑。
　　利剑入鞘，墙头上的狸花猫也顿了一下。
　　余凡和林殊对视一眼。
　　从一开始态度就比较温和的林殊率先开口：“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狸花猫眯眼：“什么？”
　　林殊：“就赌那人会不会来，来了之后又会不会对你妹妹动手。”
　　狸花猫：“你让我拿我妹妹的性命打赌？！”
　　余凡适时补充：“不，我们会在一旁等待，如果对方图谋不轨，我们第一时间就会出手制止。”
　　狸花猫沉默片刻：“你们想得到什么？”
　　余凡：“我要你不再参与鼠灾这件事。”
　　“你也知道这顿鼠怪的繁殖能力，它们在这里长时间聚集，鼠群数量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引来更多更厉害的怪物猎手……恐怕也不是你和你妹妹能应付来的了。”
　　狸花猫沉默了。
　　看来余凡说得很有理有据。
　　“那……你们怎么不让我把那两只鼠王带走？岂不是更方便？”
　　林殊忙说：“那两只鼠王自会有我们处理！”
　　开玩笑，那可是几百两银子！
　　狸花猫看向橘猫，后者委屈巴巴地“喵”了一声。
　　狸花猫叹了口气。
　　“我答应你们。”
　　“我不会再抓鼠王过来，但你们也要答应我，如果那人真的来了……你们要替我保护好我妹妹。”
　　狸花猫知道自己怎么也无法说动妹妹了，她妹妹是个死脑筋，只认自己认定的道理。
　　妹妹离开山庄是不可能的，而让她放弃妹妹更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面前两个人类的提议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林殊看了余凡一眼，后者点点头。
　　林殊便把怀里的橘猫放到了地上。
　　橘猫连忙飞奔到墙边，奋力一跃跳到墙头，跑到姐姐身边。
　　狸花猫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一爪子排在她头上，给她舔了舔毛。
　　“喵。”
　　狸花猫转身就走。
　　“喵！”
　　橘猫立刻跟上。
　　两只猫刚离开，赤乌便回来了，只见她满脸鲜血地站在墙头，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赤乌左右闻了闻，似乎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动作一顿。
　　几瞬之后，她还是跳下墙头朝林殊走来。
　　“娘！”
　　“哎。”林殊颇为心疼地拿出帕子给她擦脸，也不知道这是谁的血。
　　“你受伤了吗？”
　　赤乌摇摇头，朝林殊伸出紧紧攥着的手。
　　摊开手掌，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颗桂圆大小的黑色丹核。
　　“我抓到鼠王了。”
　　林殊鼻子一酸：“好、好。赤乌真厉害！”
　　一旁的余凡不解：“这不是好事吗？”
　　林殊：“我知道是好事，就因为是好事才高兴成这样。”
　　林殊很没出息，看到孩子有一点进步都高兴得想哭。
　　林殊从来不会对孩子抱有过高的期待，因此有一丁点的进步都会超出林殊的预料，所以林殊才会这么激动。
　　没过一会儿墨阳也回来了，她无声无息地回到余凡身边。
　　余凡回头看她：“你没抓到？”
　　墨阳一顿。
　　“断后。”
　　林殊和赤乌都看了过去。
　　这还是林殊第一次听到墨阳说话，在此之前墨阳一直在用自己的行动表达想法。
　　林殊甚至以为墨阳不会说话呢。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不开口，墨阳的声音有些嘶哑，还带着一丝疲惫。
　　赤乌想到什么，连忙说：“她帮了我！”
　　“她在我后面，跟其他兽人打架！”
　　林殊和余凡从赤乌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听明白了。
　　赤乌先抓到了那只鼠王，其余的兽人紧随其后。
　　赤乌率先干掉鼠王拿到了丹核，但其他兽人也想争夺丹核，围着赤乌不让她走。
　　关键时刻墨阳出现，她跳进兽人群中，在赤乌耳边说自己断后。
　　赤乌离开后，她跟其他兽人打了一架，这才回来。
　　林殊十分感激：“你没受伤吧？”
　　“真是辛苦你了，这个丹核……”
　　墨阳后退了一步，余凡开口：“你们拿着吧。”
　　“各凭本事挣银子，这是赤乌拿到的丹核，墨阳只是帮了小忙而已。”
　　“更何况还有两只鼠王，另一只你别跟我们抢就是了。”
　　林殊忙说：“肯定不会的！这一个就够了！”
　　赤乌：“抓另一只，我也帮你们！”
　　墨阳眉眼间流露一丝笑意。
　　看得林殊一愣。
　　这好像是墨阳第一次笑？
　　余凡注意到林殊的目光，也跟着回过头，墨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墨阳低下头，乖顺到像一只宠物。
　　余凡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今天我们在哪儿休息？”林殊问。
　　余凡回过神来：“山庄会给我们提供住所，不过我不打算休息，我要去找另一只鼠王。”
　　林殊跟余凡暂时分别，林殊带着赤乌找到山庄负责住所的嬷嬷，要了一间房。
　　这一片区域都被划出来给猎手住了，林殊带着赤乌路过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毕竟赤乌拿到了鼠王的丹核，谁能不眼热呢。
　　不过还好，大家都是工会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意思动手明抢。
　　林殊带着赤乌找到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又上了锁，彻底隔绝外面窥探的目光，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这是个挣钱的好地方，但这钱也真不是谁都能挣的。
　　多少眼睛盯着她们，多少手等着抢活儿呢。
　　林殊也不敢睡得太沉，跟赤乌两人一人守半夜。
　　林殊守上半夜，赤乌守下半夜。
　　一夜迷迷糊糊地过去，等林殊醒来时，余凡和墨阳也在屋里。
　　林殊一个翻身坐起来：“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余凡看了她一眼，默默吐槽：“就你这警惕性，被人杀了都不知道。”
　　赤乌坐在一旁啃着鸡腿，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我不会让别人杀我娘的。”
　　林殊挠挠头：“哪来的鸡腿？”
　　余凡：“放饭了。”
　　“我俩抓到了两只鼠王，鼠灾将尽，山庄的人一高兴，每只兽人发了一只炖鸡。”
　　林殊这才注意到桌子上还有一个盘子。
　　赤乌拿起桌上的帕子擦擦嘴巴，然后双手捧着盘子来到床边，献宝般地眨眨眼：“娘。”
　　赤乌给林殊留了半只鸡。
　　“谢谢赤乌。”林殊捂着心口感动坏了。
　　这孩子从一开始吃鸡不吐骨头到现在还知道给自己留饭，进步真不是一点半点啊。
　　林殊很是配合地吃了一只鸡腿就饱了。
　　赤乌再三确定林殊不吃了，她这才解决掉剩下的肉。
　　余凡悄悄瞥了眼墨阳，后者正盯着两人出神。
　　余凡抿了抿嘴。
　　“墨阳，你饱了吗？”
　　墨阳一愣，下意识想点头，但接收到余凡的注视，她终究摇了摇头。
　　余凡：“你去再领一只吧，我会给钱。”
　　墨阳立刻站起身，临出门时又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余凡。
　　余凡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好像不受控制地开口：“给我留一只鸡腿。”
　　不知是不是余凡的错觉，她好像看见墨阳眼睛弯了一下，很短暂地笑了一刹那，又很快扭头消失在余凡的视野中。
　　林殊唤回余凡的神志：“山庄的人有没有说贵人什么时候来？”
　　“哦，我问过了。”余凡回头。
　　“嬷嬷说本来上个月贵人就要来，只是突然闹起了鼠灾，一直在往后延。”
　　“不过贵人一直没有放弃，只说什么时候解决了鼠灾就立刻过来。”
　　也正因如此，山庄才这么着急地花重金聘请怪物猎手。
　　“这边鼠灾将尽的消息传过去，那边贵人便会立刻动身了，想来不日就会到这儿。”
　　林殊点点头：“那就好。”
　　余凡：“不过，这几天你不要出门了。”
　　林殊一愣：“怎么了？”
　　余凡看了眼窗外：“你不知道我凌晨回来的时候多少只兽人围在这间房子周围，至少十几只。”
　　“如今在山庄的管辖范围内，你尚且不会被杀人越货，可一旦你出了山庄，你的安危就不由山庄负责了。”
　　林殊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心口：“那昨天……”
　　余凡：“昨天晚上他们都在观望，等着第一个动手的人。”
　　不过好在他们都没敢在山庄里动手。
　　林殊立刻说：“我这几天绝对不出门！”
　　余凡顿了一下：“距离贵人来此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以拿着两个丹核去换钱，换成银票更保险一点。”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林殊笑了：“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信不过你，只是辛苦你跑一趟，我心里倒是有点过意不去。”
　　余凡神色松懈了许多：“你信我就好，我待会儿便动身。”
　　“那你不会遭到埋伏吗？”林殊忙问。
　　“我好歹也是个分会长，我爹的名声远扬在外，他们不敢动我。”
　　“我把墨阳留在你这儿，你会安全的。”
　　林殊再三谢过她，又感慨万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厉害。”
　　余凡：“我并没有多厉害，不过是时间和经验堆砌起来的罢了，工会里有的是真正的高手，话说回来……”
　　“你要不要加入救世工会？”
　　林殊：“我？我行吗？不是说加入工会有很高的门槛吗？”
　　余凡：“是有门槛，但你有我的推荐，门槛又算的了什么。”
　　林殊一喜，这个大腿还真抱对了！
　　不过林殊还是有点犹豫：“加入工会后，是不是需要每隔一段时间交任务？”
　　“这个确实有，大抵是猎怪一类的。如果你想急着去率凤新城，你可以不用管路上的任务，到了新城，自会有新城的会长给你发对应的任务。”
　　“那边对怪物和兽人态度都比较好，所以应该不会发让你为难的任务。”
　　“而我之所以让你参加工会，也是为了让你这一路走得更顺利一些。”
　　林殊明白了她的用心良苦，更加感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丹核换来的钱我分你三分之一吧。”
　　余凡笑了一下。
　　她和墨阳都很少露出笑容，但每次笑都很吸引人的视线。
　　“不必。”
　　余凡言简意赅，没有解释原因，拿起桌上的佩剑转身便离开。
　　林殊看着余凡离开。
　　没过一会儿，墨阳回来了。
　　她端着盘子，盘子里是一根完整的鸡腿。
　　墨阳环顾四周，只听林殊说：“余凡去卖丹核了，一两日便能回来。”
　　墨阳第一反应是放下盘子就要去追，但被赤乌眼疾手快地拦下来了。
　　赤乌叉着腰：“你在这儿！”
　　墨阳盯着赤乌：“让开。”
　　赤乌：“你要在这儿！不能走！”
　　“这是你娘的吩咐！”
　　这句话让墨阳彻底愣在原地。
　　赤乌仰着下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
　　墨阳的声音干巴巴的：“她……不是我娘……”
　　赤乌：“是你姐姐吗？”
　　墨阳动了动嘴唇，好像怎么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沉默片刻，墨阳默默地转身坐了回去。


第80章 暴力疗养师13
　　第二天余凡回来的时候, 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余凡推开门，只见林殊坐在房门口，赤乌和墨阳正在院子里切磋。
　　赤乌竖着大耳朵, 身法灵巧, 跟墨阳学着捕猎的动作，一学一个准。
　　学了几招, 赤乌便跑到林殊身边邀功, 林殊递给她一颗酸梅，赤乌把酸梅塞进嘴里, 才美滋滋地跑开继续学。
　　院墙上的两只猫正晃着尾巴翻身晒太阳, 毫不悠闲。
　　余凡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哎，你回来了！”林殊立刻站了起来一脸惊喜地看向她。
　　“我还以为你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呢。”
　　墨阳停下动作, 定定地望着余凡。
　　余凡没有看她，径直走进房间，把肩上的包袱放在桌子上。
　　“嗯, 给你带了点东西。”
　　林殊指着自己：“给我带的？”
　　“对。”
　　“你想往南方去，又不想被盯上杀人越货, 最好还是走山路，有时候人类比怪物更可怕。”
　　林殊连连点头：“我是这么打算的。”
　　“那这个刚好派上用场。”余凡指了一下包袱：“给你带的帐篷, 油纸和怪物皮做的, 防水防风，你且拿着吧。”
　　林殊打开包袱，在余凡的帮助下第一次搭好了帐篷。
　　帐篷刚好够她们母女俩住。
　　“谢谢你，我本来也想买一个的，但没有看到。”林殊由衷感激道。
　　余凡：“这种专门供给猎手的帐篷很耐用, 十几年都不会坏，所以现在做这个的卖家很少了。”
　　“我也是去另一个镇子找了一阵才找到的。”
　　“真是太麻烦你了。”
　　林殊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贴心, 连帐篷都替她们娘俩想到了。
　　余凡扯了扯嘴角，没有说什么，帮林殊把帐篷收起来后，又从包袱里拿出银票：“这是剩下的银票，300两。”
　　三百两！
　　加上林殊之前在白凤镇挣的六十两，现在林殊手里有四百多两银子！
　　对吃苦很有经验的林殊在清楚不过，金钱就是安全感。
　　林殊当即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这个要给你。”
　　余凡的脸突然拉了下来：“我不要。”
　　“我说过不要就是不要，我帮你卖丹核也只是顺手的事儿，就算没有你我也要去的。”
　　“你若还这样，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余凡说完这话突然顿住。
　　林殊也愣了愣。
　　朋友？
　　原来余凡把她当朋友了？
　　余凡似乎很少说类似的话，立刻扭过脸不看林殊。
　　林殊试探着问：“那我就不给你钱了，咱俩……交个朋友？”
　　“问什么，有什么可问的，有像你这么交朋友的吗？”余凡有些气急败坏。
　　心里知道就算了，说出来做什么！
　　林殊乐了：“好好好，那我不问了。”
　　“不过你走的这一天还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儿。”
　　“有其他猎手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们合作。”
　　余凡看她：“合作什么？”
　　林殊：“他们看到你拿着丹核离开了，以为我在给你打工，我和帮手拿到的丹核都被你剥削了。”
　　“所以他们劝我奋起反抗，干掉你、自己当老大。”
　　余凡微微眯眼：“真是一群蠢货。”
　　“那你怎么回答的？”
　　林殊：“我还能怎么回？他们既然认定我在给你打工，我知道加深这个印象了。我说你很厉害，弹一下手指头就能把我打死，我怕极了，不敢算计你。”
　　余凡听着听着，不由挑起嘴角。
　　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余凡一直没有使出全力，大部分时间都是墨阳在战斗，所以周围的猎手也不清楚余凡的真正实力。
　　现在林殊这么一说，他们更加确定余凡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更不敢随随便便动手了。
　　两人又聊了两句，余凡的心情越来越好，房子是两人间，余凡今晚也住在这个院子里。
　　余凡现在回来了，林殊也终于可以出院子取餐。
　　林殊带赤乌离开院子后，墨阳便站在余凡身边稍后的位置，等待余凡的命令。
　　余凡回头看了墨阳一眼。
　　墨阳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像没有任何感情。
　　但余凡已经见到过墨阳面带笑容的样子，已经意识到墨阳不是天生就不爱笑的。
　　……那墨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余凡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竟然也说不出来一个所以然。
　　她对墨阳，似乎一无所知。
　　余凡伸进包袱里摸了又摸，最后摸出来一份油纸包着的东西。
　　余凡把东西扔到墨阳面前的桌子上：“给你的。”
　　墨阳一愣，立刻伸手打开油纸。
　　是一包腌制的果脯。
　　“尝尝。”余凡说。
　　接收到命令的墨阳登时拿起一颗果脯扔进口中，细细咀嚼了几下咽下去。
　　不知为何，余凡有那么一丝紧张，他盯着墨阳：“怎么样？”
　　“是甜的。”墨阳回答。
　　“还有呢？”
　　墨阳顿了顿，思索了一会儿，又伸手为自己把脉，片刻后抬头看向余凡：“没有毒。”
　　余凡怔住。
　　……
　　没有毒。
　　她去铺子里买的这包果脯，是经过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每一个她都试吃过。
　　她挑选果脯的时候忍不住想象墨阳吃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但是墨阳说……没有毒。
　　余凡突然站起来：“这是给你吃的，不是让你试毒的！”
　　余凡没控制住语气，墨阳感知到她的怒意，立刻低头跪了下去。
　　“我错了。”
　　余凡张了张口，往前迈了一步。
　　余凡想扶墨阳起来，告诉墨阳她没有错。
　　但是她忍不住想……是谁让墨阳跪下的呢？
　　不是余凡自己吗？
　　余凡让她跪了几十年，现在突发奇想，又让她站起来吗？
　　余凡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眼看着余凡抬腿就往外走，墨阳立刻要跟上去，余凡却顿了一下，回也不回地说：“别跟我，你去吃饭。”
　　墨阳不敢再跟。
　　直到余凡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墨阳这才缓慢挪动着步子往饭堂走去。
　　林殊和赤乌回来的时候，墨阳早就回来了。
　　墨阳蹲坐在门口，朝院门处张望着。
　　“余凡呢？”
　　林殊进屋走了一圈没看到余凡，扭头到门口问她。
　　墨阳摇摇头：“生气了。”
　　林殊一愣：“生什么气？”
　　“我做错了事。”
　　“什么事？”
　　“……”墨阳低下头。
　　“我不知道。”
　　林殊蹲下身，拍了拍墨阳的肩膀：“你也别多想，余凡看起来不像是会随便发火生气的人，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出去散心了。”
　　“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这样不好。”
　　墨阳抬头看向林殊：“那我会让她讨厌吗？”
　　林殊：“她不会讨厌你的，你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像亲姐妹一样，如果说世界上有谁最了解你们，非你们彼此了。”
　　墨阳摇摇头，想反驳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日落西山，余凡终于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墨阳很担心你。”林殊问。
　　余凡摇摇头，“出去散心了，不用管我。”
　　“这两天山庄里的老鼠也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我问过嬷嬷，大概三天后贵人就到了。”
　　林殊当然听得出来余凡在故意扯开话题，但余凡不想说，林殊也不好多问。
　　余凡没有关心墨阳的情绪，只让墨阳去多要一床被子铺在小床上，等墨阳回来的时候，余凡已经背朝外睡着了。
　　墨阳轻手轻脚地在床下铺好被子，钻进被褥里。
　　四人在这儿待了整整三天，大部分的鼠怪都被干掉、很多猎手也都离开了这里。
　　还剩一些负责收尾工作的没有离开。
　　而林殊几人因为表现出色，被山庄的嬷嬷邀请留下来多住几日，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得到贵人接见。
　　跟贵人见一面，少说也要被赏个几十两银子，更别说几人还答应了两只猫很重要的事情，自然一口应了下来。
　　第四日中午，嬷嬷派人赶来提醒几人，贵人将至。
　　几人立刻跑出门，翻墙而上试图看到贵人的影子。
　　林殊如今的翻墙动作可谓十分熟练了，但她翻墙眺望，把脖子抻长了也没看见那人的影子。
　　浩浩荡荡的仪仗把那人埋住，谁也看不到。
　　林殊有点可惜：“也不知道能不能召见我们。”
　　按照几人的打算，如果那人不召见林殊和余凡，她们就悄悄跟在猫的身后，伺机而动。
　　如果能召见自然就更好了，她们到时候有一百种方法让橘猫见到想见的人，并确保她们都在场。
　　在几人心里，当然是第二种方式更好些。
　　不过倘若她们真的见不到对方，也只能用第一种方式了。
　　就在几人跳下墙准备回去的时候，只听一阵轻巧的踏房瓦片声音传来。
　　几人抬头看过去，只见一只肥硕的橘猫正撒丫子狂奔，肉眼可见她的欢喜。
　　几人跟橘猫相处了几天，还不知道她能跑得这么灵动呢。
　　橘猫跳下屋顶，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说：“我见到她了！见到她了！”
　　林殊：“你的朋友？她现在怎么样？”
　　橘猫激动万分地摇摆着尾巴：“她和十几年前一样年轻！和之前一模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橘猫顿了一下，改口道：“有一点变了。她现在身上的东西好多，头上顶着好多首饰，肯定很沉。”
　　“不过，我觉得她好像不太开心。”
　　被关在宫里的女子，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呢？
　　林殊心中感慨万分，又问：“那她看到你了吗？”
　　橘猫：“……没有。”
　　“那些东西压得她抬不起头，我叫了一声，但她没有抬起头。”
　　“那是因为她不想见你！”
　　狸花猫突然出现，不知道她在墙角待了多久，端坐在那儿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到底是首饰太沉，还是她不愿见你，你还不清楚吗？”
　　橘猫的胡须动了动，圆溜溜的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滴下眼泪。
　　林殊忙说：“现在还没见到面，一切没有定论，不要着急。”
　　“我们且等着，如果她召见我们，我们就想办法让你也进去。”
　　橘猫在林殊的安抚下逐渐稳定下来，扭头看了眼狸花猫：“姐姐，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她心里有我，她就是我的朋友。”
　　说完，橘猫便跳上墙头离开了。
　　狸花猫没有动，她低下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一直舔。
　　直到林殊几人离开，她才缓缓停下动作，看向橘猫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一双绿眸里满是担忧。
　　两天过去，那边毫无动静。
　　林殊给嬷嬷塞了点银子，询问贵人的去向。
　　嬷嬷说贵人最近在后山游玩，没有时间见她们。
　　不过贵人说一定要见一见她们，让她们不要离开。
　　林殊听到这样的消息就觉得靠谱了。
　　第三天清晨，她们果然得到了召见。
　　林殊带着赤乌，余凡带着墨阳，四人规规矩矩地跟在嬷嬷身后往贵人的寝殿去。
　　不远不近的身后，两只猫也一前一后跟着。
　　没过多久她们就到了殿里，满殿都是焚香，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嬷嬷说，这是皇帝赏这位贵人的，独有一份的香料。
　　余凡：“闻得出来，都是些贵价的香粉。”
　　“大人可太识货了，奴婢想多跟大人攀谈几句长长见识，只是到这儿奴婢就不能进了。”
　　嬷嬷笑眯眯地把几人带到殿门口。
　　余凡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嬷嬷手心：“多谢嬷嬷引路，只是我这点见识，怕在贵人面前不敢卖弄。”
　　嬷嬷笑着收起银锭子，小声道：“是了，贵人心情不是甚好，大人许要多加小心，千万别触了霉头。”
　　林殊在一旁默默听着，嬷嬷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
　　林殊看向余凡，后者点点头，压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心说话。”
　　“是除净鼠灾的两位大人吗？怎么不进来坐坐？”
　　里面一道沉稳慵懒的声音响起，很快有一名侍女掀开门帘请她们进去。
　　两人先进，赤乌和墨阳只能在外面等待。
　　低头跟着侍女走了十米，前面便传来女声：“两位大人一切可顺利？”
　　“这几日本宫忙着处理自己的事情，强留了大人几日，大人千万莫怪。”
　　林殊笑道：“山庄风景如画，我等想进来还进不来呢，拖了您的福，留我们住了几日，不然我等哪来这般福气？”
　　余凡看了林殊一样，似乎没想到林殊还有这种口才。
　　“两位大人客气了，到底是耽搁了你们的行程，这些银子略表心意，两位大人千万莫推辞。”
　　两盘银子被端了上来，少说也有一百两。
　　傻子才推辞。
　　林殊当即高声谢恩。
　　见她们收下银子，贵人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其实本宫想见两位大人，还有一事相求。”
　　贵人站了起来，往她们面前迈了几步。
　　林殊和余凡抬起头，只见面前女子生得一张堪称绝色的面孔，肤若凝脂，三千青丝挽成一个飘逸的发髻，一颦一笑无不牵动着人心弦。
　　不过余凡看得出来，贵人身子似乎不大好。
　　余凡想到橘猫说的话。
　　橘猫当年是将自己的丹核吐了出来才救下女人的命，这般未曾经过各种工序、直接服用的丹核和人类的身体并不融洽。
　　女人服下以后，应该会有不少排斥反应。
　　加上狸花猫说过的话——女人在吃下丹核不久就销声匿迹了，现在又突然冒出来。
　　狸花猫担心的没错，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女人最近才出现了排斥反应，想来找橘猫解决问题。
　　现在听女人说了这话，余凡更加偏向狸花猫的判断。
　　“敢问贵人什么事？我等能做到的，定然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两人进门前约定好一人一句，林殊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余凡说话，只好稍稍拔高音量，唤回余凡的神志。
　　余凡回过神，立刻拱手道：“但听贵人吩咐。”
　　女子说道：“我听说你们二人拿下了山庄中的两只鼠王，而其他猎手抓了多日都未曾抓到……我想问问，两位大人是否有些独家的法子？”
　　“什么法子？”林殊反问。
　　女子：“寻找怪物的法子。”
　　女子终于说到了关键点，只见她吸了一口气，缓声道：
　　“十三年前，我曾见过一只橘猫。与她离别之时，她正失去了丹核，十三年过去……我也不知她是否健在。”
　　女人说话神色有些怅然。
　　余凡：“那贵人找她是为了……”
　　女人短暂地笑了一下：“就是想见见她罢了。”
　　“还是说……”
　　“没有了丹核的她，会死？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余凡思索片刻，拱手低头道：“您说的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我曾见过很多怪物因为失去丹核死掉的，毕竟丹核与怪物无异于命脉。所以我们会尽力去找，只是不能保证。”
　　女子声音颤抖：“你们尽力便好，我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倘若你们没找到，也有可能是她离开了这里，是吧？”
　　余凡还要再说，林殊见情况不对连忙抢在余凡之前说：“正是。即使找不到，也有可能是猫离开了这里，许多猫都是独来独往居无定所的。”
　　听到林殊的话，女子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了下来。
　　林殊和余凡带着银子退了出去，远离宫殿后林殊才问：“余凡，你怎么了？”
　　“你跟她说那些话，不是掏她心窝子吗？”
　　余凡摇摇头：“我觉得狸花猫说得不无道理。她与丹核产生了排斥，这次出现，恐怕没报什么好心。”
　　林殊叹气：“你又犯这毛病，当初你武断地怪我偷了邀请函，不也是光凭感觉吗？”
　　“现在你又这样。”
　　余凡顿了顿：“之前是之前，我现在已经……”
　　已经什么？
　　她好像确实没变。
　　余凡快步往前走，林殊知道她想逃避，也快步跟了上去：“你对我也就罢了，可她呢？咱们还没确定她是否真的有错，你怎么能这么武断地认为她别有用心？”
　　“因为她不告而别！”余凡猛地顿住脚步，说出自己也没想到的话。
　　“……不告而别？你就因为这个怀疑她的？”林殊有些茫然。
　　余凡别开脸：“……一只没有丹核的怪物在这世界孤军作战无异于是自寻死路，如果没有狸花猫，橘猫绝对活不到现在。”
　　林殊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心疼橘猫啊，可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若你真的怀疑，就试探一下她，吓唬她有什么意义呢。”
　　“我会试探的。”余凡说完这句话便继续快步往前走。
　　她没有告诉林殊的是，刚刚她克制不住地想到了墨阳。
　　如果贵人和橘猫换成她和墨阳……她会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吗？
　　如果墨阳用丹核救了她……
　　爹爹说，没有了丹核的怪物就是废物。
　　墨阳失去了丹核，就没办法再跟她并肩作战了。
　　如果余凡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事……她是会愧疚之下匆匆逃走，还是会留下陪着墨阳走完人生剩下的路呢？
　　余凡不知道。
　　她恨自己不知道。
　　从和林殊遇见以来，余凡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怪了，她以前从未觉得自己和墨阳的相处方式有什么问题。
　　现在她却总是克制不住去想——墨阳怎么办、墨阳会怎么想、甚至看到什么东西，她都会想带给墨阳。
　　她似乎期待着墨阳会像赤乌一样，热烈地回应她的好意。
　　可是墨阳没有。
　　余凡怪不了墨阳，因为是她亲手塑造出了墨阳的性格，让墨阳成为一个不敢流露情绪的宠物。
　　不，甚至不是宠物。
　　宠物感受到被宠爱着，会肆无忌惮。
　　可墨阳不敢。
　　墨阳是余凡训练出来的武器，和余凡的剑一样，只是这个武器更称手一些。
　　余凡也觉得，她想这些事情就是在折磨自己。
　　可每每看到林殊和赤乌的相处，她又忍不住想，或许她能改变。
　　或许还不晚。
　　总之，她变得越来越怪，但潜意识地，她并不排斥这份奇怪。
　　或许，这份奇怪能带来些其它改变。
　　第二天一大早，她叫醒林殊，跟林殊说了自己的想法。
　　林殊一脸茫然地被晃醒，等她理清逻辑，知道余凡要做什么，余凡已经走出屋子了。
　　林殊紧赶慢赶，等她追上去的时候，余凡已经在殿外等候召见了。


第81章 暴力疗养师14
　　传话的嬷嬷已经进去了, 所以林殊现在把余凡拽走不太现实。
　　林殊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余凡身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你要干嘛啊！”
　　余凡看了她一眼：“证明。”
　　刚才林殊半睡半醒的时候，余凡也是说了这么两个字。
　　但她到底想要证明什么呢？
　　不等林殊问出口, 里面的嬷嬷就走了出来, 朝两人笑着点点头：“贵人已经梳洗好了，两位大人请进吧。”
　　余凡率先迈开步子朝殿内走去, 林殊紧随其后。
　　贵人似乎梳洗得很匆忙, 两人进来的时候，侍女们还在往她头上戴首饰。
　　也是, 人家这么远赶到避暑山庄可不是为了每天早起的, 余凡来得未免太早。
　　女子挥退了侍女：“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侍女其一犹豫：“可还有几件首饰……”
　　“我说了, 全都退下。”女子似乎强忍着不耐烦。
　　等侍女全部都离开，女子这才看向屋子中央站着的两人：“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余凡摇摇头。
　　“此番前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女子有些失望, 但还是问道：“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啊，本宫能做到的必不会推辞。”
　　余凡：“贵人误会, 我并不是为自己所求，此事乃关系到贵人安危, 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故早早赶来。”
　　女子一顿：“本宫的安危？”
　　余凡稍稍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禀贵人，我做猎手数十年，有些东西我一看便知。”
　　“从脸色，从眼神，从整个人的状态我便能看出对方跟怪物曾有过什么关联。”
　　女子闻言微微一怔,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你能看出我……”
　　“是，我能看出。”
　　女人抿了抿嘴唇, 蛾眉微蹙：“这次没有其他人，大人有什么见解但说无妨。”
　　余凡拱手：“那我便不拐弯抹角了。”
　　“我见贵人眼下青黑，似是气血不足，想必前不久起了排斥反应吧。”
　　女子垂眸：“确实如此。”
　　余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既是如此，那我便懂得贵人此行目的了。”
　　女人微微侧过脸：“什么目的？”
　　“难道贵人此行不是为了找到那只曾奉献过丹核的橘猫吗？如是它还健在，或许能帮贵人抵过一劫。”
　　“是么。”
　　女子神色有些恍惚，“竟如此吗……”
　　“正是，倘若那只橘猫能再修炼出丹核，那便更好了。”余凡紧接着说。
　　女子：“你不是说丹核于怪物便是命脉吗？难道还能修炼出另一丹核？”
　　“也不是全无可能，我也曾见过有怪物修炼出两个丹核，不若如此，恐怕那只橘猫也难撑过去。”
　　女子握紧了手中茶杯：“你的意思是，只要她还活着，就说明她体内很可能有另一个丹核，对吗？”
　　余凡：“贵人聪慧，而这个丹核，正可保住贵人的性命。”
　　女子：“那她呢？”
　　余凡一顿：“怪物罢了，怎比得过贵人贵体。”
　　女子垂眸掩去神色，低头抿了一口茶：“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她取丹核救我自己的命。”
　　“贵人不是这个打算吗？贵人倒也不必觉得愧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贵人不过做了正确的选择罢了。”
　　女子摇头：“我只知道，她就算还有丹核能保命，但也一定过得很难。”
　　“当年见她时，她还是只小猫，被其他猫欺负，我拿石头赶走了那些猫。”
　　“她当时那么瘦，只有拳头般大小，被雨淋湿满身的毛都粘在一起，我把她养大了一些，但她还是经常被欺负。”
　　“我想找人把那些猫送走，可当时的我也被其他人欺负，我没有能力保护她，我被人暗算，甚至是她反过来救了我。”
　　那么小小的一团，吐出来一颗小小的丹核，整只猫都憔悴了几分。
　　“你也说，拥有两个丹核或者失去丹核而不死的怪物很少见，所以倘若她能活到现在，说明她一定很厉害。”
　　“如果它当初没吐出那个丹核，现在过得一定更好吧。”
　　女子突然站起身走向梳妆台，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
　　她来到余凡和林殊面前，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颗龙眼大小的丹核：“这个据说是天一阶怪物的丹核，能保命吗？”
　　余凡微微一怔，随即和林殊对视一眼。
　　林殊答道：“当然可以。”
　　余凡立刻说：“天一阶的丹核如今有价无市，价值连城，药效更是非同寻常。您既然有这丹核，我可以替您练成丹药。”
　　女子：“不，我不需要丹药。”
　　女子坚定地盯着余凡：“我要找到她，把这个丹核给她。”
　　“……”
　　“我年初便知我身体有了排异，这个丹核两年前我得封贵妃后皇帝赏我的。在我起了排异第一时间，御医便建议我将这颗丹核练成丹药，此生服用两颗丹核，定然会延年益寿。”
　　“但我不愿，我这么多年拼了命地勾心斗角、争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带着皇帝赏我的这颗丹核出宫，见她一面，把这丹核给她。”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余凡彻底愣住了。
　　林殊率先反应过来，问道：“那您呢？”
　　“这颗丹核可以救您的命啊。”
　　女子摇摇头：“我已经多活十几年了，但在宫里这十几年，和死了没有区别。”
　　“唯一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就只有这个信念。”
　　“我为了这个信念，极尽所能地求上位求封赏，我都快不记得我是谁了。”
　　“只有那段回忆——那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我掌心里时、对我全然信赖的那一刻出现在我眼前，我才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点在活着。”
　　“两年前我得到这个丹核，我迫切地想把这东西带给她，想尽办法出宫，但皇帝不允。”
　　“直到今年我身体每况愈下，我趁卧病在床之际求皇帝让我来避暑山庄休养，他才点头应允。”
　　女子惨淡一笑：“若是此番找不到她……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林殊和余凡再次对视一眼。
　　女子竟然对她们说这样的话？
　　如果她们上报给嬷嬷，女子便是藐视皇室权威，竟敢抱着寻思的念头，她的结局自然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怎么敢说的？
　　两人正疯狂给对方使眼色，女子又悠悠开口：“我知道你们见过她，对吗？”
　　余凡睁大眼睛。
　　“你……”
　　女子莞尔：“你刚才说那些话，无非是试探我。”
　　“我早就派人观察你们好多天了，你们对你们的兽人都很友好，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劝我杀死一只救过我的怪物呢？”
　　“你们是替她来试探我的，对吗？”
　　不愧是宫斗冠军，贵妃的含金量真不是盖的。
　　几句话就猜到了她们的真实想法。
　　可……
　　“既然您一直在观察我们，理应已经见过橘猫了吧？”余凡问。
　　女子：“不，她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牵连到无数条生命。”
　　所以她不敢派人找猫，自己去后山亲自找了两天，也只说在游玩。
　　昨天她叫两人来，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而且她提出要找橘猫，还不能说是为了报恩还是报仇，因为无论哪个借口都会引来无数人猜疑、暗中做手脚。
　　林殊眼中掠过一丝怜悯。
　　看来贵妃也没那么好当。
　　见两人沉默，女子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你们果然见过她了，是她让你们来找我的吗？”
　　林殊看向余凡，这次后者没有再阻止。
　　林殊说：“正是。”
　　“如果你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叫她进来。”
　　“我当然想！”女子迫不及待地说道，但她很快又摇摇头。
　　“不、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明天吧，今天我只留你们两人在这里已经是过分了，明天我会召你们去后山的瀑布附近，那里眼线少很多，你们……一定要带上她。”
　　女子面露恳求。
　　林殊刚要点头，余凡又问：“倘若是她不愿见您呢？”
　　女子一愣。
　　“倘若真是不愿见我……起码让我远远地看她一眼，只要她还平安我就放心了。”
　　“这个丹核，到时候也请你们转交给她。”
　　说着女子将盒子递给林殊，林殊连忙推了回去。
　　“一切还未定论，或许明日贵人能亲自把这丹核交给她呢？”
　　女子闻言灿然一笑：“这样就最好了。”
　　两人告别贵人，很快走出来大殿，手里还明晃晃地揣着几锭银子，以证明她们在贵人面前的重要性，让其他人不敢动她们。
　　两人回去后，墙头的橘猫就立刻跳了下来。
　　两人把情况跟她一说，橘猫当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就知道！她肯定不会忘了我的！我就知道她心里有我！”
　　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林殊迫不得已把她抱到了屋里免得她引来别人。
　　几人好不容易把她劝好，橘猫抽抽搭搭地说：“可是，她现在过得一点儿也不好。”
　　“她明明答应我要过好的。”
　　余凡：“她现在过得也不差啊，那可是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才不好！她告诉过我，她最理想的生活是和我一样能到处跑，在河边钓鱼、从树上摘果子，怎么自由怎么来。”
　　“她一定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橘猫说得没错，她现在确实很不开心。
　　如果这一次出来见不到橘猫，她就打算一死了之了。
　　橘猫吸了吸鼻子：“我要带她走。”
　　林殊一吓：“你带她走？怎么带？”
　　“我们一定有办法的。”
　　余凡沉默几秒：“你好像对自己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
　　“如果你和她站在一起、扬言要带她离开，不等你迈出几步你就会被当场射杀。”
　　橘猫愣住。
　　“想带宫里的人离开，哪有那么容易？”
　　橘猫嗫嚅：“那我该怎么办呢？”
　　“蠢货。”
　　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林殊立刻打开窗户，狸花猫从墙头一跃而进跳在了窗台上。
　　橘猫眼睛一亮：“姐姐！”
　　“姐姐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
　　狸花猫冷哼一声：“遇到困难才想起来我？”
　　橘猫立刻凑了上去好一顿蹭：“姐姐最好了，姐姐永远是我的好姐姐，姐姐帮帮我吧。”
　　狸花猫别过头：“知道了，明天我先跟着你见她一面再说。”
　　“就算要逃走，也不能现在逃。”
　　余凡点头：“至少等我们走了再说。”
　　如果几人在场时她们逃走，那林殊和余凡一定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她们是想助人为乐，但不想把命丢了。
　　橘猫连连点头。
　　“我知道，我先去准备礼物了！”
　　说罢橘猫便跳上窗台，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狸花猫望着妹妹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林殊感慨：“你对你妹妹还真好。”
　　狸花猫低头：“也不好。”
　　“如果当初我和妈妈没有抛下她，她也不会那么依赖那个女人。”
　　猫是母系社会，当年她妈妈生下了她和橘猫，被周围的公猫欺负，她妈妈只能叼一只崽子离开。
　　比较强壮、更容易活下去的狸花猫成为了首选。
　　而那时候她们三个都已经开了灵智，有了感情。
　　猫妈妈因丢下一个女儿而感到愧疚伤心，狸花猫也因自己代替了妹妹的位置而难过。
　　所以等她强大后，她便立刻回来找到妹妹。
　　那时候妹妹已经跟女子有了牵连，后来更是不听狸花猫劝说将丹核吐出救女子。
　　狸花猫自然是心疼妹妹，可心里又知道，如果当初她们都没有抛下妹妹，妹妹也就不会留下、发生这些事情。
　　狸花猫一直想补偿妹妹，这也是为什么狸花猫一直陪着妹妹待在山庄里没有离开的重要原因。
　　林殊听得很是唏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橘猫虽然笨笨的、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她十分赤诚，对每个人都怀着最好的期待。
　　狸花猫虽然凶狠高冷，但对自己的妹妹好到极致，一直默默地陪伴她。
　　据说这山庄里曾有很多猫，但最后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自然全都是狸花猫的功劳。
　　橘猫笨拙极了，却能吃得这么胖，更是狸花猫的功劳。
　　狸花猫抬头看向林殊和余凡：“对了，谢谢你们。”
　　“明天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替两只猫确定女子的安全性，她们的任务也终于快要完成了。
　　狸花猫顿了顿：“往南走第一座山，一颗大榕树下面有一个酒坛，那是我十年前埋的，送给你们了。”
　　林殊：“我不喝酒，给余凡吧。”
　　余凡：“我不往南边去，你还是自己拿了吧。”
　　林殊：“我怕糟蹋了好酒。”
　　狸花猫“啧”了一声，不耐烦道：“你们真麻烦，不喝的话，卖了不行吗？”
　　林殊：“……毕竟是你的心意，不太好吧？”
　　狸花猫烦躁了“喵”了一声：“我说可以卖、就可以卖！”
　　说完狸花猫转头就跑了。
　　林殊挠挠头，赤乌立刻凑上来把林殊的手放在自己耳朵上：“娘别理它，摸摸我心情就好了。”
　　林殊笑了：“赤乌你怎么这么可爱。”
　　跟林殊相处了一段时间，赤乌说话越来越流利了，还总能蹦出来一些有意思的话。
　　当然最让林殊高兴的是赤乌跟着墨阳学了不少捕猎的技巧。
　　墨阳比赤乌大几十岁，把赤乌当自己孩子一样教学，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赤乌。
　　林殊看得出来赤乌的飞速进步，赤乌也对自己的进步很高兴，在山庄里的每一日情绪都十分高涨。
　　心情一好，赤乌身上的伤口也越发好转起来。
　　药快用完了，伤口也好得七七八八，尾巴甚至长出了一点点的绒毛出来，有要痊愈再生的迹象。
　　当然这和每日的营养补充也是分不开的，林殊自掏腰包每天一只鸡给赤乌补身体，不够就再来一只。
　　林殊挣这么多钱就是为了女儿能过得舒畅。
　　赤乌见林殊心情好了起来，便转身去拿鞭子，跟墨阳学用武器了。
　　鞭子是从昨天开始学的，因为墨阳也不太精通这一武器，所以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基本功。
　　等到赤乌大部分能力都达标了，才能进行下一步。
　　因为几人明天就要分别，赤乌只好趁着这一晚尽可能地学东西。
　　估计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林殊虽然心疼赤乌，担心她熬夜不长身体，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这个时候还是放任她自在地野蛮生长比较好。
　　外面的鞭子声响了一夜，林殊一开始没睡着，后来硬是把鞭子声听习惯成白噪音，睡得很香。
　　第二天一早，她们就得到贵人的召见，约在后山。
　　虽已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余凡仍然不忘警惕。
　　出发前，余凡让赤乌和墨阳千万谨慎。
　　后山地形虽复杂便于她们逃离，但也容易藏人，搞不好那女子反将一军，提前布置了人手在山林之中也不一定。
　　林殊虽觉她思虑过多，但谨慎多一些也并不无道理。
　　于是她们在进后山之前，墨阳和赤乌盯了山林好半天，确定里面没有藏人才敢进去。
　　而橘猫和狸花猫就在余凡和林殊的怀里，一人一只抱着，双手交叉在腹前。
　　余凡抱着狸花猫倒是不甚明显，可林殊怀里的橘猫有点太大只了，林殊只能略微弯着腰，说自己积食了。
　　带路的嬷嬷没有多问，因为她想到林殊一天要吃两只鸡，还不算一日三餐……不积食才见鬼了。
　　几人被带到约定好的瀑布前，离得远远的就能听到瀑布飞流直下的声音，如雷如鼓，响彻天际。
　　是个谈心说话的好地方，就算耳力再好的人都听不清附近的人在说什么。
　　贵人真是用心了。
　　她们见到贵人时，周围没有任何侍女，女子朝几人一笑：“你们来了。”
　　“这里没有其他人，我让他们都扯开一公里外。”
　　余凡：“他们不怕你逃走？”
　　女子笑着摇摇头：“他们撤出去也依旧围成一个圈，左右是个笼子，我逃不出去的。”
　　“而且她们怎么会觉得我要逃呢？这破天的富贵岂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女子这话便是在自嘲了。
　　林殊没有说话，看了看周围，半蹲下，掀开自己的外衣，硕大的橘猫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停下。
　　橘猫抬起头，缓了一会儿才聚焦在女子身上。
　　而女子定定地盯了她好一会儿，竟然面露犹豫。
　　“真是她吗……”
　　“霏霏！”橘猫扯着嗓子喊道。
　　女子一愣，眨了下眼，眼泪顿时泉涌而出。
　　“是你，真的是你……小橘。”
　　女子不顾仪态地冲上来，抱起橘猫紧紧地搂进怀里，眼泪糊了橘猫满身。
　　橘猫更是抱住女子的脖子嗷嗷地哭喊，好像被猫贩子抢走的猫重新回到主人身边一样。
　　“小橘……我就知道你在等我，我就知道……”
　　“谁误会我，你都不会的。”
　　橘猫哭着说：“我不会！我和霏霏永远是好朋友！我不会不等你的！”
　　“我就知道你也在找我，如果你可以来，一定会来的。”
　　“我终于等到你了霏霏！……”
　　两人抱头痛哭了好一阵才稳定下情绪。
　　女子不舍得把橘猫放下，默默地换了个胳膊托着她，倒是把自己逗笑了：“你怎么变得这样胖了？”
　　橘猫骄傲地扬起脑袋：“都是我姐姐喂的。”
　　“……你姐姐？”
　　女子愣了一下，随即响起自己离开之前，好像橘猫身边确实多了一只猫。
　　狸花猫随即跳了出来，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一人一猫面前。
　　狸花猫抬起头：“你要跟我们走吗？”
　　女子第一次跟橘猫的娘家人面对面，纵使在宫里呼风唤雨，此时也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当然愿意！”
　　“可是……我可以吗？”
　　狸花猫高傲地仰着脖子：“我说可以就可以，不要小瞧我的实力。”
　　说罢，狸花猫尾巴一甩。
　　众人同时惊讶在了原地。
　　乍一看只以为狸花猫的尾巴甩出残影，仔细一瞧，狸花猫竟然有三条尾巴！
　　连见多识广的余凡也愣住了，她喃喃道：“……你竟然是天一阶？”
　　狸花猫似乎很满意几人的反应：“我说了，不要小瞧我的势力。”


第82章 暴力疗养师15
　　谁也没想到一只小小的狸花猫竟然是天一阶的怪物。
　　林殊忍不住问：“你这是活了多少年才到天一阶？”
　　余凡代为解释道：“阶级和年龄并无关系, 是靠上天赐予的，她生下来便是天一阶的怪物，所以即使活了十几年, 也是天一阶。”
　　“有的怪物就算活上几百年都不可能从低阶越升到天阶。”
　　林殊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救她出去？”
　　狸花猫刚要说话，一向寡言的余凡却立刻接话道：“我这辈子没见过几只天一阶的怪物, 好不容易这么近距离地看到, 起码让我长长见识吧？”
　　狸花猫看了余凡一眼：“你看不了，会影响我施法。”
　　“我的尾巴可充作魂魄, 只要她注视并握住我的尾巴, 尾巴便可以幻化她的魂魄进入她的身体，而她的魂魄寄存于我的一根尾巴中。”
　　“我可大摇大摆地将她带出山庄, 再找一具躯壳做魂魄容器便好。”
　　“三月过后，尾巴幻化出来的魂魄会自然消散，届时她的身体状况与病死无异, 也就不会牵连到其他人。”
　　“我这样说，你可懂了？”
　　所以倘若余凡和林殊等人在场, 幻化出来的魂魄就会杂乱不堪，不能与女子的躯体很好融合。
　　不知为何, 林殊觉得狸花猫说话的时候似乎看了自己好几眼。
　　余凡：“明白了。”
　　既然这样, 她们也就不需要多留了。
　　临走前，女子又求了林殊一件事。
　　女子将自己大部分的财物交给了林殊，恳求林殊把这些东西埋在南山的某一处，等到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躯壳，就可以去取这些钱财。
　　林殊没见过这么多名贵的珠宝首饰, 但她也知道这些东西是她几辈子都挣不到的。
　　林殊犹豫：“你真能放心交给我？”
　　女子一笑：“大人不是贪财之人，我看得出来。”
　　林殊心里嘀咕, 她倒是真想做个贪财的人，可惜她有道德底线，这钱私吞了还真就过意不去。
　　几人很快跟女子告别，离开了山庄，林殊带着女子“赏”给自己的财物，站在山庄门口，颇有些惴惴不安。
　　“不会有人跟着我吧？”
　　“当然有的。”余凡语气自然。
　　“我会护送你一段，直到没人再跟着你为止。”
　　林殊感动：“你对我这么好？那要是一直有人跟着我，你岂不是要一直护送下去。”
　　余凡果断：“不可能。”
　　“虽然有人会贪图你的财物，但大家总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且大家都不知道你箱子里到底有多少东西，跟太久也挺不划算的。”
　　林殊听完分析觉得也有道理，连连点头。
　　“那就辛苦你了。”
　　余凡：“说这些做什么，走吧，把那些跟屁虫甩掉后，我会摇动树枝提醒你，届时我也会离开。”
　　相逢陌路，终归要回到陌路。
　　林殊往南山而去，花了两个时辰甩掉了身后的跟踪的人，听到余凡晃动树叶的声音。
　　林殊抬起头，看向周围一片郁郁葱葱。
　　“不下来见最后一面吗？”
　　只有风声回答林殊。
　　林殊笑了笑。
　　“再会。”
　　“再会。”
　　仿佛林殊的回声传来，林殊没有回头看声音传出的方向，带着赤乌坚定地朝前走去。
　　赤乌跟在林殊身边，蹦蹦跳跳，身上穿着的是女子赏给她们的衣服，有宫里的嬷嬷代为裁剪，变得十分合身。
　　绸缎是亮面的，在不同光线下展现出不一样的颜色，赤乌很喜欢鲜艳的颜色，更别提还能变色，更让她爱不释手了，穿上就不想脱下来。
　　于是林殊又花钱跟嬷嬷买了另一套，可以换着穿。
　　在林殊无微不至地调养下，赤乌的头发和耳朵毛也比之前好多了。
　　发质不再像从前那样干枯打结，耳朵毛也十分顺滑，摸起来手感更好了。
　　赤乌腰间绑着银骨鞭，林殊还让山庄里的工匠在末端镶了一个环，挂上林殊亲手编织的红色流苏，随着赤乌的蹦蹦跳跳，流苏也跟着前后摇摆，好看极了。
　　“娘，是这儿吗？”
　　赤乌找到了那棵大榕树，这是狸花猫告诉林殊的地方，大榕树下有一坛窖藏许久的老酒，能换不少银子。
　　林殊还跟女子商议了一下，决定把女子的财物埋在这里，也方便找到。
　　林殊带了一路的锄头终于派上了用场，不出一刻钟就刨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像是石板又像是箱子。
　　林殊把上面的土吹干净，果然是个箱子。
　　赤乌便把箱子拿了上来。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酒坛。
　　但拿起酒坛时，林殊却觉得格外轻松。
　　“这里面真的有酒吗？”林殊疑惑地摇了摇坛子，里面一丁点儿水声都没有。
　　赤乌盯着坛子：“我也觉得没有。”
　　林殊试探着：“要不我们的打开试试？就算贬值了也贬不了多少吧？”
　　林殊不懂，赤乌当然更不懂，林殊说什么都是对的，她只管点头。
　　于是林殊撕下了上面的纸，又交给赤乌，赤乌稍稍一用力就扭开了罐子。
　　里面果然一丝酒气也无，两人凑近往里一看，黑漆漆的一片。
　　赤乌胆子大，直接伸手进去。
　　下一秒抓出来一根毛茸茸的东西，它还在赤乌的手里动来动去。
　　林殊战术后仰，一脸震惊。
　　“这、这不是狸花猫的尾巴吗？！”
　　它到底有多少条尾巴啊？
　　赤乌：“那它也能幻化魂魄吗？”
　　林殊冷静下来：“说不定有这个效果。”
　　所以狸花猫一开始想要送给林殊的就是这条尾巴，而不是酒。
　　这条尾巴并不起眼，体积又小，可以随身携带，必要时可以当做底牌。
　　这相当于给了林殊第二条命。
　　林殊有点受之有愧了。
　　赤乌歪了歪头：“狸花是不是早就准备要带贵人离开？”
　　林殊一愣。
　　对啊。
　　狸花猫当初说要给林殊这坛“酒”的时候，并不知道女子是否愿意跟着橘猫离开，也没有预知到她们在后山一会。
　　即便如此，狸花猫也没有告诉林殊这条尾巴的使用方法，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林殊不识货。
　　她好像早就知道以后有机会让林殊明白尾巴的使用方法和重要性。
　　所以……
　　狸花猫从跟林殊余凡她们约定好后，就打定主意要带女子离开了？
　　她并不着急教林殊使用方法，因为林殊迟早会知道的。
　　难怪狸花猫说使用方法的时候看了林殊好几眼，是在暗示她好好听着呢。
　　还好林殊没走神。
　　至于狸花猫为什么要这么隐蔽地暗示……
　　估计是因为狸花猫对余凡不够信任。
　　大部分时间余凡都是唱白脸的那个，而林殊则扮演红脸在其中调和，狸花猫担心余凡得知酒坛里的东西后会跟林殊争抢，倒也不无道理。
　　不过就算林殊真的和余凡一起挖出来了这条尾巴，林殊也不会想着独占。
　　林殊抬头看向周围，风定树静，余凡早就离开了。
　　林殊把尾巴重新封进酒坛里，放在身后的竹筐中，又把女子的首饰财物都放在箱子里。
　　赤乌将箱子放回土坑中，两人又重新盖上了土掩埋好，再找些落叶铺在上面，从外面看一点儿也不像被挖开过的样子。
　　做完这些，两人便重新上路了。
　　学习到真本领的赤乌比之前更加热爱捕猎，不再需要林殊为她的口粮问题而操心，赤乌现在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赤乌每天都能抓到两只以上的猎物带回来和林殊一起吃饭。
　　林殊则负责料理食材。
　　她们连着翻过了几座山，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日夜。
　　林殊一开始还会记录时间，但有几天忘记之后日子就乱了起来。
　　不过林殊能从赤乌开始重新生长的尾巴得出结论——至少有一个月了。
　　这天她们早起收拾好帐篷，天上开始飘雪花。
　　赤乌抬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
　　她的眼神跟随着天空中的一朵雪花摇晃，雪花落在她的鼻尖，赤乌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擦掉眼角的眼泪，揉揉鼻子，突然感觉脖子上一暖。
　　赤乌愣了一下，原来是林殊在给她戴围巾。
　　“瞧见没有，这就是要到冬天了。”
　　“天冷了，可不能像之前那样胡闹。”
　　林殊一边假装生气怪她一边又因为赤乌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本就是秋天了，河水都凉了起来，林殊不让赤乌下水，赤乌还觉得不高兴。
　　林殊第一次感觉到孩子叛逆时家长的无奈。
　　好在赤乌气性小，自己不高兴一小会儿就把自己哄好了，又乐颠颠地跑到林殊身边烤火。
　　这是赤乌今年第一次感觉到冷。
　　赤乌看向林殊：“我在村里，冬天有稻草铺窝。”
　　林殊：“很冷吧？”
　　赤乌点头：“稻草不暖和，我都去旁边的狗窝睡。”
　　林殊只觉心酸。
　　赤乌又说：“狗狗好，给我让位置，还让我贴着它睡。”
　　“但是前年它就没了。”
　　“被姓钱的和耀祖吃了，一人一半。”
　　赤乌沉默下来。
　　和林殊相处久了，她逐渐知道了什么才是正常的生活方式，原来她之前经历的那些事，都是不公平的。
　　从前她回忆起过往的种种，似乎那些年，潜意识在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好像她天生就该受这么多苦。
　　但现在，赤乌觉得自己心里有一股火。
　　她多想像能控火的墨阳一样，把心里的火放出来。
　　可赤乌隐约害怕，如果她真的放出心里的火，整片森林都会化为灰烬。
　　赤乌不想伤害森林，森林对她很好。
　　赤乌也不想伤害娘，她无法控制这火势，万一烧到了娘身上，赤乌一定会很难过。
　　所以，赤乌选择压灭心里的火。
　　她还是会忍不住回想之前的日子，还是会忍不住念叨出来。
　　她知道娘永远不会对她的喋喋不休感到厌烦，娘就陪在她身边，听着她刻骨铭心的碎碎念。
　　但说着说着，赤乌就会沉默，她爱娘亲，但她害怕自己再说下去，会控制不住心里的火烧起来。
　　赤乌头上一暖，林殊摸着赤乌的耳朵，语气温和：“过去了。”
　　赤乌摇摇头，又蹭了蹭娘亲的手心：“娘，我也想过去。”
　　赤乌忍不住有些委屈。
　　她也不想一刻不停地回忆，但好想她走得越远、知道得越多，身上的那根线就缠得越紧。
　　沿着这根线一路寻过去，就会寻到那个村子，那道高高的院墙，那根长长的铁链，拴住她的脚踝。
　　她掰开了铁链，在白凤镇斩断了脚镣，但那根线却永永远远地拴在了她身上。
　　她该怎么摆脱呢？
　　赤乌凑近林殊怀里，林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过不去的话，就先不过了。”
　　“忘不掉的事情，咱们也先不忘。”
　　“你还记得余凡说的话吗？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你现在无法忘记，却逼着自己忘，不过是暂时性地逃避回忆罢了。”
　　“如果我们逃避，过去就战胜了我们。”
　　林殊温暖的双手托起赤乌的脸，赤乌的脸有些冰凉，似是因为兽人体质原因，赤乌的皮肤总是凉凉的。
　　但赤乌喜欢温暖的东西，就像现在托住自己脸庞的双手。
　　“你想被那些糟糕的回忆战胜吗？”林殊轻声问。
　　赤乌摇头：“我不想。”
　　林殊莞尔：“那就不要逼自己。”
　　“你不开心就找我说话，找我聊天，娘亲永远在你身边，只要你找我，我随时都能出现。”
　　赤乌抱住林殊的腰，把脸埋在林殊的衣服里，只觉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和下去。
　　这就是她熄灭火焰的方法。
　　她的娘亲是万能的解药。
　　雪下得不大，但一直在下，走了一上午，快到山顶，赤乌的斗篷上也积雪了。
　　林殊快走几步来到赤乌面前，帮她抖掉头顶的雪。
　　回过头时，突然看到了山那边的一个小镇。
　　林殊立刻拉着赤乌往山顶走，站在最高点往下看，一片繁荣昌盛、一望无垠的人类聚集地出现在面前。
　　镇子一个挨着一个，宽敞平缓的大街道，纵横交错的小巷分隔开一个个方块形的院子，靠近两边山林的是农田，被划分得亦是整整齐齐。
　　再往远看，有一道城墙，里面就看不清了。
　　算算日子，大概也该到了林殊和赤乌的目的地——率凤新城。
　　两人很快下山沿着最宽敞的街道走进最近的一个小镇。
　　一进镇子，周围的声音顿时繁杂起来，热闹极了。
　　而最让林殊感到惊喜的是，这里的每一个人身边几乎都有一只兽人或者怪物。
　　他们跟在人类身边，时不时还跟人类有眼神和肢体接触交流。
　　这些人并不全是猎手，很多人一看就是普通百姓。
　　而正是林殊想要的氛围。
　　林殊和赤乌上午没有吃饭，正饥肠辘辘，走到路边摊坐下，没有任何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在这里，兽人和人类坐在一张桌子旁的景象随处可见。
　　两人坐下后，也没有小二迎接，只有一只瘦瘦的猴子跳上了桌子。
　　猴子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上面印着菜名。
　　而老板站在大锅前面，朝两人笑了笑。
　　林殊会意，拿起册子，跟赤乌一起看起来。
　　赤乌跟林殊相处的这一段时间，林殊一直在教她认字，赤乌学得很快，如今菜单上的字已经能认得差不多了。
　　林殊看向赤乌：“想吃什么？”
　　赤乌舔舔嘴唇：“都想吃。”
　　总共也不超过十个菜，而且摊上的盘子都不大，赤乌现在的食量越发惊人，想来是不会浪费。
　　于是林殊大手一摆：“全都来一份。”
　　猴子眼睛一亮，朝天仰头嚎了两声以示高兴，又回头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三个球。
　　下一秒，竟然站在她们前面的桌子上开始了杂技表演。
　　这一表演吸引了不少路过的人，有熟悉这家路边摊的人笑着说：“小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表演的。”
　　看来是林殊点的菜太多，小金表演个杂技以表感激。
　　红色的球被扔到半空，一个个来回反复接住、又重新扔上去。
　　表演结束，小金朝着两人鞠了一躬。
　　而此时老板的菜也做好了，老板把饭菜一道道端上来，依旧是咧开嘴笑了笑，没说话。
　　林殊这才意识到，这位老板不能说话。
　　见林殊惊讶，刚才看杂技又坐在一旁等菜的人笑着解释：“这家老板不仅不能说话，还听不到呢。”
　　林殊一愣：“那他怎么知道我点了什么菜？”
　　客人指了指小金：“看小金的反应就知道了。”
　　每道菜小金都会有不同的反应。
　　林殊恍然大悟，又感慨万千。
　　这样宽松的风气真给了兽人和人类无限可能。
　　林殊和赤乌很快吃光了饭菜，多付了十几蚊钱，小金高兴得又连着嚎了好几声。
　　林殊笑着挥手跟小金和摊主告别。
　　走出去不就，赤乌问：“我能不能也靠这个挣钱？”
　　林殊：“你也想学杂耍？”
　　赤乌面露难色：“不想，但是我想挣钱。”
　　或许之前送邀请函的男人为救女儿倾家荡产的事情在赤乌心里留下了莫大的阴影。
　　一开始赤乌的反应还没这么强烈，最近赤乌懂的事情越多，越来越意识到钱的重要性。
　　林殊笑着摸摸她的头：“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找，找到一个你喜欢的、想做的事情再去做。”
　　林殊现在手里有六百两，足够在这里买一个小院子了。
　　如果两人不生病，足够她们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赤乌：“那我如果喜欢不挣钱的东西呢？”
　　林殊：“那有什么的？只要你不挥霍，我们手里的这些钱还是足够用的。”
　　赤乌抿着嘴唇：“什么算挥霍？”
　　林殊一顿。
　　赤乌该不会真的对什么过于昂贵的东西感兴趣了吧？
　　下一秒只见赤乌犹豫挣扎着问道：“每天吃两只鸡，算挥霍吗？”
　　林殊笑出声：“不不不，这个当然不算！”
　　赤乌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她浑身轻松地抬头看向林殊：“那我就慢慢找，只要不乱花钱，娘就让我去做，是吗？”
　　林殊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等我们找到合适的地方定居下来，你就可以开始各种尝试了。”
　　“到时候你还会结识各种人，各样的人类和兽人朋友。”
　　赤乌有些迫不及待：“那我们什么时候定居下来？”
　　林殊：“先别急，我们先进了率凤新城再看看。”
　　刚才林殊在路边摊跟其他和客人聊了不少，打探到了许多信息。
　　果然如林殊所料，那片高高的城墙围着的就是率凤新城。周围的镇子都在率凤新城的管辖之下。
　　林殊问里面怎么样，客人只说很好，但却不细说。
　　林殊也从客人的态度里感觉到一丝奇怪。
　　夸人好和贬人恶都是能说出个一二三四的，怎么会有人提起率凤新城，只说好，却说不出到底怎么好的？
　　就算林殊不在城里定居在周围的这片小镇里定居，但小镇终究是归率凤新城管辖的，如果中心城有问题，周围的镇子怎么能幸免呢？
　　所以林殊得先进城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才行。
　　林殊直接带着赤乌走向率凤新城的城门，城门口有守卫看守，林殊便拿出了自己的印章。
　　这个印章是当初余凡给自己的，说是能够证明林殊已经加入了救世工会。
　　看守看见了救世工会的印章，立刻变得讨好起来，整个人都矮了好几分，一路点头哈腰地让林殊进城，还亲自给林殊开门。
　　这样的态度是林殊这一路都没遇到过的。
　　林殊更觉得奇怪了。
　　按理说，在这样人类与兽人能够和平共处的地方，猎手的作用应该没有那么大才对，大家不需要管束兽人，也不需要大规模猎杀怪物。
　　这里的丹核买卖也并不很多，在率凤城外，林殊几乎都没有看到有人贩卖和求购丹核。
　　这样一来，猎手应该并不是一个很吃香的职业。那为什么这人看到了猎手就好像看到了财神爷一样？
　　林殊心中奇怪，很快带着赤乌进了城。
　　城里的氛围跟城外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街道上仍然是人和兽人同行，一片祥和的景象。
　　只是……林殊一进城就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第83章 暴力疗养师16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林殊走进了客栈。
　　这家客栈是林殊进城时问过守卫得到的推荐, 是城里最好最大的客栈。
　　林殊好不容易到了率凤新城，当然要体验一下好的客栈什么样子。
　　这家客栈要比林殊在白凤镇住的客栈大三倍，一楼大堂足有六个伙计, 靠街道的窗子占了大半面墙, 晴天打开窗子，坐在窗边就能看到街道上的景色, 视野好极了。
　　当下还在飘雪花, 林殊和赤乌便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刚好赏雪。
　　今天客栈里的生意不热闹也不冷清, 林殊这样陌生面孔落座, 似乎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而且林殊感觉，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道注视终于消失了。
　　伙计拿来了两本菜单, 林殊有点惊讶。
　　率凤新城果然对兽人足够重视，在此前林殊还没见过哪里会给兽人也准备一本菜单的。
　　伙计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他注意到林殊的惊讶眼神, 又见林殊是生面孔，笑着开口问道：“大人是刚到的吧？”
　　林殊点头：“确实。”
　　“那就不奇怪了, 刚来的都会对咱们城里的规矩感到奇怪，时间长, 慢慢都会习惯的。”
　　林殊笑了笑：“这里常会有新来的人吗？”
　　“有, 但是不多，大部分都定居在城外。”
　　伙计顿了顿，又补充说道：“不过大人是猎手，一定可以留在城里的。”
　　林殊愣了一下。
　　从刚才守卫的态度就看得出来城内的人对猎手似乎很优待。
　　林殊看了看周围，轻声问道：“方便透露一下为什么吗？”
　　“嗨呀, 您是猎手，待会儿有人来找您, 您就知道了。”
　　伙计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多说，拿着两人点好的菜单去后厨了。
　　林殊更糊涂了。
　　她跟赤乌对视一眼，赤乌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对刚才的菜单充满了期待。
　　刚才她们在城外吃午饭已经吃饱了，但赤乌还是想来一点饭后甜点，所以刚才点的都是一些这边特产的糕点。
　　林殊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刚才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跟着我们吗？”
　　赤乌眨眨眼：“没有人跟着我们，娘。”
　　“但是有人在看我们。”
　　林殊没明白：“在哪里看？”
　　她们走了这么远的路，那人是要在什么地方才能一路注视她们？
　　“刚才的城墙上面。”赤乌说道。
　　“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看着我们。我以为娘知道，就没说。”
　　原来如此，看来不是林殊的错觉。
　　“他有恶意吗？”林殊继续问。
　　赤乌摇摇头：“我没感觉到恶意，他身边还有一个兽人，他对兽人很好。”
　　林殊缓缓松了口气。
　　看来并不是什么坏人，应该只是为了侦查入城猎手身份的检察官之类的人物吧。
　　林殊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立刻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门口出现了一个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老头，他身边跟着一个他高一些的兽人，年纪比较小，大概十几岁。
　　老头虽然上了年纪，但看起来精神面貌很好，他在屋里扫了一眼，视线很快落在了林殊和赤乌身上。
　　赤乌立刻说：“就是他！”
　　林殊一愣。
　　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她紧接着想起刚才伙计说的话。
　　所以每个人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这负责监控的老头见面？
　　老头带着他的兽人很快走到了林殊面前，指了指两人对面的空位，笑着问：“方便吗？”
　　林殊哪里好说不方便，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请吧。”
　　老头动作十分自然娴熟地坐下，他身边的兽人也跟着坐下。
　　“小友是从哪里来呀？”
　　林殊想，这大概就是入城之后必须要过的盘问关卡了。
　　林殊如实回答：“我是从北边过来的，白凤镇以北。”
　　“白凤镇啊……”老头思考了一下。
　　“那儿还可以，属于中部地带，再北就不行了……”
　　老头最后一句话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很快抬起头，一脸慈祥地笑道：“你是打算在这里定居？”
　　林殊再次点头，诚恳说出自己的心声：“我叫林殊，这是我女儿，她叫赤乌。我只想找一个地方能和她一起平安快乐地生活，仅此而已。”
　　“我从别人口中听说这里是对待兽人和怪物最为宽容的地方，所以我才不远万里的来到这……算来也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想来小友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老头感慨万千，眼神同情不似作伪。
　　林殊认真道：“倘若真的能在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定居生活下来，吃再多的苦也都值了。”
　　“这个你放心，只要你有在这里定居下来的资格，我一定是第一个欢迎你的人。”
　　林殊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试探问道：“敢问大人，在这定居需要什么条件呢？”
　　老头笑眯眯：“这件事不归我管。”
　　林殊：……
　　那他刚才说的那些是在干什么？
　　老头：“我二儿子负责这个，我只负责跟新来的猎手见面。”
　　林殊明白了，原来这个是一把手，还有个二把手会来负责接下来的事情。
　　虽然这个一把手并不直接参与到后面的考核中，但林殊当然也不能得罪他。
　　“您喝点什么？还是吃点什么糕点？我请您吧，我这初来乍到对城里各处也不熟悉，以后少不了您老的指点。”
　　老头摇摇头：“我来之前刚吃过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和你女儿的故事。”
　　“你也知道，人老了，就喜欢听一些有意思的事儿。”
　　林殊看了眼赤乌，她当然不能当着赤乌的面跟外人说出赤乌曾经的那些伤疤。
　　于是林殊避重就轻，只说自己是带着赤乌逃出来的。
　　但不用林殊多说，老头儿也能明白那些被一带而过的故事。
　　“北方就是这样的，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要建立率凤新城的重要原因。”
　　林殊傻眼了：“您……您是城主？！”
　　老头笑：“正是。”
　　林殊顿时崇拜起来：“您是什么时候建立的这座城？你真是太有远见、心胸太宽阔了。要是没有您当初建这个城，我真不知道现在该去哪儿。”
　　彩虹屁什么时候都让人舒坦，老头虽然没少听这种话，但还是很受用。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有时候我也很感激当年的自己建立了这座城。”
　　“但最重要的还是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吸收新的猎手力量，有更多的人参与到率凤新城中来，这座城才能永久的存在下去。”
　　林殊反应过来：“很多年前建了城，那您现在岂不是……”
　　老头说：“我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丹药，如今已有100多岁了。”
　　丹药果然能够延年益寿。
　　林殊在城外听到那些奇怪的夸奖，本来还有点不放心，但见到了面前的这个老头，林殊潜意识里就觉得对面的人很值得信赖。
　　率凤新城存在了这么久、运行得这么好，和面前的老头儿是脱不开关系的。
　　林殊并不觉得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坏心眼。
　　林殊松了口气，想来等自己通过考核之后，就能在城里定居下来了。
　　“对了，我还没介绍我的小儿子呢。”老头突然说。
　　他看向身旁的兽人：“这是我二十年前收养的兽人，跟我姓，叫周全。”
　　林殊笑着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周全：“你好，我叫林殊。”
　　周全墨绿色的眸子定定地盯着林殊，好一会儿，林殊才尴尬地笑了一下。
　　“令郎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没有没有，小友误会了，我的小儿子就是不擅长表达。”
　　林殊为了转移话题，立刻看向了赤乌：“跟爷爷打声招呼。”
　　赤乌立刻站起来：“爷爷好！我叫赤乌，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些吉祥话是赤乌路上跟林殊学的，风餐露宿，林殊手头又没有什么绘本教科书，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这种人际关系需要的话，自然也在林殊的教学内容之中。
　　赤乌的表现落落大方，张弛有度，林殊自觉很满意。
　　扭头看向老头，老头眼里也乍起一抹惊讶。
　　“你女儿会说话？”
　　林殊一愣：“自然是会的……难道令郎不会？”
　　老头的脸色难看了一瞬，林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笑着说道：“兽人说话大概是不分年龄的，有的人早些，有的人晚些。”
　　“这都正常。”
　　老头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你的意思是……你见过不少会说话的兽人？”
　　……当然了。
　　林殊越发觉得奇怪。
　　按理说老头儿见过的兽人应该比林殊见过的多得多，会说话的兽人又不稀罕，他为什么会这么震惊呢？
　　林殊突然又想起了城外的风评。
　　无论是外界的评价还是身处城内的切身体会，这个城和城主都给林殊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哪哪儿都很好，但是又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而这些奇怪的点却不是让人感到害怕的、大方向错误的点。
　　这让林殊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林殊想了想，还是决定多问两句。
　　林殊刚想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爹，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您好半天呢。”
　　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林殊扭头看过去，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30左右风华正茂的男子，相貌不凡，身材挺拔。
　　男子在叫老头“爹”。
　　想来是老头的二儿子了。
　　林殊立刻站起来迎接，她还没决定要不要真的离开这里，这个二把手也是不能得罪的。
　　“我说呢，原来是城里来新人了。”男子笑道，三两步走到林殊面前，二话不说就热络地拍了拍林殊的肩膀。
　　林殊不太适应陌生人突然这么亲密的举动，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动作一顿，笑容不变：“别见外，既然来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林殊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您是……”
　　“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忘记介绍自己了。”
　　“我叫周炬，你呢？”
　　林殊介绍了自己和赤乌，又说自己打算定居，不知需要什么考核。
　　“这个简单。”周炬笑道，“你既是我们救世工会的，那你的印章呢？拿出来我瞧瞧。”
　　林殊立刻在竹筐里翻找印章。
　　这时周炬看向老头：“爹，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老头的脸色从知道“大部分兽人都会说话”后就一直难看着，周炬进了客栈，老头也没跟他说半句话。
　　现在周炬主动搭话，老头这才瞥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周炬一愣，“爹，儿子哪里做错了，您只管打骂，儿子绝无怨言。”
　　“但您别自己憋着气，气坏了身子，儿子万死难辞其咎。”
　　“呵，你自己想想吧！”
　　林殊在一边恨不得把头都埋进竹筐里。
　　她现在像极了在同学家作客，坐到一半眼睁睁看着同学和爸妈吵起来后无所适从的局外人。
　　要是竹筐再大点就好了，她和赤乌一起钻进去。
　　林殊想到。
　　赤乌却不很喜欢这种光动嘴不动手的争吵，她站起来叫停：“你们别吵了，这样吵是吵不死人的！实在不行就打一架吧！”
　　林殊睁大了眼睛忙拉着赤乌坐下，一个劲地做嘘声动作，疯狂使眼色。
　　她有错！她就不该什么都教给赤乌！
　　赤乌不解地眨了眨眼，不明白娘亲为什么拦着自己。
　　而周炬听到赤乌这么流利地说话，不由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明白了什么。
　　只见周炬突然表情严肃，掀起袍子双腿一弯，“哐当”一声跪在了老头面前。
　　“爹，是儿子的错。”
　　“儿子不该骗你。”
　　林殊拉着赤乌，示意她别乱说话，眼神不住地往两人那边瞥。
　　老头垂眸盯着跪在地上的二儿子：“你骗我什么了？”
　　周炬：“儿子骗您，说兽人鲜有会说话的，实则不然，很多兽人都会说话，只是……”
　　老头气恼地砸了一下桌子：“只是什么？”
　　周炬猛地抬头，热泪盈眶：“只是弟弟天资不足，所以不会说话。”
　　“爹爹您三十年前坠崖失忆，遇到了弟弟，收养了弟弟，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对待，这些儿子都看在眼里。”
　　“这般情况下，儿子更加不想看您……”
　　说到情深处，周炬两眼一动，热泪流下：“弟弟怎么也学不会说人类语言，我怕爹爹意识到弟弟愚钝后、会对弟弟失望，也怕爹爹伤心这些年的辛苦白费，所以骗了爹爹，只说所有兽人都不擅长说话。”
　　“因爹爹失忆，所以不曾怀疑过儿子的话。”
　　老头的神色已经在周炬的一句句话中逐渐松懈下来。
　　周炬却突然拔出腰间的匕首，冲着自己的脖子。
　　“阿炬！”老头慌了。
　　“你这是干什么！”
　　周炬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神情坚毅：“爹爹，就算儿子说的是善意谎言，但终究骗了爹爹，儿子实属不该。”
　　“求爹爹原谅我。”
　　老头连忙说：“我原谅你！阿炬，你别做傻事！”
　　周炬却仍旧摇摇头：“就算爹爹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我必须让自己长记性，以后再敢欺骗爹爹，就让这伤疤时刻提醒我吧！”
　　“阿炬！”老头声泪俱下地喊道。
　　周炬却已经握着匕首扎向自己的脖子。
　　下一秒，林殊身旁的赤乌突然抽出腰间的银骨鞭，一下劈在了周炬的手背上。
　　周炬吃痛松开了手，匕首“当啷”落在地上。
　　老头连忙上前抱住周炬，双手颤抖地将周炬扶起来：“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
　　“你这是做什么？”
　　“爹怎么会怪你呢？你是为了爹好才撒谎，你向来不是个爱撒谎的孩子，这些年，你的心里一定也很不好过，爹爹都懂。”
　　周炬声音哽咽：“这些年，我一直留意着城内各家的兽人，让他们不要在爹爹面前说话，为的就是瞒住爹爹。可今天还是没能……”
　　老头老泪纵横：“苦了你，阿炬，爹知道、爹现在都知道了。”
　　林殊坐在一旁，不由沉默。
　　真是一场好戏……
　　本该是父子情深，但林殊怎么总觉得周炬有点用力过猛？
　　虽然周炬的每一滴泪都流得恰到好处，每一句话都说得令人十分动容，可……
　　林殊看了眼赤乌，后者也一样没什么感觉。
　　林殊又扭头看客栈里的其他人。
　　大家都很感动，甚至见父子两人和好，竟然有人带头鼓掌起来。
　　林殊后知后觉也跟着鼓掌，心里却忍不住想，难道是自己和赤乌有问题吗？
　　林殊思索着，那边父子两人已经平静下来了。
　　老头看向林殊，感慨道：“多亏了小友今天来此，不然我和阿炬这辈子都解不开这个结。”
　　林殊尴尬地笑了笑。
　　周炬也紧接着开口：“多谢林道友。”
　　“林道友的印章……”
　　“哦哦，在这儿！”林殊立刻把早就找到的印章双手递了过去。
　　周炬笑着接过印章，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只见眉头逐渐皱起来：“这……”
　　“小友，这是你自己亲自去救世工会办的吗？”
　　林殊一愣：“不、不是。”
　　“这是别人代我办的，当时我在做任务所以没时间。”
　　周炬面露难色：“你这……恐怕是假的。”
　　“……！？”
　　“怎么可能？”
　　就算林殊自己办的印章是假的，余凡代她办的印章都不可能是假的。
　　林殊连忙问：“大人再仔细瞧瞧，是不是看错了？”
　　周炬惋惜地摇摇头：“我再怎么看，都觉得是假的。”
　　“抱歉小友，你恐怕是被人骗了。”
　　“而且你年轻，不懂这些，像你这么年轻、没有什么实力的猎手，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被救世工会接收的。”
　　周炬又扭头看向老头，有些歉意道：“爹，这位小友怕是不能留在内城了……”
　　林殊有点急了，怎么两句话就给她盖棺定论了呢？
　　林殊立刻打断他的话：“您认识余凡吗？是洛安城的城主女儿，也是分会副会长。”
　　“这印章就是她代我办的，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周炬一愣，老头却激动万分地站了起来。
　　“你说洛安城？”
　　“你去过洛安城？”
　　林殊摇头：“我没去过，但是我在白凤镇时偶遇了余凡，也就是洛安城主的女儿。”
　　“我们一起做任务，当时就是她代为办的入会，她说她会成为我的推荐人，所以我可以轻松入会。”
　　“这都是她亲口跟我说的，怎么可能骗我呢？”
　　周炬紧随其后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她这个人就是假的呢？”
　　林殊：“不可能！”
　　“就算我不知道她的身份，那负责核查的人难道也不认识吗？”
　　周炬还要再说，却被老头抬手制止住了。
　　“小友，你说你认识余凡，那你听她说过她爹吗？”
　　林殊点头：“说过，她说她爹和您是旧相识。”
　　“本来我还打算托关系找您来着，但她又说你们二人年轻时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关系并没有那么好，所以我就歇了这个念头。”
　　“对了、对了……”老头喃喃道。
　　“你说的都是对的。”
　　“阿炬，林小友没有说慌，也没有被人骗。不若如此，她也不会知道这些事……她就是认识余凡，也加入了救世工会。”
　　老头直接从周炬手里接过了印章，翻看了两遍，有些责怪地看向周炬。
　　“阿炬，你看错了。”
　　“这印章分明没有问题，你怎么说是假的呢？”
　　周炬明显一愣，连忙双手接过印章，再次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
　　周炬的神色顿时歉意满满，看向林殊：“哎，小友，是我的问题。”
　　“这东西确实是真的，是我看走眼了。”
　　“这是我的不对。”
　　林殊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到底是看走眼了，还是下定决心要把她赶出去？
　　林殊倒觉得后面那种可能性更大一点。
　　连着看了两场戏，林殊算是看出来了，周炬可能是个好儿子，但绝对不是个好人。
　　才见第一面，就摆了林殊一道。
　　林殊不得不防了。
　　周炬笑道：“小友，接下来还有一些需要你配合的考核，你不会介意吧？”


第84章 暴力疗养师17
　　林殊听得出来, 周炬说这话完全就是为了给林殊一个下马威。
　　毕竟一个小小的印章就能被周炬周炬折腾出这么多花样来，后面的考核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周炬越是这么暗戳戳地警告林殊，林殊就越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触犯了他什么底线, 能让他这么迫不及待地赶她离开？
　　从进城到现在总共也不足一个时辰, 周炬便对她恶意满满，林殊真的很纳闷难道自己真的有这么大的震慑力和威胁性？
　　林殊笑着回望周炬：“不会介意, 当然不会介意。”
　　周炬越是想让林殊离开, 林殊就偏不走。
　　就算林殊真要离开，也是林殊和赤乌主动性地不愿意留下, 而不是他周炬说了算。
　　“毕竟我也知道咱们这率凤新城建立不容易, 避免闲杂人等入城，谨慎点是应该的。”林殊笑着说道。
　　周炬：“小友能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我还是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真的通不过考核，哪怕您是家父故人之女也一样不能留下来。”
　　“阿炬, 何必说这样的话。”老头有些不赞同地看了周炬一眼。
　　“林小友是余凡看好的人，余凡和她爹一样, 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我相信小友一定能留下来。”
　　林殊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望向老头：“多谢大人信赖还未请教大人尊姓大名？”
　　“老朽周抚安。”
　　“那我便叫您一声周叔吧。”林殊无视周炬, 跟周抚安热热切切地聊起天来。
　　周炬的脸皮好像是铁打的, 没人跟他说话他也不走，脸上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笑模样，一点看不出来情绪。
　　赤乌打量他的时候，他就站在那任由赤乌打量，直到赤乌不再看他, 他才微微眯眼，状似不经意地瞥了赤乌一眼。
　　赤乌猛地抬头看向他。
　　可周炬已经收回了视线。
　　“爹, 您该吃药了。”周炬突然插话。
　　周抚安愣了一下，连连点头：“对对，这个时候是该吃药了。”
　　周抚安看向林殊，刚才他听林殊说了很多余凡的事情，很是感兴趣：“林小友，咱们今日没能聊得尽兴，等你通过考核后就来我府上找我，我备好宴席等着你。”
　　林殊笑眯眯：“有了周叔的这句话，我一定空着肚子去府上做客！”
　　周抚安笑着走远，周炬却没有跟着离开。
　　周炬看着父亲走远，这才转过身望向林殊，笑容更浓：“小友何时有空参加考核？”
　　林殊：“待我和我女儿休养一天吧，明日可好？”
　　周炬：“那便说定了，明日。”
　　“届时还望小友全力以赴才好，免得辜负家父对小友的一片期望。”
　　林殊闻言忽而一笑。
　　“我能不能满足期望，说到底还是要看周大人的意思。”
　　周炬表情不变：“这话我听不明白。”
　　“大人听不明白，那我就不说清楚了，免得讨人嫌。”
　　林殊重新坐下来，糕点和茶水都上了桌，赤乌自己拿了一块又给林殊一块。
　　林殊看了眼周炬：“周大人还在这儿，也想吃一块吗？”
　　周炬垂眸，半晌，他笑容淡了许多：“林小友，你比谁都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加入救世工会的。”
　　“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猎手的实力，自己也再清楚不过，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林殊倒茶的动作一顿。
　　她突然叹了口气：“周大人，你说这话，倒是真给我说怕了。”
　　“可是我已经答应周叔要好好应对考核，若是我这时候离开城里，周叔该怎么看我？这客栈里的人又怎么看我？我以后在救世工会怎么混？”
　　“更何况……”
　　林殊抬头，眼神真挚到了极点。
　　“更何况，我是真心想要留下来的。”
　　“建立率凤新城的青年中添我一个，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周炬抿了抿嘴唇，看出来林殊是个油盐不进的，周炬干脆彻底冷下脸来。
　　“既然这样，明日一早，我便来接小友。”
　　说完这话周炬就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林殊长长地松了口气。
　　周炬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虽然林殊没输阵，但周炬带来的压迫感还是让她小小地紧张了一下。
　　周炬到底要给她准备怎样的考核？
　　林殊看了眼赤乌，突然心生退意。
　　“赤乌……要不我们走吧？”
　　她们到底是新人，虽然已经在林间行走两月有余，也干掉过大大小小的怪物，但万一周炬给她们安排一个天阶的怪物怎么办？
　　别说天阶了，现在赤乌只能跟地5阶的怪物打个平手。
　　万一周炬真的要做绝，赤乌肯定有危险。
　　林殊忧虑着：“咱们现在后悔还不晚，待会儿吃完糕点就出城吧。”
　　赤乌嚼糕点的动作一顿，把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顺着茶水把口中的糕点全都咽了下去，这才开口：“娘，你怕了？”
　　林殊：……
　　倒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
　　“娘不是怕他，是怕你受伤……当然了，我也有可能受伤。”
　　“刚才怼他确实挺过瘾的，但过过嘴瘾也就算了。”
　　赤乌抬了抬下巴，摇头说道：“那我们现在走了，不就是怕他吗？”
　　“他要赶我们走，我们这就走了，岂不是让他很痛快？”
　　“而且，他是坏人。”
　　林殊一愣：“坏人？你才见他一面，为什么说人家是坏人？”
　　虽然刚才周炬的演技是夸张了一点，但那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即使周炬想要赶自己离开，林殊也并不觉得自己可以通过这一件事判断他的好坏。
　　赤乌却很是确定：“他就是坏人，他身上的味道很难闻！”
　　林殊更懵了：“什么味道？”
　　她可从来都没有闻到周炬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啊？
　　要说什么味道……确实有点。
　　“我记得是熏香的味道。”
　　明明很好闻。
　　赤乌皱起小鼻子，再次摇头，比刚才还坚决：“不，就是很难闻的味道……”
　　“我记得我之前闻到过……”
　　赤乌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一时片刻也想不起来。
　　赤乌有点急了：“娘，我没骗你！”
　　“好好好，娘没说你骗我，可能咱们俩体质不同，闻到的味道也不同呢。”林殊连声安抚。
　　赤乌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所以……你不想离开？”林殊再次试探着问道。
　　赤乌点头。
　　林殊无奈一笑：“好吧，既然你不想离开，咱们就不走。”
　　“不就是一个周炬嘛。”
　　就当做赤乌成长路上的一个新挑战吧。
　　这世界上不仅有暗处的各种怪物，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类，赤乌如果想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生活下去，就必须要面对各种人。
　　周炬这样的人是他们第一次遇到，但不一定是最后一次遇到。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除非她们以后再也不见任何人，孤单地住在世界一隅，否则她们无法确保周炬这种人不会再在她们的生命中出现。
　　见林殊点头，赤乌才露出笑容：“娘相信我，我肯定能让我们留下来！”
　　林殊揉揉赤乌的脑袋：“傻孩子，娘当然相信你。”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林殊对赤乌有了各个方面的深刻了解。
　　赤乌是个潜力无限的孩子，而且大部分是通过尝试新鲜事物发现的潜力。
　　比如下水抓鱼、比如上树抓鸟、前几天赤乌还跟一只地五阶的风系怪物赛跑，林殊怎么也没想到赤乌竟然能跑得过对方。
　　这些都是林殊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但赤乌就那么一尝试，竟然真的成了。
　　所以林殊想，只要赤乌愿意，她会尽可能地给赤乌各种机会去尝试。
　　但前提是保证安全。
　　林殊盯着赤乌的眼睛：“你要答应我，一旦出现可能威胁到生命的危险，你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不能逞强。”
　　“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答应娘，一定先保护好自己再做尝试！”
　　林殊欣慰地揉了揉赤乌的脑袋。
　　“我知道，你一定明白娘亲的意思。”
　　吃完糕点，伙计问林殊是否住店。
　　林殊现在口袋里的钱足够两人住最好的房间，于是林殊毫不犹豫地选了上房。
　　两人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赤乌醒的很早，似乎一心想着要应对所谓的考核，赤乌早早穿戴整齐等在了窗边。
　　这是个临街的房间，通过窗户刚好能看到楼下街道的景象。
　　昨天的雪越到后来下得越大，一晚上过去，大雪几乎将整个街道掩埋，屋顶上、招牌上都覆着一层厚厚的雪。
　　现在街道上已经有行人了，他们出门踏进街道，半截小腿就被雪盖住了。
　　家家户户的老板派伙计去门外扫雪，几家伙计多、清闲的店铺已经提前扫干净雪，在门口堆起雪人了。
　　林殊也走到窗边，做了个深呼吸。
　　赤乌抬头看向林殊：“娘，这里的真好。”
　　林殊笑：“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赤乌点头：“我今早起来，鼻子一点都不干。”
　　赤乌似乎对空气湿度要求比较好，虽然她们行走在林间，但并不总是能找到赤乌喜欢的空气湿度。
　　难怪说是对兽人最友好的城镇，不光是人文，就连空气湿度也这么友好。
　　“如果我们通过考核，我们能留下来吗？”赤乌眨眨眼。
　　“当然。”
　　她们通过考核就能名正言顺地留下，周炬又能用什么借口赶走她们呢？
　　赤乌显得很高兴：“我一定能通过！”
　　林殊摸摸她的脑袋：“一定。”
　　林殊朝小二要的早饭刚端上来，周炬就来了。
　　林殊甚至怀疑周炬是卡着饭点来的。
　　周炬见两人正在吃饭，便站在两人桌前低头望着她们。
　　林殊皱眉，周炬面无表情。
　　周炬刚要开口催促，就见林殊挥手叫小二：“再来一份粥，给周大人吧。”
　　周炬：“不必了，我不要。”
　　林殊：“你吃过了？”
　　周炬：“吃过了。”
　　林殊笑：“难怪，有的人就是吃饱了撑的，看谁都觉得人家不饿。”
　　周炬脸色一顿：“林小友……”
　　“别林小友林小友这么叫了，你爹这么叫我，你也这么叫？你应该没比我大到哪儿去吧？”
　　周炬深吸一口气：“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怎么叫你、你就怎么叫我啊。”林殊轻飘飘地笑了一下。
　　“该不会连我女儿都懂的事，还要我教周大人吧？”
　　赤乌立刻配合：“对呀对呀！”
　　周炬脸色有点难看：“……林、大、人。”
　　“嗯，继续站着吧。”
　　“等我吃完饭就跟你去考核。”
　　周炬只觉心里一股无名火往上窜，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分会长，城里谁不知道他的身份，谁敢不对他礼让三分？
　　这还是几十年来他第一次吃瘪。
　　周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对手，他缓缓弯下腰，压低了声音：“林大人，您就尽管得罪我吧，看您能得到什么好结果。”
　　林殊：“这话说得奇怪，难道我讨好你、你就会放过我？”
　　周炬一顿：“……自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
　　“所以说，千万不要担心自己会得罪小人，小人嘛，无论怎么做，他都会自己钻进牛角尖、记恨你并打定主意伺机报复你。这种小人……怎么躲得过呢？”
　　周炬：“你大胆！”
　　林殊立刻站起来：“我要去见周叔。”
　　周炬：“你敢！”
　　林殊也拔高了声音，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你看我敢不敢？你是分会长，但到底也是给人当儿子的吧？”
　　“周叔还健在，你急着当家做什么？”
　　周炬脸都憋红了：“你胡言乱语！我何时急着当家！？”
　　林殊冷笑：“我倒是要去问问周叔，这率凤新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停下！”周炬大喊一声，拦在林殊的面前。
　　他狠狠地盯着林殊的眼睛：“你不要找麻烦，我已经给你机会考核，你若是执意跟我作对……”
　　林殊：“是谁在找麻烦？我只想好好地吃个早饭。”
　　周炬顿住，深吸一口气。
　　“你吃吧。”
　　林殊：“不着急了？”
　　周炬：“……不着急了。”
　　林殊翻了个白眼，这才坐回去跟赤乌一起吃早饭。
　　赤乌望着娘亲，眼神亮亮的，充满敬佩。
　　林殊突然有点后悔，赤乌是真的什么都学，也不知道自己教赤乌吵架是对是错。
　　两人吃完了饭，这才离开客栈，跟着周炬和周炬的手下们坐上马车，驶往城外。
　　城外的人看到了周家的马车，纷纷退让开，林殊掀开帘子往外看，外面安静一片，似乎马车所到之处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怪、真怪。
　　倘若人们只是感激周家的所作所为，不是沿路送花更能代表心意吗？怎么会离得这么远，生怕招惹到贵人一样。
　　一刻钟左右，马车逐渐远离村镇，马车旁骑马的手下便让林殊放下帘子，不要再看。
　　林殊：“不让看？周炬不会是要把我们送到什么龙潭虎穴去吧？”
　　“林大人放心，我是城主大人的手下，就算真有危险，我和会护住您的安危。”
　　林殊诧异抬头：“真的？周叔居然这么好。”
　　还派人来保护她们呢！
　　这位女大人看上去也确实很有安全感，同为女人，对方都是周抚安的人，林殊便忍不住跟对方套话起来。
　　“您叫什么？”
　　“十三。”
　　哎呦，是暗卫常有的名字，林殊突然更有安全感了。
　　林殊又问：“是每一个新进城考核的人都有人保护安全吗？”
　　十三顿了一下：“不，你是第一个。”
　　林殊好笑：“看来周叔也能感觉到周大人对我不友善呢。”
　　十三竟然点了点头。
　　“城主大人虽然三十年前失忆，但也只是忘记了一些小事。别看他年纪大，但该想到的都不会落下。”
　　林殊：“你说他年纪大？这是可以说的吗？”
　　十三：“是城主大人自己说的，平时他便同我们这般说话，我只是转述罢了。”
　　林殊“哦”了一声，又跟十三聊了几句。
　　这位十三确实是城主大人的暗卫，不过一直以来表面身份都是城中的守卫，是前几天才被城主大人提拔出来，摆明身份的。
　　十三有些暗卫一贯的木讷，但好处也很明显——非常诚恳老实，有什么就说什么。
　　估计这也是城主为什么会青睐与她的原因之一。
　　没什么心眼的人往往更容易被信赖。
　　林殊隔着帘子跟十三聊了一路，又是一刻钟过去，终于到地方了。
　　林殊临下车前趁机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来保护我，周炬知道吗？”
　　下一秒，一个人掀开帘子。
　　周炬望着林殊，脸色不太好：“当然知道。”
　　林殊带着赤乌跳下车。
　　“知道就好，那你可要记住，不能对我下黑手哦。”
　　“不然你爹一定会知道的。”
　　周炬抬着下巴：“我一向光明磊落，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殊一脸假笑：“那就最好。”
　　两人准备妥当，周炬便转身在两人前面带路。
　　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便被带到了一个硕大的洞穴外。
　　“这就是你们今天的考核。”周炬往里一指。
　　“请进吧。”
　　不等林殊问问题，十三先开口了：“周大人，这不符合规矩。”
　　“这只鼠怪二十年前就休眠了。倘若它不会苏醒，那这场考核有什么意义？倘若它苏醒了，一只地五阶的怪物也未免难度太大。”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适当的考核。”
　　十三不愧是城主大人派过来的，林殊感动得稀里哗啦。
　　就冲这些解释，林殊也能确定十三是个好的。
　　地五阶确实有些过分了，林殊和赤乌可是新手啊！
　　这无异于给小学生出高考题，若是答不上来十有八九是个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林殊本以为十三提出了质疑，周炬会有所收敛，但没想到周炬竟然毫不心虚。
　　“你只说这场考核符不符合规矩。”周炬微笑着。
　　十三一顿。
　　林殊小声：“你怎么不说话了？”
　　十三面露难色：“城内规定，新猎手入城考核，以地一阶到地五阶的怪物进行考核皆可，具体划分，是靠猎手的个人实力。”
　　林殊一愣：“怎么区分我的实力？”
　　“凭我的直觉。”十三没说话，周炬倒是悠悠开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林殊握了握拳头：“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能打得过哪一阶、就给我安排哪一阶的怪物？”
　　“就这一个标准？”
　　周炬笑：“就这一个。”
　　“我觉得，这对您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林、大、人。”
　　“而且这又不是什么死局，林大人何必这么紧张？有一半的几率，洞里的那只鼠怪是醒不来的。只看林大人您的胆量如何了。”
　　林殊沉默片刻，忽而一笑。
　　“真是难为你了，恐怕想了一整夜才想到这么一个既不违规、致死率又高的点子吧？”
　　周炬笑而不语。
　　林殊看向赤乌，赤乌却依旧高高地抬着头：“娘，我不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三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林殊：……
　　她需要抓紧时间把赤乌的语境学习提升日程了。
　　当然，如果她们能活下来的话。
　　“我们进。”
　　林殊看向周炬，周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两人居然真的会愿意进。
　　“不就是鼠怪吗？赤乌亲自杀了一只鼠王，有什么可怕的。”林殊说着，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壮胆。
　　既然都是鼠怪，应该没什么差别吧？……虽然洞里的那只是地五阶，到底都是一个物种。
　　林殊要进洞前，十三突然上前一步：“就算她们有实力，也不一定能干掉一只地五阶的怪物吧？”
　　“那么周大人是否需要提前设定好一个标准？怎么才算通过考核？”
　　十三毕竟是父亲的人，周炬不好一再拂面，只好说道：“自然是有标准的。”
　　周炬思索片刻：“倘若鼠怪休眠未醒，实力会大大降低，你们便要拿着鼠怪的丹核出来才算通过。”
　　“倘若鼠怪苏醒……”周炬笑了笑，“那你们一刻钟后平安归来，我就算你们通过考核。”
　　听周炬这意思，似乎只要鼠怪醒了，她们碰上后就必死无疑？
　　毒、真毒啊。
　　林殊：“你又怎么判断鼠怪是否醒了？我若是在里面溜达一圈出来，是不是也算我通过考核？”
　　周炬又是一笑。
　　林殊看他这般笑容，就知道他早有准备，那鼠怪是非醒不可了。
　　林殊没有再问，在众人的注视下，朝洞口走去。
　　十三快步上前走到林殊身边：“若有危险，林大人及时喊我，我会第一时间冲进去。”
　　林殊感激回望：“好。”
　　林殊也不是傻子，来考核又不是来拼命的。
　　周炬觉得她们对上地五阶的怪物必死无疑，但林殊知道赤乌如今有能力跟地五阶的怪物一战，只是难分胜负罢了。
　　即便打不过，她们也有逃走的能力。
　　谁会为了一个居住权拼命？
　　……不过无论这次有没有通过考核，等林殊出去了，一定要好好告周炬一状。
　　赤乌说得没错，这东西可真够坏的。
　　两人踏进了黑漆漆的洞穴。
　　赤乌从竹筐里拿出火折子吹燃照路，借着微弱的火光，两人越走越深。
　　林殊有点不愿意走了：“要不我们就在这儿歇一歇？”
　　如果鼠怪没醒，她们就出去。
　　赤乌却满眼激动：“娘，地五阶的鼠怪，我没见过，你见过吗？”
　　林殊无奈：“我也没有。”
　　“我见过最厉害的怪物就是狸花猫。”
　　林殊想到那条尾巴还装在自己身后的竹筐里，不由安心了几分。
　　有底牌，林殊就有底气做任何事。
　　见赤乌这么激动，林殊索性大胆一些：“那我们往里走吧。”
　　赤乌没见过太多高阶怪物，总共也只出来了两个月。
　　不久后她们就要找地方定居，可能没有太多机会出门了，赤乌想尽可能见识多一点的怪物，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林殊也愿意尽可能地给赤乌提供机会。
　　其实仔细想想，林殊也把自己劝服了。
　　毕竟是地五阶的鼠怪啊，比山庄里的鼠王都要高两个阶级，林殊也很好奇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殊突然踩到了一块石头，差点绊倒。
　　这一路走来基本没有什么大石头，这还是第一块绊人的。
　　林殊低头一看，不由愣住。
　　“赤乌。”
　　林殊轻声唤道。
　　“是我的错觉吗？这石头好像在动。”
　　赤乌连忙低下头，看到石头的一瞬间，赤乌的瞳孔猛地放大，二话不说就拉起林殊的胳膊往一旁的石壁上飞去。
　　“是鼠怪！”
　　等林殊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赤乌扛起来，赤乌勾住一旁石壁的凸起，两人悬在半空。
　　就在这时，那块蠕动的石头突然向上升起，石头下面还带着另一块更大的石头……
　　不、不对。
　　那正在蠕动的好像不是石头，而是什么东西的耳朵。
　　下一秒，一直庞然大物破土而出，林殊这才明白周炬他们所说的鼠怪到底是什么东西——
　　确实是鼠怪，但没人说是地鼠啊！
　　难怪周炬那么信心满满，地鼠怪苏醒这么大的动静确实很明显。
　　地鼠怪破出地面，整个身体一跃而出，几乎把整个山洞都填满了，赤乌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另一个凸起作为两人下一个支撑点。
　　林殊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
　　但这只硕大的地鼠怪似乎视力很差，一直在茫然地四处寻找。
　　找不到敌人，它很烦躁地开始无差别撞击墙壁。
　　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么待下去早晚会被攻击到。
　　林殊忙拉了拉赤乌的袖子：“赤乌，要不咱们喊十三进来吧。”
　　“不要，我能打。”赤乌倔强道。
　　“娘你抓紧了。”
　　林殊连忙抱紧赤乌，下一秒赤乌带着林殊整个飞了出去，降落在地鼠身躯之外的地界。
　　林殊平安落地，总算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林殊抚着心口。
　　可是这么大的家伙，赤乌怎么对付？
　　赤乌看向林殊，眨了眨眼：“娘，我有个计划。”
　　林殊：“你说。”
　　赤乌两眼发光地分享计划：“它比我大很多，也比我笨拙很多，视力又很差。”
　　“所以我可以先用银骨鞭绕在它脚下，再直接跳上它的脑袋，攻击它的天灵盖。”
　　“它吃痛肯定会挣扎，手脚一动，就会被银骨鞭绊倒。”
　　“到时候我再戳它眼睛、攻击它脖子，大概二十几下就能杀掉它。”
　　赤乌兴奋地盯着面前不远处硕大的怪物。
　　“娘，怎么样？”
　　林殊听得有点心惊胆战，但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大问题。
　　于是林殊点了点头：“你觉得可以就好。”
　　赤乌得到认可，便摩拳擦掌地准备动手。
　　她飞速上前将银骨鞭绕到地鼠怪脚下，可刚做完这个还没来得及动手，赤乌只听林殊的呐喊传来——“快躲开！”
　　赤乌下意识朝林殊飞奔过去。
　　下一秒，地鼠怪突然躁动不安、轰然倒地。
　　“……娘？”
　　赤乌呆呆地望着倒地抽搐的地鼠怪，茫然极了。
　　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娘，是你吗？”
　　林殊连忙摆手：“不是我干的。我哪有这实力？”
　　她只是看见赤乌刚缠完银骨鞭，地鼠怪就突然躁动起来，开始挣扎扭动着……
　　没想到下一秒就要往地上倒。
　　林殊怕赤乌被砸到，赶快大声喊赤乌回来。
　　……不是林殊，也不是赤乌，那是谁？
　　赤乌皱着眉头盯着地上的庞然大物，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它好像……很难受。”
　　林殊忙拉住赤乌：“不要命了？它万一突然攻击你呢？”
　　赤乌：“娘，它看起来没有能力攻击我。”
　　林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别靠太近，先等等再说。”
　　赤乌乖乖地等了一会儿，地鼠怪在原地抽搐了好一会儿，然后逐渐平静下来。
　　林殊：“好像不动了。”
　　“赤乌，你要动手吗？”
　　赤乌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
　　赤乌没有说话，快速在地鼠怪周围游荡了两圈，检查完，重新站在林殊面前：“娘，它好像病了。”
　　“……病了？”
　　林殊想说正好，趁他病要他命，但见赤乌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赤乌捏了捏衣角：“娘教过我一个词，叫胜之不武。”
　　“我现在杀了它，会不会胜之不武？”
　　原来赤乌在担心这个。
　　林殊揉揉她的小脑袋瓜：“没人会苛责你的，我们和这个大家伙体型差距这么大，它杀我们的时候可不会想着胜之不武。”
　　“不过如果你觉得会内疚、会不舒服的话，完全可以不杀它。”
　　赤乌踟蹰着：“可是，如果我们拿不出去丹核，会被质疑。”
　　虽然按照周炬制定的标准，地鼠怪已经醒了，林殊和赤乌只要活着出去就算达标。
　　但不拿着丹核出去，赤乌总觉得不够打脸。
　　赤乌攥着衣角：“我一点儿也不想看他小人得志。”
　　林殊笑：“这有什么的，像周炬这种人多得是呢。”
　　“要是每一个都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们就不用做别的事了。”
　　赤乌似懂非懂：“那我们就不管他了吗？可是他那么嚣张……”
　　“像娘之前说的，我们还有别的方法对付他，没必要为了让他难堪，自己也跟着不舒服。”
　　“如果你不想做这件事，却为了打脸对方而逼着自己做，那不还是让他得逞了吗？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不舒服呀。”
　　“他不值得我们赌气。”
　　赤乌缓缓点了点头：“那……只要不是赌气，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对嘛？”
　　“当然了。”林殊点头。
　　赤乌思索片刻，再次伸手指着地鼠怪：“娘，我决定了，我要救它。”
　　林殊愣住。
　　这……
　　林殊确实没想到赤乌会愿意救这只地鼠怪。
　　转念一想，林殊又觉得情有可原。
　　赤乌这一路上抓捕的大部分猎物都是没有开灵智的、地二三阶为主。
　　面前这只地鼠怪是地五阶的怪物，肯定已经生了灵智。
　　赤乌是个心思敏感的兽人，她会感知到其他怪物的情绪。
　　想必现在她就能感知到地鼠怪的痛苦。
　　“娘，可以吗？”赤乌看向林殊。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林殊看见赤乌眼中满满的期待。
　　林殊缓缓点头：“当然可以。”
　　“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去做。”
　　赤乌顿时充满了力气，立刻朝地鼠怪走去。
　　林殊为了给她照亮，也拿着火折子渐渐靠近。
　　地鼠怪感知到了有人在靠近，立刻焦躁不安起来。
　　赤乌一跃而起跳到它身上，朝它的脸猛地一拳。
　　“嗷！——”
　　地鼠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山洞，林殊听得汗毛直立。
　　只见赤乌冲着地鼠怪头顶的两只耳朵说道：“我是来帮你的，你要是乱动，我就把你打死。”
　　“……”
　　有时候暴力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赤乌的话一出，地鼠怪瞬间安静下来，整个山洞重新回到平静中。
　　林殊佩服地看了眼赤乌。
　　赤乌已经从地鼠怪的头顶蹦到了肚子上。
　　“娘，给我找几块石头。”
　　林殊按照赤乌的意思，找了几块大石头，递了上去。
　　赤乌把石头都堆在了地鼠怪的肚子上。
　　赤乌跳上一旁的石壁，往上攀爬到最高点，猛地放手，使足了全力往下一落。
　　“嗷！！”
　　林殊一边捂耳朵一边闭上了眼睛。
　　太惨了，这声音实在太惨了。
　　而山洞外的众人显然也听到了。
　　十三默默看向周炬，后者也已彻底愣住。
　　第一声惨叫，他还能无视。
　　但现在这声——明显是致命一击吧？！
　　周炬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看向十三：“要不……你进去把她们接出来吧。”
　　十三：“周大人，刚才你还拦着我不让我进。”
　　就在他们都听到了地鼠怪破土而出的声音时，十三就准备要进去解救林殊她们。
　　但被周炬拦在了原地。
　　现在林殊她们快要成功了，他反倒让十三去救？
　　救谁？救地鼠怪吗？
　　见十三不为所动，周炬咬了咬牙，朝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你们去！”
　　十三一个转身抽出佩剑横在洞口，抬了抬头，睨视众人：“谁敢？”
　　十三望向周炬：“周大人，愿赌服输。”
　　“既然是您定下的规矩，您也理应遵守。”
　　“刚才您当着大家说出的考核标准，我都听到也看到了。”
　　“现在您派人进去，如果林大人和赤乌拿到了丹核，那这丹核到底算是谁的呢？”
　　周炬脸色铁青。
　　他确实想过林殊有可能活着回来，那便算林殊运气好，他便点头应允她定居权。
　　可若是林殊还带着丹核出来，那他的脸可就丢得彻彻底底。
　　周炬胸膛上下起伏着，正要再说什么，只听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十三回过头：“林大人！”
　　林殊带着赤乌走出山洞，环顾一圈，看着围在洞口的一行人：“呦，你们这是……”
　　周炬脸色越发难看：“你的丹核呢？”
　　林殊答非所问：“我通过考核了吗？”
　　不等周炬说话，十三便说道：“自然是通过了。”
　　十三言语之间满是敬佩。
　　面前的猎手和兽人初出茅庐，竟然能干掉一只地五阶的怪物，实属天纵奇才。
　　面对这样的人才，就算周炬要赶走，她也会劝说城主大人让林殊和赤乌留下来。
　　林殊笑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去见周叔了？”
　　十三：“自然可以，我带您去。”
　　林殊摇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周炬：“周大人，您带我来的，也该带我回去吧？”
　　周炬缓缓闭上眼睛，咬了咬后槽牙，又睁开眼。
　　“林大人说得是。”
　　林殊上了车，周炬却赖在车前不走。
　　林殊有些好笑：“周大人的车坏了？”
　　周炬绷着脸，硬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林大人既然杀了怪物，为何不让我们瞧瞧地五阶的鼠怪丹核有多大？也算是让咱们见见世面。”
　　林殊挑眉：“我可没有义务让你们见世面吧？”
　　“你要是实在好奇，就自己进去看看吧。”
　　“你该不会连山洞都不敢进吧？”
　　周炬的手下听不下去，就要上前动手，却被周炬拦了下来。
　　周炬盯着林殊，突然笑了一声。
　　“好，那我们便自己进去瞧瞧。”
　　林殊看着周炬带人进了山洞，立刻扭头看向十三：“走、咱们快走！”


第85章 暴力疗养师18
　　“……我们不等周大人他们吗？”十三有些迟疑。
　　林殊嘿嘿一笑：“等他们出来就坏了。”
　　“咱们先走就是了。”
　　十三没有再反驳, 当即架上马车往回走。
　　这次没有了周炬在一旁，林殊也可以掀开帘子看路线。
　　这里似乎是靠近率凤新城了一处山谷。
　　林殊看向前面架马车的十三：“所有刚来的猎手都会被送到这里考核吗？”
　　十三点头：“大部分是这样的，不过很少有能打得过地五阶怪物的。”
　　十三说到这儿, 再次回头看向林殊, 眼里难掩佩服：“林大人，你们斩杀的那一只地鼠怪已经在那个山洞里盘踞二十多年了, 一直没有人敢进去。”
　　“你们实在是太厉害了。”
　　十三顿了顿, 试探着问：“可以让我看看地五阶的地鼠怪丹核长什么样子吗？”
　　林殊：“我没说我们拿到丹核了啊。”
　　十三一愣。
　　林殊：“周炬定下的考核标准不是只要我活着出来就行吗？”
　　十三：“确实如此……但倘若林大人没有拿到地鼠怪的丹核，那说明……”
　　地鼠怪还活着？
　　周炬和手下进山洞……岂不是有很大危险？
　　十三回过神来。
　　林殊感觉到十三的车速放慢了：“你要回去救他们吗？”
　　十三摇摇头, 再次挥舞起鞭子, 加快了速度：“不。”
　　“虽然周大人是城主大人的养子，但我自始至终效忠的都是城主大人。”
　　“我只听城主大人一人的命令。”
　　“更何况, 周大人也有能力解决掉地五阶的怪物。”
　　林殊：“原来如此，不过，周大人也是周叔的养子吗？周叔难道没有亲生孩子？”
　　十三：“有过一个, 城主大人的大儿子是亲生的，但是因为某件事, 城主大人的夫人和大儿子都去世了。”
　　所以周抚安才接连收养了两个儿子。
　　可惜一个狼子野心，一个天资不足。
　　眼见着十三的车速又加快了, 林殊忙说：“也不用这么着急。”
　　十三：“用。”
　　“待会儿周大人知道你耍了他, 绝对会追杀上来。”
　　“我要赶在周大人追杀上来之前把你们送到城主大人身边。”
　　林殊：“……真有这么可怕？”
　　十三操纵着方向，不忘回头看了林殊一眼。
　　见林殊一脸惊讶，十三心里暗叹。
　　虽然林大人厉害，但到底还是新手，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
　　想到林殊以后要留下来, 十三便多解释了两句：“林大人，那您和您的兽人虽然配合良好、前途无量, 但有句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周大人到底也是城主大人的儿子，您得罪了他，他总是会给您使绊子的。”
　　林殊以为十三木讷，却没想到人家看得清清楚楚。
　　林殊无奈：“我一开始也没想得罪他。”
　　不过是不小心戳穿了周炬的谎言，按理说既然是善意的谎言，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两人握手言和就是了。
　　但是周炬一心想要把林殊送出城，各种刁难。
　　刚刚更是用地五阶的怪物威胁林殊和赤乌的生命。
　　林殊就算想退步，周炬也没给她机会呀。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林殊虚心求教。
　　十三顿了顿：“那林大人最好常去拜见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注意到你，周大人就不会做得太过分了。”
　　林殊叹气：“真不容易啊……你也是这么过来的？”
　　在两个老板手底下做事向来更不容易吧？
　　十三：“不，我不需要担心这个。”
　　林殊眨眨眼：“为什么？”
　　十三：“我有实力。”
　　“……这样说是不是太不谦虚了？”
　　十三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我是目前率凤新城里最厉害的猎手。”
　　“我能轻轻松松干掉天一阶的怪物。”
　　林殊：……
　　居然这么厉害！
　　“娘。”赤乌悄悄扯了扯林殊的袖子，林殊转过头，只见赤乌满眼亮晶晶地盯着十三的背影。
　　赤乌声音很轻：“娘，我想跟她学。”
　　赤乌多少有一点武痴的基因在身上，看到厉害的人就想跟对方打架。
　　林殊是纠正了好久，才让赤乌“想打架”的念头转变为“想学习”。
　　打架只是过程，最终目的是为了能掌握更高更强的捕猎手段和身法。
　　林殊是没有那个能力教赤乌了，只能尽可能地找到厉害的人来教赤乌。
　　但……十三是城主的人，既然从暗卫变成了明卫，想来城主会给十三安排很多任务，林殊怎么请得动她呢？
　　赤乌看了十三一会儿，又转头看向林殊，满眼恳求。
　　林殊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眼神攻击，立刻软下声跟十三套近乎起来：“十三啊，你跟周叔多久了？”
　　十三：“很早就跟在城主大人身边了，记不清楚年份……我吃了不少丹药，年纪应该不比周炬小。”
　　林殊再一次感慨丹药的神奇，十三的外貌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没想到居然比周炬还年长。
　　“那你是什么时候达到这个水平的？”林殊继续问。
　　十三：“年前。”
　　“我从暗卫营里杀出来，达到了天一阶怪物的水平，所以又被城主大人选中可以明面上替大人做事。”
　　看来暗卫营里也自有一套晋升机制。
　　十三就是那个熬出头的人。
　　林殊搓搓手：“你觉得如果依照赤乌的能力，她多久能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十三几乎有问必答，只是想了想便回答道：“我和赤乌并不熟悉，但她才七八岁就能达到地五阶的能力，我觉得倘若她刻苦训练，三年之内说不定就可以打得过我。”
　　赤乌在一旁激动得眼睛都放大了。
　　林殊闻言却叹了口气：“多谢了。”
　　十三往后瞥了一眼：“你为何叹气？我并没有骗你。”
　　林殊；“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再聪明的学生也要碰到厉害的老师，赤乌现在遇不到老师，空有一身本领、一颗想进步的心又能怎么样呢？”
　　十三几乎立刻说：“老师并不难找，你要找什么样的？”
　　林殊：“越厉害越好，最好是城里最厉害的。”
　　十三：……
　　那不就是她吗？
　　林殊想让她给赤乌当老师，把赤乌带到天一阶的水平。
　　十三承认，她居然有点心动了。
　　她这一身本领也是跟着暗卫营里的老师学出来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离开暗卫营的时候，老师很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自己这一生算是值了。
　　十三望着老师的神色，甚至能感受到老师的欣喜和感慨。
　　从那以后，她的愿望清单上也多了一个小愿望，她很想把自己的这一身武艺教出去，最好也能遇到一个天资聪颖的学生，最后对方比自己还厉害。
　　林殊这话怎么能不打动她呢？赤乌可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
　　可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十三还是摇了摇头。
　　林殊有点失望，但还是抱着一丝希冀问：“能告诉我原因吗？”
　　十三：“我是城主大人的人，或许你很难理解，但我从小到大都被教育一切要以城主大人为主，所以对不起，我不能私自做决定。”
　　暗卫会被洗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怕的点就是他们即使长大后知道自己被洗脑，也无法抹去被灌输的记忆。
　　他们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人格和灵魂被早早地用一个透明盒子关了起来，他们低下头，甚至能看到盒子里疯狂涌动的自己。
　　但他们逃不出来。
　　一个优秀成熟的暗卫，理当如此，清醒地痛苦，一直到献祭自己。
　　所以十三能清楚平静地说出“她不属于她”这样的话。
　　而林殊知道，这却是十三给她的暗示。
　　十三虽然无法自己做决定，但有人能帮她做决定。
　　林殊没有再说话，直到马车重新驶进城里。
　　不久后停了下来，十三掀开帘子：“林大人，周府到了。”
　　林殊和赤乌下了马车，由十三带着进府，一路来到周抚安的书房。
　　周抚安正在院中的摇椅上躺着，阳光透过树枝照下来，好不安乐。
　　听到进门声，周抚安就睁开了眼，看清楚是林殊和赤乌，他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哎呀！哎呀！”
　　“你们这是通过考核了？！”
　　周抚安高兴地连连拍手：“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能通过，老余家看中的人不可能差！”
　　林殊笑着朝周抚安拱手：“还是要多亏周叔安排了十三在我们身边，我们才有了底气。”
　　周抚安一听这话就明白，十三只是起到了“给底气”的作用，并没有出手帮她们。
　　也就是说她们通过考核完全是靠她们自己。
　　周抚安更高兴了：“小友，你们干脆就住附近吧。”
　　“这条街上还有不少空院子，我叫人收拾出来一套给你们，岂不是正正好好？”
　　林殊笑眯眯：“多谢周叔抬爱，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周抚安哈哈大笑：“客气什么！”
　　两人又说了几句，周抚安问道：“对了，阿炬没有为难你们吧？”
　　“阿炬这孩子孝顺是好，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小心眼，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林殊面上笑着：“哪敢。”
　　周抚安：“我特意派了十三去，想来阿炬也明白我的意思。”
　　林殊一副赞同的模样点点头：“是啊，多亏了周叔，不然我们也没这个机会见识到地五阶的怪物。”
　　“……”
　　周抚安笑容一僵。
　　“什么阶级的怪物？”
　　林殊眨眨眼：“地五阶呀，周叔，这不是您安排的吗？”
　　周抚安看了眼十三，后者点了点头，周抚安当即一拍椅子站了起来。
　　“好小子，敢戏弄他老子是吧！”
　　“我、我……”
　　周抚安原地转了两圈，气得方向都找不到了，好一会儿才锁定书房的方位，就要冲过去。
　　“我非得让他知道知道谁是爹才行！”
　　林殊连忙上前虚情假意地挡着：“周叔，您这是做什么，周大人并没有待我们不好。”
　　“为了让我们抓紧时间考核，周大人今天一大早就来接我们的，来的时候我们连早饭都没吃。”
　　“起得这么早，想来周大人也没吃早饭，多辛苦啊……”
　　周抚安捂着心口：“他是跟我一起吃的！”
　　“我还特意叮嘱他过一个时辰再去接你！”
　　“这孩子，实在是太不像话！”
　　林殊再挡：“周叔！早饭吃不吃的没什么大不了，周大人还是有在关照我们的。”
　　“周大人说了，只要山洞里的地鼠怪醒了，我们活着出来就能通过考核！这已经足够优待我们了！”
　　“一半的致死率，这对我们实在是太友好了。”
　　周抚安快要气冒烟了，赤乌此时恰好伸手递上去一杯茶，朝周抚安眨了眨眼：“周爷爷，您喝茶。”
　　周抚安望着乖巧懂事的赤乌，又想到周炬，心里一阵悲哀。
　　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他平复下来心情，再次看向林殊，其实已经想明白了林殊这些话的意思。
　　都是人精，每一句话都有目的，周抚安活了一百多岁的人怎么能不懂？
　　周抚安望着林殊，郑重拱手：“小友，子不教父之过，阿炬如此失礼，我实在没有想到……”
　　“我且代阿炬给你道歉，等他回来，我定然让他亲自负荆请罪。”
　　林殊连忙摆手：“周叔，所有儿大不由娘，哪有老子替儿子道歉的。”
　　“而且昨日确实是我冒犯，意外戳破了周大人苦心经营的谎言，周大人一时气恼也是应该的。”
　　“周大人是率凤新城工会的副会长，想来这么多年只有别人捧着他、供着他的份儿，从没有跌过面子，记恨我也是应该的。”
　　“我往后就算留下来，也不过是一介草民，公会里的一名普普通通的猎手，怎么敢让周大人与我道歉呢。”
　　周抚安摇头：“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阿炬？”
　　“我确是率凤新城的城主，他是我的儿子，我可以纵容他，但天下并不只有率凤新城这一亩三分地。他今日能在城里耍威风滥用职权，出了这座城，难道人人都纵着他吗？”
　　“教子无方就是教子无方，怎么都是我们的问题，小友就不必替他辩解了。”
　　说吧，周抚安看向十三：“那不孝子去哪儿了？”
　　十三沉默片刻。
　　“去山洞里了。”
　　周抚安一愣，看向林殊：“小友，你不是已经杀死了地鼠怪吗？”
　　林殊：“我没说我杀死了。”
　　“……”
　　林殊把山洞里的经过跟周抚安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一旁的十三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周抚安才回过神来，他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林小友，赤乌……你们当真与众不同。”
　　当他听说林殊和赤乌从山洞里平安无事地走出来，只以为她们杀掉了地鼠怪，心中只觉后代人才辈出。
　　现在得知她们竟然没有为了一己之私杀掉地鼠怪，反而费尽心思地救下了对方，更觉两人心中大爱无疆。
　　饶是活了这么多年、身为城主的他，也多了一丝敬佩。
　　林殊被这么盯着，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是我，是赤乌想救，赤乌这孩子心地善良。”
　　“只是……”
　　林殊拖长了音，周抚安很配合地接话问道：“只是什么？”
　　林殊叹了口气：“只是光有善良怎么行？无论什么性格，都需要引导，引导不好，就算再聪明的人也不能真正成才。”
　　想到自己养了三个儿子，都没有成功把他们教育成人，周抚安听到这话心里感慨万千。
　　“林小友年纪虽小，但眼界却比我这虚活百岁的人还开阔啊。”
　　“不过我瞧赤乌已经足够优秀的，何须苛责呢？”
　　林殊眼见时机到了，忽而一笑：“赤乌的性格确实已经尽善尽美了，只是能力上还需进步。”
　　“目前只苦于没有合适的老师带她进步，不然这孩子一定能扶摇直上。”
　　周抚安听出来了林殊的意思：“小友想为赤乌寻位老师？”
　　林殊：“正是。”
　　周抚安摸了摸下巴：“这有何难？”
　　“十三，去把城中闲职的顶级猎手名册拿过来，让林小友瞧瞧有无中意的。”
　　周抚安看向林殊：“我看赤乌这孩子也很满意，不如就认我做个祖父，今后无论在率凤新城中学什么，都有我为她把关出资。她若能成才，也算我尽了一份心。”
　　林殊立刻应声：“那当然好！”
　　赤乌更是十分上道，见林殊那边同意，她立刻弯腰行礼：“赤乌给祖父请安！”
　　周抚安笑眯眯地应下。
　　赤乌直起身来，见林殊朝自己挤了挤眼睛，直接指向十三：“祖父，我要十三当我的老师！”
　　周抚安一愣。
　　林殊暗暗给赤乌比了个大拇指。
　　这话就是要从赤乌口中说出来才显得没那么多心机。
　　赤乌七八岁，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就算周抚安不同意也不会多想。
　　赤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周抚安，瞳孔也圆圆的，映出周抚安的身影。
　　周抚安摸了摸心口，还是有些犹豫：“可……十三是我的助手。”
　　“若是十三给你做老师，恐怕不能像其他老师一样成天教你。”
　　赤乌甜甜地说道：“一天我只要一个时辰就够了，我学得很快，悟性很高，这是余凡说的！”
　　再次听到故人之女的名字，周抚安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他终于看向十三。
　　十三：“但凭大人决定。”
　　周抚安点了点头。
　　“那你便暂时给赤乌当做老师吧。你或许要辛苦一些，但赤乌是个好苗子，你也不亏。”
　　十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有点小雀跃。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爹！”
　　几人刚敲定好十三的新职务，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匆忙杂乱的脚步声。
　　院门被推开，周炬带着手下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十三抽出剑指向周炬。
　　周炬急了，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地望着周抚安：“爹，你为了她们两个，居然要杀我？”
　　十三：“……周大人，你魔怔了。院子里向来的规矩，不让带武器进门，你忘了。”
　　周炬一愣，后知后觉地看向腰间……确实是他忘记摘佩剑了。
　　周炬脸上一热，连忙退出院子，摘下了佩剑才再次走进院子。
　　重来一次，他已经没了刚才的急躁，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但林殊看得出来，他这可不是意识到自己错了，而是小孩子犯错后面对大人一贯的伎俩。
　　不过是让大人以为他知错罢了。
　　林殊冷眼看着，周炬快步走到周抚安面前，二话不说先跪下了。
　　“爹，我知错了。”
　　周抚安低头望着周炬：“你若是知错，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戏耍我。”
　　“我可是你爹！”
　　周炬低着头：“我只是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就能把她们两个新手送去地五阶怪物洞中等死吗？想来是你悉心谋划的才对！”
　　周炬连忙抬起头，眼里的真诚快要化作实质。
　　如果不是林殊经历过，都要以为周炬真不是故意的了。
　　“爹，您觉得我错，我就是错了，我不做辩解，可林殊她们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她竟骗我们说地鼠怪已死、引诱我们入洞穴，结果那地鼠怪还好端端的活蹦乱跳，我们反应及时才逃了出来，不然儿子就见不到您了！”
　　林殊打断他：“哎，我可从来没说我杀死地鼠怪了。”
　　“我只说我已通过考核，你向我要怪物丹核，我说你想看就自己进去看咯。”
　　“这话有毛病吗？”
　　周炬瞪向林殊：“你……”
　　十三幽幽开口：“我作证，林大人并无半句虚言。”
　　“爹！十三已经被林殊买通了！她的话如何可信？！”周炬匆匆忙忙看向周抚安。
　　周抚安静静地盯着周炬，周炬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还要垂死挣扎再做解释，周抚安却抬手阻止了他。
　　周抚安看向林殊：“林小友，你带着我孙女先跟十三离开吧。”
　　“十三，你去带她们在附近找个好点的院子，置办东西都算在我账上，也算是我替阿炬赔礼道歉了。”
　　周炬听到“孙女”二字，惊得说不出话，怔怔地望着三人离开院子。
　　周炬缓缓扭过头，却只盯着周抚安的鞋，不敢抬头。
　　半晌，只听周抚安叹了口气。
　　“阿炬，爹到底该怎么教育你呢？”
　　“你从十岁就在我身边，你十岁以前颠沛流离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就不能珍惜现在安稳的生活呢？”
　　“你干娘还在的时候，就说你最乖巧懂事，比你大哥还听话。”
　　“夫人一向看人不准，但我觉得她看你却很准。我和夫人都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日后也必将成大器。”
　　“你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周抚安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坐在摇椅上，跟着摇椅晃悠，身子越来越矮。
　　“如果你干娘还在，她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准该自责没有教导好你。”
　　“我、你干娘、你大哥都是行得正坐得直的人，从不干也不屑于干那些背地里的勾当，想做什么，就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去做。”
　　“我想建立一座人类与兽人共处的城，我就招兵买马，一力当十。当年这座城是我率兵正经打下来的。”
　　“你干娘亦是如此，她敢想敢做，哪怕得罪其他城的城主，也要救助兽人。”
　　“你若是真不喜林殊和赤乌，你就该老老实实地提升自己，有朝一日跟她们一战。”
　　“依仗权势欺负人算什么本事？又是谁教你这样做的？”
　　“此时我就是去地下见你干娘，我也没有脸面说你的近况……”
　　“爹！”周炬扑到周抚安的膝盖上，泣不成声。
　　“爹，我知道、我都知道。”
　　“您说得对，我今天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小人行径、令人不齿、更让您和干娘蒙羞……”
　　“爹，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哪怕我真的厌恶她们，我也该用自己的实力光明正大地对付！”
　　周炬的脸埋在臂弯里，哭得不能自已。
　　周抚安望着周炬，眼神复杂，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他的教育，终究是太失败了吗……
　　不知是不是周抚安的训话起了效果，从那以后周炬居然真的没有再来烦过林殊。
　　十三给林殊找了一个不错的院子，坐北朝南三面树木环绕，院子很大，足够赤乌和十三练武了。
　　总共三间房，林殊和赤乌一人一间，另一间作为杂物间，刚刚好。
　　十三白天执行城主的任务，傍晚来教赤乌身法，一个时辰后三人一同用饭。
　　林殊有时候也会跟着两人学一学拳脚功夫，以便以后用得上。
　　赤乌倒是很热切地想带着林殊一起练，不过林殊远没有赤乌在这方面有天赋，学了一年也没什么大的进展。
　　林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赤乌量身高，赤乌的身高就记录在门前的大白墙上。
　　这一天，林殊猛然发现赤乌已经长到一米六了。
　　翻过日历，才意识到距离她们第一次来率凤新城已经一年。
　　短短一年，赤乌就好像吃了补药一样长得这么高，不像八九岁的孩子，像十多岁的。
　　赤乌的进步更是快得惊人。
　　十三前几天还说，赤乌已经有能力打败地七阶的怪物。
　　地级只有七阶。
　　若是再往上提升，就要到天一阶了。
　　那是十三的水平。
　　十三也十分惊讶，她以为最短也要三年，但现在看来，最多只消一年，赤乌就能跟自己一个水平了。
　　两年就能从地五阶爬到天一阶，赤乌的能力恐怖如斯。
　　十三开始好奇赤乌的血脉。
　　但赤乌自己都不知道，林殊就更不知道了。
　　这段时间林殊在城里做了点小生意，具体嘛……就是二道贩子。
　　因为一年前她们和周炬起了争执，在周抚安的训斥下，周炬似乎性情大变。
　　之前整座城在周炬的管理下密不透风，城里城外的人虽然生活得很开心，但他们身上似乎总有一道看不见的枷锁束缚着他们。
　　但一年前，周炬的管理政策突然改变了。
　　他开始接纳外来猎手和普通人。
　　城里似乎一瞬间多了很多猎手和兽人，越来越热闹。
　　林殊在观摩几天后，开始当起了二道贩子。
　　中间商赚差价，20两买入的丹核40两卖出，不过她挑的丹核品质都很高，有时候还出一点优惠政策，两方都很满意。
　　时间一长，林殊的名号也在城里打响了。
　　林殊丹核过手，但并不自己吃。
　　自从林殊得知这些丹核能救怪物的命之后，林殊就觉得吃这东西就像在生嚼怪物灵魂一样。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做丹核买卖。
　　林殊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最好能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几天后，林殊就守到了周抚安的邀请。
　　周抚安中秋节时生了一场病，在此之前他们经常见面，周抚安很喜欢赤乌这个聪明的孩子，赤乌也常给周抚安汇报自己的学习进度。
　　但生病过后，周抚安的状态不适合经常见客，周抚安又说怕把病气染给两人，就没有让她们再去。
　　时隔几个月，周抚安终于发来了请帖。
　　但林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晚上十三来，林殊便问她：“周叔还好？”
　　十三：“这几天好多了。”
　　“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周叔好转？”林殊问。
　　十三顿了一下，看向林殊：“因为城主大人不让透露出去。”
　　林殊一愣：“为什么？”
　　病情好转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怎么不让透露呢？
　　十三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明天你见了大人，大人自会回答你吧。”
　　林殊等到第二天立刻带着赤乌登门造访，不料刚好和周炬迎面撞上。
　　周炬正要出府，看到林殊时脚步一顿，微微眯眼：“家父还在病中，不宜见客。”
　　林殊立刻意识到就连周炬都不知道周抚安病情好转这件事。
　　周炬朝她俩走来，林殊后退几步后站定：“我只站在院外、问一声安就走，这也不行？”
　　周炬扯了扯嘴角：“行。”
　　说吧周炬转身就走，很快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
　　林殊望着马车渐渐远去，心中只觉奇怪。
　　周炬倘若真的放下了自然是好，不过……
　　林殊总觉得周炬不像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林殊看向赤乌，赤乌抬起胳膊掩住鼻子，眉头紧皱。
　　“娘，他怎么更臭了？”
　　林殊一顿。
　　一年前初见周炬，赤乌便说周炬身上有一股恶臭的气味。
　　当时林殊并没在意，只觉得兽人和人类的嗅觉或许不同。
　　一年过去，几人没有碰过面，林殊也就忘了这茬。
　　然而赤乌现在又说周炬身上有臭味？
　　林殊不信邪地吸了一口气。
　　她确定自己没有鼻炎，平时鼻子也挺灵敏的，怎么她就闻不到呢？
　　没过一会儿，十三就迎了出来。
　　十三带两人直接进到周抚安的院子，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屋里的窗户都是关着的，林殊皱眉看了眼门口的几个侍从：“怎么没开窗呢？”
　　“虽然生病，也要常开门通风才是。”
　　“是我不让开的。”里面传来周抚安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咳嗽声。
　　三人立刻加快脚步走到周抚安床前。
　　隔着一道纱帘，三人看不清周抚安的脸，只听周抚安的声音格外老气低沉——
　　“林小友、赤乌，你们这半年可还好？”
　　“好着呢，这半年不到，我又挣了小一千两。”
　　林殊的话把周抚安逗笑了，周抚安什么人都见过，林殊这样贪财但又不藏着掖着的人却很少见。
　　有时候说出的话也让人觉得有趣。
　　周抚安：“赤乌呢？可到地七阶了？”
　　赤乌：“到了，上个月就到了！”
　　林殊看了十三一眼。
　　按理说十三每天都会跟周抚安禀报情况，这种事情周抚安应该知道才对。
　　十三见状轻声提醒：“大人，我已经向您汇报过了。”
　　周抚安的声音猛地一停。
　　“……是吗。”
　　“那就是我忘记了……”
　　林殊觉得有点不对劲，试探着问：“周叔，您这是生什么病了？”
　　周抚安：“老毛病了……自从我几十年前掉下山崖，记忆力就越发不好。”
　　“现在更是越来越厉害……还真是老糊涂。”
　　“只是我觉得不该这么快。”周抚安的声音越来越轻。
　　“什么不该这么快？”林殊问。
　　周抚安顿了一下。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周全端着药碗进来了。
　　周全是周抚安的兽人小儿子，一直都是个呆呆愣愣的样子。
　　周抚安伸出手接过药碗，没过一会儿递出来一个空碗。
　　周全端着空碗站在一旁，林殊立刻看向帘子里的周抚安。
　　周抚安摇了摇头：“不用管他。”
　　说着，周抚安扬起一丝笑容：“这孩子看着傻，我养时间长了，他也知道心疼我这个爹，我病的这段时间没少帮我送药汤、递药碗。”
　　“若说这个府上我还信得过谁，除了十三也就是周全了。”
　　周抚安没有提到周炬。
　　林殊立刻会意：“周大人他……”
　　周抚安继续道：“我这病得了三十年，怎么就突然严重呢？”
　　“小友，我这人最不信偶然，全城的大夫都说是偶然，但我偏不信。”
　　“所以我叫你来，是为了求你帮我查明真相。”
　　林殊：“晚辈惶恐，能帮上周叔是我的福气。”
　　周抚安摇摇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周炬这孩子是我亲手养大的，别的没学会，我这些年的算计、心机倒被他学了个十成十。”
　　“你想看出他的破绽，不容易的。”
　　林殊：“周叔您这是已经确定周炬做了手脚？”
　　周抚安：“或许不止我这件事，他这段时间一直早出晚归，我都看在眼里，派十三去跟踪，竟然也被他甩掉。”
　　“周炬没有这个实力，我再清楚不过，所以他身边一定有天一阶以上的高手。”
　　“可能还不知一个。”
　　林殊沉默。
　　连十三都对付不了，她和赤乌怎么对付？
　　见林殊迟疑，周抚安又说：“你不必跟那些高手正面对上，只要查出是不是他就好。”
　　听这话，周抚安几乎已经确定是周炬干的，但他还需要一个明确的证据。
　　林殊：“恕我冒昧问一句，如果确定是他，周叔又作何打算呢？”
　　“如果真的是他……”
　　周抚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矮了几分。
　　“我自会处理。”
　　林殊没有拒绝，她和赤乌跟周抚安其实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还想在率凤新城待下去，她就得保住周抚安。
　　当然，她现在带着赤乌离开也可以。
　　但谁能确保下一个目的地不会有这些糟心事呢？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林殊始终记得这句话。
　　更何况当时林殊带着赤乌定居下来，也要多亏了周抚安。
　　过河拆桥可不是林殊想教给赤乌的东西。
　　周抚安见林殊点头，终于松了口气，见林殊准备离开，他不由叮嘱：“倘若真到无力查明的时候，你们且保住自身便好。”
　　林殊回头笑道：“放心吧周叔，我们可是最怕死的。”
　　周抚安笑了一声。
　　林殊带着赤乌离开周府，不由有些后悔。
　　怎么查？
　　连十三都跟踪失败了，她们跟踪不是去送死吗？
　　林殊看向十三：“你都是在哪儿跟丢的？”
　　十三：“你还记得你通过考核的那座山吗？”
　　“就是在那附近跟丢的。”
　　林殊愁眉苦脸：“那我们过去碰碰运气？”
　　赤乌扯扯林殊的袖子：“娘，漫山遍野的，咱们要找到什么时候？”
　　“我倒有个法子，不用找他们。”
　　十三骑了一匹马，又让赤乌和林殊共骑一匹，来到了当年考核的山上。
　　三人下马、把马拴在树上，赤乌在附近转了一圈，突然吹了个口哨。
　　“……这是什么？”
　　赤乌的口哨声响起，四面八方飞来与落叶同色系的蝴蝶，绕在赤乌身边。
　　口哨声停下，蝴蝶便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赤乌扭头：“娘，咱们跟上。”
　　林殊茫然地跟在赤乌后面：“这是要去哪儿？”
　　而且赤乌什么时候掌握这个技能的？
　　片刻后，三人在一个小土包前停下，赤乌蹲下身扒拉了两下，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
　　里面很快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兔子头。
　　兔头抬起来，淡粉色的眼睛看了眼赤乌，又看了看林殊和十三，立刻就要退回去。
　　赤乌一把将它薅了出来：“带我去找地鼠。”


第86章 暴力疗养师19
　　林殊根本不知道赤乌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些怪物。
　　这只兔子被放下后在前面带路, 几人跟在后面。
　　林殊扯了扯赤乌的袖子，赤乌回过头有点心虚地笑了一下。
　　“娘。”
　　林殊故意板起脸：“别装傻，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赤乌委顿下来：“对不起, 娘, 我错了。”
　　林殊：“你还没说怎么回事儿呢，着急认错干嘛？”
　　在赤乌断断续续的描述下, 林殊这才知道自从她们上次救下地鼠怪、在率凤新城定居之后, 就开始有各种各样的怪物找上赤乌。
　　但它们都是偷偷摸摸地找，比如在十三带着赤乌到城外练武的时候、比如赤乌一个人出来历练的时候, 林殊一次都没在场, 自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它们找你干什么？”林殊问。
　　赤乌：“找我救命。”
　　地鼠怪通过通人语的怪物跟赤乌交流，赤乌得知地鼠怪二十多年前吃错了东西中了毒, 为了休养身体才藏在山洞里，结果还被周炬的人发现了。
　　周炬他们一直守在山洞外面，等地鼠怪出去后, 他们一举绞杀地鼠怪。
　　而地鼠怪拖着有毒伤的身体并不能跟那么多猎手打架，所以它假意休眠想借此蒙混过关, 等到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出洞。
　　可谁能想到周炬他们居然那么有毅力，蹲了二十年。
　　如果不是赤乌和林殊救了它, 估计它还要在山洞里继续待个几十年, 把周炬熬死为止。
　　地鼠怪自从被赤乌救下后、又打败了周炬等人离开山洞、回到怪物遍布的山里。
　　不少曾经跟他熟识的怪物听说了这件事，纷纷来找它，它如实相告，于是赤乌能救命的消息逐渐在山里传开了。
　　不过赤乌到底是跟人类共处的兽人，即使赤乌救过地鼠怪, 其他小怪物也不敢去找林殊。
　　可随着赤乌的名声越来越响，她的名字传到了一些大怪物的耳朵里。
　　甚至大到地七阶的怪物都来找赤乌。
　　赤乌担心拒绝它们, 它们会闹到城里，到时候她和娘亲好不容易找到的定居地又要作废。
　　于是赤乌答应它们并跟它们定下了约定。
　　每个月赤乌可以救治一只怪物，但前提是所有怪物都不能打扰率凤新城人们的正常生活。
　　所以赤乌慢慢跟山里的这些怪物渐渐熟络了起来。
　　引路蝴蝶、兔子，都是其他大怪物的手下。
　　林殊听完这些，不由一笑：“这有什么不敢告诉我的呢？”
　　赤乌眨眨眼：“娘，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生气的？你在做喜欢做的事、又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而且你相当于间接保护了城里人们的安全，周叔听了都要夸奖你呢！”
　　赤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真的吗！”
　　“真的，娘会骗你不成？”
　　“娘真好！”赤乌一把搂住林殊的胳膊。
　　林殊并不介意赤乌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一开始她确实会有点小难过，感觉赤乌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但谁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呢？
　　人长大了就是会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心事，这是每个独立且正常的人都会经历的。
　　赤乌是林殊的女儿没错，但赤乌也是一个人。
　　林殊从来都这么想，无论一个人在世界上的身份是什么，她首先都是她自己。
　　无论自己还是赤乌都一样，不能为了“一定要成为一个好妈妈”这样的念头而活着，即使是做任务，林殊也会保留自己的性格和习惯。
　　林殊希望赤乌也同样，即使赤乌想要成为一个好孩子，但林殊希望赤乌首先成为她自己。
　　林殊把自己的心里话缓缓慢慢地说给赤乌听，赤乌一边听一边点头，一旁的十三也时不时投来视线。
　　林殊感觉到十三的眼神，看了过去：“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十三：“这些话……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教给你的？”
　　林殊：“是我自己感悟到的。”
　　十三：“不是你的父母吗？”
　　林殊摇头。
　　她没有父母，其实很多有父母的人也得不到这些教育。
　　大多数人得到的教育，不过是让自己被驯化为社会上的一份子罢了。
　　父母、孩子、老师、学生。
　　你驯化我，我驯化你。
　　最后忘记自己本来的样子。
　　林殊曾经因为孤儿的身份，被同学嘲笑。
　　在她升到高中后，她开始故意隐藏自己的身份，甚至编造出一个美满的家庭掩盖自己的身份。
　　她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自己不需要成为别人眼里家庭圆满的好孩子。
　　没人告诉她，她可以做她自己、无论她怎么样，都是她。
　　林殊把自己花了几十年悟出来的道理，在一次次做任务中传递给自己的孩子。
　　可能对任务进程并不会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但即使最后任务失败，只要林殊看见他们每个人成为真正的自己，这就是林殊的成功。
　　家长于孩子不外乎如是。
　　无论家长期望中未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无论他们多么希望孩子出人头地，但真正的人生都在他们自己手中，家长只能陪着他们走很小的一段路程，真正能陪着她们走完一生的，只有他们自己。
　　所以，为了他们快乐地活下去，首先让他们成为他们自己吧。
　　十三摇头：“你真奇怪。”
　　“哪里奇怪？”
　　十三没有再说话。
　　林殊根本不是猎手，至少不是十三见过的猎手。
　　十三跟两人相处这一年来，从来没有一次见过林殊斥责赤乌，而赤乌也从来没有跟林殊发生争吵。
　　率凤新城虽然对兽人比较友好，但百年来，兽人都是人类的猎怪工具。即使新城提倡新风气，但在人类骨子里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过来的。
　　很多猎手还是会用一些手段约束、控制自己的兽人。
　　打骂都是家常便饭。
　　十三一开始觉得林殊也是其中之一，因为她看到了赤乌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但知道一次她给赤乌上完课没有立刻离开，看到了林殊给刚洗过澡的赤乌上药时的神色。
　　小心翼翼、温柔细致。
　　那是十三从未见过的神情。
　　林殊一边上药，一边关注着赤乌的表情，担心她会疼。
　　赤乌坐在椅子上，双腿晃悠着，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说不疼。
　　听到这个，林殊还看了眼十三，笑着说“兽人体质真是好”。
　　但是十三却见过赤乌跟自己练武时拉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
　　十三觉得自己搞不懂她们，她们根本不像猎手和帮手的组合，倒像是——她们口口声声说的那样，是一对母女。
　　奇怪，真是奇怪。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类把兽人当成孩子吗？
　　就连城主大人，也没有对周全这般细致过。
　　“到了，这就是阿班家。”
　　几人在一棵巨大的树下站定，赤乌说完这话便轻盈地跳上树梢，往上攀爬。
　　“小心点！”林殊轻声喊道。
　　赤乌没一会儿就被茂密的树枝遮住了身影，林殊仔细张望，却看不到了。
　　“十三，你要不要去瞧瞧？”
　　十三摇头：“赤乌的朋友，我去不合适。”
　　她顿了一下，又补一句：“怪物都很警觉的，我和它们不认识就敢上它们的树，会被揍的。”
　　林殊：“原来如此，那你还是别上去了。”
　　突然，十三拉住林殊的胳膊，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树上“刷刷刷”落下来什么东西，刚好掉在林殊面前的落叶堆里。
　　仔细一看，一串香蕉、一包用树叶包着的、落地后就散开了的坚果、还有一个花环。
　　树上又传来声音，两人抬头看过去，赤乌已经跳了下来，身后跟着一个绿色头发的男孩。
　　男孩看上去十五六岁，动作十分轻盈地落在几人面前。
　　“你就是赤乌的娘？我叫阿班。”
　　阿班在安全距离外朝林殊说道。
　　林殊笑着点头：“你好啊，阿班。”
　　赤乌：“娘，十三老师，你们有什么话就问他吧，他住在这棵最高的树上，肯定什么都知道。”
　　十三点点头，开口问道：“你见过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吗？他的佩剑是棕色剑柄，挂着一枚月牙形的玉佩，额角有一道疤。”
　　林殊心里打鼓，虽然阿班住在最高的树上，但这么细节的点……应该很难注意到吧？
　　没想到阿班居然点了点头：“我记得。”
　　“那个人，之前很少出现，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来。”
　　十三：“最近一段时间是指？”
　　阿班：“一年。”
　　林殊和十三对视一眼。
　　那就是周炬了。
　　林殊接着问：“那你知道他都在干什么吗？”
　　阿班露出厌恶的表情：“不就是干那些事吗？他虽然自己不做，但他会让他的手下做。”
　　十三忙问：“什么事？”
　　阿班顿了一下。
　　“你们不知道？”
　　林殊正色道：“我们现在正在查这件事情，如果有机会，我们说不定能帮你们解决他。”
　　阿班垂眸，想了想，这才说道：“就是……杀人啊。”
　　林殊一惊：“杀人？”
　　“是兽人。”阿班补充道。
　　“兽人，怪物，他都杀，而且杀的都是像我这样有了灵智的怪物。”
　　“我一直住在树上就是因为不想被他们找到。”
　　十三也从未想过周炬是这样的人：“这一年来他一直都在杀兽人吗？”
　　阿班：“不。”
　　“不是一年，是最近几十年，他都在杀。不过他从来不自己动手，只让手底下的人帮他做。”
　　“我都看见了。我站在树顶，看的清清楚楚，那些兽人和生了灵智的怪物、化成人形的怪物被他带到一个山洞前面，如果它们不愿意归顺他，就会被杀。”
　　“尸体就被扔进那个山洞里。”
　　“山洞附近的小河本来是我原来的家，因为山洞的尸体味道太大，我才搬到树上的。”
　　林殊瞠目结舌：“他……杀了多少？”
　　“之前一年一只吧。”
　　阿班耸了耸肩膀。
　　“但大部分怪物都不会答应他就是了。”
　　那些大怪物们潇洒自在惯了，怎么可能愿意听人差遣？为人坐骑？
　　“只是今年，他来的次数太多，到今天为止已经来了三十七趟。”
　　“杀了……大概有三十二只吧，还有五只归降了。”
　　“就没有其他大怪物阻止他吗？”林殊问。
　　“他的水平不过是地五阶，难道山里没有地五阶以上的怪物吗？”
　　当然有，林殊面前不就是吗？
　　阿班闻言抿了抿嘴唇，看向赤乌。
　　赤乌开口解释：“娘，山里的生活和城里不一样。”
　　“他们是不会豁出生命救同类的。”
　　大部分怪物只会想明哲保身，藏得越深越好，除非火烧到自己身上，不然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它们很少有唇亡齿寒的想法。
　　而且对于喜欢占领地盘的大怪物来说，其他对手死掉反而有利于自己地盘的扩张。
　　强者为王，优胜劣汰，它们坐享其成。
　　即使少有的怪物和阿班一样厌恶周炬这种人扰乱了山林的生存规则，也无济于事——阿班没有攻击能力，他唯一擅长的是躲藏。
　　林殊想到许五想要寻找的霞豹，似乎也是如此，并没有攻击力，但却难以捕捉，大概和阿班是一个系别。
　　阿班想让周炬远离山林，但阿班没有这个实力。
　　林殊又看向赤乌。
　　赤乌也是一脸茫然：“娘，没人告诉我这事儿。”
　　虽然这一年以来已经陆陆续续有很多大怪物找到赤乌“治疗”了，但它们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阿班替它们解释：“也不全是因为它们不想管。”
　　“其实之前的频率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威胁性很大的事情，一年一次，就算是猎手进山，一次还要干掉好几只怪物呢。”
　　“大家其实早就习惯了，所以也没想着要解决。只是今年他格外过分，我们烦都快烦死了。”
　　阿班又想起来什么：“对了，那人还会经常带手下来猎怪，虽然是些小怪，但已经影响到我们山里的生态平衡了。”
　　十三皱眉，语气猛地一沉：“周炬好大胆。”
　　“我们城里有规矩，每隔一月休猎一月，周炬违反规则了。”
　　在十三看来，前面的所有错都比不上这个厉害。
　　因为这个规矩是周抚安定的，也是率凤新城新政策中的重中之重，代表他们对山林怪物的维护。
　　而且凡是超过地七阶以及生出灵智的怪物，只要他们不攻击人类，率凤新城是不准猎手动手的。
　　周炬已经连着违反两项规则。
　　赤乌趁机说：“那我们不如杀了他，一了百了。”
　　阿班：“现在？”
　　阿班摇摇头。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他前段时间带来了一个兽人，那兽人是天阶的，我打不过，山里也鲜少有怪物能打得过。”
　　十三忙问：“天几阶？”
　　若是天一阶的，她还能处理。
　　阿班：“远远看一眼，她没出手、我没看出来。”
　　“不过一定是天阶的就对了。”
　　“而且……”
　　阿班皱了皱眉头：“她身上的味道很驳杂，好像用了药，你们最好不要对上她。”
　　用了药？
　　林殊突然想到什么：“很难闻的药吗？”
　　阿班一愣，点点头：“特别难闻，我站在树上都闻到了。”
　　赤乌立刻联想到周炬身上的味道。
　　如果那名天阶兽人身上的味道和周炬身上的是同一种，那就说明周炬一直在研究或者偷偷使用这种药。
　　最近一年，使用得更频繁了。
　　使用这种药一定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总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吧？
　　天阶兽人恐怕就是服用了这种药，实力大增。
　　十三突然道：“不好。”
　　“他既然急着增强兽人能力，说明他要动手了。”
　　赤乌眨了眨眼：“对谁动手？”
　　十三往率凤新城看去：“城主大人……”
　　十三当即就往回赶，阿班拉住她们：“你们要下山？我这有条小路，更快一点。”
　　十三：“那我这就去牵马！”
　　阿班看着十三匆匆离开，不解道：“你们真的要杀了他？可是很危险啊。”
　　赤乌：“是他要对我祖父动手，他是坏人，应该得到惩罚！”
　　阿班摇摇头：“我不理解你们的感情，但是你帮了很多怪物，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一起走吧。”
　　“你要走？”
　　阿班：“当然，我们打不过天阶兽人，等他杀掉城里的人，就该来杀我们了。”
　　“我不想等死。”
　　林殊试探着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和我们联合，一起对付他呢？”
　　“即使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那我们去请它们呢？它们也不愿理会吗？”
　　阿班：“……”
　　这一次，阿班没有反驳。
　　山里的大怪物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如果有人去请它们，它们未必会全然不顾同伴们的死活。
　　而且赤乌还帮过很多怪物。
　　阿班抬头：“据我所知，山里还有一只天四阶的怪物。”
　　“但是它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它自从上一次出门回来后，心情就不太好了，我们怎么叫它他都不出来，所以我也不确定这次能不能把它喊出来。”
　　天五阶的怪物都已经销声匿迹，现在只要能请出天四阶的怪物，她们这局就稳了。
　　林殊连忙说道：“你只管去请，请不来就算了，要是能请来当然更好！”
　　阿班点点头，又转身把草丛里的几个东西拿了出来。
　　“这个花环，是送你的。”
　　“这个香蕉和坚果也是。”
　　到底是人家的见面礼，林殊当然要收下，转身竹筐里拿出果脯。
　　昨天集市上买的，忘记拿出来了，正好能送给阿班。
　　阿班看到却连连摆手：“不、我不想吃水果，谢谢。”
　　林殊：“……你不喜欢？”
　　阿班不是猴子吗？
　　赤乌看出来林殊的犹豫，解释道：“娘，他不是猴子，他是乌龟，原来住水里的。”
　　林殊：……啊，这个世界。
　　十三很快牵着马赶过来了，几人上马、沿着阿班指的小路赶下山，阿班则去请大怪物。
　　林殊她们一进城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路上没什么人，店铺都关着，似乎被强制关门了。
　　等她们到了周府外，才发现周府已经被团团围起来。
　　“……该死的周炬！”十三暗骂一声。
　　“我定要手刃了他！”
　　林殊：“他这动作也太快了，他不是已经出城了吗？怎么我们一走他就回来了？”
　　十三微微眯眼：“只怕府里有内鬼。”
　　可听到她们和周抚安计划的人，除了她们就只有……
　　周全。
　　“周全是大人的小儿子，从小开始养的。”十三如是说。
　　但她并没有否定这个可能。
　　十三阴沉着脸盯着周府：“我有密道，你们要跟我进去吗。”
　　林殊：“你知道有密道，他们会不会也知道？”
　　只怕被守株待兔。
　　十三沉默片刻：“不论如何我都得进去试试，不能让城主大人独自留在里面。”
　　“我在他身边，还能保护他一阵。”
　　林殊突然说：“那带我一起进去吧。”
　　赤乌拉住林殊：“娘！”
　　林殊朝赤乌眨了眨眼：“别怕啊，咱们不是有秘密武器吗？”
　　几人走进小巷，没过多久，林殊背着竹筐、跟着十三走出小巷，顺着密道进府去了。
　　片刻后，小巷再次走出两人。
　　赤乌拉着林殊的手走向周府，在门前站定。
　　“叫周炬出来！”赤乌大声喊道。
　　重兵把守的周府大门应声而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望着两人。
　　“呦，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敢回来。”
　　“怎么，可有查到什么？”
　　周炬身上的味道更厉害了，离得这么远赤乌也能闻到那股恶臭。
　　突然间，赤乌想起了什么。
　　从第一次闻到这股味道，赤乌就觉得无比熟悉，但一时却说不出是什么。
　　直到现在，这股浓烈的味道直冲面门，赤乌突然想到了自己刚和娘亲离开村子到达的第一个小镇。
　　白凤镇。
　　那时候她和娘亲什么也不懂，进了一家黑心的兽人医馆，那逼仄的小屋子墙壁和地板都渗进了那股味道。
　　后来从余凡口中得知那东西的名字——凤凰血。
　　效果无异于洗髓，治疗一切疑难杂症的同时，几乎也把人杀了一次。
　　而在某些兽人身上，凤凰血还能发挥更强大的作用。
　　比如——增进能力。
　　一般的兽人自然无法承受这种痛苦，更无法吸纳凤凰血的能力为自己所用。
　　除非，这只兽人本身就有凤凰血脉。
　　周炬笑着拍了拍手，门后走出来一个赤乌永远都忘不掉的兽人。
　　赤乌望着她，张了张口，满眼茫然。
　　“……墨阳姐姐。”


第87章 暴力疗养师20
　　墨阳怎么会在这里？
　　赤乌眼里的迷茫竟取悦了周炬, 周炬哈哈大笑：“你们不是很能耐吗？”
　　“怎么就没想到这遭？”
　　墨阳的脖子上被特质项圈紧紧勒住，甚至能看得到她脖子上暴起的青筋。
　　墨阳双目泛着红血丝，面无表情, 状态明显不对劲。
　　不知道被灌了多少药。
　　“放开墨阳姐姐！”赤乌眼睛一酸, 强忍着想哭的冲动大喊。
　　她不能哭，娘亲不在身边, 她不能露出破绽！
　　周炬笑声停下, 往前走了两步。
　　“好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你们现在下跪, 给我磕两个响头, 我就放过你们、还会放了墨阳。”
　　赤乌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放屁！你才不会这么好心！”
　　周炬冷笑：“我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没把握住。”
　　周炬又拍了两下手, 只见身后的墨阳如箭一般飞出，直冲赤乌而来。
　　赤乌一惊，连忙扛起傀儡后退。
　　“墨阳姐姐！我是赤乌！”
　　“你教我好多身法, 我现在都会了！”
　　墨阳面无表情地出拳，赤乌偏头躲过, 并不攻击。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难分胜负。
　　墨阳虽拳拳带风, 但赤乌极其灵巧, 墨阳根本挨不到赤乌的一根发丝。
　　周炬本还有些着急，突然他意识到什么，脸色一黑，沉声道：“墨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如今是天三阶的实力, 若还是收着手打，休怪我对余凡不客气！”
　　墨阳瞳孔微微收缩, 下一秒突然发力。
　　“墨阳！”赤乌急了。
　　“他拿余凡要挟你是不是？你告诉我余凡在哪儿、我去救她！”
　　墨阳抿着嘴唇，眉头微皱，忽而抬手发射暗器。
　　飞镖直冲赤乌面门而来，赤乌拼命仰头才躲过一劫。
　　再一回过头，墨阳已经手持匕首架在了赤乌喉咙前。
　　赤乌放下肩上的傀儡，傀儡后退两步畏畏缩缩地躲在赤乌身后。
　　周炬拍着手走到两人面前，满意地笑了：“对嘛，这才是你的真正实力。”
　　赤乌双眸含泪，委屈到了极点。
　　“墨阳姐姐，这些都是你教我的，我怎么打得过你？”
　　墨阳空洞的双眼泛起一丝波澜，手里的匕首却没有挪动丝毫。
　　“原来你这小东西也就这点能耐嘛，我还以为有多厉害，白白雇了这么多猎手守株待兔。”周炬居高临下睨视着赤乌和林殊。
　　“还有林殊……”周炬微微眯眼。
　　“你个贱人，原来也知道怕？”
　　“不许你说我娘！”赤乌大喊一声。
　　周炬两眼一瞪：“我不止说，我还要让你娘游街示众！当众凌迟！”
　　周炬说着就伸手要从赤乌身后把林殊拽出来，下一秒，赤乌猛地朝他手臂扑过去。
　　而墨阳的匕首不知为何竟也往后挪了几分。
　　赤乌死死扒着周炬的手臂，狠狠下嘴。
　　“啊！！”
　　周炬发出钻心刻骨的惨叫，手臂仿佛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赤乌能咬碎骨头的咬合力终于派上了用场，她咬完小臂咬大臂，硬生生把周炬的右手臂咬成了断裂的甘蔗。
　　周围的猎手这才反应过来，一股脑地冲上来、拉赤乌的、拉周炬的，还有蒙住周炬眼睛免得他挣扎的。
　　周炬一边哭喊一边大骂：“一群废物！打她啊！”
　　不等众人动手，赤乌就松口了。
　　嘴角流着不属于自己的血，赤乌扬起下巴、露出骄傲的表情：“咬死你！”
　　周炬被手下塞了一口药丸止住了血和疼痛，这才恨恨地望向赤乌。
　　“小畜生……”
　　赤乌一顿。
　　这个称呼让她再次想到了曾经的那些人……
　　不过这一次，她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击到了！
　　“我才不是小畜生，你才是！你是大畜生，你要杀你爹！猪狗不如！”
　　赤乌是主动要求跟林殊学的这些话，因为她发现吵架是门技术活，要吵赢需要很多技巧。
　　比如现在，周炬骂自己畜生，她不仅要骂回去，还要引到别的话题上加倍攻击。
　　周炬果然被激怒，冷脸道：“我就是要杀他，不过他可不是我爹！”
　　“我的亲爹亲娘早就在那场灾难中死了！他又何尝真的把我当儿子？他养我不过像养一条小猫小狗罢了，就连后来的周全都比我的地位高！”
　　赤乌：“若是假的，你早不该坐在副会长的位置上！”
　　周炬冷笑：“那是因为他无人可用，儿子死了，剩下两个收养的孩子，一个是我，一个是周全。”
　　“周全是个傻的，他不可能交给周全，又总不能放心把这座城交到别人手中吧？所以我不过是他权衡之下迫不得已的选择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就是我演得好，若我不顺着他的心意、像条狗一样鞍前马后地伺候他，他又怎么肯放权给我？”
　　“这都是我应得的！”
　　周炬最后一句话喊得格外大声，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周围一片安静，周炬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深吸一口气：“把她们两个拉开。”
　　两人被各自拉开，虽然知道对面是傀儡，但赤乌也不得不演一段，对着林殊大喊：“娘！”
　　“放开我，我要找我娘！”
　　周炬来到林殊面前，看着低眉顺眼的林殊，心里说不出地畅快。
　　“你不是很得意吗？”
　　“凭你们还想查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这就带你去老爷子面前，让他瞧瞧他口口声声前途无量的人到底多没用。”
　　“不用你带。”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两人回头看去，十三竟搀着周抚安站在了门口。
　　周炬先是一慌：“你们怎么……”
　　怎么出来的？
　　但随即想到，凭十三的实力打得过府中的猎手和兽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墨阳这关他们可就过不了了。
　　周抚安双颊凹陷，面无血色，垂垂老矣。
　　这些日子周抚安怕给两个儿子染上了病气，一直不肯掀开纱帘，这还是周炬近日来第一次看到周抚安消瘦成了这般模样。
　　周炬眯了眯眼。
　　“老头子，你等不及想死了？”
　　周抚安耷拉着眼皮，神色复杂地望着周炬。
　　“阿炬……”
　　“闭嘴！”周炬咬牙切齿地大喊。
　　“阿炬也是你能叫的？”
　　周抚安颤抖着嘴唇：“我不明白，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哪怕是一只猫一条狗也有了感情……”
　　周炬嗤笑：“你可不就把我当成猫狗一样吗？”
　　“你明知道我爹娘是为何而死，却还劝我放下仇恨，何不食肉糜啊？”
　　周炬之所以十岁时流落在外，是因为他所在的城遭遇怪物攻击。
　　那年瘟疫爆发，只有十岁的周炬照顾生病的爹娘，几乎散尽家财。
　　但周炬一直乐观地安慰爹娘，他们一家一定可以度过难关。
　　不久后，城外传来消息，朝廷命了一批人来救治他们。
　　他们一家重燃希望，本来都要等到朝廷的救兵，却不想一只饿了许久的天四阶怪物突然出现，将城中的人吃掉大半，片刻后又吐出了一些。
　　而周炬就是那个被吐出来的。
　　他们一家都被吞掉，最后只活下来他一个。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怪物消失得无影无踪。
　　爹娘尸骨无存，他的信念支撑着他为爹娘立了衣冠冢后，他便沿着怪物逃走的方向走去。
　　直到饿得两眼昏花，他一头栽倒在率凤新城外，被周抚安和他夫人所救。
　　他们收养了周炬。
　　周炬得知他们是很厉害的猎手，便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父母的死因，央求他们教自己武功，将来成为一名出色的猎手、找到并杀死那只怪物。
　　可周抚安却摇摇头拒绝了他。
　　周抚安说这里是率凤新城，天下对怪物最为友好的城镇。
　　他劝说周炬放下仇恨、开始新的生活。
　　自己所认识的最厉害的人都不肯帮他，周炬心如死灰。
　　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抱住了这条大腿。
　　他假意放下仇恨，留在周氏夫妻身边，跟他们学如何成为一个猎手，口口声声承诺自己绝对不会伤害无辜的怪物和兽人。
　　渐渐的，他演得越来越好，周氏夫妻渐渐相信了他，把他当成继承人一样教导。
　　但周炬知道，只要他们的亲生儿子不死，他永远得不到周氏夫妻的真传。
　　于是……
　　“你可还记得我与大哥出游，大哥坠马而亡？”
　　周抚安神色怔愣，望着周炬，第一次觉得对面的人无比陌生。
　　“……子青是你杀的？”
　　周炬粲然一笑：“自然是我。”
　　“若他一直在，我怎么能当上副会长呢？”
　　“不光是周子青的死，你的坠崖、还有周全的出现，也是我的计划。”
　　“老头子，你做得唯一一件对的事就是置办了暗卫营，如果没有十三，我早就对你下手了。”
　　周抚安垂着头，仿佛已经听不到了周炬的声音。
　　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为何？”
　　“阿炬，为何？”
　　饶是周炬，听到周抚安依旧唤他阿炬，也不由怔愣一瞬。
　　“……”
　　为何？
　　周炬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涸，但他还是扯出一个冷笑：“……为何？你若是不死，我怎么接替你的职位？我说过，我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念头，要找到那只怪物，杀了他。”
　　“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当然行不通，我要更多的猎手、更多的兽人为我所用！哪怕把每一座山都翻过去，我也要找到它！”
　　周炬练功到二十岁，就已经发现自己并不是当猎手的材料。
　　因为兽人能感受到猎手的感情，所以虚假的他根本无法拥有一个兽人帮手。
　　他早就知道自己要走这一步路。
　　他既然不行，雇佣行的人就是了。
　　所以城中为什么优待猎手也有了答案。
　　大部分猎手表面上秉持着率凤新城的规矩操守对怪物友好，但暗地里都与接手率凤新城工会大部分职务的周炬有了联络。
　　周炬无视休猎期、派他们去山里杀怪物，一寸寸地寻找那只天四阶的怪物。
　　这些都是背地里进行的，周炬掏空了城里的钱库，给足了猎手们银子，让他们死守这个秘密。
　　所以城里的猎手都肥得流油，才会被格外优待。
　　“即便如此，如今你为何装不下去了……非得让我死吗？”
　　周抚安声音微微颤抖：“哪怕是演、哪怕是装，这么多年，难道一点感情也没有？”
　　“阿炬……”
　　“闭嘴！不要再叫我阿炬！”周炬额角青筋暴起，目眦尽裂。
　　“你阻挠我报仇，凭什么让我尊你当父亲！？”
　　“我让你死得痛快一些，你便感恩戴德吧！”
　　“我本也不打算这么快杀了你，要怪就怪林殊，她若不来，我也不会这么快杀你！”
　　林殊破坏了他的计划，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跟他对着干的人，也是多年来第一个让他受挫的人。
　　他恨得牙痒痒，怎么能不加快进度？
　　“我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也该得到些回报了！”
　　“卧薪尝胆……我养你几十年，只得你一句卧薪尝胆？”
　　周抚安轻笑了几声，却不知为何惹怒了周炬。
　　周炬快步上前，十三来挡，又不得不与飞来的墨阳缠斗在一起。
　　天一阶的十三自然无法与天三阶的墨阳抗衡，片刻便被打了出去。
　　周炬缓慢地迈步到周抚安面前，掐住周抚安苍老的脸，哼笑一声：“老头，后悔吗？”
　　周抚安耷拉着眼皮：“后悔什么？”
　　“你若不阻挠我报仇，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周抚安：“我只后悔一件事。”
　　“当然捡到你时，我本想放你离开。”
　　“但你干娘说，你还小，还有着大好人生，不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浪费了一辈子。”
　　“我听了你干娘的话，才收养了你。”
　　“还有……”
　　周抚安深吸一口气：“子青天生不足，大夫说他难活到二十岁，我给他日日用药，只为让他多活几天。”
　　“你干娘劝我收留你便也有这个原因。”
　　一开始，他们便打算将周炬当成继承人培养的。
　　周炬张了张口，咬牙道：“你胡说！”
　　“你不过是想让我心软罢了！”
　　周抚安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阿炬，迷途知返吧。”
　　“即使你害了子青、设计我坠崖，我也不怪你。”
　　“只要你现在肯认错，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让你离开、让你去找那只怪物，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周炬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脸涨的通红：“你让我走？你不怪我？”
　　“老头，你怕是没有认清如今的情况，是你栽在我手里了。”
　　“就算你原谅我又怎么样？不原谅又怎样？”
　　周炬低头，将手搁在周抚安的脖子上，猛地收紧。
　　“现在你该怕我。”
　　十三在墨阳的束缚下拼命挣脱，但天三阶和天一阶的差距到底还是太大了。
　　十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炬将周抚安整个提了起来。
　　周抚安抬起手，放在周炬的肩膀上，摇了摇头。
　　“阿炬……”
　　“我并不后悔。”
　　“这些年你装得也好，演得也罢，我都不后悔救了你，我只当我年轻时做得错事太多，如今遭到了报应。”
　　“只可惜报应在了我们爷俩的关系上，若是只我一个人遭报应便好了，你……”
　　“住口！住口！”周炬手上用力。
　　周抚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下一秒，只听“砰”地一声，众人纷纷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饶是周炬手下的那些猎手，见到这一幕也不愿直视。
　　“……”
　　“阿炬，你还不肯认错吗？”
　　众人惊诧地睁开眼，只见周抚安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整个人精神抖擞，一点不像将死之人。
　　反观周炬，却已经飞出去十米，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周炬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周抚安。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你怎么可能还有内力！”
　　周抚安叹了口气。
　　他建城之前也曾多年行走江湖，见识到的勾心斗角并不比周炬见识得少。
　　尽管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想算计自己，却也不得不防备。
　　他留了个心眼，即使对于周全，他也没有彻彻底底地交心。
　　他知道自己有病，但越喝药越厉害，就是傻子也知道为什么了。
　　周全给他的药，他都在帘子里倒掉了。
　　周全是周炬的人，他并不意外。
　　他只是有些可惜，自己花费这么多年教导的两个孩子，竟然一个都不曾是真心的。
　　“墨阳！”周炬咬了咬牙，万万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跟自己藏心眼。
　　“墨阳，杀了他！”
　　墨阳顿了顿，没有动作。
　　周炬大喊：“你忘了你主人现在身在何处吗？”
　　“我若是死了，你主人也别想好过……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墨阳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周抚安。
　　周抚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朝墨阳点了点头：“来吧。”
　　墨阳顷刻飞向周抚安，匕首、暗器、拳头都用了个遍。
　　众人呆呆地看着两人交手。
　　目前率凤新城中还没有人见过周抚安动手，这还是第一次。
　　周抚安年过百岁，居然还这么轻巧利落？
　　众人望着他们飞上飞下，时不时打成一团。
　　好一会儿才有人想起来在地上躺着的周炬，手下连忙把周炬扶了起来。
　　周炬紧紧地盯着上下翻飞的两道影子，半刻钟后，一道身影被打了下来。
　　众人定睛一看，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墨阳被打下来了？”
　　墨阳如今可是天三阶的实力，周抚安居然几个回合就把墨阳打败了？！
　　那么周抚安的实力……
　　一众猎手默默带着自己的兽人往后挪了几步。
　　谁也不想当炮灰。
　　周炬的胸膛上下起伏得厉害，他大喘着气：“不可能……不可能！”
　　他甩开众人，手脚并用地爬到墨阳身边。
　　墨阳口吐鲜血，眼神失焦。
　　周炬牵着墨阳脖子上的链子：“不可能！不可能！你给我起来！你是不是保留实力了？”
　　“你别忘了你主人在我手里，你若是打不死这个老头，你和你主人都别想活了！”
　　可墨阳好像充耳不闻一样，躺在地上，任由周炬晃来晃去，很快双眼一闭不省人事。
　　一旁的赤乌看得眼酸，想冲上去却被十三拦了下来。
　　而周炬的手下也一拥而上，将周炬拉开。
　　“大人，我们先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周炬却狠狠地甩了说话的手下一耳光。
　　“我不走！”
　　周炬指着周抚安：“你个老东西，你有这实力，这么多年却一直藏着掖着，还说将我当成儿子一样看待，可见你说的都是谎话！”
　　周抚安：“我只是年轻时做过太多错事，不愿再出手。”
　　周炬冷笑：“如今怎么又出手了？”
　　周抚安：“因为我想打醒你。”
　　周炬哽住。
　　是了，除了第一掌将周炬拍飞五米远之外，周抚安再也没有对周炬动过手。
　　如果周抚安想杀了周炬，早在第一掌下去时，周炬就没有气了。
　　也越是知道周抚安对自己手下留情，周炬就越是怒火攻心。
　　他不明白，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周抚安为何还是那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难道一定要让他承认自己错了吗？
　　不，他就算死也不会承认。
　　他苦苦算计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轻松被周抚安翻盘了？
　　周炬硬撑着不肯离开，周围的猎手却已经打了退堂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为了钱来，和周炬可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
　　点到为止，没人能的打得过天三阶以上的周抚安。
　　众人默默撤去，只想着在周抚安反应过来之前跑得越远越好。
　　周炬冷眼看着周围的猎手一个个跑走，自知大势已去，可他还是不愿意低头。
　　归根到底……自己的计划是没问题的。
　　一切都因为……
　　周炬猛地看向一旁的林殊，林殊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周炬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药丸，猛地塞进口中，气血上涌，功力倍增。
　　周炬快步上前一把拉过林殊，拔出腰间的匕首抵在林殊的脖子上。
　　周炬恶狠狠地瞪着林殊：“都是你！”
　　“倘若不是你来这里，我也不会提前计划！”
　　“你可真能甩锅啊，不要脸。”
　　明明是林殊的声音，越觉得无比遥远。
　　周炬猛地扭头看向府内，一模一样的林殊竟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88章 暴力疗养师21
　　周炬浆糊般的脑子更糊涂了。
　　他看看身边的林殊, 又看看周府门口的，怎么也看不出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明明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两个林殊同时出现, 其中之一肯定是假的。
　　周炬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面前的这个是假的……那他还有什么胜算？！
　　“你们最好不要靠近！否则……”
　　林殊笑吟吟地望着他：“你不是要杀了我吗？尽管杀就好了, 费这么多话干什么？”
　　林殊又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余凡出现在周炬视线中, 周炬更加绝望了。
　　最后的筹码也没了……他输了……
　　周炬眼里最后一丝希望也消耗殆尽, 他环顾四周，都是他的敌人。
　　周炬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将怀里的瓷瓶拿出来, 把里面的丹药一饮而尽，一颗不留吞进腹中。
　　林殊皱眉：“他要干嘛？”
　　周抚安神色一沉, 看向林殊：“林殊，你带人先撤离吧，这里有我。”
　　林殊刚想应声, 又听身后余凡开口：“他想自爆、跟我们同归于尽。”
　　“他吃了一整瓶的丹药，就算我们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届时整座城都要被夷为平地。”
　　这样毁灭性的丹药一颗千金难买, 可见这些年周炬这个副会长的到底捞了多少油水。
　　“就算您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周抚安眼神痛惜地望着身体开始不断膨胀的周炬。
　　“是我的错, 当初我若不收养他, 率凤新城今天也不会遭此浩劫。”
　　“我的错，就让我来弥补吧。”
　　想压制住能够摧毁整座城的威力，除了以周抚安天四阶的生命做对冲，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周抚安想用自己的生命保住这座城。
　　周抚安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林殊, 忽而扬起一抹笑容，就像第一次见到林殊时那样。
　　“小友, 你们去吧。”
　　“别担心我，我已经活了一百年，没什么遗憾了。”
　　“也该去陪我夫人和儿子了。”
　　周抚安回头望向周炬，刚要迈步走向他，却被林殊拦了下来。
　　“周叔，你看。”
　　顺着林殊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绿发绿眼的兽人正捧着一只圆溜溜的团子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赤乌！林殊！我请来了！我把它请来了！”
　　林殊：“我们回来之前去了一趟山里，据说山里有一只天四阶的怪物，我们便想请它出来，或许能摆平。”
　　而传说中天四阶的怪物……应该就是阿班怀里捧着的白团子吧？
　　不过怎么看也不像大怪物的模样啊！
　　阿班跑得着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里的团子也飞了出去，在地上弹了两下，刚好滚到了周炬脚边。
　　此时本该理智丧失的周炬在看到这只团子的瞬间竟神志清明。
　　他睁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脚边的团子，好像要把眼珠子也瞪出来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是你！！”
　　周炬几乎快要咬碎了后槽牙，声音抖得厉害。
　　“我找了你几十年，你怎么可能……就在后山！”
　　众人皆是一愣。
　　这团子竟然就是当年吃了一座城的天阶大怪物？
　　不知道它有什么能力，竟然能吞掉一座城。更重要的是，它竟然一直就藏在后山，藏在周炬的眼皮子底下。
　　周炬找了半辈子，心心念念的仇人竟就生活在他附近。
　　周炬忽觉自己忙碌的半辈子，好像一个笑话。
　　急火攻心，他的膨胀速度开始加快。
　　林殊忙看向阿班：“这位大怪物有什么能力？快请它发发神通吧。”
　　阿班却脸色为难：“我也不知道……它一直都凭借自己心情做事。”
　　林殊一拍脑袋。
　　这不坏了吗？
　　“娘！你看！”在林殊心灰意冷之际，只听赤乌喊了一声。
　　白团子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向周炬。
　　周炬扔开林殊的傀儡身体，一把捏住白团子，将它高高举起。
　　他满脸涨红，神情诡异地盯着白团子：“你为什么要吃我的家人？”
　　白团子浑圆漆黑的眼睛眨了又眨，竟露出一丝委屈神色。
　　“是你。”
　　白团子的声音软软的，和它的外形极其贴合。
　　周炬愣住，回过神来受伤的力道更加重：“你还认得我？好、好啊！”
　　白团子委屈巴巴：“你们想杀了我。”
　　周炬怒火上涌：“是你先杀了我的家人”
　　白团子：“我是在治病。”
　　“……”
　　“什么？”周炬喘着粗气，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治病？”
　　周抚安忽然开口：“我曾在书上见过这种怪物。”
　　“吞噬疾病，净化恶体。”
　　它通过吞噬生命体这种方式来达到净化，只要生病的人在它腹中滚一圈出来，便百毒不侵。
　　但唯有一件需得注意——倘若这病无药可救、此人生命已走到尽头，它便会真正彻底地吃掉这个人。
　　也就是说，它会吃将死之人，救治可以活下去的人。
　　当年那座城，也是如此。
　　它因饥饿苏醒，循着瘟疫的味道赶过去，城中的人大多半死不活。
　　它一口下去，便知哪些人无药可救。
　　它咽下了大部分，吐出了几个可以活下来的人，替他们驱走疾病、日后百毒不侵。
　　它本以为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等它赶到另一座同样感染瘟疫的城池中，却听到人类咒骂恐惧它，说它杀了一城的人。
　　它顿时心灰意冷，不顾咕咕叫的肚子扭头就回了老家，一头扎进洞穴里，几十年都再没出现过。
　　周炬怔怔地听完真相，说不出话，心里的仇恨、忙碌的大半生，仿佛一场笑话。
　　这只怪物吃了他父母，却也救了他。
　　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生过病，只以为是自己百毒不侵。
　　周炬猛地回头看向周抚安：“既然你早知道怪物的身份，为何不早告诉我！”
　　周抚安面露歉意：“世上相似的怪物太多，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它。”
　　半晌，周炬搜肠刮肚找出可恨之处，再次瞪向白团：“都是你！都是你！”
　　“我们本来能等到朝廷的救兵，只要救兵一到，我的爹娘就都有救了，可你偏偏自作主张！”
　　“阿炬。”
　　周抚安唤他。
　　“当年的救兵之事……难道你不清楚吗？”
　　朝廷是真的派人去就他们吗？
　　不，当然不是。
　　当年一同染上瘟疫的还有另一座城，白团因为流言蜚语伤了心，扭头回家，没有管那座城。
　　那座城的人确实等到了朝廷的人，但等到的却不是救兵。
　　军队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准进不准出。
　　三天后，那座城被一把火少了个干干净净，连骨头都没剩下。
　　“……”
　　也就是说，无论怎么样，周炬的父母都不能活下来。
　　如果不是白团出手，连周炬也活不下来，早在几十年前的大火中被烧成灰烬了。
　　周炬手中力道一松，白团掉在了地上。
　　周炬怔怔地环顾一周，视线落在周抚安身上。
　　“我这一生……竟是个笑话？”
　　周炬身上的经络开始爆裂，仿佛一阵阵爆竹声乍起。
　　周炬七窍流血，望着周抚安，眼中闪过绝望，伸出手。
　　“爹……”
　　周抚安静静地望着他，周炬整个人开始扭曲变形，皮肤被撑得薄薄一层，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
　　就在此时，周炬脚边的白团子拔地而起两米高，张开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周炬一整个囫囵吞了下去。
　　众人只见白团子的身体从两米高渐渐变小、一点点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周炬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周抚安望着远处的空气，半晌，他回过头，朝府里走去。
　　十三立刻跟上。
　　阿班抱起白团子：“那……我们先回去了？”
　　赤乌点头：“麻烦你了。”
　　“不过……”赤乌顿了顿，神采奕奕地盯着白团，“以后我可以去找你学习吗？”
　　白团眨眨眼：“学什么？”
　　赤乌：“学你怎么治病救人！”
　　白团子缩了缩：“我这是天生的。”
　　赤乌小手一挥：“没关系，咱们说不定能发现点共同点呢？”
　　白团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赤乌立刻就指着地上的墨阳，笑眯眯：“那你先给我演示一遍吧，你是怎么救人的？”
　　白团：……原来是让它救人！
　　城里的兽人心眼真多！
　　白团只好再次跳下去救墨阳。
　　好在墨阳受的伤并不严重，周抚安明显下手很轻。
　　倒是余凡，满身都是伤。
　　林殊和余凡对视了一眼：“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林殊找到余凡时，余凡已经遍体鳞伤动弹不得，两眼失神不知道被关了多久。
　　林殊为了带她出去，在她耳边反复念叨墨阳两字，余凡才勉强聚焦看向林殊、又被林殊搀扶着站起来，一直到周府门口。
　　时间紧迫，林殊也没来得及问问余凡和墨阳是怎么落到周炬手里的。
　　余凡摇摇头，硬是扯出一个笑：“我没事……”
　　下一秒整个人倒了下去。
　　.
　　余凡醒来时，身上已经被涂好了药膏，躺在林殊的床上不知睡了多久。
　　听到她醒来的声音，第一个走进来的不是林殊，而是墨阳。
　　怕是余凡在屋里睡了多久，墨阳就在外面守了多久。
　　两人对视一眼。
　　墨阳：“主人，我没用。”
　　余凡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在她的印象里自己没有哭过，这种感觉实在很陌生。
　　“谁说你没用了？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
　　余凡顿了顿：“你的伤？”
　　墨阳：“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兽人体质本就强悍，经过白团的治疗更是如此。
　　“但……”
　　墨阳说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
　　“我的丹核没了。”
　　余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墨阳被周炬灌了那么多药，能保下一条命就不错了，丹核被磋磨没也很正常。
　　墨阳缓缓抬起头：“主人，你不怪我吗？”
　　余凡忍不住想起自己一年前在山庄就曾考量过这件事。
　　按照自己接受的教育，没有单核的兽人就是废人，无法跟她并肩作战，应当舍弃。
　　当时的她也曾犹豫，如果墨阳有一天真的失去了丹核，她对墨阳的态度是否一如既往？
　　现在她知道了。
　　哪怕墨阳内力尽失，跌倒地一阶，余凡也不会抛下她。
　　就像墨阳对自己一样。
　　“你醒了。”林殊推门而入，看到相对无言的两人，不由莞尔。
　　“你们俩都没事儿，这不皆大欢喜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耷拉着脑袋？”
　　林殊：“余凡，你有感觉哪里不适吗？”
　　余凡摇摇头：“没……谢谢你，林殊。”
　　林殊给余凡倒了杯热茶：“喏，暖暖身子。”
　　“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到率凤新城来的呢。”
　　余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一年前她们分别后，余凡便继续做任务、挣赏金。
　　半年后她回到洛安城，洛安城却已经沦陷了。
　　“沦陷？”林殊一愣。
　　她从来没听说洛安城出事。
　　既然是半年前的消息，怎么也应该传过来了。
　　余凡摇摇头：“你们不知道，信息早就被朝廷封锁住了。”
　　余凡深吸一口气。
　　洛安城当年那般富饶，引来了四面八方的觊觎。
　　几年前，洛安城开始被各方势力针对，这些势力试图瓜分掉洛安城。
　　作为洛安城城主，余凡的父亲一直在寻求自救之道。
　　但直到余凡离开洛安城，余父也没找到办法。
　　余凡离开时，洛安城已经被掏空了，想要让这座城继续运作下去、百姓安居乐业，余凡一家就需要从别的地方挣钱来填补这个漏洞。
　　余凡不得已，顶着曾经最富饶的洛安城副会长的名号，外出打猎挣银子。
　　挣到的银子便送回洛安城填补空缺。
　　可余凡再怎么努力，结果还是一样。
　　洛安城是余父的毕生心血，洛安城一垮，余父也跟着倒了。
　　他强吊着一口气等到余凡回来，父女二人见了最后一面，余父便撒手人寰。
　　余凡望着空荡荡的洛安城，不知何去何从之时，想到了林殊。
　　林殊说想去率凤新城，那里的人和兽人和平相处，其乐融融。
　　而余凡身边只剩下墨阳一个亲人，没有了挣银子的动力，她也不想再过刀尖舔血，有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了。
　　她想去找林殊。
　　她和墨阳即刻动身，来到率凤新城，却不想还没入城就被周炬盯上了。


第89章 暴力疗养师22
　　他听说了余凡的名字, 就立刻从城里赶去“迎接”余凡，又带着余凡一步步走近陷阱。
　　墨阳为了救余凡，不得已喝下凤凰血。
　　林殊听得感慨万千, 又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余凡顿了顿：“我若说想留下来……”
　　“那就留下来啊！”林殊忙应声。
　　“隔壁的院子是空着的, 我买下来送你！”
　　余凡有些好笑：“你如今怎么这般财大气粗了？两进的院子说买就买？”
　　林殊挑了挑眉：“那是当然，我这一年可不是白做工的, 放心吧, 就算你和墨阳趟一辈子我也养得起。”
　　余凡忍不住笑，胸膛起伏又牵扯到了伤口,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连咳了几声才缓过来。
　　林殊吓坏了：“好了好了，我可不敢跟你多说了, 你好好养伤。”
　　余凡看了眼屋子：“这是你的房间吧？我住这里你睡哪儿？”
　　“我住赤乌那屋，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等你伤好些了，就让墨阳带你在城里逛逛。虽然之前周炬买通了不少猎手, 但大部分百姓都是很不错的，城里风气也很好……你看看有没有想干的买卖, 我帮你打听一下。”
　　“银子的事儿你不用考虑，我给你出资。”
　　听着林殊的碎碎念, 余凡心里升起一丝暖意。
　　一个月后, 余凡在隔壁街上开了家医馆。
　　自从上次烧了某家黑心兽人医馆后，余凡看哪家医馆都不放心，所以不如自己开一家。
　　并不分人和兽人，只要进了医馆，就正常医治。
　　时间长了, 大家也才意识到原来兽人的身体构造跟人类也并没有什么大区别，根本没必要划分所谓的兽人医馆、人类医馆。
　　自从周炬死后, 周抚安的精神有些不大好了。
　　周全被周抚安留下来，安置在府中，周抚安查了很多资料，才知道周全的身份。
　　原来周全的能力便是吞噬记忆。
　　他在周抚安身边每一刻都在蚕食周抚安的回忆，所以周抚安的才会忘记越来越多的事情，而这种能力神不知鬼不觉，也没人会发现。
　　周炬能找到周全，也真是煞费苦心。
　　先是设计周抚安坠崖，周抚安没死成，便趁机在周抚安身边安插周全。
　　周抚安偏还真的把周全当成了小儿子一样对待。
　　可惜周全的心神已经全然被周炬控制住了，即使周抚安多年抚养，他也对周抚安没有半点感情。
　　这些事情林殊是听十三说的，林殊不解：“周叔为什么还要留他在府里？”
　　那段时间，周全不是每天都给周抚安端去毒药吗？
　　十三摇摇头：“那并不是周全刻意做的，他这个种类的怪物，天生神志混沌，容易被诱导利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全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傀儡，只是没有心。
　　周抚安到底也养了他这么多年，不舍得杀他。
　　只是周抚安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处理事务开始变得力不从心，率凤新城也需要新人来接手了。
　　周抚安把林殊和余凡几人叫到周府，问她们谁有意愿接手率凤新城。
　　林殊和余凡互相看看，都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周叔，我们才来多久，对率凤新城认识不多。要说真正熟悉这座城、也有能力接手的人，不就在你身边吗？”
　　周抚安其实也中意十三当继承人，只是也得有人在一旁辅助十三。
　　林殊和余凡作为跟十三患难与共过的自然是第一顺位的人选。
　　而且林殊手里掌握着整座城丹核流通、余凡名下的医馆又是城里当下最受欢迎的医馆，三人刚好能将整座城牢牢掌控，以免再出现像周炬一类的人出现。
　　就算出现了，她们三人联手，也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并解决掉麻烦。
　　三足鼎立的运作方式持续了一年，一切运行良好，周抚安也终于放下心，彻底撒开手不再管任何事情。
　　在经历过周炬一事后，赤乌意识到实力的重要性，更加刻苦学习训练。
　　若是不够厉害，有朝一日她和娘亲被人欺负都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赤乌每天起早贪黑抓紧一切时间训练，而林殊也没能逃过她的督促，也被她从床上拉起来一起练武。
　　赤乌的理由十分充足——“就算不像余凡姐姐那么厉害，起码也要强身健体，娘难道不像多陪我几年吗？”
　　林殊哪敢说不，只好苦哈哈地跟着练。
　　不过时间长了，她的身体还真产生了一点变化。
　　她终于知道余凡口中的“内力”是个什么东西了。
　　就好像丹田处有一股力量凝聚着，随时可以通过一招一式打出来。
　　在缓慢进步下，林殊终于爬到了地三阶的实力，得到了救世工会真正的认可——一块地三阶的证明牌。
　　林殊很是高兴，还让余凡把她那块地七阶的拿出来，对比了好一会儿。
　　“也差不多嘛！”
　　余凡：“我的牌子更大一点。”
　　赤乌在一旁趁热打铁：“娘，咱们也能拿到地七阶的牌子，是吧！”
　　“能、能吧。”林殊心虚，让她做生意、搞制造都可以，但她实在不是个练武的材料。
　　林殊颇有种人到退休还被儿女逼着上老年大学的感觉。
　　但为了赤乌，她学！
　　总不能让女儿在别的兽人面前丢面，至少下次再遇到危险，她不能让赤乌扛着她跑了！
　　一晃五年过去，率凤新城的名字传得越来越远。
　　谁也没有想到五年前还差点团灭的新城竟然运转得越来越好，去年还扩大了城墙范围。
　　带着兽人来过新生活的猎手越来越多，他们厌倦了打打杀杀刀尖舔血的日子，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生活。
　　而率凤新城里没有任何人会对他们和他们的兽人指指点点，他们虽然是猎手，但不必外出猎怪，也能过得很好。
　　赤乌一转眼十三岁了，兽人的十三岁跟人类的十六岁差不多，长成了大姑娘。
　　走在路上衣袂飘飘、意气风发，在这里她不必掩饰自己刚长出来的长尾巴、特意保养过的兽耳，一袭红发高高束起，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
　　像一团正在滚滚燃烧的火焰。
　　“娘！”赤乌敲了敲门，没人响应，她直接走到一旁推开窗准备从窗户跳进去。
　　没想到一开窗，把在窗下算账的林殊吓了一大跳。
　　“干嘛？我说没说过不许走窗户？”
　　赤乌摸了摸鼻子：“我叫娘了，你没听见。”
　　林殊瞪了她一眼，扭头去开门，赤乌只得乖乖从门进来。
　　“娘，不是说今年出去吗？这都过去半年了，什么时候能出去？再不出就又要秋天了。”
　　赤乌抱着林殊的胳膊摇来摇去。
　　她这六年来一直待在率凤新城附近，一开始还有点意思，可在她把附近山头的每一只怪物都叫出来聊过天后，她就开始觉得无聊了。
　　“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当初可是你说要留下来的。”林殊笑道。
　　赤乌：“我现在也很喜欢这里啊！可是我也会感觉无聊嘛，为什么墨阳姐姐就能到处走，我就不能？”
　　林殊温声安抚：“墨阳多大岁数？你才多大？而且墨阳是有工作在身，她不是出门玩，是去收购草药了。”
　　赤乌昂起头：“那我也能工作。”
　　林殊无奈：“你才十三岁。”
　　“十三岁怎么了？很多大怪物都管我叫姑奶奶呢！”
　　林殊忍俊不禁，可想而知赤乌平时把它们摧残成什么样子了。
　　“你真想出去？”
　　赤乌连连点头，满眼期待。
　　“等下个月，我把这批丹核出手了，就带你出去收购丹核怎么样？”
　　赤乌：“一言为定，娘不能骗小孩。”
　　林殊故作严肃：“一定不骗你。”
　　赤乌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林殊望着她的背影，不由扬起笑容。
　　相比六年前第一次遇到赤乌时，赤乌那副怯生生的样子，现在的赤乌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自由自在的草地上使劲儿撒欢，好像将从前的不痛快不愉快甩得干干净净。
　　林殊希望她是真的开心。
　　林殊算完账，准备提前计划好下个月的出行。
　　毕竟答应了赤乌，她要做一个诚实守信的大人。
　　林殊打算把手里的生意交给余凡管，反正余凡厉害，这点东西对于余凡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林殊抱着账本就去隔壁，余凡平日太忙，家里就雇了两个人照顾起居。
　　他们给林殊开了门，林殊直奔余凡家的书房。
　　“余凡呢？”林殊一边走一边问。
　　余凡雇的夫妻俩对视一眼：“在卧房呢。”
　　林殊：“太好了，千万别告诉她我来了。”
　　然而余凡已经听到声音出来了，刚好跟林殊对视。
　　看见林殊手里的一大摞账本，余凡睁大了眼睛：“别让她进书房！”
　　夫妻俩伸手已经来不及了，林殊一个闪避、抱着账本冲到书桌前，将账本重重地一放。
　　余凡赶来时，林殊正得意地朝她笑，还拍了拍手里的一摞账本。
　　“怎么样，晚了一步吧。”
　　余凡头疼：“你把账本送来干什么？你要去哪儿？”
　　林殊：“我已经答应赤乌，下个月带她出去转转，不然怕给孩子憋坏了。”
　　余凡三两步走到桌子前，从最下层抽出一张纸，拍在最上面：“别出去了，最近不太平。”
　　林殊一愣，拿起纸张。
　　上面是北边救世工会分会传来的通知，北边突然出现一只高阶怪物，一边向各大分会求助、一边希望各个分会传播这个消息，近期不要去北边，以免无辜群众遭难。


第90章 暴力疗养师23
　　林殊：……
　　难道还真出不去了？可是她都答应赤乌了。
　　林殊看向余凡：“这个程度有多严重吗？”
　　余凡指着通知的右下角, 戳了一个红色的章印。
　　“加急，重中之重。”
　　“之前的山庄鼠患你还记得吗？是那次危机程度的十倍。”
　　林殊愕然。
　　这么严重？
　　“那……”
　　余凡：“这是十三刚才过来给我的，我正想找你商量一下。这件事事关重大, 虽然是在北边发生的, 但若那怪物真到了毁天灭地的程度，我们南边也不可能置身之外。”
　　“我们得派些猎手和兽人去助阵, 顺便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林殊试探问道：“如果很严重……”
　　余凡沉默一瞬。
　　“如果真的很严重, 所有人都无法挽回的话，我们要先保全自身。”
　　“怎么保全？”
　　“跑。”
　　林殊愣住：“……这么大的城不要了？”
　　余凡沉声：“我们只能顾得来自己, 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
　　两人沉默片刻, 林殊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余凡：“我打算在城中挑一些愿意跟我们一起去支援的猎手和兽人，三天后一起出发。”
　　“如果你愿意带队的话, 就更好了。”
　　林殊指着自己：“……谁？我？”
　　余凡：“你或者我，十三现在做的是城主的活，自然不能随便离开, 除了你我，十三也不会放心别人去。”
　　这话倒也没错, 但林殊总觉自己并没有领导能力。
　　不过若说让她留下、让余凡带队去支援，墨阳肯定也会跟着去, 林殊一个人很难管医馆和丹核两样生意。
　　若是余凡留下, 墨阳也能留下，两人一起照顾生意，还能顾得过来。
　　思前想后，好像也只能让墨阳去了。
　　余凡看出来林殊的纠结，叹了口气：“你再想想吧, 但我有句话得告诉你，你的能力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弱, 完全可以带队。”
　　“如果你还是不想去，那就我去，墨阳也给你留下。”
　　林殊勉强笑了笑，回到家后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才跟赤乌说这件事。
　　赤乌倒是一点儿都不纠结：“这不是正好吗？娘，你们两个带队去就好了嘛，让余凡墨阳姐她们留下照顾生意。”
　　赤乌一把抱住林殊的胳膊，疯狂眨眼：“我们就一起去嘛！一起！”
　　林殊无奈：“好好好。”
　　其实她也觉得还是自己带着赤乌去比较好，虽然余凡说就算她带队也会让墨阳留下，但猎手身边没有兽人怎么行？
　　别说墨阳不放心，林殊也不放心啊。
　　第三天，总共集合了二十名猎手，二十名猎手又带了十八名兽人，四十人的队伍一早就出发了。
　　余凡亲自将他们送到城外的山上，阿班知道往北去最近的路，从山上走刚刚好。
　　他们不再骑马，而是由赤乌跟附近山上的一种怪物沟通过让它们充作坐骑。
　　这些长着棕白色长毛、半人高的大犬负责给林殊这四十人小队充当半年的坐骑，而率凤新城保证三年内都不会攻击它们的种族。
　　这些大犬是地三阶的怪物，行动速度非常快，又在它们最为熟悉的山路上行走，能足足节省一半的时间。
　　然而为了赶路去北边支援，一行人并没有时间和心情欣赏一路的风景，林殊因此有些愧疚。
　　毕竟她答应过赤乌要带她好好玩玩，结果一路匆匆，停都没停过几次。
　　但好在，赤乌并没有表示不满，她好像全然忘记林殊之前答应过她的事情，赶路半个月，一直到地方她都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翻过一座山，便见一座已经七零八碎的城。
　　城墙被怪物攻击过，东缺一块西缺一块。
　　林殊带人进城，只见城中各个角落里都聚集着伤员，他们倚在墙上哀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不知死活，满地凄惨。
　　“是这儿吗？”林殊回头看向拿地图的队员。
　　“我记得不是还要走半个月吗？”
　　“队长。”队员拿着地图来到林殊身边，指着地图上的图标皱眉道，“这里不是求助地。”
　　“求助地离这还有三座城。”
　　两人对视一眼。
　　也就是说……他们赶来的这半个月，怪物也从求助地打到了这座城。
　　接连攻破了五座城，还没被抓到杀死，到底是拥有怎样实力的怪物？
　　林殊派队员在城里转了一圈，找到这座城自发组建的管制队。
　　城主早在前天怪物屠城的时候就被杀死了，城主手拿长剑冲在最前面，却被怪物一口咬掉了半个身子。
　　他们活下来的幸存者大多缺胳膊少腿，少有安全无恙的就自发救治同城的百姓们，于是有了管制队。
　　见林殊这一行救援队赶来，他们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你们来晚了，怪物已经继续往南走了。”
　　“我们就是从南边来的。”队员说道。
　　管制队看了对方一眼：“这只怪物走的是官路，你们走的是山路吧？”
　　若是走得官路，应该会跟怪物打个照面。
　　队员不解：“这就奇了怪，怪物一般都会选择山路，怎么这只怪物偏偏像人类一样走官路？”
　　山路有树，便于大部分的怪物行走，而且更快捷。
　　管制队的耷拉着眼睛：“这我们怎么知道？”
　　“总之，你们若是还从山路走，说不定能在它屠下一座城之前赶到。”
　　林殊环顾四周：“既然已经过去两天了，朝廷没有派人来？”
　　管制队的突然嗤笑一声：“朝廷？”
　　“朝廷的人当然来过了，不过也和你们一样，问过怪物的去向便匆匆离开了，连个屁都没放。”
　　“当天我们城主就是接到了朝廷的命令才死守城池，可结果呢？”管制队的越说心里越觉悲愤。
　　他们当时都觉得朝廷一定会帮他们度过难关的，哪怕城没了、城主死了，朝廷也会帮助他们余下的幸存者们灾后重建。
　　结果问路的将军连马都没下，一挥鞭子扬长而去！
　　管制队的突然盯着林殊双眼：“如果你想干点好事，就赶紧去启玄城，让他们赶快跑吧！”
　　“朝廷是靠不住的！”
　　林殊与队员对望一眼。
　　朝廷不靠谱这件事，林殊早有耳闻，从几十年前瘟疫，骗民烧城就能看出来他们丝毫不关心普通百姓的死活。
　　现在有个这么可怕的一只大怪物，他们自顾不暇，又怎么会管这些遭了灾的百姓？
　　林殊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这里是两千两，你们拿着灾后重建吧。”
　　管制队的一愣，周围的伤员队员也都也齐齐看了过来。
　　对方双手微微颤抖接过林殊递来的银票，好像有千金重。
　　“这……”
　　管制队的不由热泪盈眶。
　　“恩人，您叫什么名字？”
　　林殊：“我们是率凤新城来支援北边的，你们记住率凤新城就对了。”
　　“我们听说过率凤新城，是在最南边，这些年总是听闻新城越来越好，没想到那边的人也这般好……”
　　林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有见过怪物的，能跟我们说一说情况吗？”
　　“能，当然能！”
　　不光是管制队的，一旁的伤员也挣扎着起来要给他们将当时的情况。
　　从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林殊一行人渐渐了解到这只大怪物的形象。
　　足有城墙那么高，四条腿，每条腿如百年老树一样粗，爪子又厚又重，一掌拍下去整座城都晃几晃。且有一双被折断的、光秃秃的翅膀。
　　红眸黑毛，口能吐火，头上一对又长又尖的犄角，犄角还带着细刺，碰到人便会在人身上划出一道道长口子。
　　介绍完怪物的样子和大致的能力，林殊就准备离开了。
　　管制队一直将他们送出城：“若是将来真能重建，恩人们一定要来看看。”
　　他们本来打算将伤员救治后便各谋生路了，可若是能重新建城，谁会想远走他乡呢？
　　林殊笑道：“一定会的。”
　　一行人开始原路回山，往下一座城——启玄城去。
　　路上队员问她有没有听说过那只大怪物，林殊摇头。
　　众人都知道林殊这几年的丹核生意越做越大，为了能当一位有职业素养的中间商，林殊查了很多资料。
　　周府的那些记载怪物的书都被她翻了个遍。
　　但林殊确确实实没有见到过类似怪物的记载。
　　“恐怕已经沉睡很久了，所以才没有书记载。”林殊沉声道。
　　队员一脸忧愁：“这样强大的怪物，我们怎么对付得了？”
　　林殊：“还是我们出发之前，余凡告诉我们的那句话——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天下之大，难道还躲不过一只怪物吗？”
　　虽然话这么说，但林殊也知道一旦他们真的跑了，这只怪物恐怕再也没有人能降伏得住了。
　　人类好不容易建造出来的聚集地避难所又要被打得七零八碎。
　　到时候管它率凤新城还是率龙新城，统统变成空城。
　　谁也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但倘若真到那个地步，也是他们无法改变的。
　　林殊再次感叹，这个世界果真不容易。
　　一睁眼就是生存危机，自己的危机好不容易解决了，又遇到全人类的生存危机。
　　林殊不明白，被所有人尊崇推选出来的朝廷怎么这么没用呢？
　　真管不了那怪物也罢，怎么对受灾的百姓也不管不问呢？
　　众人行了半日，在抵达启玄城之前，却先在城附近的山上感受到了危机。
　　赤乌如今敏锐度十分高，感觉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不动声色地打手势提醒全队的人。
　　队员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猎手，在受到信号的同时便开始了警戒。
　　手持地图的队员再次来到林殊身边，嘴唇不动，林殊却能听到她的声音：“队长，有人埋伏。”
　　林殊心中一紧，假意低下头整理大犬背上的带子：“多少？打得过吗？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大概是我们的十倍，不过没我们厉害，也不必跑。”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若是跑了，定会被认为没有能力，到时候敌人追着他们，他们会更加被动。
　　赤乌也趁机凑过来：“娘，打吧，他们一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林殊头疼无比：“那就打吧。”
　　赤乌这一路憋坏了，光顾着赶路，打猎没时间、娘又不让她跟队里的人打架，憋得她哪哪儿都不舒服，比在率凤新城还难受。
　　林殊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赤乌更是第一个就冲了出去。
　　墨阳的起步速度被赤乌学了个十成十，像一根箭飞出去，还没等人看清怎么飞的，她就已经到了敌人面前。
　　赤乌看着对方手里的弓箭，微微一笑：“是打算瞄准我吗？”
　　蒙面男愣住，一动不敢动。
　　赤乌把他的弓箭折成两半，扔在一旁，又冲他勾勾手指：“来打。”
　　不等赤乌上前，蒙面男“扑通”一声跪下：“别、别杀我！”
　　“我就是来滥竽充数的，你要杀去杀我们将军！”
　　躲在林后的将军：“……”


第91章 暴力疗养师24
　　谁也没想到他卖队友卖得这么快, 将军更没想到。
　　等他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准备跑的时候，赤乌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一米九高的将军低头看着赤乌，被面前的女孩盯着, 他竟生出一股畏惧。
　　好强的威压！
　　将军身边的人齐齐拔剑指向赤乌, 赤乌视若无睹，回头看向林殊：“娘, 杀吗？”
　　林殊带人赶过来, 环顾一周，目光落在将军穿着的铠甲上：“你就是将军？”
　　将军虽感畏惧, 但仍拼命挺直了腰背：“是！我是朝廷封的正二品镇国大将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吕顺是也！”
　　林殊：“我问你，你埋伏我们干什么？”
　　将军眯眼：“你们这些人鬼鬼祟祟赶过来, 谁知道你们抱着什么目的？”
　　林殊沉默。
　　到底谁才鬼鬼祟祟啊？
　　“可笑，身为朝廷派来的救兵，不杀怪物, 反倒杀起自己人来了，真是好威风！”林殊身后的队员冷笑一声。
　　吕顺：“我们怎么不杀怪物？不过是在等时机！”
　　“什么时机？等怪物把启玄城的人杀光之后, 你们再追着它继续跑？”
　　吕顺一顿，却没有再继续反驳。
　　林殊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难不成真被说中了？
　　“你们没想对怪物动手？”
　　吕顺咬牙切齿：“你们是什么人, 我凭什么跟你交代？”
　　林殊深吸一口气：“我是从率凤新城出发赶来支援的猎手, 这是救世工会的求救信。”
　　林殊从怀里拿出求救信，扔在吕顺面前。
　　“救世工会和朝廷有往来，你们难道不清楚？”
　　吕顺咽了下口水，眼神闪躲：“……大概是这样吧，不过我没收到消息罢了。”
　　“什么叫大概？什么叫没收到消息？你在唬我不成？”林殊耐心彻底耗尽。
　　“我跟你一五一十说的都是实话, 你这是在跟我玩心眼？”
　　林殊一抬手：“赤乌。”
　　赤乌立刻朝男人伸出手，吕顺当即后退一步要拔刀, 不料赤乌一把按住他要拔刀的手，“咔嚓”一声卸掉了他的胳膊。
　　吕顺闷哼一声，看得出来他确实是经过训练的，竟然没喊出声。
　　不等吕顺反应，赤乌揪起他的领子，飞向树梢、将他整个人提到半空。
　　吕顺低头看了眼自己离地高度，瞬间抖了起来：“放、放我下去。”
　　林殊：“先让你的人把剑啊、弓啊什么的都放下。”
　　吕顺咬牙：“做梦，我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威胁过！”
　　林殊：“赤乌，好像还不够高。”
　　“嗯！”赤乌继续往上跳了几个树枝。
　　众人抬头看了一眼，都跟着害怕。
　　林殊抬头伸手挡住做遮阳状，笑眯眯道：“吕将军，现在学会好好说话了吗？”
　　吕顺的声音遥遥传来：“……会、会了。”
　　眨眼间，赤乌松开了手，吕顺突然朝地面自由落体，吕顺再也控制不住发出尖叫。
　　在他落地的前一秒，赤乌又俯冲下来将他拎起来接住、跃到另一棵树干做缓冲，才踏回地面。
　　赤乌把他扔到地上，吕顺已经两腿战战，怕到起不来了。
　　林殊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我没有太多耐心，如果还是刚才那样，我可就懒得陪你们玩了。”
　　吕顺手脚并用地后退几步退到林殊的阴影之外，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片刻后，他抬手示意周围的自己人放下手里的武器。
　　可他仍旧狠狠地盯着林殊：“你敢这么对待朝廷的人、藐视皇族……”
　　“皇族是什么东西？朝廷又是什么？”林殊睨视着他。
　　“我只会尊重值得被尊重的人。不做实事、空耍威风，就是朝廷又怎么样？”
　　“你口口声声说朝廷，可知朝廷是谁在支撑？”
　　吕顺：“自然是皇帝！”
　　林殊：“错，是百姓。”
　　“我记得第一位皇帝是被推选出来的，他是一位真正有才识有能力的高手，凭一人之力击退数只大怪物，因此被人们推举。”
　　“百姓能推选出来一个皇族，就能选出第二个皇族，若是坐在上面的尸位素餐，换掉他，难道是一件难事吗？”
　　没有怪物猎手的普通古代尚且如此，更别说现在猎手和兽人满地走。
　　若是救世工会联合起来，还怕换不掉一个皇族吗？
　　吕顺喃喃：“可、可那是皇族！你怎么敢这么说话？”
　　林殊：“说的就是皇族！怪物降临时，除了皇族，也没有别人更应首当其冲！”
　　吕顺愣住了，或许近几十年人类活得太自在潇洒，大家都忘记了灾难来临时，享尽世间荣华富贵的皇族最应该第一时间冲到前面。
　　不然他们凭什么享受那么多？
　　“不过说起来也怪。”林殊笑了一声，“你们不是皇族，也没享受到皇族的待遇，为什么这么着急维护皇权？”
　　这话把吕顺问住了，又将他多年坚定的信念从心底扯出来反复揉搓。
　　是啊，为什么？
　　他差点就被那只红发兽人摔死了，安全下来的第一件事居然还是维护皇族？
　　他有几条命？皇族又给了他几条命？
　　吕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到底从什么时候，他死心塌地地跟随皇族的呢？
　　林殊：“现在我再问你，你们为什么不对怪物动手？”
　　林间一片沉默，这次林殊却并不着急，等了一会儿，吕顺终于开口：“是上面的命令。”
　　“上面只派了我们一千人来，只说能打便打，最重要的是不要伤其性命。”
　　“若是打不来，就只管拦，若是拦也拦不住，便跟着它、不让它往皇城去就行了。”
　　“上面并没有告诉我们到底是多大的怪物，我们也是来了才知道一千人冲上去绝对是送死。”
　　所以拦是根本拦不住的，他们只能跟在后面，一边跟一边思考万一怪物真到朝皇城去，他们该怎么阻拦。
　　林殊皱眉：“这么长时间，你们就没跟上面反应过？”
　　吕顺：“怎么没反应过？可上面就是让我们死守命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老婆孩子都在皇城的管制下，他们不想阻拦也必须阻拦。
　　所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怪物连屠五座城。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怎么可能不痛惜，但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一遍遍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上面一定有上面的想法和对策。
　　但他们潜意识里都知道，皇族不过是为了自己安全罢了，至于怪物到底去哪儿、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能罢休，皇族根本不关心。
　　林殊：“所以你们不杀怪物，反而埋伏我们？”
　　吕顺立刻辩解：“可不能说是埋伏，只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罢了。”
　　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在一方被另一方压制时，被迫做出的妥协。
　　倘若吕顺他们埋伏成功，现在他们的地位就会颠倒过来了，到时候吕顺让他们走，他们也不敢留。
　　“之前的几支队伍赶来支援，都是被我们劝走的，谁知道你们……”吕顺的声音越来越小。
　　谁知道他们这么警惕。
　　林殊身后的队员听不下去了：“方才在上一座城，听那些遭了灾的百姓们说你连马都没下，我只以为你们着急赶路。”
　　“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你何以配叫一声将军！”
　　吕顺缓缓垂下头，不说话。
　　林殊：“那么启玄城呢？你们也不打算管了？”
　　吕顺别过脸：“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队员抓狂：“你们恐怕连试都没试吧！”
　　林殊示意队员稍安勿躁，又问：“你是怎么劝说那些支援队离开的？”
　　吕顺：“我只说，我们能解决怪物，而且是皇族的命令……”
　　林殊看了眼队员，低声道：“救世工会并不受皇族直接管制，那些救援队为什么会因为这句话就离开？”
　　而且怪物连屠五城，这样大的阵仗，谁会察觉不到？
　　难道就凭吕顺的一句话，他们就真的不管了吗？
　　队员忧心忡忡：“只怕是……”
　　救世工会也不想管。
　　许是救世工会觉得管不了？但倘若真的管不了，也该昭告天下，让大家自谋生路去，别傻乎乎地待在城里等着被杀了。
　　就像启玄城的那些百姓，恐怕还以为皇族真的派人来保护拯救他们了，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
　　“有蹊跷。”林殊喃喃道。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殊看向吕顺，后者一愣，随即明白了林殊的意思。
　　吕顺耷拉着眼皮：“还能怎么办？……跟你一起去拦怪物吧。”
　　女人都这么问了，他敢拒绝？那不是找死吗？
　　林殊：“算你识相，不过我不需要你拦怪物。你们一千人基本上都是些水货，我们四十人虽然有能力，但也不足以拦住怪物。”
　　吕顺不解：“那你什么意思？”
　　林殊：“清城。”
　　“在怪物抵达启玄城之前让所有百姓都逃出去。”
　　吕顺有些踟蹰：“可若是怪物追着人跑怎么办？”
　　林殊到底看过不少古书，对大部分的怪物都有些许了解：“它若是一心吃人，就不会留下那么多活口。”
　　林殊总觉得它更像是有自己的计划、按照哪个方向一直走下去。


第92章 暴力疗养师25
　　他们商量结束, 立刻奔向启玄城。
　　怪物走官道，比他们慢一些，他们到启玄城的时候, 启玄城正在严阵以待。
　　启玄城的城主站在城墙上, 问他们是什么人。
　　林殊立刻把吕顺推了出去：“你自己跟他们说。”
　　吕顺苦着脸，抱着最后希望跟林殊商量：“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林殊：“考虑什么？考虑让这一城的人被怪物杀死？”
　　“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 如果你的妻儿在启玄城里, 你现在还会这么做吗？”
　　吕顺小声：“我的妻儿在皇城……”
　　赤乌可没有林殊那么有耐心，一把揪住吕顺的衣领, 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还想再玩一次？”
　　吕顺连忙摆手：“我去！我去就是了。”
　　吕顺骑着马上前几步来到城门下, 抬头看向墙上的人：“……我是朝廷派来的镇国将军，吕顺, 来帮你们守城的。”
　　“其余的事……等我们进去了，自会当面告诉你。”
　　虽然吕顺是被武力胁迫站出来的，但他的话说得没什么毛病, 正常情况下，验过身份后就应该开城门了。
　　然而城主却迟迟没有开口。
　　一千多人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城门下。
　　过了一刻钟, 吕顺也忍不住了，大喊问道：“启玄城城主在哪儿？”
　　城墙上的男人同样大喊回应：“是我！我们内部还在商议, 稍安勿躁！”
　　林殊身后的队员却悄悄凑到了林殊身后：“队长, 启玄城城主叫孟月婉，好像……是个女的。”
　　林殊一愣，立刻抬头看去。
　　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对方明显在打量城下众人，一边扭头跟身后的人商量着什么。
　　林殊心里隐约不安, 立刻低声下令让众人后退。
　　林殊的命令刚下不久，城墙上的男人突然开口：“吕将军, 我们已经提前受到朝廷的密报，不需要任何人的援助，请你们离开吧。”
　　吕顺已经等得极不耐烦，这一天本就过得不顺心，对面又不是赤乌这样能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危险人物，他一点儿不想忍，破口大骂：“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我是皇帝亲封的大将军！”
　　“我们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给你们支援，你们不说感恩戴德就罢了，还让我们离开？”
　　“若是城里百姓有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向朝廷复命！？”
　　林殊心说这人学习能力倒强，张口闭口就把百姓那一套说辞给学过去了。
　　林殊轻咳一声：“实在不行，咱们就攻城吧，我派几个队员进去。”
　　吕顺立刻扭头看向林殊：“这怎么好麻烦您。”
　　眼里却好像在说“快派快派，让他也体验一下我的痛苦”。
　　林殊：……
　　赤乌主动请缨：“娘，我去吧，我办事效率高。”
　　不等林殊说什么，吕顺便在一旁连连点头：“说得对，您办事效率是最高的。”
　　林殊无奈：“那你就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行咱们就回来，别硬碰硬。”
　　赤乌应了一声，跳下大犬的背，来到城墙下。
　　上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赤乌顺着城墙往上爬。
　　“……放箭！放箭！”上面的人慌了，准备攻击赤乌。
　　然而应对箭矢这种攻击手段，赤乌早就练习过无数次了。
　　几瞬之间赤乌便跳上了城墙，直奔“城主”而去。
　　上面一阵兵荒马乱，城墙外的人也看不到发生了什么，总之一盏茶的功夫，城门就被打开了。
　　赤乌拉着“城主”的头发，拖着不省人事的“城主”一路走了出来。
　　她身后是鼻青脸肿、手无寸铁的士兵们，个个低眉顺眼，站在城门两旁，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说话。
　　赤乌把“城主”拖到众人门前，放开手。
　　林殊：“你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不是说了，面对普通人要收着手打吗？”
　　林殊不希望赤乌把人打死，好端端的背上一条命总归是不好的，所以经常叮嘱赤乌，如果对方没有犯大错，就不要往死里打。
　　赤乌叉着腰，有理有据道：“他骂我娘！还咒你死呢。”
　　林殊：“……打得不够狠。”
　　队员上前一把冷水泼醒了男人，他睁开眼肿成核桃的眼睛，看清眼前画面的一瞬间，立刻闭上眼睛，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林殊：“别装了，起来干活。”
　　男人悠悠转醒，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您、您是哪位？”
　　林殊：“我是南边派来支援的，懒得跟你废话，现在立刻清城，让所有百姓去城外避难。”
　　男人面露难色：“大人，朝廷给我们下的命令，让我们守城……”
　　林殊眼神慢慢冷下来：“现在你面前没有朝廷，只有我。”
　　男人愣了一下，看向自称镇国大将军的吕顺。
　　吕顺在一旁默默后退一步，不敢出声。
　　林殊：“要么你协助我们清城，要么，你跟你的命令一起死在怪物口中，你选一个吧。”
　　“……”男人咬了咬牙，再次露出笑容。
　　“好，那就听大人的吧。”
　　有了所谓“城主”的助力，他们一千人加上城里的士兵，挨家挨户地敲门让大家立刻收拾好行李赶紧跑路。
　　很多人灶上还煮着饭菜，一脸茫然地打开家门：“不是说怪物很好解决吗？我们不用走啊。”
　　“在启玄城前面，怪物已经吃了五座城的人，你如果想挑战一下，就留在这儿吧。”
　　奇怪的是，他们在此之前竟然真的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以致于听到怪物连屠五城大惊失色，连包裹都不收拾了拔腿就往外跑。
　　林殊看着众人被疏散到街道、又被安排带向城外，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这群人不是死脑子，能劝得动。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城里的人就被疏散得差不多了。
　　男人一直被带着跟在林殊身后，随着百姓的撤离，他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
　　“大人，总归还是要留下些人守城的。”
　　林殊扭头看他：“好啊。”
　　“那就留你吧。”
　　男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大人，我、我一个人何以守城？”
　　林殊：“怎么说这样的话？我看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嘛，面对怪物，几个人和一个人又有什么差别。”
　　“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你若真觉得百姓留下可以抗衡怪物，你先自己留下作为表率，岂不是更加彰显你对朝廷的忠诚？”
　　“而且……”林殊顿了顿，忽而一笑。
　　“而且你可是城主，作为城主，你理当跟这座城融为一体。”
　　“大人！”男人双腿瘫软跪在地上，膝行到林殊面前。
　　“大人，我不是城主！真正的城主被我绑起来了……”
　　林殊面无表情：“原来你不是孟月婉啊。”
　　男人一愣，这才意识到林殊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城主。
　　林殊叫来一名队员，又摆摆手：“去跟他找孟月婉，找到后再议他的死活。”
　　吕顺看得啧啧称叹：“大人，你早知他不是城主，为何不直接逼问？”
　　林殊：“我担心他死活不说，岂不耽误我们营救真城主？”
　　谁能想到一吓就吓出了实话，个个都是贪生怕死的。
　　“恐怕也是朝廷派来的吧。”林殊挑眉。
　　吕顺：“大人何以见得？”
　　林殊微笑：“你们朝廷派人的标准还挺一致的。”
　　吕顺笑容瞬间僵硬。
　　林殊：“城里的人既然已经疏散得差不多，我们便去城外瞧瞧吧，切记周围不要留任何人，免得吸引了怪物的视线。”
　　一行人来到城外，城外还有一堆人等着分配到周围的山林中。
　　毕竟不能把所有人都藏在一座山上，分散点藏都保险。
　　一行人在人群中巡视，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众人看过去，一个女人怀里抱着孩子正疯狂挣扎着，想要越过士兵冲向他们。
　　林殊皱眉：“那边怎么了？”
　　她刚要抬脚过去瞧瞧，只听身后的吕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
　　“夫人！”
　　吕顺一溜烟地跑到女人面前，大声呵斥士兵：“瞎了你们的狗眼！谁都敢拦？”
　　“夫人！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还带着孩子过来？”
　　吕顺颤抖着手将妻儿拥进怀里，满眼不可置信。
　　妇人哭得眼睛都红了，怀里的孩子也是一阵嚎啕大哭，好不容易才缓下来，妇人用尽全身力气捶打吕顺：“还不是因为你！”
　　“我们在皇城待得好好的，你偏偏要接我们过来。”
　　“接过来就算了，还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我说要走，他们还不让我们走！”
　　吕顺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脑子从没这么糊涂过。
　　可脑子越糊涂，思绪却莫名地越来越清晰。
　　林殊此时也反应过来，一边走来一边接过队员手里的地图。
　　“启玄城之后，便是官道的岔路口。”
　　“倘若怪物毫无阻拦地走下去，有一半的几率去皇城。”
　　但如果被人刻意引导，就不一定了。
　　吕顺此刻也明白了，声音抖得离开：“朝廷想利用我们……让怪物避开皇城那条路？”
　　林殊：“甚至不用下命令，只要你们看到了城里的家眷，自会明白朝廷的意思。”
　　按照朝廷的命令，他们只需要藏在附近的山上。
　　但只要他们看见了城里的家属，必然会自己主动选择成为引诱怪物的诱饵。
　　倘若他们不当这个诱饵，自己的家眷在城里便保不住性命，就算家属侥幸活下来，也会被城里朝廷派来的人杀掉。


第93章 暴力疗养师26
　　众人沉默, 几千人的城外，只能听到婴儿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和人们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林殊对此并不意外，在这里待了几年, 她知道朝廷确实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只是朝廷做得未免太绝太狠了, 连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都不放过，一并带过来做人质。
　　过了好一会儿, 吕顺才堪堪回过神来。
　　“难怪……难怪……”
　　“难怪他们会让我来带兵, 我原以为是皇帝看重我……”
　　其实吕顺也知道自己这个将军当得很水，本来他是没想过这样带兵支援的大事会落在自己头上的。
　　只是多位同僚力排众议, 硬是把他举荐上去。
　　当时他还沾沾自喜, 觉得自己在大家眼里原来这么厉害。
　　没想到……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必死的局，只有他还傻乎乎地乐在其中。
　　如果不是林殊逼他带兵进城, 或许他连夫人和孩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他后背发凉，一阵后怕。
　　他怕死，但更怕老婆孩子受伤害,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要死，他宁愿是自己。
　　朝廷就是吃准了他的性格, 才让他带兵来送死的……
　　吕顺回过神来，心里顿生一股滔天怒意。
　　恰逢此时, 刚才的冒牌城主和真正的孟月婉也被带来了。
　　孟月婉生得一副婉约的水乡女子模样, 可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干练果决。
　　孟月婉手腕上被麻绳磨出了血痕，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指着冒牌货厉声骂道：“多谢大人救我！还烦请大人将这个狗东西当街问斩！”
　　林殊一顿，温声道：“孟大人稍安勿躁, 等我们将百姓疏散开再论也不迟。”
　　孟月婉点头：“我这就去办。”
　　林殊刚要叫她，让她安心休息, 只见孟月婉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随意上了匹马，振臂一呼，带队疏散百姓去了。
　　赤乌凑过来：“娘，这就是你平时说的效率吗？”
　　林殊感慨：“没错，你娘我这辈子都做不到这种效率。”
　　一城百姓疏散开，林殊也带人藏了起来。
　　假冒城主被绑在树上，众人展开审讯：“你什么时候带人来的？”
　　“……一天前刚到。”
　　“你还知道什么信息，只管说出来，我们尚可留你一条命。”
　　假冒城主低下头，不肯说。
　　孟月婉当即抽出腰间的大刀，二话不说朝对方的脑袋劈去。
　　假冒城主感到一阵风声，抬头只见一把大刀迎面砍来，只来得及睁大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啊”，便紧紧闭上了眼。
　　可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他颤抖着睁眼，一缕头发缓缓飘落。
　　“……”
　　孟月婉冷眼看着劫后余生的冒牌货：“这次是头发，下次就是脖子。”
　　“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忠诚到底，带着你的那些秘密身首异处。”
　　男人咽了下口水，终于不敢再隐瞒。
　　林殊暗暗点头。
　　孟月婉虽急如风火，但粗中有细，就算跟这个冒牌货有仇也没有直接下狠手。
　　在冒牌货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众人得知皇城里的那些人真正想法。
　　从怪物问世的第一时间他们就收到了消息，至于通过什么途径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本该与救世工会联合，共同抵御怪物肆虐。
　　然而皇城内有高手对怪物进行了品阶判断，断定就算天底下所有猎手和最强悍的兽人，都不足以与那怪物一战。
　　这一发言让朝廷犯了难。
　　高手此时再下定论，怪物问世，必有回山之日，或许有朝一日吃够了、杀够了，便会离开人类聚集处，往山林走去。
　　如果熬到那一天，剩下的人也就自然获救了。
　　朝廷内部便开始决策，他们是要冒着危险跟怪物决一死战、还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让怪物吃够便好？
　　最终他们决定选择后者。
　　既然所有猎手加起来都不足以应对那只大怪物，不如就让救世工会的猎手们放弃支援、改去皇城保护皇室。
　　再派出一队替死鬼，想方设法引诱怪物改变路线、避开皇城，皇室的那群人就算彻底安全了。
　　“一群狗东西！”吕顺大骂出声。
　　“亏我还一心向着朝廷，原来、原来我们早就被算计进去了！”
　　好啊！
　　他们皇城的人命就尊贵无比，他和这些启玄城的百姓就活该送死是吧！
　　为了保住皇城，朝廷宁愿眼睁睁看着五座城的人被虐杀殆尽。
　　原来他们不是没有能力抵抗，只是五座城里的百姓已经被他们视作了怪物的食物，是他们双手奉上、供怪物大快朵颐的！
　　林殊越听心里越沉，又问：“救世工会被调去皇城的猎手们知道这件事吗？”
　　冒牌货：“一些知道、一些不知道。”
　　“不过救世工会顶上头的人也早就跟朝廷有勾结。”
　　“天下乌鸦一般黑，您指望谁会真的拿人命当人命呢？”
　　……他说的也有道理。
　　这个世界对与人类无大差异的兽人尚且如此，对于同类，恐怕一丁点的怜悯也是奢侈。
　　这个糟糕的世界。
　　林殊和赤乌好歹算是找到了一处容身之处，率凤新城人人平等，可其他地方呢？
　　“大人，你是好心，但活在世上，可不只是好心就够。”冒牌货抬起头。
　　最后时刻，他还没放弃策反林殊。
　　林殊策反了一路，这还是第一次被策反，多少有点好奇他打算怎么说。
　　林殊耐下性子：“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他却反问：“您打算怎么做？”
　　林殊：“我要派人去皇城，尽量多叫些猎手来。”
　　被调去皇城的猎手都是救世工会中的翘楚，高手中的高手，虽有跟朝廷勾结的，但想必也不乏正义之士。
　　哪怕多来一个，也是赚的。
　　冒牌货笑了：“要我看，您该向朝廷投诚才对。”
　　“您发现了他们的伎俩，以此威胁。您又是救世工会的，定然能在救世工会的地位大幅提升。”
　　“这样的好机会，您不该糊涂。”
　　“……”
　　“说完了？”林殊还等着他继续呢，没想到这就没了。
　　冒牌货一顿。
　　林殊：“真够老套。”
　　“我问你，救世工会，救的是谁？”
　　“救世救世……救的当然是世界。”
　　“错，救的是人民，是百姓。”
　　“如果百姓都死光了，救世工会还能保护谁？又有谁来拥立它？”
　　林殊打了个响指：“女儿，去派两个队员前往皇城找人。”
　　赤乌应了一声，扭头进队选人。
　　冒牌货还在挣扎：“大人，我说过，只有好心可办不成好事！”
　　林殊微微一笑：“谁说我只有好心？我们还有实力。”
　　“不若如此，你会被我们这么轻松拿下？”
　　赤乌选了两位脚程快的猎手和两名兽人出发去皇城找人。
　　剩下的人则埋伏在启玄城附近的山上。
　　日过傍晚，靠在林殊肩膀上小憩的赤乌突然坐直了身体、睁开眼睛。
　　紧接着其余兽人也跟着坐直了，屏气凝神。
　　神经刚开始松懈的众人再次浑身紧绷。
　　兽人的听力比他们强得多，听到的范围也更远。
　　片刻后，赤乌果然回头看向林殊：“娘，它来了。”
　　众人立刻进入警戒状态，所有人攥紧了手里的武器，死死地盯着官路尽头。
　　其实怪物现在才出现，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毕竟就算是走官路也不应该这么慢。
　　半个时辰后，怪物果真现身。
　　正如前一座城幸存者们描述的那样，怪物身量不小，近看一身皮毛，远看皮毛泛着光，更似一层铠甲。
　　“娘，你看那是不是人！”
　　林殊顺着赤乌的指引看过去……竟然真的看到了怪物头顶居然有一个人！
　　但那人却是躺着的姿势，不知是死是活。
　　林殊压低声音：“赤乌，你能看到那人还有气吗？”
　　赤乌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气了。”
　　死得很彻底。
　　那就更奇怪了。
　　这只怪物为什么要把一个死人托在头上，而且看它的动作，它步伐缓慢的原因似乎就是担心头顶的人会滑落下来。
　　吕顺突然说：“那个人……之前似乎也在。”
　　林殊看向他：“之前？”
　　“对，之前这只怪物屠城时，那人就在它头顶，但那时候他似乎还有气。”
　　现在已经断气了。
　　林殊思索着，又问赤乌：“它有天四阶？”
　　“它……不只天四阶。”
　　赤乌抿抿嘴唇，突然有些沮丧地往后靠了靠。
　　“娘，我们打不过它，真的打不过。”
　　赤乌见过天四阶的怪物，能力也不如这般强大。
　　只怕……这只怪物已经超越了天四阶。
　　天五阶？
　　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天五阶的怪物了？
　　周围人听了这话，也不由面露难色。
　　这次恐怕真的没人能拦得住它了。
　　“队长，那我们……”
　　队员凑到林殊身边，低声问道。
　　“咱们出来的时候，余大人跟我们说过，我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天五阶的怪物都出来了……队长，咱们还是回去想想往哪儿跑吧。”
　　林殊“嘶”了一声，本来想制止队员说这些丧气的话，但人家说得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可林殊偏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带着女儿找到了一方净土，如果就这么逃走浪迹天涯，她就违背了自己想要给赤乌一个良好生长环境的初衷。
　　所谓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
　　林殊接连走过几个小世界，哪怕是最高难度，总不可能一点活路也不给她留吧？
　　“想，所有人都给我想。”
　　队员一愣：“想什么？”
　　“想它可能会有什么弱点。它现在就在我们面前，难道一个弱点还想不出来吗？”
　　队员小声：“可如果猜错……”
　　“错就错。”赤乌打断他们的话，站起来。
　　“我娘说让你们想，你们就想。”
　　“错与不错，我来试。”


第94章 暴力疗养师27
　　两人都发话了, 队员不敢再有异议，纷纷议论起来。
　　“这怪物皮毛看起来吓人，却不一定很坚硬, 说不定能通过皮毛入手。”
　　“对、说得对……”
　　众人都赞成这个可能的弱点, 赤乌便朝林殊点点头。
　　“千万小心。”林殊叮嘱道。
　　她从筐里拿出火折子，赤乌叼住火折子, 从林中冲了出去。
　　眨眼间赤乌便冲到了怪物身后。
　　而怪物听觉也很是灵敏, 感知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冲了上来，立刻调转身子往后看。
　　这怪物身躯庞大, 但动作却不笨拙, 脑袋尤其灵活，没费多少力气就扭过头、看见了赤乌。
　　夕阳下能看到怪物放光的红眸, 炯炯有神地盯着赤乌，在它眼里赤乌就那么一小点，像它之前吃的人类, 但又好像不一样。
　　身形虽小，却似乎有股很大的力气。
　　怪物缓缓歪了下头, 有点好奇她要干什么，没有立刻动手。
　　它不动手, 赤乌却要动手了。
　　赤乌如风一般飞出去, 只留下一道残影，她绕着怪物的四肢，在它毛发尖端点火。
　　点完火便藏到了怪物身前的城墙某处，静静观察。
　　山上的众人也屏气凝神地盯着赤乌的一举一动。
　　看到赤乌将怪物的毛发点燃的一瞬间，众人瞬间眼前一亮。
　　火光顺着毛发一路向上燃烧, 越烧越厉害。
　　“成了？”吕顺压抑着狂喜低声道。
　　众人没敢说话，只安静地盯着。
　　怪物刚开始还没有反应, 等皮毛向上烧了一会儿，它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屁股“轰”地一声坐在地上，抬起后爪挠了挠身上。
　　这一挠，居然精准无比地把火苗挠灭了。
　　众人沉默。
　　“……就这么灭了？”吕顺喃喃。
　　林殊摇摇头：“看来靠火是不行了，大家再继续想想吧。”
　　“若是用声音攻击呢？”有人说道。
　　“怎么个声音法？”
　　“我家兽人声音可震碎瓷碗、致使怪物七窍流血，说不定可以一试。”
　　林殊点头：“试试吧。”
　　队员的兽人冲了出去，然而还没到身边就被怪物发现了。
　　怪物这次没有再任由兽人近身，看到兽人的一瞬间爪子就抬了起来，朝着兽人张开血盆大口。
　　两排尖利的牙齿正对着兽人，硕大的头颅速度极快地落了下来。
　　“阿梦！”猎手瞬间站了起来，就要冲出去救兽人。
　　然而有一个更快的身影冲了过去，眨眼间便把兽人掠走，片刻后落在了城墙上。
　　是赤乌。
　　赤乌将兽人放下，让它自己找个地方藏好，扭头便见怪物的脑袋已经凑到了自己面前。
　　怪物和赤乌互相对视两秒，突然发难，朝城墙上的赤乌撞去。
　　赤乌避也不避，似乎呆住了。
　　远处山上的林殊看得心头一紧。
　　也不知道赤乌在想什么，她的速度明明可以提前躲开。
　　林殊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
　　就在怪物砸到赤乌的前一瞬，赤乌猛地跳起来，冲向怪物的头顶。
　　林殊猛地松懈下来，看来赤乌有自己的想法。
　　赤乌跳到怪物头顶，并不动手，而是朝着头顶的那具尸体奔去。
　　现在怪物已经对兽人抱有警惕心，看来没什么机会让其他兽人来试了。
　　赤乌若是现在回到林殊身边，只怕会吸引怪物的视线、引火烧山，所以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赤乌与她对视的两秒，便是在思考，这只怪物最有可能的弱点会是什么。
　　它看起来刀枪不入、火不烧身、打起架来还很灵活。
　　真的跟它正面打起来，赤乌必死无疑。
　　而赤乌唯一能想到的弱点，不是它本身，而是怪物头顶的尸体。
　　所有人都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托着那具尸体，但它既然那般小心翼翼，赤乌为什么不试试呢？
　　不知为何，在赤乌踏到它头顶的一瞬间，怪物的怒火突然被点燃。
　　明明刚才被烧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此时却好像被戳到了命脉，浑身都不对劲了。
　　它剧烈扭动着身体，想把赤乌抖下来。
　　而赤乌早就经历过这种难度的训练，停顿几瞬、抓着怪物毛发，来到了尸体旁。
　　……真的是具死尸，脸上毫无血色，少说已经死了三天，甚至已经开始腐烂。
　　赤乌一手抓住怪物的皮毛保持平衡，一手扯起身体，皱着眉头检查一番，这具尸体并没有什么特殊。
　　可此举却引得怪物更激动了。
　　赤乌思索片刻，在怪物抖动的更厉害之前，她扛着尸体用力一踏飞了出去。
　　“嗷！！”
　　怪物一声怒吼，口中瞬间喷出火焰，朝着赤乌冲去。
　　众人只见赤乌扛着尸体一路狂奔，都傻眼了：“赤乌扛尸体干嘛？”
　　林殊望着赤乌灵活的身影：“也许，那具尸体就是怪物的弱点。”
　　众人观察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那只怪物几乎是跟着赤乌跑，赤乌跑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赤乌故意绕开启玄城内部，只在城墙上狂奔，原本看到城池第一时间便会搞破坏屠城的怪物却无暇顾及启玄城，沿着城墙的边缘跟着赤乌一路跑。
　　怪物四条腿狂甩，方圆数十里都跟着地动山摇。
　　吕顺微微眯眼，突然一愣：“赤乌、赤乌是在引它去皇城？”
　　林殊也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发现赤乌确实是绕在靠近皇城的那一边城墙。
　　若是再往那个方向走……就一定会踏上去往皇城的路线。
　　林殊忽而一笑，她的女儿真聪明。
　　.
　　赤乌和怪物在前狂奔，林殊带着队员、骑着大犬跟在后面。
　　从天黑跟到天亮，队员忍不住冲到林殊身边问：“队长，赤乌不会一口气把它直接带到皇城了吧？”
　　林殊：“放心，她不会的。”
　　赤乌虽也不齿朝廷的做法，但皇城中不仅仅有皇室的人，还有普通百姓。
　　怪物才不管你是皇室还是可怜无辜的平民，到时候只会一并吞入腹中。
　　赤乌热爱打架切磋，但不会想看到生灵涂炭。
　　“那她……”
　　林殊解释：“以她的速度，不仅不会被怪物追上，还可以甩掉它，她不快不慢地跑是为了引诱怪物到山林中。”
　　远离城池和百姓，以免误伤。
　　当然，赤乌带着怪物踏上皇城的这条路也有小心思。
　　若只派人去皇城拉人，不一定能带出来多少。
　　但如果怪物已经冲向皇城，他们就算不想来也必须来。
　　当他们再次感知到怪物带来的地动山摇后，林殊便让众人停下了脚步。
　　林殊指着山上：“我们从山上走。”
　　“不跟了？万一赤乌有危险……”
　　林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你们听。”
　　……众人屏气凝神，听到不远处怪物怒吼的声音。
　　队员忧心忡忡：“赤乌岂不是更危险了？”
　　林殊摇摇头：“这说明赤乌已经藏起来了。怪物不知她去向何处，又无处发泄，才会这般恼怒。”
　　“我们若是现在过去，正好给怪物当口粮。”
　　队员们精神一凛，“那还是从山上走吧。”
　　早晨的太阳越升越高，众人不敢骑大犬、生怕打草惊蛇，只能靠脚程。
　　好在队伍里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猎手，为了蹲守怪物，熬个几天几夜也是有的，日夜兼程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什么难事。
　　但脚程终究没有赤乌和怪物全速狂奔来得快。
　　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大家没有遇到赤乌，却先听到了怪物打斗的声音。
　　林殊立刻示意大家停住脚步，拍了个登高的兽人上去瞧瞧。
　　不出意外，是皇城的人赶来了。
　　怪物屠杀五座城时，他们坐视不理，慢悠悠地跟在怪物身后。
　　如今一见怪物要攻向皇城，只过了半日便赶来了。
　　林殊冷笑一声。
　　队员问：“咱们去吗？”
　　林殊：“当然不去，我们又不住皇城，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皇城周围怕是早就聚集了全世界的高手，林殊这个半路出家的去凑什么热闹？
　　别变炮灰就不错了。
　　林殊示意大家原地休息，突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林殊面前。
　　林殊下意识拔出匕首，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
　　“你这丫头，故意吓我是不是？”
　　赤乌嘿嘿一笑：“娘，你反应越来越快了！”
　　林殊看向赤乌：“尸体呢？”
　　赤乌：“我给藏起来了。”
　　她带着众人来到藏尸体的地方，林殊捂着鼻子打量一番，又看向队员：“你们认得吗？是不是救世工会的？”
　　众人一一看过，却都摇了摇头。
　　“不认得。”
　　“我好像认得。”
　　众人立刻看向死皮赖脸要跟过来的吕顺。
　　吕顺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
　　“他……好像是朝廷的人。”
　　吕顺又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是皇族，皇帝的弟弟……不过他好久没出现，据说是回封地去了。”
　　林殊：“多久没出现？”
　　吕顺：“应该……有几十年了。”
　　“他看起来才三十多岁，有几十年没见过？”林殊皱眉。
　　吕顺立刻解释：“我可没说谎！”
　　“他应该也是位猎手，只是被封王之后便很少听到他的名字了。”
　　林殊身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猎手上前一步：“他叫什么？”
　　“名字里似乎有个离字。”
　　“……界离？”
　　吕顺连连点头：“对、正是这个名字。”
　　老猎手眼中难掩惊诧。
　　“……队长，界离是上一任救世工会的会长。”


第95章 暴力疗养师28
　　谁也没想到上一任工会会长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以这种形式。
　　老猎手继续说道：“听说他几十年前生了一场病后便退隐了, 此去会长的职位，让给了更厉害的后辈。”
　　至于到底是不是因为生病退隐，众人无从得知, 他们唯一能确定的是, 界离在位期间，朝廷和工会肯定有着莫大的勾连。
　　至少在几十年前是如此。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工会组织那么庞大, 皇族却丝毫没有忌惮之心, 当然是因为那是自家人掌权的组织。
　　可无论如何，界离都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
　　这里离他的封地相隔甚远。
　　老猎手思索片刻, 犹豫地说道：“队长,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否一言。”
　　林殊：“你只管说就是了。”
　　老猎手：“界离在位时，众人皆知他有一套绝招——驯服怪物。”
　　不是驯服兽人, 而是怪物。
　　当下的猎手身边的帮手大多是兽人而非怪物是有原因的，兽人比怪物的服从性高很多，且十分聪慧。
　　而大部分怪物的智力要比兽人的低。
　　猎手想要驯服怪物、跟怪物沟通简直难于登天。
　　但界离却有自己的一套秘诀, 能够与怪物无障碍沟通。
　　若是林殊理解来，就像是小说里的异能一样, 界离的异能便是与怪物沟通，对林殊来说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在这个没有异能的世界里, 这一异能就足以让界离稳坐工会会长的位置了。
　　“这又如何？”林殊问。
　　“当初在我们之中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猜测，界离并不是因病退隐，而是因为他想要去驯服更大的怪物。”
　　在为期间，界离忙于处理工会各项事务，无暇顾及自己的真正爱好。
　　据说他这个人十分热爱收集、驯服各种怪物, 并将它们圈养在府里。
　　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是为了能给自己的爱好留出更多机会和空间才退隐。他去追求更好的挑战、去驯服更稀少更罕见的怪物了。
　　林殊看向他：“你的意思是，那只大怪物就是他驯服的？”
　　老猎手点点头：“都说怪物认主难, 但其实只是刚开始难，那段跟怪物建立信任的时期，对于很多富有野性的怪物来说，哪怕是对他悉心照料也难以博得信任。”
　　“但只要得到了怪物的信任，它便会对你死心塌地。”
　　“一旦主人失去，它便会狂躁不安。”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只怪物是界离驯化的，在界离不知缘由去世后它开始失控，才酿成了如今的惨状。”
　　老猎手点点头。
　　众人听完不由感慨，这的确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不过界离曾经的身份可谓尊贵中的尊贵，服用了大量的丹药让界离过百岁的年纪、外貌犹然三十多岁。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地死了？
　　更别说还有满满一宅的怪物保护他，若是寻常杀手毛贼，不等近身就被怪物吃干抹净了。
　　远方忽而传来一阵震天响的怒吼，怪物的声音越来越大，恐怕要暴走了。
　　众人连忙将界离的尸体再次掩埋起来，免得怪物闻到气味寻过来。
　　有人担忧：“这样打下去，恐怕要死伤不少。”
　　吕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死就死！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不是想让我们跟怪物互相消耗吗？他们求仁得仁，自己上好了！”
　　赤乌望着打斗的方向：“我藏起来没多久就看到皇城的人赶来了，我给他们发过信号，让他们不要正面对上，可是他们不听。”
　　林殊摇摇头：“只怕是他们也接到了一定要完成的命令。”
　　拦住怪物、阻止它前行。
　　但大概率是螳臂当车、以身饲怪。
　　去探情况的兽人很快回来了，给众人描述了一下刚才看到的画面。
　　十几个兽人加上猎手，对那怪物仍是不堪一击。
　　他们将怪物团团围住，各自施展神通，但效果甚微，刀剑割在怪物身上，怪物不痛不痒地扭身甩开。
　　怪物甚至都不用费什么力气，跺一跺脚，众人便栽倒在地。
　　“一群水货。”林殊面无表情地骂道。
　　“看来这一批是来当炮灰的，真正的高手还在后面。”
　　队员：“那我们……”
　　林殊：“我们不上，坐观其变吧。”
　　说是不上，但林殊和赤乌都不是什么狠得下心的人，坐了没一会儿又站起来。
　　队员看出来林殊的焦躁不安，主动提议道：“队长，要不我们再派个人去提醒一下？”
　　吕顺却打断他：“没用的，之前我在你们面前是如何执拗，他们便也一样执拗。”
　　能被派来给朝廷卖命的人早都被洗脑个彻底，将朝廷视作自己的亲爹亲娘一样。
　　林殊面对面都骂不醒吕顺，还是吕顺亲眼看见妻儿出现在启玄城，他才幡然醒悟的。
　　更别说远远的一个提醒，他们不化身水鬼把众人一同拉下水就算不错的了！
　　林殊也渐渐冷静下来，重新坐了下来。
　　吕顺说得对。
　　若是只有她和赤乌，她们娘俩还可以想想怎么救下那群愚蠢赴死之人，但现在她们身边还有别人。
　　赤乌沮丧地坐在林殊身边：“如果皇城一直派人来路上拦，又有多少人够怪物杀的呢？”
　　“如果都杀干净了，还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唯一的好结果就是怪物能杀够杀烦，在天底下的人全死光之前结束战斗。
　　但这也只是大家的希望。
　　如果怪物不会累呢？如果他真都要一直杀下去呢？
　　皇城现在一批一批送人来，完全失去了与怪物抗衡的效果和意义，只是给怪物送口粮来的。
　　到底死多少人，皇城才能真的派高手出来迎战呢？
　　赤乌突然站起来：“娘，我等不了了。”
　　“我直接把界离的尸体扛去皇城吧，到时候他们不打也得打。”
　　“皇城里虽然也有百姓，但到了关键时刻，大家都会跑的吧？总比现在一个个冲过去送死强多了。”
　　“不必了。”
　　一道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众人抬头看过去，只见两人从天而降。
　　一个人摔倒了地上，另一兽人则稳稳落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赤乌眼睛一亮：“墨阳姐姐！”
　　林殊愣了：“墨阳？你怎么会在这儿？”
　　赤乌的轻功是墨阳教的，如今已经出神入化、大怪物也不及，墨阳的轻功自不用说了。
　　可墨阳却肉眼可见地胸膛起伏喘息着，好像赶了很久的路。
　　墨阳缓了一会儿才说：“我给你们把人送过来了。”
　　众人这才看向被扔到地上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众人不等看清，吕顺就扑了上去：“皇帝！”
　　“是皇帝！”
　　林殊以为吕顺要冲上去护驾，不料他上去就掐住了皇帝的脖子。
　　吕顺一边掐一边回头叫帮手：“快来，把他掐死！不然咱们就危险了！”
　　皇帝一句话还没说就被掐得两眼翻白，吓得众人连忙把两人拉开。
　　吕顺气得直跺脚：“哎呀！你们干什么？”
　　“非要放他把我们赐死吗？”
　　“吕顺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林殊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大口喘息带咳嗽的皇帝。
　　“真是不好意思，用这种方式把你请来了。”
　　皇帝盯了林殊一会儿：“就这？”
　　林殊差点以为他也是穿越者。
　　但见他一脸隐忍怒气的样子，林殊觉得他应该不是在挑衅自己。
　　林殊看向墨阳：“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直接把BOSS带过来了？”
　　墨阳没听懂“BOSS”但大概明白了林殊的话。
　　“是主人派我来的。”
　　墨阳前段时间一直游走在外，并不只是为了找药材。
　　为了率凤新城的未来着想，他们势必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应该第一时间警惕起来。
　　所以墨阳也比率凤新城先一步收到了消息——北边有一只天四阶的怪物作乱。
　　不过只是“天四阶怪物”这样的消息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帮助，墨阳想得更全面一些。
　　所以墨阳没有立刻回城，而是继续在外收集信息。
　　她将这次带出去的钱花了个差不多、收集到了足够的消息，才带着这些消息回城，讲给余凡和十三听。
　　“界离你们见过了吗？”墨阳问。
　　众人连连点头：“刚见过。”
　　墨阳：“还活着吗？”
　　“已经死了。”
　　墨阳：“那就对了，就是被他弄死的。”
　　众人顺着墨阳的指向，视线落在皇帝身上，皇帝往后退了几步。
　　到底是皇帝，尽管被众人团团围住，也丝毫不见慌忙。
　　“你们搞错了，朕怎么可能杀朕的弟弟？”
　　“如果你们说的是界离去世这件事，是丞相干的，跟朕没关系。”
　　皇帝语气十分平静，好像死的人跟自己毫无关系。
　　林殊：“继续甩锅。”
　　皇帝嘲讽一笑：“你们不信朕也正常，所有人都以为提高赋税是朕、荒淫无度的是朕，乱下决策的是朕、”
　　“你们并不知道朝堂之间的勾心斗角，皇权早就不在朕手里了，朕做什么都是听丞相的……不瞒你们，就连妃子，也是丞相硬塞给我的。”
　　皇帝闭了闭眼。
　　“倘若不信，你们大可以问问其他人、或把丞相带来。”
　　众人听到这些话，不免有些犯嘀咕。
　　这可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啊，难道会骗他们吗？
　　只有林殊和赤乌静静地看他表演。
　　如果她们没有见过山庄里的那位贵人，说不定就真的相信了他的说法。
　　墨阳：“别装了，我在找你之前已经找过丞相了。”
　　皇帝一顿，半晌才问：“他怎么说？”
　　墨阳：“我冒充你派去的杀手，说出身份的第一时间，他就下跪了。”
　　“他说‘愿为皇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真是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奸臣啊。”
　　“……”
　　皇帝抬眸，眼里没有丝毫情绪，被拆穿的他懒得再装，随意地倚在树旁，似乎任凭处置。
　　“你为什么要杀你弟弟？”林殊问，“都是皇帝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皇帝：“这话问得未免太奇怪，既然朕贵为皇帝，有什么是朕不能做的呢？”
　　林殊：“怪物之事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皇帝勾唇一笑，不说话了。
　　吕顺看准时机冲一旁队员腰间抽出刀，凑到林殊身边：“大人，要我说咱们还是直接把他杀了吧。”
　　林殊倒想一杀了之，可若不从他身上下手，怎么知道界离因何而死？又该如何应对那只怪物？
　　从皇帝的回答来看，他对那只大怪物的肆虐杀戮似乎并不意外。
　　但面对吕顺悬在他头上的刀，皇帝却依旧没有反应。
　　林殊：“你不怕死？”
　　皇帝：“活了一百多岁，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林殊微微一笑，从竹筐里拿出一条纤细的猫尾巴：“那变成傀儡呢？你有兴趣吗？”


第96章 暴力疗养师29
　　林殊没有把皇帝变成傀儡的能力, 纯粹吓他的。
　　狸花猫的尾巴在几年前就用过了，只是林殊听周抚安说，这条尾巴用过后还能再给狸花猫按回去。
　　所以林殊一直没有扔, 出门的时候都带着这根尾巴, 万一有缘能再次碰到狸花猫，她就把尾巴还回去。
　　林殊这么说, 不过是想赌一下。
　　如果皇帝不了解这条尾巴的使用方法呢？
　　林殊眯了眯眼：“这是天一阶猫怪的尾巴, 能将你炼成傀儡。”
　　“倘若这样你也不怕，那我倒有几分佩服了。”
　　皇帝却嗤笑一声：“我早在书上读到过, 五尾猫的尾巴可转移魂魄, 可从未听说还能炼成傀儡。”
　　林殊心里一紧，看来他一百年也没白活。
　　不过林殊强大的心理素质支撑着她, 冷笑一声：“没听过一句话叫‘纸上得来终觉浅’吗？”
　　“书上看到的，难不成就是全部了？你见过真的猫妖？”
　　皇帝沉默。
　　林殊暗暗松了口气，没见过真的就好办了。
　　林殊露出反派的恶毒嘴脸：“我倒要看看你被化为傀儡, 千年不死万年不休时，是否也会如此得意。”
　　不知那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皇帝的脸色骤然一变。
　　林殊趁热打铁：“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半晌，皇帝抬起头盯着林殊：“倘若我说实话……你会给我个痛快？”
　　“……那是自然。”
　　林殊本以为他会要求自己放他一马, 却不想他竟然只要一个痛快。
　　看来最折磨、最让他害怕的是被囚于傀儡的躯壳、不死不伤。
　　“看来你真是活够了, 不然也不会把怪物放出来。”林殊道。
　　“我呸！他才没有活够呢！他若是真的活够了，怎么会让怪物避开皇城？”
　　墨阳悠悠说道：“他是想让全天下给他陪葬。”
　　他要眼睁睁看着全天下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他才死。
　　“几十万人陪你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是吧？”
　　皇帝居然笑出了声, 一边笑一边摇头：“没想到最懂我的竟然是你，一个兽人。”
　　墨阳却无半点笑意, 上前几步将匕首抵在他脖子前：“我没有耐心，最好别让我再问第二次，你弟弟怎么死的、如何让怪物冷静下来。”
　　皇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样的细节，我怎么会知道？”
　　墨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弟弟关系一向很好，你既然知道他驯服了这么可怕的怪物，说明他在你面前没有秘密。”
　　“你要杀他，必定不是通过光明正大的途径杀他。”
　　“但他也一定不可能自然死亡，否则一只天五阶的怪物不会发疯。”
　　“他一定是在怪物眼皮子底下突然暴毙的，怪物一时接受不了，才会发狂。”
　　“你的计划甚至能细节到何时让你弟弟暴毙，你说你不知道？我会信吗？”
　　“……”皇帝抬了抬头。
　　这一路被墨阳扛着狂奔，他浑身都像散了架，眼睛干涸到眨眼都困难。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太阳，瞳孔微缩，刺激得落下一滴泪来。
　　“他该死。”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你们可知，我从来不想当这个皇帝。”
　　“我也想像他一样游山玩水，好个闲云野鹤。”
　　“我却要被困在皇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那些枯燥无味的事情。”
　　墨阳：“这个皇帝难不成是他逼你做的？”
　　“不是他，是我的父皇。”
　　界离曾是先皇最爱的皇子，与界离同母的皇帝却丝毫不受宠爱。
　　这个皇帝的位置，本来应该是界离的。
　　但就在先帝临终前不久，界离突然说他不愿意当皇帝，他有了更远大的抱负——他要好好利用自己的能力，征服天底下最厉害的怪物。
　　于是先皇大手一挥，皇帝的头衔就落在了如今的皇帝身上。
　　“你们可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皇帝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父皇临终前，所有人都以为界离是储君，界离得到了储君应有的培养教导，而我呢？”
　　“我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什么都不会，突然就成了皇帝。”
　　“臣子不服我、母后觉得我篡改了遗诏……我坐在那个闪着金光的椅子上，所有人都对我俯首称臣，但我知道他们心里都朝他偏。”
　　“我是什么呢？我到底算什么呢？”
　　“我熬了几十年，才把他们一点一点收服……可母亲一直到死也不相信我没有修改遗诏。”
　　皇帝似乎用尽全部力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可界离呢？”
　　“他与我关系要好是没错，可他在外游山玩水，一封封信、一幅幅书画寄回来……真是好漂亮的山水，好潇洒的人。”
　　可这每一封每一幅都好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往他心上扎。
　　他时时刻刻被提醒着——纵使他再不愿，可就连这样被束缚着的生活也是界离不要了，才临到他头上的。
　　谁都以为他这个皇帝当得好不得意，可只有他知道，他有多么身不由己。
　　“……这就是你杀了他的原因？你早有预谋？”
　　皇帝一笑：“当然不是。”
　　“到底是血脉亲缘，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我怎么会杀他。虽然我也想过，但到底是我的弟弟……”
　　“只是，他不该什么事都跟我说。”
　　当界离最后一封信寄回去的时候，皇帝几乎将书房中能砸的东西都砸干净了。
　　唯有那封信，还完好无损地躺在桌案上。
　　皇帝踏着满地狼藉，重新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封信，模样冷静地笑了下。
　　“界离，你完成了你的最终目标，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皇帝从来没有怀疑过界离会完成愿望。
　　“因为你总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想得到宠爱、想放弃储君之位、想驯服天底下最厉害的怪物……
　　界离，你是上天的宠儿。
　　皇帝将那封信读了又读，最后一点一点、撕得粉碎。
　　皇帝活了太久，他已经不相信上天了。
　　他做了那么多努力，却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偏偏有的人毫不费力就能得到一切。
　　他要逆天之意，他不信，上天能护界离多久。
　　他亲自去了一趟，眼睁睁看着界离喝下他亲手调制的毒药。
　　他还带了一把刀，拉着界离走遍全府，让界离看着自己一刀又一刀将界离院里的那些怪物个个开膛破肚。
　　满满的一捧沾着血的丹核，遍布整个宅子的尸体，被驯服的怪物没有反抗能力，只会哀嚎。
　　他将那些丹核，喂给界离。
　　一口丹核，一口毒药。
　　界离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最后界离抱着皇帝的腿，让皇帝给他一条生路。
　　皇帝笑着摇摇头：“你应该求上天才对。”
　　谁让他是上天的宠儿呢。
　　临走前，皇帝做了最后一件事。
　　皇帝将最亲近的臣子拉过来，让他服下丹核，又在丹核融化前在天五阶怪物面前划开臣子的肚子，取出丹核、喂给界离。
　　界离已经没有了抗拒的能力，服下丹核的他精神略有好转。
　　一切都被天五阶怪物看在眼里。
　　皇帝离开不久后，他留下的人把怪物放了出来。
　　界离想要阻止，可怪物听不懂人话。
　　它只看到自己认定的主人奄奄一息，回忆起皇帝在它面前做的示范，利索当然地认为杀人就能取出丹核、丹核就能救自己的主人。
　　于是它杀了一路、大部分人都被它咬下一半，它只为了看清人类的肚子里到底有没有能救命的丹核。
　　“难怪……”
　　林殊垂眸。
　　自从怪物和人类之间互不侵扰后，这个世界已经达成了某种平衡。
　　即使还有高阶的怪物活在这世上，但也都像霞豹一样、善于躲藏、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或者灵智不高。
　　屠城杀人这种事情基本不会出现在它们的脑子里，否则这种高阶怪物一旦诞生，人类早就灭绝了，哪还需等到怪物长大？
　　除非有人刻意引导。
　　皇帝亲身演示了如何“救”界离，灵智不高的怪物便有样学样，连屠五城。
　　它甚至不知道界离已经死了，还小心翼翼地将界离顶在头上，生怕他坠下去。
　　林间一片寂静。
　　皇帝却很是轻松：“即便我说出真相，又能如何？”
　　“我自知早晚都是死，如今被你们杀了也不过是提早两天，我就在下面等着你们，你们早晚也会下去的。”
　　林殊：“你是活够了，我们还没活够。”
　　皇帝笑：“这可由不得你。你尽管逃，怪物永远会追赶你们，要么你们死，要么它被熬死，可据我所知，它还能活个几百年呢。”
　　林殊：“就算我们真要逃，也得带上被连成傀儡的你一起逃，怎么好扔下九五之尊的皇帝不管呢？”
　　皇帝：“……你答应过我，我解释后你就会给我个痛快。”
　　林殊：“不过前提是，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皇帝笑容一顿：“我已经说了。”
　　“哦？”林殊挑眉，“既然这样，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在怪物面前对它的主人动手动脚却毫发无损的？”
　　“你是用了什么乾坤圈还是什么混天绫？”
　　皇帝皱眉：“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可他躲闪的目光已经出卖了她。
　　林殊冷笑一声：“别装了，你装得再想死，肯定也还有底牌。”
　　“万一怪物在你面前时你又不想死了，总得为自己找个出路，是吧？”
　　皇帝扭过头，下一秒被林殊扳过脸。
　　林殊一手捏着皇帝的下巴一手握着猫尾。
　　“不说也没关系，我这人最是讲义气，大不了带你一起逃。”
　　林殊猛地松开手，转头看向赤乌，步步生风、语气果决：“赤乌，准备炼化傀儡！”
　　“好！”赤乌十分配合地应了一声，一甩手中闪着银光的鞭子便上前，三两下就把皇帝捆了起来。
　　皇帝肉眼可见变得惊慌。
　　他可以死、也可以活，但不能半死不活！
　　活了一百年，他已经尝足了孤独的滋味儿，他绝不要再活下一个百年！
　　“……我说！”


第97章 暴力疗养师30
　　林殊顿住脚步, 回头看他。
　　皇帝咬了咬牙，绝望地闭上眼睛。
　　“它……并非完完全全的怪物。”
　　“它是兽人。”
　　“当天，它便是兽人形态的。”
　　林殊一静, 看了眼赤乌。
　　等会儿……兽人和怪物还能来回变吗？
　　这就有点超出林殊的理解了。
　　她和赤乌相处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这东西还能变啊？
　　在她的理解下, 兽人就是兽人，怪物就是怪物, 两者间不能互通。
　　赤乌也茫然地眨眨眼。
　　直到那名老猎手开口：“我确实听说过有些厉害的高阶怪物可以幻化人形, 但它们可以自由切换形态，不该被束缚住才对。”
　　皇帝：“但它不能。”
　　“界离遇到它时, 它父母皆失踪, 没有大怪物教它，它一无所知。”
　　界离在慢慢的了解中, 得知它可以在兽人和怪物之间切换形态。
　　当然这件事情也被界离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自己的兄长，皇帝得知怪物如今并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便刚好利用了这一点。
　　在皇帝到达之前, 怪物已经在界离的引导下幻化成了兽人。皇帝到底后第一时间限制了界离的行动力，导致没能引导怪物重新幻化成原型。
　　确定怪物在兽人形态对自己没有威胁后, 皇帝才开始对界离的折磨。
　　皇帝临走前，又激发出了怪物的潜力, 让它不受控制地重新变回怪物, 大开杀戒。
　　林殊问他：“你用了什么方法让它变成怪物？”
　　皇帝笑了笑：“你既然是从新城来的，应该最了解不过了。前几年你们新城不还起过一场大乱吗？你们城主的儿子可谓这东西的忠实买主。”
　　林殊几人脑子里顿时蹦出来三个字——凤凰血。
　　凤凰血能激发兽人的潜能，但若不控制剂量却有可能杀死兽人。
　　而这东西，对于林殊几人再熟悉不过了，尤其对于墨阳。
　　她被周炬灌了大量的凤凰血, 整个人仿佛死了一次又重新活了一遍。
　　墨阳感知到林殊的目光，主动解释道：“我虽服用了大量的凤凰血, 但我已经年过二十。”
　　“超过二十岁的兽人性格体质都已经稳定，没有能力再变回原形，”
　　所以想让墨阳变成原形跟那只怪物进行大战，几乎不可能。
　　而林殊带来的这支队伍都是经验丰富的猎手，他们身边跟着的兽人更是成熟老练，眼下唯一一个二十岁以下的兽人……
　　“娘，让我试试吧。”赤乌说道。
　　林殊想也不想就摇头：“你还太小，怎么可以呢？”
　　赤乌虽然没有超过二十岁，但她的经验跟其他兽人比起来还是少得可怜。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林殊不放心赤乌。
　　“娘，我不小了。现在唯有我有机会变回原形，而且我已经天三阶了，就算现在去找，全天下又有几个二十岁以下的兽人是天三阶的呢？”
　　赤乌是个难得的天才，林殊自然知道。别说是如今情况紧急，就算给他们十天半个月找遍整个世界，也找不出来第二个赤乌。
　　可……
　　林殊怎么能放心？
　　天三阶和天五阶看上去只差两阶，却有着天壤之别，赤乌的攻击在大怪物看来恐怕只是过家家。
　　难道让林殊眼睁睁看着赤乌实在怪物的脚下？
　　林殊如何接受？
　　“……”
　　在场众人没有人敢说话，可林殊感觉得到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没错，赤乌愿意，她也是唯一的办法。
　　眼下，只看林殊愿不愿意放她去了。
　　赤乌走到林殊面前，拉起林殊的手：“娘，你让我试试吧。”
　　“你保护了我这么久，我也该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家了。”
　　恍惚间，林殊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下午。
　　满林秋色，矮小瘦弱的赤乌昂起脖子叉着腰，晃着光秃秃的断尾，壮志豪言地承诺——“有一天我一定能强大到可以保护娘！”
　　那道瘦小的影子和面前的身影重叠，林殊意识到她的赤乌真的长大了，长大到可以保护自己的程度。
　　可在林殊眼里，赤乌还那么小一只，好像她还是可以一只手盖住她的发顶，抱住赤乌时，赤乌还像一只小猫，蜷缩在她怀里舒服地眯起眼。
　　但林殊也该接受这个试试，她的孩子长大了。
　　有的人，从出生便是为了探索这个世界，挑战生命的极限。
　　过程骤然凶险，可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生命的意义。
　　如果林殊阻拦了赤乌，赤乌虽可跟着她苟活下来，但从此以后，赤乌的生命不再闪闪发光。
　　林殊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真正的难度不在于她开局的凶险，不在于世界对兽人的歧视，而在于她——一位母亲的选择。
　　当孩子真正长大时，她是否能有勇气成为一名合格的雌鹰，将自己一直守护在巢穴中的幼崽一次又一次地推出巢穴。
　　或许每位母亲都要经历这个过程，但这个过程比林殊想象的困难很多。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难题。
　　场面一片死寂，众人以为林殊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们谁都没有责怪林殊，他们没有立场，也无心责备。
　　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率凤新城，是因为他们对待自己身边的兽人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女、家人一样。
　　他们亲自抚养兽人长大，自然最能理解林殊的想法。
　　送自己的女儿用生命去搏一件胜算极低的事情吗？他们也做不到。
　　“赤乌，去吧。”
　　林殊突然开口，众人抬起头望向她。
　　林殊笑了一下，摸了摸赤乌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顺滑。
　　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似乎也感知到了林殊的情绪，乖顺地垂了下来。
　　林殊的手抚在赤乌头顶。
　　原来赤乌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去吧，赤乌。”
　　林殊又说了一遍。
　　赤乌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娘亲，眼中闪烁着泪光。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她能敏锐地感知身边人的一切情绪。
　　娘亲爱她，她也爱娘亲。
　　她知道娘亲说出那句话，就好像从心里割下一块肉那么艰难。
　　赤乌用力地眨眨眼，试图把眼泪挤回去。
　　“娘，你答应我了。”
　　林殊笑着捏捏她的脸：“小傻丫头，娘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赤乌声音哽咽：“如果我失败了……娘，我希望你不要太伤心。”
　　“瞎说什么胡话，赤乌永远是最棒的。”
　　林殊的眼神却渐渐暗了下来，她轻笑一声。
　　“去吧，如果你失败了，娘就扛着你的尸骨回率凤新城，回到我们的院子里。”
　　“只要娘在，就一定会把你带回家。”
　　赤乌点头，又慌忙地背过身，用力擦了一下眼角。
　　皇帝冷冷开口：“纵使你们想用凤凰血一搏，眼下也无血可用。”
　　墨阳二话不说把皇帝的嘴堵住。
　　“谁说没有凤凰血？”
　　墨阳拿出匕首和竹筒，倒空竹筒里的水，又竖着划开自己的手腕，鲜血顺着匕首流到竹筒里，很快就接了一小杯。
　　墨阳将竹筒递到了赤乌面前，注视着赤乌的双眸。
　　“不要隐藏你的野心，释放出来吧。”
　　赤乌接过竹筒一饮而尽，墨阳的这句话也在她心中快速生根发芽。
　　释放……
　　赤乌很久以前，心里就一直有一把火，是曾经待过的村子放的火。
　　那团火断断续续地燃烧着，因为母亲在身边，她总能熄灭那团火，她纵使告诉自己珍惜身边爱自己的人，不要让娘亲因为自己心里的那团火受到伤害。
　　但她没有告诉娘亲，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团火始终没有真正地熄灭。
　　它就像慢刀子杀人，一下一下磨着她的血肉；像赤脚走在路上，突然踩到一块碎瓷片。
　　一切都告诉她没有过去，扎在心里深处的刺时不时就会刺痛一下。
　　即使娘亲是她最亲最爱的人，她也不能告诉娘亲。
　　因为娘亲会跟着她一起疼，她绝不希望娘亲也和她一样坠入深渊。
　　但现在，她不必藏匿了。
　　心里的那股火似乎得到了凤凰血的助燃，熊熊燃烧着，从里到外，几乎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灰烬很快又凝聚起一块块的，将真正的赤乌重塑成型。
　　烈火冲天而起，众人纷纷退后。
　　远处的怪物也闻声赶来。
　　火焰之中，一道巨大的身影逐渐显现，火红色的皮毛、长长的尾巴，一双红色带着白尖的兽耳。
　　众人眼睁睁看着巨大的狐狸从火中走了出来，它甩了甩身上的皮毛，在周围落下一片火焰。
　　众人下意识想去灭火，却见那火焰落到叶子上便消失不见。
　　火焰在赤乌的毛发尖端重新燃起，整只狐狸被火焰笼罩着。
　　这是真正的赤乌，毫无保留的赤乌。
　　林殊怔怔地望着赤乌，突然，赤乌交到她手里的那条银骨鞭开始颤动。
　　银骨鞭仿佛被什么东西催动一般哗哗作响，从头响到尾，似乎活过来了一般。
　　墨阳也察觉到了异动，立刻来到林殊身边：“压制住，或许还有用。”
　　林殊连连点头，双手按住银骨鞭。
　　怪物此时已经来到了不远处，整座山都跟着地动山摇。
　　在怪物发现他们的前一瞬，赤乌整冲了出去，吸引开怪物的视线。
　　林殊望着赤乌逐渐远去的身影，整颗心都揪起来一般。
　　“……大人，咱们先把他处理了吧。”吕顺念念不忘地指了指皇帝。
　　他手里的刀蠢蠢欲动，说着就往皇帝脖子上比量。
　　林殊头也不回：“你处理吧。”
　　吕顺喜出望外，三两步来到皇帝面前，先是一顿怒骂：“你个狗皇帝，我爹死在战场上还不够，你还要算计我……我倒想问问你，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凭什么？”
　　吕顺一把扯掉皇帝嘴里的布条。
　　皇帝嗤笑：“我杀人难道还需要理由？”
　　吕顺神色阴沉，举刀欲砍，皇帝却突然扬声道：“界离！你当真是上天的宠儿！”
　　“老天都保佑你，人都死了、大势已去，却还送来这么一个人给你报仇！”
　　林殊缓缓回过头，皇帝正巧与她对视。
　　皇帝冷笑：“你更是好手段，比界离还会驯化，只怕要成为下一个界离。”
　　林殊漠然地望着他：“我所做的不是在驯化她，没人能驯化她。”
　　“我是在教她觉醒。”
　　“……”
　　“说得好听，又有什么区别？她对你不还是言听计从？”
　　林殊：“自然有区别。”
　　“界离死了，怪物为他而疯魔。”
　　“倘若我死了……”
　　赤乌却不会为了林殊而舍弃自我。
　　因为赤乌的自我是林殊耗尽心血一点点供养出来的。
　　林殊教她懂事、引导她变得强大，为的只有一件事——让赤乌活成真正的她。
　　林殊再次望向赤乌的方向，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再无生息。
　　林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闭上双眼，暗暗祈祷赤乌平安归来。


第98章 暴力疗养师31
　　赤乌的身形只有怪物的一半高, 但她异常灵活，能自由穿梭在怪物身前身后。
　　赤乌挑了几处好下嘴的地方咬了几口，却发现怪物铜筋铁骨, 根本无法穿透。
　　但赤乌很快发现了它的另一项弱点。
　　它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护住它的肚子。
　　赤乌找准了时机, 钻到它肚子下，朝着它的肚子狠狠下口。
　　怪物果真吃痛哀嚎一声。
　　赤乌心中一喜, 看来这怪物也不是全无死穴, 她正欲再动口，突然怪物扭曲着脖子低下头, 与她对视。
　　赤乌暗叫不妙, 原地翻了个身，怪物此时恰巧张口吐火, 火焰朝赤乌面门喷涌而来。
　　火焰擦着赤乌的皮毛而过，赤乌险躲过一劫，不等站稳, 怪物再次吐出火焰。
　　赤乌心里着急，她身上也有火, 为什么她就用不了？
　　怪物刚才是真的被惹急了，也顾不上保存实力, 朝着赤乌就是一顿火焰输出, 赤乌狼狈地逃窜。
　　一边逃，她还不忘回头看怪物怎么吐火。
　　她现学现用，也跟着张了张口，可除了气什么都吐不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她就不行呢？
　　赤乌心知倘若自己也能吐火，或许尚可与怪物一战, 可眼下她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怎么才能反击？
　　一群朝廷派来的兽人和猎手呆愣愣地站在一旁, 像一群傻子，根本派不上用场，甚至还有几个想对她下手。
　　赤乌仰天怒吼一声，将不知死活朝自己冲过来的炮灰全甩出去挡火了。
　　赤乌甩得毫无压力，反正他们继续跟怪物耗下去也是死，不如死得其所一点。
　　但赤乌很讲原则，她没动那些不攻击自己的人。
　　过了一会儿，众人也终于意识到赤乌对他们没有恶意，开始配合赤乌作战。
　　但身躯娇小的人类和兽人对上怪物简直是蚍蜉撼树，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赤乌只能示意他们拖住怪物，自己找角度偷袭。
　　她一连尝试了几次都被怪物躲开，最后一次怪物预判了她的方位，猛地扭过头衔住了赤乌的后颈。
　　鲜血即刻顺着赤乌的后颈流下来，赤乌挣扎着哀嚎，声音响彻天际。
　　远处的林殊听到了这声音，猛地坐了起来。
　　“赤乌！赤乌有危险！”
　　林殊乱了阵脚，慌忙地看向墨阳。
　　眼下唯墨阳有能力救赤乌了！
　　“墨阳，你去帮帮她吧！或者……或者你送我过去！”
　　林殊是真慌了，明知道自己过去也派不上用场，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赤乌。
　　墨阳却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知之明，她摇摇头，示意林殊稍安勿躁：“我们现在去是送死。”
　　林殊绝望：“那赤乌怎么办？”
　　墨阳：“倘若她真的无力反抗，她会发出求救信息的。”
　　“她现在的声音，只是向怪物示弱而已。”
　　林殊微微一愣。
　　墨阳说得没错。
　　凭借赤乌的身法，不可能那么轻易露出破绽被怪物抓到。
　　赤乌只是清楚再这么耗下去，谁也不能保证哪一方先倒下。
　　这个循环的诗句必须有一个人来破。
　　怪物既然不露马脚，那就由她来破局。
　　她方才故意慢下脚步，就是为了被怪物抓到，只为了让怪物放松警惕。
　　而怪物一口只咬住了她的后颈，没有伤到脊柱，怪物若想咬得更深就只能先松口再下口。
　　果不其然，怪物咬着赤乌的后颈撕扯一会儿，发现这样无法杀死赤乌，低吼一声，便将赤乌狠狠地甩开。
　　赤乌的身份重重地撞到一旁的山上，发出轰地一声巨响，山顶的石块砸落在赤乌身上。
　　赤乌满身鲜血淋漓，身上碎石块和黄土与鲜血混在一起，狼狈地倒在山脚下，望着朝自己跑来的怪物狼狈地睁开眼，努力蜷缩成一团向怪物求饶。
　　怪物迈着胜利者的步伐走导赤乌面前，抬起爪子朝赤乌的脑袋狠狠踏下。
　　就在此时，赤乌的眼神忽而闪过一道光，她猛地站起来朝怪物肚子猛地一击。
　　这一撞击将怪物体内的什么东西撞碎了，赤乌听到无比清晰的一声破裂声。
　　怪物哀嚎一声，转身欲躲。
　　赤乌立刻跟上，接连撞击之下，怪物发出一声长啸，轰然倒地。
　　众人欣喜若狂，纷纷要上前查看，却被赤乌拦住。
　　赤乌绕着怪物走了两圈，视线最后落在怪物的肚子上。
　　怪物肚子上的皮毛有些稀疏，隐约还有血液渗出。
　　赤乌并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功劳，她总觉得更像是……怪物之前就有过的伤口。
　　而且赤乌可以确定自己打碎的并不是丹核。
　　她到底在率凤新城附近的山上救了那么多怪物，这么简单的事情她不可能搞错。
　　如果她刚才打碎的是怪物的丹核，它不可能如此痛苦。
　　打碎的丹核应该会逐渐在怪物体内释放能量为怪物疗伤才对。
　　那……赤乌打碎的到底是什么呢？
　　赤乌皱着眉沉思，怪物却还有反抗的能力，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赤乌当然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用尽一切力气撕咬怪物的伤口，此时此刻，她仿佛真的是一只充满力量、不曾被驯化过的野兽。
　　没过多久，赤乌甩了甩脸上的血污，看向怪物的肚子。
　　怪物的肚子终于被扯开，胃液混合着不知那座城的百姓残肢一起流了出来。赤乌掠过这些东西往下看。
　　按理说，丹核应该就在这个位置。
　　片刻后，赤乌果然发现了一个被打碎的丹核，她将碎片扒拉出来仔细打量。
　　娘亲做生意，她没少跟着在一旁打下手，对这些丹核、丹药也略懂一二。
　　赤乌跟回忆对比了一下，眼前碎片上的沟壑、形状不像是丹核，倒像是……人类融合各种丹核最终得到的成品丹药。
　　赤乌恍然大悟。
　　眼前的这只怪物早就没有了丹核，至于这颗丹药，应该是另一个人缝进去的。
　　而能够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界离。
　　这也解释了怪物肚子上为什么会有伤口。
　　这只怪物当初落在界离手中时，应当已经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丹核，丹核保住了它的命。
　　而界离将这个顶级的丹药缝进怪物的肚子里，是希望能借此给怪物第三次生命。
　　但丹核这东西之所以珍贵无比，就是因为一只怪物一辈子只能有一颗，就算服用再多的丹药，也永远不及一颗自身产出的丹核对自己的效用。
　　眼前的怪物亦是如此，这颗药的味道十分浓郁，明显融合了各个珍贵怪物的丹核，但对于人类来说是大补，对怪物来说却是□□。
　　这只怪物不能成功融合这颗丹药，反而会因此丢掉性命。
　　界离固然好心，但他并不了解其中关窍，不知这东西竟会要了怪物的命。
　　怪物被开肠破肚，再也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力气，赤乌后退几步，也觉得浑身疲惫。
　　她上下眼皮困得打架，只想倒在一边好好睡一觉。
　　但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努力地睁开快要合在一起的眼睛。
　　不知为何，娘亲好像出现在了她面前，朝自己呼喊着什么。
　　“别睡，赤乌，千万别睡……你醒一醒！”
　　赤乌拼命睁大眼睛，为什么娘亲哭了？
　　她低头，才发现自己倒在血泊之中。
　　她脖子上的洞竟然一直在流血吗？她还以为早就停下来了。
　　这伤虽然没有伤及骨头，但她的后颈还是被咬了个对穿，鲜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难怪她会觉得这么困，这么累……
　　赤乌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顺着鲜血一同留出去，她想要击碎自己的丹核保命，但是现在的她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而她变成了原型，同行的猎手和兽人们都没有击碎如此庞大怪物丹核的力道。
　　赤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变回兽人。
　　起码变回兽人，死后娘亲能把她带回家。
　　现在她这么大一只，娘亲怎么带回去？
　　林殊满脸泪水顾不上擦，她看看墨阳，又看看赤乌。
　　“别怕、别怕……”
　　墨阳低头沉思，怎么能找到赤乌的丹核位置。
　　就在此时，林殊手里的银骨鞭再次颤动起来。
　　墨阳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银骨鞭的颤动，立刻从林殊手里接过银骨鞭，朝赤乌扔了过去。
　　赤乌张口衔住，三两下便将银骨鞭嚼碎吞入腹中。
　　令人惊讶的是，赤乌后颈的血竟然缓缓止住了。
　　林殊愣住，抹了一把眼泪。
　　“这是银骨鞭的作用？”
　　墨阳沉声：“这根骨鞭是赤乌鲜血滋养而成，吸纳多年精气，赤乌又用了六年，早与赤乌融合为一。”
　　赤乌失掉的精血便由此补回。
　　林殊：“那赤乌不会死了？”
　　墨阳点头。
　　林殊如释重负，才感觉双腿瘫软，跪坐在赤乌身边。
　　赤乌虚弱抬起头，用鼻尖蹭了蹭林殊。
　　林殊倚在赤乌旁、轻轻抚摸着赤乌鲜红的皮毛，“没事了……咱们都没事了……”
　　十余日后，一行人回到率凤新城，十三早早地就推掉了一切事务来到城门外迎接他们。
　　然而出发时只有四十人，回来的人群却浩浩荡荡看不到尽头，人群卷起的黄沙冲天而起，势如军队从天际线处涌来。
　　十三和余凡对视一眼。
　　……林殊这是招兵买马去了？


第99章 暴力疗养师32
　　可是前几天送回来的信中, 林殊并没有提到想造反啊……
　　浩荡大军终于走到城下，林殊几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十三第一时间上前一步：“林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殊挠挠头：“啊？”
　　十三指了指林殊身后, 林殊“哦”了一声。
　　“你说他们啊，他们听说我们打了胜仗, 干掉了怪物和皇帝, 非要跟着我们过来。”
　　“我觉得城里地方不够，就劝他们别跟着, 他们不听。”
　　林殊耸了耸肩：“结果人越来越多。”
　　那五座城的幸存者, 除了林殊给过钱的那座原地重建之外，其余的听说林殊杀了怪物, 都顺着风声一路找了过来，说什么都要跟着林殊走。
　　林殊劝不动，总不能对他们动手, 只好任由他们跟着。
　　“我这还是着急赶路，他们腿脚快的都跟上来了, 后面还有一堆呢……”
　　林殊有点不好意思：“十三，你看着办吧。”
　　十三沉默片刻。
　　林殊以为她生气了, 试探着说：“要不……我让人把他们都送回去？”
　　虽然工作量有点大, 但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行。
　　十三却摇摇头，抬起头炯炯有神地望向林殊：“我们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自然是把率凤新城扩大的机会、把率凤新城的风气传遍整个世界的机会！”
　　林殊一愣，没想到十三有这样的志气。
　　林殊又问：“那我们手里的银子够扩城的吗……”
　　“这个你且放心，我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这些年林殊的丹核生意在附近几座城都吃得很开。
　　余凡的医馆也在世界各地开了分馆。
　　而林殊和余凡又是一等一的良好公民，这些年上缴的赋税只有多没有少的, 时间长了，率凤新城先前被周炬掏空的库房总算又活了过来。
　　十三得了周抚安的真传, 深谙治理之道，进了库房的钱，每一文都被花在了正道上，于是五年过去，库房里的钱越来越满、率凤新城也越来越好，往外扩了几倍。
　　但扩大的程度始终没有一个大动作。
　　在怪物的事情发生之前，十三正准备继续扩大新城，同时要招揽各类工匠和百姓，有了人才能让城活起来。
　　怪物事出后，十三本以为扩城无望了，没想到林殊竟然这般惊喜地给她带回来这么多人。
　　林殊松了口气：“只是这么多人，咱们如何安置？”
　　十三：“这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林殊笑：“我当然放心，只要别给我派活就行。”
　　“嗯……这个再议。”十三扭头就走。
　　“哎！真是的。”林殊望着十三匆匆离开的背影嘟囔着，回头捞起女儿的手。
　　“走，咱们回家。”
　　赤乌紧紧握住娘亲的手，眉眼弯弯：“嗯，回家！”
　　“我要吃娘做的白斩鸡！”
　　“好好好，咱们今天连吃三只……”
　　十三果然言出必行，那浩浩荡荡的几万人被十三安置在了城外，想要进城则需经过身体检查和进一步地考核。
　　毕竟虽然皇帝已死，但皇权不死。
　　率凤新城接受灾民此举必然会被皇室所忌惮，保不齐会派人来捣乱。
　　他们当然不会给皇室这个机会。
　　十三还召集余凡和林殊，一起去周府商议到底要不要造反。
　　已经退位的周抚安也被拉了出来。
　　但最终众人还是决定听从周抚安的话，暂且按兵不动。
　　打仗劳民伤财，他们既然想要扩城，就先专注于扩城。
　　扩完城，将率凤新城的整体经济拉上来、库房再次丰盈，她们在考虑是否要打。
　　这段时间随着率凤新城的成长，周围的民心自然会开始考量到底是皇室更重还是率凤新城更重。
　　不需要十三去逼他们选择，他们自己就会找到正确的答案。
　　十三只需要耐心等待，并管理好新城，自然会收集越来越多的信赖。
　　至于皇室那边……
　　就连最北边、与皇室关系距离最为密切的五座城都被皇室说卖就卖了，谁还敢跟皇室搞好关系。
　　北边的大部分城主表面上顺从着还没有彻底落败的皇权，暗地里却开始给十三发密函讨好新城城主。
　　所有人都知道皇室大势已去。
　　率凤新城冉冉升起、城主公正廉洁颇得人心、全世界所知可控的最强大兽人也在率凤新城。
　　无论是经济、政策还是绝对力量上来看，率凤新城都遥遥领先。
　　毫无疑问，终有一日率凤新城会代替皇室在世界上的位置。
　　一晃又是五年，皇权败落，率凤新城众望所归地成为新的主城。
　　春暖花开之日，救世工会的会长亲自赶来拜会率凤新城的城主。
　　作为招待，林殊和余凡这两大商业巨头也被拉去了。
　　原来救世工会的会长也是个女人。
　　林殊总觉得她长得有点眼熟，经过她自我介绍林殊才想起来。
　　“您叫孟月危？冒犯问一句，您和孟月婉是什么关系？”
　　孟月危温和一笑：“那是我姐姐。”
　　林殊恍然大悟，难怪长得这么像呢，不过孟月危可比孟月婉看起来温柔多了。
　　林殊还有个疑问，不等她问，孟月危便开口解释了：“我和我姐姐之间有些不愉快。”
　　“我从小擅长武艺、姐姐却一直学不会，家中长辈嘴上不饶人，没少嘲讽我姐姐……成年后姐姐便离家出走了，我一直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没想到孟月婉偷偷去做城主了。
　　“说起来，我该当面感谢诸位，五年前若不是诸位救了启玄城、救了我姐姐，恐怕我这辈子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了。”
　　“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只是这些年来公务繁忙，今天要去东边瞧瞧山里的怪物有没有动静、明天又要去西边的深渊旁看看怪物是否沉睡着……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抽不开身。”
　　孟月危嘴上这么说，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她不来是因为在皇权没有彻底落败之前，她只能举棋不定坐观风向罢了。
　　眼下皇权败落，她第一时间便赶过来。
　　虽大家心知肚明，但有了孟月婉这层关系，到底也是拉近了一些，更好说话。
　　“如今下一任会长有了眉目，我身上轻了一些，这才敢与诸位相见。”
　　下一任会长……
　　原来是为了这个来的。
　　三人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救世工会这么大一个组织呢，之前的会长要换届，得跟皇室沟通。现在世界的中心换成了率凤新城，孟月危自然要跟这边的城主沟通。
　　下一任会长，需得三人首肯，才能放心踏实地坐在会长的位置上。
　　否则以三人的能力，想让会长换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见几人没有表态，孟月危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当然了，换届这件事到底不能只听我一个人的，救世工会是大家的、是百姓的。”
　　“我还听说从林大人口中传出一句醒世之句——救世工会救的是人民、是百姓。”
　　“实不相瞒，我自打听过后，这句话就深深印在我的心里，久久难忘。”
　　林殊老脸一热。
　　不是吧，这马屁拍得也太突然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不过林殊暗暗佩服孟月危能屈能伸，几十年的会长说低头就低头，一点儿不含糊。
　　林殊轻咳一声：“其实我没什么发言权。”
　　“不，您当然有。”见林殊接话，孟月危立刻投来热切的视线。
　　“我听说过林大人的事迹，您是真真正正从百姓中走出来的良心商家，除了您，还有谁更能代表百姓呢？”
　　“是以，我才来找几位商议，这下一任会长肯定得大家共同推举上去才真正有说服力呢。”
　　林殊感叹孟月危的口才。
　　她也得提升一下，光是会讲话这一项技能用好了就能省不少力气呢。
　　三人又对视一眼，终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便看看吧……”
　　三天后，下一任会长已确定的消息公布在各大城中，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的公布栏下面多了一句话——如有异议者，可来新城举报。如经查实无误，即刻剥夺。
　　众人为此议论纷纷，这竟是让他们来决定这个新会长的去留？
　　一个月过去，没有人提出异议，说明孟月危推出来的下一任确实很优秀，三人便没有再犹豫，同意了下一任会长的身份。
　　但与此同时，余凡也提出了一个条件。
　　余凡十年前因周炬折磨而受伤，虽然伤得不很厉害，但却总有些细碎的、让人烦躁的小毛病。
　　余凡想歇一歇，找个继承人上来接替她的班。
　　而她选中的继承人，便是墨阳。
　　率凤新城一向对兽人友好，但即便如此，也从未有过兽人当家做主的时候。
　　所以此话一出，除了十三和林殊，率凤新城的管理层都惊呆了。
　　林殊和十三毫无疑问想着余凡这边，他们也无需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她们三个便是城中的绝对力量，只要决定了什么，没人能驳回。
　　但墨阳接替余凡职务一事，不仅会在率凤新城中传播开来，更会在整个世界掀起轩然大波。
　　所以余凡想要救世工会成为这件事的支持者。


第100章 暴力疗养师33
　　一旦工会同意了这件事, 那工会之下左右的猎手也都必须同意这件事。
　　猎手在民间的地位非同一般，自然也会带动着百姓改变观念。
　　时间一长，大家就会慢慢接受这件事情。
　　所以工会的支持尤为重要。
　　孟月危也只是愣了一会儿, 明白过来余凡的意思, 很快就接受了此事，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再合理不过了。您一手带出来的兽人必定是一等一的才华出众, 旁人不说，我必定是第一个放心的。”
　　“您如此谨慎, 想必也是因为这是举世头一例, 不过大家日后慢慢接受过来，这样的事情变多、大家自然也就不会惊讶了。”
　　孟月危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还教人格外放心。
　　余凡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在孟月危离开之前，林殊又私下里找了她一次，询问她手里是否有在册的猎手名单。
　　这些东西刚好是孟月危一直都带在身边的, 就算不在身边，林殊问了, 孟月危也会立刻派人去取。
　　“林大人可是有什么亲朋好友要找？”
　　林殊：“是有一面之缘，别离前答应他若是路过该去寻他见一面, 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现在想来很是惭愧，我早该去寻他的。”
　　孟月危笑：“这有什么要紧？一面之缘的朋友还教林大人这样的人物记得，就算是多年不见，也算他有造化。”
　　林殊：“他住白凤镇以北的一座山脚下，独来独往, 不常出山。”
　　“当时他只留给我一个许五的名字，不知是真是假。身边跟着一个青白毛发的兽人, 叫小白。”
　　“不知道这些信息可否足以找到他？”
　　孟月婉：“许五……”
　　她顿了顿，“这个名字我倒是有些眼熟，似乎前几天见过这名。”
　　林殊有点高兴，能让会长记得，说不定是办了件大事。
　　林殊忙说：“当初别离之时，他说他此生便是为抓一只霞豹而活，想来他前不久抓到了霞豹？”
　　到底是天三阶的怪物，若是抓到一只，怎么都会被会长知晓。
　　若是这样就真的太好了。
　　孟月危笑容淡了一点：“林大人别急，等我找找。”
　　……林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孟月危在一宗案卷里找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脸色有些难看：“林大人，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许五，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怎么可能？”林殊直接站起来，孟月危递上案卷，林殊清楚地看到上面的一行字——
　　许五，白凤镇属民，三七九年逝。
　　孟月危解释道：“许五原本没有户籍，死后便就近落在白凤镇。”
　　林殊张了张口，只觉喉头仿佛塞了什么东西，怎么也说不出话。
　　孟月危也不急，温声安慰道：“世事无常，就是这般无常，林大人莫要太伤心了。”
　　林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十年间见面时，他身体还是很好的。”
　　孟月危：“十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断，足以改变很多事了。”
　　林殊嗓子有点哑：“那他身边的兽人呢？”
　　孟月危：“这件事我略有印象，那兽人在等待许五的尸检没有问题之后，便带着许五的尸首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林殊：“小白打那以后去了哪儿，就没人知道了吗？”
　　孟月危面露愧疚：“小白成了没有主人的兽人，我们没道理约束他。只要他没犯什么错误、没闯祸，我们没权利管他。”
　　“不过当时负责的人肯定有劝留过他，想留他为工会做事，不过他大抵是拒绝了。”
　　林殊方才还想着，许五去了，若是小白还在，她怎么都得把小白接过来好好抚养，让许五泉下安息，也不枉他们认识一场。
　　林殊没有再问什么，回到家自己寻思了半天。
　　赤乌踩着傍晚的尾巴进了屋，屋里一片乌漆嘛黑，赤乌看了好几眼才看到坐在罗汉床上的林殊，歪歪头：“娘，怎么不点灯？”
　　林殊回过神来，“忘记了。”
　　赤乌将油灯点上，举着放到罗汉床中间的小几上，这才照明林殊的脸。
　　“娘，你指定是有心事了，不然不会这样发呆。”
　　林殊笑：“你就这么确定。”
　　“知母莫若女，我怎么不知道娘呢？”
　　林殊望向她，赤乌如今已经十六七岁，是个大姑娘了，长得比林殊还要高。
　　自从五年前和怪物一战，赤乌虽靠银骨鞭补回了精血，但也休养了好一阵。
　　修养过后，她便发了疯一般努力学武，抓住一切机会学习身法，看十三和墨阳一有时间就缠上去。
　　五年的时间，赤乌把十三和墨阳身上的经验学了个十成，这还不算完，她开始夜以继日地自己琢磨研究。
　　林殊看着就心疼，时常劝她该松还是要松懈一下，可赤乌听不进去。
　　林殊知道，五年前的事情对赤乌来说算是磨灭不掉的阴影。
　　说与别人听，别人不一定理解，但林殊一定理解。
　　赤乌虽然打了胜仗，但当年若战败的后果常常在赤乌梦中出现。
　　这五年来，林殊不止一次见到赤乌梦魇。
　　睡梦中的赤乌口中一会儿念叨着“娘，我一定行”、过一会儿又落下泪来，呓语着“娘，你别救我了，你自己跑吧”。
　　林殊只觉得心被捏成了一团，酸涩得厉害。
　　尽管过去了，但赤乌还是怕极了。
　　她怕有朝一日另一只比她更厉害的怪物突然问世。
　　她知道自己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能找到怪物的弱点、跟怪物打个对开。
　　怪物是否出世这一点并不受她的控制，而她唯一能做的，唯有加倍努力。
　　只要自己的实力达到最高点、最顶峰，就没人能伤害娘亲和自己了。
　　至于赤乌现在已经天几阶？墨阳和十三也说不准。
　　十三说她天四阶，墨阳说她天五阶，赤乌一直也没有机会使出全部力气，谁也不知道。
　　但最近些天，赤乌的训练频率没有那么急了。
　　林殊想，赤乌大概是到达了让她自己满意的程度吧。
　　“最近不忙了？”林殊问道。
　　赤乌坐到林殊身边，一把搂住林殊的胳膊，笑眯眯地倚在娘亲肩膀上，“不忙了，这几天我都在家跟娘一起玩。”
　　林殊一笑。
　　亏得赤乌十六七岁了还有玩心，与别人真是两样。
　　赤乌小时候除了跟人打架，平时都前脚后脚地紧跟着林殊，林殊让她出去玩她也不爱出门。
　　现在越长大反而越像小孩子了，前两天跟林殊上街，还管林殊要糖人呢。
　　“你要玩什么？”林殊笑问。
　　赤乌：“咱们不如出去转转吧。”
　　“这些年十三要让娘做事、余凡也要让娘做事，娘都好久没出门了吧？”
　　确实是这样。
　　林殊是个抓住机会就会往上爬的人，加班狂魔+卷王，当初就是过劳猝死的，现在换了世界也没变到哪儿去。
　　林殊一开始觉得自己是因为穷才努力的，现在她已经挣够了银子却还是这么用力。
　　看来真是性格使然了。
　　林殊缓缓呼出一口气：“你说得对，你想去哪儿？”
　　赤乌：“娘想去哪儿？”
　　林殊：“一时也想不出来。”
　　赤乌又道：“那不如娘先告诉我有什么心事，我再给你娘提建议，想想去哪儿玩更合适。”
　　林殊一愣，回过神笑着摇摇头：“你这丫头，在这儿等我呢。”
　　一句句引导，就是为了让林殊说出心里话。
　　林殊也不瞒了，将许五的事情跟赤乌说了一遍。
　　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可瞒的，只是赤乌那时候年纪小，与许五又只有一面之缘，林殊觉得赤乌不一定会记得他。
　　又突然提起人家去世的消息，怪是没头没尾，还影响了赤乌的心情。
　　却不料赤乌点点头：“我记得他。”
　　“他住在小木屋里，屋子前面种着草药，屋子后面养了好几笼的兔子。”
　　“我想吃那兔子，他还不舍得给。”
　　林殊本是惊讶赤乌记得这么清楚，听到后面的话被逗乐了。
　　“难怪，你只记得吃。”
　　赤乌笑眯眯：“我还记得别的呢，他跟娘亲讲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娘亲才能挣到第一笔钱，给我买鸡腿吃。”
　　林殊心里一暖：“你都记得。”
　　赤乌握住娘亲的手：“娘，要不咱们去看看吧。”
　　“我还记得许五住在哪个山头呢。”
　　林殊下意识想点头，却又有些犹豫。
　　不为别的，许五的住所离那个村子……有些太近了。
　　林殊倒是无所谓，可是那个村子充斥着赤乌的噩梦，赤乌会不会触景伤怀？
　　赤乌明白林殊心里在想什么，主动提议道：“不如我们再回村子逛一逛。”
　　林殊更傻眼了。
　　“……回哪儿去干吗？有什么好的？”
　　赤乌：“就是不好才要回去，那个村子从村头到村尾都是烂货，我要回去看看他们死光没有。”
　　这还是赤乌第一次在林殊面前毫不掩饰地表达厌恶。
　　林殊不打算批评赤乌，赤乌又没骂错。
　　她只担心赤乌是口头逞能。
　　那样的噩梦，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呢？
　　赤乌抱住林殊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晃来晃去地撒娇：“娘，我是真心的，他们现在伤害不到我了。”
　　“您忘了之前余凡和墨阳说过的话？”
　　“不能逃避，我现在不想逃避了，您就带我回去吧。”
　　林殊望着赤乌：“……你真的想回去？可看到那些人还没死，你又能怎么办？”
　　赤乌：“我帮他们一把。”
　　林殊张了张口，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组织赤乌的权利。
　　赤乌受的那些苦，一桩桩一件件，足够让那群烂人死个一百多次了。
　　林殊不是圣母，她更愿意让赤乌坦坦荡荡地喜欢和仇恨。
　　有仇就报，又不是报不起。
　　若是他们化成恶鬼来寻，就再杀一次！
　　林殊想通了，点点头：“行，咱们回去。”
　　两人说走就走，第二天就把事情都推给了余凡和墨阳，不等她们反应，两人就已经出了城。
　　林殊依旧背着竹筐，依旧是十年前那个被林殊背进城的竹筐。
　　这次里面装满了两人喜欢的干粮，边角都塞满了银票。
　　当初一路赶来时有多拘谨，如今故地重游就有多潇洒。
　　路上要住最好的房间、点各地特色的菜肴，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不过再快活的日子也有尽头，她们终究是到了故地。
　　当初她们说好此行不会影响心情，可看到那座似曾相识的山，两人的心还是沉了几分。
　　她们先到许五曾经的住所，两人已经做好准备看到一座腐烂倒塌的小屋。
　　毕竟有人住屋子才有活气。
　　但令她们意外的是，许五的小屋完好无损，前面依旧种了药草，后面居然还是兔笼，里面的兔子各个膘肥体壮。
　　这明显是有人在住。
　　两人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不等走到门口，门就开了。
　　果然是小白。
　　小白已经变成大白了，身量纤长了许多，眼神也更加沉稳。
　　小白看到两人时只是略惊讶了一下，就让开一条路。
　　“请。”
　　林殊和赤乌对视一眼。
　　她们记得许五和小白，却没想到小白也记得她们。
　　“你还记得我们？”林殊温声问道。
　　小白点头：“记得，林殊，赤乌。”
　　“主人的朋友。”
　　小白似乎只会一些短句子和简答的词汇。
　　林殊和赤乌进了屋，屋里很是干净，一张小木床、一张木桌和两把凳子。
　　林殊又问：“你一直住在这里？”
　　小白点头。
　　林殊：“许五的尸首呢？”
　　小白指了指林子：“埋里面了，我守。”
　　林殊心说果然如此，她就知道小白带着许五尸首回来了。
　　“看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林殊本想问小白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回率凤新城，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第101章 暴力疗养师34
　　“那你打算一直待在这儿？”
　　“那些兔子都是你养的吗？”
　　小白点头：“主人教我怎么养, 我养得很好。”
　　“我还会，打猎。我一直在打猎。”
　　虽然许五不在了，但小白将许五的工作延续了下去。
　　林殊：“是吗？你都打了什么猎物？”
　　小白摇摇头：“我在抓霞豹。”
　　“主人想抓, 我就想抓。”
　　林殊一愣。
　　想要抓到一只霞豹、卖了天三阶的丹核后吃穿不愁、找个地方养老。
　　许五走后, 小白依旧怀揣着许五的愿望，想要抓到那只转瞬即逝的霞豹。
　　林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虽说小白已经有了目标, 林殊还是要给他找一个退路的。
　　林殊从竹筐里翻出一个印章给小白：“你知道率凤新城吗？”
　　小白点头：“主人常说。”
　　“常说？”
　　在小白断断续续的描述下, 林殊仿佛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许五。
　　许五告诉小白，林殊如今在率凤新城混得很开, 上次许五去白凤镇还听到林殊的名字了。
　　许五自知大限将至, 没有什么能给小白留下的，他让小白遇到事情去找林殊。
　　林殊是个好人,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见到小白也一定不会不管小白的。
　　林殊莞尔。
　　还真让许五说准了。
　　“许五说得对，你拿着这个印章, 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找我。”
　　“你手持印章，到镇上一定会有人给你引路的。”
　　小白乖乖地点头。
　　林殊又问：“许五……是因为什么去的？”
　　小白：“主人不痛苦, 他说这十年，最开心。”
　　他顿了顿, 又说：“也是我最开心的十年。”
　　后一句话小白倒是说得很流利, 仿佛听过也说过无数次一样。
　　小白抬头，扬起嘴角笑：“从你们走之后，主人开始教我，说话、写字。”
　　“所以我记得你们，永远记得。”
　　自从林殊和赤乌告别许五后, 许五仿佛想通了什么，不再那般追求抓到霞豹。
　　他开始安静下来追求真正的生活。
　　这件事并没有许五想象得那么难, 反而格外轻松。
　　相比于“抓到一只霞豹就养老”的念头，显然“享受当下生活”更容易让人开心。
　　许五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比如像林殊一样，改变自己对待兽人的态度。
　　他对小白本就很好，林殊走后，他又开始教小白没教过的东西。
　　比如说话、认字写字，虽然他的字写得也不好，但看着小白写出跟自己一样歪歪扭扭的字，他依旧很有成就感。
　　“对了，主人说，等你回来，给你这个。”
　　小白走出屋子，没过多久取回来了一个酒囊。
　　林殊记得十年前许五也曾给过她们一袋子酒，但当时林殊和赤乌都很警惕，尽管许五已经表现得足够友好，她们依旧不敢随便喝别人给的东西。
　　小白：“主人说，你们没喝过，让你们尝尝。”
　　林殊一顿。
　　原来许五连这都想到了。
　　他知道林殊警惕，当年根本没有喝他的酒。
　　如今才是第一次。
　　林殊从竹筐里拿出木碗，跟赤乌一人喝了一口。
　　青梅酒的酸甜醇香顿时占据了口腔，经过多年沉淀，这酒更加清甜。
　　时间所带来的改变，原来也并不全然是坏的。
　　林殊与赤乌相视而笑，赤乌递过去碗：“我还要喝。”
　　两人喝了几口便告别小白重新上路。
　　两人的脚步也不再像先前那么沉重。
　　“娘，你不要担心我。”赤乌突然说。
　　其实两人这一路谁也不敢提起这件事，好像谁都不说，她们都永远都走不到那个村子里。
　　没想到快到村子之前，赤乌竟然会主动提起。
　　在阳光照耀下，赤乌的眸子熠熠生辉。
　　“我不会给他们伤害我的机会了，无论是从身体还是心理。”
　　林殊握了握赤乌的手：“好。”
　　她相信赤乌，就像相信当初那个小女孩一样。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赤乌突然拉住了林殊。
　　林殊的听力是比赤乌差了一点，但经过十年的训练，她也掌握了一些技巧、有了些经验。
　　在赤乌拉住她后，她便也听到一阵脚步声。
　　这片树林杂草丛生，不像是有人常来的地方。
　　而且五年前怪物出世后，任何人都不敢随便外出，尤其还来这么危险的丛林。
　　两人屏气凝神地听了一会儿，发现不只是脚步声，还有几个人的说话声。
　　她们顺着声音一点点靠近，果然从树丛枝芽缝隙间看到了五个人。
　　为首的女人让林殊觉得很眼熟，多年不见，林殊还是认出了她。
　　是林殊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要搞死林殊的陈婆子。
　　十年了，这老东西居然还没死，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那五个人的对面绑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被牢牢地捆在树上，细胳膊细腿根本无法挣脱，他口中还被塞了一块烂布条，叫也叫不出声。
　　“行了，别挣扎了。”
　　陈婆子悠悠开口。
　　男孩突然用力吐出了口中的布条，往陈婆子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我呸！死老婆子，你和姓钱的都该死！该死！”
　　可怜的小孩还没掌握骂人的精髓，只能用贫瘠的词汇量控诉面前的陈婆子。
　　急得赤乌都想上去帮他骂。
　　而陈婆子毫不犹豫地使出十成的力气，往男孩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男孩闷哼一声，咬牙不讨饶。
　　“死崽子，嘴还不消停，待会儿给你灌一桶粪水看你还得不得意！”
　　陈婆子恶狠狠地瞪着男孩，一旁的人却小声道：“陈婆，咱们还得着他娘藏起来的嫁妆呢，别把人给折腾死了……”
　　“废话，我不晓得吗？”
　　陈婆子翻了个白眼。
　　“小兔崽子，你可别忘了你娘在我们手里，多关一天可就多吃一天的苦头，你不想活了，也得想想你娘吧？”
　　“你乖乖把嫁妆藏哪了告诉我们，我登时便放你们走，免得受这些个苦，你想想吧！”
　　“呵！”
　　男孩冷笑一声：“我是年纪小，但不是傻子！我若把地点告诉你们，我和我娘怕是要命丧当场！”
　　“我也跟你们实说了，你们这样绑我，我必不可能告诉你们地点。”
　　“你们若是想谋些钱财，便把我和我娘放了，我到时候自会分你们一半！”
　　一旁的男人有些心动：“陈婆，要不……”
　　“住嘴，你个耳根子软的，这小东西是在蒙我们呢！他和他娘跑了，我们还能得好？”
　　“一个个真是蠢得要死！要不是钱老大病了，我何苦用上你们几个蠢货！”
　　陈婆子嘴里骂骂咧咧不痛快，又往男孩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把他饿个两天再来，我不信他还嘴硬。”
　　“陈婆，光是饿……能行吗？要不咱们当他面折磨他娘，这小子孝顺，肯定能行。”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男人也跟着附和。
　　陈婆睨着眼睛看了眼男人，嗤笑：“你们脑子里装的什么，我还能不清楚？不就想那点事儿吗？”
　　“那倒是个好主意，你以为我没想到？”
　　“村里这不是来大人了吗？若是闹出了点动静，被大人发现，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先把这位大人伺候走了，咱们再动手也不迟。”
　　“他们落在我们的手心里，还能飞得出去？”
　　陈婆子越说越自信，转身就往回走。
　　林殊和赤乌对视一眼，等他们远走，两人便立刻钻了出来。
　　小男孩本是沮丧狼狈地挂在树上，突然失重落地，一下子懵了。
　　直到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你们是谁？”
　　小男孩不敢再随便信任别人，第一时间怀疑两人的身份。
　　林殊：“我叫林殊，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
　　小男孩愣愣地眨眨眼。
　　“我叫赤乌。”
　　赤乌此话一出，小男孩的眼睛顿时泛起光芒。
　　“你们……你们是率凤新城的大人吗？”
　　林殊：“看来你听说过。”
　　“大人！”男孩立刻抱住林殊的腿，仿佛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大人，求你救救我和我娘，求求你们了！”
　　“只要你们愿意救我娘，我给你们当牛做马都成！”
　　男孩或许哭喊太久了，嗓子哑了，眼睛也通红。
　　不等林殊动作，他撒开林殊的腿，后撤一步，“咣咣”磕着响头。
　　林殊听得心惊胆战，连忙扶他起来：“别急、站起来再说。”
　　男孩泣不成声，但一想到自己还被关着的娘亲，强忍住了泪水。
　　“大人，我娘被关在东街南向第三间瓦房，他们已经两天没给我娘喝水了，求求大人救救我娘吧！”
　　林殊面露诧异，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这孩子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林殊温声安抚：“我们会救她的，你别急。”
　　赤乌立刻说：“我先去瞧瞧，把他娘带出来再说。”
　　林殊点点头，男孩顿时挣脱开林殊的手，又跪地朝赤乌磕了几个头。
　　“谢谢大人！谢谢两位大人！”
　　赤乌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我、我先去了。”
　　说完赤乌便跳上树梢远去。
　　林殊心疼地拉起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第102章 暴力疗养师35
　　赤乌一路跟着陈婆子出了林子, 她站在树枝上朝村里望，有些恍惚。
　　赤乌想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都是她和娘亲一起站在这里。
　　没想到突然遇见这样的事, 不过突发情况似乎也冲淡了她躁动不安的心情。
　　她以为自己会回忆起从前的那些痛苦, 但似乎，没有那么糟。
　　她往村里的屋子上看, 看到的是她和娘亲隔着一道墙说话。她站在墙里, 又激动又紧张，手指捏着身上可怜的布料不知所措。
　　娘亲是那么多年来唯一愿意跟她说话的人。
　　她往栅栏上看, 看到的是娘亲带她一起逃跑。娘亲背着一个沉沉的竹筐, 一路上也没有让她背，后来她才知道, 娘亲是怕压弯了她的背。
　　村子似乎并不全是罪恶的，赤乌想到的竟全是娘亲留在她记忆中的温暖。
　　仿佛一双柔和温暖的手掌，将赤乌从前的痛苦一一抚平抹去。
　　赤乌踩着屋脊在房上穿梭, 左拐右拐竟跟着陈婆子一行人进了那个熟悉的院子。
　　赤乌轻盈地踏在房瓦上，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那小子说没说？”
　　“没呢, 先饿他两天再说……倒是你，我让你去看着那女的, 你怎么回来了？”
　　“你他娘的管我做什么？”
　　陈婆子听了这话, 立刻瞪起眼睛来：“你跟谁说话呢？若不是你生病了，我们的计划也不至于失败！”
　　钱老大冷哼一声：“不至于失败？反正也不止失败这一次两次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干了这么多年不久失手那一次？还是因为你家那小畜生！若不是她，那女人怎么能逃走？你现在倒想起埋怨我了？”
　　钱老大语气充斥着怒意和不耐烦：“怎么，我还说不得了？如果不是你大意，我家那畜生少说能卖五十两, 我还何苦跟你继续做这生意！”
　　“我呸！你现在知道挑理了？去年你家耀祖死的时候还不是我给你拿钱发葬的？”
　　“还有大前年你娘子死了，是不是我张罗着收礼钱的？”
　　“现在你开始挑我的道理, 钱老大，你可真不是个人……你想好了，若真是不想干，有的是人能代替你，还教我受你的气？”
　　“……陈婆，你瞧我这一着急起来，嘴也没个把门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钱老大是什么人？”钱老大的语气骤然软了下来。
　　“……哼，你最好是气话。”
　　“反正我这也是最后一票，养老钱我也攒得差不多了，你成天吃喝嫖赌手里有几个子儿自己再清楚不过，想跟我尥蹶子也得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陈婆，瞧你这话说得，咱们的主心骨不还是你吗？”
　　“呵，知道就好。”陈婆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眼看陈婆子离开了院子，赤乌环顾一周，院子里的布局果然变了。
　　自己小时候住的狗窝已经被收拾扔了，之前耀祖喜欢玩的木马也不见了踪影。
　　原来都死了。
　　只是这个钱老大，未免太长命了些。
　　赤乌心想着，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正是刚才跟在陈婆子身后的几个男人。
　　他们走进屋子，钱老大第一句话却是：“等我病好了，必然不会容那死老太婆多活一天。”
　　几人连连附和：“陈婆子也太自以为是了。”
　　钱老大：“死老太婆跟我们已经离心了，你们去把那女人转移出去，自行拷打审问，免得被老太婆前先一步问到地点。”
　　几人听了这话难掩喜色。
　　“我们这就去！”
　　赤乌见状立刻抬头数了一下，找到小男孩说的东街南向第三间瓦房，片刻后便落在房上。
　　赤乌掀开瓦片，果然看到一个女人只穿着里衣，披头散发地被绑在柱子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一片苍白，不知是死是活。
　　赤乌三两下从窗口跃进渠，落地一瞬间，女人立刻惊惶地抬起头来。
　　赤乌松了口气，没死就好。
　　“是你儿子让我来救你的。”赤乌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开绳索。
　　“是阿七？是阿七吗？”
　　赤乌：“……应该是吧。”
　　她没来得及听那男孩叫什么。
　　女人潸然泪下：“我就知道阿七一定还活着，这群人骗我说要杀了阿七，还好、还好……”
　　女人双颊凹陷，眼下一片青黑，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
　　“求求恩人告诉我，阿七现在何处？我要去找他。”女人说着就要下跪，赤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不用那么麻烦，我这就带你去找他。”赤乌扛起女人，依旧从窗子跳出去跑向山林。
　　赤乌前脚刚走不久，那几个男人后脚就进来了。
　　推开门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和地上散落的绳索，众人大惊失色。
　　“人呢？”
　　“……那娘们被绑着手脚，必不可能自己逃走，说不定……”
　　“是陈婆子干的！”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本来陈婆子跟钱老大就已经离心了，两人都想抢先问到嫁妆的藏匿点，除了钱老大，还能有谁把女人带走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告诉钱老大？”
　　几人对视一眼。
　　“反正我们都拿不到大头，为什么要受累来回跑？”
　　“说得对！明明我们付出的最多，出的力最多，却永远得不到该得的，好处全让他们给占了，凭什么？”
　　“要我说，咱们村子就这么大的地方，早晚能找到那女人被陈婆子藏哪了。”
　　“到时候我们再偷偷把女人转移，任他们互相猜忌，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共同认可。
　　“我就不信只有他们能撬出来话？”
　　.
　　林殊安抚了男孩，又跟他聊天转移注意力。
　　从男孩口中得知他和他娘也是外乡人，本来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定居下来，没想到遭此毒手。
　　赤乌带着女人回来，母子二人见了面，抱头痛哭。
　　哭了好一阵，两人才缓和下来，介绍自己。
　　林殊：“他们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你们之前，不知已经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里。”
　　林殊拿出二十两：“你们拿着这钱往南走吧，那边有个白凤镇，很可以定居。”
　　两人连忙摆手：“我们不要，我还有嫁妆。”
　　林殊：“见面就是缘分，拿着吧，这还有些干粮，路上吃。”
　　女人抹着眼泪接过东西，又要下跪，却被林殊硬生生扶住了。
　　女人感激道：“我叫贺莲，日后恩人若是路过白凤镇，千万要寻一寻我。”
　　“我若是跟孩子定居下来，必要请恩人喝一顿酒。”
　　林殊笑：“我会寻你们的。”
　　告别了母子二人，林殊和赤乌对视一眼。
　　林殊：“看过了？”
　　赤乌点头：“看过了，耀祖和他娘都已经死了，钱老大还活着。”
　　林殊感慨：“这种人活着当真是浪费粮食啊。”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赤乌：“若是就让他们这么死了，岂不是放过了他们？”
　　“前些日子我跟墨阳姐姐去了趟城里的大牢，学了几招审讯的手段。”
　　林殊一吓：“什么时候？”
　　她都不知道女儿去过那种地方。
　　赤乌摸摸鼻子：“年前，闲来无聊去的，娘你别多想。”
　　见林殊惊讶，赤乌抿了下嘴唇：“算了，我不用就是了。”
　　林殊沉默片刻，轻叹一口气：“你要使手段在他们身上，娘不反对。”
　　“娘只怕对你不好。”
　　“娘真的不拦我？”
　　林殊无奈一笑，不知该怎么跟赤乌解释。
　　思索片刻，林殊道：“老天不收他们，大概也是给你留着的。”
　　“当年你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这些年他们又害了多少人，老天都看在眼里。”
　　“如今你来，就是替当年的你报仇、替这些年枉死的冤魂们报仇，娘为什么要拦你？”
　　赤乌灿然一笑：“我明白了。”
　　林殊和赤乌顺着村口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十年过去，林殊不再是那副灰扑扑的样子，赤乌更是一点都叫人认不出来。
　　村里人只当是一位资深猎手带着兽人，身上穿的戴的都叫人移不开眼睛。
　　“大人这是打哪儿来？”
　　林殊：“南边来，来找人的。”
　　村民们笑呵呵：“找什么人？”
　　林殊：“贺莲，你们认识吗？”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瞬间变了。
　　为首的村民强撑着僵硬的笑容：“没、没听说过。”
　　“没听过？”林殊比量了一下。
　　“是北边来的外乡人，身边还带着一个这么高的半大小子叫阿七，没听说过？”
　　众人疯狂使着眼色：“大人，不知这位贺莲是您什么人？”
　　林殊微笑：“是我妹妹。”
　　“我可是听说她要来你们村子定居的，你们说没见过？我可不信。”
　　“若是一天之内找不出人，我必将你们村子翻个底朝天、我亲自找。若还找不到，那我才信。”
　　“……到底有没有这人，我们还是要打听打听，大人先住客栈休息着？”村民们七嘴八舌，已经悄悄派了人从后面溜走。
　　大概是去找陈婆子和钱老大了。
　　林殊和赤乌不动声色，跟着村民一路来到客栈。
　　这条街，林殊十年前就来过。
　　十年后却不想更繁荣了。
　　站在客栈门口看街上，一众跟来的村民个个脸上充斥着假笑。
　　这个村子不说十成，也有八成是烂透的。
　　这条街繁华，是因为土底下流着人血，埋在郊外的无名尸被村里各家各户的瓦房吸着血气，尸体越多，村子越繁盛。
　　这样的村子怎么消灭才算彻底干净呢？
　　除了这里，还有多少个相似的村子呢？


第103章 暴力疗养师36
　　“陈婆子, 你给我开门！”
　　一众村民拥挤到陈家门外，“咣咣”砸门。
　　陈婆子正喝茶，被这巨响吓得手一抖, 半杯热茶都洒在了身上, 烫得她嗷嗷叫。
　　“要死吗？砸什么门！”
　　陈婆子骂骂咧咧地开了门，这才发现门外的村民们气势汹汹。
　　不知为何, 陈婆有些心虚。
　　“干什么？”她硬着头皮问。
　　“那姓贺的女人哪去了？把她交出来！”
　　陈婆子听了这话顿时不高兴了：“怎么, 你们这是要抢我生意？”
　　“抢个屁！方才有位南边来的大人寻她来了，说若是找不到那姓贺的, 就把咱们村儿整个翻过来！到时候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对！陈婆子你干的好事儿, 你可不能不管！”
　　“赶紧把那女人交出去吧！”
　　众人七嘴八舌下，陈婆子从一开始的茫然逐渐转为惊惧和愤怒。
　　惊惧是因她真的怕, 愤怒却是因眼前的这些村民竟把责任一直推到她头上来！
　　可怒归怒，她也只能手忙脚乱地找钥匙。
　　“走……”
　　虽然这样的勾当她已经干了很多年，但却从未真正的罪过什么厉害的人物。
　　因为她做事都万分小心。
　　每个外乡来的, 她都细细了解问过对方，确定对方真没有了任何亲属才会准备动手。
　　这么多年, 也从没人对她隐瞒过。
　　毕竟倘若自己有个做猎手的亲人，谁会藏着掖着呢？恨不得说出来好让自己得到周围人的尊重呢。
　　所以听到有大人来找贺莲, 陈婆第一反应是这群人拿话诓她。
　　但她一向擅长察言观色, 众人神色惊慌不似作伪，她这才信真的有人来寻亲了。
　　众人一路跟在后面催着陈婆，陈婆不用他们催，腿已经快倒腾不过来了。
　　等到拿出钥匙拿开院门的锁、又打开屋里的锁，却只见空空如也的屋子。
　　场面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人呢？”人群中一道声音传出来, 众人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坏了！人没了！
　　众人的矛头顿时指向陈婆，伸手推搡着陈婆, 口中急促地骂：“陈婆，你敢骗我们？！”
　　陈婆被推搡倒地，身上挨了好几脚，她尖叫着大喊：“我没有！那女人一直关在这儿的！我没动！”
　　“那人呢？你说人呢？！”
　　众人停下动作，陈婆顾不上凌乱的头发，疯狂摇头辩解：“真的不是我，这小屋的钥匙不只我一个人有！钱老大也有！”
　　“一定是钱老大！”
　　“我早上跟他吵了几句，他定然心中不平，偷偷把人给带走了，一定是这样！”
　　村民们互相看看，满眼狐疑。
　　“……我们若是去找钱老大，他也不会认。”
　　“那又能怎么样？难道告诉大人找不见贺莲吗？大人责怪下来，咱们都跑不了。”
　　“还有个办法，若是把陈婆子交给大人，只说是她杀了贺莲……”
　　陈婆子立刻瞪圆了眼睛：“谁敢？我看你们谁敢？我这些年骗来的钱，一半都交村里了，你们哪个敢说没享受到！？”
　　“如今想起来过河拆桥？你们若敢交我上去，我、我拉你们一起死！”
　　村民们神色怪异地打量着她。
　　陈婆子本就色厉内荏，被众人直勾勾地盯着、越发觉得不对劲。
　　“也是，若就这么把她交上去，她将我们拉下水怎么好？”
　　“这还不好办？割了舌头，她就说不了话了。”
　　陈婆子如遭雷劈呆怔在原地，直到众人朝她伸出手，她才回过神来，手指抠住里面疯狂后退。
　　可她前后左右都是人，能往哪儿逃？不一会儿便被钳制起来，她被迫张开嘴巴，仍拼命地址挣扎着。
　　村民们找来剪子，你推我我推你，还是交给了一个平时跟陈婆子来往比较多的村民，他不情愿地走上前。
　　“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作恶多端，我早就劝你收手了，你不听。”
　　陈婆子目眦尽裂：“你……”
　　人群里属他收的钱最多，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不……不！”
　　陈婆子狠狠一扭头，得到说话的机会：“就算没了我，还有钱老大！”
　　紧急关头，陈婆子只想多拉几个人一起死。
　　村民们对视一眼。
　　“待会儿去钱老大家？”
　　众人纷纷点头：“钱老大也得剪舌头。”
　　一个时辰后，林殊的房门被敲响了。
　　隔着一道门，林殊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赤乌上前打开门，只见两个人被捆成粽子搁在了门外，他们口中塞着猩红的布条。
　　赤乌仔细一看，皱起眉头。
　　不是红色布条，是被鲜血浸湿了的白布。
　　赤乌伸出脚，用脚尖勾起两人的脑袋，看到他们的脸。
　　两人已经疼得昏厥过去，闭着眼不知死活。
　　“是他们。”
　　赤乌回头看向林殊，林殊走过来看到这副情景也不由愣住。
　　……她原以为村里属钱老大和陈婆子这两个始作俑者最为心狠手辣。
　　没想到村里的看客们也一样狠。
　　林殊还真是小瞧他们了。
　　楼梯口堵着一群村民，见两人开了门，才有人敢堆着笑脸迎上来。
　　“大人，经我等查明，就是这两人杀了贺莲和贺阿七。”
　　林殊一个眼刀甩过去：“贺莲死了？”
　　村民咽了口唾沫：“我、我们也是才知道。”
　　“大人有什么仇怨，尽管朝他们两个撒气，我们都是良民、好人，贺莲进村那天……还是我们一起去接的呢？”
　　“对啊对啊！我们一同去接的贺莲，我还记得那日她和她儿子坐的牛车，穿着水绿的裙子，来的时候可高兴了！”
　　“可不是嘛，那件水绿色的裙子一瞧就值不少银子……”
　　众人七嘴八舌将贺莲来时的场景还原出来，可见他们真的去接了贺莲。
　　可至于为什么去接，所有人的心知肚明。
　　在这场横跨数十年的肮脏营生中，他们是主谋、是旁观者、更是得利者。
　　他们的罪孽、身上背着的血债绝不比陈婆和钱老大的少。
　　林殊垂眸：“那我妹妹，就这么白死了？”
　　“……瞧您这话，怎么是白死呢？我们这不是送人来给贺莲偿命了吗？”村民笑着说，语气轻松，好像只是送了一件礼。
　　林殊抬眼望向他：“不够。”
　　“……”
　　众人顿时寂静下来，一双双大大小小的眼睛仿佛一个个空壳的虫洞，虫洞深处腐烂出无数只蛆虫，透过虫洞盯着林殊。
　　“再杀两个，也不够。”林殊平静道。
　　“把你们全杀了，还是不够。”
　　客栈安静一片，唯有林殊平缓的声音响起：“你们的尸体堆在一起，也不及被你们杀的人一根发丝重。”
　　“大人，你……你有点眼熟。”
　　突然有人开口。
　　“眼熟吗？”林殊望向人群，已经找不到说话的人。
　　林殊勾唇：“我是被你们杀死的其中之一，怕不怕？”
　　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人偷偷从袖口抽出匕首和小刀。
　　眼神流转之间，突然有三四个人冲了上去。
　　沾血的匕首直直朝林殊刺来，握住匕首的人们面目狰狞而扭曲。
　　“呼啦——”
　　一道巨大的赤焰从房间里迎面冲出，片刻间便充斥整个过道，将几人吞噬在火焰之中。
　　尖刻的惨叫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不见，连带着血肉和骨头一同消失在烈焰之中。
　　天际残阳比不过燃烧起客栈的烈火，火焰赤红，如血如花，一直烧到太阳落山。
　　客栈被烈火从里到外焚烧了个遍，草木灰和骨灰混在一起，归于土地。
　　赤乌踏着灰烬来到林殊面前：“娘，还烧吗？”
　　林殊掸掉肩上的灰尘：“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招？”
　　赤乌之前一直没办法操控火焰，没想到今天给了林殊一个惊喜。
　　赤乌：“刚刚。”
　　“刚刚？”林殊微微一愣。
　　“是看到钱老大和陈婆的时候？”
　　赤乌点头又摇头。
　　就在刚刚，在看到他们握着匕首朝娘亲刺来的一瞬间。
　　她感觉心里的那团火焰不受控制地从胸腔中冲破，连带着自己也一并融化成火焰，吞噬一切。
　　林殊无声地摸了摸赤乌的脑袋。
　　“应该留两个的。”
　　村里的其他人都看到了刚才的冲天火焰，有的已经跑路，有的还在驻足观望。
　　林殊本打算留下两个套话，以便问出其他凶手。
　　现在一个也不剩了。
　　赤乌低下头，有点内疚：“我没控制住。”
　　林殊：“没什……”
　　林殊动作一顿，缓缓抬手指了指街角。
　　“那几个人，是不是之前跟在陈婆子身边的？”
　　赤乌立刻扭头看去，几人慌忙躲藏，却已经来不及。
　　下一秒赤乌便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林殊缓缓松了口气，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在赤乌的审讯下，几人说出了村里其他的共谋。
　　凡是主动参与进来、分到钱的都算在内。
　　赤乌问他们这次为什么没有出现，几人答：“他们觉得这两母子嘴硬，分不到钱白费力气，便退出了。”
　　林殊在一旁听着，最后一点期望也无了。
　　赤乌将剩下的共谋抓过来，多番盘问下挑出去了两个被迫入伍的。
　　剩下的都一并被赤乌处理掉了。
　　一夜过去，村里的人逃得干干净净，大多往林殊所指的白凤镇逃了，白凤镇起码有法律管束，他们有贼心也做不了贼事。
　　黎明时分，一把大火吞噬了整个村子。
　　那座高高的墙，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一间又一间，火焰宛若巨浪翻涌着咀嚼着欲望。
　　林殊和赤乌站在村口，抬头望着烈焰，又看了眼东升的初阳。
　　“娘，我们回家吗？”赤乌问。
　　林殊望向家的方向，又望向北方，轻轻握住了赤乌的手：“想去更北的地方看看吗？”
　　赤乌有些犹豫：“一直这样烧下去吗？若是那些不曾参与的人也因此失去庇护呢？”
　　林殊：“我会写信给工会，我们走过的地方，工会派人来重建，我会出钱为那些不曾参与的人安家。”
　　林殊要变革，林殊就承担。
　　“不必害怕你的火焰会伤害到别人。”
　　她温声道：“野火烧过的地方，自会有新的生命诞生。”
　　=第四卷 ~番外= 


第104章 番外1-林莫易世界
　　林莫易篇
　　林殊再睁眼, 还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身周环绕着花香，街道上儿童嬉戏追逐打闹, 远处马路上传来朦胧的鸣笛声。
　　林殊回来了。
　　林殊去做了两个任务, 在这个世界却刚刚过了一秒钟。
　　【你看，我们说话算数吧。】
　　系统洋洋得意地说道。
　　【答应会让你度假, 就一定会的。】
　　林殊语气平静：“这是你们该做的。”
　　【……】
　　那倒也是。
　　林殊站起来, 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 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但林殊有种很踏实的安全感。
　　“你好, 买花。”
　　伴随一阵高跟鞋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音，一个穿着皮草、戴着墨镜的女人出现在林殊面前。
　　林殊立刻扬起笑容：“您好, 您买花是送给谁呢？我可以帮您推荐样式。”
　　她几十年没插花，希望花艺不会退步。
　　女人摘下墨镜，微微一笑：“用来送给我女儿的, 她要高考。”
　　在看到女人眼神的一瞬间，林殊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但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对方。
　　因为对方身上有种跟自己有些类似的气质，如果林殊见过, 她一定不会忘记。
　　女人低头看了眼表：“一个小时够吗？”
　　林殊点点头：“够的, 您稍等。”
　　林殊回来的第一单，当然要好好对待，她忽略奇怪的感觉开始准备花束。
　　女人也没走，在店里来回走着看花。
　　“老板，我好像见过你呢。”
　　突然听到这话, 林殊动作一顿。
　　她们果然见过。
　　只是林殊不确定对方的来意，便笑着回答：“是吗？我看您也挺眼熟的, 您之前是哪里人？”
　　女人笑了一下：“去的地方太多，说不准是哪里人。”
　　林殊：“难道没有故乡吗？”
　　女人挽过耳边碎发，低下头看着手边的向日葵：“隔得太远，忘记故乡的样子了。不过我总觉得老板很像我们故乡的人。”
　　林殊心中也有些猜测，立刻开始大声呼叫系统。
　　但系统毫无反应。
　　好歹是经历过好几个世界的人了，林殊迅速冷静下来，面对着女人，手里握住剪子：“你是……”
　　“不好意思，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林柯矜。”
　　林殊脑子里闪过一百八十个名字，到底还是没有搜索到对方是谁，不过林殊看得出来对方没有恶意。
　　她放下手里的剪子：“我也姓林，本家啊。”
　　林柯矜灿然一笑，刚想说什么，却又低头看了眼手表：“来不及了，本来想跟你学习一下当妈技巧的……钱先放这里，咱们下次见。”
　　对方拍下几张钞票扭头就走，林殊愣了几瞬，回过神来立刻追了过去，但女人已经消失不见。
　　学习……当妈技巧？
　　【133号，你刚才叫我？】
　　系统的声音仿佛刚睡醒，很快又反应过来，语气急促：【刚才信号突然中断了，发生什么了吗！】
　　林殊张了张口，但不知为何，她没有告诉系统刚才发生的事。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莫易什么时候下班，我记不清了，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下午四点半。】
　　【怎么样，我还算有点用吧！】
　　林殊笑了笑没说话。
　　快到林莫易下班的时间，林殊就提前把花店收拾好，准备下班。
　　四点四十分，花店门上的风铃响了。
　　“妈，今天生意怎么样？”
　　林莫易推开门，提起手里的泡芙，朝着迎面走来的林殊笑：“泡芙……”
　　话音未落，林殊就抱住了他。
　　“儿子。”
　　林殊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林莫易慌了。
　　“妈，谁欺负你了吗？还是遇到不讲理的客人了？你告诉我……”
　　“没有没有。”林殊破涕为笑，“我就是想你了。”
　　林莫易观察林殊好一会儿，确定她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无奈一笑：“我不就是去上个班嘛，怎么好像几百年没见一样。”
　　林殊心说没有几百年也有几十年，但对林莫易来说只过了一天。
　　“别管我了，你今天怎么样？在公司有没有遇到合得来的人？”
　　林莫易：“大家都挺友好的，也有几个招人烦的，我不理他们就是了。”
　　林殊叹口气：“职场这东西到哪儿都一样。”
　　刚入职的就是容易被欺负，尤其是林莫易受了委屈还不喜欢告诉林殊，林殊怕他吃亏。
　　“也别总是一味地忍让，实在不行就跟他们硬刚，谁怕谁？从小妈就教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就你这才华，到哪儿找不到好工作？”
　　“这份工作不爽了就换一份，天底下难不成还没有咱们娘俩的容身之处？”
　　林莫易笑了：“我知道，妈，我都知道。”
　　“你今天怎么突然说这么多话，我还有点不适应。”
　　林莫易是最不需要林殊操心的一个，又是林殊第一个任务目标，林殊没什么经验，也没办法给林莫易分享经验。
　　但现在林殊都走过三个小世界了，回来再看林莫易，林殊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这孩子还是有很多方面需要林殊帮忙的。
　　“我今天突发奇想罢了，多说了点，你不想听？”林殊挑眉。
　　林莫易连忙摆手：“没没没，我最爱听妈讲话了，妈你以后天天这么说，我听不够。”
　　林殊这才露出笑容：“嘴甜。”
　　回到家，林殊问了些林莫易上班的细节，得知林莫易第一天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人，林殊又一一给林莫易分析。
　　对什么样的人该什么样的手段去结交或避开。
　　有的不能结交也不能避开，那就碾压。
　　“碾压？”林莫易一顿。
　　林殊：“实力碾压，压到他们再也不敢找麻烦为止。”
　　林莫易怔怔地望着林殊：“妈，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林殊直了直腰：“是吧。”
　　当然不一样！她若是走了三个世界回来还一点没长进，那她可就哭死了。
　　“怎么样？妈帅吗？”
　　林莫易忽而一笑：“帅，太帅了。”
　　“妈，请务必保持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话不用林殊说，林莫易自然而然地心领神会。
　　林莫易知道林殊的“特殊身份”，并接受了这个身份，所以眼下林殊的变化对他来说也并不难理解。
　　妈妈一定是去做那些神秘的事情了。
　　而且看样子，很成功。
　　林莫易刚才悬起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他不怕妈妈改变，只怕妈妈会突然消失，就像当初突然出现一样。
　　但现在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这就够了。
　　林莫易打开给林殊买的泡芙：“尝尝，是刚烤出来的。”
　　林殊接过来，咬下一口，顿觉生活无比美好。
　　她想这一口想太久了！
　　“妈，米青下周过生日，你打算送什么礼物？”林莫易随口问道。
　　林殊两眼一亮：“米青过生日？那咱们回去一趟吧。”
　　林莫易：“咱们不是说过年回去吗？”
　　“想她们了……”林殊搓了搓手，又突然一顿，“差点忘了你刚入职，请不了假吧？”
　　林莫易无奈地点点头：“嗯。”
　　林殊：“那我只能一个人回去了。”
　　虽然林殊教林莫易享受人生，但该负责的还是要负责。
　　刚上班就请假，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实在不太合适。
　　“妈帮我带个好，顺便把我买的礼物带过去。”
　　林莫易从书房里拿出来一个红彤彤的小柿子收纳盒。
　　林殊接过来精巧的小柿子爱不释手：“这里面是什么？”
　　林殊打开，发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金色的百合花。
　　“怎么送这个？”林殊茫然。
　　林莫易：“米青要结婚了，百合花，百年好合的意思。”
　　林殊：“……啊？！等会儿、什么时候的事儿！”
　　林莫易笑：“米青前几天打电话告诉我的，但还没确定日子，让我别告诉您。”
　　“今天中午收到的信息，说婚期定在年前。”
　　林殊感慨日子过得实在飞快，米青竟然要嫁人了。
　　“我记得米青还没毕业？”
　　林莫易：“快了，米青已经签了合同，毕业直接工作。”
　　林殊感叹：“米青真是厉害，还没毕业就找到工作了。”
　　“是一家专门售卖刺绣的公司，原本刘阿姨合作了一家公司，但那家公司压价还泄露信息，刘阿姨一气之下就取消了合作。”
　　“所以米青想自己学习这些流程，熟悉之后，自己也开一家公司。”
　　“米青肯定可以的。”林殊一想起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第二天两人一起吃过早饭，林殊就坐上了车。
　　几个小时后出现在刘巧君家门口，敲响了家门。
　　“来了来了。”
　　刘巧君打开门，愣了一下：“……妹子！”
　　“巧君姐！我想死你了！”
　　两人抱做一团。
　　这个世界可是林殊拥有朋友最多的世界了，大家能聊到一起去，也能玩到一起。
　　“我听说米青要结婚了？”林殊亲热地挽起刘巧君的胳膊。
　　“你快别提了，这俩孩子自己商量好了才来告诉我。”刘巧君叹了口气，脸上却依旧一片喜色。
　　林殊拍了拍刘巧君的手：“行啦，孩子长大了自己都有主意，咱们想管也管不了。一哲是个好孩子，这就行了。”
　　刘巧君：“我倒不是担心米青，我是担心一哲。”
　　“一哲这孩子成天跟在米青身后，米青让他干嘛他就干嘛，没个男人的样子，以后可怎么办？”
　　林殊明白了。
　　秦一哲是个纯纯恋爱脑，这点其实林殊早有预见，这孩子小时候就这样。
　　而这样的秦一哲对米青来说其实很好，米青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
　　这些年聚会时林殊也看得出来两人相处方式已经定型，米青拿主意、秦一哲负责落实，这样很好。
　　但在传统父权背景下生活长大的刘巧君，觉得秦一哲这种举动没有男子气概，在她眼里，两人的位置应该反过来才对。
　　林殊：“巧君姐，你这么想就不对了。”
　　“米青是个要强的孩子，她有自己清晰的规划、还有自己的事业要闯，难道你希望有一个武断强势的男人挡了她的未来吗？”
　　“真有这样的人挡住她的路，她会开心吗？”
　　刘巧君顿了顿，长长呼出一口气。
　　“妹子，你说得对……”
　　“我只是总也控制不住想这想那的。”
　　“我希望米青有自己的生活，也总希望她有个依靠。”
　　林殊笑：“成家就是有依靠了？谁是谁的依靠还不一定呢。巧君姐，你只看往后米青的家里谁当家做主就是了。”
　　“你若是忍不住想说，以后就来找我说，不要总在米青面前念，不然她心里也不舒坦。”
　　刘巧君感激地握住林殊的手：“对，我自己纠结就算了，不能让米青也跟我一样。”
　　母亲固然是为了孩子好的，但时代发展，两代人的观念总要产生冲突矛盾。
　　刘巧君活了这么多年，观念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林殊尽可能让母女俩避开矛盾，日后刘巧君慢慢就明白了。
　　生活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怎么才是酸甜苦辣，旁人说了都没用，母亲也不例外。
　　等到刘巧君看到按照规划大步向前、闪闪发光的米青时，刘巧君自然会理解米青的选择。
　　.
　　米青结婚当天，所有人都来了。
　　白旭霆被白笃行拉回去继承公司，白旭霆又偷偷跑了出来想要自己闯。
　　爷俩已经三个月没说上话。
　　但在婚礼上，爷俩还是两脸严肃地碰了杯，把周围人逗得乐个不停。
　　姜芳是和林殊一起来的，很是感慨：“我要是有女儿，一定也给她办这么好的婚礼。”
　　米青穿了黑色的婚纱，烫着波浪卷的头发上还撒了细闪粉，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芒。
　　米青踏上草地，在众人的注视下挽过秦一哲的手臂，两人走过长长的红色地毯，来到拱门下。
　　秦一哲满眼都是米青，片刻也移不开眼睛。
　　“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的婚礼。”米青举起酒杯。
　　众人也站起身，举起酒杯。
　　“新婚快乐！”
　　仪式结束后便是聚会，林莫易跟林殊并肩走向会场，喃喃道：“米青什么都快人一步。”
　　林殊：“是吗？”
　　林莫易：“她在初中时就确定自己要读的专业，刚上大学就选定了自己想去的公司，大二假期就去兼职了。”
　　没毕业就签了合同、办了婚礼。
　　林殊震惊，原来米青之前就想好了吗？
　　她怎么感觉米青才是真正的宿主？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林莫易：“妈，米青来了。”
　　林殊回过神看向米青，米青端着酒杯满脸笑容，亲热地抱了一下林殊。
　　凑近林殊耳边时，米青轻声道：“林姨，谢谢你。”
　　林殊一愣。
　　米青莞尔：“自从林姨上次来给我过生日后，我妈再也没郁郁寡欢过。”
　　米青猜到了一定是林殊开解过刘巧君。
　　“林姨，我总感觉您知道的比我们都多，又像年轻人一样擅长变通，所以……我还有件事想请教您。”
　　林殊有种被深深信任的感觉：“什么事？”
　　米青回头看了眼跟朋友聊天傻乐的秦一哲，又看了眼刘巧君，悄悄拉着林殊走到阳台。
　　“林姨，如果我不想生孩子……该怎么办？”
　　米青拧着眉头，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跟林殊吐露心声。
　　林殊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
　　米青压低声音：“这事儿还不大吗？”
　　林殊：“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这是你的身体，只有你有决定权。”
　　米青愣了一下。
　　好像是这么回事。
　　“你只要确定一件事，你是想要却担心生孩子会影响你的前途，还是因为纯粹不想。”
　　米青摇摇头：“我做了很多规划，但没有一项里面有孩子的存在，除了这个以外，我想做很多事。”
　　林殊：“那不就好办了。”
　　“可是……”米青咬了咬下唇。
　　“他们都说，女人应该当一回母亲才完整。”
　　“可我觉得，我没有当母亲的能力。”
　　林殊转了转眼睛。
　　嗯，米青再有规划，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还是多多少少会被周围的声音影响到。
　　米青是实在想不明白、解决不了才来找林殊的。
　　如果林殊还说一些“不用听不用管”之类的话，对米青来说毫无意义。
　　林殊缓声道：“你可以做母亲，做自己的母亲。”
　　米青愣住：“……我做自己的母亲？”
　　“对。每个人天生都是自己的母亲，你爱护自己、照顾自己的过程、将你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过程，就已经当了一回母亲。”
　　“你爱你自己，就已经说明你是一位优秀的母亲了。”
　　“如果你无法说服自己孕育生命，就不要为难自己。因为你把全部的爱给了自己，你已经做出了一位优秀母亲该做的一切。”
　　“你爱自己，就伟大。”


第105章 番外2-瓶瓶世界
　　好暗。
　　他这是在哪儿？
　　他环顾四周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主人？”
　　“主人, 你在吗？”
　　他缓缓低下头，想要摸一摸自己后颈的按钮把自己重新启动，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臂了。
　　不仅仅是手臂, 整个身体, 他都感觉不到了。
　　一股莫大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他再一次体验到了人类的感情。
　　他似乎被抛弃了。
　　他真的被抛弃了。
　　他努力地抬起头, 朝着黑暗哀求大喊：“求求您了, 主人！”
　　“我做错了什么？求您告诉我！”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不知道与自己的主人到底相隔多远, 但他只能一遍遍的呼喊、希望借此引起主人的注意、得到主人的回应。
　　“嘀——嘀——”
　　变调的电子提示音响起, 他倏忽睁大双眼，期待着光明。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个声音来自他自身, 是他大脑的电量嘀嘀着告终。
　　他越发慌张，拼了命地大喊，直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 被黑暗吞没。
　　为什么？
　　他做错了吗？
　　他在闭眼之前，迷茫地想着。
　　如果他真的做错了, 怎么样才算不错呢？
　　是因为他对林殊的态度，让主人感到被冒犯, 还是因为他私自改装了激光枪？
　　可是林殊想要夺走他的位置啊, 他怎么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轻而易举地被林殊夺走。
　　他后悔吗？
　　当他看见林殊无比信赖地接过他递去的激光枪、当林殊放心地将女儿交到他手中照顾，当林殊在监狱看到自己，冲上来扯着他的衣领时……
　　曾几何时，他也怀疑自己拥有过懊悔的情绪。
　　那条心脏连接着手指、手腕的电子神经又涨又涩，突突地跳, 他以为是他的零件出了问题。
　　那股感觉又一次朝他席卷而来，他想要摸摸自己的心脏确认是否是零件的问题, 又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身体了。
　　没有身体，但曾经的感觉还在。
　　他好像真的错了。
　　那种感觉并不是他的心脏零件出了问题，而是因为他真的对林殊感到抱歉。
　　后悔，懊恼，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那现在呢？
　　他再一想到主人，却突然没有了继续叫喊的勇气。
　　原来不是主人不喜欢他，是他真的错了。
　　黑色的箱子被堆在零件室的角落，声音一时响起又一时寂静。
　　另一个仿生人穿上那套熟悉的西装，在零件室搬上搬下，为张铁匠的制造做准备工作。
　　不知多少个日夜，一个穿着白色长褂的男人站在箱子面前。
　　仿生人站在他身边：“主人，这箱垃圾还要吗？”
　　张随动了动嘴唇。
　　他想说，这不是垃圾，这曾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
　　可之前的张随从不这么认为。
　　从很早开始、从张随得知自己是仿生人的那天起，他就觉得自己失去了创造力。
　　他不会创新，只会复刻，他厌恶自己的仿生人身份，同时也厌恶自己制造出来的仿生人。
　　张随认为他和自己一样毫无创造力、只是一具冰冷的机械体。
　　所以那么多年，他只制造过一个仿生人。
　　“他叫小司。”
　　张随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但身边的仿生人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原来它有名字。”仿生人点点头。
　　“那么主人，我们要扔掉小司吗？”
　　张随没有说话。
　　人一生大抵只能创造出一件富有生命力的东西，它耗费人的全部心力，是创作者用自己的血肉堆筑成了新生命。
　　张随之前以为自己这辈子没可能创造出一件这样的东西。
　　但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早就创造过了。
　　张随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打气，片刻后蹲下身屏气凝神打开面前的盒子。
　　.
　　“小司？”
　　他醒来了。
　　小司不记得自己沉睡了多久，只知道睁开眼睛，面前就是一片光亮。
　　温暖的小屋，身下是旧样花色的布艺沙发、炉上烧着开水，墙上挂着一张头发花白老太太的照片。
　　一个男人在炉灶前忙碌。
　　但呼唤自己的却是不远处的另一个人。
　　“小司？”
　　她又唤了一声，小司回过神，视线聚焦在女人的脸上。
　　“……我认得你。”小司说。
　　杨慕托着下巴，有些好笑地说：“你认识我？那我是谁？”
　　小司沉默片刻：“……我认得你。”
　　杨慕忍不住笑出声。
　　“真呆啊。”
　　“你现在刚苏醒，又因为长时间中断信号、如今信息接触不全，所以你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我是谁。”
　　“不过你也别急，过段时间会好的。”
　　小司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杨慕也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
　　小司垂眸：“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又是谁？”
　　杨慕：“是我把你重新组装起来的，你不感谢我吗？”
　　小司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主人为了惩罚我才让我休眠，你不应该唤醒我。”
　　等主人想要找他时他却不见踪影……主人更不会原谅他了。
　　杨慕勾起唇角：“傻孩子，你还认为他会唤醒你？”
　　“他不是在惩罚你，是抛弃你了。”
　　小司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新仿生人，更听话、更懂事，而且不会产生多余的感情。”
　　小司怔愣地抬起头。
　　“不会产生……”
　　多余的感情？
　　所以他真的错在产生人类的感情了吗？
　　可主人明明倾尽一生就是为了制造出生命体。
　　如果自己产生了感情，不正是能让主人感到高兴的事吗？
　　“你确实有感情，但你的感情错误。”杨慕好心地解释。
　　“感情……也有错？”小司不明白。
　　杨慕顿了顿，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又或是她说不出答案。
　　“总之，你以后跟我混吧？”杨慕忽而一笑，凑近了些。
　　“我比他强多了。”
　　小司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可能，我虽然记不起你，但我确定你是主人的仇人。”
　　“如果我安装了武器装置，现在一定会杀了你。”
　　杨慕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说实话，我真服气，果然谁做出来的东西就有谁的影子。”
　　“你和张随真是太他爹的像了。”
　　小司听不出来这话是褒是贬，不知所以地盯着她。
　　在厨房忙碌的男人也过来了，手上端着茶杯和茶壶。
　　“喝点吧，刚才笑什么呢？”男人给两人倒了杯茶。
　　“哦哦，没什么，就是感觉他很有意思。”杨慕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
　　“对了阿庆，你在首都星怎么样？见到朋友了吗？”
　　“见到了，我们一起出去旅游，我也找到了不错的工作。”阿庆笑道。
　　“你呢？这几个月在荒芜星还适应吗？”
　　杨慕笑：“当然，我毕竟是从首都星被下派过来的，这边的工作量完全难不倒我。”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适应。”
　　杨慕：“要多亏了你让我住在这里，真的很感谢你。”
　　阿庆摆摆手：“这话你都说多少次了，既然是朋友就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
　　“就算你不住这房子也要空着，房子没人住的话迟早会塌。”
　　“而且你把家里保持得很好，我妈看见了一定很高兴。”
　　杨慕：“这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持的，我也很喜欢这个房子。”
　　阿庆笑了笑，又问：“你还没告诉我这个仿生人是哪里来的呢。”
　　“是朋友的，我借来学习一下，过两天就要还回去。”
　　“你还有这么厉害的朋友？”阿庆惊讶。
　　杨慕眨眨眼：“我的朋友都很厉害的。”
　　阿庆后知后觉过来对方把自己也夸了进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下午的飞船，现在该出发了。”阿庆看了眼光屏。
　　“我先走了。”
　　杨慕站起来：“你倒是接收一下房租。”
　　阿庆点开信箱，看到一封来自“木幕”的邮件，“好，接收了。”
　　阿庆拎着包离开，杨慕才重新坐下来。
　　小司盯着杨慕：“我想起来了。”
　　“你怎么敢出现在荒芜星？”
　　杨慕有点意外：“这么快就想起来啦？”
　　“我没别的意思，放心吧。而且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也没办法重见光明，对吧？”
　　小司不置可否：“我不需要你帮我。”
　　杨慕：“如果我不帮你，张随怎么知道他还需要你呢？”
　　小司不解：“什么意思？”
　　杨慕却移开视线，轻笑一声：“我和你一样，做错了事情。”
　　小司：“你也后悔了，所以你现在想弥补？”
　　杨慕摇头，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我从不后悔。即使做错我也不后悔。”
　　“至少我争取过了，同样也为我的错付出了代价。”
　　小司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付出过代价？”
　　“……我差点忘了，那段时间你已经休眠了。”
　　杨慕站起来，转了一圈。
　　“你就没发现点什么？”
　　“我也是仿生人了啊。”
　　“……”小司震惊，眼前的杨慕一点儿也不像仿生人！
　　“我已经被杀一次了，好在我提前复制了我的记忆、准备好了仿生体。”
　　现在的杨慕只有出发去找瓶瓶和林殊之前的记忆，所以她并不知道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知道，自己失败了。
　　愿赌服输，甘拜下风。
　　她不会在继续尝试了。
　　小司：“所以你想赎罪？那你不如杀了自己。”
　　杨慕“啧”了一声，“你和张随一样讨厌，说话太直白。”
　　“我这么轻易地死了，难道不是很便宜我吗？”
　　杨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更好吗？”
　　“我做的仿生人……没有那么完美。”
　　为了成功复刻出仿生人的原貌，工厂制造仿生人时会刻意加重原人物的性格特质。
　　善良的越善良，恶毒的越恶毒。
　　那些本就深刻的记忆，也越深刻。
　　杨慕抚着心口。
　　那些有关萍萍的记忆本来已经开始模糊，但换到这个身体后，回忆却越发清晰起来。
　　她高兴女儿能在她的记忆力永生又痛苦于要不断回忆这段过去。
　　逝者已去，只有生者挣扎在回忆里。
　　小司沉默着站起身：“我该走了。”
　　杨慕看向他：“如果可以，帮我带个话。”
　　小司走向门口，脚步却慢了下来，最后停在门口。
　　“……什么？”
　　“Z69611。”
　　杨慕平静道。
　　“可以抹除我的全部操作。”


第106章 番外3-赤乌世界
　　林殊也说不准她跟赤乌往北走了多远, 总之走到了地图的尽头，再往北就没有人类存在了。
　　两人开始返回。
　　这一路有多么艰难，她们返回时看到自己的一路成果就有多么欣慰。
　　无数座城镇被重建起来, 茅草屋便砖瓦房, 城墙高起，虽然人口还不多, 但有人聚集的地方就不会清冷。
　　好多人认出了林殊和赤乌, 热情的邀请她们留下。
　　这些人有的是从穷山恶水中逃出来的幸存者，有的是被压迫的普通民众, 林殊和赤乌帮他们解决了压在背上的致命危险, 还无偿提供了庇护所。
　　大家打心眼里感激她们。
　　母女俩一路走一路停，觉得这些年来吃的苦都算不上什么了。
　　只是……
　　“娘, 你看什么呢？”
　　赤乌在林殊身边停下，抬头看向林殊的视线方向。
　　“这些客栈……是不是有点过于豪华了。”
　　林殊犹豫着从竹筐里拿出信件。
　　她给工会的钱似乎不足以建造这么豪华的客栈吧？
　　赤乌凑了上来，看了眼信里对新城镇的描述, 又看向眼前的客栈，斩钉截铁道：“这肯定不是一间！”
　　林殊捏了捏自己的钱包, 突然有种紧迫的危机感。
　　“该不会他们搞错了吧？”
　　要是每座城的客栈都建得这么大……她恐怕要倾家荡产啊！
　　赤乌拉着林殊的手：“娘，咱们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赤乌直奔柜台, 掌柜的笑呵呵朝两人点头：“客官, 开业第一月，全店免费住，菜品打五折。”
　　嚯！好大的手笔！
　　林殊震惊。
　　“……只单单这一家店，还是所有店都打折免费住？”
　　掌柜笑：“所有开在新城的店皆是如此。”
　　林殊：“这么好？你家老板是哪位？”
　　掌柜：“您也许没听过，姓林, 是位很有才干的后起之秀。”
　　“后起之秀？倒是略有耳闻。”
　　最近一年靠着遗产发家致富、成为新一代富甲一方的新首富，原来是靠客栈起家的吗？
　　可这样精明的商人怎么会把客栈开在没什么人流量的新城？
　　“可否问一句, 你们老板叫林什么？”林殊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林柯矜。”
　　“……”
　　果然是她！
　　林殊前段时间回第一个世界探亲，就遇到一个叫林柯矜的女人，林殊当时就觉得对方陌生又熟悉。
　　没想到果然是她。
　　陌生自然是因为两人没见过面，熟悉则是因为两人都是绑定了系统的快穿任务者！
　　那句“我想跟你学学当妈的技巧”，几乎是明示了她的身份。
　　只是林殊不确定对方真的是来向自己学习的吗？
　　而且林殊怎么不知道一个世界能出现两个任务者？
　　林殊再次敲响系统。
　　……果然，不知道系统什么时候又断线了。
　　不知道林柯矜的目的，但肯定是不为系统所容许的吧。
　　“你家老板如今身在何处？”林殊问。
　　掌柜的似乎早就知道林殊会问这个问题，笑眯眯地答道：“白凤镇。”
　　林殊即刻带着赤乌启程往南去。
　　赤乌路上问那人是谁，林殊只说是位故友。
　　两人日夜兼程，很快赶到了白凤镇。
　　但白凤镇没有新盖的客栈，两人只好暂时随便找个客栈歇脚，顺便找人。
　　没找到林柯矜，倒先遇见了一个真正的故人。
　　林殊和赤乌在镇上遛弯，顺便看看余凡开到这里的分医馆，忽而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
　　“林大人！”
　　梳着妇人髻的贺莲拉着贺阿七冲上来，确定是林殊和赤乌，贺莲更是欣喜若狂。
　　“真是林大人！可算让我给等到了！”
　　“阿七，快磕头！”
　　贺阿七长得很快，几年不见快有他母亲一样高了。
　　听到母亲发话，贺阿七一如既往地乖顺懂事，掀袍就跪。
　　同样的事情林殊和赤乌俩人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如今配合已然十分默契。
　　林殊一个眼神，赤乌就冲上去扶住了贺阿七。
　　“孩子都大了，怎么好说跪就跪。”林殊笑道。
　　贺莲激动地摇头：“便是不跪别人，遇到了林大人和赤乌大人也必定要跪的！”
　　“若不是当年两位大人救了我们、还给我们那么大一笔安家费，如今我们也不会过上这种日子。”
　　既是遇见了，林殊便多问几句：“你们如今做什么营生？”
　　贺莲拉着儿子的胳膊：“我在家酿酒，阿七就走街串巷卖酒。”
　　“阿七机灵、脑子又聪明，街坊邻居都喜欢他呢。”
　　林殊笑着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阿七走街串巷，是不是知道各家各户都是什么人？”
　　“这是自然！大人想问什么人？”贺莲压低了声音。
　　“无论什么人，只要大人吩咐，我们定然给您找出来！”
　　林殊：“我想找一个叫林柯矜的女子，不知……”
　　“我见过！”贺阿七连忙凑上来说道。
　　“林夫人可大方呢！每次都给我两倍的酒钱！”
　　阿七抬头看了眼太阳：“这个时候，她应当在馄饨摊，大人若是要寻她我带您去！”
　　林殊立刻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阿七领着林殊一路左拐右拐，片刻后便见远处一个馄饨摊，除了煮馄饨的小贩，摊上还坐着一个衣着精致华贵的女人。
　　林殊朝阿七点点头：“辛苦了。”
　　转身带着赤乌朝女人走去。
　　女人听到脚步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朝两人莞尔一笑。
　　“你们来了。”
　　“真的是你。”林殊拉着赤乌坐到林柯矜面前。
　　“赤乌，叫阿姨。”
　　赤乌乖巧唤道：“阿姨好。”
　　“好可爱的孩子。”林柯矜笑眯眯地点头，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从荷包里拿出两张银票。
　　“来，见面礼。”
　　赤乌接过来看了一眼，又立马递还回去。
　　“太多了，不要。”
　　林殊也眯着眼看了看银票上的数额……好嘛，五千两？
　　五千两见面礼？
　　林殊顿时警惕起来：“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就算同为任务者，林殊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接受这样的见面礼。
　　“别担心，我这都是正规途径挣来的钱。”
　　林柯矜托着下巴感叹：“我只是听说你的事迹了，实在佩服，若是我，定然吃不来这样的苦头。”
　　林殊：“既然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怎么会吃不来苦头？”
　　林柯矜突然说：“我是1888号。”
　　林殊：“……”
　　“赤乌，你先去附近转转，我有事儿要跟阿姨说。”
　　赤乌没有犹豫站起身：“阿姨你先跟我娘聊着，我先过去了。”
　　林柯矜笑眯眯地挥手。
　　林殊回头看向林柯矜，笑容有些僵硬。
　　“你就是……那个……”
　　绑定开局百万家产的宿主？
　　“就是我。”
　　林柯矜笑了笑。
　　再普通的笑容，在现在的林殊看来都感觉有股充满钞能力的感觉。
　　之前让林殊嫉妒到发疯的幸运儿就在眼前，每次听系统提起对方时，林殊都非常想从她那儿借来点运气用用。
　　林殊轻咳一声，低声道：“这么说起来，我应该跟你学习才对……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坐拥百万？”
　　林柯矜捂嘴笑：“这还不容易，我送你点就是了。”
　　林殊遗憾：“我现在倒是不缺钱，你若是早几年来就好了。”
　　从林柯矜手里漏出来一点，都够林殊少奋斗好几年的。
　　林柯矜歪了歪头：“下个世界也不迟。”
　　林殊一顿。
　　“你果然还是有事找我。”
　　林柯矜笑：“咱们都是聪明人，就不说别的了。”
　　“我虽自带金手指，但才做过几个任务，还不是很熟练。”
　　“系统组长就因为我自带的金手指，每每都给我分配高难度的任务，我虽能解决，一直最这样的任务还是太累了。”
　　“所以我买通了自己的系统，来跟你见一面。”
　　林殊泪目。
　　原来有钱是这样的无法无天，连系统也能买通啊？
　　又听她后半句话，林殊不明白了：“怎么选我？连你都觉得解决困难的任务，我怎么做？”
　　林柯矜笑着摇头：“你是唯一一个没有金手指、效率却在我之上的宿主。我不明白你如何能在这样的这样贫瘠的开局下白手起家，但我敢肯定，你比我厉害得多。”
　　林殊连忙摆手：“别别别，你夸我也没用。”
　　林柯矜突然抓住林殊的手：“我不是夸你，我是在求助。”
　　林殊咽了下口水：“求助什么？”
　　有没有搞错，一个有金手指的人来求助她一个赤贫开局的倒霉蛋？
　　“你帮我做一个任务。”
　　“我知道你已经跟系统组长达成了共识，现在你是自由的，但你在这三个世界穿梭，也总有逛完的一天。”
　　“你为什么不试试主动出击，跟组长谈条件呢？”
　　林殊抿抿嘴唇：“我已经试过了，组长小气又抠门。”
　　林柯矜紧追不舍：“但如果你主动要求做高难度任务，我想它的态度会有所改变的。”
　　林殊：“……你想让我怎么做？又能给我什么？”
　　林柯矜面露诚恳：“我想要休息一段时间，拜托你替我做下一个世界任务。”
　　“我会提前穿越到下一个世界给你留下一笔开局的钱，不能太多，不然组长会发现。”
　　林殊半信半疑：“你不是在诓我吧？”
　　该不会下一个世界很难做，所以对方推过来了？
　　林柯矜倒是很诚实：“我也说不上来难不难，总之我觉得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成为那孩子的母亲。”
　　“但是你……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
　　虽然知道对方有目的，但被夸的林殊还是有点小得意。
　　“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我们最熟悉的世界——现代世界。”
　　“被拯救的女孩，名叫‘迎娣’。”
　　林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她想到了自己的一些事，
　　明明过去了很久，当她听到这个名字时脑子里还是控制不住浮现那段儿时的记忆。
　　“我答应你。”林殊突然开口。
　　原本准备好长篇大论的林柯矜愣了一下。
　　这么轻松就答应了？
　　“我要怎么做？”
　　林柯矜交代给林殊跟组长对话的流程。
　　林殊从头到尾只有安静地聆听。
　　一直到最后，林柯矜抬眸看了眼日头。
　　林殊：“又到时候了？”
　　林柯矜点头，一向没有什么好奇心的她却对林殊感到了好奇。
　　“我能问一问，你为什么会突然答应吗？”
　　林殊笑了一下。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曾经就叫引娣。”
　　这个名字没有登上户口本。
　　但小时候的她被老夫妻收养时，老夫妻一直唤她引娣。
　　后来老夫妻捡到了一个男孩，林殊果然被送回了孤儿院。
　　林殊觉得自己对他们是没有恨意的，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过一段这样的经历。
　　但回忆这东西真是无法控制，林殊清楚记得老夫妻曾经对她的好，却也记得这份好有上限。
　　上限就是随便一个陌生的男孩，都能夺走她的位置。
　　她轻描淡写地将这段记忆搁置。
　　后来遇到林莫易、遇到瓶瓶、遇到赤乌，她将自己心目中的母亲形象描绘出来，将自己不曾得到的爱带给他们。
　　如果可以，林殊也想遇到曾经的自己。
　　这一次，林殊拯救自己。
　　=第五卷 ~金色的她= 


第107章 她不平凡1
　　山路两步一个坑, 三步一个坎，路两边是十米深的大土坑，听说村里人从这儿挖土盖房, 差点把路挖断。
　　这条路又窄又难走, 老式大客车摇摇晃晃上下颠簸，车上的人大多闭目养神预防呕吐。
　　只有两个三十多岁、一事无成的中年男人搭着座椅靠背侃大山。
　　“那女的你见过没？”
　　“……没, 那打扮一看就城里人, 不知道从哪过来的，跑这老破地方干嘛？”
　　“吃野味呗, 这帮有钱人都这么干, 好像多吃一块能长生不老似的。”
　　“要到地儿了，都醒一醒！”司机开始叫醒乘客, 车里开始发出收拾行李、伸懒腰、咳嗽的声音。
　　车内声音冗杂起来，盖过了两个男人的交谈。
　　林殊再也听不到讨论，便睁开眼往窗外看去。
　　过了那段最难走的路, 胃里终于没那么翻江倒海了。
　　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一个个紧挨着的院子，村落之间是大片的庄稼地。
　　正值早春, 地里都是扣着塑料矮棚菜苗，一片片连在一起, 恍若银色波浪。
　　“师傅, 前面小卖部停一下。”林殊大喊出声。
　　村里就一个卖东西的小卖部，不用说名字司机也知道是哪一家。
　　客车晃晃悠悠地停下，众人身体前倾，下一秒竟不约而同地开始拿行李。
　　林殊背着包站起来，愣了一下。
　　刚才讨论林殊的两个男人见状笑了一声：“美女, 第一次来？”
　　“这是终点站。”
　　难怪大家都要下车。
　　林殊：“这样啊，谢谢你们。”
　　小卖部前停着几辆载客拉零活的三轮车, 看到客车下人，三轮车师傅们立刻打开车门招揽客人：“去哪？”
　　林殊一下顿住，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钻进了一辆三轮车里。
　　她虽然有地址，但不知道要一个人走多久才能到，还是坐个车吧。
　　师傅快速地关上车门，才扭头看林殊：“去哪？”
　　“你认识苏小云吗？”林殊问。
　　“这话问的，村里这么多人我还能哪个都认识？”师傅有点不耐烦，却没有让林殊下车的意思。
　　林殊捏着手里的包：“赵老六呢？你认识吗？”
　　师傅：“赵老六我认识啊！你说那个苏小云是他媳妇吧？”
　　“你早说赵老六不就好了，老熟人了，五块钱哈。”
　　林殊点头：“开吧。”
　　林殊往身后看了一眼，那两个男人似乎在说些什么，没有再靠近。
　　师傅发动三轮车，往左一拐，上了小土路，继续颠簸。
　　他一边开一边跟林殊搭话：“美女，你是赵老六的什么人？”
　　林殊：“苏小云是我表妹。”
　　“呦，那你这是来探亲的啊？”
　　林殊从后视镜看了眼师傅，师傅眯着眼睛笑，眼睛上下的肉把眼神光都挤没了，林殊看不出他的意图。
　　于是林殊语气平淡：“不是，来要债的。如果这次还不还钱，我就带人把他家砸了。”
　　“……”
　　师傅没再说话。
　　大概四分钟后，三轮车停在了一个靠着山脚不远处的小院子门前。
　　“这就是赵老六家。”
　　林殊付过钱下车，三轮车“突突”地离开，她看向山坡。
　　那里有五六个小女孩，有的梳着马尾辫、有的扎着麻花辫。
　　其中一个留着快到膝盖的长辫子，发质很好、长得也十分清秀，但她的眼神却淡淡的。
　　在林殊观察她们的同时，她们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观察林殊。
　　林殊留着及肩黑发，穿着她们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卡其色风衣，背后的收腰将林殊衬托得越发挺拔。
　　林殊脚上的亮面厚底皮靴也是她们不曾见过的样式。
　　女孩们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灰扑扑快要看不出模样的鞋，纷纷移开视线，继续手里挖野菜的工作。
　　林殊也收回视线，朝院里走去。
　　院墙只有半人高，挨着北墙一串四间连着的小瓦房，院里种下覆着薄膜的菜苗，中间是一条灰石砖路。
　　玻璃窗擦得很干净，里面的人注意到了林殊，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开门走出来。
　　女人腰上系着围裙，眯了眯眼看清林殊的样貌，又惊又喜：“表姐？是林殊表姐吗？”
　　林殊推开院门，笑着走进院子：“是我，小云。”
　　“好久没见了。”
　　苏小云亲热地揽过林殊的胳膊：“表姐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
　　林殊：“打电话了，没人接。”
　　苏小云的笑容凝固一瞬。
　　“啊，那可能是我没接到，这段时间比较忙。”
　　早春土地还没开始化冻，只有自家院子里能种点菜。
　　说忙？鬼才信。
　　林殊不动声色，和苏小云进屋。
　　一进屋左边是火炉，通着西屋的炕，右边是地锅，通着东屋的炕。
　　烧的是煤。
　　林殊进院子的时候还看到墙边摞着高高的一堆煤。
　　苏小云眼尖地注意到了林殊的视线，连忙笑着打岔：“哎呦，今年光景好一些才烧得起煤，之前烧的都是让丫头们上山捡的柴火。”
　　林殊：“光景好？那正好。”
　　苏小云眼睛一转，等林殊下一句话。
　　却不料林殊话锋一转：“妹夫在吗？”
　　苏小云：“他啊？他去搓麻将了，要中午才回来呢。”
　　“你着急我就去叫他，要是没什么大事咱姐俩聊呗。”
　　林殊被苏小云拉着进了东屋，东屋烧了炕，满屋暖融融的，炕头坐着一个三岁大的胖小子，手里拿着一包薯片，身边一大袋零食。
　　“大宝过来，来叫姨。”苏小云扯过小子。
　　大宝往嘴里塞了一口薯片，朝林殊翻了个白眼。
　　“你个死崽子！”苏小云骂了一句，却也没有继续让孩子喊人。
　　她扭头看林殊，再次满脸笑容：“表姐，这次来住几天再走吧？”
　　林殊面上淡淡的，摇头：“我就直说了，我来要债。”
　　苏小云：“什么债？咱们一家人说那两家话干什么？”
　　林殊：“你三年前生大宝的时候向我借了三万块。”
　　“现在你家光景好了，也该还钱了吧。”
　　苏小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我说表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吧，大宝是我儿子，那也是你外甥，给外甥的钱还好意思往回要？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林殊嗤笑一声：“谁笑话谁？这年头欠钱的都好意思仰着脖子横着走，我借钱的还怕笑话？”
　　“……”
　　似乎知道林殊铁了心想要钱，苏小云低下头，眼睛转了转，突然抽泣起来。
　　“表姐，我家就是表面看着还行，老赵天天出门耍钱，这三个小的也是一睁眼就要吃饭……”
　　“你现在要钱，那不是想让咱们饿死吗？”
　　林殊早就料到苏小云会这样，刚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回事，谁来了？”
　　门开了，赵老六摘下帽子，搓了搓手，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林殊一番。
　　苏小云连忙擦擦眼泪站起来：“老赵，这是我表姐。”
　　赵老六敷衍地点了一下头，就朝大宝伸手，脸上堆满笑容：“来，大儿子，让老爸抱抱。”
　　他似乎没想起来林殊是谁。
　　苏小云扯着他的袖子低声：“林殊，借咱三万块那个。”
　　“哦——原来是表姐啊。”赵老六抱着儿子坐在炕沿边，拖长了尾音，判断林殊的来意。
　　林殊脸上没有笑意，也不接话。
　　赵老六又看了眼苏小云，后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他：“来要钱的！”
　　赵老六回过神，立刻说：“钱肯定是没有，我们一家五口，挣多少吃多少，去哪儿给你弄三万块钱来？”
　　“而且看你现在这样也不缺钱，瞧瞧，穿金戴银的，你这一双靴子就好几百吧？干嘛非要来磋磨我们呢？难不成……看咱们是穷人好欺负？”
　　真会颠倒是非，林殊扯了扯嘴角。
　　“你们穷？”林殊瞥了一眼窗外的煤堆。
　　“你们窗户底下的煤是刚买的吧？这都早春了，还买一车新煤，我看你们过得挺滋润的嘛。”
　　赵老六立刻扯着嗓子：“那是我亲家送的！”
　　苏小云扯扯他的袖子。
　　赵老六“啧”了一声，把袖子从苏小云手里拽出来：“你拉我干嘛？反正过几天村里也要传开，不差这一两天！”
　　林殊：“……什么意思？”
　　赵老六：“咱家这煤是我亲家送的，有问题吗？”
　　林殊皱眉：“你哪来的亲家？你大女儿不是才十三、二女儿不是十岁吗？”
　　“迎娣是十三，那又怎么？我妈十五岁就生我了！”赵老六仰着下巴似乎很引以为傲。
　　“等过两年迎娣满15岁了先送过去，到18再扯证结婚，正正好好！”
　　“哐当——”
　　门口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三人扭头一看。
　　是林殊方才见到在山坡上的、梳着长辫子的女孩。
　　她手里装满野菜的篮子跌落，野菜撒了一地。
　　“……爸，真的吗？”
　　女孩的声音很轻，声线微冷，有些颤抖。
　　“你要把我嫁出去吗？”
　　赵老六愣了一下，随即一挥手：“废话，你还指望我一直养着你白吃白喝啊？”
　　“养你这么大还不知足？”
　　苏小云连忙扯过迎娣：“你爸给你安排了个好人家，过去就是享福，你这傻孩子还不高兴。”
　　迎娣眼眶泛红，眼里闪着泪光：“我不去，我不嫁人。”
　　“你说什么？”赵老六一个箭步冲上前，抡圆了胳膊“啪”地一声扇过去。
　　迎娣被掀翻在地，耳边传来嗡嗡的耳鸣，嗓子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你真要翻天了！死赔钱货，我当初就该跟隔壁老王家一样、生下来就给你扔后山去……”
　　赵老六又上前两步抬起脚。
　　迎娣惊惧又绝望地紧紧闭上眼睛，等了半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迎娣胸膛起伏着，抬起头。
　　林殊高挑的身躯挡在她面前，右手攥住了赵老六的胳膊。
　　赵老六睁大了眼睛，用力想抽出胳膊，竟动弹不得。
　　苏小云慌了：“表姐，你这是干什么？”
　　赵老六腾出手竟反手给了苏小云一巴掌。
　　“你跟这娘们费什么话？去叫人……”
　　“啊——！”
　　惨叫声响彻整个院子，赵老六捂着脱臼的手臂连连后退，疼得龇牙咧嘴。
　　林殊：“说人话。”
　　赵老六怒瞪着林殊，啐了一口：“说你他妈……”
　　林殊上前按住他另一只手臂，面无表情地再一用力。
　　“啊！！！”
　　赵老六惊恐尖叫，猛地大口吸气缓解疼痛，却不敢再说话。
　　林殊按着他肩膀的手缓缓上移，挪到他后颈。
　　“现在，会说人话了吗？”


第108章 她不平凡2
　　002
　　林殊本来不想跟他们起争执的, 但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未来女儿被打。
　　林殊上个世界学的一身武功好算是没白学。
　　她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若是拼力气林殊肯定是拼不过的，可若用巧劲折赵老六两条胳膊还是轻而易举。
　　林殊在养孩子的同时也从孩子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从赤乌身上, 她就学到了能动手解决的事情不必浪费口舌。
　　效果也显而易见。
　　赵老六从地上爬了起来, 想要指着林殊放狠话却发现胳膊根本抬不起来。
　　“……苏小云！你去叫人！”
　　苏小云被他打了一巴掌掀翻在地，但听到这话还是立刻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跑。
　　“你们敢！”
　　林殊厉声喊道, 一下子镇住了苏小云。
　　“你听她的干什么？我让你去叫人！”赵老六大吼。
　　林殊：“去吧, 你们要是能拿出三万块还给我，就去叫人吧。”
　　林殊在两人恶狠狠的注视下, 转身将迎娣扶了起来, 这才看向两人、缓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正是通话页面。
　　“只要我现在一挂电话，我朋友就会立刻报警。”
　　“到时候不只三万, 连本带利，一分钱都别想少。”
　　“……”赵老六和苏小云对视一眼，脸色黑得像锅底。
　　林殊悠悠道：“我还记得我妈在世的时候也借过你们家几万, 等我回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欠条、连带着这三万一起告上法院, 你们说呢？”
　　苏小云听了这话连忙去看赵老六的表情，见赵老六没有再吵着叫人, 这才再次扬起笑容, 凑到两人中间。
　　“表姐，你看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个样子。”
　　“有什么话好好说呀。”
　　林殊瞥向两人：“我是想好好说的，你们似乎不太想吧？”
　　苏小云：“表姐，我们当然想好好解决呀, 只是这个钱……大姑在世时就说过不用我们还。咱们到底是实在亲戚，何必为了几万块翻脸呢？”
　　林殊：“我就是把你们当亲戚才亲自走一趟的, 不然咱们直接就法院见了，我何苦跑这么远？”
　　苏小云连连点头：“表姐你说的是。”
　　“当家的，你快说句话啊。”
　　赵老六被点，脸色还是黑沉沉的：“我说什么？我这两条胳膊都脱臼了，我还没要医药费呢！”
　　“可不是嘛，要是去一趟医院接这胳膊也要花不少钱，但表姐毕竟是咱们表姐。”苏小云心疼地看了一眼赵老六的胳膊，又谄媚地看向林殊。
　　“姐平时对我们这么好，偶尔教育一下妹夫也是应该的。”
　　林殊：“你倒是上道。”
　　苏小云再次亲热地挽住林殊的手，好像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表姐，咱们就各退一步吧。老赵这两条胳膊、就当抵了咱们的债，你看行不行？”
　　“小云，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林殊将胳膊抽出来，后退两步看向赵老六的胳膊，嗤笑一声：“如果真要抵，要把他的两条胳膊卸下来，那才是真的抵债。”
　　赵老六登时急了：“你说什么……”
　　林殊打断他：“折两下算什么？去医院也花不了一万块吧？就能抵了我那几万的债？”
　　“而且你们刚结了亲家，恐怕收了不少钱吧？现在跟我哭穷是把我当冤大头吗？有这么欺负自家人的吗？”
　　苏小云面露难色，赵老六也不肯退让。
　　两人显然不想吐出亲家给的彩礼钱还林殊，也不想被法院告。
　　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
　　大宝还坐在炕头没心没肺地吃薯片，好像完全没听到刚刚自家爹的嚎叫、姐姐的哭喊。
　　迎娣则神色呆滞、双目失神地站在角落里，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几人的谈话。
　　见没人说话，林殊语气突然缓和下来：“其实你刚才说的各退一步，也是可以的。”
　　不等两人高兴，林殊又紧接着说：“可以抵我妈的债，但是我那三万块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苏小云求助地看向赵老六，后者像一具尸体一般毫无动静，帮不上任何忙。
　　苏小云只能咬着牙再求：“表姐……”
　　林殊再次打断她：“你有难处，我也有。”
　　苏小云：“表姐，我大姑去世给你留下那么多钱，你自己还有那么好的工作，哪里会差这几个钱呢……”
　　林殊叹了口气：“可我未婚未育啊！哪里像你们这么命好，生了三个孩子。”
　　苏小云一顿，看了眼炕头的大宝，自是有些得意：“这倒也是，可还不是因为表姐你太挑剔了。”
　　“你要是不考那个大学，现在也能和我一样生好几个孩子，也不用这么愁了。”
　　林殊摇摇头：“你知道我的，遇不到合适的我宁愿一直单着。”
　　“现在我都三十了也没有个孩子，以后老了都没人给我养老！哪有你这样的福气，三个孩子照顾你。”
　　苏小云：“这倒也是，大宝肯定会有出息的……”
　　林殊：“那你说，我这种情况，能不多准备点钱吗？”
　　“我还打算攒攒钱去领养个孩子呢。”
　　此话一出，苏小云瞥向赵老六，装尸体的赵老六也终于抬起头，跟她对视一眼。
　　“所以你们也别怪我狠心。”林殊挺直了背。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你今天想不出办法，明天就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林殊撂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苏小云慌忙拉住林殊的袖子，又扯出一个笑：“表姐，你去哪儿？”
　　林殊：“你们不需要商量一下吗？”
　　“我就在院子里走走，你们慢慢商量。”
　　苏小云慢慢撒开手，眼看着林殊走出里屋，连忙扭头看向赵老六。
　　“老赵，你看怎么办？”
　　赵老六挪了挪屁股，眼睛滴溜溜地转：“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羡慕我们呗！”
　　赵老六狐疑地摇摇头：“我看她有别的意思。”
　　苏小云：“还能有什么意思？她是债主，有什么话还不能明说？”
　　赵老六：“就是不好明说的话！”
　　赵老六看了眼呆傻住的迎娣，眼里泛起一股厌恶，又扭头看了眼大宝。
　　赵老六皱了皱眉，低声道：“搞不好……你表姐是要带大宝走！”
　　“什么！”苏小云惊呼一声，又被赵老六狠狠地瞪了一眼。
　　“吵什么！小点声！”
　　苏小云连忙抱过自己的儿子，紧紧搂在怀里：“不能吧！我生了两个赔钱货才生出这么个宝贝疙瘩，她怎么可能要？”
　　赵老六一脸慈爱望着大宝，想摸摸他脑袋却意识到自己胳膊脱臼了。
　　赵老六叹了口气：“咱们大宝这么好，谁看了不想要？”
　　“而且你想想你表姐刚才说的那些话……什么自己没人养老、什么要领养孩子，话里话外就是缺个儿子养老呢！”
　　苏小云登时紧张起来，抱得更紧了。
　　大宝挣扎：“妈、妈！我喘不上气。”
　　苏小云不觉自己下手重了，低头看了一眼：“是不是衣服紧了？”
　　不等回答，苏小云扭头看了眼迎娣：“死丫头，你去把衣柜里的新衣服拿出来、给你弟弟换上。”
　　“……”
　　迎娣毫无反应。
　　苏小云眉毛一竖，放下大宝走上前：“我跟你说话，你跟我装聋？”
　　迎娣左脸肿起红红的巴掌印，干涸起皮的嘴角溢出一点鲜红的血迹，像个破碎后被扔到角落的瓷娃娃，毫无动静。
　　苏小云伸手怼了一下迎娣的肩膀：“死人啊？”
　　迎娣被推得后退一步，眼神终于有些聚焦，还是没说话。
　　苏小云骂：“你犯什么傻？看你这副呆愣愣的样子……就你这样还想上初中？幸亏没让你去，否则也是浪费钱！”
　　赵老六不耐烦：“你跟她费什么话？又是皮痒欠揍了，打一顿就好……”
　　“哎等等！”
　　苏小云伸手要拧迎娣耳朵，却又被赵老六叫住。
　　赵老六望着迎娣，眼里渐渐亮起了光。
　　“大闺女，你过来。”
　　赵老六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对迎娣说话。
　　迎娣心如死灰，可潜意识竟驱动着她朝赵老六走了几步。
　　赵老六看着面前的大闺女，咧嘴一笑：“你不是不想嫁人吗？”
　　“爸不让你嫁人了，怎么样？”
　　迎娣缓缓抬眼望向他，神色复杂。
　　赵老六笑眯眯：“爸给你找个更好的去处。”
　　“刚才那个是你表姨，长得好看吧？”
　　迎娣机械般地点了两下头。
　　赵老六笑容更盛：“不仅好看，还有的是钱嘞！你要是跟了她，以后可就享福了！”
　　“孩他爹，你说什么呢？”苏小云责怪道。
　　“老刘家给的彩礼钱咱们都收了，哪能说不嫁就不嫁？”
　　赵老六瞪了她一眼：“彩礼才一万块，那死娘们要三万，你真是分不清主次轻重！”
　　“哦哦，是这个理！”
　　苏小云回过神来，又道：“可是大丫头都许人家了，怎么好再往回要？难不成把一万块还回去啊？”
　　苏小云有点不乐意地扯了扯围裙：“我还要买件新大衣、盖个新厕所呢……”
　　“真是笨得要死！”
　　赵老六要是手臂能动，恨不得把苏小云的脑门戳穿。
　　“大丫头送给你姐，把二丫头嫁过去呗！”
　　迎娣突然开口：“不行！盼儿才十岁……”
　　“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苏小云恨声道。
　　“你妹妹可比你聪明多了！早就嚷嚷着要嫁出去，这门婚事本来是给你妹妹准备的，谁知道人家媒婆先看上你了。”
　　苏小云扭头看赵老六：“当家的，你的主意好，就这么办！”
　　“而且盼儿才十岁，还能在家多留好几年、帮忙多干好几年活儿呢！”
　　赵老六满意地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爸、妈，你们说什么呢？”房门开了，十岁的盼儿提着两个篮子走进来。
　　“姐，你的菜篮怎么掉地上了，全都撒了……”
　　不等她说完，迎娣便要推她出去。
　　“哎呀，姐你干嘛推我……”
　　“迎娣你给我滚开！”苏小云一把将迎娣扯到一边。
　　迎娣身躯瘦弱，一下子就被甩开。
　　苏小云捏捏二女儿的脸蛋：“盼儿，你姐不嫁人了，让你嫁，你去不去？”
　　盼儿眼睛一亮：“我去！我当然去呀！”
　　苏小云立刻笑了：“好好好，咱家除了大宝就属盼儿最聪明。”
　　盼儿骄傲地扬起小脑袋，又看了眼迎娣：“姐，你为什么不嫁了？”
　　赵老六：“你姐要跟表姨走了。”
　　盼儿一愣：“……为什么？”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总之，以后你就是家里的老大了，要懂点事儿，眼里要有活……”
　　苏小云念叨着，满心指望二女儿成为家里新的奴仆。
　　盼儿眼睛一转，先是点了点头，又走到迎娣面前，拉起了她的手：“姐，那你跟表姨走吧，有空回来看我。”
　　迎娣摇头：“盼儿，姐就算走也要带你一起走。”
　　盼儿眨眨眼，又扭头看赵老六和苏小云。
　　苏小云：“别听你姐的，你要嫁人。而且你表姨有一个人养老就够了，我好不容易生的孩子，她还能一下子就抱走两个？”
　　赵老六也说：“你走了谁干活？”
　　盼儿放开了手：“姐，你自己走吧，我要嫁人。”
　　迎娣还是摇头，漠然地望向赵老六：“就算我要跟表姨走，表姨也不会要我。”
　　“我是女孩，是赔钱货，谁都想要男孩。”
　　苏小云“啧”了一声。
　　“让你嫁人你不愿意，让你走你也不愿意，你还能干嘛？”
　　迎娣攥紧了拳头：“我能干活，能种地……”
　　“别废话了，要不然你就跟你表姨走，要不然你就嫁人。”
　　赵老六眯了眯眼，声音阴沉沉的：“这次你要嫁我也不让你嫁老刘家，那是你妹妹的。”
　　“这次你就直接嫁给村头那个傻儿子吧，他家彩礼给得更高。”
　　盼儿连忙拉住迎娣的手，使劲拽了拽。
　　迎娣低下头，对上盼儿满是担忧的眼神。
　　“姐，你就跟表姨走吧，我不想让你嫁给傻子。”
　　“我就说你妹妹比你聪明吧。”
　　苏小云一屁股坐下来，心里已经十拿九稳。
　　“你也不用说什么你表姨要不要你这样的话，你若是真想跟她走，就使劲儿求她。”
　　“把脑袋磕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她的腿求她，我就不信她这样还能硬着心肠不管你？”
　　“反正你自己想办法，如果她不肯要你，你就嫁给傻子，正好彩礼钱能还上家里的债。”
　　迎娣绝望地闭上眼，片刻后，她缓声道：“我求表姨带我走，但我有个要求。”
　　“我走了之后……”
　　.
　　“吱嘎——”
　　开门声响起，林殊回来了。
　　夫妻俩交换眼神，又同时看向迎娣。
　　“想好了吗？”
　　林殊一进门，只听“扑通”两声。
　　姐妹俩齐刷刷地跪在了林殊面前。
　　迎娣手里攥着盼儿小小的手掌，心里如同刀割，喉头也发涩：“表姨，求您收养我吧。”
　　“我伺候您，我成年了就去打工，等您老了，我给您养老送终。”
　　“您要是嫌弃我是个女孩，我就把辫子剃了，您把我当男孩养。”
　　“表姨！你就把我姐带走吧！她可会干活了！”盼儿的声音清脆响亮。
　　“你们城里人不是要花钱雇保姆收拾屋子吗？你养了我姐，以后再也不用雇保姆了！”
　　林殊立刻看向夫妻俩，两人共用一张假笑的脸。
　　林殊克制情绪，做戏还需做足套，至少在走出这个村子之前、她不能露破绽。
　　林殊：“……你们要拿人抵债？”
　　苏小云叹气：“唉，表姐你让我们一天内筹出三万块实在是强人所难。”
　　“我和老赵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人都有老的一天，早晚你得找人给自己养老送终。你说你去孤儿院领养回来的，跟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和你能亲近吗？以后能靠谱吗？”
　　“好歹我这孩子多，忍痛割出去一个，疼就疼了，关键是对表姐有好处，表姐你说是不是？”
　　苏小云说着，却发现林殊的眼神落在了大宝身上，连忙挡住林殊的视线。
　　“这年头，男孩女孩都一样。”
　　“主要大宝是最小的孩子，也是我和老赵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肯定不能跟你走。”
　　“是吗……”林殊缓缓移开视线，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姐妹俩。
　　“所以你要给我两个？”
　　苏小云一顿，上前撕开姐妹俩牵在一起的手。
　　“盼儿不能跟你走，她得留家里干活。”
　　林殊：“如果我两个都要呢？”
　　“那肯定不行！”
　　“我答应了老刘家肯定不能出尔反尔，不光是钱的问题，咱们老赵家还要在村里混呢。”
　　“你把礼钱退回去不就得了？”
　　【咳！别露馅了！】系统提示林殊。
　　林殊心里也有些后悔。
　　她控制再控制，还是没控制住。
　　但她极力掩饰了情绪，语气很是云淡风轻。
　　这俩小姑娘都太可怜，林殊不想把任何一个留在这儿。
　　一个孩子是养，两个也是养。
　　而且两个孩子关系这么好，完全不需要林殊操心。
　　“那不行，礼钱是一回事儿，这是另一回事儿。两个都给你，那我们不是成卖女儿的了吗？”
　　赵老六是个好面子的，想也不想就拒绝。
　　林殊好笑：“你这不是在卖女儿吗？”
　　“卖一个跟卖两个有什么区别？”
　　苏小云却说：“这的确是不一样的，表姐我也不怕你笑话，就跟你实话实说了。”
　　“你把大丫头带走了，我还能跟村里说是你要的，若是两个都带走了……”
　　苏小云尴尬一笑。
　　“那我们在村里可就抬不起头了。”
　　“……”
　　卖女儿的还讲究面子，林殊头一回听说。
　　林殊不顾系统的提醒，再次绷着脸问：“加钱呢？”
　　赵老六愣了一下，还是拒绝，低声嘟囔着：“就算给我加再多我也不能让你把两个都领走，我在村里好歹是有头有脸的……”
　　“我好不容易靠大宝抬起头，又要卖两个女儿出去，村里人不知道该怎么议论我！”
　　林殊垂眸。
　　……看来是不行了。
　　在赵老六他们看来，在村里提前嫁女儿的行为不算卖，但送给林殊过好日子，反而是卖女儿。
　　男孩是脸面，必须得有。
　　女儿虽然是累赘，但也得有一个放在那儿。
　　没嫁人前是免费保姆，长大嫁人又能换一笔钱、又能跟村里其他人家搞好关系，简直就是一笔双赢的买卖。
　　“表姨，我不走，我要嫁人的。”盼儿脆生生地开口。
　　“你把我姐带走就行。”
　　林殊看向迎娣。
　　迎娣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立刻给林殊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中满是细碎的光：“表姨，你带我走吧！”
　　“……”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殊缓缓点了下头。
　　“那好吧。”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林殊朝迎娣伸出手：“起来。”
　　迎娣松开攥紧的拳头，又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这才把手轻轻放在林殊的手心。
　　林殊的手很暖，轻易地包裹住了迎娣的手。
　　苏小云立刻上前：“表姐，那个欠条……”
　　林殊从口袋里拿出欠条，却没有立刻交给她。
　　“等我上车，我会给盼儿让她带回来的。”
　　苏小云悻悻地收回手：“好。”
　　她扭头推了把盼儿：“快去送送你表姨和你姐，以后就见不着了。”
　　林殊牵着迎娣的小手往外走，盼儿跟在身后。
　　出了院子，苏小云和赵老六停下脚步，盼儿则三两步走到前面带路。“表姨，我带你们去客车点。”
　　林殊点头。
　　走了两分钟，回头再也看不到院子，林殊便松开手。
　　“你们姐俩有什么话，趁现在说一说吧。”
　　盼儿一愣，回过神来的她拉起姐姐的手：“姐，你跟表姨过好日子吧，表姨这么漂亮又大方，肯定对你特别好！”
　　迎娣望着这个家里唯一值得留恋的亲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盼儿……姐一定会救你出去……”
　　“嘘！”盼儿看了眼背对着她们的林殊，确定林殊没听到，才松口气。
　　“姐，你可别在表姨面前说。”
　　“这是咱们的秘密。”
　　盼儿伸出手跟她拉钩，迎娣也伸出手。
　　两只小小的指头勾在一起，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


第109章 她不平凡3
　　走到拐弯, 盼儿停下了脚步：“前面就是客车点，我不过去了，表姨、姐, 你们走吧。”
　　“好。”
　　林殊把欠条塞进盼儿手心, 重新牵起迎娣的手。
　　迎娣回过头忍着眼泪朝盼儿摆手：“你回去吧。”
　　盼儿扬起大大的笑容：“嗯！姐，你别想我。”
　　两道身影越走越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拐角处的小女孩, 迎娣这才缓缓回过头。
　　客车没有来，林殊先牵着迎娣走进小卖部：“想吃点什么？”
　　迎娣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吃, 我不饿。”
　　“你早上吃饭了吗？”
　　迎娣：“吃了, 一碗粥。”
　　“才一碗粥，顶什么用？”林殊道。
　　“客车要坐一个小时、高铁还要坐两个小时, 到家就晚上了，你中午不吃怎么行？”
　　迎娣低下头：“我吃个馒头就行。”
　　林殊拉了拉她的手：“进去吧，我也要吃, 你帮我选一选哪个好吃。”
　　迎娣轻咬下唇，任由被林殊拉着进了小卖铺。
　　小卖铺里有几排货架, 旁边有一桌打麻将的男人。
　　听到推门声，老板往这边看了一眼：“呦, 这不是老赵家的迎娣吗？这是你家亲戚？”
　　迎娣刚要开口, 却听林殊说：“这是我女儿。”
　　众人一愣。
　　林殊不管他们怎么想，拉着迎娣走到货架前：“你看看买点什么？”
　　迎娣看了眼麻将桌那边的人，又望向林殊，眼神躲闪：“这些零食……我都没吃过。”
　　林殊微笑：“没关系，你觉得哪个好吃就拿哪个, 正好我也尝尝。”
　　迎娣还是不敢伸手。
　　林殊很有耐心，并不催她。
　　对于迎娣来说, 她长这么大，赵老六大概从没给过她零用钱，更不可能让她吃零食。
　　或许意识到林殊会一直这么等下去，迎娣终于动了。
　　她动作很轻很慢地拿了一包烤肉味薯片，拿了一盒巧克力夹心饼干。
　　“表姨，我看大宝很喜欢吃这两个，应该会好吃。”
　　大宝平时吃零食，她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但她会收拾剩下来的包装，这两样零食大宝吃的最多，所以她也记住了。
　　“好。”林殊摸了摸她的头发，迎娣的头发又顺又滑。
　　林殊有意让她放松一些，便随口说道：“你的发质真好。”
　　迎娣迅速抬头看了林殊一眼，又垂下了头，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喝点什么饮料？”林殊说完又顿了一下。
　　算了，不能一直让她选择，怪为难她的。
　　“喝可乐吧，我挺爱喝的。”
　　迎娣快速地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林殊走到麻将桌前，老板看了眼林殊手里的东西：“十二块。”
　　老板从林殊手里接过钱，又看了眼迎娣：“迎娣儿，你爸你妈不要你了？把你送人了？”
　　迎娣一愣。
　　林殊挡住迎娣，盯着老板、脸色不大好看：“说什么呢？”
　　老板“嘿嘿”笑了几声：“开玩笑呢，小孩懂什么。”
　　林殊：“小孩不懂你也不懂吗？”
　　“哎呀行了行了，我就随便那么一说……”老板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
　　林殊拉着迎娣走出门。
　　这群人惯会欺负小孩，迎娣都十三岁了，什么不懂？
　　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也懒得跟这群人废话。
　　两人站在门口等客车，周围同样等车的村民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眼光，三三两两窸窣议论着。
　　迎娣偷偷去看表姨。
　　表姨似乎感受不到周围人的视线，也听不到他们的议论。
　　表姨目视前方，眼里没有丝毫波动，突然，表姨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迎娣立刻低下头避开视线。
　　她忽然听表姨轻笑一声：“怎么了？”
　　不知为何，迎娣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脸和耳朵都悄悄红了起来。
　　她声音很轻：“没怎么……”
　　表姨没再说话。
　　下一秒，迎娣突然感觉表姨捏了捏自己的手，仿佛无声的安慰。
　　表姨的手温暖又坚定地牵着自己，从刚才进小卖铺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车来了。”林殊说道。
　　远方出现一辆晃晃悠悠的大客车，两分钟后停在了路边，众人一拥而上。
　　总共也没多少人，林殊就没打算跟他们挤。
　　等大家都上去，林殊才牵着迎娣上了车，坐在了倒数第二排。
　　老旧的大客车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但对于迎娣是新奇的。
　　她活了十三岁，只做过一次大客车，还是三年前陪着苏小云去医院生孩子时坐的。
　　那是她第一次坐车，结果晕车了，一到地方就吐得死去活来。
　　苏小云一边骂她一边踢她。
　　镇上人来人往，路过的人都投来视线。
　　她吐得两眼发昏，耳边是苏小云的骂声，一抬头就看见路人淡漠的视线。
　　那是迎娣最不想回忆的一天。
　　客车再次摇晃起来，发动机呼啦呼啦响着，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迎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困了？”林殊的声音响起，迎娣猛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她睁开眼：“没，没困。”
　　林殊笑：“困了就睡，靠我肩膀上。”
　　迎娣连忙摇头，又看了眼林殊身上的风衣。
　　表姨这么好看的衣服，别被自己弄脏了。
　　她想。
　　林殊不勉强：“喝点水吗？吃个零食？”
　　迎娣还是摇头。
　　林殊没有再逼她，把零食袋子挂在前面座位的挂钩上，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眼见林殊闭上眼睛，迎娣等了一会儿，松口气，也跟着闭上眼睛。
　　她以为自己这次不会再晕车了。
　　上次是因为苏小云生产前煮了一大锅猪肉，苏小云没吃光又不想浪费，让迎娣和盼儿全吃掉。
　　难得吃一回肉，迎娣吃得很撑，所以上了车才会那么难受。
　　这次她早上只吃了一碗粥，应该没什么问题，
　　随着客车运行，走过最难走的山路，迎娣空空如也的胃还是发起抗议了。
　　汽油难闻的味道钻进迎娣的鼻子里，迎娣又不敢开窗，窗外全是黄沙，开了窗准要被吹一脸灰。
　　迎娣只能尽可能贴近窗边，试图从关不严的窗缝里获得新鲜空气。
　　她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想让自己忽略这种感觉。
　　“……晕车了？”
　　迎娣猛地一惊，立刻睁开眼。
　　林殊的脸近在咫尺。
　　林殊伸手摸了摸迎娣的脸蛋：“有点热，喝点水凉快一下吧。”
　　不等迎娣拒绝，林殊“咔”地一声拧开了一瓶可乐，递到迎娣面前。
　　迎娣不敢接。
　　林殊故意随着客车摇晃着手里的可乐：“快、快接着，一会儿该撒了。”
　　迎娣一慌，顾不得别的，忙伸手接了过来。
　　看到林殊露出笑容，聪明的迎娣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迎娣没有再抗拒，小心举着可乐瓶，很小口嘬了一口。
　　浓密的气泡包裹着甜甜的糖水在她口中炸开，连带着昏昏沉沉的脑子也跟着骤然清醒。
　　迎娣眼里绽放出惊讶的光芒。
　　林殊不由一笑，却又有些心酸。
　　“再喝一口。”林殊说。
　　迎娣摇摇头，拧上瓶盖小声道：“不喝了。”
　　她这边刚把可乐放回塑料袋里，突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脑袋。
　　下一秒，她的脑袋被按在了林殊的肩膀上。
　　“靠着睡一会儿。”
　　“睡一觉就到地方了。”
　　迎娣有些僵硬。
　　林殊的身高对于她来说刚刚好，脖子不会扭到，但她很惶恐不安。
　　僵硬了一会儿，林殊再没有其他动作也没再说话。
　　而迎娣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不晕车了。
　　她靠在表姨身上，这么近的距离，她刚好能闻到表姨身上淡淡的幽香，很清新淡雅，为迎娣驱散了周围张牙舞爪的复杂气味。
　　她悄悄地、深吸一口气，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她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不觉，她似乎随着晃晃悠悠的客车一起飞了起来，好像梦游一样、眨眼间她就和表姨一起出现在了山坡上。
　　表姨头顶带着花环，花环释放出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表姨牵着她的手，轻声说：“睡吧，宝贝。”
　　迎娣鼻子一酸，又有些置身事外的荒谬感。
　　她想，自己也太敢梦了。
　　大概她太想得到爸妈的爱，看了太多次爸妈抱着大宝喊“宝贝”。
　　表姨对她好，她就不自觉幻想表姨也叫自己“宝贝”。
　　迎娣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太容易自满了。
　　表姨是没有孩子才会收养她。
　　如果她真的希望表姨好、想要报答表姨的恩情，她应该给表姨带来一个儿子才对。
　　大家都想要男孩。
　　苏小云说，她之所以叫“迎娣”，就是希望她的出现能给家里迎接一个小弟弟。
　　妹妹叫盼儿，也是“期盼儿子”的意思。
　　表姨也是更希望能带走大宝吧。
　　迎娣想，要是自己争气，就让表姨家里也添一个男孩就好了。
　　“宝贝。”
　　头戴花环的表姨又轻轻地叫她。
　　迎娣心里又有些古怪的感觉……大家都喜欢男孩，如果表姨也有了儿子，是不是不会对自己好了？
　　她想让表姨开心，又害怕表姨有儿子。
　　……迎娣回过神来，她好大的胆子！
　　她突然想起妈妈生大宝前，盼儿说了句“要是妹妹就好了”，结果被晚上回家的赵老六打个半死！
　　从那以后，盼儿再也没说过那样的话，也再也没跟赵老六和苏小云说过心里话。
　　她怎么敢这么想……
　　如果表姨知道了，一定毫不犹豫地会把她扔下车！
　　“宝贝？”
　　表姨再次开口，迎娣突然觉得面前的表姨眼里乍现一抹厌恶。
　　表姨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口骂她，让她滚下车。
　　“宝贝，醒醒！”
　　声音再次响起，迎娣猛地坐直身体、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迎娣脱口而出。
　　“什么对不起？”林殊愣了一下，忙掏出纸巾给她擦汗。
　　“做噩梦了？”
　　怎么吓出一身冷汗？
　　迎娣缓缓回过神，才意识到刚才都是一场梦。
　　又扭头看向表姨，瞧瞧观察她的表情，她担心表姨真的看穿自己的内心。
　　林殊笑：“快要到了，等上了高铁再睡。”
　　好在，表姨还是淡淡地笑着，还帮她擦汗。
　　迎娣手忙脚乱地接过纸巾：“我自己来。”
　　她移开视线往窗外看去，才发现已经进城了。
　　上次进城太过狼狈，她整个人又晕乎乎的，根本来不及好好看一眼城里。
　　导致回家后盼儿问她城里长什么样，她都描述不出来。
　　窗外的一座建筑物划过，迎娣一愣，视线追随着它一直往后，直到再也看不见。
　　林殊注意到，“看什么呢？”
　　林殊往后看了一眼。
　　“……十四中？”
　　迎娣立刻回过头低下脑袋。
　　“嗯。”
　　林殊若有所思：“你原本就要上这个中学吗？”
　　迎娣重重地点了下头。
　　但是赵家怎么可能让她上初中呢？
　　就连上小学，还是因为村里媒婆说小学学历的丫头嫁出去彩礼高，赵老六才勉为其难让她上完小学的。
　　林殊点点头，又问：“你今年十三，夏天该上几年级？”
　　迎娣立刻答道：“初二。”
　　“我已经在家一年多了。”
　　小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帮忙干活，没出过门，转眼竟然一年了。
　　林殊：“那你是想从初一开始，还是补几个月的课，直接转进初二的班级？”
　　迎娣一愣，缓缓抬起头，似乎没听懂林殊的意思。
　　但她听懂了，只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好像要跳出嗓子眼。
　　表姨开口又说了什么，她却听不清。
　　似乎两人明明这么近，她却感觉她们离得很远很远。
　　——“我不上学。”
　　迎娣回过神来，身体已经代替自己做出了回答。
　　什么？她在说什么？
　　迎娣怕表姨在试探自己，也怕表姨在开玩笑。
　　表姨收养她是为了养老，不是为了花钱的。
　　她怎么敢要求上学？
　　就算表姨提起来，她也不敢。
　　可……
　　万一表姨是认真的呢？
　　她岂不是把自己唯一一条出路、唯一一次机会给毁了？！
　　迎娣听着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一眨不眨地盯着表姨，表姨一丝的表情变化似乎都被放慢无数倍。
　　她只见表姨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完了。
　　她没机会了。
　　她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林殊轻叹一声。
　　她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心里怎么想的，但她觉得迎娣应该想要上学的，只是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不上学是不行的。”林殊温声劝道。
　　“听说你之前学习成绩很好，怕什么呢？是担心跟不上课程吗？”
　　“你要是怕跟不上，那咱们就从初一开始上。其实初中课程不多，以你的头脑，补几个月的课，直接上初二绝对不成问题。”
　　“当然啦，我就是提个想法，你今年不想上学也行，明年咱们再上。”
　　如果迎娣一时说服不了自己，林殊就带着她出去旅游一圈，好好放松一下心情再上学。
　　但总之，学是一定要上的。
　　倘若自己有几千万的家产等迎娣继承，不上学就算了。
　　但林殊现在口袋里只有三十多万，以后迎娣还是得自己打拼的。
　　林殊倒也不觉得三十多万很少，毕竟自己0资金开局都经历过了，三十万也够普通人奋斗个好几年。
　　只是三十万无法保证自己和迎娣能坦然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万一生个病？万一出个意外？
　　总要有底气才是。
　　林殊回过神，看向面前的小丫头，对方还是愣愣地沉默着。
　　林殊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听到没？”
　　“你是逃避不了上学的。”
　　逃避……上学？
　　迎娣傻了。
　　上学还需要逃避吗？


第110章 她不平凡4
　　迎娣觉得自己太迟钝了, 她才意识到表姨是真的想让自己上学。
　　当这个认知出现在她脑子里，她心跳得更快了。
　　半晌，迎娣壮着胆子问：“那我念完初中呢？”
　　林殊想了想：“要是学得还可以, 就继续读高中, 要是不行……学个中专也没关系，起码是一门手艺。”
　　迎娣震惊。
　　村里的女孩大部分都只念完小学就不念了, 偶尔有家里只一个女儿的, 会供着读初中。
　　但是初中念完还是要送出去嫁人。
　　中专？没听过有人去学。
　　高中？迎娣更是想都不敢想。
　　如果表姨没有在开玩笑的话，等她念完初中学习还很好的话, 她就能念高中。
　　迎娣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日子。
　　见她逐渐缓过来, 林殊问：“现在想好了？”
　　迎娣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想好了，表姨, 我要上学！”
　　林殊舒了口气，笑道：“这才对嘛。”
　　“那你要从什么时候念？”
　　迎娣没有接触过初中的知识，不敢跳到初二。
　　虽说表姨说可以送她去补初一的课程, 但不用想就知道一定要花很多钱。
　　林殊见她犹豫，说道：“不用现在就决定, 过两天我带你去补习班看看，初一课程不难, 你学了就知道了。”
　　迎娣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好一个劲地点头。
　　客车缓缓停下，所有人都开始收行李准备下车。
　　林殊牵着迎娣的手，拿起塑料袋下车。
　　走出客车站，林殊指了指旁边的一排餐馆：“吃什么？面还是饭？”
　　迎娣忙道：“我不吃了。”
　　林殊：“不吃不行，中午会饿的。”
　　迎娣又看向林殊手里的塑料袋, 刚才林殊明明说这些是给两人当午餐的。
　　林殊面不改色地把塑料袋藏到身后：“这是零食，不能当饭吃, 上高铁再吃这个。”
　　林殊抬头看了眼餐馆：“吃面吧，我想吃面了，行吗？”
　　迎娣低头：“行。”
　　林殊拉着迎娣进去，服务员递来菜单，又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扫码也可以。”
　　迎娣迅速抬头看了眼，服务员指着桌子上的一块黑方块。
　　什么马？
　　林殊直接把手机放在迎娣面前：“这是手机，点开这个软件，扫一下就能出菜单。”
　　“可以直接从手机上下单，后厨就能收到点单消息，直接做好送到咱们这里。”
　　迎娣对这些一窍不通。偷偷跟着大宝看电视的时候，她也会听到电视里总说什么“扫码”，现在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我们吃完再给钱吗？”没接触过手机和网络的迎娣对这些东西展现出了兴趣。
　　虽然声音很小，却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问林殊。
　　林殊心里高兴，更加耐心解释：“有的店需要下单后立刻付款，有的可以等吃完一起付。”
　　“要用手机付。”
　　林殊又给她展示如何手机支付。
　　迎娣眼里闪着光亮，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手机：“这里有钱吗？”
　　林殊：“你可以把手机想象成银行卡，把钱存进去，就能当银行卡一样用——就像刷卡一样，你知道吗？”
　　迎娣连连点头。
　　这个她在电视里看过。
　　“就是刷卡的意思，只是操作方式不同。”
　　“我明白了。”迎娣抿着嘴唇说。
　　“谢谢表姨。”
　　林殊笑眯眯：“还叫表姨？”
　　迎娣一顿，肉眼可见地更加局促。
　　“我……”
　　林殊：“好啦，不逼你，看看吃点什么面？”
　　林殊当然可以立刻命令迎娣叫自己妈妈，但这样的称呼不是打心底里的认可，林殊宁可不要。
　　如果迎娣真的不能接受林殊这个新母亲的身份，那林殊宁愿永远做她的表姨。
　　只要她开心就好。
　　迎娣似乎感受到了林殊从容不迫的态度，被林殊身周的氛围感染着，她也慢慢松懈了一些，伸出手指、指了一个最便宜的清汤面。
　　林殊：“你对肉过敏吗？”
　　迎娣一愣。
　　林殊：“不过敏就行。”
　　林殊给自己点了一碗牛肉面，又点了一盘酱牛肉，一盘小酥肉、一盘炝拌土豆丝。
　　没一会儿餐点就上来了，小碗清汤面被放在迎娣的面前，汤上飘着色泽诱人的油花，葱花香菜点缀在最上面。
　　林殊往自己的面碗里倒调料：“醋、辣酱、酱油……”
　　倒完再把调料罐放在迎娣面前：“你自己调。”
　　说完这话林殊就开始埋头苦吃，不再关注迎娣。
　　迎娣看了眼林殊，拿起刚才林殊倒的醋罐。
　　上面没有标签，倒出来才知道是醋。
　　迎娣吃不了辣，但很喜欢酸。
　　林殊飞快地吃完一碗面，三盘小菜都吃了一半，又猛灌一口可乐，浑身都舒坦了。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林殊早上起得太早，又一直在赶路，累得半死终于吃上一口热乎的，才感觉人活过来。
　　迎娣见林殊吃完，也开始加快速度。
　　“不着急，你慢慢吃。”
　　迎娣将剩下的小菜吃得一干二净，放下筷子。
　　“表姨，我吃好了。”
　　林殊看了眼时间：“到点了，进站吧。”
　　别说是高铁，迎娣连最普通的绿皮火车都没坐过。
　　跟表姨离开村子，她只觉得做什么都是新奇的。
　　林殊带她进站、检票、上车。
　　直到下了高铁，她还没回过神——原来车真的可以这么快。
　　上小学时，老师讲过高铁的时速非常快，但那只是个数字。
　　原来数字可以变成真正的速度。
　　林殊领她上了个出租车。
　　“再过二十分钟就到家了。”
　　林殊给她拧开汽水，递到她手边：“喝吧，是不是累坏了？”
　　迎娣摇摇头，眼里闪烁着光亮。
　　她可能是累的，但是她感觉不到累。
　　她只想往外看，看个不停，街边的绿化、高高的大楼、川流不息的车辆。
　　她一个都不想错过。
　　她想把这些印在脑子里，如果这是一场梦，她希望自己醒后还能记得。
　　出租车比村里的三轮车快得多，车里也没有奇怪的汽油味。
　　很快，出租车停下，林殊拉着她的手下了车。
　　“幸福里小区。”
　　石头上刻着字，迎娣不自觉地念出声音。
　　“老小区了。”林殊说，“安保不是很好，但小区里有很多跟你同年龄段的小朋友，你可以跟他们一起玩。”
　　迎娣点点头。
　　她在村里也有很多朋友，但大家都没有太多时间一起玩，因为要忙着帮家里做事。
　　烧火煮饭、收庄稼摘野菜，每一分钟都被安排了活。
　　所以她看见电视里的人说想要回到农村生活，她总是很不理解。
　　农村生活这么累，他们为什么要回来？
　　“我们家在7号楼1单元三楼二号。”
　　林殊拉着她的手慢慢走着。
　　“一共有四个门，这两天我带你挨个门儿都走一遍。”
　　“记不住不要紧，走多了就记住了。”
　　林殊对此身有体会，因为她就是个路痴，若是一条路拐了三个以上的弯，她就得走上十次才能勉强记住路线。
　　迎娣点头：“好。”
　　老小区的公共区域几乎都被占用了。
　　这栋楼前摆小摊子，那栋楼前晾衣服，满满当当的，倒也热闹。
　　走几步远就有一棵大树，如今正是傍晚，不少人聚在树下聊天。
　　大多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
　　走到七号楼一单元楼下，也有一棵大树，树下坐着的还都是林殊熟悉的人。
　　林殊来这里一个月了，跟这几个老太太打了几次招呼，发现她们总是偷偷套话。
　　时间长了，林殊也就不想跟她们多说话，下了班直接略过她们回家。
　　几个老太太似乎也发现了林殊的故意忽略，最近几天开始偷偷议论她。
　　说偷偷议论，其实声音很大，好像故意让林殊听到一般。
　　大体是说她早出晚归，穿得体面、脸上涂脂抹粉的，三十多岁还不成家，不知道干些什么工作。
　　林殊这一个月忙着晋升、全力搞项目，只为接女儿过来后能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权当她们在放屁。
　　林殊看了眼她们，同时她们也发现了林殊和迎娣。
　　林殊抓住迎娣的手，大步朝着单元门走去，打算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用管别人的眼光。
　　“……哎呀，小林这是谁家孩子？”
　　时隔半个月，她们第一次叫住林殊。
　　林殊没理。
　　“还能是谁家孩子，自己生的呗！”另一个老太太附和道。
　　“妈耶，那孩子十多岁了吧？就把孩子扔外面十多年？好狠的心！”
　　“不狠心能行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是客人知道她有孩子，她工作不就没了？”
　　话里话外说林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众人笑成一团，好像想到了天大的开心事儿。
　　却全然没发现林殊竟然转过身朝她们走来。
　　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众人回过头，林殊已经面无表情在她们身后站了不知道多久。
　　被林殊直勾勾地盯着，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笑啊，怎么不笑了？”林殊面无表情地问。
　　“……我们不想笑了，你管得着了。”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
　　“在外面生个了孩子也不嫌害臊，不知道还以为干了什么好事儿呢。”
　　林殊突然撒开迎娣的手，抬起胳膊二话不说薅住老太太的头发。
　　“啊！！你干什么！放手！”老太太惊恐地拍打林殊的手，试图护住自己稀疏的头发。
　　其他人也连忙站起来后退两步，一时间竟没人赶上去帮忙。
　　林殊任她拍打，不为所动地揪着她头发。
　　“你要干什么！！”老太太崩溃了，拼命大喊。
　　“有本事你打我，你打！”
　　林殊：“我不打你。”
　　林殊怎么可能给她机会讹人？
　　只见林殊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纸巾，飞快塞进老太太张大的嘴巴里。
　　“你嘴最贱，实在闲的没事就嚼点屎吃。”
　　说完林殊另一手按在老太太下颌，强迫她嚼了几下。
　　老太太拼命挣扎，林殊却突然放开她。
　　老太太往旁边狠狠一呸，拿起一旁的茶杯疯狂漱口。
　　林殊：“好吃吗？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我、我跟你拼了！！”老太太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脸上也一塌糊涂，发疯一样朝林殊撞来。
　　林殊再次揪住老太太的头发，往身边一拉，低声道：“你跟老李头那点事儿……别逼我当众给你抖出来。”
　　林殊伸手一推，把呆滞的老太太推了出去。
　　老太太后退几步站稳，咽了口唾沫，再看林殊，只觉得林殊面目可憎中又多了一丝阴险狡诈。
　　她怎么知道的？
　　“……”
　　“程太太？你怎么了？”
　　其他人这才七手八脚地冲上来关心老太太。
　　程太太左右看了看，故作淡定地将乱成鸡窝的头发往下扒拉一些。
　　“没、没事……”
　　林殊一一扫视众人：“还有人要提什么意见吗？”
　　“……”
　　“没有最好。刚才是给你们一个提醒。”
　　“谁敢有意见我就扇谁。”
　　“你们听好了，这就是我女儿，林灼。之前养在乡下，现在被我接到我身边了。”
　　“以后我要是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半点有关我和我女儿的风言风语……我就来找你们。”
　　林殊伸出手指一一点过她们的人头。
　　“你们干过的那点破事儿，我全给你们抖出来。”
　　“……”
　　林殊低下头，再次扬起温柔的笑：“走吧，宝贝。”
　　一直到林殊走进单元门，众人才回过神。
　　“……她说那话吓唬谁呢？谁干什么事儿了？”
　　“就是！说得好像谁都跟她一样干坏事儿了似的……”
　　“……”
　　众人互相交错着眼神打量彼此。
　　半晌，突然有人说：“她刚才那话也太过分了，万一别人议论她，她也要算在我们头上？”
　　“就是，虽然我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也不能任由她污蔑呀。”
　　“……可是万一她真来找我们、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呢？”
　　“那咱们不是百口莫辩？”
　　突然有人提议：“那还是跟小区里其他人说说吧，别让他们乱说乱传，瞎议论。”
　　“对对对，都互相转达一下，别让他们乱说……”
　　.
　　“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林殊牵着迎娣的手一步步上楼，有点后悔。
　　不是后悔发疯，是后悔在孩子面前发疯。
　　迎娣摇摇头，意识到楼道太黑林殊看不见自己摇头，又连忙开口：“没有！”
　　“表姨……特别厉害。”
　　迎娣低着头，回想起刚才林殊利落敏捷的身手，眼里满是钦佩。
　　表姨是怎么做到的呢？一下就把那个老太太的头发抓住了，那么轻松把纸团塞进老太太嘴里。
　　而且表姨说了什么呢？让老太太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不敢说话。
　　“厉害？”林殊有些意外，又扬起笑容，“也对，有时候解决问题就是这么轻松。”
　　“你想学，我以后慢慢教你。不过也是要看时机的。”
　　“比如刚才的老太太，她年龄大，我跟她动手不占优势，搞不好容易被讹上，保持距离的同时又能让她难堪是最好的。”
　　“像你够不到头发的话，就伸手掐，能哪里掐哪里，能掐多重掐多重。”
　　迎娣呆住。
　　林殊轻咳一声：“我不是在教你什么下三滥的招数哦，只是被欺负的时候我们应该学会自我保护。”
　　“靠正面对抗不太容易赢，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手段阴险一点不要紧，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是林殊早就打算跟迎娣说的话。
　　小区安保不好，林殊忙于工作的话，不一定能按时接送迎娣上下学。
　　迎娣得学会保护自己。
　　“面对坏人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你必须要一招制敌，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戳眼睛、打击关键部位，这是最有效的。”
　　不得不出手的时候……
　　迎娣想到今天自己被赵老六扇倒在地时，表姨挡在自己面前，卸了赵老六两条胳膊。
　　当时的迎娣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还可以这样。
　　她活了十三年，才知道“反抗”。
　　“我就是想到哪儿就说哪儿，你也别太紧张。”林殊笑道。
　　“其实咱们身边没那么危险，别被我的话误导了。”
　　林殊掏出钥匙打开三零二的门。
　　林殊走进屋拖鞋，顺手打开屋里的灯。
　　全屋是木质奶油风的装修风格，眼前一间客厅，奶黄色的绒面三人沙发，地上铺着看起来就十分柔软的米白色地毯，沙发对面是一台超大超薄的电视。
　　左手边是开放式、高出一个台阶的厨房，台阶围着一圈暖色的灯带，边上一块浅胡桃色的岛台，上面摆着几个迎娣没见过没吃过的水果。
　　迎娣一进屋，就闻到屋子里淡淡的香气，和表姨身上的香味一样。
　　林殊将一双毛茸茸的粉色小兔子拖鞋放在迎娣脚前。
　　迎娣看了眼林殊的脚上，对方穿的是一只大一点的黄色兔子拖鞋。
　　“你先换鞋，我去把热水器打开，待会儿洗个澡。”
　　等林殊走开，迎娣低头看看自己灰扑扑的鞋子，鞋底都被磨掉了一半。
　　她轻手轻脚地脱下鞋，把鞋子放在靠门的位置摆整齐，又看了看自己起球的灰色袜子。
　　她突然有种羞愧感。
　　“宝贝？”
　　林殊扬声喊道。
　　迎娣应了一声，突然脑子里像被什么穿过一般，猛地反应过来。
　　不对，表姨刚才叫她什么？
　　叫她宝贝？
　　迎娣这一路都晕乎乎轻飘飘的，感觉什么都不真切。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似乎从坐上汽车开始，表姨一直都在喊自己“宝贝”。
　　她在客车上的那个梦。
　　不是梦。


第111章 她不平凡5
　　天呐, 她都错过了什么？
　　她努力地回想这一路上还忽略了什么，突然又想起刚才在楼下，表姨替她出头时说——
　　“这是我的女儿, 林灼。”
　　她居然只顾着看表姨说话, 忽略了这句话！
　　林灼是表姨给她取的新名字吗？
　　迎娣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又高兴又惶恐, 没等她细想, 林殊又喊了她一声。
　　迎娣手忙脚乱地穿好拖鞋，局促地往里走。
　　林殊从卫生间出来：“来洗手吧。”
　　迎娣立刻跟过去。
　　卫生间做成干湿分离, 用玻璃门分隔开, 里面是淋浴区外面是马桶，洗手池则在卫生间外面。
　　瓷白的洗手池, 旁边放着一块淡绿色的香皂，还有一些迎娣看不懂的护肤品。
　　洗手池上面做了一个小小的置物架，架子上挂着一大一小两个电动牙刷、还有两只漱口杯, 也是一粉一黄。
　　迎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粉色拖鞋。
　　一切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她忍不住想，难道表姨早就想好要带一个孩子回来吗？
　　可是为什么准备好的东西都这么粉嫩？好像是专门为女孩子准备的一样。
　　“这个黄色的漱口杯还有小的电动牙刷, 都是你的。”
　　林殊示范了一下电动牙刷的使用方法，迎娣新奇地盯着, 时不时点头。
　　她用那块散发着青草香的绿色香皂洗了手, 结果林殊递来的纸巾。
　　“谢谢表姨……”
　　林殊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扭头打开次卧的门。
　　“这是你的房间。”
　　……她的房间？
　　迎娣走到次卧门口往里一看。
　　好大一张床，米白色的床单被罩，被子看起来好蓬松。
　　窗边放着一张白色书桌，桌前摆了一把椅子, 椅子上挂着书包。
　　“文具都买好放在书包里了，你可以看看, 有什么缺的咱们再一起去买。”
　　“……好。”
　　林殊拍了拍她的后背：“进去吧，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迎娣被轻轻推一把，走进卧室，回头就见林殊要走。
　　迎娣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开口叫住了林殊：“表姨！”
　　林殊扭头：“怎么了？”
　　迎娣抿了抿嘴唇。
　　“林灼……是我的新名字吗？”
　　林殊笑：“对呀，炽热明亮的感觉，算是表姨对你的期盼吧。”
　　炽热。明亮。
　　迎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笑容灿烂的林殊。
　　她可以吗？
　　林殊：“如果你不适应也不要紧，过两天咱们才正式改名呢。”
　　“或者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咱们可以改别的名。”
　　“不……我喜欢。”她忙应声道。
　　林灼。
　　她喜欢这个名字。
　　林殊一顿，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灼灼好吗？”
　　“好。”林灼听到自己的回答。
　　应下这个名字，林灼感觉自己仿佛真的有了变化，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好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正在慢慢从过去的生活中剥离，好像她在努力一点一点抬起头的感觉。
　　林灼很喜欢。
　　林殊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她昨晚去菜市场买了不少菜，但是一直没想好做什么。
　　这是灼灼回家的第一顿晚餐，林殊得认真对待才行。
　　“表姨，我来做吧。”不知什么时候林灼走了出来，站在厨房台的下面，没敢踏上来。
　　林殊：“不用你做，表姨给你露一手。”
　　林灼还是没有离开。
　　林殊想了想，走到岛台旁拿起一个火龙果：“你先吃点水果，然后去看看书包里有没有缺的文具。”
　　“衣柜里有两套衣服，里面那套是睡衣，你换上看看合不合适。”
　　“明天表姨带你去买新衣服，不合适正好一起拿去换了。”
　　林殊知道小姑娘浑身不自在，自己给她安排一点任务比较好。
　　林灼听了这话，果然立刻动了起来。
　　林殊松口气，把火龙果切好后放在白瓷平盘里：“记得吃水果哦灼灼。”
　　“好。”卧室里的林灼应了一声。
　　林灼正按照林殊的吩咐检查书包里的文具。
　　好多本子，好多形状奇怪又好看的笔。
　　还有一整套的尺子、荧光笔。
　　林灼觉得村里所有小孩的文具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书包的文具多。
　　这要花多少钱？
　　林灼有点心疼，表姨一路把她带回来，又是坐车又是吃饭，肯定花了不少钱，又给她准备了这么多文具。
　　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还上这些钱。
　　林灼把书本文具又原封不动地摆放回书包里，又打开衣柜。
　　外侧是一套外出穿的衣服，长袖、长裤、五双袜子还有一件灰粉色的外套。
　　林灼想起来表姨刚才说的话，内侧是睡衣。
　　她把里面的睡衣拿出来抖开。
　　是一件毛茸茸的睡裙，面前还有一只粉白色的小兔子刺绣。
　　好可爱的裙子，这么好的裙子是用来睡觉穿的？
　　林灼把睡裙摆在床上，又轻轻抚摸睡裙绒绒的面料。
　　好舒服。
　　林灼想了想，又把脸贴了上去。
　　毛茸茸软绵绵的触感，像一只真的小兔子一样。
　　还有股很香、像表姨身上的味道。
　　一定是提前洗过了。
　　林灼刚想脱衣服换睡裙，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快一个月没洗澡了。
　　家里是有热水的，但苏小云不让她和妹妹用，说那是大宝的。
　　上一次洗澡还是林灼去小姐妹家里帮忙，小姐妹给她烧的水。
　　平时她只能在伺候大宝洗脸之前，提前偷偷用热水泡毛巾，然后躲西屋擦擦身子。
　　她不想就这么穿上睡衣，自己脏兮兮的，别把睡衣也弄脏了。
　　林灼手里捏着睡衣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拿着睡衣走到门口。
　　“表姨。”林灼小声道。
　　“嗯？”林殊回头。
　　“饿了？再等一下，马上就好。”
　　“不是。”林灼连忙摆手。
　　“我……我想先洗个澡可以吗？”
　　林殊一拍脑门：“对对对，是该洗澡，我差点忘了。”
　　光顾着做晚饭，热水器都开好一会儿了。
　　林殊走向阳台，从烘干机里拿出新买的浴巾和干发帽。
　　都是米白色的，脏了的话容易看出来，就可以及时更换。
　　“给，浴巾、干发帽，我教你怎么用。”
　　林殊演示了一遍：“我讲明白了吗？”
　　林灼连连点头：“嗯，明白了。”
　　林殊又走进浴室，把水龙头调到合适的温度：“往右是热水，往左是冷水。”
　　“蓝色瓶子的是沐浴露、粉色瓶子是洗发水……”
　　林殊耐心地一一叮嘱。
　　“洗完注意点，这个地砖不是很防滑，千万别摔了。”
　　林灼只一遍又一遍地点头。
　　“我去做饭了，有什么事儿就喊我。”林殊关上浴室的门。
　　林灼脱下衣服叠好放在地上，走进淋浴间。
　　水温刚刚好，有力的水流淋在林灼身上，好像按摩一样。
　　没一会儿浴室就起了雾气。
　　不知道是不是浴室太暖和，林灼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心里也满满的，整个人仿佛要飘起来。
　　她还是觉得一切都很不可思议，像虚假的梦。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她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表姨这么好的人。
　　而且自己这么微不足道、这么平凡，世界上肯定有很多比自己更值得这份好的孩子。
　　为什么表姨偏偏对自己这么好呢？
　　林灼不安，却偷偷高兴。
　　就算是一场梦，她也高兴得到了表姨的好。
　　而且她不笨，她一定会好好学习，以后报答表姨的好。
　　林灼发现表姨比苏小云和赵老六更容易喜欢她。
　　如果想让苏小云他们喜欢自己，林灼需要变成男孩。
　　但想让表姨喜欢自己，就容易很多——起码不需要她变成男孩。
　　表姨希望她好好学习，她拿第一就好。
　　表姨希望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只要不是让她长出翅膀、生出鱼尾这样不可能的事情，其他的，她拼了命也一定做到。
　　这样表姨就不会像苏小云一样抛弃她了。
　　林灼这样对自己说着，那颗躁动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平和下来。
　　没错。
　　自己一定可以一直留在表姨身边的。
　　“吃饭啦。”
　　林殊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就开了。
　　林灼头上包着干发帽，穿着兔子睡衣和兔子拖鞋走出来，雾气蒸得她眼睛亮亮的，她望向林殊。
　　林殊捂住心口，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好可爱！
　　“表姨，我洗完了。”
　　“哦哦，那正好来吃饭吧。”林殊连忙回过神来。
　　林灼走到岛台旁，安静地坐在林殊对面。
　　桌上是一盘番茄炒蛋，一盘芹菜虾仁，还有一盆海带汤。
　　林殊将一满碗的米饭放在林灼面前。
　　“给。”
　　“尝尝表姨的手艺。”林殊说。
　　林灼比同龄人高一点，但是太瘦了，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
　　在见到林灼之前，林殊可不知道这孩子瘦成这个样子，林殊决定这段时间多看看营养学的书籍，给她好好补一补。
　　“哪里不合口味就告诉我，别不好意思。”
　　“都很好吃，我很喜欢。”
　　林灼要比中午吃饭时从容了很多，细嚼慢咽吃完了一碗饭。
　　林殊：“再吃点吧。”
　　林灼轻轻摇头：“谢谢表姨，我饱了。”
　　林殊：“不要总说谢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待会儿记得把火龙果吃了，冰箱里还有香蕉苹果，还有一盒草莓。”
　　林殊说到这儿，还是站了起来转身去洗草莓。
　　光是嘴上说，灼灼肯定不会主动去吃，林殊还是洗好了催她吃比较靠谱。
　　林殊洗了一整盒，放在她面前。
　　“现在草莓正是便宜的时候，敞开了吃。”
　　“我昨天一个人就吃了一整盒，特别甜，你尝尝。”
　　林灼仓促地点点头，垂下脑袋掩饰地咽了下口水。
　　她是喜欢草莓的。
　　林灼吃过山上的野草莓，但是又小又酸，不好吃。
　　但去年赵老六去隔壁种草莓的村里回来，顺便带了一盒草莓。
　　那草莓又大又红，大宝两只手才拿得起一颗草莓，他抱着草莓啃，林灼和妹妹就在一旁看。
　　盼儿聪明劲儿上来，眼睛一转就打开电视吸引了大宝的视线，偷偷从盒子里拿出来一颗，拉着她躲到西屋。
　　两人一人一口，一点点把草莓抿着吃了，连草莓叶子都没剩下。
　　那是林灼吃过最甜的草莓，没有一点酸涩的味道，满口都是草莓的香甜。
　　林灼拿起一颗草莓，小小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林殊问。
　　“好吃。”林灼嚼了又嚼。
　　如果盼儿也在，肯定要乐疯了。
　　林灼想起自己答应苏小云和赵老六要跟表姨走时提起的要求……又抬眼看了看林殊走向卧室的背影。
　　她可以求表姨把盼儿也带过来，但如果这样的话，苏小云和赵老六会永远在她们背后死死地扯着她们的衣服，她们永远无法真正逃脱那个家。
　　她又想起，走在那条通往客车点的路上时，盼儿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姐，别想我。”
　　林灼只觉心脏被针扎了一样疼。
　　她怕苏小云他们不守诺言，万一反悔怎么办？
　　盼儿笑着握紧她的手：“姐，我比你聪明，还会说好听的话。我一定能在家留着……留到你来接我那一天。”
　　“姐，我等你。”
　　林灼看着手里的草莓。
　　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让妹妹也吃到这么好吃的草莓。
　　通过她自己的努力。
　　林灼吃了两颗草莓就立刻收拾碗筷，林殊听到声音忙从主卧走出来，拦下了她：“咱家有洗碗机，不用动手。”
　　林殊给她示范了一下洗碗机的用法。
　　林灼认真地学习每一步。
　　城里和村子里一点儿都不一样，想要适应城里的生活，她知道自己要学很多很多。
　　但她最擅长的就是学习。
　　她不怕。
　　她像一块行走在沙漠里的干瘪海绵，碰到水就疯狂吸收。
　　她不怕要学很多，要学的越多她反而就越高兴。
　　这让她觉得自己在活着。
　　她按照林殊的指使，按下洗碗机的开始键，又将自己的衣服扔进阳台的洗衣机里，按下启动。
　　林灼抬起头看向林殊。
　　“表姨，我想直接上初二。”
　　林殊一愣，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个，回过神来自然是高兴她做出了选择：“……好、好。”
　　“明天我带你去补课班。”
　　林灼这次没有再拒绝。
　　她回到屋里，打开书包拿出本子，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张纸。
　　她在白纸上写着。
　　13、14、15……
　　初二、初三、高一……
　　五年后，她刚好上大学，盼儿也刚好十五岁。
　　——她必须相信自己可以，因为盼儿在等着。
　　但……她可以吗？
　　林殊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灼灼，别紧张，晚上好好休息。”
　　她似乎感觉到林灼心里有事，特意来安抚一声。
　　灼灼。
　　林灼想起自己这名字代表着的期盼。
　　妹妹从不怀疑她，表姨也期待着她的未来明亮而灿烂。
　　这让林灼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支撑起来了，或许她也不应该怀疑自己。
　　她一定可以。
　　一定。


第112章 她不平凡6
　　林殊问林灼要不要看电视, 林灼摇头说不看。
　　林殊今天也累了，直接回房睡觉。
　　林灼躺在松软的床上，她第一次睡这样的床, 失眠了。
　　表姨说为了她的生长发育着想, 没有买太软和的床垫，如果以后林灼想的话, 可以换成软的床垫。
　　林灼听了只觉震惊, 这还不够软？比村里的炕软和多了、比大宝睡的三层褥子还要软！
　　然而再软的床垫都无法让林灼放松下来，这一天比她过去的十三年都要令人难忘。
　　她时常会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翻来覆去, 一会儿看看窗外的星空，一会儿摸摸自己身上的毛绒睡衣。
　　好美的梦。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心里明明想着——别睡，睡觉醒来梦就碎了，还是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睁眼时, 外面天已经亮了，不知道林殊什么时候坐在了床边看着自己。
　　“醒啦？”林殊笑眯眯。
　　“我叫你好几声, 你没回我，我就进来看看。”
　　林灼脸一热。
　　她居然睡得这么死？
　　之前在村里, 只要天一亮她就立刻惊醒、爬起来开始煮早饭、收拾屋子、给菜地浇水。
　　从早上忙到晚上, 累得半死，第二天却还能早起。
　　昨天跟着表姨一路来到这，可比在家里干活轻松多了，表姨什么都不让她干。
　　她居然也能睡过头？
　　林灼立刻爬起来：“表姨，我这就去洗漱。”
　　“别着急, 我也刚起。”
　　林殊笑道：“锅里的粥还有十分钟才好呢。”
　　她就是担心林灼有事才进来的，早知道林灼这么累, 应该让孩子多睡一会儿。
　　“你再睡一会儿吧？”林殊说。
　　“饭好了我叫你。”
　　林灼一边摇头一边下床穿拖鞋：“不睡了，我睡好了。”
　　她确实睡得很好，之前在炕上睡，她人又瘦，浑身骨头，半夜经常被硌醒。
　　但是昨晚她除了一开始有点小失眠，剩下的时间都睡得特别好，一晚上都没醒。
　　而且她现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雀跃——她没有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她迫不及待想开启新的一天。
　　她逃离村子的第一天。
　　林灼洗漱完，早饭也做好了。
　　两碗香味扑鼻的皮蛋瘦肉粥放在岛台上，中间一盘腌菜。
　　“我自己腌的小黄瓜，你尝尝。”
　　这道腌黄瓜是林殊在上个世界学的，配料简单少盐，却特别好吃。
　　林灼坐下来：“表姨，这是什么粥？”
　　她没吃过。
　　“皮蛋瘦肉粥，那个黑的是皮蛋，你尝尝。不喜欢的话我还热了牛奶。”
　　林灼拿起白瓷小勺舀了一口，吹散热气到刚刚合适的温度，送入口中。
　　瘦肉和米粒越嚼越有股淡淡的咸香，林灼之前没吃过皮蛋，感觉味道有点怪怪的，但配在粥里吃似乎格外合适。
　　“好吃。”林灼说道。
　　她往下一舀，愣了下。
　　下面还有一颗白白的鸡蛋呢。
　　一抬头，林殊正朝她笑：“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蛋白质。”
　　“每天都要吃一个鸡蛋，喝一小杯牛奶。”
　　林灼往林殊碗里看了一眼，内疚道：“表姨怎么不吃……”
　　林殊：“我不爱吃鸡蛋……”
　　她顿了一下，“我是真的不爱吃。”
　　“我爱吃各种肉，各种水果，但是不喜欢鸡蛋。”
　　林殊扭头把热好的牛奶倒在两个杯子里，一人一杯。
　　“牛奶是可以的，我靠这个补充蛋白质。”
　　林灼这才点点头，低头啃鸡蛋。
　　啃完鸡蛋再喝牛奶，林灼就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饭。
　　“吃饱了？”林殊摸摸她的脑袋。
　　林灼无声地点点头。
　　不是吃饱了，是吃撑了。
　　她有点后悔一下子吃那么多，待会儿走不动了该怎么办？
　　林殊绕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来，玩游戏。”
　　“？”
　　林灼茫然地转头，只见林殊把电视打开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晃来晃去。
　　林殊一边做热身运动一边朝她招手：“来呀。”
　　“体感游戏，正好能消消食。”
　　林灼慢慢走到林殊身边，手里被塞了一个手柄。
　　林殊教她怎么玩。
　　看着大屏幕里从未见过的画面、听着从未玩过的游戏玩法，林灼努力吸收着游戏知识。
　　“不用着急懂，慢慢玩就会了。”
　　玩了大概十分钟，林灼逐渐掌握了游戏的玩法，最后几分钟难度骤升，林灼反过来战胜了林殊。
　　林殊“哇”了一声，毫不吝啬地赞赏：“这么厉害，看来你很有游戏天赋嘛！”
　　运动后的林灼小脸红扑扑的，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希望没有被表姨看出来自己的害羞。
　　“快九点了，咱们出门？”
　　林灼点头，经过刚才的适当运动，她现在已经不撑了。
　　林殊出门叫了个车，路过楼下那棵大柳树时林灼往那边看了一眼。
　　现在是上午，那群老太太们还没出门。
　　林殊注意到她的目光，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好啦，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听到任何风言风语。”
　　林灼抬头看着表姨：“我相信表姨。”
　　林殊心里一暖。
　　这小丫头看起来少言寡语，偶尔说出一句话还挺讨人喜欢呢。
　　林殊先带她去了补习班。
　　自从昨晚灼灼说完自己要上初二后，好像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这孩子昨晚肯定睡得很晚，不然也不会叫不醒。
　　索性林殊就先带她去解决这件事，再一起逛街。
　　至于收养的手续，她已经咨询过律师，过两天就去办。
　　上午办收养、下午办改名，把这两件重中之重的事情一道全解决掉。
　　在办手续之前，林殊请了两天年假，就是为了陪灼灼好好熟悉一下附近的环境。
　　只五分钟的车程，她们就到了补习班。
　　还好这个世界还没有禁止课后辅导，不然林殊还要请家教。
　　“你看，那就是中学。”
　　林殊指了一下对面的学校。
　　“实验中学。”林灼看着牌子上的字喃喃念道。
　　能透过栅栏看到好大的操场，六层高的银白色楼体，似乎有六栋楼——这也太多了！
　　她村里的小学才一栋楼、城里的十四中才三栋楼。
　　学校对面的这条街，一到放学点就全都是卖小吃的摊子，商户都是些补习班和文具店。
　　林殊带着林灼走进门店最大的一家补习班。
　　前台小姐姐朝两人笑着打招呼：“咱们是……”
　　林殊：“我昨天预约了试听课程，初一年纪的。”
　　“林女士是吧？孩子叫林灼？真好听。”小姐姐笑着在前面引路。
　　“跟我来吧。”
　　小姐姐带着两人走上宽敞的楼梯，一边带路一边说：“咱们这儿刚入职一位秦老师，是顶流大学刚毕业的高材生，现在唯一有时间一对一的就是秦老师了。”
　　林殊：“那就秦老师吧。”
　　“好，你们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去叫秦老师。”
　　林殊和林灼走进单人教学的小屋子，这是一对二的教学房间，有两套桌椅，刚好一人一个。
　　林灼放下书包，手里却捏着书包带子不放。
　　林殊：“别紧张，上课而已。”
　　林灼点点头。
　　虽然是上课而已，但她已经整整一年没有上过课了。
　　她不知道这位秦老师怎么样，性格脾气都好不好。
　　她很怀念小学时的班主任。
　　当年赵老六和苏小云商量让她早点退学，是班主任亲自到她家里说情，还拿出自己的工资资助林灼。
　　只是林灼毕业后，班主任也离开村子了。
　　林灼试探着问：“表姨，这位秦老师多大年纪？”
　　她的班主任五十多岁，这让她觉得年纪大的老师都很善良。
　　林殊：“刚毕业的高材生……应该二十多岁吧。”
　　林灼点点头，心里难免失望。
　　不知道秦老师人怎么样……如果她太笨，会不会让老师和表姨很失望？
　　“嗨~”门开了，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林殊立刻站起来：“秦老师吗？”
　　“对，我叫秦露。”秦露的脸圆圆的，眼睛很大，一头紫色的头发，还扎了几个耀眼的耳钉。
　　秦露跟林殊握手后看向林灼，笑眯眯地伸出手：“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林灼呆呆地望着秦露：“张明业老师……”
　　林殊一愣，秦露也愣了。
　　林殊：“灼灼，你说什么呢？”
　　秦露也一脸茫然，回过神忙问：“你认识我爸？我爸就叫张明业。”
　　林灼看向表姨：“张明业老师是我的小学班主任！”
　　说着她又看向秦露，眼里光芒闪烁：“秦老师，张老师给我看过您的照片，我记得！”
　　秦露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表情是高兴的，但眼神却很复杂。
　　“我爸跟你提起过我？”
　　林殊觉得有点不对劲，试探问道：“张明业老师现在……”
　　秦露抿抿嘴唇，苦笑一下。
　　“我爸两个月前去世了。”
　　难怪秦露神色如此复杂。
　　“张老师……”林灼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秦露忍住情绪，轻拍着林灼的后背：“妹妹你别难受，我爸是睡梦里走的，不痛苦的。”
　　“只是……你怎么会认识我爸？他在山村里支教六年了。”
　　林殊温声道：“灼灼是我收养的。昨天把她从村里表妹家带进城，以后就是我女儿了。”
　　林殊看了眼林灼。
　　“之前灼灼叫迎娣。”
　　“你就是迎娣？”秦露蹲下身托起林灼的小脸，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泪。
　　“我爸提起过你。”
　　“他说他很后悔没把你带出来。”
　　七年前，张明业退休，满腔热血地带着一箱子教科书进山村支教。
　　一年前，他垂头丧气地回来，说他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秦露听她妈妈提起过，张明业刚开始支教时，还会经常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今天教会多少小孩子多少知识。
　　到后来，张明业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
　　就连她妈妈主动问起，张明业也不想再提。
　　一年前张明业感觉身体不适，回来一查，确诊了肺癌晚期。
　　似乎也有心理因素的影响，张明业的身体状况很明显地急转直下，不到一年便瘦骨嶙峋。
　　秦露去照顾他起居，看到他的一瞬间才知道什么叫“皮包骨”。
　　长时间躺在床上，他胳膊和大腿都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瘀紫，看着就骇人。
　　张明业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回来，才稍稍敞开心扉。
　　在人生的最后一个月，他跟最亲近的小女儿讲了自己在村里支教的经历。
　　尤其提到了一个叫“迎娣”的小女孩。
　　她是张明业见过最聪明的小孩，不吵不闹，每次上课都是听得最认真的一个、功课也做得最工整。
　　她留着长长的辫子，据说是她妈妈让她留的，为的是留长剪下来卖钱。
　　张明业说小女孩的成绩完全能上中学，但是她家大人不准。
　　张明业去过她家里，给小女孩的父母塞了几百块钱并承诺自己保证女孩的一切学杂费，女孩才能上完小学。
　　这一次他再次去到女孩家里，她爸妈狮子大开口，要一万块才准女孩继续上初中。
　　张明业气愤极了。
　　他想帮女孩走出困境，却被她的父母借机勒索。
　　怒火加持下，一身病痛的他离开了村子。
　　但没想到这一离开，就没机会再回去了。
　　他生病躺在床上的时候，想的不是自己还有几天可活，也不怨恨老天。
　　而是那个叫“迎娣”的小女孩。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否做错了。
　　如果他当初帮了小女孩，是否同时也会助长了那对夫妻的恶。
　　如果他希望女孩能继续读高中、读大学，他是不是要一直被勒索下去？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后悔了。
　　他跟小女儿秦露讲述“迎娣”有多么聪明、多么好学。
　　他有多么后悔。
　　但是他没有让秦露去找迎娣。
　　他希望改变女孩的轨迹，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被卷进去。
　　他抱着自责和后悔离开了这个世界，一直希望找到一个不会伤害自己家人也能救出迎娣的方法。
　　但他没找到。
　　林殊很是唏嘘。
　　她是一个月前来到这个世界的，或许再早来一个月，能带迎娣见到张老师最后一面。
　　她并不觉得张老师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她，她也不会任由别人将她的善良当做勒索自己的武器。
　　不过后面的这些事情，秦露并没有明说。
　　秦露用一种只有成年人能理解的说法说了出来。
　　所以后半段只有林殊听懂了，林灼没懂。
　　这样对灼灼是好事。
　　灼灼是很懂事很明事理，但她同时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孩。
　　她只要知道张老师记住了她，心里有她这个学生就够了。
　　如果这份好添加了“比较”和“斟酌”，势必会让现在的灼灼感到困惑和伤心。
　　如果可以，林殊会等她长大再告诉她。
　　那个时候，灼灼就会理解张老师的选择，也会坚信张老师当初对她的好是真的。
　　“世界真的很小，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秦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满脸笑容地望着林灼。
　　“如果我爸爸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特别高兴。”
　　在秦露的夸奖和安慰下，林灼慢慢平复下来情绪，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最崇敬的张老师去世了，但张老师临终前还一直记得她。
　　林灼觉得这就够了。
　　秦露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想补初一的课程是吗？”
　　林灼点头。
　　秦露压低声音：“你直接去我家里补课吧，姐姐给你免费补。”
　　林殊听了忙摆手：“秦老师，这不行。”
　　“这是你的工作，没必要因为我们关系好就开特例。”
　　秦露拗不过坚决的林殊，还是松口了。
　　因为是爸爸曾经的学生，秦露更加认真地讲课。
　　林灼是个聪明的孩子，又有专业的老师引导，学得很快。
　　一节课上完，林殊笑着问：“怎么样？不难吧？”
　　林灼心里也十分雀跃，摇摇头：“不难。”
　　就连英语也比她想的简单，之前在村里跟张老师学习，她学得很认真，基础打好了，初中课程就不成问题。
　　看来她完全应付得来。
　　“秦老师，那以后灼灼就拜托你了。”
　　林殊站起来。
　　三人一起出了屋子，去前台缴费。
　　秦老师极力要求优惠到最低价。
　　交完钱，秦老师送两人出门，走到前台看不见的地方，秦露激动地握住了林殊的手。
　　“林女士，谢谢你的信任。”
　　林殊茫然中，又听她继续说：“我来了半个月，你是我的第一单。”
　　“……啊？”
　　秦露的学历这么高、讲得也很好，怎么会这样？
　　秦露无奈：“很多家长一看到我染头发、戴耳钉扭头就要换人。”
　　就算她讲得再好都不行，家长们怕她带坏孩子。
　　不过即使这样，秦露一点儿也不想改。
　　凭什么要改？大不了她就换工作，反正又不缺钱。
　　秦露叉起腰：“现在我有学生了，看办公室那群老帮菜还能议论我什么。”
　　林灼被逗笑了。
　　林殊牵起灼灼的手：“跟老师拜拜。”
　　林灼乖巧挥手：“秦老师再见。”
　　两人再次坐上出租车，这次去的是商场。
　　虽然林殊在网上给林灼买了不少衣服，但都还在路上。
　　这几天总要有几件换洗的衣服。
　　还有鞋子、内衣裤，小女孩喜欢的饰品什么的。
　　林殊能想到的都要给灼灼安排上。
　　林殊点开手机看清单，确认了两遍应该没有什么遗漏，随意一瞥，竟见林灼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林殊立刻放下手机：“怎么了？”
　　林灼嗫嚅着：“表姨，补课费要多少？”
　　林殊挑了挑眉：“问这个干嘛？”
　　“……要不我还是别去了。”林灼低头。
　　林殊：“你不喜欢秦老师吗？”
　　“喜欢！”林灼连忙说，又再次低下头。
　　其实……她昨天都想好了。
　　先来试一节课确认课程难度，如果不是很难，她就跟表姨提出自己可以自学。
　　这样既可以补上初一的课程，又能给表姨省钱。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补课班遇见了张老师的女儿！
　　秦老师讲得很好，人也很温柔，和张老师一样有耐心，甚至一些讲题的方法也和张老师很相似。
　　她动摇了。
　　她一边想跟着秦老师学习，一边又想给表姨省钱。
　　林殊听完她断断续续讲出来的心理历程，只觉得灼灼可爱得不得了。
　　这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心事？
　　像一只小兔子站在胡萝卜和白菜的面前，不知道该选哪个一样。
　　林殊大手一挥，自然是萝卜白菜都要！
　　林殊刚要笑着开口，又意识到这对自己来说可能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儿，但对于林灼来说，她一定是思考了很久、实在纠结极了才会跟自己说的心事。
　　林殊顿时正色起来：“钱不重要，你的进步才是最重要的。”
　　“秦老师是一个值得的老师，她能教好你，而且刚才秦老师已经帮我们申请了最大的优惠。”
　　“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林灼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吗……
　　她回味着林殊的话，一直到下车，她还无法全部领会林殊的话。
　　因为她还是花了表姨的钱呀……
　　对她来说是双赢的事情，表姨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林灼抬头看表姨，表姨能得到什么呢？
　　林殊不知道小姑娘细腻敏感的内心，牵着灼灼走进商场。
　　买了两套衣服、几套内衣裤，灼灼全程都没有异议，不再像昨天那样、问什么都说不要。
　　林殊这下子看出来她还在思索那点事儿。
　　林殊不急，让小孩子慢慢想吧，总会想通的。
　　林殊带着灼灼走进商场二楼的小饰品店。
　　在想心事的林灼抬起头，顿时被眼前的琳琅满目吸引了视线。


第113章 她 不平凡7
　　林殊第一次感觉到有钱是如此的快乐。
　　林灼盯着哪一样东西多看了一会儿, 林殊就想也不想装进购物筐里面，一点不用犹豫。
　　林灼一开始还往外拿，直到发现自己争不过林殊, 于是低下头不敢多看。
　　林殊托起灼灼的小脸：“怕什么, 喜欢就买。”
　　“我工作就是为了这一天。”
　　林灼不解地抬头看她。
　　林殊笑眯眯地说：“我喜欢给你买东西。”
　　“这是我的娱乐活动。”
　　林灼心里嘀咕哪有人会有这种娱乐活动，但她也能听得出来这是表姨对她的宽慰。
　　“表姨, 真的够了, 这些头绳发卡我戴不完的。”林灼小声说。
　　林殊：“再往里走看看，万一还有更好看的呢？”
　　林灼被林殊拉着往里走, 林灼这次什么都不看了, 林殊却给她又选了一大堆小东西。
　　林殊小时候就特别喜欢这种能提升幸福感的小东西，但是那时候她没钱, 也没人给她买。
　　现在给林灼买，给林殊一种补偿了小时候自己的感觉。
　　最后两人提着满手的购物袋出了商场，一人还拎着一杯奶茶。
　　“你那个香草味的好喝吗？”林殊问她。
　　林灼点点头, 想了想，把手里的奶茶高高举起递到林殊嘴边。
　　林殊笑了：“我不喝, 我就是问问，我喜欢喝芋泥的。”
　　林灼这才放下。
　　两人搭车回家, 到楼下时, 又见到昨天的那群老太太。
　　林殊看了眼林灼，后者有点紧张。
　　但当两人从老太太们面前路过时，她们竟然真的噤若寒蝉，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好像害怕林殊随时会冲过去发疯一样。
　　林灼意识到, 表姨的做法有效果了。
　　这群老太太真的不敢再议论她们。
　　林灼望着林殊稍走在前面的背影，眼里越发亮晶晶。
　　表姨真的很厉害！
　　林殊回家后直挺挺地瘫在沙发上。
　　购物确实愉快, 但也确实好累。
　　林灼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累一样，去厨房接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林殊。
　　林殊：“你别忙了，歇一歇。”
　　林灼：“表姨你休息吧，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林灼指了下门口堆着的购物袋。
　　林殊艰难地看了一眼门口：“待会儿一起收拾嘛。”
　　林灼摇头：“都是给我买的，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说着就往门口走，袖子一挽开始整理，动作干净又利落。
　　林殊想了想，还是没有站起来。
　　虽然林殊不想强迫灼灼叫自己妈妈，但林殊希望两人有朝一日能像真正的母女一样相处。
　　母女之间太客气了也不对劲。
　　如果林殊都一直把灼灼当成客人，灼灼怎么能融入这个家庭呢？
　　所以一些小事，林殊没必要事无巨细地件件参与。
　　灼灼应该有自己的空间，有自己的规则。
　　灼灼的东西也确实应该自己整理。
　　林殊想到这儿，心安理得地躺了回去。
　　林灼动作快得惊人，收拾完了便来找林殊：“表姨，你中午想吃什么？”
　　林殊拿出手机，扒拉了一下屏幕：“点外卖吧。”
　　林灼动作一顿，又是一个她没接触过的词汇。
　　她小心翼翼地朝林殊看过去，林殊刚好抬头跟她对视。
　　林殊笑了一下：“过来，一起看，我教你怎么点外卖。”
　　林灼立刻快步走了到林殊身边，隔着空气墙挨着林殊坐下。
　　林殊歪在沙发上，给她演示点外卖的流程。
　　“你看，有时候还会有优惠券，这还能考验你的数学能力——如何最大化利用满减和优惠券，点出最合适的餐点。”
　　林灼若有所思地点头。
　　“看，这就点好了。”
　　“如果到了，外卖员会给你打电话的。”
　　“过两天我给你买个手机，我往里存点钱，有时候我下班晚了或者加班，你就自己点外卖吃。”
　　林灼看了眼付款页面的价格，心里一跳。
　　一份午餐就要40块吗？
　　这也太贵了。
　　林殊注意到林灼的纠结，拍拍她的肩膀：“我还有件事要教你。”
　　林灼精神一凛，正襟危坐：“表姨你说。”
　　“不要这么紧张。”林殊笑道。
　　“我要教你的事情就是‘花钱’。”
　　林灼眨了眨眼：“哎？”
　　林殊继续说：“合理地花钱也是一种难得的能力——这个能力叫理财。”
　　“以后我每天都会给你五块钱零花，你需要把五块钱用到实处，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存起来，我不会拦你。”
　　“攒到一定数目，你可以向我问一些理财的项目，我可以给你推荐。”
　　“如果每隔一段时间你能成功向我展示这些钱用到了实处，我会增加给你的零花钱。”
　　“你不要有心里负担，你向我问问题，我会收提问费用的。”
　　林灼一开始听说林殊要给自己零用钱，只想着赶快拒绝。
　　表姨供她吃穿还让她上学，她怎么可以还向表姨要零花钱。
　　但慢慢的，林灼听进去了林殊后面的话。
　　表姨不仅仅是在给她钱，还在叫她“理财”。
　　虽然她不知道“理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表姨不会教她没用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个“理财”一定很重要。
　　林灼一定下定决心，只要是表姨希望她学的，她一定会努力学好。
　　所以这个“理财”，她也一定可以学会！
　　见林灼认真地点头，林殊这才放下心，笑着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灼灼虽然拘谨，但该懂的东西都懂，并不需要很操心。
　　“我明天带你去学校周围转转，再带你从补课班到小区走两趟，以后我上班就需要你自己去补课了。”
　　林灼点头：“我知道，表姨，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小姑娘一脸严肃地攥着拳头，看得林殊心软软。
　　.
　　三天后，林殊再次回到林灼的出生地，花了一上午时间办好了手续。
　　旁系三代亲属办领养很方便，林殊手里还有上一辈留下的欠条，赵老六也不敢反悔。
　　中午林殊走出收养登记所，拿着手中的收养证明，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件大事终于解决，眼下只剩下另一件了。
　　林殊坐车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
　　林殊打算一天解决掉两件大事，现在灼灼的户口已经落在了林殊的户口本上，于是林殊直接去补习班接上灼灼，直奔附近的公安分局。
　　林殊去领了一张改名申请表交给林灼，后者从书包里拿出笔，填上了大部分。
　　但是有一项被她空了出来。
　　林殊凑近一看——改名原因。
　　林灼捏着笔，不知道如何下笔、该写什么内容。
　　她只好抬起头求助地看向林殊。
　　林殊摸了摸下巴：“我想想……”
　　“就写‘想要迎接新人生’吧。”
　　林灼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只觉十分合适。
　　林灼写完申请表，由林殊带着来到窗口前。
　　林灼垫着脚把申请表递了进去。
　　工作人员接过申请表扫了一眼，原本没有波澜的脸上泛起一丝惊讶。
　　她扭头看向林灼，忽而一笑：“小妹妹，表格填得很好。”
　　“七个工作日内就会通知你的。”
　　“你一定会有新人生。”
　　林灼看了看林殊，有些害羞地点头：“谢谢姐姐。”
　　.
　　林殊重新回归工作。
　　为了配合林殊的工作时间，秦露把补课时间从上午改成了全天。
　　因此初一的课程在开学前提前一个月补完。
　　剩下的时间，林殊还没想好给灼灼安排什么活动。
　　每天早上跟灼灼一起吃完早饭，林殊先把灼灼送到补课班再上学，中午两人各吃各的，晚上再一起用晚餐。
　　林殊给灼灼买了一部手机，每天中午两人都会打视频电话。
　　中午时灼灼都会跟着秦老师一起出现在视频里，秦老师经常从家里带午饭，会给灼灼也带一份。
　　两人隔空陪伴用餐。
　　林殊会提前问好她想吃什么饭菜，晚上回家顺带着买菜。
　　林灼一开始不愿意点菜，被一旁的秦露发现，于是秦露开始了十分有力的助攻。
　　每次视频只要她在一旁，就一定会温声细语地劝林灼放开一些，不要总是绷着自己。
　　谁会没有爱吃的饭菜呢？喜欢就说，没人会责怪她。
　　相反，如果林殊做出的饭菜得到灼灼的喜欢，林殊还会很高兴呢。
　　林殊在对面听得连连点头。
　　要不然怎么说人家是老师呢，说话就是有一套。
　　两三次下来，林灼也终于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补课一周后，林殊提着林灼喜欢的蔬菜和说过好吃的牛肉回家，林灼立刻迎上来接过林殊手里的购物袋。
　　“表姨辛苦了！”
　　林灼每次都会这样说。
　　林殊已经习惯了，还能笑着回应她：“你学习也辛苦啦。”
　　林殊换鞋、洗手，灼灼就把蔬菜和肉放到厨房做准备工作。
　　林殊每次换好家居服走出卧室的时候，灼灼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灼灼绝对是林殊见过干活最利落的人。
　　晚饭做的是芹菜炒肉和腊肠荷兰豆。
　　两大碗晶莹剔透冒尖的米饭是灼灼煮的，她每次都能把米饭煮得软硬适中。
　　吃完饭，两人都很饱，林殊照旧躺在沙发上，第一次指挥起林灼：“灼灼，帮我把冰箱最上层的蛋糕拿来。”
　　林灼刚要回屋写作业，听到这话立刻折了回来，兴高采烈地走向冰箱。
　　这可是表姨第一次吩咐她做事呢！
　　林灼打开冰箱，最上层放着一个小小的透明蛋糕盒子，里面是两块三角形的草莓慕斯蛋糕。
　　林灼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拿下来，刚要关门，却看见盒子下面好像有一张卡片。
　　“……”
　　那是什么？超市的购物卡吗？
　　林灼踮起脚拿下卡片，定神一看，愣住了。
　　是户口本。
　　新的一页，写着她的名字。
　　姓名——林灼。
　　与户主关系——母女。
　　曾用名——赵迎娣。
　　这几个字，仿佛将林灼与从前的生活分隔开来。
　　她甚至得到社会的认可——她不再是迎娣，而是林灼。
　　一个全新的人。
　　“看到了？”林殊站在她身后，笑眯眯地说道。
　　“蛋糕也是用来庆祝的。”
　　林殊说着，摸了摸肚子：“就是吃得太撑，现在吃不下了，晚一点再吃怎么样？”
　　“好。”
　　林灼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是眼圈发酸，喉咙也堵着。
　　坏了，她好像要哭。
　　林灼连忙低下头，这样好的日子，她不应该哭。
　　沉默半晌，林殊忽然语气轻快地转移了话题：“我今天听同事说商业街新开了一家图书馆，24小时的，要不要去看看？”
　　“里面还有科技体验项目，你不是喜欢体感游戏吗？可以试试。”
　　林殊轻松地略过了这件事，仿佛只是略过了生活中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更重要的是往前看。
　　两人晚上去了趟图书馆，从那天开始，林灼彻底迷上了图书馆。
　　林殊给她办了图书卡，林灼每周去一次，每次都要借三四本书回来看。
　　另外，林灼还很喜欢里面的科技体验项目。
　　林殊此前总觉得灼灼弱不禁风，是个安安静静的小女孩，直到看见灼灼活力四射地在体感游戏中打败了一众对手。
　　林殊恍然大悟，原来灼灼是运动型选手。
　　林殊回家后又给她买了几个体感游戏，既能玩又能锻炼身体。
　　其他时间，林殊并不会过问林灼的功课，她相信秦露也相信林灼。
　　林灼需要什么，会提前列出来一个清单，每一项用品都列出金额，大多是些文具。
　　时间长了，林殊明显能感觉到林灼开始尝试各种方向。
　　林灼申请画笔和画纸想要尝试绘画，申请了羽毛球和网球跟着网上的教程自己学着打。
　　在初一课程的补课结束后，林殊震惊地发现林灼竟然已经找到了兴趣所在，并开始钻研起来。
　　林灼对体感游戏等富有科技感的东西以及电子产品很喜欢、对羽毛球感兴趣、安静下来的时候喜欢一个人窝在卧室画画，她还经常把自己的画拿给林殊看。
　　林殊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比自己画得好，有天赋。
　　至于电子产品，林殊主动提出只要林灼保证学习不落后，每一年她都会给林灼买一台电子产品。
　　林灼的生活很丰富，所以林殊一点儿也不担心林灼会沉迷网络。
　　她反而担心羽毛球这个运动。
　　随着林灼营养跟上来了，运动量也越来越大，林殊怕她过度不适当运动会受伤，所以强烈要求给灼灼报个羽毛球课。
　　林灼拗不过林殊，只好又愧疚又兴奋地答应下来。
　　表姨跟她花的钱越来越多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得起这份恩情。
　　但她同时又很高兴自己能学到更多专业的东西。
　　她要靠这些东西，疯狂地填充自己。
　　从补课结束到开学前一天，整整一个月，林灼过得比上班的林殊还忙碌充实。
　　她早上看书画画，中午出去上羽毛球课，下午回来玩游戏、钻研电子产品，偶尔还会花一块钱向林殊请教怎么理财。
　　最近她还摸清了哪个市场的菜最便宜，抢走了林殊买菜的活，赶在林殊回家之前就已经备好了菜。
　　林殊时常托着下巴看着林灼满屋忙碌。
　　林殊还一周休两天呢，她就没见过灼灼休息的时候！
　　她甚至怀疑灼灼上班后会步自己的后尘，成为下一任工作狂。
　　林殊决定以后的寒暑假都要带灼灼出门旅游，势必要让灼灼学会享受休息的快乐。
　　九月一号，中学正式开学，林殊将灼灼送到校门口。
　　灼灼穿着林殊新买的衣服和鞋子，背着书包，扬起一抹笑容朝林殊挥手。
　　转过身看着宽敞的大门，林灼按捺下心中的忐忑，迈步走向中学。


第114章 她不平凡8
　　这是林灼第一天上中学。
　　阔别了一年的校园生活, 重新回到学校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林灼捏着书包带，走进窗明几净的教学楼，找到自己的班级——初二3班。
　　初二没有打乱分班, 所以她成了三班的第一位新面孔的转学生。
　　林灼来的时候正是早自习, 所有同学都在座位上看书背功课。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师，看到门口的林灼后立刻走了出来。
　　“你就是转校生？”班主任语气温和, 看上去是个好相处的。
　　“老师好, 我叫林灼。”
　　林灼上来就是一个九十度大鞠躬，把班主任吓了一跳。
　　班主任连忙扶起林灼：“好好好, 我姓文, 你叫我文老师就行了。”
　　“之前你在哪里念书的？”
　　林灼如是回答：“我是隔壁市的，没有念过初中。”
　　文老师愣了一下, “那你直接来初二？”
　　这课程跟得上吗？
　　林灼有些怯场，但她想起进校门的时候表姨跟自己说的话——跟人交谈要声音大一些、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会显得很真诚。
　　于是林灼抬起头, 严肃地看向文老师，努力提高声音：“老师, 我能跟得上。”
　　“我在假期补过课了，肯定可以的。”
　　文老师愣是从林灼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赴汤蹈火”般的坚定。
　　“好……”
　　文老师回过神来, 笑了下：“来, 跟我进班级吧。”
　　文老师打开门，同学们虽然手里还拿着书、口中还朗读着课文，但眼神早就往这边瞥了过来。
　　他们可早就有小道消息，听说这学期有个新来的转校生！
　　果不其然，文老师身后就跟着一个新面孔！
　　不过这个女孩给人一种很冷淡的感觉, 不知道她好不好相处。
　　直到老师走上讲台，拍了拍手, 大家才安静下来。
　　文老师先在黑板上写上林灼的名字，又转身面向大家、把手放在林灼的肩膀上。
　　“今天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她叫林灼，以后就是我们初二三班的一员了。”
　　“林灼，你可以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文老师说道。
　　“……林灼同学？”
　　林灼猛地回过神来。
　　她从一进教室就被所有人注视着，第一反应差点落荒而逃，然而她紧张得两腿发软，没有力气跑。
　　她好没用。
　　林灼绝望地想着。
　　她紧张得要命！
　　从小到大林灼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注视过，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忍不住回望想要探究那些视线是否善意。
　　但是好多双眼睛，她看不过来，总觉得一定会有人以一种审判的方式打量她。
　　她低下头，开始迅速地想自己今天是否哪里不得体。
　　她穿了表姨给她买的新衣服、新鞋子，长长的辫子上绑着向日葵样式的毛线头绳。
　　表姨还夸她今天特别可爱。
　　她应该没有哪里不对。
　　“……我。”
　　林灼也不知道自己在台上到底站了多久，时间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她只觉腿发软、声音也颤抖得不成样子。
　　文老师没有催促她，她却自觉这样下去不行，半晌才逼着自己说出一个字。
　　“我……我叫林灼。”
　　“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林灼用尽全力说完了这两句话，便匆忙低下头。
　　文老师也看出来了她的窘迫，忙道：“大家鼓掌欢迎。”
　　“哗——”教室里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所有同学都在用力鼓掌，好像林灼做了什么十分伟大的事情一样。
　　林灼在掌声中，竟慢慢平静了下来。
　　似乎……大家没有恶意？
　　“林灼，左二列第四个座位，你去那吧。”
　　文老师指了个空位，这个位置的同学刚好转走了。
　　“我去帮你领一下夏季校服，晚上记得拿回家。”
　　林灼点点头，背着书包低头走向自己的座位。
　　“好了，大家准备一下，第一节 上语文课。”文老师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了。
　　林灼把书包放下，同桌便指了一下课桌箱里面：“今天早上发的书都在里面了。”
　　林灼小声：“谢谢提醒。”
　　同桌是个短发女孩，小小的瓜子脸，短发齐耳，眼睛又大又圆。
　　“我叫付春妮。”女孩接着说。
　　林灼继续点头。
　　付春妮：“你原来是那个中学的？”
　　林灼这次却没有如实相告。
　　她想起班主任刚才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虽然是友善的询问，如果她说自己从来没有念过初中，付春妮会和班主任一样毫不介意吗？
　　林灼思索片刻，又看向付春妮。
　　“……我，之前没有读过初中，在家待了一年。”
　　她还是说了实话。
　　她不知道怎么骗人，也没有骗对方的理由。
　　而且她还很想在班里交到新朋友。
　　付春妮愣了一下：“你辍学了啊？”
　　林灼攥着拳头，心里有些紧张：“算是吧，但是我已经补过初一的课程了。”
　　付春妮点点头，灿烂一笑：“我知道啦，那你以后遇到不会的问题、跟不上的地方可以问我！”
　　“我很厉害的！”
　　林灼悬着的心忽然放了下来。
　　付春妮似乎没有恶意，也没有对她另眼相看。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林灼三个课间，林灼认识了很多同学。
　　他们聚到林灼的桌子旁边，七嘴八舌地问她是从哪儿来的。
　　有了付春妮的先例，林灼没那么紧张了，越发自在地跟大家聊起来。
　　大家听说她是从农村来的，也没有露出不一样的眼神。
　　中午吃饭时间到，付春妮拉起林灼的手：“我们一起去食堂！”
　　林灼高兴地应下，站起身朝门外走，突然脚上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倒去。
　　“林灼！”
　　林灼只是闷哼了一声，她的忍痛能力一向很强。
　　付春妮地大喊一声，引得门口的老师都看了过来。
　　“怎么了？”
　　付春妮把林灼扶了起来，文老师也赶过来。
　　林灼往后看了一眼自己刚才绊倒的地方……
　　什么也没有。
　　“我看看你胳膊。”文老师撩起林灼的袖子。
　　林灼的胳膊怼在地上，眨眼间就肿起来。
　　文老师担忧：“去医务室看看吧，万一摔到骨头就糟了。”
　　“老师！我带她去！”付春妮自告奋勇，“但是老师，你得帮我们留两份饭！”
　　看得出来付春妮跟文老师关系很不错。
　　文老师连连点头：“放心吧，不会饿到你们的。”
　　付春妮扶着林灼走向另一栋教学楼的医务室。
　　林灼懊恼极了：“对不起。”
　　她真没用，连平地都能被绊倒，还连累着付春妮一起吃不上饭。
　　“什么？”付春妮呆住。
　　林灼小声：“我连累你了，害得你也要跟我一起晚吃饭。”
　　“这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付春妮一脸震惊，完全不明白林灼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
　　付春妮眼睛转了转。
　　“你不知道，我特别想去医务室！”
　　林灼抬起头：“啊？”
　　“医务室的姐姐特别特别漂亮！”付春妮星星眼。
　　“上学期我摔了膝盖，医务室姐姐帮我上药，特别温柔！”
　　“我超级喜欢她！”
　　“但是我们平时不能去医务室打扰她们工作。”付春妮努了努嘴。
　　“所以我才想送你过来，你不要多想。”
　　林灼缓缓点了点头，她的负罪感觉总算少了一些。
　　两人到达医务室，医务室里没有漂亮的小姐姐，反而有个秃顶的老大爷。
　　付春妮肉眼可见地失望起来。
　　“坏了，今天不是小姐姐值班。”
　　校医简单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喷了跌伤的药，两人就去食堂了。
　　今天开学第一天的饭菜特别合付春妮的心意，而且是老师去帮她们打的饭，食堂阿姨给了很多很多。
　　两人吃得饱饱的才往回走。
　　路上付春妮还是说个不停：“你为什么会摔跤呢？是不是鞋不太合脚？”
　　“我跟你说，你不要觉得摔倒这件事很不好意思，我小时候走路内八字，经常左脚绊右脚呢！”
　　说着说着，付春妮回想起小时候，还把自己给逗乐了。
　　林灼走在一旁，脸上也扬起淡淡的微笑，她没什么想说的，因为她回忆里没什么值得反复咀嚼的趣事。
　　唯一能让林灼感到快乐的只有和妹妹盼儿相关的记忆，但也少得可怜。
　　所以她更喜欢听，听付春妮说各种各样的事情。
　　她顺着付春妮描述的画面构想着，也觉得很有趣了。
　　两人回到班里，文老师问了林灼胳膊怎么样，林灼摇摇头：“没什么事。”
　　文老师这才松口气：“那我得去给你妈妈报个平安。”
　　林灼连忙问：“老师，你告诉我……我妈妈了吗？”
　　文老师：“对，学校里发生任何事情我都要跟你们家长联系的。”
　　林灼更加懊恼了。
　　付春妮感受到她的情绪，等两人回到座位后，付春妮凑过来：“你怎么了，不敢让你妈妈知道吗？”
　　林灼垂头丧气：“上学第一天就受伤了，那我岂不是很没用？”
　　付春妮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按住了林灼的肩膀。
　　付春妮一脸严肃凝重的样子，让林灼也跟着紧张起来。
　　“林灼同学，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可以想得弯弯绕绕的呢？”
　　“你受伤又不是你想的呀！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为什么总要往自己身上揽错！”
　　林灼愣住。
　　“还有啊，你妈妈知道你受伤，肯定是担心你才对呀！怎么会觉得你没用？”
　　“你真是奇怪！”付春妮感叹。
　　林灼低头：“对不起……”
　　“喂！不要再对不起了，你对不起谁呀！”
　　付春妮瞪了她一眼。
　　“你要是还想跟我一起玩，你以后就不许说‘对不起’三个字！”
　　“不然我就再也不跟你好了！”
　　林灼一慌。
　　她是真心觉得付春妮是个很好的朋友，但同时她也真的觉得自己很对不起。
　　不过……
　　如果付春妮不喜欢的话，她以后不说就是了。
　　付春妮叉着腰扭着脸，半天才回头：“你不说了？”
　　林灼：“不说了。”
　　付春妮立刻露出笑容：“这还差不多！”
　　下午的课程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放学的时候。
　　林灼在放学前特意掀开自己的袖子看了看肿痛的地方，暗叫坏了。
　　不仅没好转，反而起了一大片骇人的淤青。
　　林灼心里嘀咕着这件事，直到走出校门看到林殊。
　　“灼灼，听说你受伤了？”林殊果然开口就问这件事。
　　林殊在上班的时候听到灼灼受伤，吓了一大跳，还以为灼灼上学第一天就被欺负了。
　　还好文老师说只是不小心摔倒了，林殊才松口气。
　　文老师是林殊托秦露多方打听后、选定的老师。
　　文老师风评不错。
　　性格温和，教学厉害，对学生们也很好。
　　林殊相信文老师的班级应该不会太差，才决定让林灼去三班的。
　　但虽说文老师报过平安，林殊还是心理不踏实，晚上提前下班，早早地就来学校门口等林灼放学。
　　“我看看。”
　　林殊挽起袖子，皱了皱眉。
　　这么大一块淤青！
　　“疼不疼？”林殊心疼极了。
　　林灼摇摇头：“不疼，真的不疼。”
　　林殊叹口气：“没事儿，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
　　“我买了喷剂，回家喷一喷就好了。”
　　“晚上想吃什么？……今天这个情况，要不吃猪肘子吧？”
　　林灼眨眨眼，“为什么？”
　　林殊：“吃什么补什么。”
　　林灼笑了一下，紧张的心情被林殊的话冲淡，两人慢慢往家走。
　　林灼在路上说了自己今天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又紧张又尴尬。
　　林殊惊讶：“紧张？”
　　其实林殊刚接林灼回家的时候，确实想到林灼可能会局促不安。
　　但这几个月来，她带着林灼去了各种地方，尤其是体验馆，里面有各种要和陌生人对战、组团的体感游戏，林灼一次都没有怯场，每次都玩得很尽兴。
　　林殊也就慢慢松了口气，以为林灼根本不会怯场。
　　谁能想到在一群大人面前都毫不畏惧的林灼，居然会在同龄人面前紧张？
　　林灼手指绕着书包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灼想了想，突然解释：“可能是因为在体验馆里，我不需要得到大家的认可，只要自己开心就够了。”
　　“但是在班级里，周围都是跟我一样年纪的同学，我总是担心自己得不到同学们的认可、不能跟他们成为朋友。”
　　林灼抬起头：“表姨，我分析得对吗？”
　　林殊：“……”
　　她的老天奶啊，怎么会有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分析自己的行为和情绪啊！
　　林殊长这么大都还时常搞不清楚自己的情绪呢！
　　“你说得非常有道理。”林殊说道。
　　图书馆里的书没白看。
　　不过林殊觉得更多的还是林灼自己的天赋使然。
　　林灼松了口气，继续说：“那我以后该怎么调节我的情绪呢？”
　　林殊：又难倒她了。
　　林殊觉得自己身为家长，不能一直回避孩子的问题，于是林殊绞尽脑汁想了好久。
　　忽然，林殊脑子里灵光一闪。
　　“灼灼，今天放学跟你打招呼的女孩是谁？”
　　林灼回答：“是我的同学，她叫付春妮。”
　　“她陪我一起去医务室、陪我吃饭、跟我聊天。”
　　顿了顿，林灼又补充：“她人很好，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林灼这话说得十分可爱，林殊笑了笑：“既然是朋友，她认可你吗？”
　　林灼点头：“她……很认可我。”
　　林殊：“除了她，还有别人，比如文老师，对吧？”
　　“对，文老师对我也很好。”
　　林殊：“所以在你自我介绍之前，并不知道她们会喜欢你。”
　　“也不知道人群中会坐着一个你未来的好朋友，对不对？”
　　林灼继续点头。
　　林殊：“那你觉得如果你的自我介绍很烂，她还会不会和你做朋友？”
　　林灼脸一红：“我的自我介绍已经很烂了。”
　　“那就对啦。”
　　“你觉得自己的自我介绍很烂，但付春妮并没有因为你的自我介绍，就对你改变态度，对不对？”
　　“即使你什么也不说，付春妮还是会和你成为好朋友，只是因为你鼓足勇气站到了台上。”
　　“也就是说——从你迈出第一步时，你们的关系已经确定了。”
　　林灼越听越傻眼：“所以我什么也没做，也能和她成为朋友吗？”
　　“你做了呀，你走进了教室。”
　　林殊笑道。
　　“你以为你做了很小的一件事，甚至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多应了一声。但实际上，你的那一小步十分重要。”
　　林灼若有所思。
　　“以后在遇到这种情况，你就想——反正你已经站上来了，无论说得怎么样，总有人会喜欢你。”
　　“所以无论你做得、说得怎么样，你都已经在迈上台的第一步时得到了你应得的。”
　　林灼愕然。
　　原来还可以这样想吗？
　　“可是……有人讨厌我怎么办？”
　　林殊：“你不需要讨好那些人。或许他们会因为你的表现对你改观或者更讨厌你，这都不重要。”
　　“讨厌你的人，就不配在你的生命中留下痕迹，也不配对你产生影响。”
　　“你要做的，只是迎接那些你生命中怀抱友善而来的、真正会陪伴你的人。”
　　“至于他们——留给他们一个后背就够了。”
　　林灼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我站上讲台，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认识好朋友的机会！”
　　“而不是为了讨好那些不喜欢我的人！”
　　林殊欣慰地点点头。
　　“灼灼说对了。”
　　林殊本来不打算跟林灼说这么多的，但今天她发现灼灼远比她想象中的更深刻。
　　灼灼会思索很多生活中的小细节、剖析自己。
　　这些都是林殊所不可控的。
　　如果没人帮助灼灼，灼灼可能会一直琢磨下去，最后陷入苦恼。
　　所以只要林殊能解答，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解答林灼的问题。
　　“以后有这种问题也可以来问我，知道吗？”
　　“即使我可能没办法立刻给你回答，但我们可以一个思考。”
　　“总会想出办法的。”
　　更重要的是，林殊通过这件事意识到林灼在经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当初的自己也曾陷入尴尬和紧张的困局。
　　她想了很多办法——把台下的人当成大白菜，失败。
　　不跟他们有眼神接触，失败。
　　全神贯注低头念稿，也失败。
　　直到成年后的某一天，当她上台汇报时，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再紧张了。
　　她往台下看时，看的人不再是那些挑剔的同事、找茬的领导，而是自己在公司里的好朋友。
　　朋友总是会用眼神鼓励她，时不时竖起大拇指认可她。
　　林殊想，那才是站起来的意义。
　　解答了林灼的心事，两人开开心心地吃了晚餐，一起做日程规划。
　　现在正式开学了，也该把林灼的兴趣和学习划分开来了。
　　“你的羽毛球课改到了周六上午。”
　　“体验馆的娱乐时间改在周六晚上。”
　　“这周咱们再去上一节美术体验课，怎么样？”
　　不等林灼拒绝，林殊飞快说道：“这位美术老师学历非常高，我托了几个人才拿到体验课资格的，咱们就算不报班也去看看，反正是免费——怎么样？”
　　林灼这才点点头。
　　林殊之所以热衷于给她报班，是因为她发现林灼是个非常适合跟老师学习的一类人。
　　有老师引导着，林灼的学习总是能事半功倍。
　　第二天林灼换了新校服，提前到了学校。
　　林殊给她准备了一块小蛋糕，用来送给她的新朋友的。
　　林灼满心欢喜地拎着蛋糕，打算在付春妮上学前赶到教室，把蛋糕藏在她的书桌里，给她一个惊喜。
　　林灼提着蛋糕进教室，却在进门的一瞬间，脚下再次出现昨天中午的感觉——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她。
　　她猛地往前扑倒，眼见着蛋糕就要被摔得稀巴烂，她连忙双手护住蛋糕。
　　昨天摔到的胳膊肘再次受到撞击，疼上加疼，林灼疼得“嘶”了一声，紧闭双眼。
　　缓了好一会儿，林灼听到周围似乎有很多人的笑声。
　　她抬起头睁开眼，门口站着一个敞开校服、笑得猖狂的男生。
　　他身边也站了两个男生，正指着林灼哈哈大笑。


第115章 她不平凡9
　　009
　　林灼记得这三个男生是她的新同学。
　　为首的叫蒋宇科, 听说他家里很有钱。
　　昨天课间时，这三人还跟她聊天了，问了她很多问题, 她都一一回答了。
　　她不明白他们今天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 要这样对待自己。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蛋糕，确定蛋糕没有被摔坏, 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 一个纸团突然砸在了林灼身上。
　　“哑巴了？”蒋宇科嘲讽一笑。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林灼扑了扑身上的灰尘，忍着疼痛站起来。
　　料想过林灼会生气、会大哭, 却没想到她开口居然是这么一句。
　　三个男生顿了顿, 对视一眼。
　　为首的蒋宇科留着毛刺头。
　　他往前走了一步，下巴抬起：“对啊, 你就是做错了！”
　　他盯着林灼的眼睛，扬起一个邪恶的笑容：“你活着就是错误！”
　　“……”
　　林灼愣住了。
　　这一刻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他们三个正在满怀恶意地捉弄自己, 并试图说这些难听的话来攻击她、让她心理崩溃。
　　然而……
　　这样的话，林灼简直从小听到大, 早就免疫了。
　　赵老六和苏小云只会骂得比这更难听。
　　比如“你怎么不去死了？”
　　“你这个废物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连大宝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还有“贱人”、“狗东西”这样的话。
　　如果林灼拿自己听到过的那些词汇来反过来骂面前的三个人，估计会把他们三个直接骂哭。
　　但是林灼发誓不会成为赵老六那样的人, 她永远不会说那些话。
　　她应该向自己真正崇拜的人学习, 用一种更轻松、不会影响到自己情绪的方法来反击他们。
　　比如……表姨的办法。
　　林灼立刻想到自己刚来到这个城市第一天，表姨为她展示了“如何堵住悠悠众口”的实战演练。
　　动作敏捷的表姨仿佛天降战神一样闪闪发光，从那一刻起她就决定要成为表姨那么厉害的人。
　　那么……表姨是怎么说的呢？
　　“如果嘴巴很闲，就嚼点屎。”
　　林灼指着为首的蒋宇科，一字一顿道：“你如果很闲, 去把厕所打扫了吧。”
　　“给保洁阿姨帮帮忙，也算你做好事积德了。”
　　蒋宇科一愣：“你有病吧？”
　　“我没有, 你反而不太正常。”林灼说得十分认真。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一个正常人的举动，我建议你真的可以去查一查脑子，大概你的脑子真的出了问题。”
　　林灼一副关心的神态，反而刺激到了蒋宇科。
　　蒋宇科黑着脸：“你阴阳怪气什么呢？”
　　林灼：“我没有阴阳怪气……”
　　“闭嘴！”
　　蒋宇科再也受不了林灼一本正经的模样，冲上去一把扯住了林灼的领子。
　　林灼猛地瞪大眼睛，低头看着他薅住自己衣领的手：“你、你放手！”
　　这可是新校服！
　　表姨特意说过定制的另一套校服还没下来，这件校服要连着穿好几天……被他弄脏了可怎么办！
　　林灼脑子里顿时涌起表姨跟她一起玩体感游戏时的一些动作——表姨说那是武术。
　　于是林灼也跟着一起练。
　　一招一式在林灼脑子里闪过，林灼没有犹豫地动手，这一刻什么也比不过她的校服重要。
　　等她回过神来时，蒋宇科已经被按在了地上，胳膊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蒋宇科疼到失神，然而接下来感到恐慌的是林灼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颈。
　　好像他稍稍一动，那冰凉的东西就会立刻刺穿他的脖子！
　　蒋宇科大喊，声音疼到变调：“你敢带刀上学！？”
　　林灼愣了愣，低头一看……
　　自己书包上的铁质吊坠刚好落在他脖子后面。
　　“……”
　　“我要告诉老师！你带刀上学！我要……”
　　眼见着蒋宇科越喊越大声，林灼急了，万一待会儿真的把老师引来怎么办？
　　林灼顺手就拿起一旁地上的纸团，学着表姨干净利落的动作一把塞进了蒋宇科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声音。
　　蒋宇科瞪大了眼睛，却只能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林灼看了眼他的胳膊，好像是脱臼了。
　　林灼又想起表姨那边的示范，似乎没有真的把人弄伤，不由有些愧疚后悔。
　　这可怎么收场啊？
　　林灼下意识求助地环顾四周，却看到刚才跟在蒋宇科身后的两个男生。
　　他们正紧紧贴着墙站着，惊恐地望着林灼，大气都不敢喘。
　　林灼真诚问道：“……你们能帮我把他扶起来吗？”
　　他们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开始行动。
　　林灼后退一步，他们便七手八脚地把蒋宇科从地上扯了起来，慌忙之间还扯到了蒋宇科脱臼的胳膊，惹得蒋宇科暴怒连连，却发不出声音。
　　好不容易被拉起来了，蒋宇科才用另一只手把嘴里的纸团掏出来，气得满脸通红，捏着纸团狠狠扔开，声音尖刻：“这是什么！？”
　　林灼：“……就是刚才你用来砸我的纸团。”
　　蒋宇科胸膛起伏着，却愣了一下，似乎刚反应过来自己才是那个欺负人的。
　　林灼上前：“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蒋宇科仿佛见了鬼一样步步后退：“你别碰我！”
　　林灼连着抓了两次都被他躲开，见他还有往外跑的意思，林灼着急了，用力拉住了他那条脱臼的胳膊。
　　“啊！！！我去！我跟你去还不行吗！”
　　林灼猛地放手：“不好意思，没注意。”
　　不过蒋宇科的话让她松了口气。
　　林灼看了眼另外两个男生。
　　他们噤若寒蝉，纷纷移开视线，不敢拦林灼也不敢跟怒气冲冲的蒋宇科对视。
　　“那就我送你过去吧，他们都不想去。”
　　听到这话，蒋宇科更加绝望。
　　林灼该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毒手吧？！
　　他就知道乡下来的人根本不懂法律，简直无法无天！
　　他被林灼一路拉着走，一想到自己可能会遭遇不测，只顾着默默流泪。
　　林灼的手扯着他的领子，只觉手背一热，扭头看竟发现他哭了。
　　林灼皱起眉头，停下来从口袋里拿出酒精湿巾擦了擦手：“你哭什么？”
　　蒋宇科看到这一幕敢怒不敢言，小声抗议道：“杀人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林灼：“我当然知道。”
　　蒋宇科泪目，知道也敢带刀上学？
　　林灼抬头一看，已经到医务室了，伸手一推把他推了进去。
　　蒋宇科以为自己即将生死难料，紧紧闭上眼睛，却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校医务室还是昨天那个秃顶的老大爷。
　　他看了眼呆滞的刺头男生，皱了皱眉，又看向林灼，露出慈祥的笑容：“怎么样？伤口好点了吗？”
　　说着他就转身去找跌打损伤的药，口中碎碎念道：“我记得今天带了……”
　　他从小挎包里拿出一瓶巴掌大的药酒，递给林灼，笑眯眯道：“好孩子，这是我家祖传的药酒，你拿去擦擦撞伤的地方，几天就好了。”
　　林灼有些受宠若惊，听到“祖传”两个字，更是不敢收。
　　“拿着吧，爷爷看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可别耽误了学习。”
　　林灼这才收下：“谢谢爷爷，我……我明天给您带小蛋糕。”
　　林灼决定自己要拿出一部分攒起来的零花钱买一块小蛋糕作为回报。
　　校医哈哈大笑：“好啊，好。”
　　站在一旁的蒋宇科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校医，我的胳膊脱臼了？”
　　校医扭头看了眼蒋宇科，这才注意到他抬不起胳膊：“怎么脱臼的？”
　　“是……”
　　蒋宇科刚蹦出一个字，就见林灼目光沉沉地看了过来。
　　仿佛在警告他——敢说一句实话，待会儿就要了他的命。
　　蒋宇科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是……是我自己摔的。”
　　林灼正在放空走神地思考买什么蛋糕，回过神却发现蒋宇科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看起来很害怕。
　　……他怕医生吗？
　　“……”
　　“你们是一班的？”校医摸了摸秃头。
　　“这么天天有人摔倒呢？是不是地太滑了？”
　　“可能该换一款防滑的地砖……”校医嘟囔着走到蒋宇科面前，三两下就把他的胳膊接好了。
　　蒋宇科捂着胳膊，只觉得捡回了一条命。
　　“校医大爷，我不需要药酒吗？”
　　校医摆摆手：“不用，你没啥事，一个脱臼而已。”
　　说完这话，校医又再次扭过头看向林灼：“我看看你胳膊。”
　　林灼乖乖地挽起袖子，露出了更加严重的瘀紫。
　　校医一愣：“怎么还严重了？”
　　旁边还多了一块新的淤青？
　　林灼沉默着看了眼蒋宇科。
　　如果自己说是他绊倒的，蒋宇科搞不好会说出自己把他胳膊掰脱臼的事情。
　　万一校医爷爷觉得这件事很严重、告诉了家长怎么办？
　　不知道表姨会不会觉得她很没礼貌。
　　付春妮还会觉得她很好相处吗？
　　林灼低下头：“和昨天一样，又摔倒了。”
　　校医大惊：“看来这地砖真的有问题！是该换了！”
　　林灼告别了校医，原路拉着蒋宇科回去。
　　路上，蒋宇科小声说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林灼正犹豫着怎么跟他商量不让他乱说话，没想到他主动提起这件事，让林灼悄悄松了口气。
　　“好。”
　　“不过，我会告诉别人的。”林灼说。
　　蒋宇科一愣，刚才那股暴怒的劲儿又涌上心头：“为什么？咱俩不是扯平了吗？”
　　“以后当好朋友不行吗？”
　　“好朋友？”林灼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紧接着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会跟你这种人做朋友，你太坏了。”
　　你太坏了……
　　太坏了。
　　坏了。
　　了。
　　尤其配合上林灼一脸严肃正经的样子，更让蒋宇科觉得难堪极了。
　　他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拱月的，凭着家里的势力，他想跟谁做朋友就跟谁做朋友，而且都是别人巴巴地贴上来。
　　这是他第一次低声下气地说出要跟别人交朋友的想法。
　　而林灼居然不知好歹地拒绝他？
　　“为什么！”蒋宇科咬着牙。
　　林灼看向他：“因为你欺负人。”
　　“就因为我是乡下来的，你就欺负我。”
　　“你这个人很自大、猖狂、阴险、胆小、脆弱……”
　　“所以我看不起你。”
　　“而且你刚才说错了，我们没有扯平，永远不会扯平。”
　　“因为是你先欺负的我，我只是防卫，一不小心防卫过当，我可以为此向你道歉。”
　　“但是同样的，我也不会原谅你。”
　　“……”蒋宇科怔住。
　　他从没听过这样的话，还有些深邃，一时间他竟无法立刻领会林灼的意思。
　　她不会原谅他，但是会因为把他弄脱臼了而给他道歉？
　　蒋宇科暂时只听明白了这个意思。
　　“……”
　　蒋宇科试探着问：“那，我跟你道歉？你也会给我道歉吗？”
　　林灼没有反应。
　　蒋宇科觉得林灼默认了。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虽然强烈的自尊不想让他开口道歉，但他莫名希望跟她解除“误会”。
　　“……对不起，我不该欺负你。”蒋宇科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只觉得浑身不对劲。
　　林灼看着他，点了下头。
　　蒋宇科也盯着她，等待着她的道歉。
　　“……”
　　然而林灼却转身往班级里走去。
　　“喂！你道歉啊！”蒋宇科拦住她。
　　林灼：“我为什么要道歉？”
　　蒋宇科：“？”
　　“你不是说你可以为了‘防卫过当’而道歉吗？”
　　林灼：“我可以，但是没必要。”
　　“反正你又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
　　蒋宇科瞳孔地震，突然有种被林灼戏耍的羞愧和气愤。
　　“你……”
　　“谁说我不敢！？”
　　“不是吗？难道你要告诉所有人，你想要欺负我，却被我过肩摔、卸了胳膊吗？”
　　“……”蒋宇科沉默。
　　“既然你不敢，我就没有必要跟你道歉了，因为我不想。”
　　林灼顿了顿：“我不仅不想道歉，而且从今以后我会讨厌你，非常讨厌你，请你跟我保持距离。”
　　“下一次……”
　　林灼握了握拳头。
　　“我会拿刀。”
　　“！”
　　直到林灼走进教室，蒋宇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林灼……是在威胁他吗？
　　没错。
　　林灼走进教室，一直到自己座位坐下来，才松了口气。
　　松开紧攥着的手，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
　　她居然放狠话了！
　　林灼紧张中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
　　她知道了蒋宇科害怕什么，用这个威胁他，准没错的！
　　就像表姨做的那样！


第116章 她不平凡10
　　两人这一耽误, 就到早自习了，班级里的同学基本都到了。
　　“怎么样，这个蛋糕看起来就很好吃吧！”
　　付春妮满脸喜色地向周围同学炫耀自己的小蛋糕。
　　林灼一落座, 就被付春妮一个熊抱住了。
　　“肯定是你给我的！”
　　林灼慌忙地僵硬住, 直到付春妮放开怀抱才悄悄松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付春妮：“当然是因为我看到你的书包了呀！”
　　“……”
　　是这样。
　　林灼笑了一下，又抿了抿嘴唇：“你尝了吗,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味道。”
　　“我才不尝呢！”付春妮扬起下巴, 一副骄傲的样子。
　　林灼顿时紧张起来。
　　为什么？是不喜欢吗？
　　“我要带回家，给我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都瞧瞧！”
　　“他们总说我太能闹, 肯定交不到朋友, 现在看他们还怎么说我！”
　　林灼忽然松了口气。
　　还好。
　　“如果你喜欢，我以后也可以给你带。”
　　付春妮歪了歪头, 凑近了一些：“天呐林灼，你对我这么好？这个小蛋糕该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林灼连连摇头。
　　她虽然想跟付春妮成为好朋友，但她不会随便撒谎的。
　　“这是我在小区附近蛋糕店买的。”
　　“好吧。”付春妮笑了笑。
　　“对了, 你早上不在教室去哪儿了？”
　　林灼思索了一会儿：“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付春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什么八卦？！”
　　林灼低头：“不是八卦, 就是……早上我刚进门就被蒋宇科绊倒了，我发现昨天也是他偷偷绊的我。”
　　付春妮眼睛瞪大, 原本笑嘻嘻的表情瞬间化为怒火。
　　“什么？他怎么这么贱！”
　　周围一小圈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林灼连忙拉了拉她的袖子：“你小点声，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付春妮这才压制下怒火，声音却还是恨恨的：“他就仗着自己家里有点钱，上学期就没少欺负人。昨天他来跟你搭话，我还以为他改变了。”
　　“没想到还是那个臭德行！”
　　“林灼你别怕, 咱们告诉老师，让老师惩罚他！还要告诉你妈妈！”
　　林灼连忙打断她：“不……我不想让老师和妈妈知道。”
　　“为什么啊？”付春妮不解, 片刻后她突然一副反应过来的样子。
　　“你是不是怕他们报复？”
　　“你放心，以后我罩着你，他绝对不敢报复……”
　　“不是。”
　　林灼咬了咬牙，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其实我还手了，还把他胳膊拉脱臼了，刚才就是带他去医务室。”
　　“……”
　　“所以我不希望老师和家长知道，这件事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相信你会帮我保密。”
　　付春妮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听到后面的话，她连连点头。
　　“好！我肯定会保密的！”
　　“……”
　　或许被林灼的话惊到了，付春妮一个早自习都没再主动说话。


第一节 下课，付春妮突然拉过林灼的胳膊，两眼放光：“你跟我讲讲怎么打的呗？我真的很好奇……”
　　.
　　林殊对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晚上放学后，林灼的胳膊又肿了一块。
　　她问林灼是不是又摔了，林灼点点头：“表姨，我下次会注意的。”
　　林殊莫名地总觉得林灼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她再问的时候，林灼已经什么都不肯说了。
　　林殊虽然想关心林灼，但这份关心需要被关心的人感到高兴才行。
　　所以只要林灼不想说，她不会逼孩子的。
　　“以后有什么问题心事，都可以跟我讲，就像上次一样，知道吗？”
　　林灼重重点头：“嗯！”
　　林灼顿了一下，眨了眨眼：“表姨，我想送给我们学校医务室校医爷爷一份小蛋糕做礼物。”
　　“因为他给了我一瓶祖传的药酒。”
　　林殊惊讶：“这么好！那当然要送。”
　　“可是……我总觉得从外面买的蛋糕没有心意。”
　　“表姨，我可以自己学着做蛋糕吗？”
　　“当然啦，你想学做蛋糕有什么难的？我就会做。”林殊笑道。
　　“表姨你会做蛋糕？”林灼满眼雀跃，“可以教我吗？”
　　林殊摸摸她的脑袋：“当然。”
　　林殊是在第二个世界学会的做蛋糕，有点生疏，但复习一下教程肯定没问题的。
　　都怪她太忙了。
　　为了拥有更好的生活，林殊每时每刻都以最强工作力度赶项目，不过好在几个世界下来，林殊已经积累了成熟的社交体系和工作技巧。
　　不至于太累，只是也难免缺少时间跟林灼进一步接触。
　　教林灼做蛋糕正是一个好机会。
　　“我们先从小蛋糕做起，怎么样？”
　　林殊把需要的准备出来，一扭头，发现林灼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开始了记录。
　　每一样食材、每一份克重都被精准记录。
　　林殊感叹，这就是学霸的习惯吗？看来自己真的不用担心林灼的成绩了。
　　林殊给她演示了一半，每一步的后半部分就让林灼上手。
　　最后一步将面糊挤到小蛋糕纸杯里，就可以送进烤箱。
　　林灼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烤箱前，盯着透明玻璃门里面的小蛋糕目不转睛。
　　十分钟后，小蛋糕逐渐膨胀起来，越来越高。
　　林灼便拍照记录下过程。
　　林殊望着一脸认真好像在做实验的林灼，不由托着下巴姨母笑。
　　好可爱的灼灼，做什么事情都是那么认真。
　　等小蛋糕烤好后，林灼打开烤箱，一股蛋糕的甜香热气扑面而来。
　　林灼戴着手套把蛋糕拿出、倒扣放凉。
　　林殊走过来：“明天早上早一点起来，我教你打发奶油裱花。”
　　林灼点点头：“谢谢表姨。”
　　“还跟我客气。”林殊笑着摸了摸林灼的脑袋，突然顿了一下。
　　“你觉不觉得你的头发有点长？”
　　林灼愣了一下，一把抓起自己的辫子：“长。”
　　其实林灼很喜欢像付春妮一样的短发，但是让她突然剪掉，却也有些不适应。
　　主要是因为她在赵家的时候，赵老六和苏小云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着，说女孩子的头发很重要。
　　头发就是脸面，千万要留长一些。
　　其实他们是怕林灼偷偷剪发，他们就没办法卖掉林灼的头发了。
　　林灼现在看清楚了，却也没有办法一下子说服自己剪掉。
　　林殊看出来林灼的犹豫，笑着拍了拍她肩膀：“没事儿，你什么时候想，就什么时候剪，反正咱家不需要靠你的头发挣钱。”
　　第二天早上，林殊带着林灼做小蛋糕，做了一整班同学的份。
　　昨天买纸杯时顺便买了小蛋糕的包装盒，林殊还特意叫了个跑腿小哥一起把这些蛋糕送过去。
　　这一送就耽误了半个小时，林殊和林灼站在学校门口时正好是最热闹的时候。
　　付春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下拍在林灼的肩膀上，差点把她手里的蛋糕吓掉。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你拎着么多！”付春妮睁大了眼睛，连忙上手帮忙。
　　“春妮，我正想找你。”林灼把自己裱花的最好看的一个递给了付春妮。
　　“这个是给你的。”
　　“这次是我亲手做的。”
　　付春妮看着小兔子图样的奶油小蛋糕，笑得合不拢嘴：“谢谢你，林灼！你对我太好了！”
　　付春妮又看向林殊：“林灼，这是谁呀？”
　　林灼：“是我……妈妈。”
　　林殊享受着被叫妈妈的幸福，面露微笑地点点头。
　　“你一定是付春妮，林灼这两天一直提起你，说你可爱又善良，帮她熟悉学校环境。”
　　“阿姨替灼灼谢谢你哦。”
　　林灼小脸一红，她有这么直白地夸过付春妮吗？
　　“阿姨好！阿姨你长得真漂亮！真年轻！林灼也说你长得超级漂亮而且超级厉害，果然是这样！”
　　“要不是林灼说，我还以为是林灼的姐姐呢！”
　　林灼脸又红了。
　　为什么互相吹捧的是林殊和付春妮，却是她感觉不好意思呢？
　　两人商业互吹后，林灼便跟表姨告别，跟付春妮带着小蛋糕进了学校。
　　刚进教室，就见教室里乱成一团，同学们都兴奋得像一只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怎么了？”付春妮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一只“猴子”。
　　被拉住的同学一脸傻笑：“刚才老师说下周一不上课！”
　　“啊？”付春妮眨眨眼，估算了一下日子，“你没骗我吧？下周一也不是什么节日啊。”
　　同学：“确实不是节日，但是校长突然说要重装一下咱们这栋教学楼的教室，等周五咱们放学了就开始动工，连着三天到周一结束！”
　　“而且……”同学压低声音，付春妮也跟着紧张起来。
　　“而且什么？”
　　“而且周一学校安排我们出去野餐！”
　　“哇！这么好！”
　　“耶！！”付春妮也疯狂起来，跟着一起上蹿下跳。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大家才发现林灼正在挨个桌子分发小蛋糕。
　　一个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小蛋糕搁在每张桌子左上角，可爱极了。
　　“用动物奶油做的，大家要赶紧吃掉，不然会化。”林灼叮嘱道。
　　“我用了鸡蛋、面粉、巧克力和榛子碎……”
　　林灼把用到的所有原料都背了一遍。
　　“如果大家有过敏的就不要吃了。”
　　“哇，林灼，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林灼：“我和我妈一起做的，她特别厉害。”
　　“林灼你也很厉害啊！竟然会自己做蛋糕！”
　　“我尝尝！……”
　　“好吃的耶！一点儿不腻！”
　　这个阶段的孩子最烦人，但也最可爱。他们不遗余力地疯狂夸赞林灼的手艺，好像真的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点。
　　然而路过蒋宇科和他的两个小跟班时，林灼顿了顿。
　　蒋宇科紧张中带着一丝期待。
　　他刚才数了一下小蛋糕的数量，多出来了好几个，应该有他的份吧？
　　而且当着全班的面，她也不敢对自己真的区别对待吧……
　　下一秒，林灼竟然真的光明正大地路过了他。
　　蒋宇科再也忍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林灼你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神色各异地盯着两人，他们都担心林灼，但又怕惹到蒋宇科。
　　蒋宇科当三班之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家里很有钱。
　　要是真的跟他干起来，肯定捞不到好处。
　　同学中也有不少被蒋宇科欺负过的，有人悄悄走到林灼身后小声劝她：“林灼，你别跟他吵。”
　　“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咱们没必要跟他计较……”
　　蒋宇科睁大眼睛，气得胸膛不住地欺负。
　　什么意思？好像不讲理的人是他一样！
　　……虽然之前确实是他不讲理，但是这是又不是他，他们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他！
　　蒋宇科想解释，但看着大家或害怕或厌恶的眼神，蒋宇科意识到自己解释也没用，怒气更是蹭蹭往上涌。
　　他直直地朝林灼伸出手，瞪着她：“给我！”
　　“……”
　　林灼面无表情地盯。
　　蒋宇科的火气莫名降了一些，因为他突然想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给我。”蒋宇科声音低了一些。
　　气势顿时低了很多。
　　如果有其他人跟他对视，现在会发现他的眼神竟然有那么一丝委屈。
　　林灼字正腔圆：“不给。”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你。”
　　林灼一字一顿。
　　她本来不想说的，因为她只想默默地讨厌蒋宇科。
　　而且昨天早上她也跟对方说明白了，最好离自己远远的。
　　用头发丝想都知道，她怎么可能给他自己亲手做的小蛋糕？
　　做梦。
　　蒋宇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众目睽睽之下，他扭头跑了出去。
　　林灼收回视线，继续分发小蛋糕。
　　蒋宇科没有像从前一样发火动手，同学们反而更加担心了。
　　“……他该不会是去告诉老师了吧？”
　　“告诉老师倒没什么，林灼又没做错，就怕他告诉家长。”
　　“不会的。”林灼突然说。
　　“他不会告诉家长的。”
　　除非蒋宇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林灼揍哭的事情。
　　同学们还是很担心，心惊胆战地吃完小蛋糕，不忘再次称赞起林灼。
　　等第一节 课的铃声响起时，蒋宇科果然在老师到来之前回来了，而且什么都没说。
　　有人偷偷去试探口风。
　　蒋宇科果然没有去找老师打电话。
　　同学们心里暗暗佩服起林灼来。
　　林灼可是班里第一个敢跟蒋宇科叫板的人！
　　如果……林灼真的能治得住蒋宇科，那班里岂不是没人会再受欺负了？


第117章 她不平凡11
　　开学一周, 除了蒋宇科这个小插曲之外，林灼很满意自己的校园生活。
　　这比她想象的轻松不止一点半点，而且课程也没有她想得那么难。
　　每天学习、跟付春妮聊天,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周末很快到来, 林灼按照规划好的日程度过了美妙充实的周末。
　　为了周一的野餐，林灼提前跟林殊在周末晚上准备好了餐点。
　　“寿司、水果拼盘, 还有饮料和黄油小饼干……怎么样？这些够吗？还需要什么？”
　　林殊将准备好的食物装盒子放冰箱, 站在冰箱前看着满满当当的格子，很有成就感。
　　“肯定够了！”林灼连连点头。
　　林殊笑眯眯：“早点休息, 明天别迟到了。”
　　这次野餐是老师带着同学们一起, 家长不需要去。
　　林殊难免有些失望，不过据说期末还有一次, 可以带上家长陪同野餐。
　　第二天早上林殊送林灼去学校门口集合，林灼背着一大包吃得跟林殊挥手，走向了班级队伍。
　　“林灼来啦。”文老师朝她笑了笑, 又指了一下付春妮。
　　“她在那儿呢。”
　　身为班主任，班里那些个同学最要好都被她看在眼里。
　　她特意给林灼安排付春妮做同桌也是这个原因。
　　付春妮性格开朗善良, 刚好能带动一下不善言辞的林灼。
　　现在看来她的决策果然没问题。
　　付春妮迎了上来，她也同样带了满满一大包东西, 背着包甚至走不动路。
　　“你来了, 林灼！”付春妮咬牙切齿、艰难地挪着包向林灼靠近。
　　林灼连忙上前帮付春妮拿包。
　　付春妮看着她轻松接过背包，愣住了。
　　“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林灼语气自然：“干活多了就习惯了。”
　　她在村里又要种地又要收粮，目之所及能见到的家务活都被她包揽。
　　虽然她比别的小姐妹强一点，家里还有个盼儿帮忙，但林灼不舍得让盼儿也干太多活, 所以大部分时间家里的活计都是她一个人包揽下来的。
　　付春妮不知道这一层，只喃喃道：“难怪你能打得过蒋宇科。”
　　林灼：“不只因为我力气大, 我还跟我妈妈学了武功。”
　　付春妮睁大眼睛：“真的假的！你说的越来越玄乎了！”
　　林灼不想让付春妮觉得自己在编瞎话，所以犹豫着解释道：“我也不确定是什么系别的武功，但是我妈妈真的很厉害。”
　　“她真的会武功，而且她的动作都特别熟练。”
　　林灼虽然没有见过其他会武功的人，却也能看出来林殊在这方面的造诣并不低。
　　既然连她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来，说明林殊一定很厉害。
　　付春妮想了想，还是相信了林灼，有些期待地拉着她的手：“要不，你回去后问问你妈妈，是什么武功。”
　　“我也想学。”
　　“我爸妈总说我什么兴趣班也不上，白白浪费家里给我提供的条件环境了。”
　　“如果我说我想学武功，他们肯定对我刮目相看！”
　　林灼点点头：“等我回去后问问。”
　　付春妮连连点头，一把搂住林灼：“林灼你真好。”
　　林灼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相处一周了，她还是没有习惯付春妮突然的接触。
　　不过按照她刚才说的话，时间长了总会习惯的。
　　校车到了，三班一整个班级只有三十三个人，加上文老师一共三十四，坐一辆车刚刚好。
　　大家上了车便开始兴致勃勃地聊天。
　　虽然他们放假也会出门，但全班一起出门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整个集体聚在一起，格外有种安全感和幸福感。
　　林灼拿出自己做的柠檬味小饮料，递给身边的付春妮。
　　付春妮美滋滋地接过来，又给了林灼一块榛子巧克力：“这是我家保姆做的，但是每一块榛子都是我自己放上去的哦！”
　　身后的同学听完这话立刻站起来起哄：“付春妮你又炫耀你家有保姆。”
　　付春妮回头瞪他：“我没有！”
　　“你就是炫耀！”
　　“没有！”
　　付春妮拧着眉头看向林灼：“林灼，我不是炫耀！”
　　“我……我就是想跟你说实话。”
　　林灼当然相信付春妮。
　　付春妮总说林灼太过于敏感细腻，而林灼其实也觉得付春妮太神经大条。
　　付春妮总是想也不想说出心里话，不管听到的人怎么认为。
　　但林灼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用心，从来没往心里去。
　　“我知道，谢谢你的巧克力，我很喜欢。”林灼语气平缓的说着，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听到林灼这样说，付春妮也冷静下来了。
　　林灼知道付春妮是两代人娇养长大的，很少进厨房。
　　像做巧克力这类工作，她能摆上榛子仁已经算亲手做过了。
　　“每个人都不一样，有的爱进厨房、有的人不爱进。有的人喜欢动手，也有的人不喜欢。”
　　付春妮越听越感动，再次搂住了林灼：“我就知道你懂我！”
　　“林灼，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这五个字在林灼听来无异于是最高的评价。
　　付春妮又站起来指着后座嘴贱的男生：“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牙打掉！”
　　男生笑嘻嘻，连连摆手：“对不起付大小姐，我不说就是了。”
　　付春妮白了他一样，重新坐下。
　　这也算是付春妮跟同学们的相处方式。
　　付春妮口不择言时，大家也会原谅她。大家有时候犯贱逗付春妮两句，付春妮也会反击回去。
　　这种小打小闹经常出现，付春妮又是个不记仇的性格，所以即使她家里跟蒋宇科一样有钱有势，但却能跟大家打成一片。
　　从前威风极了的蒋宇科现在却坐在角落，盯着窗外不出声。
　　他旁边跟着的两个小跟班也不敢主动说话。
　　蒋宇科听着前面的林灼和付春妮跟同学们有说有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似乎自从上次林灼当着全班的面给他难堪后，林灼就更受欢迎了。
　　什么意思？难道林灼拿他立威吗？想抢走他班霸的地位吗？
　　想到这儿，蒋宇科又觉得很挫败，他现在早就不是班霸了。
　　虽然大家还怕他，但除了身边两个蠢货，没人会主动跟他玩。
　　他又担心林灼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所以不敢继续找同学们和林灼的麻烦。
　　虽然这件事被家长知道后，他的家长绝对会去找林灼的家人理论，可他在学校的面子就彻彻底底的没了。
　　而且林灼就是个疯子，他怕林灼真的会拿刀！
　　于是蒋宇科只能这么忍。
　　旁边的小弟小心翼翼地搭话：“蒋哥，你带什么好吃的了吗？”
　　蒋宇科瞥了他一眼：“没有。”
　　他这一周心烦得很，根本没让保姆准备野餐。
　　小弟们顿时苦着脸。
　　蒋宇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干嘛？你们没准备吗？”
　　“蒋哥，之前都是你带够三人份了，我还以为这次你也能带……”
　　“你们！”蒋宇科瞪圆了眼睛。
　　一想到待会儿所有人吃饭，他们三个像傻X一样干坐着喝西北风，一股无名火不由往上涌。
　　“我要是吃不上饭，你们就死定了！”蒋宇科不敢让前面的同学听到，生怕被嘲笑，只能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骂。
　　“蒋哥……要不我们朝林灼和付春妮她们要一点吧？”
　　“对对对，她们两个带的东西最多了！”
　　蒋宇科恨不得动手掐死面前两个蠢货：“你们想让我脸面丢光是吧！”
　　“想不出办法，你们下个月的游戏会员别让我充了！”
　　两人对视一眼，满眼苦涩。
　　校车在公园门前停下，同学们兴致勃勃地冲下车。
　　每一班都划分出来一块草地，三班临近湖边。
　　明媚阳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漾起阵阵耀眼的金光。
　　林灼和付春妮挑了个靠近树下的好地方。
　　到下午一两点钟太阳最毒的时候树荫会刚好落在她们这块野餐垫上。
　　付春妮听到林灼的解释，十分敬佩：“这你都想到了！”
　　两人将书包里的食物拿出来，一一摆在野餐垫上，开始聊天。
　　聊了一会儿，林灼便借口去卫生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林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悄悄松口气。
　　才十点，应该来得及。
　　林灼拨通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嘀——”
　　“嘀——”
　　“喂？”
　　是自己想听到的声音，林灼长长舒了口气。
　　“盼儿，是你吗？”
　　“姐！”盼儿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喜悦。
　　“对不起盼儿，今天打晚了……你还好吗？”
　　“我好着呢！而且一点儿都不晚，我也刚等没一会儿。”
　　“姐，你这周上学了吧？怎么样，过得开心吗？学校好不好？”
　　盼儿激动地想要了解林灼在学校里的一切。
　　林灼握着电话，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学校很好，我还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叫付春妮。”
　　“有个男生欺负我，但是我反击回去了，现在他不敢再欺负我了。”
　　盼儿先是替林灼开心，又心疼姐姐被欺负。
　　林灼笑：“没什么的，比在赵家好多了。”
　　说完这句话，林灼猛地一顿，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巴掌。
　　她真是得意忘形了，妹妹还在赵家，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而对面的盼儿似乎没有因此不高兴，继续热情地询问：“姐，你过去好几个月了，表姨对你还是那么好吗？”
　　林灼：“嗯，表姨对我很好，表姨还会武功。我不受欺负就是因为跟表姨学了武功。”
　　“真好。”盼儿语气里满是羡慕。
　　“要是我也能当表姨的女儿就好了……”
　　“盼儿。”林灼听不得妹妹这样的语气，只觉比自己吃苦还心酸。
　　如果当初她知道跟表姨过来是享福这种天大的好事，她绝对会让盼儿跟表姨走。
　　“盼儿，姐姐现在已经在攒钱了！”
　　“我还在跟表姨学理财，我会尽快把你带来的！”
　　盼儿却比林灼更冷静：“姐，你别着急。现在就算你想接，妈也肯定不会放我走的。”
　　“她要是知道你肯用钱换我，更不会放我走了。”
　　林灼：“盼儿……”
　　“姐，你在表姨家里好好的，你好着我才放心。”
　　林灼眼含热泪：“好。”
　　盼儿又道：“你现在还叫她表姨吗？”
　　“嗯。”
　　“姐，你不能一直这样哦。”
　　“苏小云对咱们俩这么差，你还叫了她十四年的妈。”
　　“表姨对你那么好，你应该也叫表姨一声妈。”
　　林灼点点头。
　　盼儿虽然年纪小，但有时候活得比她还明白。
　　“我知道了。”
　　盼儿语气轻松：“姐，我要去给大宝洗衣服了，你别总想着我，就像现在这样一周打一次电话就行。”
　　“对了，别被表姨看到，不然表姨那么善良的人，肯定会很为难。”
　　“要是表姨想一起带我进城，一定会被妈趁机要钱。”
　　“表姨对咱们这么好，咱们不能让表姨为难。”
　　林灼再三保证。
　　姐妹两通话十分钟，八分钟的时间都是盼儿在嘱咐姐姐一定要好好保重。
　　林灼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当得太不称职，不能带妹妹脱离苦海，还让妹妹替她担心。
　　“姐，我先挂了，你好好的，别被人欺负了。”
　　说完这句话，盼儿便挂了电话。
　　林灼放下手机，擦了擦眼泪。
　　林灼抬起头正准备回去，突然觉得身后有人靠近。
　　还没来得及扭头，突然感觉长辫子被人狠狠一拽，林灼整个人被拽得后仰，仰面砸在了草地上。
　　好在身下是柔软的草地，不然她绝对要添新伤。
　　她回过神，发现面前是个面生的男生，身边还有五六个男男女女。
　　“你叫林灼是吧？”
　　为首的男生嘴里叼着一根烟，一脸戏谑地打量林灼。
　　“听说你在初二很牛X啊？把蒋宇科都给治得服服帖帖。”
　　一旁的男生紧跟着问：“怎么治的，靠睡觉啊？”
　　几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林灼想起来了，前几天她似乎见过他们。
　　他们从班级门口路过，全班都猛地噤声。
　　付春妮告诉林灼，那是初三年级的一群小混混，总是偷偷向低年级的学生收保护费。
　　文老师把三班看得比较严，他们没机会进班里欺负人。
　　但出了校门，还是有不少同学放学后被堵住、索要保护费。
　　林灼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刚解决完蒋宇科又来了这么一群恶心人的东西。
　　而且……这次似乎没那么容易解决。
　　首先他们人多，林灼一个单挑他们一群，肯定不行。
　　其次，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小混混，他们不担心父母知道自己在学校打架，甚至不怕被开除。
　　唯一有可能怕的……
　　或许是老师吧。
　　毕竟文老师在班时，这群人从来不敢在门口逗留。
　　林灼望了眼自己班级所在的方向，太远了。
　　自己力气再足也跑不过六个人。
　　忽然，不远处的树后似乎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对方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但似乎不想让林灼看到自己。
　　林灼沉默一瞬。
　　她没看清楚是谁，只好希望那个人能帮她找老师。
　　但眼下，还需她自己解决。
　　“你们要干嘛？”林灼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不干嘛，就想看看你身材好不好。”为首的男生满脸青春痘，笑得格外恶心。
　　林灼想，这人要比蒋宇科恶心得多。
　　见林灼面无表情，男生舔了舔后槽牙：“跟我处对象吧。”
　　林灼有点反胃了。
　　是生理性的反胃。
　　本就坐了一路的校车，刚才又经历了情绪起伏，被男生这么恶心的话刺激到，林灼再也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你他妈什么意思！”
　　林灼没呕出来东西，却激怒了男生。
　　男生一个眼神过去，身旁的两个女的便朝林灼走来。


第118章 她不平凡12
　　林殊接到文老师的电话, 疯了一般从公司赶到公园。
　　看到林灼时，林灼脸上挂了彩，身上衣服被扯了两个口子, 还留着几个鞋印, 小心翼翼地望着林殊。
　　林殊二话不说把林灼搂进怀里，强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抬起头看向文老师。
　　“老师, 打人那几个呢？”
　　“那几个是初三的学生, 现在被他们老师领走了。”文老师也气得不行。
　　“林灼妈妈，你先消消气, 我已经报警了, 待会儿警察就到。”
　　林殊面无表情：“怎么能消气呢？谁家孩子被六个大孩子群殴，家长能不生气？”
　　文老师面露惭愧：“对不起, 林灼妈妈，都怪我没看好孩子……”
　　林殊摇摇头：“不怪老师，文老师你就告诉我那几个学生的班级在哪儿, 我自己解决。”
　　林灼努力从林殊怀里抬起头，打量着表姨的视线。
　　“表……”
　　“妈妈。”
　　林灼想到妹妹的叮嘱, 忽然改了口。
　　林殊听到声音立刻低下头：“灼灼，哪里不舒服吗？”
　　林灼摇摇头：“妈妈, 我没事儿, 我打回去了。”
　　林殊抱得更紧。
　　打回去又怎么样？就算林灼平时有在跟她学武功，这么小的年纪也做不到一打六。
　　林殊轻轻摸了摸她脸上肿起来的地方。
　　“没事，妈妈给你报仇。”
　　林灼从来没见过林殊露出这种表情。
　　林灼当然不知道林殊曾经在怪物世界待过很多年，但此时此刻，林殊在她眼里好像一只牢牢护住幼崽的母兽, 不仅有母性，还有种与外形不符的野性。
　　林灼甚至觉得, 林殊会杀了那些人。
　　而林殊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这个世界诚然不允许杀人，但杀心一起，林殊觉得不杀他们也要把他们打残。
　　她在上个世界手里沾了不少条性命，再背上几条又有什么差别。
　　不过……
　　林殊还是冷静下来了。
　　这是法治社会，如果她触犯法律就不能再在这个世界继续下去了。
　　她倒是无所谓，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够本了，可林灼呢？
　　灼灼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林殊不能就这么抛下她不管。
　　林殊垂眸平复情绪，好一会儿才松开怀抱。
　　“那就等警察来吧。”
　　等到警察到场，很快把那几个挑事的男男女女抓了过来。
　　警察自然是主张道歉了事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林殊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们。
　　“初三，应该已经满十四岁了吧？”
　　“十四岁还不能拘留吗？”
　　警察面露难色：“他们是第一次，而且未满十六岁，也不能拘留的。”
　　“顶多是赔偿。”
　　那几个人立刻七嘴八舌说自己没有钱。
　　“我们就是没钱，你再怎么要也没有。”
　　警察冷下脸：“这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我会联系你们父母的。”
　　“……”
　　林殊自然不满意。
　　但她无法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世界的法律。
　　“……我明白了。”
　　警察们押着那六人，让他们给林殊和林灼道歉。
　　六人各种不情愿不服气，因为他们也被林灼打了。
　　其中为首的男生被揍得最厉害，被抓过来的时候还一直捂着裆，直不起腰。
　　林殊嘴唇动了动，文老师看见了却没听清：“林灼妈妈，您说什么？”
　　林殊：“没什么。”
　　而站在林殊身边的林灼却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说——踢得轻了。
　　林灼有些懊恼。
　　她怕把对方打坏才没有下足够的力气，以为她担心真的把对方打出事，妈妈有麻烦。
　　早知道就该下死手。
　　文老师负责帮林殊联系对方的几个家长，对面的几个家长全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看样子也确实不会赔钱。
　　林殊突然说：“算了，不要了。”
　　众人看向她。
　　林殊再次重复：“我说不需要赔钱了。”
　　“我们不需要了。”
　　“……”
　　文老师试探着问：“我可以去找他们家里找家长的，林灼妈妈你……”
　　林殊短暂地笑了一下：“没事，我真的不需要了。”
　　“我原谅他们了，灼灼，你呢？”
　　林灼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想的，但她无条件相信妈妈，立刻点头：“嗯，我也原谅他们了。”
　　那六个人还有些沾沾自喜，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
　　警察挠挠头，这事儿算解决了，他们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只能口头警告一下后离开。
　　六个人大摇大摆地从两人面前路过，似有似无地瞥了林殊好几眼。
　　林殊面上扬起淡淡的微笑，低下头摸了摸灼灼的脑袋：“没事，别生气。”
　　林灼不敢说话。
　　她觉得妈妈比她生气多了，可是妈妈又没表现出来。
　　这更吓人。
　　“文老师，辛苦你了，让孩子们继续野餐吧，我还要回去工作。”
　　林殊朝文老师笑了笑。
　　文老师一头雾水。
　　她十分确定林殊肯定很生气，她能看出来林殊平时一定是个很负责任很爱孩子的家长。
　　但林殊却轻描淡写地放过了那些人。
　　文老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心里隐隐不安：“林灼妈妈，您……真的没事吗？”
　　“要不还是我去找他们家长，到时候给您登门道歉……”
　　“真的不用，文老师，您也辛苦了，我先走了。”
　　林殊蹲下身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又指了指林灼身上的外套：“妈妈的衣服给你，你的衣服给我，我带回去。”
　　林灼的衣服已经脏了，还被扯出了口子，不能继续穿。
　　林灼以为妈妈会带自己回家，但没想到妈妈让自己继续野餐。
　　“别想太多，就但没发生过一样……相信妈妈，妈妈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
　　林灼：“妈妈……”
　　林殊笑着捏捏林灼的小脸。
　　就冲这一声妈妈，林殊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乖，跟春妮继续玩吧，妈妈晚上去校门口接你。”
　　“还记得妈妈说过什么吗？”
　　林灼眨眨眼：“嗯。”
　　“我不会让那些讨厌的人影响我的情绪。”
　　“更不会让他们毁了我的一天。”
　　“对，就是这样。”
　　林殊离开后，林灼的烦恼仿佛也随着林殊留下最后一句话一扫而空。
　　她穿着妈妈的西服外套、跟着文老师回到班级里。
　　同学们立刻迎了上来。
　　“林灼，你没事吧！”
　　“那群初三的也太坏了！警察有没有把他们抓走？”
　　林灼笑着摇摇头：“没有，不过没事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咱们继续野餐吧。”
　　同学们不由觉得林灼气度非凡。
　　林灼遇到这种事情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实在是有点厉害。
　　更重要的是，林灼一打六！
　　他们都想知道林灼是怎么做到的，那六个被警察带去公园门口的时候他们可都看见了。
　　一个个脸上身上都有伤，比林灼没好到哪里去。
　　林灼认真说：“我妈妈教给我的武功。”
　　“这么厉害？！林灼，让你妈妈开个班吧，我也想学！”
　　“对！我也想学……”
　　林灼笑着应对同学们的问题和关心，没过多久回到了树荫下。
　　付春妮一个人坐在野餐垫上抹眼泪。
　　“春妮，你怎么了？哭什么？”
　　付春妮梨花带雨地转身看向林灼，还没说话，又是好一顿流眼泪。
　　“对不起！”
　　她一把抱住林灼：“都怪我没跟你一起去！”
　　“要是、要是我跟你一起去……”
　　“那咱俩就要一起挨打了。”林灼无奈。
　　付春妮一愣，随即破涕而笑。
　　“你还在开玩笑！”
　　林灼：“我没有开玩笑。要是我一个人，还能跟对面打一打。如果你也跟我一起，我就要保护你了。”
　　付春妮吸了吸鼻子。
　　“这么说，我没跟你去反而是好事。”
　　“嗯，是好事。”
　　林灼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别哭了，今天是野餐日，我们都要高兴，不能被他们影响了心情。”
　　付春妮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林灼，我们今天要高兴……”
　　付春妮感觉到什么人朝自己和林灼走来，扭头一看，擦眼泪的动作一顿，眼神顿时变得凶狠起来。
　　“你来干嘛！”
　　林灼立刻回过头。
　　是蒋宇科。
　　蒋宇科手里握着什么东西，走到林灼面前摊开手掌。
　　是一瓶治跌打损伤的药。
　　“你脸上有淤青，擦擦这个就好了。”
　　蒋宇科语气有些不大自然。
　　林灼只看了一眼便摇头：“不用了，谢谢。”
　　“我家里有药，不着急用你的。”
　　蒋宇科立刻收回药，有些不大高兴：“哦，爱要不要，那我走了。”
　　林灼叫了他一声：“等一下。”
　　林灼从装满食物的背包里拿出一份饭团，递向他。
　　“这个给你。”
　　蒋宇科突然有些受宠若惊。
　　林灼：“别误会，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什么谢礼？”
　　“作为你帮我叫老师的谢礼。”
　　蒋宇科一愣，一旁的付春妮也愣住了。
　　蒋宇科咽了下口水：“你、你看到我了。”
　　林灼：“嗯，我看到了你的衣角。”
　　“我没想到你会帮我喊老师，挺意外的。”
　　她还以为蒋宇科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
　　也多亏了蒋宇科叫了老师，不然她肯定不能只受这一点伤。
　　蒋宇科顿了一下，回过神来只觉十分激动：“那、那你现在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第119章 她不平凡13
　　林灼看他的眼神有点茫然：“你为什么比我想得还多啊？”
　　蒋宇科的表情瞬间灰败下来。
　　林灼继续说：“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帮我叫了老师, 我很感谢，但是这并不能抹除你曾经欺负我的事实。”
　　“因为你欺负过我，所以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并不会因为你又帮了我什么、对我怎么好而改变。”
　　“即使……我都认错了也不行吗？”
　　蒋宇科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哽咽。
　　连付春妮都有点可怜他了。
　　“灼灼, 要不我们就……”
　　说到一半，付春妮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呸呸呸！她鬼迷心窍了！
　　蒋宇科欺负的是林灼, 她什么都没帮上林灼呢, 还要替人家原谅蒋宇科？
　　付春妮立刻噤声，打量着林灼的视线。
　　林灼却依旧表情严肃。
　　“不行。”
　　“所有人都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你也一样。”
　　“你可以认错, 但你不能要求别人一定原谅。”
　　“不然，这不也是另一种欺负人的方式吗？”
　　付春妮听到林灼最后一句话, 满眼震惊。
　　对啊！
　　蒋宇科一直在说自己想要得到原谅，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博得同情，同时也在把林灼架在火上烤！
　　随着蒋宇科做得“弥补”和“将功补过”越来越多, 如果林灼不原谅蒋宇科，反而像是林灼的错误！
　　可林灼有什么错呢？
　　她为什么要因为蒋宇科做了多少事情而逼自己改变主意呢？
　　蒋宇科脸上又红又白, 好一会儿才问：“可是今天欺负你的那几个……你不是也都原谅他们了吗？”
　　林灼：“没有，我装的。”
　　蒋宇科呆滞。
　　林灼其实想说, 她认为妈妈一定会想出帮她出气的好办法, 所以她不着急。
　　但她不会跟蒋宇科说这些。
　　两人只是普通同学，林灼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呢？
　　“总之，谢谢你的帮忙。我看见你们一直没有吃饭，这个饭团就当我的谢礼。”
　　付春妮听到这话，也立刻从包里拿出两瓶饮料递给蒋宇科：“喏, 这两瓶水你也一起拿上吧。”
　　蒋宇科不知道该不该接。
　　付春妮板着脸：“喂，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蒋宇科撇了撇嘴, 这才接过来，别扭地嘟囔了一声：“谢谢。”
　　看着蒋宇科越走越远，付春妮这才回过头。
　　“林灼，今晚我可以去你家里玩吗？”
　　林灼眨眨眼：“应该可以的！”
　　妈妈应该不会拒绝吧？
　　林灼记得妈妈前几天还念叨着让林灼带好朋友回家做客。
　　付春妮兴高采烈：“好耶！”
　　傍晚，野餐结束，同学们坐着校车回学校。
　　林灼刚下车就在校门口看到了林殊。
　　“妈妈！”林灼带着付春妮快步跑过来，抬头看向林殊。
　　“妈妈，今天付春妮想去咱们家里玩，可以吗？”
　　林殊一愣，随即有些抱歉：“今天啊……今天不太行。”
　　“包括接下来的一周可能都不太行。”
　　“我带林灼有点事情要处理。”
　　付春妮有点失落：“啊……那、那好吧。”
　　林殊蹲下身：“春妮，这周日好吗？周日我有很多时间，我们可以一起玩游戏。”
　　付春妮这才点点头：“好，阿姨再见！”
　　林殊拉着林灼坐上车。
　　林灼不明所以，之前她们都是走回家的，这次怎么坐车了呢？
　　而且这一周放学后，林灼明明没有安排，为什么妈妈说没时间呢？
　　因为在车上，林殊没办法立刻跟林灼解释，只是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林灼乖巧地点头，望着车窗外不断后移的景色，突然发现——这好像不是回家的那条路。
　　十分钟后，车子在某条街停下，林殊付过钱，带着林灼下车。
　　林灼被林殊一路牵着，很快走到了一条逼仄阴暗的小巷。
　　通过小巷能看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林殊低头笑着望向林灼：“妈妈再教你一课。”
　　“有时候，公平需要我们自己找。”
　　林灼想问怎么找？
　　没等多久，林殊就为她演示出来了。
　　外面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路灯昏暗，来来往往的几个脚步声和说话声而十分清楚。
　　“我说了，我刘振伟想干的事儿都没有干不成的。”
　　“随便报警，我会怕吗？”
　　他语气张狂至极。
　　“那个姓林的小贱人，我迟早有一天把她搞到手……行了你赶紧挂电话，别浪费我电话费。”
　　下一秒，他路过了小巷子，无意地往里瞥了一眼，猛地睁大眼睛。
　　“啊！”
　　刘振伟被林殊拽进了小巷子，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便被堵住了嘴。
　　林殊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地按住他，他动不得分毫。
　　林殊浅浅的微笑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怎么搞？我听听。”
　　刘振伟认出了她们两个，立刻呜呜着：“我未成年！你打我犯法——”
　　林殊点点头：“对。”
　　林殊便立刻放开手，后退了一步。
　　“所以我不会打你。”
　　压在刘振伟后背上的力量骤然消失，还没等他高兴，又忽然遭到一下重击。
　　他强忍着疼痛连忙反转过身子，只见林灼站在他身后，甩了甩拳头。
　　林殊摇摇头：“不够重。”
　　林灼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我再来。”
　　刘振伟要逃，却被林灼踩住脚踝，往他脸上狠狠来了一拳。
　　刘振伟嘴被堵住，想喊疼也喊不出声，只能疯狂扭动着身躯。
　　林灼抬头看向林殊。
　　林殊却还是摇摇头：“还是不够。”
　　“我们还是要把力量训练提上日程。”
　　林灼煞有其事地点头，继续“训练”。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灯闪烁了几下，一个拎着卤煮的大妈哼着小曲路过了小巷子，突然听到里面发出一声微弱的求救。
　　大妈吓了一大跳，拿着手电筒往里一看。
　　“你……是老刘家的刘振伟吗？”
　　大妈皱着眉头打量这个鼻青脸肿的猪头。
　　刘振伟终于看到了认识的人，连忙就要上前拉住大妈：“大妈！扶我回家吧！”
　　大妈确认了他真的是刘振伟，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死小子，之前把她家门撬了，把她储蓄罐里的几千块全都掏空了。
　　因为没有监控也没有证据，她也不知道是谁。
　　谁知道第二天刘振伟竟然大摇大摆地拿着新买的手机在她面前晃悠，还说“谢谢她”。
　　可恶至极！
　　谁爱帮谁帮吧，反正她是不会帮！
　　“……”
　　第二天早上，林灼整理好美妙的心情上学。
　　她的新校服昨天刚好取回来，今天她直接穿新校服上学。
　　教室里的地砖已经全部被换成了防滑砖。
　　这下应该不会有人再“不小心”滑到了。
　　林灼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同学到班级了，他们看到林灼就团团围上来：“林灼你知道吗！刘振伟今天请假了！”
　　林灼眨眨眼：“是吗？我不知道。”
　　“听他那几个小跟班说，刘振伟被人给打了，而且打得特别惨，每处伤都不严重，偏偏脸肿得像个猪头！”
　　同学们笑成一团。
　　“真是罪有应得！”
　　林灼点点头：“嗯，罪有应得！”
　　林灼回到座位上，看向付春妮：“今晚你能去我家吗？”
　　付春妮一愣：“阿姨不是说没时间吗？”
　　林灼：“我妈妈又想了想，说是也没那么着急，这件事以后随时都能办，所以这周我们都有时间。”
　　付春妮立刻露出笑容：“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初三的那几个刘振伟的小跟班到三班门口晃了一圈。
　　付春妮本来不想跟他们对上，要拉着林灼在屋里躲一会儿，林灼似乎丝毫不怕，反握住付春妮的手走了出去。
　　几人立刻拦住她们两个，齐刷刷地盯着林灼：“刘振伟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
　　林灼：“不是。”
　　“怎么可能不是？刘振伟都告诉我们了！就是你和你妈！”
　　林灼的视线缓慢地一一扫过他们的脸。
　　“……如果他确定是我们的话，为什么不报警？”
　　几人愤恨道：“因为警察不会管！没有监控！你又没成年！”
　　林灼点头：“是啊，都是小打小闹，没人管得了。”
　　“所以坏人遭到报应，也会和受欺负的好人一样无处申辩吗？”
　　“……”
　　林灼话锋一转：“你们不紧张吗？”
　　几人一愣，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你什么意思？”
　　林灼微笑：“刘振伟都倒下了，你们就不怕报应也落在你们的头上吗？我要是你们，以后的每一天都应该夹着尾巴做人。”
　　“你在威胁我们！”几人睁大了眼睛。
　　绝对是威胁吧！
　　林灼：“没有，你们意会错了。”
　　说完这话林灼拉着付春妮绕过他们，他们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口，可谁也没敢叫住他们。
　　一直到吃晚饭，付春妮才小声问：“……真是你和你妈妈啊？”
　　林灼轻轻地点了点头。
　　付春妮立刻激动地抱住了林灼：“我不管，这次说什么我都要跟阿姨学武功！！”
　　付春妮当晚就去了林灼家里，亲眼看见林殊赤手空拳地打了一套不知名的拳法，眼里的崇拜快要溢出来了。
　　“阿姨，你收我当徒弟吧！”


第120章 她不平凡14
　　林殊自然是没问题的, 但是付春妮还需要跟自己的家人沟通。
　　沟通过后，付家的人都很赞同让付春妮锻炼一下身体。
　　林殊原本想着付春妮既然是林灼的好朋友，她就顺带着教一下, 没想到付家二话不说打了两万块过来, 说是这个月的学费。
　　林殊吓了一跳，立刻就往回退, 却被付春妮拦住了。
　　“阿姨你别推脱了, 我爸妈就那样。如果你不要，我爸妈肯定不会放心的。”
　　付春妮眨巴着眼睛, 可怜巴巴地望着林殊：“阿姨我是真的想跟你学, 你就收下吧。”
　　林殊无奈地点点头。
　　女孩子多学一点保护自己的功夫总归是好的。
　　不过付春妮的体力比林灼差得多，林殊本就打算给林灼安排上体力训练, 现在两个孩子正好做伴。
　　于是林灼的日程规划改为周六上美术和羽毛球课，周末跟着付春妮一起训练学武。
　　自从刘振伟的事情发生后，林殊没有再找机会动手。
　　据林灼说, 刘振伟回学校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耀武扬威过。
　　他那几个小跟班也一个比一个小心翼翼，不敢再张扬。
　　当然, 这还不算完。
　　每一个人都跑不了，但林殊不会一下子报复完。
　　她偏要慢慢地、拖长战线, 让他们时刻感觉头顶上方悬着一把刀, 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她要让他们时时刻刻感到不安，就像他们曾对别人做的那样。
　　上学期很快过去，林灼除了日常上学以外，一直在上美术课和羽毛球课，一节课都没落下。
　　她攒下了800块的零花钱, 交给林殊进行一些“小投资”。
　　林殊选了一些小项目，把林灼的钱掺进自己的投资里一起投进去。
　　这样林灼分到的利润也能比单独投的多很多。
　　很快到了期末考试这天。
　　付春妮一大早就信心满满地来到学校, 看向同桌：“你复习得怎么样？”
　　林灼：“应该没问题。”
　　付春妮扬起下巴：“林灼，考得没我好可不要哭鼻子哦。”
　　林灼顿了几瞬：“好。”
　　考试持续一整天，三天后就出了成绩。
　　付春妮拿着成绩单，陷入沉默。
　　林灼：“你不要哭，春妮，下次你肯定能考过我。”
　　付春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啪嗒”两声掉下眼泪。
　　“我的第一名……”
　　“我已经连续两次期末都拿到第一名……”
　　结果被林灼给夺走了！
　　付春妮越说越委屈，一把抱住了林灼，伏在她怀里呜呜哭。
　　“我、我不甘心！”
　　林灼慌了：“我不是故意的……”
　　付春妮听到林灼的话很想笑，但一时又止不住哭，又哭又笑的难看极了。
　　“什么不是故意的！难道你没有用心考试吗？”
　　林灼：“用心了……但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
　　付春妮哭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情绪，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
　　“你等着吧，下半学期第一的宝座还是我的！”
　　林灼连连点头：“好。”
　　付春妮瞪眼：“好什么？你可不能故意放水！”
　　林灼又点头：“好。”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一秒就开始快快乐乐地聊天了。
　　暑假开始，林灼得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可以开始接触更多的网络知识，同时继续学习羽毛球和美术课。
　　她和付春妮每周要跟林殊学两天武功，每次学完，林殊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一起玩。
　　林殊还被邀请去付家做客几次，付家三代都是从商的，性格也都和付春妮一样爽朗。
　　付春妮妈妈叫做凌兰，是一位已经退休的高知女性，也跟林殊很聊得来。
　　凌兰甚至也想和女儿一样跟林殊学武功，但是坚持几次发现太难，还是放弃了。
　　于是凌兰平时便负责两个孩子的后备工作。
　　跟林殊熟了之后，每次就由她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一起玩。
　　临近九月份开学前的一个星期周末。
　　林灼和付春妮跟着凌兰出去玩。
　　林殊在家休息，敷好面膜正准备看个电影，突然听到手机响。
　　林殊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就在身边，而响声来自……林灼的卧室。
　　林殊放下遥控器走向卧室，打开房门，果然看见了静静躺在床上的手机。
　　林灼忘带手机了。
　　林殊拿起手机，看了眼电话号码……
　　没有备注，但是莫名有点眼熟。
　　林殊想了想，担心是哪位老师想要调课的电话，于是接了起来。
　　“你好？”
　　“迎娣！是不是你！”
　　林殊愣住了，这个声音她永远都忘不了。
　　是苏小云。
　　……可是苏小云怎么会有林灼的电话？
　　林殊皱着眉头：“表妹，你怎么知道这个手机号的？”
　　那边的声音猛地一顿，不由有些尴尬：“是表姐啊……这是你的手机？”
　　林殊顿了一下。
　　“不，是我女儿的。”
　　“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要提醒你一声，她现在不叫迎娣了，她叫林灼，而且她现在是我的女儿。”
　　“你再这么不知分寸地大喊大叫，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苏小云果然犹豫了一下，语气顿时讨好起来：“表姐你看你急什么？我又不是冲你来的。迎娣……林灼在你旁边吗？”
　　“不在，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
　　苏小云干笑了两声，紧接着故意扬起声音，仿佛想让林殊旁边的空气也听到她的话：“跟你说也一样。”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她妹妹盼儿这个死丫头出了点事。”
　　林殊心里一紧：“什么事？”
　　苏小云：“这个死丫头偷懒，少洗一件大宝的衣服，她爸就嘟囔了她两句，顶多就碰了几下她的脸，她就生气跑出去了。”
　　林殊：“……只是碰？”
　　苏小云：“……可能是下手稍微重了一点吧，哪有怎么了？哪有父母不打孩子的，至于吗？”
　　林殊深吸一口气：“盼儿现在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苏小云：“找是找到了，但是……”
　　听她语气满是迟疑，林殊有种不好的预感：“到底怎么了？”
　　“听村里人说，这个死丫头跳河了。”
　　“捞上来的时候好像是没气了……不过有人给她按了几下，这死丫头命大，又活过来了。”
　　每一句话都在挑战林殊的神经，林殊压抑着怒火，濒临爆炸。
　　“你们把你女儿逼得跳河了？”
　　苏小云立刻尖着嗓子：“表姐，什么叫被我逼得？我可什么都没干，赵老六也就骂了她两句而已，有什么的？”
　　“现在的孩子就是心理脆弱，早几年可没说过谁家孩子动不动就跳河……”
　　林殊：“闭嘴，盼儿在哪？”
　　苏小云：“……被救人那男的送城里医院去了，不过我看是不用去的，那人非要送过去。”
　　林殊浅浅松了口气。
　　送医院了就好。
　　林殊冷静下来后开始飞速思考，缓声问：“那你现在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
　　苏小云见林殊终于提到这件事，声音满是高兴：“是这样的表姐，迎……林灼跟你走之前，答应了我一件事。”
　　“她说她要跟你去城里打工，到时候攒攒钱，一定在盼儿嫁人之前给我双倍彩礼、带盼儿走。”
　　林殊愕然。
　　原来那天在自己回屋之前，林灼跟赵老六和苏小云做了这样的约定吗？
　　其实也不怪孩子，林灼那时候才跟林殊见第一面，怎么知道林殊是去救她的、还让她上学呢？
　　林灼只以为自己要去城里打工。
　　打工五年下来，怎么都能把盼儿的彩礼钱挣出个双倍来。
　　林殊思索着，冷漠地回答：“她没告诉我这件事。”
　　苏小云：“可是表姐，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知道又怎么样？她现在是在打工，但她挣的所有钱都归我管，她说了不算，你说了更不算。”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林殊说是如此，却没有立刻挂断。
　　果不其然，苏小云立刻话锋一转：“表姐！这件事咱们先不论，可盼儿现在还在医院，要交住院费、交急诊费用，我们一直也没敢去医院领人，怕是要花不少钱……”
　　林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初我要领走盼儿，你们不愿意，现在她要花钱，想起来找我了？”
　　“你们不是收了彩礼钱吗？还付不起一个急诊费？”
　　苏小云：“哎呀表姐！瞧你这话说的，付不付得起是另说，只是这孩子气性如此大，免得她下次还这么折磨我们，总要给她点教训，让她在急诊室里受受苦才行。”
　　林殊听得头顶冒火。
　　受苦？教训？
　　盼儿还躺在急诊室里生死未卜等着救命钱，苏小云却说是给盼儿的教训？
　　“最重要的呢……”苏小云顿了顿。
　　“听那个男的说了，就算给钱抢救也不一定能救得过来。”
　　“表姐你说要是救不过来……是不是就没必要了。”
　　最后一句话倒不像是在试探林殊，而是真心地在思考这个决定。
　　林殊冷笑：“如果现在躺在抢救室里的是大宝，你也会说同样的话吗？”
　　“呸呸呸，表姐，你这话忒不吉利了，我家大宝可不会有那个时候！”
　　“……”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区别对待太明显，苏小云沉默一瞬。
　　“哎，表姐你有钱人不知道我们穷人的难处，现在盼儿的那个亲家不愿意掏钱救人，我们也没办法。”
　　“我是盼儿的亲妈，难道我想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让我花一万块去赌，万一这钱打了水漂呢？这可是大宝以后的底气啊。”
　　苏小云语气委婉：“表姐，你看林灼在你那不是工作得挺好嘛？要不……你再回来把盼儿也一并带走？”


第121章 她不平凡15
　　付春妮的妈妈凌兰接到林殊的电话, 说有急事要让林灼回家。
　　这么长时间以来，在林殊眼里基本没有什么“急事”，林灼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会让妈妈也那么着急？
　　林灼刚到家门口, 林殊就开门了。
　　林殊朝凌兰和付春妮笑笑：“真是麻烦你们了, 玩得真高兴让你们跑一趟。”
　　凌兰：“别说这样见外的话，你先忙你的事, 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
　　“咱们两家这关系, 只要我能帮得上的，绝不推脱。”
　　林殊感激地点了点头。
　　凌兰和付春妮离开后, 林殊立刻拿出行李带着林灼下楼。
　　林殊约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 两人上了车，林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又朝司机说道：“师傅，麻烦稍微快一点，有急事。”
　　林灼一脸茫然：“妈妈,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殊顿了一下，尽管她已经在林灼回来之前想好了要怎么跟林灼说这话。但林灼现在就坐在她身边, 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这件事了。
　　“……灼灼，是和盼儿有关的事情。我跟你说实话, 但你先不要着急, 什么事情有妈妈在，妈妈都会解决的，知道吗？”
　　听到盼儿的名字，林灼果然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眼神都透着惊慌。
　　“盼儿怎么了？”
　　“赵老六和苏小云又打她了吗？这次很严重吗？”
　　林殊只觉得喉咙发紧：“这次……盼儿跑出去跳河了。”
　　林灼：“……”
　　她呆呆地望着林殊, 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脑子仿佛被电流贯穿一样响起“滋滋”的宕机声。
　　林殊又张口说了些什么, 但林灼已经一点都听不清了。
　　她看着林殊的嘴巴一张一合，眼里带着怜惜和心疼地望着自己。
　　林灼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听一听妈妈在说什么，可慌乱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厉害。
　　“妈妈……”
　　“盼儿死了吗？”
　　林灼不是第一次听到“跳河”两个字。
　　在村子里，每隔几年就会有一个跳河寻死的女人。
　　有的是被家里男人打的不堪受辱，有的是生下的女儿被婆家骂到抬不起头。
　　她们半夜或凌晨，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疯了一般地冲出家门，冲向村口的小河边，纵身一跃，不带丝毫犹豫地跳了下去。
　　林灼亲眼看过。
　　那时候天还没亮，她在山上采野菜，吴家的大娘才二十五岁，因为生了个女儿被老公和婆婆公公骂得左邻右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那个女儿生下来没两天就夭折了。
　　林灼不知道吴大娘跳河到底是因为被婆家骂，还是因为女儿夭折。
　　总之，等吴家发现大娘时，女人已经被泡得皮肤浮肿苍白，像胀了水的白馒头。
　　他们哭天喊地，隔着两三米指着裹尸的草席痛骂着，诉说自己花了十万的彩礼只娶回来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除了吴大娘，还有好几个姨姨。
　　不过那些时候林灼年纪还小，记不清他们的名字。
　　后来长大，林灼问过村里其他人，他们都说跳河的人那么多，哪里记得清？
　　总之，林灼记得，跳河的女人中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灼灼。”
　　林殊轻声唤回林灼的神志。
　　“盼儿还没死。”
　　“她还在急诊室里抢救，我们这就去救她。”
　　林殊将林灼搂进怀里，即使隔着衣服，她也能感受到林灼狂跳的心声。
　　林灼怕极了，林殊知道。
　　对于林灼来说，盼儿是唯一一个与她有血脉相连且真正能够称为“亲人”的存在。
　　如果盼儿真的没了，林灼在世上唯一挂念不下的牵绊也一同没了。
　　林殊轻轻安抚着怀里的小姑娘。
　　林灼听到盼儿还有活下来的希望时，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半晌，林殊听到她说：“你知道苏小云是怎么拿到你手机号码的吗？”
　　林灼心头又是一震。
　　良久，她才低着头不敢与林殊对视，轻声地回答：“妈妈，对不起。”
　　“我每周都在偷偷跟盼儿打电话。”
　　“每周一早上上学之前，我会躲在被窝里，跟盼儿保平安。”
　　“盼儿很聪明，她从来不会让苏小云和赵老六他们看到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发现的……”
　　林殊思索片刻。
　　“赵老六和苏小云不在场，但大宝呢？”
　　林灼一顿：“我……我不清楚。”
　　“可是大宝只有三岁。”
　　“三岁看到老，人从出生便有性格，三岁又如何？”
　　林殊淡淡道。
　　恐怕就是大宝偷偷看到了盼儿给林灼打电话，记在心里，然后告诉了苏小云和赵老六。
　　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但一直没有说。
　　如今碰巧遇见了这种事，才匆忙给林灼打电话。
　　至于目的，大抵是让林灼把几个月来打工的钱全都拿回去，如果能朝林殊再要几个子就更好了。
　　却没想到今天林灼碰巧忘记带手机，林殊接到了电话。
　　“赵老六他们……向妈妈要钱了吗？”林灼缓缓抬起头。
　　林殊点头，紧接着便看见林灼的手立刻紧张地攥了起来。
　　“妈妈，你会救盼儿吗？”
　　“妈妈，盼儿比我好很多，她比我更应该当你的女儿。”
　　盼儿比她乖巧听话，还会说好听的话。
　　在苏小云和赵老六面前都能把两人哄得服服帖帖，可见盼儿嘴有多么甜。
　　如果盼儿能成为林殊的女儿，不仅对盼儿好，林殊肯定也会比现在开心很多。
　　林灼愿意回去，回到村子。
　　嫁人什么的……都无所谓。
　　只要盼儿能活下来。
　　林殊摸了摸小姑娘的脸：“总说些傻话。”
　　“妈妈这不是正在带你去救盼儿吗？”
　　“妈妈也一直在想怎么能把盼儿带过来……却刚好碰到这件事。”
　　这是盼儿的劫数，如果她能挺过来，以后林殊会带她开启新的人生。
　　“只要你配合妈妈演好这一场戏，妈妈就能像当初带你出来一样，把她也带出来。”
　　林灼点点头，把脑袋紧紧贴在林殊怀里，熟悉的香气环绕着林灼。
　　她相信妈妈。
　　几个小时后，车子在市医院门口停下，林殊打了一通电话，苏小云很快从医院里跑了出来。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
　　苏小云二话不说把手里的缴费单子递给林殊：“要赶紧缴费，要不然后续抢救就跟不上了。”
　　林殊低头看了眼单子：“我不是让你们先垫上吗？”
　　苏小云讨好地笑着：“哎，我是想垫，老赵不让啊。”
　　“你也知道家里的钱全在老赵手里，我根本没有动钱的资格呀。”
　　“胡说。”林灼突然冷声道。
　　“家里一直是你管钱，我都知道，你的钱放在一个铁盒里，盒子上有一把锁，钥匙只有你一个人有。”
　　苏小云立刻一个眼刀飞过来。
　　林灼竟然不像从前那样立刻低下头……她竟敢满眼怨毒地与自己对视！
　　苏小云看见林灼这副逆反的样子就手痒，恨不得上去打两下才解恨。
　　然而下一秒，林殊挡在了林灼面前，将林灼的手机递给林灼：“你先去缴费，我去急诊室问问情况。”
　　林灼拿着手机跑向缴费处。
　　林殊转头看向苏小云，眼神冰冷：“别忘了，林灼是我女儿。你再敢瞪她一眼，我立刻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苏小云一愣，尴尬地别开视线：“表姐你看你这是干嘛，孩子嘛，还怕看？”
　　“我就是看这孩子离开村里没几天，骨头都变硬了。”
　　“一看她的脸蛋就知道平时吃得好穿得好，我得敲打敲打，免得她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
　　这话说得颇有含义，仿佛在提醒林殊，林灼到底都是苏小云生的孩子。
　　林殊脸上没有丝毫波动：“我看可以，你看不行。当初是你把孩子卖给我的，你要是想让她记得根在哪里，现在就赎回去吧。”
　　“加上这几个月我给她买的东西、花在她身上的消费，少说……你那三万块都要翻一番。”
　　苏小云立刻瞪大了眼睛：“翻、翻一番？”
　　“你给她花那么多钱？！”
　　林殊笑了一声：“想要让她挣得多，不投资怎么行，我可没你们那么目光短浅，卖个彩礼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苏小云心里嘟囔着，还是城里人会算计。她倒是也想像林殊这样放长远看，但她一点投资都不舍得拿。
　　万一失败了呢？万一翅膀硬了飞跑了呢？那可就亏大了！
　　“别废话了，带我去急诊室。”
　　苏小云回过神，连忙在前面带路。
　　急诊室前的走廊一半都是家属，大部分都站在门口，急诊室里的小护士和一声每隔一段时间出来喊家属知会情况。
　　家属们或长长松口气，或是骤然嚎啕大哭。
　　没过多久，整个走廊再次恢复寂静。
　　走廊两边都有椅子，但很少有人能安心坐得下来。
　　不过赵老六倒是很悠闲自得地一个人躺在三人椅上，拿着新买的手机刷视频。
　　原本安静的走廊里充斥着视频外放声。
　　苏小云上前轻轻叫了一声：“老赵，林殊来了。”
　　赵老六看手机太入迷，根本没听到苏小云的话。
　　林殊抬手拦住苏小云继续叫他的动作，上前狠狠踢了一脚三人椅。
　　赵老六浑身一抖，连忙从椅子上爬了起来，一脸凶神恶煞地看向林殊。
　　看到林殊的一瞬间，他表情一顿，略显尴尬。
　　“哎呀，这不是表姐吗？什么时候来的。”
　　显然，他还没忘记林殊曾经卸掉过他的胳膊，再见林殊乖觉得很。
　　“你女儿在里面生死未卜，你在外面外放刷视频？”
　　林殊打量他一眼：“良心和公德心，你哪怕占一样呢？”
　　赵老六面露不耐烦，但他又不敢跟林殊发火，只能扭头把气撒到另一个人身上。
　　“盼儿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医生，我能进去做手术？”
　　“要我说就怪他！”
　　“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至于老远地跑过来。”
　　“这要是死了，一万多块钱白白搭进去了！”
　　林殊顺着赵老六的目光看过去，墙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面容不出众，但透着一股坚毅和书生气，脸色冷漠，显然对这双父母已经失望透顶。
　　林殊走到他面前：“你好，你就是杜先生吧？我是盼儿的表姨。”
　　杜先生这才回过神，视线落在林殊的脸上，眼里总算有了点光亮：“我听到他们打电话了，他们的大女儿就是你领养走的，是吧？”
　　林殊点点头。
　　“辛苦你垫付医药费了，这些钱我会还你的。”
　　杜先生脸上的冰霜渐渐融化：“谢谢，你还算是个讲理的人。”
　　“其实我也不是为了钱，我好端端地何必冒着生命危险跳下去救人？”
　　林殊：“我知道，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再也见不到我那个小侄女了。”
　　林殊通过手机给杜先生打了一笔钱，杜先生接收时愣了愣。
　　多了一万。
　　林殊看了眼一旁试图偷听的苏小云，压低了声音说：“感谢杜先生的，请务必要收下。”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如果小姑娘活过来了，还希望杜先生能帮我一个忙……”
　　杜先生的眉头皱了又皱，最后轻轻叹了口气，点头：“好，你放心吧。”
　　林灼赶来的时候，只见林殊和一个中年叔叔坐在椅子上，而苏小云和赵老六则站在一旁。
　　赵老六看到林灼，眼睛一下就亮了：“哎呀，我的大闺女，怎么这么漂亮了？”
　　林灼攥着缴费单走到赵老六面前，抬起头望向赵老六，咬着后槽牙：“你打盼儿了？”
　　赵老六：“打了啊！那不很正常嘛？这死丫头平时都挺听话的，今天早上非要跟我杠两句，我不得让她知道知道谁是家里的老大？”
　　“啪！”
　　众人顿住。
　　赵老六捂着自己仿佛被灼烧着的脸，眼角抽动：“你、你敢打我？”
　　林灼这一下使出了十成的力气，连带着整条右臂都跟着微微颤抖。
　　林灼直直地盯着他：“打得就是你！”
　　赵老六往地下啐了一口，竟然吐出了一颗牙。
　　赵老六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他居然被一个小孩子打掉牙了？
　　赵老六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却被林殊一把握住胳膊，动弹不得。


第122章 她不平凡16
　　林殊硬生生把他的胳膊扳了下去。
　　“看清楚, 这是我的女儿，你敢动她一根头发丝试试？”
　　赵老六狠狠咬着后槽牙，笑得十分难看：“表姐, 你这有点太溺爱了吧？她好歹也是我的种, 对我这个长辈不敬，难道不应该惩罚？”
　　林殊：“不敬吗？我没看出来。”
　　“长辈有德行才值得被尊敬, 面对什么人做什么事, 我看灼灼做得没错。”
　　苏小云快步上前，拉了拉赵老六：“老赵, 别说了……”
　　林殊瞥了苏小云一眼, 冷笑一声再次看向赵老六：“我表妹比你聪明得多，知道我这次是来干嘛的。”
　　“现在盼儿在里面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的, 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在旁边站着，不然小心我把每一笔账都算清楚。”
　　“到时候……我再看你还是不是这个态度。”
　　“……”
　　一提到钱，赵老六瞬间蔫吧了下来。
　　在他看来, 受点委屈也就罢了，只要不让他往外掏钱就行。
　　十几分钟后, 里面走出来一位医生。
　　医生摘下口罩：“赵盼儿的家长！”
　　赵老六慢吞吞地挪动步子，林殊走得比他快得多, 三两步来到医生面前。
　　“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了, 不过后续还要再观望一下。”
　　“费用缴过了吗？”
　　一旁的林灼立刻递上单子。
　　医生接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
　　“可以去办住院了。”
　　林灼立刻看向林殊。
　　按照林殊的打算，是打算把盼儿带走的，自然不需要在这里住院。
　　林殊给林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林殊转过身看向赵老六和苏小云：“刚才医生说的话, 都听到了吧？”
　　“咱们现在就做个了断吧，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孩子。”
　　“如果要, 就把我刚才缴费的那些钱都还我，还有欠人家救命恩人的钱，也得一起还了。”
　　苏小云脸色一变：“表姐，你不是说你给他钱吗？怎么又让我们给？”
　　今天苏小云给林殊打电话的时候就拐弯抹角地让林殊把所有的钱都垫上，自然也包括救命恩人杜先生的垫付的钱。
　　刚才林殊跟杜先生嘟囔了好一会儿，苏小云还以为林殊是去还钱了呢！
　　搞了半天居然一分钱都没还，还等着让他们还？
　　苏小云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
　　赵老六也冷了脸：“那你要是这么说，这孩子我们就不要了。”
　　林殊抱着胸抬起下巴：“不要的话，我让林灼去给盼儿办转院。”
　　“今天刚好是工作日，我们现在去办领养手续。”
　　“今天的事今天了结，也省得以后我来回跑麻烦得很。”
　　“表姐，你的意思是，这就要把盼儿领走？”
　　明明是他们不要孩子的，却又端出一副为难极了的样子。
　　“到底是我和老赵的孩子，你说你带走一个我们就够难受的了，剩下的你也要带走，是不是……得给我们留下点什么。”
　　林殊深吸一口气。
　　“苏小云，我看在上一辈的面子上，叫你一声表妹，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林殊领养谁家的孩子都一样。”
　　“我花钱救盼儿是看在这层未来关系上，你们要是还跟我算这样的细账，我也有的是时间跟你们慢慢算。”
　　林殊没有再给他们机会，拉起林灼转身就走，不顾苏小云的呼唤。
　　路过杜先生时，林殊轻微地点了点头。
　　林殊带着林灼一路大步离开走廊，走廊里只剩下刚刚被推出来的盼儿、杜先生和赵老六夫妻俩。
　　盼儿刚刚苏醒，虚弱地睁开眼睛，只看到很像姐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画面。
　　……是姐姐来了吗？
　　盼儿眼睛一眨，流下两行泪水。
　　姐姐为什么又走了呢？表姑呢？表姑和姐姐是不是都不打算救她了？
　　杜先生上前两步，盯着赵老六和苏小云。
　　“刚才我已经跟林女士交换了手机号，我会跟林女士一起起诉你们，直到你们肯换钱的那一天为止。”
　　赵老六和苏小云对视一眼，又看了眼病床上气息微弱的盼儿，毫不犹豫地转身要跑。
　　杜先生腿一抬，拦在他们面前。
　　“你们去哪儿？”
　　“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们。”
　　赵老六冷哼一声：“找？你慢慢找吧！一个外地来的，谁都不认识你，谁都不会告诉你我住哪！”
　　而且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到时候盼儿没人管，不死也差不多！
　　法院找到他头上，赵老六就咬死说自己没有钱，难道法院还会把他的皮扒下来一层还债吗？
　　既然不能，他就无所谓！
　　杜先生冷声：“你无所谓，你家大宝过几年就要上学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儿子叫什么！是不是姓林那个贱人告诉你的！”
　　赵老六眼珠子一瞪：“你敢动我儿子，信不信我跟你拼命！”
　　杜先生：“放心，我没你那么恶毒。”
　　“只是你不好奇吗？我一个外地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们村子里？”
　　赵老六眼睛一转，他确实不知道，嘴上却硬气得很：“我管你为什么！”
　　杜先生语气冷静：“如果你不在乎的话，当然无所谓——因为我是你们村里新的支教老师。”
　　“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在村里的小学待上十年左右。”
　　“村里加上我只有两位老师。你这辈子都不打算送你家孩子上学的话，我当然威胁不到你。”
　　赵老六突然觉得喉咙被一只手扼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可以不要脸，可以大庭广众之下被曾经的女儿打掉一颗牙，但是……儿子大宝就是他最重要的面子！
　　他拼了多少年才拼出来这个面子？如果儿子不能上学、以后就不能挣钱……
　　不挣钱，拿什么给他养老？他晚年怎么办？
　　村里就这么一个小学，就那么两个老师……
　　赵老六越想越害怕。
　　如果这个姓杜的铁了心不收大宝，他们岂不是要送大宝去市里读书？
　　去市里又要花多少钱？恐怕把他和苏小云卖了都不够在市里买套房子的！
　　“……原来是杜老师，哎呀，真是我们有眼无珠了。”赵老六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
　　都怪这个该死的盼儿！早不跳河晚不跳河，偏偏这个时候跳河，竟然碰巧遇到了杜先生。
　　哪怕晚几分钟呢？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跟杜老师结仇，还耽误了大宝以后的前程！
　　“大宝可是个学习的好苗子！比他两个姐姐强多了！”
　　赵老六脸上堆着笑。
　　杜先生：“随你们怎么说吧，总之，只要你们不还钱，我会坚决不教你们的孩子。”
　　苏小云急了：“别、别！我们还钱！”
　　赵老六却又瞪了一眼苏小云，嫌弃她多嘴。
　　苏小云小声：“不是我不心疼钱，那他要是真的不收大宝，咱们大宝可怎么办啊？”
　　赵老六提高了声音：“钱嘛……自然要还，不过不是我们还。”
　　赵老六笑着指了指杜先生的手机：“您不是有林殊的手机号吗？您给她打电话，说我们愿意办手续，一分钱不要。”
　　“只要她把给您的钱还上就行。”
　　杜先生沉默片刻：“她已经走了，还会回来？”
　　赵老六一脸便宜的笑，拱着手晃了晃：“哎呀，您帮忙劝一劝嘛，您是读书人，有文化，肯定比我们能说会道多了。”
　　杜先生这才拿起手机往外走了几步，拨通了林殊的电话。
　　而林殊和林灼自然没走过多远，就在医院门口站着，趁着等待的时候还雇了一辆能帮忙转院的车。
　　接到电话，林殊立刻带着林灼回去。
　　在走廊的病床上躺了许久的盼儿几乎已经绝望。
　　她手脚冰凉，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赵老六和苏小云在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些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到。
　　她想，她错了。
　　她不应该拿命赌这一次。
　　“盼儿。”
　　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盼儿的目光渐渐聚焦，只见日思夜想的面孔近在咫尺，她犹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姐姐？”
　　林灼握住盼儿放在被子上、冰凉的小手。
　　“我来了，妈妈也来了。”
　　“我带你转院，妈妈去办领养手续。”
　　盼儿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林灼，眼泪却不争气地哗哗流下来。
　　“姐姐，表姑真的来找我了吗？”
　　“真的。”这次的回答却是另一道声音。
　　林殊站在另一边，温暖的手覆上盼儿消瘦的小脸。
　　“妈妈带你回家。”
　　.
　　林殊跟着赵老六去办领养手续，林灼则跟着转院车一起离开这个市。
　　杜先生原本要走，但看着林灼一个人要带妹妹转院，主动提出可以跟他们一起。
　　林灼担心麻烦了人家，杜先生却摇摇头，说自己今天本就没有什么事。
　　林殊很快办完了领养手续。
　　或许因为杜先生的原因，赵老六一路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苏小云甚至还拜托林殊去跟杜先生说说好话。
　　林殊坐着傍晚的高铁回去，又搭车赶往医院。
　　到病房的时候，屋里只有林灼和病床上的盼儿。
　　林灼正坐在床边给盼儿剥橙子，听到脚步声立刻回头看过去，眼睛一亮。
　　“妈妈！”
　　林殊笑眯眯地走过来。
　　“杜先生呢？”
　　林灼：“杜先生给我一兜子水果就走了。”
　　林殊轻轻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当面道声谢呢。
　　“对了妈妈，杜先生还给我转了一万块……说是给盼儿买营养品的。”
　　林殊一愣，接过林灼的手机，上面果然多了一万块。
　　那是林殊给杜先生的感谢费，杜先生又给他们转回来了。
　　林殊：“杜先生还有说什么话吗？”
　　林灼摇摇头。
　　林殊想了想，自己也有杜先生的手机，待会儿再给杜先生发条信息感谢一下吧。
　　林殊坐到床边，看着躺在病床上小小的一只，心里很是酸涩：“还难受吗？”
　　盼儿摇摇头。
　　她左手打点滴，就用右手拉住林殊的手。
　　“妈妈，我现在可以叫你妈妈了吗？”
　　盼儿眼里闪烁着充满期望的光芒。
　　盼儿的这一声“妈妈”叫得比林灼干脆得多。
　　不知道她等待了多久，才终于能有机会喊出这一声。
　　“当然。”林殊反握住盼儿的手。
　　“你现在和灼灼一样，都是我的女儿。”
　　“等你病好了，妈妈就带你去改名。”
　　盼儿立刻绽放笑容：“我现在就好了！”
　　林殊笑了：“别着急，名字什么时候都能改。”
　　“等你养好身体了，就让你和你姐姐一样上学。”
　　“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
　　盼儿一个劲儿地点头，无论林殊说什么，盼儿都用一种闪闪发光的眼神望着林殊。
　　林殊看了眼时间，又看向林灼：“灼灼，你打个车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林灼摇摇头：“妈妈，你回去吧，我还不困，能守一会儿。”
　　“你明天还有课，忘记了？”
　　林殊一脸不赞同。
　　林灼依旧一脸坚定地摇头：“但是妈妈还要上班。”
　　林殊犯了难。
　　她不太放心雇护工。
　　左右就三四天，她还是请假吧，自己照顾会更放心一点，而且对盼儿也好。
　　林灼听说林殊要请假，更加坚定这一晚要她来陪：“妈妈，那你今晚更要好好休息。”
　　林殊看了看姐妹俩，还是点了点头。
　　也是，两个孩子好久没见了，就让她们两个好好聊聊天吧。
　　林殊回家正好翻翻字典，看看给盼儿起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林殊站起来：“那我回去了，明天早上我来换你。”
　　“盼儿，早点睡哦。”
　　姐妹俩齐齐点头。
　　林殊离开病房后，盼儿激动地拉住了姐姐的手：“姐姐，我真的没在做梦吗？”
　　林灼此时此刻再理解不过妹妹的想法。
　　当天她跟着妈妈离开村子的时候，也和盼儿一样，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很多天以后，她才开始慢慢接受了自己的生活已经改变的事实。
　　“是真的，以后我们谁都不用回去了。”
　　林灼握紧妹妹的手。


第123章 她不平凡17
　　林殊趁着回家休息的时间, 定了个小床。
　　两个女儿都是半大姑娘了，没条件给她们一人一间房就算了，总不能让两个孩子还挤在一张床上。
　　盼儿在医院观察了几天, 没什么问题就出院了。
　　林殊当天就带着她去改名字了。
　　“林昭, 这是你的新名字。”
　　“谢谢妈妈！我喜欢这个名字！”林昭热情地抱住妈妈，如果她有尾巴估计现在已经摇上天了。
　　林灼陪着妹妹一起填写改名申请书, 她本想告诉妹妹如何填写“理由”一栏, 却见妹妹毫不犹豫地填上一行小字——
　　“我喜欢新名字！”
　　林灼一愣，随即一笑。
　　是她想多了。
　　妹妹比她看得开, 也远没有她想得那么复杂弯绕。
　　在被妈妈救赎的一瞬间, 妹妹就已经抛下了肩上的一切沉重的回忆，全心全意地拥抱新生活。
　　林灼很高兴, 妹妹不用经历自己刚开始经历的那些挣扎与不安。
　　她希望妹妹一直这么开心高兴。
　　林昭填完申请书，蹦蹦跳跳地把申请书递到窗口。
　　她不让林殊帮她递，自己垫着脚努力趴在窗口往里看。
　　“姐姐！这是我的申请书, 给你！”
　　窗口后的女人一愣，随即看了眼林殊和林灼, 突然认出她们来：“是你们？”
　　林殊笑了：“好巧。”
　　“这位是……”
　　“我领养的另一个女儿。”
　　林殊低头摸了摸林昭的小脑袋。
　　女人低头接过申请书，看了眼原本的名字, 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朝林昭笑道：“回去等消息吧, 一定可以的。”
　　林昭甜声：“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
　　女人笑得合不拢嘴。
　　回到家，林昭穿上林殊准备好的小狮子拖鞋，一点儿也不见外地跑到客厅，环顾一周。
　　“哇，妈妈, 咱们家可真漂亮啊！”
　　林昭的眼睛闪闪发光。
　　林殊打开卧室门：“这是你和你姐姐的卧室。”
　　林昭立刻跑过去。
　　左右两边靠墙各有一张小床，窗下是两张并排的书桌, 林殊都买的同款。
　　林昭的喜欢简直快要溢出来了，她还没换衣服，不敢在床上翻滚，但她把小床的每一个细节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恨不得印在脑子里。
　　林殊：“等妈妈再挣点钱，换个大房子，就能一人一间房了。”
　　“妈妈，不用一人一间房！”昭昭扬声道，来到林灼身边一把抱住姐姐。
　　“我喜欢和姐姐一个屋子！姐姐呢？”
　　林灼当然也想和妹妹一起！
　　之前在老赵家，赵老六、苏小云还有大宝住在东屋，每天从早到晚都把炕烧得热热的。
　　而西屋住着她和妹妹，每天只能睡冰凉的炕席。
　　但林灼从不觉得苦。
　　在妹妹出生之前，她过得苦日子更多。
　　妹妹出生后，她身后就多了一个小尾巴。
　　她走到哪儿，妹妹就跟到哪儿。睡觉的时候妹妹就缩在她怀里，姐妹俩抱团取暖，冬天就不再那么难熬了。
　　林灼知道每个人都会长大，总有一天妹妹会不再依赖她。
　　在那之前，她非常愿意陪着妹妹，如果可以，她还想一直陪下去。
　　“妈妈，你以后有钱了也不用买大房子，我和姐姐挣钱给你买！”
　　“到时候我们就要买三层的大房子！一人一层！”昭昭信心满满地划拉着空气。
　　林殊坐在一旁美滋滋地看女儿给自己画饼，故意问：“可是一人一层的话，我们三个不就分开了吗？”
　　林昭一愣，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想出一个惊天的好主意：“有了！我们可以在一个屋子里摆三张床！我们就还是在一起啦！”
　　昭昭说话的时候声情并茂，还伴随着动作，一会儿走过来一会儿跑过去。
　　整个房子都活了起来。
　　之前林殊和林灼在家，除了两人一起玩游戏时，其他时间她们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林殊忙着工作，林灼则忙着学习提升。
　　两人各忙各的，屋子就会静极了。
　　现在有了昭昭，整个房屋都好像按下了隐藏的播放键，开始生动起来。
　　晚上她们吃了一顿大餐。
　　虽然不是吃草莓的季节，但林殊听林灼说过昭昭喜欢吃草莓，于是高价买了一盒回来，还买了一整个的草莓蛋糕。
　　在林殊拿出蛋糕的瞬间，一直活泼开朗的昭昭竟然落下眼泪来。
　　“妈妈，我可以每年这个时候过生日吗？”
　　林殊一愣。
　　“之前的生日，从来没人给过我蛋糕。”
　　昭昭抹了一把眼泪，一脸倔强：“所以今天才是我的生日。”
　　林灼在一旁看着，也跟着红了眼圈。
　　她还记得跟昭昭在赵家的时候，曾有一天昭昭看到了隔壁的儿子过生日，激动地跑回家说自己也要过生日。
　　却被苏小云狠狠嘲笑了一顿。
　　“你是什么货色，也配过生日？你□□里有那二两肉吗？”
　　“你还过生日？当年我没把你掐死都够让我后悔的了！”
　　林灼当即捂住妹妹的耳朵，带着她躲了出去。
　　妹妹不理解苏小云的话，只觉得那些话莫名的刺耳。
　　她问林灼，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林灼无法跟妹妹解释父母并不爱她们这件事。
　　她只摇摇头，说每家的规矩不一样，赵老六和苏小云从来不给孩子过生日，并不是妹妹的问题。
　　这个谎言在大宝降生后破碎了。
　　当大宝周岁宴时所有亲朋好友围着大宝夸赞、当他们在酒席上夸赵老六他们生了个好孩子、当一个三层大蛋糕被抬上桌子时，谎言破了。
　　林灼拉着妹妹的手，站在厨房门口，默默无言地望着院里的喧嚷。
　　原来不是赵老六夫妻俩不给孩子过生日，只是不给她们过而已。
　　在夫妻俩眼里，她们不是孩子，而是家里的仆人。
　　大宝的周岁宴，她们要在厨房忙上忙下，两张小脸被柴火熏得脏兮兮的，手上还因为切菜着急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没人关心她们，她们只有从东屋偷出两张创可贴，笨拙地为彼此贴上。
　　她们眼睁睁看着梦里都不敢想的蛋糕，被大宝一巴掌糊碎。
　　而周围的大人们哈哈大笑，仿佛大宝做了一件壮举。
　　那天，她们对着那摊一塌糊涂的蛋糕咽了很多次口水，但谁也没有吃。
　　因为林灼拉着妹妹的手说：“总有一天咱们会吃上属于我们的蛋糕。”
　　小小的昭昭抬头望着姐姐，目光满含信任。
　　“嗯！”
　　而今天，她们真的吃上了属于她们自己的蛋糕。
　　等到改名申请正式通过，林殊便带着林昭去办理入学了。
　　林昭曾经读过四年小学，但很快就被苏小云接回家，不准她再上学。
　　现在林昭需要从四年级开始上学。
　　因为临近开学，林昭也没有时间再跟着老师系统性地补课，只能趁着开学前的几天接受姐姐的魔鬼式补习。
　　林昭并不像林灼那样天生就是学习的料，但她还是努力跟上林灼的补习节奏，不会不懂的地方她就反复看反复学，一直到看懂了位置。
　　到了睡觉的时间，她也不睡，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
　　直到开学前一天，林殊在吃饭的时候发现对面的林昭竟然有了黑眼圈。
　　小小年纪就有黑眼圈，不用想也知道是熬夜了！
　　林殊为此第一次严肃地批评了她。
　　“学习永远不是第一位，你们的身体才是！”
　　“别说这只是小学的课程，就是初中、高中，我都不准你们这么熬自己的身体学习！”
　　“身体才是本钱！你们连命都没有了还怎么学习？”
　　林昭认错态度极其良好，抱着林殊的胳膊一阵撒娇，保证自己不会再犯了。
　　小女儿一撒娇，林殊就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在开学前一天的下午，家里迎来一位客人。
　　林殊没有提前告诉昭昭，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让昭昭看见客厅里的杜先生时，笑容却突然僵硬。
　　“昭昭，来打招呼呀，你忘了杜先生吗？前几天救过你的恩人呀。”林殊还以为林昭忘记了那段不太好的记忆。
　　人体有保护机制，对于太痛苦的经历会自行屏蔽，林殊也不觉奇怪。
　　却不想今天林昭格外扭捏，还是被林灼拉着才走了过来。
　　“……杜先生，谢谢你。”林昭快速地鞠了个躬，然后躲在姐姐后面。
　　杜先生也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笑道：“没什么。”
　　他又看向林殊，主动替昭昭解释：“小孩子怕生也正常。”
　　林殊心里越发奇怪昭昭的表现。
　　昭昭是个自来熟，前天跟着林灼一起去见付春妮，没过十分钟就跟人家打成一片了，把付春妮逗得咯咯笑。
　　凌兰甚至还要认昭昭当干女儿。
　　林殊从没见过昭昭对谁这么怕。
　　或许不是怕，而是回避。
　　可是昭昭为什么要回避他呢？
　　林殊想了想，让林灼带着昭昭先下楼玩，她想单独问问杜先生怎么回事。
　　林殊本以为昭昭会迫不及待地离开，却不想她顿在原地，不肯走也不肯靠近。
　　“……昭昭？”
　　林殊有些茫然。
　　“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昭昭立刻说。
　　杜先生笑了笑：“昭昭，你还没跟你妈妈说实话吗？”


第124章 她不平凡18
　　昭昭有事瞒着她？
　　林殊怎么越听越糊涂？
　　思索片刻, 林殊还是决定先让昭昭自己想明白了。
　　所以林殊不打算当着孩子面问杜先生。
　　杜先生见林殊没有细究的意思，也没有主动提起，只是昭昭说道：“放心吧, 我不会告诉你妈妈的。”
　　“你和你姐姐放心去玩吧。”
　　林灼扯了扯妹妹的袖子, 妹妹才不情愿地跟着姐姐离开。
　　出门前还一步三回头，生怕杜先生不守信用。
　　门关上了, 林殊看向杜先生：“还辛苦您跑一趟, 按理说我应该去找您，请您吃顿饭的。”
　　杜先生笑着摆手：“我也是回来处理一点事情, 顺便见您一面。”
　　“杜先生家住这边？”林殊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杜先生答道：“我家是A市的, 不过这边有我的一位恩师，我去村里支教, 顺便来隔壁市这里拜见恩师。”
　　“原来是这样，您忙完了？”
　　“是，刚忙完。”杜先生喝了一口茶, 斟酌半晌语言，又说, “上次跟您匆匆见一面，就各自忙事情过去了, 没来得及多聊一聊。”
　　“您是赵老六的表姐吗？”
　　林殊知道现在杜先生是她在村里唯一的“人脉”了, 以后指不定要用到杜先生，不如趁现在交好关系，以后也方便来往。
　　林殊便主动解释道：“我是苏小云的表姐。”
　　杜先生：“这样啊，那灼灼也是您主动过继的？”
　　林殊：“对，我本来是去要债的, 看这两个小姑娘太可怜，就想个办法领养了。”
　　“当时赵老六给灼灼定了亲, 我就先把灼灼领走，本想过段时间再找借口把昭昭也领回来，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结果就出了这么件事。
　　杜先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就是说，您一直都打算领养两个的吗？”
　　林殊：“当然了，两个和一个有什么区别呢？而且她们两个都特别省心，就算再来十个这样的孩子我都不介意。”
　　杜先生被逗笑了，笑过后他又感叹：“林女士您真的是很博爱，她们有你这样的母亲，以后一定会成才的。”
　　林殊也笑：“成才是最好，不成也没事，她们自由快乐就够了。”
　　杜先生又问：“您上次跟我提过赵老六和苏小云家里还有个儿子，叫大宝，那个孩子……怎么样？”
　　林殊一愣：“您怎么问起这个？”
　　杜先生：“我这不是打算在村里支教吗？之前在医院里说过我不打算收大宝这个学生，但是我在村里待着的那几天，赵老六和苏小云每天都带着大宝去学校。”
　　“撒泼打滚，又哭又闹，求我千万不能不收他们的儿子。”
　　杜先生既然肯不远千里地赶到这里支教，说明他本身就是个善良的人。
　　他看到那孩子，到底还是狠不下心说铁定不收。
　　他觉得毕竟是父母作的妖，和孩子没什么关系。
　　可若收下这个孩子，赵老六夫妇又有什么损失呢？他们重男轻女，不把两个闺女当人看……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是以，他很纠结，所以来找恩师诉说心事。
　　但是刚见过恩师，恩师并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恩师只笑着说让他从心而为。
　　杜先生面露困窘：“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大宝才四岁，但过两年还是要上学的，到时候杜先生该怎么抉择呢？
　　杜先生觉得自己如果不想出一个解决的方法，实在是不能安心教学。
　　林殊挑眉点头。
　　原来是这件事，看来人太善良也不好，容易为难。
　　“恩师早年就说过我这个人优柔寡断，”杜先生自嘲地笑着摇摇头，“现在还是没变。”
　　“您不要这么说，其实就算换成是我，我也做不出太好的选择。”
　　“您的考量并没有问题，现在大宝只有三岁，看不出来什么，万一他真是个和他爸妈不一样的人呢？”
　　杜先生抬起头，目光热切：“是吧，您也是这么想的吧？”
　　林殊心说当然不是，她就是顺着杜先生的话说。
　　在前两个世界，她或许还和杜先生想法一样，但再上一个世界经历了小孩子的纯粹恶意，她越发意识到歹竹生不出好笋这句话的真实性。
　　她倒是也希望大宝以后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但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他能接触到什么？又能学到什么？
　　在所有人都捧着他、当他听到的全是赞誉和夸奖时，他怎么可能真正成长？
　　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倒是也有解决之道，就是林殊把大宝一起带走，从头开始教养。
　　……不过林殊真这么做，只怕苏小云夫妻俩会跟她拼命。
　　所以林殊也就没再起过这个念头。
　　各人命不同，她只能帮值得且愿意接受帮助的人，而不能强行改别人的命。
　　不过杜先生显然还不能接受这种理念，他是善良的，他希望自己能帮助每一个孩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愿意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支教的原因。
　　“我想您可以先持观望态度，离大宝上学不是还有两年吗？村里就那么小一个地方，大宝跟朋友一起玩，您肯定总能见到。”
　　“到时候大宝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您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倘若届时您觉得这孩子能被教化，您就收下这个学生，争取让他不被父母影响到……您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杜先生面露感激：“林女士，您说得太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只是……我该怎么回答赵老六他们？”
　　林殊：“您只说原谅他们之前的冒犯了，其他的不用说。”
　　杜先生连连点头：“我明白了。”
　　“林女士，实在太感谢您了。”
　　林殊笑：“别，您是昭昭的救命恩人，我这感谢您还来不及呢，上次给您的钱还被您原封不动给退回来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杜先生摇头：“昭昭是个好孩子，我能看出灼灼也是好孩子，那些钱就当我庆祝两个孩子重获新生的贺礼吧。”
　　“以后昭昭和灼灼在学业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您可以找我。”
　　杜先生没说他的恩师是谁，但肯定是某个学校的退休教师，说不定林殊以后真的能用得上。
　　于是林殊连连道谢。
　　杜先生又坐了一会儿就准备走了。
　　林殊送他出门，却发现林灼和林昭根本没出去玩，而是在楼道里坐着。
　　林殊愣了：“这俩傻丫头，怎么坐这儿？”
　　倒是去楼下奶茶店喝杯奶茶呀！
　　林灼拉着妹妹的手站起来，一脸严肃：“妈妈，昭昭犯错了。”
　　显然刚才昭昭跟她说了实话，于是林灼替妹妹主动请罪。
　　昭昭站在姐姐身边，低着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林殊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状态的昭昭。
　　林殊没说什么，她送杜先生到楼下，又折返上去。
　　两个闺女就站在门口，不敢进门。
　　林殊气笑了：“干嘛？犯了什么样的大错？让你们家门都不敢进。”
　　“你们把我的存款都充游戏币了？”
　　俩闺女一愣，林灼连连摇头：“当然没有！”
　　“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你们不是杀人放火，做什么对社会有害的事情，或者把我的存款花光了，那就不算什么大事。”
　　林灼和林昭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惊讶。
　　林殊打开门：“进去吧。”
　　两人这才慢吞吞地走进屋子。
　　她们换了鞋，又缓慢地走向沙发，安静地坐下来，等待着审判。
　　林殊坐在她们旁边：“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林昭抬起头，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倏忽一眨便落下两滴豆大的泪珠。
　　林殊捂住心口：“……”
　　坏了，还没开始听就已经决定原谅了。
　　“妈妈，我错了！”
　　林昭站起来走到林殊面前，又“扑通”跪了下去。
　　“我、我是故意跳河的！”
　　林昭抱着林殊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林殊懵了。
　　跳河……不就是故意的吗？昭昭不就是被那两个不要脸的爹妈逼得跳河了吗？
　　眼看林殊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昭昭更加羞愧，哭得更大声：“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不想继续挨打挨骂了！”
　　“姐姐给我打电话，姐姐说妈妈特别好，我、我就也想当妈妈的孩子……我不想继续过那样的日子了。”
　　“但是赵老六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所以……”
　　林昭抹了把眼泪，低下头：“所以我就站在桥边等着，等到看起来面善的人才跳河的！”
　　也就是说，林昭并不是一气之下跳河，她只是趁这个机会跳河，还在跳河前选了一个看起来会救人的路人，等对方路过前才跳下去。
　　刚好她选中的杜先生是个好人，看到她落水果然立刻去救。
　　而杜先生似乎也知道这回事，所以刚来的时候才会问昭昭有没有告诉林殊实话。
　　其实在跳河之前，林昭还想过其他办法。
　　但都没成功。
　　她想，只要自己病危了、快要死了，赵老六和苏小云就一定会放弃她。
　　她跟上天打赌，也跟自己打赌，赌林殊也会像上次救她姐姐一样从天而降，将她也救出苦海。
　　林昭眼睛哭红了：“妈妈，你别不要我，我以后再也不耍这些小心思了！再也不了！”


第125章 她不平凡19
　　林殊沉默了。
　　她能说什么？
　　不怪昭昭？原谅昭昭？
　　可是昭昭真的做错了吗？她替谁原谅昭昭？
　　在昭昭那样的处境下, 这是唯一的自救之路。
　　林殊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一个手无寸铁却时刻想要自救的女孩子。
　　老天没有给林昭好的原生家庭。
　　即使上天派了林殊来拯救她们，却也只带走了林灼，只留下昭昭一个人在那个不能称为家的房子里, 一天又一天地熬。
　　终于有一天, 她再也忍受不住，决定豁出命也要赌一把。
　　输了, 她就死了, 不用再忍受这些痛苦。
　　赢了，她就能迎来新生活。
　　林昭被推出抢救室, 看到姐姐和妈妈的背影越来越远时, 她几近绝望。
　　她以为她赌输了。
　　她以为妈妈不愿意救她，姐姐即使想救也没有能力。
　　但没想到再一睁眼, 姐姐和妈妈又出现在了她身边，拉着她的手。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踏实。
　　表面上看来，林昭几乎毫无心理压力地融入了这个家庭。
　　但其实林昭一直很紧张, 生怕什么时候林殊会知道她的秘密。
　　她怕妈妈会发现一切都不是偶然，一切都是林昭故意为之。
　　她虽然只上过几年学, 但她知道有句俗话叫纸包不住火。
　　再大的秘密，妈妈和姐姐也一定会知道。
　　如果她们知道了, 会怎么样看待她, 又会不会将她送回去呢？
　　林昭不敢想。
　　妈妈是很善良，很温柔，对她几乎跟对姐姐的态度一样好。
　　可越是好，她就越害怕，她处心积虑得到的爱会不会随着真相被发现而消失？
　　所以她现在跪在林殊面前, 哭着哀求，希望这场梦不要这么快破碎。
　　直到这一刻, 林昭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最害怕的不是回去，而是被妈妈抛弃。
　　这几天是她人生中过得最快乐的几天，她第一次体会到母爱是一种什么感觉。
　　原来她睡不着的时候，妈妈还可以给她讲睡前故事。
　　妈妈的声音又柔又轻，却那么有安全感。
　　半梦半醒的时候，林昭告诉自己——不要醒来。
　　不要让妈妈知道真相，不然妈妈会讨厌自己。
　　所有人喜欢的都是那个活泼天真的盼儿，没人会喜欢一个心眼多的小孩。
　　如果要让她从梦里醒来……还不如死！
　　她就算死也不想离开妈妈、回到那个地方！
　　林昭伏在林殊膝盖上，越想越后悔、越害怕。
　　直到妈妈温热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
　　“是我该对不起。”
　　林昭惊讶得甚至忘记哭泣。
　　林殊温声：“是我该替这个世界，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你没有错。”
　　不只林昭没有错，林灼也没错，林殊也没错。
　　数不清的被恶劣的家庭捆绑住的姑娘们也没错。
　　错的是这个世界。
　　错的是那些被限制了思想和眼界的父母。
　　林昭只是想要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未来，这过分吗？
　　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却要赌上她的生命来实现。
　　明明她们拥有那么顽强的生命力，明明她们只要得到一丁点的甘霖，就能疯狂生长。
　　可她们什么也得不到，哪怕一点点。
　　“妈妈应该表扬你，夸赞你才对，因为你有拯救自己的勇气。”
　　林昭止住了泪水，怔怔地望着林殊。
　　“妈妈……”
　　“但是呢，”林殊话锋一转，认真地盯着她，“如果你再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你一定要相信妈妈。”
　　“妈妈能带你姐姐出来，也能带你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林殊之前一直觉得林昭在赵家过得还算不错，因为她上次去接灼灼的的时候，赵老六和苏小云明显对林昭有耐心得多。
　　但林殊没想到那只是假象。
　　林殊早该想明白的，赵老六夫妇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会对女儿好到哪儿去呢？
　　林殊拉起昭昭，把她抱进怀里，搂得紧紧的。
　　“怪妈妈，没有早点想办法去接你。”
　　林昭一边紧紧贴着妈妈，一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怪妈妈！”
　　她只是听到姐姐的描述，她太心急了！
　　林殊抱着昭昭，也没忘记灼灼，伸手拉住灼灼的手。
　　灼灼在一旁也默默流泪了好一会儿。
　　她心疼妹妹，更对妹妹当时的处境和想法感同身受！
　　她抬头看向妈妈，默默地给自己擦了擦眼泪。
　　“妈妈，我和昭昭以后一定会孝敬您。”
　　林殊笑了：“孝敬我？那还是早的事儿呢，我现在才多大岁数？”
　　“等我七老八十不能动的那天你们再想着孝敬我吧。”
　　“至于现在，你们只管想着怎么活得开心就够了。”
　　林灼重重地点头，也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开学的日子很快到了，林昭上四年级，林灼则该上初二下半学期了。
　　林灼在校门口跟付春妮汇合，一起走进校门。
　　付春妮看了眼空荡荡的左手边，叹了口气：“哎，没有昭昭真是不习惯。”
　　虽然才相处没几天，但她的心早就被昭昭俘获了！
　　付春妮做梦都想要一个妹妹，但是她妈妈当初生她的时候就是高龄产妇了，所以只生个了她一个。
　　现在突然拥有了一个嘴甜人更甜的妹妹，付春妮简直不要太激动。
　　刚见面第一天就带着昭昭买了好多衣服，怎么打扮昭昭都打扮不够。
　　“我上去送的营养品，昭昭吃了吗？”付春妮问。
　　她太喜欢昭昭了，但是昭昭瘦得有点厉害，她就让妈妈买了好多营养品送过去。
　　林灼点头，又摇摇头：“我妈妈说小孩子总吃这些不太好，所以给的不多，妈妈说食补更好。”
　　付春妮似懂非懂：“这样啊……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让昭昭早点和你一样，浑身肌肉。”
　　林灼心说自己刚来的时候比昭昭还瘦，就是靠妈妈极限几个月喂养出了一副正常的身体。
　　不过关于付春妮说的肌肉吗……
　　林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她还要吃更多的蛋白质、练出更多强健的肌肉。
　　只是妈妈说小孩子不能锻炼过度，不然不长个子，于是林灼也不敢练得太狠。
　　不过林灼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她在面对刘振伟那种人时能一拳一个！
　　初二下半学期很快过去，林灼再也没有听到烦人的蒋宇科说什么交朋友之类的话。
　　这学期的蒋宇科老实了很多，而且比之前安静了不是一点半点。
　　期末成绩下来，林灼又拿了第一名。
　　但是付春妮却更急了，因为她们两个只有一分之差。
　　“你果然没让我！”付春妮咬牙切齿。
　　林灼茫然：“那我该不该让？”
　　付春妮一挥手：“不该！”
　　“早晚有一天我会用实力打败你的！”
　　林灼连连点头。
　　而另一边的林昭却没有那么乐观。
　　林昭成绩下来的那一天，林灼已经放假了，她每天晚上都会提前做好晚饭等妈妈和妹妹回来。
　　今天听到开门的声音，又看到妹妹手里的成绩单，林灼就知道成绩下来了。
　　林灼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抹了抹，凑过来：“考得怎么样？”
　　林昭连忙把成绩单往自己身后藏。
　　林灼：“不用藏，妈妈那边也会收到电子成绩单的。”
　　“啊？！”林昭欲哭无泪。
　　“怎么这样啊？”
　　林灼眨眨眼：“有这么惨烈吗？”
　　“有！”林昭垂头丧气地把成绩单递过去。
　　林灼接过来一看。
　　语文98，还好嘛。
　　数学99，这更好！
　　英语……
　　“34？”林灼呆滞。
　　怎么会是三十四？
　　林昭的英语也跟张老师学了两年，怎么会这么惨！
　　林昭本就很沮丧，看见姐姐的反应不由更加沮丧，一想到妈妈回来也会很失望，她都快要哭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英语！张老师教的时候我也没好好学，张老师后来走了，我跟着的那个老师又不会教英语……”
　　林灼沉默几秒：“那我之前教你的英语……”
　　“我学完就忘了！我也不想的嘛！”林昭瘪着小嘴，可怜极了。
　　没过多久，林殊也回来了。
　　林殊没看手机，本来不知道成绩，但两个孩子却光明正大地把成绩单放在了岛台上。
　　林殊顺手拿过来一看，笑出了声。
　　“英语三十四啊？怎么考的？太厉害了……”
　　“……”
　　一抬头，林殊发现两个女儿沉默地注视着自己。
　　林殊轻咳两声，收起笑容。
　　“这个……不算问题，假期补课吧。”
　　“好。”
　　“不要！”
　　林灼和林昭对视一眼。
　　林灼皱眉：“为什么不要？你英语这么差，上了初中怎么办？”
　　林昭一脸倔强：“可是我不喜欢英语嘛！”
　　林灼不赞同：“不喜欢就不学了吗？初中的科目更多，如果你每一科都不喜欢，难道每一科都不学了吗？”
　　“你要辍学吗？难不成你想像赵老六和苏小云那样吗？想让他们看不起你吗……”
　　“灼灼。”林殊轻声唤道。
　　林灼回过神来，昭昭已经被训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林灼有些后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这些事情……明明不应该她说。
　　林殊：“昭昭，你先回屋，我有话跟姐姐说。”
　　林昭抹了把眼泪，进了卧室。
　　林殊牵着林灼坐在沙发上，轻声问：“你明知道提起赵老六他们，你和昭昭都会不舒服，为什么还要提起他们呢？”
　　林灼低下头：“我也不知道……妈妈，是不是我太着急了？”
　　林殊：“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林灼思索片刻：“我们好不容易又机会读书，我不希望看到昭昭不珍惜这个机会。”
　　林殊：“那你之前和昭昭在村子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林灼想了想，逐渐茫然起来。
　　她记得她和妹妹在村里、在赵家的时候，只是一起抱团取暖而已，她从来没有像长辈一样训斥妹妹。
　　怎么有了妈妈，她反而急着充当长辈的角色？
　　“那是因为你有了责任感。”
　　林殊温声解释。
　　林殊让林灼知道了什么是责任感，而且因为林殊的负责任，她发现林灼的闪光点、让林灼快速成长起来。
　　所以林灼觉得，如果她希望妹妹更好，也要让妹妹也成长起来，也就是——她要求妹妹负责任。
　　所以她看到妹妹的成绩，比林殊还着急，想要跟妹妹讲道理，却口不择言。
　　她将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上。
　　她背上了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并不怪她，那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她和妹妹的生长环境中都没有真正“长辈”角色的出现。
　　在开始得到长辈的爱后，林灼笨拙地学着林殊给自己的爱，也想如法炮制给妹妹。
　　但实际上，林灼不需要这么做。
　　“你要相信，一切有妈妈搞定。”
　　“你只需要继续做姐姐，和昭昭谈谈心，聊聊天，就够了。”
　　“灼灼，昭昭的人生不需要你来负责，甚至也不需要我负责。即使是我，也只是一个引路人。”
　　林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她又问：“可是昭昭的英语呢？就不管了吗？她很排斥，我也想帮她。”
　　林殊嘿嘿一笑：“这个就交给我吧。”


第126章 她不平凡20
　　林殊把昭昭叫出来, 一手一个拉着姐妹俩。
　　林灼小声说：“妹妹，我错了，我不应该凶你。”
　　昭昭吸了吸鼻子, 显然已经在屋子里哭了一场。
　　“我原谅你了。”
　　林殊心说该自己上场了, 一把将昭昭拉进怀里：“告诉妈妈，你有没有想学的东西？”
　　昭昭不解地眨眨眼。
　　林殊：“你姐姐都学了羽毛球和画画课, 你没有什么想学的、感兴趣的吗？”
　　“我……”
　　昭昭想了想。
　　“我想跟姐姐一样, 学画画！”
　　昭昭其实想不到什么很感兴趣的爱好，但是她喜欢看姐姐画画, 所以有点心动。
　　林灼在一旁张了张口, 她想问昭昭是不是真的喜欢画画才想学的，她不希望昭昭是随波逐流做的选择。
　　但她看了眼妈妈, 还是忍住了。
　　妈妈刚才已经跟她说过了，不要总想着怎么管束妹妹。
　　妈妈肯定比她想得更周全，不需要她来操心。
　　想到这儿, 林灼就不说话了。
　　林殊满意地点点头：“好，那下次上课, 你就跟姐姐一起去学画画，怎么样？”
　　“好！可是……”
　　昭昭又有些犹豫：“那我的英语呢？”
　　林殊看向林灼：“你来给昭昭补习英语, 怎么样？”
　　“作为时间的交换, 我会给你补课费哦。”
　　林灼连连摇头：“不，妈妈，我教昭昭怎么能要补课费？我是姐姐，没关系的！”
　　林殊笑道：“你是姐姐，那你也是人啊, 你又花时间又要耐下心来教昭昭英语，这都不是姐姐天生应该做的呀。”
　　“可是……”
　　林灼还想说什么, 被林殊打断：“别纠结了，你就当假期兼职，怎么样？”
　　“而且这不比去外面补课省钱多了吗？你其实是在帮妈妈省钱呢。一边帮妈省钱，一边能往你的小金库里攒钱，不是一举两得吗？”
　　好像……也有道理。
　　林灼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昭昭呢？你愿意吗？”林殊低下头。
　　林昭想了想，在外面补英语可比跟姐姐学英语麻烦多了！要每天出门、还要配合老师，越想越麻烦！
　　于是林昭也点点头：“好！”
　　林殊：“看，这不就解决了吗？”
　　林殊笑着摸了摸两个女儿的小脑袋：“去玩吧，过两天再补课也不迟。”
　　假期一晃就过去了，两个孩子的补课进度也很快，在姐姐补完一学期的课程后，昭昭重新做了那套期末考试卷子。
　　这次昭昭拿到了89分，已经很不错了。
　　林殊很高兴，想带着她们出去旅游，但却遇到了一件意外。
　　这天林殊去接两个女儿从画画课上放学，却见一群家长围在教室门口。
　　林殊自从上次经历过女儿被欺负的事件后，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特别紧张。
　　这次也不例外。
　　林殊心里一紧，几乎三两步就挤了进去，好不容易推开人群挤到玻璃门旁边，往教室看。
　　只见教室里只有昭昭一个学生，她站在老师身旁，面前还有一个外国人。
　　昭昭两手背在后面，很是扭捏。
　　老师则拿着一张画纸在跟对面的外国人说些什么。
　　隔着一道玻璃门，林殊听不清。
　　这时候林殊突然感觉手被人拽了拽，回过头，发现是林灼。
　　“灼灼，你怎么在这儿？”
　　林灼把林殊拉出人群：“妈妈，昭昭是被那位画家表扬了。”
　　“老师又把之前昭昭的画也拿了出来，正在给画家讲解。”
　　林殊一头雾水：“昭昭的画？”
　　昭昭的画她确实见过，跟林灼的比起来，那叫一个惨烈，毫无章法。
　　不过也有优点，比如用色大胆，没有风格就是最大的风格。
　　只是林殊没想到昭昭的画还会被单独拿出来表扬。
　　……不愧是她的女儿，就是不一般！
　　“哎呀，你就是林昭的妈妈吧？”周围的家长听到了母女二人的对话，纷纷投来热切的视线。
　　“林昭妈妈，你女儿真是厉害啊！”
　　林殊虽然迷茫，但听了这话还是觉得高兴，连着腰板都直了直：“是孩子争气，不过那位画家是……”
　　有家长解释：“是老师的朋友，国外来的，本来是看老师的，看到昭昭的画就走不动了。”
　　“听说还要拿这些画去国外办艺术展呢！”
　　家长们也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毕竟这个画室里出了一个参加艺术展的孩子，对他们的孩子也有好处。
　　“林昭妈妈，你看看能不能让那个外国人把咱们孩子的画也一起带走，不用多带，一两张就行。”
　　林殊还没跟他们当面聊过呢，哪敢大大咧咧地随便答应下来，只好笑笑装傻蒙混过关。
　　好在门开了。
　　“林女士，我正要找您呢。”
　　教画画的老师也是这一带有名的女画家，靠谱又温和，林殊把孩子交给她很放心。
　　老师先将其他家长遣散，这才回过头来看向林殊：“不好意思，久等了。”
　　“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在留学时的同学，瑞可。”
　　“这就是昭昭的妈妈，林女士。”
　　瑞可的发际线有点堪忧，留着一头金色卷发，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中文：“林女士，你好。”
　　林殊：“你好你好。”
　　老师继续解释：“我毕业后回过，瑞可继续在大学深造。说来也巧，瑞可去年刚刚成立一个儿童画馆，建立了一个儿童画家俱乐部，现在这个俱乐部里已经有十二名成员了。”
　　“他刚才看到了昭昭的画，觉得昭昭的心思很巧妙，很有新意和创造力，所以希望昭昭也能加入这个俱乐部。”
　　这是好事，林殊当然不会拒绝！
　　林殊看向昭昭，后者腼腆一笑。
　　谁也没想到昭昭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呢。
　　“不过……”
　　老师顿了顿。
　　“瑞可更希望孩子能接受到更丰富全面的美术教育，他希望能带孩子去国外系统性地学习。”
　　林殊一愣：“宋老师，我觉得您教得就很好了。”
　　宋老师摇摇头，抱歉一笑：“我一个人，和大学里那么有名声有威望的教授比起来还是不值得一提了。”
　　“我没办法给昭昭更多样多风格的美术教育，我和瑞可的想法一样，也希望昭昭能出国深造。”
　　林殊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可是昭昭才十岁多啊。
　　林殊怎么能放心让昭昭出国？
　　就算她能跟着昭昭离开，还有林灼呢，灼灼怎么办？也带着一起出国吗？
　　林殊很有自知之明，她现在拼命工作刚刚在公司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如果要换到国外的工作环境，她就要重头开始。
　　重头开始倒也没什么，毕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她现在的资金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带着两个孩子重新开始。
　　林殊看了看林昭略带期盼的眼神，尴尬地问道：“费用问题呢？”
　　宋老师：“我们能保证昭昭的吃住和学费。”
　　也就是说其他的还要林殊自己想办法。
　　宋老师也看出来了林殊的担心，劝道：“林女士，我知道你也想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而出国的条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满足。我可以保证昭昭出国绝对不会受到欺负、也不会受委屈。”
　　宋老师的意思是，让林殊放昭昭一个人出国学习。
　　林殊顿住了。
　　其实……宋老师说得也有道理。
　　可昭昭却不干了。
　　她也听出来了大人们话里的意思，抱住林殊的胳膊不撒手，一脸倔强：“妈妈，我不去了！”
　　“我不要跟你和姐姐分开！我们是一家人！”
　　林殊下意识笑了笑，可她也知道这对昭昭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殊无法带着两个孩子在国外白手起家，也不能抛下林灼，现在更无法割舍昭昭让她一个人出国。
　　瑞可递上名片：“您可以随时跟我打电话联系，询问俱乐部的情况。”
　　“我会解答的。”
　　林殊接过名片，有些麻木地点头：“好。”
　　林殊带着两个女儿回家，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到家后，昭昭直奔卧室，关上了门。
　　林灼则看向林殊：“妈妈，我们要送妹妹出国吗？”
　　“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对吗？”
　　林殊勉强笑了一下：“是很难得的机会，只是……我还没有想好。”
　　“你怎么看？”
　　林灼认真道：“妈妈，我想了一路，我觉得不要送妹妹出国。”
　　林殊一愣。
　　在她的眼里，灼灼一向是最清醒理智的一个，按理说灼灼应该支持妹妹出国接受更好的教育、把握住难得机会才是。
　　林灼继续说：“如果妈妈一定要送她出国，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妈妈，她比我还舍不得你，舍不得这个家。”
　　林灼顿了顿，又突然说：“妈妈，你别忘了妹妹当初为了来到这个家，做了什么。”
　　……是啊。
　　林殊恍然想起昭昭用生命做赌注，只为了来到她们的身边。
　　如果林殊就这么把她推出去……就算昭昭知道是为了她好，感情上又怎么接受？
　　次卧的门突然开了，林昭抱着一堆画笔冲了出来，全都扔到林殊的脚边。
　　昭昭红着眼睛：“妈妈，我不学了！我以后再也不画画了！”
　　“你不要送我出去！”


第127章 她不平凡21
　　林殊看到昭昭通红的眼眶, 心疼坏了，连忙把她搂进怀里。
　　“别急啊，咱们这不是还在商量吗？没有说一定要把你送出国呀, 傻孩子。”
　　昭昭摇头：“不要商量了, 我就是不想出国！”
　　林殊一边轻声安抚她一边解释道：“我们要为了以后打算，如果你留在国内, 以后就要不停地学习。你不是有很多不喜欢的科目吗？如果你要走学习这条路, 以后会遇到更多不喜欢的科目。”
　　“有的甚至比英语还要讨厌，你能接受吗？”
　　林昭二话不说点头：“我能！”
　　她着急地拉着林殊的手：“妈妈, 只要你不让我出国, 我以后学什么都行！我、我可以努力学好英语的，我还可以天天补课！”
　　林殊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是说得孩子气话。”
　　“妈妈只是想告诉你, 如果你出国，会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你们可以每天在一起画画, 还有很多老师教你画画。你只需要做你最喜欢的事情就够了。”
　　“到时候你体会到了那样的生活，说不定会很高兴呢。”
　　林昭依旧死死地抱着妈妈：“可是就算高兴, 我也不幸福。”
　　“我只有跟妈妈、姐姐在一起，我才幸福。”
　　林昭一脸认真, 努力止住哽咽, 用能克制住最平静的语气解释。
　　“妈妈想让我出国，不也是为了我以后幸福吗？”
　　“可如果我离开妈妈和姐姐就不会幸福呢？我为什么一定要为了未来，牺牲现在的幸福？”
　　林昭还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感觉，她只能尽可能地搜肠刮肚找出词汇、组成句子来描述自己的想法。
　　在她看来，就算赵老六现在成了亿万富翁、对她比对大宝还好, 她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生活。
　　跟妈妈和姐姐在一起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就算每天吃馒头咸菜也无所谓。
　　只要她感觉幸福开心就够了。
　　“妈妈你可以说我幼稚, 但是你不能说我在说气话，我已经想好了。”
　　“离开你们，我会很难过，我不要难过。”
　　林灼此时也开口：“妈妈，您之前不也跟我说过吗？我虽然是姐姐，但我也是人，这句话放在昭昭身上不也一样吗？”
　　“妹妹她虽然是小孩子，但她也是人，有自己的决定，我们不能因为她年纪小就忽略她的感受。”
　　林灼很难得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显然想了很久。
　　“更何况，昭昭不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如果一定要牺牲昭昭现在的幸福跟我们分开，才能达到目的……妈妈，你觉得她会开心吗？”
　　林殊也渐渐冷静下来。
　　女儿们说得没错。
　　林昭虽然年纪还小，但她有决定未来的能力。
　　林殊可以说清利害关系，但绝对不能代替她们做决定。
　　尤其两个女儿都这么聪明懂事，她们无比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林殊轻轻叹了口气，两个孩子有时候看事情比她这个大人还清楚明白。
　　“是妈妈想岔了，昭昭，你别怪妈妈。”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妈妈不会逼你离开的。我只是觉得那条路更简单一些，可如果那条路你走得不开心，再简单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殊突然就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遇到的那位1888号任务者。
　　那位任务者跟林殊说了很多。
　　那位从出生就一路开挂，从来没遇到过挫折坎坷，享尽了这世间一切奢华，但临终前却觉得这一辈子索然无味。
　　她说她的一辈子太过简单，就好像被按下了加速键，得到的比任何人都早，失去得也比任何人都要快。
　　所以她才会选择来到母爱组，每次都挑战难度任务。
　　虽然依旧是百万家产开局，但据她说，已经比她先前的人生增加很多难度了。
　　这样有挑战的人生才足够有意思。
　　当时林殊觉得她在花式炫耀，毕竟谁不想要开挂的人生。
　　某些像林殊这样的倒霉蛋，同样英年早逝，却一点儿生活的美好都没有享受到。
　　但此时此刻，林殊好像有点明白那位1888号了。
　　对于林昭来说，倘若能抓住这次机会，以后的路就会开启简单模式。
　　但林昭未必会开心。
　　即使留在国内的林昭需要逼自己学不喜欢的课程，即使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平凡普通的人，林昭也不会后悔。
　　因为这是她选择的路，这是能让她感到开心的生活。
　　林殊将姐妹俩哄好了，让她们回房间玩，自己则去走廊给宋老师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林殊照旧送两个孩子去画画课。
　　林昭有点不敢去，扭扭捏捏地，还一直在找借口。
　　林殊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有些好笑地说：“放心吧，那位瑞可老师不在。”
　　林昭这才松了口气。
　　姐妹俩走进画室，宋老师也没有说什么，就好像昨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殊隔着玻璃门笑着朝两人挥挥手。
　　两人这才踏实下来。
　　上完课收拾画具，林昭往门外看，期待妈妈来接她们去吃冰淇淋，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吓了一跳。
　　林灼刚收拾完，只见妹妹突然窜到了她身后，紧张兮兮地看着门口。
　　林灼也跟着看过去，皱起了眉头。
　　那个瑞可怎么又来了？
　　其他学生们都走出了教室，林灼和林昭再次被老师留了下来。
　　瑞可走进教室，林昭连连后退。
　　瑞可蹲下身，无奈一笑：“我没有恶意，小姑娘。”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离开，你妈妈已经告诉我了。”
　　“我不是坏人，不会强行带你走的。”
　　林昭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一直盯着他拒绝靠近。
　　瑞可见状只好说：“我还是不想放下你，所以我想了个好办法，你想听听吗？”
　　林昭眨眨眼，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什么？”
　　瑞可笑道：“我可以把我们的课录下来，发给你，虽然效果差一点，但是你随时随地都能学习……你觉得怎么样？”
　　“好！”不等瑞可说完，林昭就连忙应声，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不用跟妈妈和姐姐分开，还能跟很多厉害的人学习画画，她当然很愿意！
　　林殊很快也出现在教室门口：“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
　　林昭满眼亮晶晶地望向林殊：“妈妈，我不用走我能学画画了。”
　　林殊笑：“那真是太棒了！”
　　“你们先下楼去买冰淇淋吧，我跟两位老师还有点话要说。”
　　林灼立刻带着妹妹下楼了。
　　瑞可朝林殊点点头：“林女士，谢谢你提供的办法。”
　　“其实有很多孩子也不愿意离开家人，我们为此错过了很多好的人才。”
　　“现在有了这个办法，我们可以让更多孩子加入俱乐部了。”
　　林殊心说也就是这个世界没有盛行网课，不然也不用那么麻烦。
　　网课的效果确实没有线下面对面教学要好，但这也是林殊能想出来的唯一方法了。
　　林殊不想让女儿错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自然要把握住一切可能的机会。
　　昨天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过到瑞可觉得很可行。
　　而林殊之所以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林昭这是自己的主意，只是因为林殊担心女儿会多想，觉得她一定要让女儿学画画。
　　她不想给昭昭压力。
　　林殊下楼的时候，昭昭和灼灼已经一人一个甜筒站在冰淇淋店门口了，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
　　“妈妈，你还要菠萝味的吗？”
　　林殊点头：“加份小珍珠。”
　　林昭“噔噔噔”地迈着小腿冲进冰淇淋店，不一会儿就拿了一杯菠萝冰激凌出来。
　　林殊：“谢谢昭昭宝贝。”
　　昭昭笑眯眯接受表扬。
　　因为这个插曲，林殊没能带她们出去旅游，于是林殊答应她们，等林灼中考过后一定要带她们出门玩一趟。
　　生活再次恢复平静。
　　一转眼，林昭读完了五年级，林灼也到了中考的关键时刻。
　　林殊虽然并不逼她们一定要学得多好，但也一直又在关注她们的学习。
　　林殊只觉得这些孩子学得东西越来越难了，明明她小时候中考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东西。
　　林殊和林昭一起坐在考场对面的奶茶店里，吹着冷气等考试结束。
　　林昭嘴里叼着勺子，盯着平板上的课程，皱着眉头认真听课。
　　没错，瑞可那个儿童俱乐部的课程，林昭一次也没有落下。
　　不仅如此，她为了能听懂外国老师的课程，这一年恶补英语，现在英语甚至要比另外两科还好。
　　果然应了那句话，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
　　只要想学没有学不会的。
　　林昭上完课，合上平板，长长舒了口气。
　　林殊：“喝奶茶，冰都要化了。”
　　林昭连忙拿起奶茶杯喝了一口，又看向校门口密密麻麻的家长。
　　“姐姐什么时候考完啊？”
　　“快了。”
　　林昭期待地望着林殊：“妈妈，我们去哪儿旅游啊？”
　　林殊拿过她的平板，点开计划软件里的秘密文件夹，展示给林昭看：“喏，已经规划好了。”
　　林昭看着长达二十页的旅游攻略，陷入震惊。


第128章 她不平凡22
　　下午三点半, 中考考试正式结束。
　　林灼的身影从人群中钻出，林昭立刻站起来朝姐姐热情挥手。
　　林灼手里拿着考试文件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左右看了看车辆, 从容地穿过马路，推开奶茶店门进来。
　　“妈妈, 我考完了。”
　　林殊也不问她觉得怎么样, 指了指吧台：“给你点了杯芋圆三分糖。”
　　林灼去取了奶茶，在妈妈和妹妹中间坐下, 长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考完了。”
　　林昭听到姐姐这话, 一脸惊讶。
　　林灼注意到妹妹的神色，反问：“怎么了？”
　　林昭：“我不知道你还会说‘终于考完了’这样的话！我还以为你很享受考试呢。”
　　林灼沉默几瞬, 小声嘟囔：“鬼才会享受考试。”
　　这话把林殊逗乐了。
　　林昭继续说：“你平时明明那么努力用功，有什么怕的嘛！而且你看起来每天都斗志满满的样子。”
　　林灼无奈：“我努力是因为我想考一个好的高中。”
　　比如隔壁的市重点高中，那是林灼有机会接触到的最好的高中。
　　林灼的兴趣自然不在于数学和物理、历史这些固定的科目, 如果让她选择，她想成天泡在图书馆, 看那些“没用”的闲书。
　　不过她很清醒，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升学。
　　就像妈妈为了她们一家人的生活而努力工作那样, 林灼也在为了一家人的未来而好好学习。
　　只要她努力学习就有机会找到一个自己喜欢又能挣钱的工作。
　　到时候妈妈就不用这么累了, 妹妹也不需要强迫自己学习不喜欢的东西。
　　那才是林灼想要的，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
　　现在的林灼不再和刚到林殊身边时的那样，无论什么都想疯狂地学习吸收。
　　林灼如今更冷静更明智，知道哪些适合自己，可以选择性地学习。
　　她在学业上努力的同时, 保持一定的自由时间学习那些她真正想要学习的东西。
　　“我们假期要去哪儿玩？”林灼早就看到了平板上的旅游规划。
　　林昭把平板递过去，林灼越看越高兴：“妈妈, 你做的规划太完美了，这下我不需要操心了。”
　　林昭托着下巴，噘嘴道：“没意思，什么都按规划来，还怎么遇到有意思的事儿呢？”
　　林灼和林殊齐齐看向她：“什么算是有意思的事儿？”
　　林昭眨眨眼，天马行空地想象起来：“比如我们在启程的时候没有赶上飞机，只能改成租车出发！路上遇到一只小猫或者小狗，我们就能收养它成为我们家里的一份子……”
　　“再比如，我们会在非常疲惫的时候看到天边的晚霞，火红火红的，能扫除我们一整天的疲惫……”
　　林昭顿了一下，看向注视着自己的两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林灼摸了摸下巴：“昭昭，不得不说，你在想象的时候文采最好。”
　　“或许你下次考语文的时候可以充分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
　　因为这次林昭的语文考得很差。
　　林昭假装生气：“我都说了，那是因为我旁边的同学干扰我！要不然我怎么可能忘记背面还有题呢！”
　　林殊笑着看姐妹俩打闹，突然又觉察到什么，试探着问：“昭昭，你说有同学干扰你……怎么干扰的？”
　　林昭耸了耸肩：“他就是朝我竖中指啊，没什么的，开玩笑而已嘛，比之前轻多了。”
　　林殊和林灼的笑容逐渐消失。
　　“之前……？”
　　林昭：“对啊，之前他开的玩笑太过分了，现在好多了。”
　　林殊和林灼对视一眼，显然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灼：“你说的之前的玩笑指什么？举个例子？”
　　林昭抿了抿嘴唇，皱起眉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比如用橡皮泥粘我头发？”
　　林灼倒吸一口凉气。
　　“还有呢？”
　　“比如……把我的餐盘打翻？”
　　“……还有呢？”
　　“再就没什么了……哦哦，往我书包里灌咖啡算吗？”
　　林昭天真无邪地望着林殊，又看看林灼。
　　“姐姐，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林昭当然不知道林殊在桌子底下死死按住了林灼的手，林灼才没有立刻冲出去。
　　林殊温声道：“昭昭，那或许不是开玩笑，他……可能是在欺负你。”
　　林昭一愣：“不是欺负我，他就是爱开玩笑而已，他又没打我。”
　　“我知道什么是欺负，之前赵老六和苏小云那样对我才是欺负，他只是开玩笑而已。”
　　林殊敏锐察觉到林昭的观念似乎发生了某些问题。
　　林昭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欺负呢？
　　林灼刚上初中的时候被两伙人欺负，这些事林灼都有告诉过昭昭。
　　昭昭应该很清楚什么是开玩笑。
　　“……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你这是开玩笑的？”
　　昭昭被妈妈严肃的样子吓到了，她下意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妈妈从来没有以为她做错事而对她翻脸。
　　于是她有些迟疑地说出实话：“是……孙老师。”
　　孙老师是林昭的班主任。
　　林殊又问：“那个欺负你的男孩是谁？”
　　“是……孙老师的儿子。”
　　……
　　果然！
　　林殊咬牙控制住怒火，桌子下的手却被林灼反握住。
　　“妈妈，别说了。”
　　现在林灼反而比林殊冷静得多。
　　昭昭此时也察觉到了什么：“妈妈，怎么了？”
　　“是孙老师骗我吗？”
　　林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灼却替她回答：“没错，昭昭，孙老师骗了你。”
　　昭昭愣了好一会儿，紧接着肉眼可见地眼眶红了起来，眼里逐渐蓄满泪水。
　　林灼托住昭昭的脸：“你一定要答应姐姐，不能让孙老师影响到你的心情和你的看法。”
　　“我和妈妈一定会让她给你道歉。”
　　昭昭呆呆地点了点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林殊也万万没想到孙老师会是那样的人。
　　当初她给林昭选学校的时候，也像之前做的那样，问了很多人，找了很多关系。
　　这才找到孙老师。
　　而孙老师平时对待林昭也很好，前几天还到家里家访了，为人温柔和善，还一直在夸昭昭在学校表现得很棒。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殊和林灼坐不住了，把昭昭送回家，又让付春妮来陪昭昭后，两人就出发了。
　　孙老师知道林殊家住哪里，林殊自然也知道她住哪里。
　　不过孙老师住在高档小区，没有门卡根本进不去。
　　林殊和林灼就坐在路边，本来打算等孙老师的车子过去拦住，却没想到先等到了孙老师的儿子。
　　林殊刚才从班级合照里找到了孙老师的儿子——周禀。
　　林灼反复确认过就是周禀，朝妈妈点了点头，独自走上前：“周禀。”
　　男孩果然回过头。
　　他背着价值不菲的蓝色箱包，脑袋后边还留着一撮小辫子。
　　林灼最清楚不过，村子里也有不少男孩会在脑袋后留一撮小辫子，往往是家里只有这一个孩子，宝贵的不得了，全家都把他当成宝。
　　比如大宝就有。
　　周禀皱了皱眉：“你是谁？”
　　林灼：“我是林昭的姐姐。”
　　周禀一愣，连退了几步：“是不是林昭跟你说什么了？”
　　“我没有欺负她！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一直在玩呢！”
　　林灼摇摇头：“我没有恶意，昭昭也没有说你欺负她，你别怕。”
　　周禀暗暗松了口气。
　　“那你来干嘛？”
　　林灼：“我听昭昭说，你在学校经常跟她一起玩，我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一个男生，所以来看看。”
　　周禀：“……那你现在看完了，我要回家了。”
　　“等等。”林灼叫住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裁纸刀。
　　“你、你要干什么！”周禀眼睛立刻瞪大，盯着她手里的刀。
　　虽然那刀只有一点点尖端露了出来。
　　林灼：“没人告诉你吗？你后领那里有一条很长的线头，很丑，很恶心。”
　　周禀：“没、才没有！我家每件衣服都是保姆手搓的，如果有线头她没发现，我妈肯定会罚她钱！”
　　周禀作势要跑，却被林灼一把捏着脖子拎了回来。
　　“等会儿，我没说完。”
　　“真有线头，你信不信？”
　　林灼说着询问的话，眼神却冷得骇人。
　　周禀嘴唇微微发抖：“我……我信。”
　　“信就好，我帮你把线头割掉，可以吗？”
　　周禀慌忙点头：“可、可以。”
　　林灼手起刀落，“唰”地一下就完成了。
　　周禀竟然真的感觉后颈有什么东西被割掉了。
　　看来真的是线头。
　　周禀刚要松口气，就见林灼把手伸到他面前。
　　摊开手掌，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撮小辫子。
　　“……”
　　在周禀叫喊起来之前，林灼竖起中指，抵住他的嘴巴。
　　“嘘。”
　　“我在跟你闹着玩儿呢。”
　　.
　　两个小时后，孙老师带着周禀找上了门。
　　林殊开门：“这不是孙老师吗？”
　　孙老师一脸愠怒地扶了扶眼镜，刚要开口，只听“砰”地一声，林殊又把门关上了。
　　孙老师目瞪口呆，回过神来更是气急败坏，连装都装不下去了：“林昭妈妈，你什么意思！”
　　林殊再次开门：“哎呀，真是孙老师呢，我还以为我做梦了。”
　　孙老师瞪着眼睛：“林昭妈妈，你没必要这样子侮辱人！有什么话就大大方方说出来，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林殊：“啊？谁欺负小孩子了？”
　　孙老师拍了下周禀：“宝贝，你说是谁！”
　　周禀往孙老师身后躲了躲，指向林殊身后的林灼：“就是她！”
　　林殊：“噢，我知道了，那件事啊……那是我大女儿在跟你儿子玩儿呢，就像你儿子跟昭昭一起玩那样，孙老师你应该最清楚了。”
　　林殊笑了笑，眼神却越发幽邃：“毕竟昭昭被灌了咖啡的书包，是你帮忙吹干的。”


第129章 她不平凡23
　　孙老师脸色僵住一瞬, 很快便回过神来，朝林殊笑了：“林昭妈妈，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咖啡？什么吹干？”
　　“林昭同学一直都是在我班级里, 我天天盯着看, 如果林昭同学受了欺负，我怎么会不知道？”
　　这话若是平时听来倒没什么问题,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 就像是在威胁了。
　　孙老师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林殊——你女儿现在可是在我班上，我要是想对付你女儿, 有的是机会。
　　林殊也笑了：“我已经联系校长了, 不仅要给昭昭办转学，还要举报你。”
　　孙老师立刻瞪起眼睛：“举报？你凭什么举报我！”
　　“你女儿在学校没有朋友, 我儿子好心好意跟她玩，你至不至于反应这么大？还告诉校长？玩小孩子过家家那套呢？”
　　林殊不气不恼：“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一套，到时候自然会有教育局告诉你, 你说了不算。”
　　孙老师胸膛剧烈起伏着，她瞪着林殊看了好一会儿, 却想不出什么对策，只一把拉过自己的儿子：“那我儿子头发被剪了, 怎么办！”
　　“你这是纵容你女儿行凶！”
　　“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 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林殊好整以暇地倚着门框：“你想要什么说法？”
　　孙老师指着林灼：“你让她给我儿子道歉！跪着！”
　　林殊一扭头，却发现林灼径直朝屋里跑去。
　　林殊心里一咯噔，这孩子不会听了这话以为惹麻烦了吧？
　　她忙给昭昭使了个眼神，昭昭心领神会，也跟着姐姐跑进卧室。
　　“道歉是不可能的, 跪着更是不可能，除非你们两个挂在墙上。”
　　“而且我一开始就说了, 这不过是小孩子之前的玩笑。”
　　“你身为班主任，亲眼看见过无数次这样的‘玩笑’发生在我女儿身上，怎么现在落到你儿子身上，你就不认了？”
　　周禀有些怕了，拉了拉孙老师的手：“妈，要不咱们回家……”
　　“不行！你的小辫子可是留了好几年的！那是你的命根子，那个小丫头凭什么说剪就剪了？我就算丢了这个工作也得讨个说法，我……”
　　话音未落，卧室的门又开了。
　　林灼再次跑了出来，林殊满眼震惊地看着她跑到门口，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了孙老师和周禀面前。
　　两人也被震住了，望着地上那条被割断的长长的辫子，陷入沉默。
　　林灼面无表情：“你不是要讨说法吗？这就是我给你的说法。”
　　林灼刚才进屋就是去找剪刀割头发了。
　　“你说周禀的辫子留了好几年，我的辫子留的时间绝对比他久。”
　　“你儿子的头发已经被我丢了，这个赔给你们，够做几百条假鞭子了吧？”
　　林灼的头发发质很好，又顺又黑，又留了好多年，当然比周禀的头发值钱很多，也更有意义。
　　林殊有点心疼，灼灼怎么二话不说就剪了呢？肯定很委屈吧……
　　孙老师看了看林灼手里的剪子，又看了看地上的头发，到底没再敢说什么了。
　　这么多年的头发说剪就剪了，这还不够说法？
　　孙老师还能说什么？
　　孙老师狠狠瞪了林殊一眼，带着周禀扭头走了。
　　林殊则捡起了地上的鞭子。
　　“唉，可惜了。”
　　“都怪妈，刚才让你在屋里躲着就好了。”
　　林灼抬头看向林殊：“妈，我没事，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
　　林灼面色如常：“真的，我没骗你，我早就想剪了。”
　　“剪了卖钱，存进我的小金库里……可以吗妈妈？”
　　林殊一愣。
　　她终于感觉到林灼和以前的不一样了。
　　之前林灼刚来的时候，也说过要剪头发的话。
　　但那时候的林灼满眼的小心翼翼，为的是能卖头发换几个钱，用来向林殊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但现在的林灼很坚定、很清晰地明白自我的重要性，就算想要卖掉这头发，也只为了充盈自己的小金库，为的是自己。
　　林殊很开心看到她这样的变化，同时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然可以，你的东西，卖了钱自然都是你的。”
　　“不过我得带你去修一修型。”
　　林灼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好。”
　　昭昭满眼期待：“那我的头发呢？可以卖钱吗？”
　　林殊沉默几瞬：“昭昭，你应该再好好补一补营养。”
　　林昭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发黄的头发，瘪嘴道：“好吧。”
　　“不过，妈妈，姐姐，你们刚才真帅！”
　　林昭星星眼，托着下巴。
　　“看得我都想学武术了，我要是跟你们学，也会和你们一样帅气吗？”
　　其实林昭刚来的时候，林殊和林灼就提出让她也跟着一起学武，顺便锻炼身体，可昭昭吃不了这个苦，她宁愿在床上多躺一会儿。
　　林殊更不是秉持“吃苦才能成长”理念的父母。
　　她教林灼是因为林灼感兴趣，昭昭不喜欢，她为什么要逼孩子？
　　但没想到林昭第一次表现出兴趣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林灼看了眼妈妈，答道：“当然，你会比我们更帅。”
　　林昭当即拍手：“那我要学！”
　　解决完这件事，三人就准备出发旅游了。
　　她们提前两天收拾好行李，当天带着行李去机场。
　　走到一半，出租车停下了，司机下去转了一圈，面露歉意：“不好意思，车坏了，你们得下车了。”
　　三人只好下车，林昭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倒霉，依旧一副乐天派的模样，一路拉着小行李箱，哼着小曲儿。
　　走了一条街，林殊突然拦下一辆车。
　　林昭乖乖站在一旁等待。
　　妈妈应该是要跟对方商量，让对方带自己一程吧？
　　下一秒，林昭只见林殊一把将司机拽了出来，然后坐进了驾驶室。
　　林灼突然回头：“昭昭，快上车！”
　　林昭睁大了眼睛：“哦、哦哦！”
　　紧接着手忙脚乱地把行李箱塞到后备箱，跟着姐姐上了车。
　　一直到车子启动，林昭还没回过身。
　　副驾驶的林灼突然回过头，朝她一笑：“怎么样，这满足你的预想吗？”
　　林昭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原来这是妈妈和姐姐给自己准备的惊喜。
　　因为林昭之前说过，不喜欢一切都有规划的旅行，所以她们给自己准备了这一场意外满满的旅行开场。
　　霎时间林昭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甜蜜填得满满的，连空气都变得甜了起来。
　　真好。
　　妈妈真好，姐姐真好。
　　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好。
　　.
　　林殊带着两个女儿自驾游玩了一个月，期间看了瀑布，去了雪山，还骑了骆驼。
　　一直到开学前回程，两个女儿还是意犹未尽。
　　“等你们再大点，妈带你们去国外逛一逛。”
　　两个女儿乖乖应声：“好。”
　　她们不问为什么要等长大，反正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林殊的理由很简单。
　　她现在工作繁忙，很难请假。
　　这一个月的假期，是她两年累积下来的长假。
　　接下来的两个月她将没有休息日。
　　不过林殊已经很满意了。
　　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满意、对两个可爱懂事的女儿满意，对这个世界也很满意。
　　尽管偶尔会有很多糟糕的人和事，但生活的基调永远是昂扬向上的。
　　林殊想，不仅仅是自己这样觉得，女儿们也一定有同样的感觉。
　　林殊无法陪伴她们走过完整的一生，但林殊可以在她们的童年留下美好的回忆。
　　等到某一天她们遇到困难和挫折、即将对生活失去希望之时，只要想起和林殊在一起的时光，她们就至少有一个理由能坚持下去。
　　而这就是身为一个母亲能为孩子做的最伟大的事。
　　林殊已经确定灼灼能够考上最好的高中，林灼也有这个自信。
　　她在全校一直是前五名，考上最好的高中是情理之中。
　　但在中考考试成绩出来之前，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林殊在家长群里看到有家长们透露消息，说今年的成绩有黑幕。
　　其他中学的一位家长托关系提前得知了考试分数，结果发现自家孩子成绩明明够，却被篡改了分数。
　　这件事让林殊也有些胆战心惊。
　　虽然可能是假消息，但当家长的就是容易被这些信息影响到。
　　于是林殊也开始找关系想要提前得知消息。
　　第二天，林殊却接到了杜先生的电话。
　　杜先生显然也知道了这件事，特意打电话来问林殊需不需要帮助。
　　林殊一喜，立刻解释了现在的想法。
　　杜先生沉吟片刻：“我可能没办法帮你查分数，不过……”
　　“我的恩师现在就在哪所重点高中当副校长。”
　　“我可以跟恩师说明一下，直接让灼灼入学，你看怎么样？”
　　杜先生的意思是……无论灼灼考了多少分，都能让灼灼上重点高中？
　　这当然好！
　　林殊刚要一口应下，身旁的灼灼却拉了拉她的袖子。
　　林殊看过去，只见灼灼一脸严肃。
　　“……”林殊迟疑了。
　　“那个，杜先生，我再想想，先谢谢您了。”
　　杜先生没说什么，任由林殊挂了电话。
　　林殊刚放下手机，就听灼灼义正言辞地说：“妈妈，我不要这样。”
　　“我要凭自己的努力上学。”


第130章 她不平凡24
　　“可是……”
　　林殊有些迟疑。
　　她其实明白林灼想要坦坦荡荡的想法, 但是万一真的有黑幕，林灼分数明明够了却因为被恶意篡改而考不上想去的重点高中，又该找谁说理去？
　　如今这个路子虽然不太光明正大, 但林灼本身就有这个实力, 现在只是用点手段确保林灼能成功上高中而已。
　　林昭也听明白了，拉着姐姐的手劝道：“姐, 你别太正直了, 如果所有人都托关系了，只有你不托, 那咱们不就吃亏了？”
　　“不要。”
　　“就算吃亏也不要。”
　　林灼还是摇头, 在这件事上她格外执着。
　　“我不想用那些手段。考不上就考不上了，就算是我的命。”
　　林殊沉默片刻, 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你决定了，那妈就尊重你的意愿，妈只是怕你伤心, 万一……”
　　林灼：“妈妈，我明白, 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伤心的。”
　　“就算我考不上，错的也不是我, 我有能力的话, 在哪儿都能念书。”
　　林殊望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缓缓点头：“好，妈妈相信你。”
　　接下来的日子林殊一直尽可能在下班后的空闲时间陪伴灼灼，希望她能转移注意力。
　　林灼心里怎么想的，林殊并不清楚, 但从表面上看，林灼似乎没有很焦虑。
　　成绩下来的第一时间, 林殊没有通知林灼，而是带着昭昭钻进卧室，悄咪咪地看成绩。
　　林灼在客厅玩游戏，假装没注意到，其实早就发现她们的小动作了。
　　五分钟后了，林殊和林昭从卧室里冲出来，兴高采烈地抱着林灼。
　　“灼灼，你考上了！”
　　林灼被一左一右抱住，动弹不得，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嗯。”
　　“我就知道我女儿一定是最棒的，我女儿一定可以！果然没错！”
　　林昭也雀跃地喊：“姐，以后我也要和你一样考重点高中！”
　　林灼被两人拉着往外走。
　　林殊兴冲冲：“走，吃顿好的！”
　　三人去吃烤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吃饭间杜先生打来电话问情况，得知林灼靠自己的努力考上高中后，也松了口气。
　　“灼灼是个努力的孩子，看来我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杜先生说。
　　林殊笑道：“不多余，我知道您关心这两个孩子。改天来家里吃饭吧？”
　　“好，改日一定，不过村里小学也开学了，有点忙，这段时间恐怕去不了。”
　　林殊：“那您先忙，什么时候有空知会一声就好。”
　　一周后林昭升学六年级，高中也正式开学。
　　林灼背着加大容量的新书包，和付春妮一起出现在高中校门口。
　　“你在几班？”付春妮碰了碰林灼的胳膊。
　　林灼垫着脚，越过人群看了眼贴在墙上的单子：“三班。”
　　付春妮：“你眼神真好，那我呢？帮我看看。”
　　林灼又找了一会儿，惊喜道：“春妮，你也在三班！”
　　林灼回过头，只见付春妮笑眯眯地看着她。
　　林灼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
　　“废话，还是我让我妈帮咱们安排的呢！”付春妮叉着腰。
　　“本来我要被分到二班的，我特意让我妈把我分到三班，就为了跟你一起！”
　　林灼感动：“春妮，你真好。”
　　付春妮得意地甩了一下头发：“当然了，咱俩是最好的朋友，永远不能分开！”
　　林灼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手挽手走进学校，高中要比初中更大一些，两人找了好久才找到班级。
　　到班级的时候人还不多，她们挑了两个好位置，正对着黑板、靠中间的座位。
　　班主任很快走了进来，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她向大家介绍自己是教历史的。
　　“这个老师看起来人不错耶。”付春妮小声说道。
　　林灼深以为然：“我也觉得。”
　　高中生活正式开启，另一边的林昭也开始小学的最后一年。
　　高中的课程进度开始紧迫起来，林灼现在必须认真应对了，她逐渐停掉了课外班。
　　先停掉了画画课，又停了羽毛球课，只剩下跟林殊学武术和图书馆的科技体验课程。
　　除了偶尔的课余时间以外，林灼都专注扑在学业上。
　　从前林昭一回家就开始喧嚷，现在变得不敢多说话，回家第一时间先看门口的鞋。
　　要是发现姐姐也回来了，她就安安静静地放下书包、洗手吃饭、再安静地回到卧室。
　　一学期快要过去，林殊觉得不太行。
　　高二马上要到来，林灼之后只会更加紧张。
　　而跟林灼同屋的昭昭却正是该玩的年纪，这两个孩子每天吃住在一起，在林灼没上高中之前还好，现在林昭都被带的不敢说话，这一整年都战战兢兢的。
　　虽然林昭对此并没有异议，但林殊有点心疼。
　　昭昭平时是个十足的话痨，从前每次回家一定要把自己中午吃了什么、路上看到什么，每一件事都说得清清楚楚。
　　但现在昭昭什么也不敢说。
　　于是在林灼高一学业完成、放假后的第一天，林殊跟姐妹俩说了这件事。
　　“妈妈想换个房子。”
　　“现在你们两个住在一起，学习进度又不一样，很容易互相影响。”
　　林灼后知后觉妹妹在过去的一年确实隐形地付出了很多，妹妹也应该有自己的空间，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一切都听妈妈的。”
　　林殊看着昭昭：“你觉得呢？”
　　林昭却有些犹豫：“我……我不想跟姐姐分开。”
　　“不是分开，我们还是在一个屋子里，只是你有了自己的空间，自己的卧室，你可以自由地装扮你的房间，这是好事。”
　　林昭捏着衣角：“那我还能跟姐姐说悄悄话吗？”
　　林殊乐了：“当然可以。”
　　林灼补充：“你想说多久说多久，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林昭这才点头：“好！可是……妈妈有钱吗？”
　　林殊：“放心吧，我这一年也不是白干活的。”
　　林殊几乎没有给自己休息的时间，每一分钟都花在了工作上，连着升职涨工资，现在也有底气换个房子重新开始。
　　林殊先带两个孩子在高中附近挑了个三人都比较满意的房子，三室一厅一厨两卫，很适合她们一家三口居住。
　　选完房子，林殊把两个女儿送到凌兰家，凌兰一家住在别墅里，有的是空房间。
　　紧接着林殊开始紧锣密鼓地装修。
　　装修倒不是一件难事，买的精装房，主要是软装，其余的修修改改就差不多了。
　　一个月下来，高二开学前林殊也总算把房子装修好了。
　　林殊接回两个孩子，第一天入住新家。
　　林昭和林灼的房间都一样大，卧室的门正对着。
　　林殊的房间则在客厅的另一侧。
　　林昭的房间按照她的要求，全都刷成了粉色，粉色的墙壁、粉色的桌椅，连床头柜都是粉色。
　　当初装修的时候，装修工人还提醒林殊说不要听小孩子的想法，粉色太幼稚，过两年孩子就不喜欢了。
　　林殊却不这么想，无论硬装还是软装，都是为了人服务的。
　　如果人不喜欢，再时尚又怎么样。
　　就算林昭只喜欢一年，明年就讨厌粉色了，那这一年也是值得的。
　　大不了明年再刷成其它颜色就好了。
　　能让孩子高兴，就是值得的。
　　现在看来也果然如此。
　　林昭幸福地倒在床上，抚摸着床头的柔软粉色兔子玩偶：“妈妈，我好喜欢这个房间！”
　　林殊觉得一切都值了。
　　林灼的房间是黑白调，据林灼说这样有利于睡眠。
　　书桌放在窗下，窗前刚好是一棵杨柳。
　　林灼也很满意，破天荒地给了林殊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很少用动作表达感情。
　　林殊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林灼抱得更紧了。
　　“妈妈，谢谢你，你一定很用心装修房子。”
　　林殊笑：“当然，因为这是我们的家呀。”
　　高二开始，考试多了起来，林殊从家长群的氛围都能感觉到孩子们的学习越来越紧张起来。
　　林殊自然是无所谓林灼能考什么样的大学，但林殊希望女儿的努力不会白费。
　　林灼比林殊还清楚，这是她实现自我最简单的途径，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最理想的大学，所以她宁愿付出全部的时间。
　　林殊全力配合女儿，晚间会切点水果悄悄送到林灼的房间。
　　关上门的一瞬间，她望着林灼在灯下奋笔疾书的身影，恍惚间想到了林莫易，当年莫易也是这么努力，但莫易当初的条件远远没有现在好。
　　林殊想，如果自己重来一次回到第一个世界，一定能用更短的时间让生活好起来，让莫易努力得不那么艰难。
　　又一眨眼，林殊似乎还看见了自己。
　　当年的自己也是坐在窗边，拿着书和练习册一坐就是一晚上。
　　她并不鼓吹贫穷和苦难的重要性，但她想，正是因为她经历了苦难，如今才能更容易让自己的孩子避开苦难。
　　或许在某一瞬间，她也弥补了从前的自己，将当年那个孤立无援、坚韧的自己重新养了一遍。
　　高三开学前，林殊收到了杜先生的电话。
　　电话里的杜先生似乎压抑着怒气，第一句话却让林殊有些摸不着头脑：“林殊，你最近不要带着孩子出门。”


第131章 她不平凡25
　　“……杜先生, 我能问问发生什么了吗？”
　　“赵老六他们俩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林灼之前念过的中学，去城里找你们了。”
　　林殊茫然：“怎么突然找我们了？”
　　林殊手里还有赵老六和苏小云两口子当初的欠条呢，按理说他们应该躲着林殊走才对。
　　而且当年办领养手续的时候林殊都说得清清楚楚, 从那以后两个女儿跟他们两口子断得一干二净。
　　这又是怎么了？
　　发什么神经？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不过我从其他家长们口中得知，好像是赵老六生病了, 需要钱。”
　　……原来如此。
　　杜老师继续说：“他们不光找你, 今天还来找我了。”
　　林殊：“他们找您干什么？他们还敢找您要钱？凭什么？”
　　杜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又气又苦恼：“因为我收下了大宝。”
　　当初他们两口子跟杜先生闹成那个样子，杜先生也没有坚决地拒绝接收赵大宝这个学生。
　　所以他们觉得杜先生好欺负, 是个耳根子软心肠更软的人, 于是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找到杜先生，向杜先生借钱。
　　谁都知道这钱根本算不上借, 那就是要钱。只要从杜先生手里脱出去就别再想往回要了。
　　林殊：“那您……”
　　“我自然是不会借给他！”杜先生压抑着怒火。
　　“他在我们学校闹了好大一场！”
　　“他们把我接收赵大宝这件事拿出来，说我是有愧于他们家，简直是胡说八道！”
　　“我不明白这样家长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来。”
　　杜先生本来对他们家还算有一丁点怜悯心, 这下子彻底烟消云散。
　　“总之林殊，你一定要小心, 别被他们道德绑架了！”
　　林殊：“好，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件事。”
　　其实林殊并不担心, 因为自己带着两个孩子搬家后的地址没有告诉任何人。
　　就连老师都没家访过, 所以现在这个住了一年的新房地址只有她们一家以及付春妮一家知道。
　　而赵老六他们既然知道林灼之前就读的初中，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肯定会在初中附近打听林殊家庭住址。
　　无论怎么打听，赵老六也只能知道林殊的原住址。
　　所以林殊不需要太担心，不过以防万一，林殊还是找了个时间回到之前的小区。
　　两个女儿她谁也没带。
　　林殊一个人回到小区门口, 竟然真的遇见了赵老六和苏小云。
　　苏小云牵着已经上二年级的大宝，跟在赵老六身后, 在小区里挨个问。
　　大宝七八岁的年纪，已经快一百斤了，拖着臃肿的身体走两步就开始喊累，吵着要苏小云抱。
　　“抱什么！才走两分钟！”苏小云一巴掌拍在大宝后背上，大宝“嗷”一嗓子嚎了出来，屁股往地上一砸，不走了。
　　“我要抱！我就要抱！”
　　大宝这一百斤的肉没白长，一声比一声高，瞬间吸引了周围居民的视线。
　　赵老六脸上挂不住，又不舍得打儿子，回头就给了苏小云一巴掌：“你他妈会不会看孩子，抱一会能死啊？”
　　苏小云眼泪都被打出来了：“我、我胳膊都酸了，你说得轻巧，你不能抱一会儿吗？”
　　“我有病！我是病人！”赵老六扯着嗓子喊，双目赤红地瞪着苏小云。
　　“我看你是想让我早点死！”
　　苏小云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没有说什么，擦干眼泪，抱起大宝。
　　抱起大宝的一瞬间，苏小云仿佛整个人都矮了几公分。
　　林殊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到底看见他们找到了林殊之前的住址楼下。
　　那群老太太依旧坐在那里。
　　三人上前打听林殊一家。
　　几个老太太听到他们的描述，瞬间炸了：“姓林那一家，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赵老六跟苏小云对视一眼，说道：“那是我表姐。”
　　老太太们顿时聒噪起来：“好啊，我说怎么看你们仨不顺眼，原来都是一家的！”
　　“滚出去！姓林的早就搬走了！”
　　不知道是谁还把杯里的茶水泼了出去，赵老六站在最前面，被淋了一脑袋。
　　若是面对林殊一家，她们是断断不敢这么做的。
　　不过是看赵老六他们是从乡下来的，一身灰扑扑，看着就好欺负。
　　不过赵老六也确实是个欺软怕硬的窝里横，在村里恨不得横着走，到了不认识的地方，被人淋了一头馊茶水也只敢怒不敢言。
　　苏小云连忙把大宝放下，上前打圆场：“各位阿姨，你们误会了，我们和姓林的关系没那么好！”
　　“我当家的病了，我想找姓林的借点钱。”
　　“她那两个女儿都是我生的、从我这领养的，这层关系在这儿，她能不给我拿点钱吗？”
　　老太太们听明白了，看来这三人不是什么好亲戚，原是来打秋风的。
　　她们小声讨论了一下，才看向三人：“姓林的早就带着孩子搬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搬去哪儿了。”
　　“不过她二闺女现在正在读中学，我看你们不如直接去中学闹。”
　　林殊站在树后，渐渐攥紧拳头。
　　这群长舌鬼。
　　没错，林灼虽然已经升高中了，但林昭才刚读完初一。
　　这个初中算得上市里数一数二的初中，而且离家也近，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赵老六他们真的要去初中门口死缠烂打，昭昭还怎么正常学习生活？怎么在班级同学面前抬起头来？
　　搞不好林昭又要转学，转到其他中学就不能像现在这么上下学来去自如了，时间成本也会提高。
　　……这群贱人。
　　林殊心里骂归骂，也知道只顾着骂也没用，她得想个办法在他们找到中学之前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掉……
　　“老赵，现在天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
　　苏小云扛起儿子，朝赵老六小心翼翼地说道。
　　“……走吧。”
　　赵老六扭头往小区外走，“我肯定要找到林殊这贱女人，我这病就是她带去的！我肯定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赵老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我、咳咳……我……”
　　赵老六一边咳嗽一边胡乱挥舞着手，想扶住什么。
　　苏小云慌忙地接住他：“老赵？”
　　赵老六：“救护车……叫……”
　　声音戛然而止，赵老六倒了下去。
　　苏小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发现他还有气，连忙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苏小云一路都浑浑噩噩的，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从赵老六在县城被确诊肺癌晚期后，只过了三天，赵老六如今的状态就大不如从前了。
　　苏小云很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老六能活下来吗？
　　他们能找到林殊吗？就算找到林殊……像林殊那样心眼多、爱算计的人，他们能斗得过她？
　　赵老六住院了。
　　他躺在病床上里面“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而苏小云站在病房外面，不敢进去。
　　赵老六得知自己已经肺癌晚期后，这几天脾气越来越怪了，动手打人变成常事，时不时还对苏小云破口大骂。
　　什么难听骂什么，苏小云实在不想听下去了。
　　一阵从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小云抹了一把脸，往墙上靠了靠，怕挡路。
　　而那个人却在她面前停下。
　　“好久不见啊，小云。”林殊笑道。
　　苏小云明明已经找了林殊很久了，可在看到林殊的一瞬间，她却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怎么，表姐都不会叫了？”
　　苏小云咽了口唾沫，连忙换上那副虚伪的笑容：“表姐，你说说这真是太巧了！我们还要找你呢……”
　　“嘘。”林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让赵老六听到了。”
　　苏小云不明所以，但她竟然也莫名其妙跟着低下声音来：“……表姐，老赵他得癌症了。”
　　林殊：“我听说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
　　苏小云面上一喜：“表姐，我就知道咱们是实在亲戚，而且有迎……有你那两个女儿的关系，你肯定不能不管我们呀！”
　　林殊摇摇头：“你是我表妹，到底有血脉关系，我当然不会不管你。”
　　苏小云暗喜，有听林殊继续说：“可是赵老六呢？傻妹妹，你怎么不仔细想想呢？”
　　“……表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苏小云有些茫然。
　　林殊叹气：“你知不知道治这个病要花多少钱？”
　　苏小云愣愣地摇摇头。
　　林殊：“把你和大宝卖了都治不起！”
　　林殊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她：“这个病就是无底洞，而且很小的几率能救回来，就算救回来了，赵老六肯定也不能想之前那样干活了。”
　　“到时候家里的担子就要落在你一个人头上。白天出去干活，晚上回来伺候老的小的……啧啧，小云啊，表姐心疼你呀。”
　　苏小云被林殊的话吓到了，但她迅速清醒过来了，警惕地打量林殊，似乎不相信林殊的话。
　　林殊：“你不信我不要紧，这一层都是得这个病的，你去问问他们花了多少钱，家里还剩多少。”
　　“你再看看病人吃完药都成什么样子了。”
　　“你可一点儿都不想拦你，但你要想好呀。赵老六这一治，别说你后半辈子搭进去，大宝也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了。”
　　林殊拍了拍苏小云的肩膀：“你想想吧。”
　　苏小云怔愣地陷入沉思，突然病房里传来一声暴呵：“苏小云，你他妈的死哪儿去了！”


第132章 她不平凡26
　　026
　　苏小云走进病房, 只见赵老六一脸凶神恶煞，用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你死哪去了？放着病人一个人在这儿不管是吧？你给我等着，等我病好了, 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小云心里一片凉意。
　　哪里还用得着赵老六养好病, 就是现在，赵老六也没对自己好过。
　　苏小云又气又怕。
　　明明现在自己是唯一能照顾赵老六的人, 他凭什么还对自己这样？
　　她要是狠心一点, 就应该像林殊说的，彻底不管赵老六。
　　刚才她已经去打听过了, 林殊说的没错, 这病就是一个无底洞，就算倾家荡产也不一定能治好。
　　更别说他们全家上下就那么几万块。
　　要是把家底拿出来全都给赵老六治病了, 那她和大宝怎么办？
　　苏小云看着病床上吆五喝六的丈夫，咬了咬牙，朝大宝招了招手。
　　大宝正坐在床边啃苹果, 看到苏小云招手，很不情愿地别过头, 不想动。
　　苏小云着急，提高了些声音：“大宝！过来！”
　　赵老六不乐意了：“苏小云, 你跟谁俩喊呢？这是我大儿子！你给你语气好点！”
　　赵老六随手就拿刚才吃剩的苹果核朝苏小云扔了过去。
　　苏小云避也不避, 刚好砸在她身上。
　　虽然没有多疼，但苏小云的心已经彻底凉了。
　　赵老六还在骂骂咧咧：“我看你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了，我这刚病倒你就敢对我儿子这样，我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还能得了？”
　　苏小云颤抖着声音：“我能对大宝怎么？我是他亲妈！他是从我肚子里生下来的, 我比谁都疼他！”
　　赵老六嗤笑一声：“亲妈怎么了？迎娣和盼儿不也是你亲生的吗？该往外扔的时候你也没犹豫啊。”
　　“还不是因为你逼我！要是你有能耐，家里有钱, 我也不至于把女儿送出去！”苏小云再也忍不住哭喊出来。
　　“都是我生的，你以为我想送出去啊！”
　　“都怪你！都是你没良心！”
　　苏小云难得一次对赵老六反抗，赵老六也惊了一瞬，回过神来，他的声音更大：“苏小云我告诉你，这个家里除了我就是大宝，你别以为你是大宝的妈就能怎么样！只要我不死，你永远别想跳到我爷俩头上去！”
　　这句话却再次提醒了苏小云，让她又一次想起林殊那些话。
　　迎娣走了，盼儿走了，这家里受苦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赵老六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要是赵老六死了就好了。
　　“怎么回事？你们吵什么？”
　　护士走进来皱着眉问道。
　　“隔壁病房的都投诉了，小点声！”
　　苏小云摸了一把眼泪，连忙笑着点点头：“哎，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小点声、这就小点声。”
　　病床上的赵老六见状也不敢说话了。
　　护士把手里的缴费单塞给苏小云：“去交钱吧。”
　　苏小云接过来一看，傻眼了。
　　护士早就猜到她会这个反应，叮嘱道：“这个一定要交的，不然明天你们就得走。”
　　苏小云小声地应了几声。
　　护士离开后，赵老六立刻骂道：“等什么呢？去交钱啊！”
　　苏小云深吸一口气，将缴费单递到他面前。
　　“我没有那么多钱。”
　　赵老六看着那三个明晃晃的“0”，也觉得压力倍增。
　　但压力再大，他也不想等死。
　　“怎么没有？咱家卡里不是还有六万块钱吗？”
　　苏小云：“密码我又不知道。自从上次把盼儿送走，家里的钱就都被你存卡里了。”
　　“你说要给大宝留着娶媳妇的，你忘了？”
　　赵老六想起来了，有些不情愿：“你先去借钱吧。”
　　苏小云睁大眼睛：“朝谁借？……而且这城里这么大，我一个人又找不到林殊。”
　　赵老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笨得要死。你回村里，把亲戚们都借一遍，能借多少借多少。”
　　苏小云低头：“现在都知道你病了，以后不一定还得起……谁还愿意借我们钱啊？”
　　“谁说我还不起？我病好了还是照样能干活？我看就是你这个贱货不想给我治病！”
　　赵老六竟坐起来去拉扯苏小云。
　　苏小云想躲但没能躲开，还是被赵老六拉了过去。
　　赵老六在她心口怼了两拳，苏小云扯着嗓子尖叫，很快吸引了隔壁病房的病人们和护士。
　　众人冲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两人拉开，人一多，赵老六反而更嚣张：“贱货！你想害死我！”
　　苏小云呜呜地被护士拉到门外。
　　护士问她怎么回事，苏小云哭个不停：“他早就这样了，我都习惯了……真是对不起大家，我不是故意想吵你们的。”
　　护士叹了口气，显然也是见过不少这种情况的。
　　苏小云哭了好一会儿才在众人的劝说下平静下来。
　　苏小云手里还攥着缴费单，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护士：“妹妹，我问你个事。”
　　“这个病……不治能行吗？”
　　周围的家属病人很是唏嘘：“你老公这样，不给他治也好！倾家荡产救这么个东西，简直浪费药物！”
　　苏小云看了看周围，低头又擦擦眼泪：“我是想治的，可是全家上下总共就六万块，就连住院费都交不起几天。”
　　“我再回去跟十里八乡亲戚们借钱，我和他还不上，总不能让孩子以后也背着债务。”
　　“我的孩子才七岁啊……”
　　众人又是一阵劝。
　　护士也叹气道：“其实你们这种情况，回家养养身体、吃点喜欢的东西就行了，不是说一定要治的。”
　　苏小云一边擦泪一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了妹子。”
　　众人散去，苏小云再次走进病房，却见赵老六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
　　“我听见了。”
　　苏小云心里一咯噔。
　　“你不想让我治了是吧？”
　　苏小云已经下定了决心，硬着头皮走过去，把大宝从床上拉了下来。
　　“对，我不治了。”
　　“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得为大宝想想。”
　　“家里的钱都搭你身上，大宝以后怎么办？”
　　赵老六狠狠锤床：“我是他老子！什么怎么办！？”
　　大宝此时竟然也不干了，一边试图挣脱苏小云的手朝赵老六跑过去，一边嘴里念叨：“不行，我要救我爸！我爸还要给我买大房子大汽车呢！”
　　赵老六见儿子这么维护自己，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好儿子、好大宝！我就知道没白养你一场！”
　　苏小云连忙拉住儿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儿子，他要死了！”
　　“死了就没办法给你买大房子大汽车了！”
　　大宝一顿，看向苏小云，脸上满是不高兴：“那怎么办？你也不能给我买！你是女的，女的什么也做不了！”
　　苏小云咬了咬牙：“我不能，但我能给你找个新爸！比这个强一万倍！给你买真的大房子大汽车！”
　　后面的话被赵老六听到了，赵老六登时睁大了眼睛，眼球里满是骇人的红血丝：“你敢！苏小云你这个贱货，我这还没死，你就要找下家了？！”
　　“你敢让我儿叫别人爸，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着赵老六急切地朝大宝招手，脸上挂着有些僵硬的笑容：“大宝，过来啊，大宝。”
　　“……爸，你真的会死吗？”大宝迟疑。
　　“你别听你妈瞎说！爸死不了，你快过来！我的好儿子！”
　　大宝看了看赵老六干裂的嘴唇、逐渐稀疏的头发，又看了看苏小云。
　　“……妈，那咱们走吧。”
　　苏小云一喜，连忙抱起大宝。
　　赵老六傻眼了。
　　“回来！你们给我回来！回来……”
　　赵老六手背上还打着点滴，用力一扯，整个玻璃点滴瓶都被扯掉，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声音再次引来护士，护士不耐烦地推开门，却见赵老六倒在了玻璃碴子上，还在大喊“把我儿子还我”。
　　.
　　林殊坐在医院一楼的大厅，看着苏小云从电梯出来，抱着大宝一路狂奔出医院。
　　林殊把最后一块饼干扔进口中，拍了拍手上的碎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看来没白等。
　　苏小云还算是个听劝的。
　　林殊抬头，通过天井能看到赵老六所在的病房已经乱成一团。
　　林殊把饼干盒扔进垃圾箱，一身轻松地离开医院。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旧小区前面的打印店。
　　印完一千张海报，林殊推门而出。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看到林殊便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指了下手机：“你好，您就是……”
　　“对，我就是，你是大学生对吧？”
　　年轻人连连点头：“对对，发传单这活我经常干，一小时30，咱们说好的哈。”
　　林殊掏出两张百元大钞：“不按小时计了，这一千张海报你给我发在这个小区里，发完就行。”
　　年轻人喜不自胜：“发完就行？”
　　这么简单？
　　“不过有件事儿你得注意一下。”
　　林殊指着海报上的几条信息：“这几条八卦都是这几个老太太的，她们也住在这个小区。”
　　“上面有外貌描述，看到了一定要避开，不然我帮不了你。”
　　年轻人接过海报，表情越发凝重。
　　“好……哎姐姐，万一她们告你怎么办？”
　　“告我？凭什么？我又没点名道姓。”林殊摊手。
　　“而且上面的外貌描述……比如这个，花白头发、带着琥珀色眼镜、爱穿条纹丝绸裤，其实很多人这样，对吧？”
　　年轻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殊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发完就不要再来这个小区了，免得被人打。”
　　不过林殊想，只要这些海报发出去了，那几个长舌鬼也顾不上是谁发的了。
　　家里都乱套了，谁还管得上那么多呢？


第133章 她不平凡27
　　林灼高三开学的一个星期后, 林殊收到了杜先生的信息。
　　赵老六死了。
　　赵老六的死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毕竟已经到了晚期，还没有人在旁边照顾。
　　凭他自己的自理能力, 能活到这个时候都让林殊觉得惊讶。
　　“你打算告诉灼灼吗？”杜先生在电话里问。
　　林殊拿着手机, 看向对面正在吃宵夜的灼灼。
　　“……告诉吧。”
　　昭昭已经睡了，今晚就先跟灼灼说这件事, 明早再告诉昭昭吧。
　　林殊放下手机, 一直等到林灼吃完一整碗面才说：“灼灼，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林灼抬头：“什么事？”
　　林殊深吸一口气, 还是实话实说了。
　　“……”
　　林灼陷入沉默, 盯着面前的饭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殊温声道：“你想哭就哭吧, 毕竟他是你生物学意义上的爹。”
　　女儿摇了摇头：“妈妈，我不想哭，我只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那么坏的一个人, 说死就死了……那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死呢？”
　　如果在她和妹妹还在赵家的时候，赵老六就死了, 她和妹妹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么多委屈了？
　　林灼不知道，她心里很乱很复杂。
　　赵老六早就不能被称作是她和昭昭的爹了, 他根本不配。
　　可或许就像妈妈说的那样, 因为有血缘上的联系，所以林灼无法为此感到高兴。
　　不过林灼的确有种轻松感。
　　赵老六死了，悬在妹妹和她头顶上那把刀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至少接下来，她和妹妹不用再担心赵老六他们会突然找上门来，朝妈妈伸手要钱了。
　　至于苏小云……
　　林灼垂眸。
　　其实她并不觉得苏小云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和妹妹的大风大浪都是赵老六给的。
　　包括之前给她们两个定亲、昭昭落水后找林殊要钱, 这都是赵老六教唆的。
　　苏小云面对赵老六时，永远是指哪打哪, 不敢不从，但苏小云也是个要脸面的人。
　　现在没有了赵老六在后面驱赶，苏小云大几率不会找过来。
　　至于大宝，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灼逐渐理清思绪，再次抬头：“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告诉昭昭？”
　　林殊见她没有太伤心，悄悄松了口气：“明天吧。”
　　“那让我去告诉妹妹吧。”林灼说道。
　　林殊想想，觉得让林灼说出这件事可能更合适，于是点点头。
　　林灼：“妈妈，你别太担心，昭昭比我还恨赵老六，她不会很难过的。”
　　好嘛，林灼居然反过来安慰她了！
　　不过林殊这下也彻底放心了。
　　第二天一早，林殊正在厨房做早餐，只听昭昭的卧室传来“嗷”地一声。
　　是昭昭哭了。
　　林殊连忙放下锅铲关了火，冲进卧室。
　　卧室里的林灼正抱着怀里的昭昭，手足无措地看向林殊。
　　显然林灼也没想到昭昭居然哭了。
　　“妈妈……”林灼满眼求助，林殊很快从她怀里接过昭昭。
　　“没事儿、没事儿……你想哭就哭吧。”
　　昭昭平时是要比灼灼更容易表达情绪，这也是件好事。
　　只要不憋在心里就好。
　　“哭完就好了，不要太难过。”
　　昭昭在林殊的怀里缓缓抬起头，满脸泪水，泣不成声：“我、我不是难过……”
　　林殊：“嗯？”
　　林灼默默给妹妹递了两张纸巾，昭昭接过来，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这才说：“我是太高兴了！”
　　林殊和林灼对视一眼。
　　……原来是这样吗？
　　“他终于死了！”林昭止住了哭声，两人这才发现她好像真的很高兴，眼睛都变亮了。
　　“他死了，以后就没人能把我和姐姐从妈妈身边带走了！”
　　林昭一把抱住林殊，脸颊贴在林殊的手臂上，狠狠蹭了蹭：“妈妈，一定是老天有眼，终于把他收走了！”
　　林殊愣愣地伸手，拍了两下昭昭的后背，“……对，一定是。”
　　林昭抱完林殊又抱姐姐，然后元气满满地叉着腰，整个人精神倍佳。
　　“妈妈，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林殊：“什么？”
　　林昭：“我想吃草莓蛋糕！”
　　林灼头上缓缓出现一个问号。
　　林殊却笑出了声：“好，妈妈这就去买。”
　　林昭的想法有时候就像她的画一样跳脱，让人难以捕捉。
　　但相处久了，林殊也能从她跳脱的思维中发现规律。
　　比如昭昭只有在很高兴的时候才会想要吃蛋糕。
　　现在她说想吃草莓蛋糕，一定是非常高兴了。
　　林殊更加放心，看来赵老六的死果真没有给两个孩子带来太多负面影响。
　　接下来，全家配合林灼开始了高中最后一年的冲刺。
　　林灼每天5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几乎每分每秒都用在了学习上。
　　林昭才上初二，不需要太用功，而且昭昭对自己也没有太高的要求，所以不必那么努力。
　　昭昭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画画上。
　　林殊一直以为努力学习绘画的大女儿会在艺术方面有所造诣，但没想到昭昭却能另辟蹊径。
　　昭昭一直在跟着国外的教授团学习。
　　其实那边的教授每年都会给林殊发来邀请，邀请林殊带着林昭或者林昭一个人出国学习。
　　但林昭一直没有同意。
　　直到林灼高考前一周，学校开始放假给学生自由复习时间。
　　而林殊一家也准备在这一天好好吃一顿大餐。
　　林殊做了一大桌子菜给林灼加油打气，吃到一半，林昭欲言又止着。
　　“怎么了？”两人都看出来昭昭有心事。
　　林昭握紧拳头鼓足勇气道：“妈妈，我想出国。”
　　林殊一愣：“……好啊。”
　　林昭继续说：“我打算等姐姐高考完、咱们三个一起旅游后我再出国。”
　　“妈妈，出国的费用就用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零花钱。后面的生活费……我不想花家里的钱，我想自己挣。”
　　林殊对待两个孩子是一样的，林灼有零花钱，林昭也一样。
　　林昭平时虽跳脱，但在攒钱这方面格外沉稳，除了日常生活开销几乎不花钱。
　　这些年的零花钱大部分都被积攒下来，投进了林殊给她们准备的“基金”里。
　　作为出国初始基金，是够的。
　　“昭昭，既然你决定出国了，妈肯定是全力支持你。”
　　毕竟那几名教授已经连着发好几年的邀请了。
　　昭昭现在长大了很多，思想也比之前成熟许多，林殊毫不怀疑她的决定，也尊重她的选择。
　　可是林殊哪里舍得女儿一个人在国外吃苦？
　　“妈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就是为了让你们以后过得轻松一点的，你出国花销大，学习还忙，如果还要工作的话实在是太累了。”
　　父母辛苦不就是为了孩子以后不辛苦吗？尤其是对于林殊这个已经活了好几辈子的人来说。
　　她已经享受过了人生，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帮助孩子们在探索生命的过程中尽可能减轻物质方面带来的压力。
　　林灼也说：“以后咱们挣钱孝敬妈妈就是了，没必要逼自己过得那么苦，实话说，从前那些苦日子难道咱们过得还少了吗？”
　　林昭沉默。
　　“你就听妈的，而且我马上要上大学，有机会工作，也花不了多少钱。”
　　“你不在我和妈妈身边，一个人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
　　林昭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高考很快到来，又是一年之中的雨季，似乎每年高考都是特意挑中这个天气，上午阴雨绵绵，但到下午就会放晴。
　　林殊站在学校对面，林昭手里拿着冰镇饮料跑到树荫下，递给林殊一瓶。
　　林殊没用力就扭开了瓶盖，微微一愣，才意识到是女儿已经帮自己提前扭开了。
　　她看向林昭，昭昭正在扎头发，黑亮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马尾发随着昭昭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像极了当年的林灼。
　　昭昭注意到林殊的目光，抬头看向林殊：“妈妈，怎么了？”
　　林殊将她鬓角粘连的碎发拢到耳后，笑道：“没怎么，就是感觉你一下子长大了。”
　　昭昭扬起下巴：“那当然，我都十四岁了！”
　　林殊望着意气风发的昭昭，喃喃道：“在妈妈眼里你永远是小姑娘。”
　　昭昭忽而眨巴眨巴眼睛：“妈妈，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等林灼毕业旅行后，林昭就要出国了。
　　林殊当然舍不得，但天高任鸟飞，林昭是一只注定要去闯出一片天的雌鹰。
　　林殊唯有祝福。
　　“舍不得你，也要让你去。”林殊搂过昭昭。
　　“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妈妈的骄傲。”
　　昭昭有些哽咽：“嗯，我知道。”
　　最后一科的考试结束铃声响起，学校门前再次喧嚷起来，家长们不约而同地往前拥挤，林殊好不容易才看到林灼的身影。
　　林灼站在马路对面，朝她们挥了挥手。
　　一瞬间，林殊好像回到三年前那个午后。
　　灼灼中考过后，也和现在一样站在马路对面朝她们招手。
　　“原来都长大了啊。”
　　林殊碎碎念着。
　　“妈，昭昭，我考完了，咱们去哪儿玩？”
　　林昭扬声道：“当然是走到哪儿算哪啦！”


第134章 她不平凡28（林昭）
　　如果再来一次, 你想回到小时候吗？
　　林昭经常看到类似的问题。
　　“回到小时候”代表着重来一次。
　　很多人都想重来一次，抓住那些自己曾经错过的机会、最好靠信息差一飞冲天。
　　但林昭却不想。
　　她并不很想回到小时候，因为她的童年太过悲惨了。
　　所有人都说她要比她姐姐聪明懂事得多。
　　她姐姐固执、沉默,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而她嘴甜会说好听的话, 经常把父母哄得高高兴兴的，后来有了大宝, 她更是抢在所有人面前照顾大宝。
　　所有人都夸她。
　　只有姐姐和她自己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懂事”。
　　在大宝出生之前, 家里是供着一尊送子观音的。
　　聪明伶俐的她经常会为将供奉的佛台打理得干干净净，赵老六和苏小云回来后偶尔会夸她一句, 她就能高兴一整天。
　　她也曾以为自己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
　　直到那一天, 她收拾佛台的时候不小心将送子观音像打碎了。
　　姐姐听到声音跑进来，只看见她用手慌乱地抓着碎片, 手上被扎了好几道口子还浑然不觉。
　　姐姐比她还慌，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给她包扎, 又让她躲出去。
　　林昭不肯，她知道姐姐在家里很不得宠, 如果爸妈认为是姐姐打碎的观音像，一定会对姐姐大打出手。
　　林昭看到姐姐怕得发抖, 但姐姐还是摇摇头, 坚定地说：“没关系，我能解决。”
　　林昭没有躲远，她蜷缩在柴火堆旁边，直到爸妈回来。
　　她听到赵老六和苏小云的暴怒声从屋子里传来，紧接着赵老六走出来, 从柴火堆里挑了一根最粗的烧火棍。
　　她抬头，刚好跟赵老六对视。
　　赵老六居高临下, 眼里没有一丝感情，漠然冰冷地打量着她，好像在打量没有生命的物体：“你在这儿干嘛？”
　　她努力蜷缩着，怯怯地摇头。
　　赵老六没有管她，拎着烧火棍就冲了房子，紧接着姐姐的惨叫声传出来。
　　她捂着耳朵，足足听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忍不住冲了进去。
　　姐姐被堵在角落，被打得抬不起头，她挡在姐姐面前，承认了观音像是自己打碎的。
　　那时候的林昭还抱着一丝希望——毕竟自己一向比姐姐更得宠，爸妈应该不会太责怪自己才对。
　　直到赵老六毫不留情地举起了烧火棍。
　　那天，她才知道自己和姐姐的地位是一样的，在家里，她们永远是最底层。
　　真正能被称作“孩子”的，是甚至还没有任何动静的“儿子”。
　　他还不存在，就已经占了她们两个的位置、将她们两个踩在了脚底下。
　　从那一天起，林昭就无比清楚地认清了赵老六和苏小云两人的本性，也再没有幻想过父爱和母爱。
　　大宝出生后，林昭更是鞍前马后地照顾着，任劳任怨，终于再次渐渐得到了父母的点头。
　　但林昭一直都很清醒，甚至比姐姐还要清醒——在她心里，他们早就算不上自己的父母了。
　　后来林昭偷听到爸妈要给姐姐定亲，她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因为定亲的那家并不算什么好人家，毕竟有哪个好人家不等儿子成年，就急着花钱给自家儿子找对象？
　　林昭年纪小，但看得门儿清，姐姐这个闷嘴葫芦嫁出去肯定要被欺负的。
　　所以她立刻说自己要嫁。
　　却只得来赵老六的嘲笑：“你这死丫头还知道出去过好日子呢。”
　　“你还小，别急，过两年肯定会把你嫁出去的。”
　　林昭再聪明，也没有办法，她第一次感到无力。
　　她和姐姐的腰上似乎永远被绑着一个沉沉的秤砣，秤砣上刻着一个血淋淋的“家”字。
　　家、家、家。
　　明明没有起到任何家庭的作用，她们却永远要听这个家里的父母驱使。
　　林昭以为自己和姐姐这辈子就这样了。
　　直到遇到妈妈。
　　所以，她不想回到小时候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怕错过林殊。
　　她怕重来一次，她纵然有能力离开那个地狱般的家庭，却会让自己错过和妈妈的相遇。
　　她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不是得到教授们的青睐，也不是能去国外读书学艺术，而是遇见妈妈。
　　从遇见妈妈的那一天，她的生活才真正有所改变。
　　妈妈带走了姐姐，带走了她最牵挂的人。
　　那天她站在街角，看着妈妈牵着姐姐的手越走越远。
　　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却始终碰不到她。
　　林昭替姐姐高兴，但她也会想，要是走的是自己就好了。
　　要是妈妈能转过身来，把自己也带走就好了。
　　可是直到影子彻底消失，她们都没有回头。
　　林昭低下头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可林昭日复一日听着电话那头姐姐对新生活的描述，沉寂的心再次活泛起来，顺着电话线飞了过去。
　　她好替姐姐高兴，也好想和姐姐一样拥有新生活。
　　“姐姐，你应该叫表姨‘妈妈’了，她对你那么好。”
　　林昭说着。
　　她想，如果自己被表姨带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改口喊妈。
　　她一定会哄得妈妈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但她没想到自己真的有一天会下决心，用自己的生命赌一次。
　　她赌苏小云和赵老六的不作为，也赌那位好心人会救她，还赌妈妈的怜悯会降到她身上。
　　而她成功了。
　　这是她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
　　“出国后放聪明点，别再被人欺负了。”
　　姐姐把包递给她，碎碎念道。
　　林昭背上包，点点头：“不会被欺负的，我都长大了。”
　　林昭想起那年，她刚来城市没多久就被班主任的儿子欺负。
　　因为林昭没有接触过太多同龄人，又因在家里经常被赵老六夫妇大妈，所以她并不觉得周禀那种程度的“打闹”算是欺负。
　　加上班主任一直给她洗脑这只是玩耍的一种方式，她竟然真的没觉得有什么。
　　后来得知了真相，林昭觉得自己的这么多年的聪明真是白费了，竟然被人欺负那么久都不知道。
　　不过最让林昭感到懊恼的，是妈妈和姐姐因为那件事一直放心不下她，觉得她是个很容易被欺负的傻姑娘。
　　林昭很想辩解，但是不知道如何辩解。
　　现在，就让她用实际行动证明吧，她一个人出国也可以过得很好，她不会让她们失望的。
　　林昭登上机场大巴，回头朝两人摆了摆手。
　　林殊和林灼笑着点点头。
　　林昭的国外生活还算顺利，不过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同学和老师都很友善，但她一个人回到宿舍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妈妈和姐姐。
　　她和家人生活了好多年，都已经成了习惯。
　　妈妈总是会提前准备好饭菜，姐姐则会在卧室忙碌，等她一回家，妈妈就让她去喊姐姐一起吃饭。
　　三人吃完晚饭，还会有三杯果汁。
　　她们会坐在电视前一起看看无聊搞笑的节目，聊聊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
　　大部分时间都是林昭在说，林灼本来就少言寡语的，林殊在公司又都是些糟心事。
　　只有林昭会跟她们讲自己遇到的好玩的事情，她们则会面带微笑地静静听着。
　　当然有的事情也没那么有趣，只是林昭说，她们爱听罢了。
　　“要上学了？”林殊在视频那头，依旧在厨房忙碌。
　　林昭托着下巴：“嗯，姐姐呢？应该也下课了吧？”
　　“她去图书馆学习了。”林殊无奈耸肩。
　　“才大学第一年就这么努力……真是要命。”
　　林灼考上了全国top1的大学，刚好大学所在的城市也有林殊所在的分公司，于是林殊也跟着搬了过去。
　　因为林殊前些年的努力，现在分公司给了她副总的位置。
　　林殊也总算升到了管理层，能轻松很多。
　　“你姐说她要直博，我也不太懂，反正挺厉害的。”
　　林殊当年念完大学就直接工作了，不怎么了解。
　　总之，林灼是个十分有规划的孩子，林殊并不担心。
　　“直博呀？肯定很厉害！不过姐姐不是想早点挣钱吗？”林昭问道。
　　“你姐问过老师了，老师说她可以半工半读，你姐这么勤奋的人，老师会给她开先例的。”
　　林昭一脸骄傲：“不愧是我姐！”
　　“那你呢？”林殊关掉抽油烟机，把菜放在桌子上，终于有时间拿起手机好好看一看小女儿。
　　“我还不确定，不过教授说明年二月份想带我办个人展。”
　　“好事儿啊！不过明年二月份……”
　　林殊顿了顿。
　　不就是过年那几天吗？
　　林昭要办展，岂不是不能回过跟她们一起过年了？
　　林昭也有些犹豫。
　　她自然是想办展的，对她以后有很大帮助，但是她也想跟家人一起过年。
　　“那好办，等你姐回来我跟她商量一下，我跟你姐去国外找你一起过年就好了。”林殊说。
　　林昭满眼亮晶晶：“真的？”
　　“傻孩子，那还有假？不过也要看看你姐的时间……”
　　“妈妈，我爱你！！你太好了！”林昭抓起手机一顿亲。
　　挂断电话，林昭站在窗边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心里满满的幸福。
　　重来一次吗？
　　她才不要。
　　她要现在就够了。


第135章 她不平凡29（林灼）
　　她是个平凡的人吗？
　　林灼是个向往优秀、崇拜优秀的人, 所以每当她看到屏幕上、生活里那些格外优秀的人，她会这样问自己。
　　她是一个平凡黯淡的人吗？
　　林灼想，她平凡, 但是不黯淡。
　　从十三岁被妈妈牵着手走出村子里的那一刻, 她的人生就开始闪闪发光。
　　有一次她听到妈妈的碎碎念。
　　那是在妈妈送她去图书馆的时候，她刚从画画班下课, 就马不停蹄地坐上车, 在车上就开始整理待会儿要借的书。
　　她听到妈妈的小声嘟囔：“真是海绵啊……”
　　海绵？
　　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是某个动画片里方方正正的、黄灿灿的海底生物。
　　林灼并不经常看动画片，不是因为不喜欢, 而是因为小时候不敢看, 长大也就慢慢没兴趣了。
　　不过她知道这个动画片，因为大宝很喜欢看, 她照顾大宝的时候会偶尔看上几眼。
　　可是妈妈为什么会说她像海绵呢？
　　林灼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爱多想的人，妈妈的一句碎碎念就让她联想很多。
　　是因为她和那块海绵一样乐天派吗？还是因为她为人太方正？
　　好像哪个都不是形容她的，如果说乐天派, 倒是形容妹妹更合适。
　　在图书馆借书的时候她也心不在焉，一直思考着妈妈那句话的意思。
　　一直到晚上,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妈妈听到她一整个下午都在冥思苦想，笑得停不下来。
　　“因为你就像一块海绵啊, 灼灼, 一块碰到水就疯狂吸收的海绵。”
　　林灼一脸茫然，然后慢慢明白了妈妈的意思。
　　知识于她，就像是水于海绵。
　　她迫切地想要成长，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吸收周围所有的养分。
　　努力又霸道。
　　这么看来，确实很像。
　　林灼明白过来, 又小心翼翼地问妈妈：“那我这样对吗？”
　　林殊的笑容突然僵住，而后一脸严肃地回应：“这有什么对不对的呢？”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的看法有什么重要的呢？”
　　林灼惴惴不安，因为她不确定“海绵”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
　　如果不好，她就应该改变。
　　但听妈妈的意思，无论好与不好，妈妈似乎都不希望她改变。
　　林灼又糊涂了。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学会如何应对别人的看法，难免还是会因为周围人的话感到不安。
　　妈妈或许看出来了她的挣扎纠结，于是开解她道：“你怎么会觉得海绵不好呢？”
　　林灼听了妈妈的话，开始琢磨。
　　是啊，她为什么会觉得不好呢？
　　她想了想，抬起头看向妈妈：“因为我不确定我吸取的‘水’是不是全都对我有用。”
　　“如果没有用……”
　　那她这么努力的举动，在别人眼里岂不是成了笑话？
　　尤其是那些看不起她、看不起妈妈的人。
　　如果她期末拿回来的成绩单上她不是第一名，楼下的那些长舌鬼一定会议论纷纷，觉得妈妈养了个废物吧？
　　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个废物，更不想拖累妈妈。
　　她想做好，又怕自己做不好。
　　于是她什么都做、什么都学，总能学到正确的东西。
　　但她又怕自己学得不够、学得不好，反倒弄巧成拙，证明她是个废物。
　　她陷入内耗和挣扎，好不容易从桎梏中抬起头看向妈妈，期望得到一点指引。
　　妈妈也果然一笑，将她拥入怀中，用温和又坚定地语气说着：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这知识就像大海里的水，无穷无尽，你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吸取一小点。”
　　“即使未来你成为了大众眼里‘成功’的人，成就你的也不是你吸取的多么有用的知识，而是你努力汲取的这个过程。”
　　“你坚韧、积极向上，这些品质就像你的本色，是你的本质成就了你，所以只要你坚持自己努力下去，你就是成功的。”
　　林灼在妈妈怀里抬起头：“即使我会成为一个很平凡的人？”
　　林殊笑：“谁说平凡不好？”
　　“我们灼灼就算平凡，也是金光闪闪的那一个。”
　　林灼知道妈妈在安慰自己，但心里的结也慢慢纾解开了。
　　她埋头扑在妈妈的怀里，也笑着嘟囔着：“都那么平凡了，谁还能看到我的颜色呢？”
　　“我呀。”林殊煞有介事道。
　　“只要你出现，无论是人山还是人海，妈妈永远能看到你。”
　　“在妈妈眼里，你就是最金光闪闪的那个，妈妈永远永远会当你的观众、做你的试金石。”
　　“只要你坚持自己，你就是金色的。”
　　林灼沉默着，她把脸埋在妈妈怀里，却已经红了眼眶。
　　从那一天开始，林灼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一点怀疑自己的念头，都会想起来那一天，那一刻，妈妈的那句话。
　　坚持自己，她就是金色的。
　　或许在人群中不起眼，但妈妈永远能看到她的本色。
　　只要有一个人能看到林灼的颜色，她就是个成功的人。
　　没有人一生顺风顺水，林灼也不例外。
　　小时候妈妈会保护她，长大了人生路还要自己走。
　　但妈妈带给她的影响却延续在她的整个生命中。
　　遇到抉择、遇到困难，林灼的不安和自我怀疑渐渐消失。
　　她想，她总要去试试，因为她是那块金子。
　　至少和妈妈聊天时，她可以让妈妈看到自己的态度——她试过了，不后悔。
　　妈妈一定也会为她的勇敢而骄傲。
　　慢慢的，林灼发现成功也并不难。
　　只要她迈过自我怀疑的那一步，她就成功了一半，因为大部分人在第一步就倒下了，真正能坚持下来的极少数才是她的对手。
　　而败给旗鼓相当的对手，林灼觉得不丢人。
　　高考成绩出来后，林灼拿着录取通知书去见了秦露老师。
　　自从林灼上了高中，有了自己的学习方法，跟秦老师的联系就慢慢少了。
　　但逢年过节林灼还是会主动跟秦老师打招呼问好，林灼记得秦老师曾做过自己的老师，自然念一份师生情。
　　秦老师也知道林灼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所以见她来拜访也并不惊讶。
　　不过秦老师跟林灼聊了两句后，眼里的惊讶却越发地藏不住。
　　“灼灼，老师觉得你变了很多。”
　　林灼一愣，摸了摸脸：“是吧？我妈也说我变样子了。”
　　秦露轻笑：“不只是长相，还有你的性格，要比我刚认识你那会儿坚强多了。”
　　林灼慢慢反应过来：“是妈妈的功劳。”
　　“你妈妈确实很会教导孩子，不过也是你争气，听得进去教导才行。”
　　秦露打量着林灼，越看越感叹女大十八变。
　　不只是身材样貌，最重要的是她们不断成长的内核，不断变坚强的本心。
　　秦露觉得自己当年选择成为老师，到底还是个正确的选择。
　　“喂？你在哪儿呢？我就在机场口等着呀。”
　　电话那头传来妹妹的声音，林灼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挽着妈妈的胳膊，拐过一个弯，抬头就看见了林昭。
　　林昭比出国的时候高了很多，似乎也变样子了。
　　明明几乎每天都在视频通话，可看见妹妹站在自己面前，林灼照样觉得恍如隔日。
　　“怎么了，我是不是比之前漂亮多了？”林昭穿着新买的裙子在林灼和林殊面前转了个圈。
　　林昭碎碎念：“我同学还说我特意买裙子炫耀呢……才不是！”
　　林灼揉揉发酸的眼眶。
　　她当然知道妹妹不是炫耀，妹妹只是希望在她和妈妈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过得舒适罢了。
　　姐妹连心，即使相隔万里她也能明白妹妹的心。
　　“漂亮、也长高了。”林灼笑道。
　　林昭一把拎起林灼的行李箱，语气嘚瑟：“那是当然，学校里还有好多男生和女生追我呢！”
　　“……”林灼眯了眯眼，刚才姐友妹恭的气氛骤然消失。
　　“你谈恋爱了？”
　　林昭也感受到了危机逼近，连忙摆手辩解：“没有！”
　　“姐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谈恋爱的！”
　　林殊一旁老神在在：“昭昭想尝试新事物也不是不行，不过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
　　林昭和林灼齐齐投去视线：“不尝试！”
　　林殊立刻：“好的，不尝试。”
　　林昭耸肩：“你们都想什么呢，我还有比和他们玩过家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什么？”
　　“当然是搞事业！”
　　林殊认同地点头：“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你自己最清楚，妈妈和姐姐都不能替你做决定。”
　　“不过一个人在国外，有时候也会孤单吧。”
　　林昭抿了抿嘴，点头：“是啊。”
　　林殊像从前一样搂过林昭：“孤单的时候就给妈妈和姐姐发视频，总有一个人能陪你聊聊天、说说话。”
　　“闲了就飞回去找我们玩，我和你姐姐有空了也会过来看你。”
　　“我知道！”林昭重重地点头。
　　她可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妈妈就给他们做过榜样。
　　妈妈工作再忙，总会抽出时间陪伴她们。
　　她们三个最难熬的阶段，都是有家人彼此陪伴着度过的。
　　在林灼和林昭看来，这辈子大概没有什么情感会超越她们之间的亲情了。
　　“晚上想吃什么？”林殊问。
　　林昭清了清嗓，故作严肃：“咱们一起，包饺子！”
　　林灼幽幽道：“很好，很圆满，不过咱们要不要先打个车？我这外套有点薄。”
　　林昭吐了吐舌头：“这就打！”
　　林殊笑着摇摇头。
　　系统音突然响起：【恭喜宿主圆满完成任务，请问是否传送离开？】
　　“……”
　　你看我是想走的样子吗？
　　林殊翻了个白眼，关掉了系统对话，跟上了女儿们的步伐。
　　“今天就包饺子吧，妈给你们做个三鲜馅的……”


第136章 番外（假如孩子们聚到一起）
　　林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工作日的早上, 林殊照例关掉起床闹钟，还没睁开眼就听到系统的声音。
　　【133号，该起床了。】
　　林殊一听到它说话就觉得没好事儿发生, 翻了个身, 故意作对似的继续睡。
　　上个月林殊带大女儿去国外跟小女儿一起过年，其乐融融的时刻, 它说什么“要不要离开世界”。
　　亏它跟了林殊这么多年, 一点眼力见也没学到。
　　【133号，你怎么不理我, 我可是帮了你大忙了！】
　　“你能帮我什么……”林殊无奈地睁开眼, 刚想说话，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卧室了。
　　准确来说, 是不在刚才那个世界的卧室。
　　眼前的一切都是这么眼熟，可又阔别已久……这分明是她绑定系统前原本世界的房间！
　　林殊猛地坐起来，环顾周围。
　　没错, 她不是在做梦，就是她原本的房间！
　　枕头、被子、就连墙上的“工作时间表”都一模一样！
　　林殊傻眼了。
　　在这个世界里, 她应该已经猝死了才对，难不成又起死回生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陪两个女儿待够啊！
　　怎么又把她突然拽出来了？
　　林殊压抑着怒气正要发火, 只听系统连忙解释：【这不是你原本的世界！】
　　【这只是构幻出来的小世界, 是虚拟的。】
　　【你想回到林灼和林昭所在的世界，随时都可以！】
　　林殊这才松了口气。
　　“那你突然搞出这么一个虚构世界干什么？总不可能是你为了让我回家看看申请的福利吧？”
　　她可不记得她的系统有这么厉害。
　　林殊眯了眯眼：“该不会……是什么情景历练吧？”
　　【你也太看不起人了！】系统哀嚎。
　　【这真就是我给你申请到的福利！】
　　林殊一愣，心情有些复杂地往床上一倒，夸也不是骂也不是。
　　“这算什么福利？”
　　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纯粹的孤家寡人一个。
　　让她在这里，还不如让她陪着林灼林昭更有趣一些。
　　【谁说没有家人了？这就是我要给你的惊喜。】
　　系统悄咪咪地说。
　　【不仅有家人……还有很多呢！】
　　林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要干嘛？”
　　林殊话音刚落，敲门声突然响起。
　　林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手忙脚乱地爬下床，冲出卧室。
　　不是吧，真有人？
　　林殊没敢直接开门，盯着那扇门半晌，没敢动。
　　“……妈，是你吗？”
　　林殊汗毛直立，这不是林莫易的声音吗！？
　　林殊立刻叫出系统：“你这什么意思？”
　　系统“嘿嘿”两声。
　　【这不是给你准备的惊喜吗？】
　　林殊：“你觉得这正常吗？生活在一个无神世界的人突然被传送到另一个空间，他不得吓死？”
　　系统委屈巴巴：【你放心好了，这点事情我们还是可以解决的。】
　　【他们只会认为做了一个梦，组长会帮助将梦境调节成他们可以接受的真实程度。】
　　【也就是说，如果林莫易不能接受这件事，在他看来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不太清晰的梦。】
　　林殊想了想。
　　“那如果林莫易能接受这件奇妙的事呢？”
　　【那就说明这件事不会对他产生影响呀！】
　　林殊挠了挠头，一脸苦恼。
　　好吧，这倒也是个解决办法，不过听系统刚才说的话，好像不止林莫易一个人要来！
　　难道她养过的几个孩子都要过来吗？那还不乱套了？
　　一个能接受，难道各个都能接受吗？
　　敲门声再次响起，林殊咬了咬牙。
　　算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如果这件事真的会对孩子们产生影响，她一定要找系统算账！
　　林殊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就是林莫易！
　　林殊深吸一口气，扬起笑容：“莫易啊。”
　　林莫易原本也是一脸凝重，但在看到开门的人是林殊的一瞬间，冰山瞬间消融。
　　林殊见他松了口气，然后走了进来。
　　“妈，这是你的家吗？”
　　林殊一愣，林莫易也愣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就好像是隐约猜到了什么，潜意识里他就觉得这个房子是林殊自己的家。
　　林殊拉着林莫易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果汁。
　　两人相对而坐，林殊又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因为我也是刚回来。”
　　林莫易没有为难妈妈的意思，挑眉点了点头，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就在此时，敲门声又响起。
　　“妈妈，开门呀！瓶瓶来啦！”
　　林殊立刻站起来，同时观察林莫易的表情。
　　不过从林莫易脸上看不出来太多的感情。
　　林殊只能硬着头皮去开门。
　　“瓶瓶！”林殊开门后蹲下身，瓶瓶蹦蹦跳跳地冲进林殊的怀里。
　　瓶瓶还是自己离开时的年龄，刚满十二岁，一派小姑娘的天真烂漫。
　　瓶瓶搂着妈妈的脖子，歪了歪头看向沙发上的林莫易，甜甜地问道：“妈妈，这是我的哥哥吗？”
　　林莫易闻言微微一顿。
　　林殊却恨不得拍手叫好。
　　瓶瓶果真是最聪明的一个，不用自己介绍就看出来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林殊当即拉着瓶瓶的手来到沙发前：“对，快叫哥哥。”
　　瓶瓶大大方方地三两步来到林莫易面前，声音又甜又响亮：“哥哥！”
　　林莫易被这一声叫得心都化了，刚才的思虑疑惑也化作泡影。
　　“嗯。”
　　“你叫瓶瓶？”林莫易伸出手。
　　“嗯！”瓶瓶把小手搭在林莫易的手掌上，侧过头看了眼妈妈。
　　“我是妈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孩子。”
　　林莫易一顿，立刻看向林殊。
　　……是开玩笑的吧？是大人们经常玩笑的“你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以及“你是充话费送的”类似的话吧！
　　一定是吧！
　　林殊闭了闭眼，又点了点头。
　　瓶瓶这话说得还真没错。
　　她还真就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林莫易一脸震撼。
　　回过神来，他满眼心疼地望着瓶瓶。
　　虽然他不知道瓶瓶都经历了什么，但那一定不是个轻松的故事。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瓶瓶挨着林莫易坐下。
　　林莫易忙给她倒了杯果汁，又递到她手里。
　　瓶瓶接过来，甜甜道谢：“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好！和妈妈一样好！”
　　林莫易抬起手，又极轻地落在瓶瓶的头上，似乎怕碰碎了她，温声道：“瓶瓶也很可爱。”
　　“……”
　　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
　　林殊望着眼前的一大一小，暗暗松口气。
　　“咚咚咚！”
　　没等这口气松完，门再次响起。
　　三人齐齐看向门口。
　　林莫易和瓶瓶则默默将视线投向林殊。
　　林殊：“……我去开门。”
　　瓶瓶：“妈妈，这回是我的妹妹来吗？”
　　林殊弱弱：“应该是你的姐姐。”
　　开门，门外果然站着一身短打的赤乌。
　　“娘！这是哪儿？”
　　赤乌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十分陌生，但看到了林殊，心里的大石头也就落了地。
　　赤乌腰间还挂着一把匕首，探头往屋里看了看。
　　“娘，屋里那两个是谁？”
　　“怎么都跟你穿得一样奇怪？”
　　林殊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粉色家居服：……
　　“那两个……”
　　“姐姐！我叫瓶瓶，是妈妈捡来的孩子，这个是哥哥，叫林莫易！”
　　“你叫什么？”
　　瓶瓶简直将社交属性点满了，二话不说接过林殊的话头开始介绍自己和林莫易。
　　三两句下来，就把自己和林莫易的背景交代清楚了。
　　连林殊都不知道在刚才短短几分钟，两人居然聊了这么多。
　　赤乌似懂非懂，不过她不是个爱多想的性格，点了点头开始介绍自己：“巧了，我也不是亲生的。”
　　林殊：“……”
　　赤乌：“我是小时候被娘亲从隔壁偷走的。”
　　林莫易和瓶瓶两脸震惊。
　　瓶瓶是捡来的、赤乌是偷来的，若是有下一个……该不会是被抢来的吧！
　　林莫易眼神复杂地望着妈妈。
　　妈妈，你真的很博爱。
　　林殊连忙拍了下赤乌的肩膀：“别胡说！你说清楚点，老娘的一世英名可别被你毁了！”
　　赤乌吐了下舌头：“我说、我说。”
　　赤乌一番解释，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林莫易还跟瓶瓶对视一笑。
　　还好，看来妈妈还是懂得遵纪守法的。
　　赤乌接过果汁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这个好喝，还有吗？”
　　林莫易将瓶子递给赤乌。
　　赤乌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瓶瓶在一旁满眼星星：“赤乌姐姐，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和尾巴吗？”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姐姐。”
　　赤乌被夸的脸热，抓住自己的尾巴尖就往瓶瓶手里一塞：“请摸。”
　　瓶瓶用脸蛋蹭了蹭赤乌的尾巴尖：“姐姐的尾巴真好看！”
　　赤乌笑了笑，又想到什么，从自己腰间解下匕首，往林莫易面前一搁。
　　“兄长，初次见面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这匕首便当做见面礼吧。”
　　林莫易下意识想要推辞，但转念一想这是妹妹的礼物，妹妹既然如此豪放爽快，拒绝反而会伤了妹妹的心。
　　于是林莫易笑着收下了那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匕首，只是又有些惭愧：“我没带什么礼物。”
　　赤乌一摆手：“兄长方才给我那么好喝的茶水，已经是礼物了。”
　　说着，赤乌又环顾周围：“而且能来到这么个奇怪的地方走一遭，也怪有趣味的。”
　　林殊见他们相谈甚欢，心里高兴，却不敢坐下了。
　　还有两个没到呢！
　　三人见林殊迟迟不坐下，心里也有了猜测。
　　林莫易率先问：“妈妈，你就告诉我们还有几个妹妹吧。”
　　林殊尴尬一笑：“不多，还有两个，应该会一起来。”
　　林莫易眼神柔和：“其实妈妈可以早就告诉我，我想有个妹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果早点知道……我也能早点体会一下当哥哥的感觉。”
　　林殊也明白林莫易从小就想有个妹妹，之前对隔壁的米青，他也尽职尽责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
　　可是林殊也不知道下个世界的孩子是男是女啊！
　　而且除了这种系统给的福利机会，她平时哪有机会跟林莫易说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林殊顿了顿，解释道：“事发突然，我也是才回来不久。”
　　瓶瓶一手哥哥一手姐姐，开心地晃着小腿：“妈妈，我们以后一直都在一起吗？那我们能让奶奶也过来吗？”
　　林殊连连摆手：“不不，这只是一次意外，大概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回去。”
　　瓶瓶有点不太高兴了。
　　林莫易捏了捏妹妹的小手，温声道：“没关系，哥哥会永远记住你的。”
　　赤乌却抬头：“娘，待会儿来的我该叫姐姐还是妹妹？”
　　林殊：“大概是你们的姐姐，不过她们的出身也不是很乐观，你们还是少聊些过去。”
　　林殊简单跟他们讲了一下昭昭和灼灼的原生家庭，听得几人很是唏嘘。
　　林莫易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这几个妹妹一个比一个惨。
　　“咚咚。”
　　因为刚从最后一个世界出来，林殊对林灼的敲门声很是熟悉，一听就知道是灼灼来了。
　　赤乌立刻站起身。
　　这是那个世界的礼节，凡是有客，最好是全家一起出去迎客人才算尊敬。
　　赤乌便跟着林殊一起开门。
　　果然林昭抱着林灼的胳膊就站在门口。
　　看到林殊，林灼安抚地拍了拍妹妹的手：“你看吧，我就说是妈妈。”
　　林昭嘟囔：“那也吓人啊！我刚从画展回家，一闭眼就来到这地方了。”
　　林殊带两人进屋，几人又是一阵互相介绍。
　　饶是一贯冷静的林灼也觉得匪夷所思，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好在昭昭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很快就理解了，也只当这是一场奇妙的梦：“我知道了，妈妈一定身份很特殊，才能接连养育我们几个。”
　　林莫易深以为是地点头。
　　可不是吗？一般人哪能接连养育这么几个悲剧色彩强烈的娃。
　　换成别人，他们几个一定混不到今天这个模样。
　　林殊悄悄遁到厨房，假装煮饺子听不到他们谈话，其实在伸长了耳朵听。
　　“这么说，我们几个里只有哥是妈妈的亲生孩子。”林灼总结道。
　　众人齐齐看向林莫易。
　　后者却灿然一笑：“不，我也不是。”
　　“我知道妈妈不是原来的妈妈，从妈妈到我身边的第一天就有察觉。”
　　厨房里的林殊心里一咯噔，虽然两人早就说明白了，但听到这话她还是有点心惊胆战。
　　林灼一愣：“也就是说，妈妈代替你原本的母亲？”
　　“你不会觉得……”
　　林灼或许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太没礼貌，立刻止住了话头，满眼歉意。
　　林莫易摇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认为我原本的母亲会真的改变。”
　　“就像……你们原本的父母，即使他们突然转变态度对你们好，你们会接受、会感动吗？”
　　林灼和林昭摇摇头，赤乌也一脸凝重地摇摇头。
　　林灼：“我会觉得他们在自我感动。”
　　林昭嘟囔：“若真是那样，我反倒觉得不舒服。”
　　“从前是他们要伤害我们，现在又是他们要对我们好，谁能肯定到底什么是真的？”
　　“而且……改变了态度，难道就能弥补曾经的那些伤害吗？”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将他们拉出泥沼的人，而不是让他们在泥潭里原地踏步、最后与泥潭和解。
　　伤害就是伤害，无法和解。
　　他们能走出来，是拉他们一把的妈妈的功劳，也是他们自己努力摆脱旧生活、积极向上的功劳。
　　而不是曾经那些伤害对他们起到了什么“教育作用”。
　　就像妈妈说过的那样，苦难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一定逼着自己跟它和解，可以就把它放在那里，想淡忘就淡忘，想起来了就把它从回忆扯出来哭一场。
　　那并不丢人，反而证明了我们正在强大，已经强大到可以面对回忆的地步。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被妈妈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的孩子。”
　　“但我觉得，我们和妈妈亲生的无异。”
　　林莫易轻笑一声：“因为我从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能看到妈妈的影子。”
　　林莫易举起果汁，眼圈有些发热，他温声道：“无论这是不是一场梦，我都很高兴能认识你们，妹妹。”
　　林灼望着林莫易，他说的没错，她也能感觉到林莫易和自己有种很相似的特质，或许是因为他们来自于同一个母亲。
　　林灼举起果汁：“我也很高兴。”
　　林昭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笑眯眯道：“我要是真有你这么一个哥哥就好了。”
　　赤乌举起一大瓶果汁：“我没别说，下次再给你们多带点礼物，你们都太瘦了，也就灼姐姐还算健壮，下次我一定给你们带着武器，平日强身健体也好……”
　　“我先干为敬！”
　　瓶瓶晃着腿，左看看右看看，跑下沙发挨个姐姐哥哥抱了一遍，最后蹭着赤乌的尾巴，感叹道：“要是能把奶奶也带来就好了，我真想永远跟你们在一起。”
　　林殊也被从厨房里拉了出来，被簇拥着坐在沙发对面。
　　原本寂静的屋子，因为他们的到来逐渐热闹起来。
　　林殊突然觉得系统这件事干得不算太糟糕。
　　【嘿嘿，难得听到133号的夸奖。】
　　林殊挑了挑眉：“偷着乐去吧。”
　　【那个，组长让我再给你安排几个任务……】
　　“啪！”
　　林殊一气呵成关掉系统对话。
　　管它的！1888号答应她会帮她解决后面几个任务。
　　至于林殊自己嘛……反正她要享受当下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