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有点难[八零] 作者:花易语 [本文文案] 刘淑英重生回了刚出生的时候 她想,她能改变未来,守护家人 刚开始,一切很顺利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蝴蝶翅膀引发的风浪越来越大 关于这个家的一切面目全非,未来一片未知 排雷: 1.主剧情,感情戏在后面 2.年代架空,部分设定特别空 内容标签:重生 现代架空 年代文 主角:刘淑英 ┃ 配角:刘建国、张大花、刘晓军、刘淑华、刘晓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为了这个家,我太不容易了 立意:幸福快乐的生活,要靠勤劳的双手去创造 第一章早产 1980年10月21日重阳节刚过没两天,南方小城早晚温度虽已有了凉意,中午却依旧酷热。 刘建国慌慌张张的从车间往外面跑,到二楼自行车棚一摸兜才发现没带钥匙,又急忙跑回去拿。 一去一回身上满是大汗,他胡乱用衣袖擦汗,骑上自行车踩得呼哧呼哧的响。 过警卫室时,看门的李大爷看他那模样,让他慢些,别摔着。 刘建国哪敢慢,家里老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早产。 本来大夫就说是高龄产妇,打都不敢打掉那种。现在又早产,这不是要命吗? 他骑入主路后整个人直接站起,用力踩踏自行车,路边低矮的房屋和行人被他一一掠过。 医院大厅,刘建国没跑几步,就被一位年轻的护士拦住问他:“同志,你这副样子往里冲,别吓着人。你来干什么的?找谁?我带你去。” 刘建国这才停下,边大口呼吸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汗,擦完汗感觉自己好点。 才笑着问护士说:“同志,我找我老婆,她单位的同志跟我说,她早产。她这还差了一个多俩月呢,你说这……” 护士一听连忙打断他说:“同志,你老婆是市里纺织厂的吗?” “对。” “那没事了,同志你也别着急,孩子生完了。”护士笑眯眯的对他说。 这家的事她们刚才还在议论呢,第一次见大龄产妇遇见早产还这么利索的。 到医院不到半个小时就生完啦,孩子虽然小点,但就目前观察一切健康。 刘建国脸上又有新汗冒出来,正擦着呢,就听到护士说生完啦。 他一时有些木讷,不敢置信的重复着护士的话:“生?生完啦?” “生完啦,是个闺女,母女平安。娘俩在三楼302室,你快上去看看吧。” 刘建国还是一副木讷的表情:“哎,好、好。平安好,闺女好。” “同志,我还有事先走。你记住啦,是3楼302。” 刘建国回过神,快步上楼来到302门口。 还没进门,就听到老婆张大花的大嗓门正说话呢。 “我家老四就是好,早产都没让我受一点都没罪。就是把自己亏着了,这么大点就着急出来。这小鼻子小眼儿,可真像我,长得多好……” 刘建国推门进去,正跟隔壁两床炫耀的张大花见他来,翻个白眼说:“来啦?孩子都生完了你才来。” 刘建国随口答应一声问:“大花,你怎么早产啦?” “我怎么知道?我上班好好的,你姑娘着急,非要现在出来。” 刘建国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意外就行。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小闺女,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正睁着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把他心一下就盯化啦,虽然这是自己的第四个孩子,他还是稀罕的伸手想摸摸小脸。 张大花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说,“洗手了吗?你闺女可是早产儿,刚3斤2两,医生说啦先观察。让隔一个小时,量一次体温。” 刘建国拿手挠头笑笑,对张大花说:“媳妇,你辛苦啦。” 张大花大咧咧的一摆手说:“没事,这孩子疼人,我生得不累。就是自己遭罪,早产体弱,医生让好好养着呢。” “那咱回家好好养。” “这可是你说的。” 刘建国重重地点头,“我说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啦,看着刘淑英这孩子比前三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要激动得多。就觉得这是自己亲闺女,要好好养。 刘淑英要是知道他的这番心理活动,肯定要说上辈子自己没白给他烧纸。 而事实是她刚刚又一次从母亲身体里出生,这次还比上一次出生早一个月。死撑着弄清自己状况后,就闭上眼沉沉回去。 脑子里最后听见的声音是她妈张大花,让他爸回家拿住院要用的东西。 第三天刘淑英可以出院回家,临走时妇产科的大夫还嘱咐千万要好好养。 虽然现在看不出来有任何缺陷,也没发烧。但有的病是长大些才看得出来的,比如说脑子上的。 这可把刘建国和张大花唬得人差点没啦,两人连忙求大夫救命。 大夫又往回找补点说:“你们也别着急,现在孩子看上去是一切健康的,孩子脑部出问题的几率也低。 我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是让你们好好养,别让孩子发烧,每隔2小时喂次奶别饿着就行。” 夫妻俩脸色缓和些,张大花讷讷的开口:“我就请了一个月的假,下个月要上班呢。” “上班家里也要有人看孩子不是?上班的时候,就给孩子喝奶粉,我给你们开两袋。 等这两袋吃完,你们就只能想办法自己买啦。要早个三四年,咱医院一袋奶粉都看不到的。” 于是夫妻俩又点头哈腰的一番感谢,刘建国到收费处交钱,从家里拿的50就剩了14。 他眉头紧锁的回到病房,拿起东西就往外走。 张大花把自己就笑着跟同病房的还没生的年轻妈妈道别,边用围巾将自己脸蒙得只剩眼睛,边鼓励她们说:“别怕啊,生娃快着呢,一使劲儿就出来啦。” “好,谢谢张姐,回头等我生完,去看你和小丫头。” “张姐再见,等生完啦,咱们仨月个日子一起玩。” 刘淑英浑身裹成个粽子,依旧皱巴的小脸被一条薄纱围巾虚围着。 她大大的打个哈欠,闭着眼想不愧是她妈张大花同志,初代广场舞选手,到哪儿都能跟人打成一片。 医院离着他们家的院子不到1公里,刘建国背着被褥,左手提着脸盆牙刷缸子,右手是张大花和刘淑英的换洗衣物,还有那宝贝的两袋奶粉。 他一个人闷头大跨步的向前走,脚步越来越来。 张大花在他身后抱着刘淑英恨不得小跑,停下喊道:“建国,你干什么呢?走路走那么快干什么?我可刚生孩子没两天。” 刘建国停下脚步,回头等张大花,满面愁容。 “怎么啦?”张大花走到他面前问。 刘建国叹口气边走边算账说:“奶粉2袋36块钱,就够喝一个月,下个月还要找人换票买,2袋得要40。” 这两年开始讲究计划生育,为生刘淑英交了600块罚款。 里面有找别人借的400,说好每月还50。加上给父母每月孝敬10块,再加上多出来的奶粉,就是100啦。 刘建国会算账,张大花比他更会算账,心里估量一番说:“咱俩人一个月刚105。你去跟严皓说说,咱们每月少还他点?” “因为借咱钱,严皓都跟他媳妇打两架啦。” 张大花抱着闺女不说话了,埋怨说:“要是你平时少让那两家沾点便宜,咱家一双职工,怎么能沦落到借钱的地步。”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忍忍吧。” 张大花一听他说忍就来气,正要说话就听怀里的闺女打了个喷嚏。 夫妻俩四目相对,想到大夫的话,同时哆嗦一下。张大花也顾不上埋怨刘建国,两人加快脚步往家走。 夫妻俩家住在梧桐街道最里面,街道入口有一颗上百年的梧桐老树,平时一群老太太都在那边乘凉。 两人还没到树底下呢,就有嗓门大的邻居大娘冲他们喊:“建国和大花回来啦,快把孩子抱给我们看看。” 夫妻俩脚步都没听,走近后张大花笑着冲他们说:“婶子们好,孩子刚生出来不能见风呢,等满月了我再让你们看。我们先回家,你们玩好。” 等夫妻俩走后,住在街头的李家老太太就问他们家旁边挨着的邻居,沈老太太说:“我怎么看着建国好像不高兴?” 沈老太撇嘴翻个白眼,刻薄的说:“能高兴吗?花600块罚款就生个闺女,要是我,我也不高兴。” 一群手上拿着鞋垫的老太太一脸赞同的点头,要是他们家儿媳妇这样,她们不仅不高兴还要狠狠修理一顿。 沈老太见其他人都附和她,继续得意的说:“他们还说是因为大花年纪大,打不掉没办法才生的。怎么可能,肯定是因为还想要个儿子。他们家三兄弟,就刘建国儿子最少,别的都是3个儿子呢。” 一群老太太继续附和:“就是、就是。” 末了,其中一位开口说:“唉,还说呢。以后大家都只能生一个孩子啦,那头胎生闺女的,可怎么过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静默了,谁家还没个刚结婚没生娃或者只来得生一个孩子的孙辈。 好一会儿,李老太太说:“我回家看看,差不多该做午饭了。” “我也是。 那我也回去看看。” 梧桐树下人群散去,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 刘建国他们家在梧桐街道靠里面的一套典型的南方小院,正屋加上东西厢房和大门边的厨房连在一起围成口字型,中间是不大的天井有一棵老石榴树,旁边还有个水井。 早些年他们还小的时候,这院内只住父母、刘建国和两弟弟,宽松得不知道眼红多少邻居。 后来刘建国和兄弟们相继结婚,生子。 屋子不够用了,加上两个弟弟知道他是养子,开始对他发泄各种不满。 有那么两年,他们宋家是附近几个街区的大笑话,每天的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后来父亲宋衡被折腾出了心脏病,出院后就给两个弟弟一人置办一间屋子,分了家才算太平些。 这些年虽然偶有摩擦,但比起以前不知好上多少倍。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正在连载新书《影后重生开娱乐公司》 文案如下:[25岁,成为一线小花 30岁,自立门户 40岁,才成为公认的国民级影后 这一路走来,坎坷和艰辛并不足以为外人道 只可惜,还有许多未完成的遗愿] 何以安出车祸被埋在车里,突然就想起自己的生平,有了上面的感想令她没想到的是:她重生了 这一世,她不想再顺着别人定的规则去走一遍 她要去做规则的制定者,哪怕前路艰险,兜里没钱 于是安禾娱乐公司成立,注册资金20万 第一个项目:1~2分钟的微短剧 俗称:短视频 Tips:架空世界、平行空间,跟常识不符就是我私设的 第二章 刘建国推开家里的门,就看见坐在屋檐下纳鞋底的母亲杨有珠和慢悠悠摘菜的父亲宋衡。 他赶紧上前问好,看着气色不错的宋衡说:“爸,您老今天身体挺好?” 时值秋季,如刘建国这般身上火力旺盛的,还在穿短袖。 宋衡却已已经穿上外套,头上戴着打补丁的列宁帽,他老态龙钟的微笑着说:“好着呢。孩子呢,我看看。” 张大花就上前要将刘淑英放进他怀里,宋衡没接。 他只是踉跄着站起来,眯眼看了眼头上蒙着丝巾只露出小鼻子的刘淑英,乐呵呵的夸奖:“好,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他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厚实的红包,放进孩子襁褓里,“爷爷给你的福钱,以后我家四儿福气多多的来。” 刘建国:“爸,您给起好名字啦?” “嗯,起好啦。大名叫刘淑英,小名就叫四儿。怎么样?” 刘建国欢喜的点头说:“名字好,特别好,我就想不出来这么好听的名。” 一旁凑过来看的杨有珠对着襁褓中的刘淑英笑笑,然后让两人赶紧回屋收拾,特别是刘淑英千万别着凉。 回屋后张大花将刘淑英小心翼翼的放上床,又仔细检查一番没着凉才算将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放下。 又拿出红包拆开,里面是十张崭新的大团结。 刘建国一看这么多钱,立刻抢过去说:“这钱咱得拿去还给爸妈。” 张大花拦着他不让走,伸手抢红包抢不回来,就低声质问他说:“忘了你刚愁你姑娘的奶粉啦?两老这是知道我们有外债,贴补咱呢。再说,咱爸一个月退休金15块钱呢。给咱,咱就拿着呗。” “不行,这要是让我弟知道了,又要闹翻天。” 张大花伸手掐住他腰间的肉,顺时针转一圈。“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实在不行,算咱借爸妈的还不行?等还完严皓的钱,咱就还他们的。” 刘建国沉默片刻,“那行,咱明年还爸妈钱。” 张大花从他手里拿过钱,装进家里放钱的铁盒,又对他说:“我下午去找领导复工,你再想办法多加点班,咱能多挣点是一点。” “你不多歇几天?” “不歇了,咱家老四会疼人,生得轻巧,没累着我。” 隔日张大花一大早就厂里上班,临走之前还跟上晚班的刘建国念叨,让他千万别忘了隔俩小时喂老四一瓶奶。 说完还抱怨医院大夫太小题大做,怎么就非要隔2个小时喂一次奶。废奶粉不说,还要看着时间。 还好自家公公那里有块表,这要是没表的怎么办。 刘建国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胡乱点头, 张大花再次强调让他记住啦,你闺女早产。 刘建国这才坐起来看一眼手腕上的表,上面显示7:10分,“知道啦,九点我就起来给四儿冲奶粉。” “这还差不多。”张大花满意的出门,刘建国继续倒头呼呼大睡。 到了九点多刘建国自己还没醒,却被敲门声给敲醒啦。 他起身开门问:“谁啊?” “大哥,我!你二弟媳妇刘月,还有老三家的田娇也来啦。”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刘建国听见来人,不由一阵头疼。 刘淑英正好醒着呢,她原本感觉有点饿,正准备胡乱哭两声。 听到敲门的是刘月和田娇也不哭啦,这俩人她可没少听她妈张大花同志愤愤不平的说起。 就因为他爸不是亲身的,爷爷奶奶却对他比亲生的还要好。 下面两个弟弟知道后就没少折腾他,婚后俩媳妇就是两杆枪,专门派来占便宜的。 给了还好说,不给就闹腾得鸡犬不宁。 人家可不管你分不分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跟两老住一个院子,两老背地里不知道补贴你们多少。 闹腾过两次后,爷爷宋衡心脏病日益严重。 刘建国就跟张大花商量,宋衡身体不好,两个弟弟家要什么就给了算啦。 他多加班多挣点,让她妈忍着不能闹。 张大花能有什么办法,忍着呗。自从嫁进门,两老对她是没话说的。她要是实在忍不下去啦,就打刘建国。 刘淑英现在都记得张大花同志年老时,说起怎么打刘建国的模样。 头发雪白的短发老太太坐在那里,神采奕奕的、笑着露出牙龈的说掐他、掐得肉都青啦。 他爸还得忍着,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给她道歉,陪小心。之后还抢着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每次刘淑英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妈在那些日子里也是开心的。只要有她爸陪着,怎么都行。 可惜,她爸死得早。 刘建国穿好衣服打开门,将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刘月和短发的田娇让进屋,又拿出两个杯子给她们倒水喝。 刘淑英其实挺想看看这两人长什么样子的,无奈刚出生第四天,眼前还是一片白雾。 她也就只能闭上眼,听听声。 两人也没空手来,刘月率先从口袋里拿出一双小孩穿的大补丁叠着小补丁的老虎鞋放到门边上的桌子上,笑盈盈的说:“大哥,恭喜恭喜,又喜添千金。前几天听说我大嫂在住院就没来,这不昨天晚上听说你们回来了吗?你二弟立刻就想来看看的,可咱两家住的远。 我是好一顿的拦,今天一大早你二弟就让我带着礼来啦。大哥恭喜你啊,你这闺女生得可了不得,听说交了600块钱的罚款呢。” 刘月说完对田娇使个眼色,田娇就将自己手上洗得脱线的一片尿布放到桌上,神情傲慢的说:“我家那位也是这么说的。” 刘建国看着桌上的东西脑瓜子都疼了,他道了谢,然后就不说话了。 以前他傻乎乎的问过她们家里怎么样? 问完两人就说家里困难,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缺钱,你不给刘月就开始哭着说自己命苦,自己男人命苦,全家都哭。 刘月那哭功就跟在戏园子里专门学过一样,一边呜呜咽咽、一边音量惊人,保证没几下就能惊动宋衡。 宋衡和杨有珠要是来问,那就轮到田娇上场。 田娇这人在外给人的影响一直是温柔的,说话也是轻言细语,最擅长话里有话,给人心窝子里扎刀子。 她一般都是装做劝刘月的,当着二老面让刘月起来,谁让他们家男人亲生的比不过收养的呢,这有爸妈过得比没爸妈的还不如。哪家孩子有他们家男人小时候过得那么哭,没人疼没人爱…… 田娇的声音会伴着刘月的哭诉一起娓娓道来,两人一起恶心两老,活像他们男人生下来是喝风长大的,没吃过宋衡和杨有珠一粒米。 宋衡和杨有珠争辩一句,她那里有十句等着。直到一套套歪理将两老说晕,说到喉咙管堵着一口闷气,上不来下不去。 事后宋衡都要病一场,杨有珠虽说身体好些,也总要蔫上几天。 有时刘建国晚上睡不着也想不通,这俩妯娌外加他那俩弟弟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觉得爸妈对他们不好。可爸妈要是心里没他们,能难过吗? 后来她们再上门,不管过不过份的事,刘建国就都答应帮忙。 三人大眼瞪小眼一分钟,刘月脸上笑容一点没减,田娇在边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刘建国扛不住,他咳嗽一声说:“爸妈今天一早出门去严家和严叔严婶一起去下面镇上赶集,要晚上才回,你们大嫂一早上班去了。要不,弟妹你中午留下来吃点?” 刘月立即笑得更高兴啦,“大哥,你这也太客气啦,饭我就不吃啦。既然爸妈不在家,那我跟田娇明天再来。” 刘建国瞬间神经紧绷,“弟妹,你这话什么意思?” 田娇:“我二嫂的意思是说,等明天我们再来看爸妈。总不能来一趟,连爸妈面都不见吧。” 刘月:“就是,我们还想问问,那600块钱罚款的事呢。我也还想再生一个呢,这干孙的钱都给交了,亲孙的钱也要有。” “那钱我是管严皓借的,他家都为这个打两次架啦。” 刘月笑盈盈的开口:“大哥,你别想太多,我们不管你要钱。” 田娇:“我们明天来,你总不能拦着我们,不让我们看爸妈吧。” 刘建国心想你们要是真想看爸妈,就不会来找我,他苦着脸开口说:“我最近真没钱,还欠着债呢。孩子也都大啦,上学……” 田娇没等她说完,拉着刘月就走,谁管你家手头紧不紧。 刘建国双手攥成拳头,紧盯着两人离开没说话。 田娇带着刘月走出院门后就不走了,站在门边屋檐下。 同对方说不出五分钟,刘建国就得乖乖送钱出来。 刘月有些于心不忍的说:“他们家估计是真没钱啦,要不咱下次来?” 田娇冷哼一声,带着傲慢对她说:“放心,烂船还有三斤钉子呢。两老跟他住一起,怎么都会补贴他们点。再说啦,他们家没钱才好。咱们折腾得她们越狠,咱俩的男人就越高兴。” 刘建国在屋内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咬牙将自家装钱的铁盒里拿出来。 盒里除了爸妈昨天刚给的大团结,就只有几块钱的零钱。没办法,他只能拿出两张10块的。 刘淑英躺在床上听着几人的说话,心里还在想他爸这不是挺硬气的吗?这两位婶婶好像也没多厉害,都多大年纪啦,还威胁告家长?他们家又不欠他们什么。 可没想到,两人都走啦。他爸居然翻起了家里的钱,他还想给别人送去不成? 刘淑英趁着他爸还出去,赶紧哇哇大叫,不想让他爸去。 可她爸居然就这么走啦?这是亲爸?看都不看她一眼? 第三章 刘建国垂头丧气的拿着钱和锁走出院门,就看到站在旁边的刘月和田娇。 俩人还一起朝他笑呢,他心里那叫一个窝火,眼珠子都气红了。 他将手上的钱递到两人面前,不声不吭。 刘月一把接过,分了一张给田娇,眼神里带着询问。 田娇看着崭新的钱,心想肯定是爸妈给的,心里埋怨两老偏心眼。 再可看刘建国那幅模样,知道这次火候也到了,就冲刘月点头。 刘月就笑着对刘建国说:“大哥,你看你这也太客气啦。等过些天咱侄女满月,我们还来。” 说完不等他反应,两妯娌挽着手一起走啦。 两人走出去十几二十米,刘月瞧瞧向后看,发现刘建国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她对田娇说:“这回,这刘建国怕是要气死了。” “气死才好呢,你别忘了他们两兄弟,为什么娶咱们。” 田娇和刘月都是一个村的,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俩人没结婚前在村里都是有了名的。 刘月出的是泼名,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是跟她妈学的。 田娇出的是温柔贤淑的名声。 刘月要不跟她做了妯娌,是打死也想不到田娇心眼那么多,那么毒的。 两人的村子就是宋知礼和宋知学上山下乡的地方,宋知礼先去看中刘月的泼辣,娶之前就说了,回城要跟他爸妈争东西。 宋知学是两年后去的,田娇主动勾搭、甚至使了手段的。 那时候,刘月和宋知礼已经结婚一年。她亲眼看到两人婚后,刘月过的是什么日子。 结婚的时候,宋衡和杨有珠是亲自去参加婚礼了的,彩礼也是给的66块钱。十年前的66块钱,他们全村没有一个不眼红的,那段时间村里的空气里都带着一股子酸味。 所以等宋知学到的时候,只要家里有待嫁的姑娘的,明里暗里都想要这个女婿。 傍晚,张大花带着满身疲惫回家时,刘建国已经上晚班走了。 她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回屋抱起刘淑英喂奶,换尿布。 张大花喂她的时候,还闭着眼边争取时间休息,边在那里自言自语:“四儿,你可快点长大。你妈我太累啦,真日子什么时候到个头。” 正屋刚吃完饭的宋衡和杨有珠一起将碗筷进厨房,回来时路过张大花房门口的时候,杨有珠就对她说:“大花,我跟你爸今天刚买老母鸡,在灶上炖着呢。一会儿你跟孩子们记得吃。” 张大花里面睁开眼,开口对门外说:“知道啦,谢谢妈。” “没事,我跟你爸去外面走走。”说完,杨有珠和宋衡两人往外面走。 刚出街道口,就看到自家大孙子刘晓军带着二孙女刘淑华、老三刘晓峰放学往家走呢。 杨有珠就又说了一遍鸡汤的事,6岁上学前班的刘晓峰立刻高兴的咧开嘴,欢天喜地的对他们说:“谢谢爷爷奶奶,爷爷奶奶真好!” 宋衡和杨有珠就都笑啦,让他们赶紧回家,就继续往公园走。 刘晓峰看他爷爷奶奶走了,就让哥哥姐姐快点走,他自己则一马当先向家里跑。 刘晓军和刘淑华也不理他,继续慢慢的向家走。刘晓峰跑了一段路,回头见哥哥姐姐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记得大声对他们喊:“大哥、二姐,你们快点啊!” “知道啦,你先回家。”刘晓军对他挥手示意,他今年15岁,已经上初二了。对鸡汤虽然馋,但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该让了。 刘淑华则是对吃喝这些无所谓的,她天生更喜欢书本。给她一本新书,比给她十碗鸡汤都管用。 翌日是休息日,张大花早起喂完刘淑英睡不着。她见外面天开始亮了,又想起昨晚做饭时,家里米面都不多,就起床拿出家里装钱的铁盒子。 她一打开就发现不对劲,她明明记得宋衡给的钱她都是放外面的,怎么现在又跑红包里了?她立刻拿起比她巴掌小一半的红包一看,10张变8张。 刘建国昨天上晚班,凌晨一点才下班。到家后刘淑英又每隔两个小时要喝次奶,他是一点没睡踏实,这会儿正半梦半醒的睁不开眼呢。 张大花的怒吼声如同晴天霹雳在他耳边炸响,“刘建国你个挨千刀的,钱呢?” 刘健国在床上跟只虾米一样弹起来的,他惊魂未定的看着自家媳妇:“大花,你要吓死我啊。” 张大花双手叉腰,伸手抓住刘建国的耳朵开始扭:“吓死你算了,少了的那20块钱呢?刘建国你前天自己愁成什么样子不知道吗?好不容易爸妈给点,缓口气。你一下子拿走20,你怎么不全拿走算啦!这日子还过不过来啦?” 刘建国自知理亏,任由将耳朵掐得生疼,听着她数落自己。他以为跟以前一样,过一会儿就算啦。 张大花这次却不打算就这么饶过刘建国,早看他那副认打认骂的模样不顺眼啦。 特别是昨天去上班,一天下来腰酸背疼累得半死,那个时候她心里就堵着一口气。 现在又发现钱少了,她的情绪瞬间崩溃。 扭耳朵不减反应,她就哭喊着扑到刘建国身上一顿抓挠:“你个杀千刀的混蛋,我嫁给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以前也就算啦。如今你不知道咱家现在欠着外债呢?你闺女那奶粉一月就要40……” 如此这番,终究是把刘建国的火气给打出来。 他抓着张大花两只手不让她动弹,低声怒吼着:“张大花,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好,我过分!我还能更过分,我让你过分、过分……”张大花将双手挣脱不开,双目充血、恶狠狠的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住在小院西厢房的刘晓军三人,均被张大花那一声怒吼吵醒。 跟刘晓军睡在一张床上的刘晓峰从自己被窝里转移到刘晓军被窝,小小的身体缩在他怀里不说话,身体微微颤抖。 刘晓军早就见怪不怪,轻拍他的背安慰着没事。 顺便问隔着帘子的刘淑华怎么样啦? 刘淑华小声说自己没事,她仰躺在用一块门板做成的小床上面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默默回想起晚上没做出来的数学题。那道题应该怎么办来着? 刘淑英也醒了,她正在心里替自己母亲加油呢。 他爸这就是欠收拾,挨打活该。 这要是她能说话,她立刻让她妈跟他爸离婚。 用后世网络上的一句话,这种男的留着回家过年吗? 门外传来框框的砸门声,刘建国和张大花立刻停下来。 两人立刻分开,一个靠着墙、一个坐床上,满头大汗的喘粗气呢,累的都不轻。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建国啊,别打啦。你爸让吓着啦。刚给他吃了药,可不敢再打。” 刘建国狠狠的用手抹下额头的汗,高声回话说:“妈,我知道。” “知道就好,有话好好说,你媳妇嫁到咱家不容易。还给你生了4个娃呢,你可不行欺负人家,都好好的啊。还有啊,你爸喊你俩上屋里说话去,你们收拾收拾就过来。” 刘建国顿时眼含热泪,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说:“妈,我知道啦,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那就行,可别吵啦。我先回去看着老头子,你俩好好说话,商量着来。” “哎,好,妈你慢点看着路。” “看着呢,外面天大亮啦。” “好。” 门外传来拐杖触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刘建国和张大花对视一眼,“大花,我爸妈这些年,可没亏待过你。” “是,爸妈没亏过我。”张大花说完,含恨瞪了一眼,低声控诉说:“那我就得亏待我孩子,你就不是当爸的?我就不是当妈的? 这些年,哪年有个安稳日子?就为了你爸妈,咱吃了多少亏?你爸妈不也是他们爸妈吗?那还是亲爸亲妈呢?你一个不是亲的……” 刘建国一巴掌甩在张大花脸上,“你疯了你?什么话都敢往外冒?” 张大花捂着脸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么多年俩人吵过闹过多少回,这还是第一回被打巴掌。 这能轻饶了他? 张大花声音尖锐边喊着他的名字,便扑向他。 “哇啊啊啊啊啊~!”刘淑英突然哇哇大叫起来。 妈耶,他爸妈这架可不能再打啦,再打要出人命啦。 出的就是他爷爷的人命,她个猪脑子刚想起来。 她妈张大花后来跟她念叨过一次,她出生后不久,两人打架惊动了她爷爷宋衡。 宋衡有心脏病,一开始吃了药有些缓解。 谁知后来,他俩又打,动静太大还谁劝都不听。最后爷爷让气得昏迷进了医院,没过几天就去世。 她妈说起这事就满怀愧疚,也是因为这个,她在她爸刘建国面前再也没抬起过头。 张大花听见小闺女的哭声愣了,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看一眼脸上青紫的刘建国,再看一眼床上躺着哇哇叫的刘淑英。 来回两次,终究还是决定放过刘建国,回床上抱起刘淑英哄。 刘淑英见她妈抱起她就不嚷嚷啦,哇哇叫也伤喉咙。 张大花见她不喊啦,摸摸尿布发现有点湿,就给换一个,从头到尾连余光都不看刘建国一眼。 刘建国摔门而出。 第四章 张大花换好尿布,就侧躺在床上哄刘淑英睡觉。 刘淑英确实困,可她不敢睡,就睁大眼睛死撑着。 刘建国出门后就在门边蹲着呢,做了半天不见张大花出来,他只好推开门说:“爸妈那边还等着呢。” 张大花气还没消完呢,“就知道爸妈,你去跟你爸妈过啊!结什么婚、生什么娃?生得起,养不起。” 刘建国进门站在床边压低声音说:“张大花咱说话可要讲良心,爸妈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不说别的,昨天那鸡汤是谁给的?那100块钱又是谁给的?” “我没良心,我还要怎么有良心。我这些年为了有良心,忍气吞声了多少回?你自己说说……” 刘淑英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立刻哇哇大叫。 张大花只好将她抱起来哄,见不哭了又放下。 刚放下刘淑英就接着哭,没办法,张大花只好一直抱着她。 复又瞪一眼刘建国,转身向外走。 刘建国一把拉住她胳膊,“你带四儿要去哪儿?” 张大花挣开他,没好气的说:“你不是说爸妈等急了吗?” 两人抱着死活不睡觉的刘淑英去正屋,屋门挂了帘子大开着,刘建国在门外喊声爸妈,就径直走进去。 屋内光线立刻昏暗一些,一股老人味儿随着呼吸进入鼻腔。 刘建国眼眶瞬间红了,他看到他妈正将他爸从床上扶起来,赶紧上前帮忙。 看着自己眼底有些乌青、面容憔悴的老父亲宋衡,不由哽咽着说:“爸,对不起,儿子不孝。” 刘建国父亲宋衡摆摆手说:“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这些年你爸我的日子都是偷来的。你俩怎么打起来啦?大花在说什么钱的,钱不够啊?” 刘建国立刻否认道:“没有的事,钱够的。” 宋衡伸手敲他头:“什么没有的事,你媳妇嗓门有多大,你不知道?我跟你妈在屋里听得真真的,说是少了20块钱,你拿去干什么了?” “严皓那边急用,让我先还他点。” 宋衡又伸手敲他:“昨天严皓跟我们一起去的镇上,你能碰到才有鬼,到底怎么回事?” 刘建国站在那里垂头不吱声。 宋衡让张大花说。 张大花有一肚子委屈想说,可公公这脸色,她也不敢说。“爸,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钱少啦,一时有些着急。建国拿走也不会乱用的,回去我再跟他慢慢说。” 宋衡见两人不肯开口,举拳到嘴边咳嗯一声清清嗓子,对刘建国说:“能让你一声不吭的事,肯定就是知礼和知学的事情,他们昨天来找你要了20块钱?” 刘建国没接话,他笑着从张大花怀里抱过小闺女,凑到他爸跟前说:“真没事,爸你看看我家的小闺女、您的小孙女,刚长两天又俊了不少。” 老人看见小辈都高兴,宋衡立刻笑着嘴里发出嘚嘚的声音,逗弄刘淑英。 刘淑英睁着大眼睛,给面子的笑笑。 宋衡就也张嘴笑起来,还跟老伴儿开玩笑:“你看看,娃跟我多像,一样没牙。” 刘建国和张大花也在旁边跟着一起笑。 宋衡逗弄了一会儿刘淑英,就让刘建国将孩子抱走。 他再次正色的板起脸,让老伴去把存折拿出来给张大花。 张大花一头雾水的接过存折翻开看一眼,里面是480块钱。 随后她就听宋衡用略显苍老的声音说:“你们没来之前,我跟你们妈商量过啦。这存折是我俩给你们存的,你们现在有困难啦就先给你们,之前没给也是怕那俩不孝的知道。现在想想,还是该早拿出来。 还有这房子,趁着今天天气好,咱出去就过户给你们。但先说好,我在的时候你们不用管,我要是那天不在啦,你们要给你们妈养老。一年两身新衣服、千层底的老布鞋,饭要软和的精米白面。” 这话一出将刘建国和张大花都吓一跳,张大花刚才还以为是自己跟男人打得太厉害,才有两老给钱这一出。 没想到公公又说出这么一长串的话,这么一来就有交代后事的味道。 张大花赶紧把存折还给杨有珠,“妈,这钱你俩自己拿着。我俩有,你们拿着自己用。多吃点喝点,衣服啥的我去买布,我都给你们做。” 这钱她要是敢接,出门刘建国就能扒了她的皮。这人有多孝顺她能不知道吗?太知道啦。 杨有珠将存折再次放到张大花手上,眼睛却看着刘建国说:“建国,让你爸安点心。” 刘建国只好沉声对她说:“你拿着吧,爸,房子我们不要。到时候,该怎么分怎么分。” 这房子刘建国一直都不想要,他觉得自己毕竟不姓宋,房子还是该给俩弟弟。而且他那俩弟弟明里暗里说过几次,他要敢要这房子,那俩就能闹上天。 “建国,你不用想着这房子不该是你的。我跟你妈把你带回家,你就是我们的亲儿子,这事到哪儿都是这个理。你那俩白眼狼弟弟,我跟你妈没教好。 这些年他们为啥每月来,我们俩老的心里清楚得很,就是觉得我们身上还有些油水。另外再给你找点不痛快,他们心里才舒服。 我跟你妈年纪大啦,就想着过几天清闲日子。睁着眼当瞎子,没想到这一当就是小十年,再不睁眼看看,怕是要入土啦。 建国,你那俩弟弟我们也给置办了房子的。这房子就该留给你,你俩以后多孝顺点我们就行。 你要不拿,你就是不孝。 大花,你也别怨我们,我们老啦,是真没办法啦。当年闹分家的时候,那俩白眼狼说的那些话你都是听见的,他俩觉得自己有天大的冤屈。 我跟你妈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想不明白,亏了他们多少?亏再多,不也让他俩吃饱穿暖了吗?媳妇不也给他们娶了吗? 后来才想明白,是根上坏啦,那俩是来讨债的。没办法,谁让咱上辈子欠他们的呢。” 宋衡一番话说完,眼眶里泪花打着转,偏头自己擦。 擦完还拍拍床边的老伴,让她别哭。他们还有一个孝顺儿子,不亏。 张大花有些动容的抹眼泪,抬头看眼旁边的刘建国,眼眶也是红的。 “爸,我知道啦,今天周天房管局不开门。咱们全家出门照相去,等周一咱再去过户房子。” 宋衡点头说:“行,就这么定啦。天也不早了,我估计晓军他们早就醒了。你俩快收拾早饭去,我跟你妈今天早上也跟着你们吃。我俩那粮食放那里,你们也知道,自己去拿。” 杨有珠将两人送出门,回头看到老伴一下子跟皮球跑了气,瞬间就没了精神。 她连忙去旁边倒碗红糖水,喂宋衡喝下。 眼中含着泪对他说:“老头子,你可要撑住啊。” 宋衡抓着杨有珠的手,虚弱的笑着说:“老伴儿,你这辈子跟着我吃苦啦,下辈子可要看清,千万别找我。” 杨有珠拿手轻轻打他,“说什么胡话呢,你这几天好好养养,过些天咱们还能继续跟老严他们一起去镇上赶集。” 宋衡也不反驳,乐呵呵的点头说:“好,赶集去。” 张大花拿着存折回屋,刘建国就要过来看。 这存折一看就是10年前办的,除了上个星期有一笔100块钱的支出外,其余都是存入。 头一年是每个月5块钱往里存,后来有几年又变成8块,再到现在的5块钱每月。 刘建国看着这张存折,坐在苟着背死盯着手里存折,咬着牙不敢出声,任由眼泪往下掉。 宋衡10年前退休工资一月刚10块钱,还返聘回厂继续接着干。 后来心脏病干不动啦,就靠着20块钱的退休工资过日子。 这样的存折他们应该是存了三份,这是怎么省出来的啊! 张大花轻轻将闭着眼睛睡着的刘淑英放到床上,等刘建国缓过来才问他:“建国,这钱咱们先还严皓吗?” 刘建国摇头,“还是照以前说的日子还,现在一口气还了。知礼和知学知道后,肯定要闹的。你看咱爸今天的脸色,还不知道要养多久才养得回来呢。” “行,那就不还,你也别觉得咱这钱拿的亏心。咱家为了爸妈,这些年搭多少钱进那两家啦,两个480都多啦。” 刘建国怒瞪着哭红的双眼看向她:“这能是一回事吗?你胡咧咧什么呢?” “行,我胡咧咧。你孝顺,你天下第一大孝子,你……”张大花说话的音量逐渐放大。 床上的刘淑英眉头一皱,哇哇大叫。心想还好她闭着眼一直没敢睡,要不然这俩又把宋衡惊着了怎么办。 张大花立刻抱起刘淑英哄,刘建国警告的看她一眼,出门去做早饭。 刘淑英听到刘建国出屋的声音后,就闭嘴不嚎啦。 张大花一看她这反应,不由乐啦,试探性的将她放下。 刘淑英立刻哼哼几声,不让放。 “哎呦,我的四儿哦。你这是要成精啊,脸上红印子还没消完呢,怎么就精成这模样了呢……” 第五章 接下来的十来天日子平静而美好,爸妈两人不再争吵。 两口子每天傍晚都抱着刘淑英去爷爷奶奶屋里,给他们看看。 哥哥姐姐们每天也都出门和回家的第一件事,也都是来看看她。 刘淑英甚至能听到张大花时不时的哼歌,她了解她妈,不开心到一定程度,是不会哼歌的。 这天早上刚睁开眼,刘淑英就高兴坏啦。 她终于看清楚人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那留着一同乌黑浓密短发的妈。 这年他妈36,皮肤略显粗糙但还没有老年斑,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特别好看。 “呦,我家四儿笑啦?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嗯?”张大花笑着逗自己小闺女。 刘淑英也很给她面子的,继续露出无齿的笑脸。 就在两人温馨互动,刘建国躺在一边懒洋洋看着的时候。 院外一阵剧烈的砸门声,张大花伸脚踢下自己男人让他去开门。 刘建国只好穿上衣服起来开门,懒洋洋的说:“别敲啦,大清早,谁呀?” 他刚将门打开一条缝,就被人迎面一拳打在脸上。 刘建国哎呦一声,刚看见屋外站的一群人就被见另一只拳头向他打来,他赶紧用手挡开。 “老二、老三,你们干什么呢?” “干什么?打你个不要脸的。”刘建国二弟宋知礼怒喝着,趁着他抓住老三宋知学手的功夫,一脚踢在刘建国肚子上。 刘建国被踹得踉跄着向后退两步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一大早的,你们来家瞎嚷嚷什么?咱爸身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有事咱坐下慢慢说。” 宋知礼和宋知学两兄弟才不管那么多,一边对他拳脚相加一边怒骂着:“慢慢说?老子就是跟你慢慢说才让你个外人占了便宜。平时你不是挺能忍的吗?你忍啊!老子打你,你别叫唤啊。” 田娇和刘月带着自己家的男孩走进院里,站在旁边添油加醋。 “平时装的多好,别人一说起我们都是不对,你家做啥都对。孝顺儿子全让你当啦,老房子让你们要跑啦。 我们这离得远,可哪次不是一有空就来看爸妈。凭什么这房子,就成了你家的? 你家又没照顾爸妈,爸妈可一直是自己做饭自己吃呢。” 张大花在屋里听到有人嚷嚷,赶紧把刘淑英放下穿衣服往外走。 仨孩子比她更快的出门,刘晓峰看到宋家兄弟一起打他们爸,立刻从屋檐下拿起扫帚就想从上去。 刘晓军一把拉住他胳膊,强国扫帚扔到一边,不让他过去。 刘晓峰边用力挣扎着,边用他那有些尖锐的声音嚷嚷道:“大哥,你干什么呢?你放开我呀,你没看咱爸在地上挨揍呢吗?” 刘晓军敲他头让他别嚷嚷,看看对面二叔家那三个儿子,还有三叔家那三个。那个不是结结实实的一身肉,再看看他们这边俩柴火棍。 上去干什么?跟着刘建国一起挨打?挨完打,还要被爸妈问是不是傻! 刘晓军和刘淑华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俩叔叔打他们爸,但并不会打他们和张大花。 他们要是上去,那堂兄弟们就跟他们打。 要是他们妈上去,那就是刘月和田娇打他们妈。 反正人两家打他们一家,怎么都是他们家吃亏。 张大花出门一看这种状况可了不得,立刻连滚带爬的拍两老的门。 “爸、妈,你快开门啊,建国要让他们打死啦。” 杨有珠正给宋衡喂药呢,眼见他把药吃完,神色缓和了下来,才端起碗去开门。 “来啦,来啦。” 杨有珠打开门将张大花拉近屋往床那边推,“好孩子,快去看着你爸,给他顺顺气。” 张大花茫然的被推了两步,才借着阳光看到坐在床头的宋衡。 宋衡脸色蜡黄,正用皱皱巴巴皮包骨头的手给自己顺气呢。 张大花吓得赶紧小跑两步上去,给他抹后背顺气,带着哭腔说:“爸,你可不能有事啊?” 杨有珠看到自己老伴有人照顾,这才提起桌上的茶水壶走到院里,高高举过头顶,哐当一声摔地上。 瓷片与茶水飞溅,所有人都不动弹了。 人老啦,总不由自主的含胸驼背,因为那样子会舒服些。 杨有珠平时也爱那样,可现在这位身高只有一米五头发全白的小老太太,高高的挺起胸膛站的笔直。 她的眼像把刀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大早打上门,你们可真是我跟你们爸的好儿子,亲亲的儿子。 你们说我跟你爸偏心,我俩就偏心,活该你们被偏心。不是说我俩小时候亏待你们吗?我看就是亏待少啦,亏待得你们长得人高马大,好欺负我们这些老了没用的。” 杨有珠的眼睛像刀,说的话更是句句扎人。 宋知礼和宋知学不敢她看,偏头看向院里的老石榴树。 “妈、建国,爸他、爸他不好啦,他咳出血啦。” 张大花哭喊声,响彻在不大的院落里。 原本蹲在地上抱头任由俩兄弟揍的刘建国听到这话,立刻一个箭步从地上窜起来。 眨眼进屋将宋衡背在背上,就往外面跑。 杨有珠回过神,赶紧对要跨出门的刘建国喊:“给你爹盖床被子,可不能再凉着啦。” 刘建国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自己媳妇和儿子那边,“大花,你在家顾着妈。军子,你快去拿被子去。” 刘晓军哦了一声,从张大花手里接过被子。 刘建国忍着身上的疼,将自己的身体折成90度,让刘晓军给宋衡盖好。 “被子都给掖紧实啦?” 刘晓军嗯了一声。 刘建国脸上的汗滴在地上,他缓缓的忍着剧痛再次直起腰,笑着看想边上的大儿子说。 “军子,要跑了啊。你在后头给你爷把被子捂好啦。” 刘建国动作的时候,院内宋知礼和宋知学两家一大群人谁都没说话。 等刘建国和刘晓军背着宋衡走啦,宋知礼才对他妈杨有珠开口说:“妈,你们太过分啦。凭什么把房子留给刘建国。” 杨有珠恨恨的瞪着宋知礼说:“你没房?” 复又看向宋知学,“你没房?” 这时,田娇在边上笑盈盈的开口:“妈,你也别生气。我们两家这不是孩子多吗?我家有您5个孙子孙女呢,二哥家也是四个儿子。” “当初分家,房子可都是给你置办好了的。谁是那处房,字据上面写着呢。又回来闹什么?” 宋知学沉声说:“反正咱们宋家的房子,不可能白白便宜了姓刘的。” 杨有珠上前一巴掌打在宋知学脸上,“老三我告诉你,你爸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两家就别想再要一个字儿。 这些年你们怎么对老大的,我跟你爸都看着呢,心里也都给你们记着呢。 真以为是怕你们啊,要不是怕你爸有个三长两短,早跟你们鱼死网破了,你还真以为就你们那边下三滥手段能唬住人? 家你不要啦?你就光脚啦? 你有本事单位也不要了啊!孩子也别养了啊!真是不知道上辈子造了多少孽,才生出你们这俩讨债鬼。” 杨有珠环视周围一圈,厉声说:“你们赶紧给我滚,把老太婆我惹急啦,现在就去你们单位坐坐。” 宋知学捂脸看向二哥,宋知礼脸色阴晴不定,“妈,我知道啦,等爸病好了我们再来。”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又丧气的走。 杨有珠眼看着老二家最大的孙子宋晓强出门前还不忘吐口唾沫,剩下一群小的跟着有样学样都往地下吐。 等所有人都走啦,她的背顺便驼了下来,精神萎靡不少。她轻声对上来扶她的张大花说:“去你严伯伯家借个自行车,咱们看你爸去,四儿先让淑华看着。上梁不正下梁歪,造孽啊!还带着孩子来看着,等老了有他们苦果子吃。” 宋知礼出门拐个弯后,就站着不动弹。 宋知学:“哥,怎么啦?” 宋知礼背手站在原地也不知声,好一会儿才说:“知学你跟我去医院,让他们先回家。” 宋知学有些怯懦的缩缩脖子:“还去医院啊?” “去。” 刘建国带着刘晓军一路狂奔进医院,刚上台阶就大喊:“有大夫吗?快来啊,救命啊~!” 刚好有两位穿着白大褂一老一少的大夫路过,老的让少的去看看,他自己则在边上站着。 年轻大夫上前掀开老人眼皮看了一眼,而后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看老大夫,老者缓缓对他点头。 年轻大夫又看向刘建国那张汗珠密布的挂彩脸,又看看边上同样挂彩的刘晓军,吞口唾沫让刘建国先把人放到一边。 刘建国一脸不解对年轻大夫喊:“大夫你先帮我爸看看啊,要不要安排个手术啥的?你让我把我爸放旁边干什么啊? 老大夫要不您行行好,帮我爸好好看看?我家有钱,治得起。我是咱市里机械厂的,不会赖账的……” 老大夫听到刘建国越来越慌乱的话,对他说:“娃啊,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就明跟你说,你爸没啦,你把他放下。 你身上的伤我们帮你看看,你脸色雪白、唇色发乌不能耽搁。” 刘建国眨巴眨巴眼睛,讷讷的看着老大夫,好一会儿如梦方醒般大声骂道:“你这老头说什么呢?你爸才没了呢,你不会看我找别人看。” 刘建国话刚说完就背着宋衡往里走,老大夫也不拦他继续说:“后生啊,看看你旁边的儿子,再想想你老父还没合上的眼。 你要是再出什么事儿,你家里怎么办?你妈还在吗?” 刘建国真就转头看一眼跟着自己跑了一路,满头大汗的刘晓军。 眼眶里的泪水终究是卸了闸,争先恐后往外涌。 第六章 张大花带着杨有珠到医院时,只看到手术室门口坐着的刘晓军。 张大花先扶着婆婆挨着刘晓军坐下问他:“军子,你爷爷怎么样啦?你爸人呢?怎么他没在?” 刘晓峰木着脸不说话,用手指指手术室。 张大花倒吸一口凉气:“你爸跟你爷爷都进去啦?” “我爸进去啦。” “那你爷爷呢?”张大花话音刚落意识到不对,看着自家婆婆迅速苍白的脸色。 “爷爷去啦,医生说先放太平间。” 杨有珠翻个白眼就要晕过去,张大花连忙上前掐人中,让刘晓军赶紧捏虎口。 “妈,你挺住啊。大夫快来啊,大夫,要出人命啦……” 宋知礼和宋知学两人走路来的,要慢上一些时候。 他们到时,老太太刚被大夫推进手术室。 宋知礼还没说话,刘晓军就跟牛一样一头撞在他肚子,将他撞得一个踉跄。 他刚站稳就听到一声雷霆在耳边炸响,“爷爷死啦你满意啦?我爸也要死啦,奶奶也要死啦,都快要死啦,你满意了吧!” 宋知礼心想是满意的吧,他恨的人都死啦,多好!可心为什么跟开了口子似的,呼呼往里灌冷风呢。 七天后,宋家小院停着一口黑得油亮发光的大棺材。这棺材是宋衡十年前就备下的,一共两副。 每隔两年请人重新上遍漆,一直就在两老自己屋内放着,终究是用上啦。 刘建国想大办,杨有珠不同意。 她做主一共就开了4桌,两桌亲戚,两桌街坊邻居。 并放出话,宋知礼和宋知学家的不准进门。 张大花也不知道宋知礼是怎么想的,还是带着自家和宋知学一家一起披麻戴孝的来啦。 也不吵不闹,就在门外站成一排候着。 有那心肠软点的就免不了劝杨有珠,让孩子们进来磕个头怎么啦?好歹是亲生的。 杨有珠是打碎了牙往里咽啊,使劲儿咽也咽不下去,就恨不得拿把刀跟门外那俩畜生拼命。 刘建国刚做完手术不久,签了保证书出的院。 这会儿也不能跪,就坐在杨有珠边上抱着刘淑英,让媳妇和仨孩子替他跪。 他看杨有珠的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妈心里不痛快,他想了想开口劝道:“妈,你让那俩家进来吧。咱爸今天是大日子,不能让人这么笑话。 他们进来给咱爸磕头,挺好的。咱往好处想,他们不是心里恨吗?再恨他们也得给咱爸磕头,烧纸。” 杨有珠想了很久,终究是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一场丧事过后,又是一地鸡毛。 这回宋知礼和宋知学不打啦,变成软刀子磨人。 每天上午两个儿媳妇带着没上学的孩子进门,让孩子喊奶奶。然后就吃他们家的,喝他们家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房子、丧事收的礼金、两老这十来年攒下来的钱。 杨有珠是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人家依旧我行我素,一哭二闹三上吊。 原本挺精神的老太太先因老伴的死去了半条命,后又因他们这顿折腾,不到半个月肉眼可见的老了十岁不止。 刘建国夜里就和张大花商量,那两家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算了。 反正他上班的机械厂再过俩月就要盖楼房,以前因为爸妈在,他都把房子让出去啦。 这回怎么样都能有他的一间,而且听说设计得特别漂亮,是X市那边传过来的新样式。 钱也给了算啦,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杨有珠这个当妈的能舒服,怎么样都行。 张大花听到这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屁话,气得想拧他,往腰上一摸就摸到缠着的绷带。 顿时,心气又泻啦。“刘建国,我跟你这么久,我是那种贪财的人吗?这是花钱就能消灾得事情吗? 他们那样的,你以为给了就完事啦?都是贪得无厌的主,别人恨不得咱全家去死呢。 还有,你闺女要喝的奶粉马上见底啦。她现在半个月就是1袋,你敢亏她?想想前街的赵家,亏出个病怏怏的身子,要吃一辈子的药。” 刘建国不说话啦,良久才幽幽的说:“可妈那样,怎么办?” “明天我就让淑华跟着咱妈睡,再想想,总有办法。实在不行,就像妈说的那样,上他们单位闹。” “闹完,他们来白吃白喝更有说法。” 张大花被他堵得那叫一个气,恶狠狠的说:“你烦不烦?你伤了不用上班,我白天还上呢。” 第二天不等张大花下班跟杨有珠说睡觉的事,杨有珠自己就先给自己穿好寿衣、脸上涂得雪白、双颊用胭脂抹上两个大红点,往床上一躺不动弹啦。 田娇和刘月一行人进门吓得差点夺路而逃,俩妯娌搀扶着互相给对方鼓劲走到床上。 刘月伸出颤抖的手去探鼻息,就在这时杨有珠突然睁眼。 “妈呀~”两人吓得哇哇大叫,带着孩子夺路而逃。 正躺床上睡觉的刘建国被惨叫声惊醒,整个人哆嗦一下。 他赶紧起身穿好衣服,去杨有珠那屋查看。 进门就看见他妈穿着黑色缎面寿衣坐在床边上,看着窗户出神。 刘建国眼睛赤红,他凑上前带着哭腔对她说:“妈,你这是怎么啦?你别吓我。我爸没啦,你可不能再有事。你要有事,我可就成没爹没娘的孩子啦。” 杨有珠牵起刘建国的手让他坐下,安慰他说:“建国啊,我跟你爸这辈子养了你这么好的孩子,是我们的福分。你别多想,妈就是死啦,也还是你妈,你爸也还是你爸。” 末了,她还用画着死人脸笑笑,给人一种阴森感,“怕妈不?” “不怕。” “好孩子,那俩黑心肝的怕得连滚带爬的跑。这人啊,亏心事做多啦,心都虚得慌。” 田娇她们走后,没多久又带着宋知礼、宋知学两人回来。 宋知礼脸上是带着慌张的神色来的,宋知学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杨有花看着俩白眼狼儿子说:“来啦。” 宋知礼和宋知学都吓一跳,宋知礼点头说:“我们来啦。” 杨有珠目光炯炯的看向宋知礼的眼睛:“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闹,觉得老头子死了的帐你们背了,不能白背。 反正名声也烂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啦。俩媳妇天天上门,还能把名声往回收收,是不是?” “是。” “那你就没想过,你还有个没逼死的妈?” 宋知礼眼神明明灭灭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老头子料到你们要来这出,房子没有。钱是从十年前开始存的,到如今每人有386,我在给你们贴点,一人400。 写下字据,永远不上门就给。不写,一分没有。 你们爸去啦,我这心也跟着去了,活不活的无所谓。” 宋知礼继续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知学小声嘀咕:“哥?不少啦。”他们来的时候都没想到能有这么多。 宋知礼看他一眼,低声骂:“你知道个屁。” 他只是在想,怎么就走到这步田地。 小时候,他们问过刘建国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姓宋? 爸妈就骗他们说爷爷以前有个救命恩人没孙子,后来他们生了儿子,爷爷就做主给姓刘给那个恩人传承香火。 他们就信啦,信到他和刘建国两人兄友弟恭的争着下乡。最后抓阄,他抓到算他倒霉。 去乡下的头一晚上,夜里睡不着起来听见父母屋里有动静,好像有呜呜的哭声。 他还以为是她妈舍不得她,凑过去仔细听就听到那个惊天的大秘密。刘建国根本不是他爸妈生的,他爷爷也没救命恩人。 有救命恩人的是他爸宋衡,刘建国亲爹就是他爸的救命恩人。 所以从小,他们三兄弟看着一样,但刘建国总会得到一些更多的有待。 这次抓阄也是,看似公平。但其实父母是做了手脚的。 当天晚上,宋知礼踢开父母的房门大闹一场。 刘建国倒是会的便宜卖乖,说替自己去。名单早就报上去了,第二天就出发的事情,怎么可能换。 宋知礼就这样走啦,到乡下农村没多久就娶了刘月。 他当初想着,回不去城那就一辈子不管爸妈,当他们死了。 回得了城,就凭刘月这样泼辣的,闹他个天翻地覆。 两年后宋知学也下乡了,宋知礼心里就更恨了。 再后来,他回来啦,也闹啦。 前些年刚回来的时候,闹得那叫一个痛快。 闹到居委会来人、闹到工厂停职,闹到宋衡得了心脏病,闹到分了家。 可他觉得不够、怎么样都不够。他还要闹,终究是把他爸宋衡闹死啦。 可闹死后呢,她妈现在看他的模样,真是比仇人还要恨啊。 宋知礼目光一直在杨有珠脸上停留许久,“我跟知学这就写保证书,您老给钱吧。” “行,建国,你去趟公安局。找你严皓哥,让他来当见证。” 1982年1月1日元旦,A城难得的下了场小雪,白绒绒雪花薄薄的在地上铺了一层。 这就足够把从来没见过雪的A城孩子们高兴坏啦,早起趁着雪还没化,刘建国带着刘晓军和刘晓峰一起清扫了整个院子。 才攒出一洗脸盆的干净雪,又带着俩小子将雪团成个小小的雪人,这就足够刘晓峰拿出去炫耀啦。 1岁多的刘淑英穿得像只帝企鹅,扎着两个小揪揪在奶奶杨有珠前面走,踉踉跄跄的模样就更像啦。 杨有珠在她背后看着笑得合不拢嘴,偏还不敢出声,要不这小心眼的犟丫头要找她闹的。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街口树边坐下,奶奶杨有珠的好姐妹段红段奶奶早就到啦。 远远的看见爷孙俩就招手,等刘淑英走进后立刻将她抱在怀里亲一口,“哎呦,我家四儿这是做什么来啦?” 刘淑英就仰头对她笑,指着杨有珠奶声奶气、一字一顿的往外说:“陪、奶、玩。” “呦,看我们四儿这聪明劲儿哦,这以后是当状元的料呢。” 杨有珠将手里马扎放在段红身边说:“你可别见天夸她啦,现在全家就数她最厉害。小嘴叭叭的可能说啦,她爸妈和她那三个哥哥姐姐,一天不洗澡就要被说臭。也不想想柴火和碳不要钱的吗?” 段红没想到一个来月没见刘淑英,这丫头就有新花样啦,好奇的问:“那她没说你臭?” 杨有珠面上带着三分嫌弃七分得意的说:“说啦,说她奶最香了,一点不臭。你说她这鼻子,是个什么鼻子?” 段红和旁边几位一起坐着纳鞋垫的老太太闻言,哈哈大笑。 笑完段红又亲了刘淑英一口说:“瞧把你这丫头给精灵的呦。” 刘淑英擦擦脸从段红怀里挣脱开,走到自己奶奶怀里,将脸埋在她怀里不想说话。她心累,一入冬她们全家都不爱洗澡啦,毕竟冷还废柴火。 但她受不了呀,特别是他爸,有狐臭的好吗! 段红笑过以后,故作神秘的对杨有珠说:“你那俩儿子,发财了知道吗?” 杨有珠心里有点膈应听见那俩白眼狼的消息,但她也知道这姐妹一般八卦也不会跟她提。这提了,就肯定不是一般的事情。 于是她嫌弃的说:“他们俩也就是个一线工人,我那俩儿媳妇都是一个村的,能发多大个财。” 段红朝她挑眉说:“老黄历啦,去年过完年你家知礼带着知学请了假,请完人兄弟两个就不见啦。 过两个月单位领导去他们家问什么情况,人家都说是老家有事。后来夏天的时候,他们单位给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回去上班要么开除。 你那俩媳妇特别痛快的说开除就开除,那会儿啊,我们都没敢在你面前提。 这不快过年了嘛,俩人回来啦,穿的西装回来的。这可不就是发财了嘛!” 杨有珠听完发了下呆,就说:“他们这要是早发财,少折腾我们两年,他们爸还能兴许多活两年。” “哎呦,我的老妹子呦,你可不能这么想……” 刘淑英没听清她们后面说些什么,她的思绪回到上辈子,那会儿两家的下场她妈说过很多次。 宋知礼太毒、宋知学太贪,90年代下岗做生意没几年就欠了一屁股债。 两家为了钱彻底闹掰后,宋知学某天夜里带着全家跑啦。 剩下宋知礼全家被债主堵在家里那也去不了,最后被要债的打死了,他们家院里的主屋和西厢房也都拿去抵债啦。 反正两家都没好下场,但这辈子看情况却是不等下岗就跑出去干了,还真有点让她意外。 前世老了那会儿张大花老是说:坏人活该、他们这种本分人家又是为什么落到那步田地的呢。 这老话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到底做不做数? 以前的刘淑英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她想是做数的吧,要不她怎么又带着记忆回到自己爸妈的肚子里了呢。 第七章 刘淑英回过神时,关于宋知礼两兄弟的八卦已经说完了,换成关于单位分房子的事。 刘淑英动了动,杨有珠问她是不是累了? 她点点头,杨有珠就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继续对段红他们说:“这回分的房子,我说什么也不让建国让出去啦。这都让俩了,轮也轮到我们自己住了。” 段红就笑:“你这话说的,你家老大第一次和第二次让了可不亏,那两次修的可是筒子楼。这次修的,可是带厕所的新样式,名字听着都洋气,叫单元楼。” 杨有珠一脸骄傲的说:“要不老话怎么说呢,好人有好报,应该的。” 刘淑英打个哈欠,应该个啥啊,他们家上辈子就没有单位分房的命。 这次是机械厂倒数第二次分房,唯二的两次机会都被他爸卖名额了。 上辈子她奶恨她妈跟他爸吵架气死爷爷的事,所以到死也没跟她爸妈说过一句话,没管过她家一件事。 他爸刘建国是拼了命的对杨有珠好,什么东西只要说是对老人好的,全往家里买。 张大花理亏不敢拦着,家里就一直欠外债,缺钱可不就卖名额嘛。 这辈子她爷爷的死变成她那俩叔叔的责任啦,杨有珠就跟着他们家一起吃饭,还帮着她爸妈照看她。 家里也没再借过外债,房子肯定跑不了。 刘淑英想到这里打个哈欠、揉揉眼睛,在杨有珠怀里慢慢睡过去。 可能人真的经不起念叨,刘淑英上午才跟着自己奶奶在街口听段红提起宋知礼和宋知学,人家下午就来啦。 这回没带自己媳妇,就两兄弟自己来的。 杨有珠开了门看见是这哥俩,根本就不让他们进。“当初保证书怎么写的?都忘啦?还上门干什么?” 宋知礼和宋知学两兄弟,为了来这边。穿的是军绿色的军大衣、头发上还抹了发油,太阳底下一照都反光。 两人以为自己有钱啦,是体面人呢,可没想到他们妈根本不给他们脸。 宋知学当时脸色就有些难看,宋知礼却笑眯眯的说:“妈,快过年啦,我们来看看你,平时我们可都没来过。” 杨有珠冷哼,她知道跟这二儿子说再多也是白说,“看完啦?看完了,还不滚!” 宋知礼指着脚边提过来的水果罐头和芝麻糊、藕粉之类的,有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红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 “妈,这些都是给您老准备的年礼,我跟知学都出息了。你可想好啦?” 杨有珠才不管他们挣了多少钱,挥手跟撵鸡仔一样撵他们说:“滚,拿着你们的东西滚。你们把你们爸都气死啦,还想让我给你们好脸子?一辈子别想。” 宋知礼脸色这才难看起来。 宋知学将地上七八样东西提起来,愤愤的说:“哥,咱走吧,热脸贴什么冷屁股啊。人家有亲生儿子,就是那儿子不姓宋。” 宋知礼双手攥成拳头,站原地看了一会儿杨有珠。“你可别后悔。” “呸,赶紧滚。” 宋知礼带着宋知学转身、大步离开。 两人走到大马路上,宋知学还在愤愤不平,对宋知礼说:“哥,你也别惦记咱妈啦。你看她那样,她心里可半点没想着咱。” 宋知礼胸口堵得慌,他重重的吐出口浊气,“看她那样,也没受罪,以后咱就当没这个妈。” 另一边的杨有珠一直到他们离开以后,都还保持着同一姿势站在原地。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不疼呢,她疼得每天晚上睡不着觉。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小时候抱着她说长大已经要孝顺她的好孩子,怎么就成了这样的? 刘淑英看不过去啦,上前抱住她大腿说:“奶,饿。” 杨有珠低头看看刘淑英的圆溜溜的脸蛋,笑着抱起她说:“我的乖孙哦,这才多久就饿啦。当初还怕养不住你,现在全家就属你肉最多。”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杨有珠和张大花一起炸丸子。 刘淑英坐在旁边小马扎上,手里拿一小节烤得金黄流油的红薯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玩。 刘建国突然进来,欢天喜地的对她们摇晃着手里的一串钥匙说:“妈,媳妇儿,咱家房子终于下来啦。书记照顾咱们,给咱家的是最好的二层。 房子我看啦,白天特别亮堂,都是大块的玻璃窗。晚上咱也不怕,一个屋安了个电灯,照得比白天还亮。屋里打开龙头就有水,另外还有个厕所间,厅里还有个灶台。两间房里都有阳台,阳台上可以铺两张单人床。” 刘建国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专门盯着杨有珠乐呵呵的说:“妈,我都想好啦。你跟我和大花一个屋,冬天你就跟大花一起睡大床暖和。夏天你就睡阳台,阳台凉快。” 杨有珠闻言连连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 张大花将最后一颗丸子捞出过,问他:“他爸,你量尺寸了没?跟街里的张木匠家说了吗?咱家要打什么样的床?” 刘建国:“光顾着高兴,给忘啦,哈哈。” 张大花斜瞪他一眼:“那你还不快去。” 刘建国又尴尬的对他妈笑笑,“妈,我去啦?” “快去快去。”杨有珠拿手赶他走,他们这一片就一家做木匠,去晚了可要排队。 杨有珠目视着儿子离开,转头跟张大花说:“大花啊,你乐意我跟你们一个屋不?” “乐意啊,怎么不乐意呢。”张大花笑着回答,然后又嫌弃吐槽说:“您儿子身上有狐臭,也就是四儿这些天,天天念叨他洗澡才好一些的,我早就不想跟他睡一张床啦。” 杨有珠就乐得哈哈的笑,她还特地跑去西厢房跟在屋内看书学习的刘淑华说明年能住楼房啦。 第二天刘建国借了辆三轮车载着一家老小去5公里外的新家,到地方打开门,刘晓峰就像个猴一样钻进去。 满屋子乱转,看见什么都要哇一声以示惊奇。 刘建国扶着杨有珠进门,先拉下边上的电灯绳,啪一声,屋中央悬挂着的钨丝灯泡应声而亮。 杨有珠眯起眼看着里面微黄的灯光说:“赶紧关啦,大白天的,这得费多少电。” 刘建国听话的关了,笑着说:“妈,费不了多少。” 杨有珠开始在屋内转起来,开始跟刘建国念叨。 这里能放个什么柜子,床要怎么摆,她自己那阳台上面的窝要怎么布置。 刘淑英也跟在后面转悠,她上辈子第一次住的楼房是大学校园里4层高的集体宿舍,这还是第一次看见80年代的楼房是什么样子。 这屋子和后世的格局很不一样,厕所很小、客厅与其说是客厅,不如说是厨房和能搭张桌子的吃饭地方。 说起厨房,这年代肯定不要想什么液化气和煤气罐啦。客厅边与卫生间一墙之隔的地方砌了个灶台,边上还有一直通到五楼屋顶的烟囱,这就算厨房啦。 就这样的房子,还是今年才有的。前两批都是大开间,最多开间里面又隔一间,变成两个开间。 不少人都后悔,要房子要太早。 杨有珠絮絮叨叨半天,临近中午要回家的时候站在房间中央仰头看着灯泡。 突然开始抹眼泪,说可惜老头子看不到这么好的房。 刘建国想劝,自己先哽咽啦。 还是张大花开口说:“妈,回头咱们把爸相片接进来挂上,让他也住。” 这个年代因为前些年的关系,已经没人在家供奉牌位,都是挂张遗像在墙上。 杨有珠不哭啦,她盯着张大花说:“你说的啊。” “啊,我说的。” 这个年因为新房子全家都很高兴,刘晓峰和刘晓军更是因为1块钱的巨额压岁钱成了几条街中最靓的仔,到那里都是孩子王。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初四,刘淑英正跟杨有珠在整屋腻歪呢。突然发现她的手有些热,又伸手去摸她额头,烫的。 刘淑英心想坏啦,奶声奶气的说:“奶,烫。” 杨有珠亲亲她额头说:“乖孙,可不能乱说话啊。奶,不烫。” 刘淑英心里明白啦,这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呢,乌黑的眼眸盯着杨有珠重复道:“奶,烫。” “来,跟奶学。奶,不烫。” “奶,不烫。” 杨有珠立刻眉开眼笑,又亲她一口说:“对喽,奶奶,不烫。” 刘淑英也跟着甜甜的笑,指着门外对她说:“奶,玩。” “我乖孙要出去玩呀,好,奶带你出去玩儿。” 杨有珠缓慢的杵着拐杖站起来,单手抱着刘淑英出门。 也算是运气好,刚出屋门就看到刘建国和张大花从朋友家回来。 刘建国喝得脸上红霞满天飞,连额头都是红的。他快步上前从杨有珠怀里接过刘淑英,打个酒嗝憨傻的问:“妈,你怎么没出去找段姨她们玩?” 杨有珠还没说话呢。 刘淑英就小手一扬打在刘建国脸上,奶声奶气的说:“奶,烫。” 刘建国扭脸看向她,有点茫然的问:“什么?” 杨有珠:“没什么,快去休息吧。” 刘淑英心里觉得这个爹有点傻,不过还是指着杨有珠重复着:“奶,烫。” 刘建国这才醒过味来,他连忙将刘淑英交给边上的张大花。 杨有珠不让刘建国摸自己额头:“建国,你别听四儿瞎说,妈好着呢。你喝了不少,赶紧、”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刘淑英在那里重复:“奶,烫。” 杨有珠这次可算体会到,她儿子、儿媳还有三个孙子被说臭的心情啦。 不如了刘淑英的愿,她能一直说臭,说到天荒地老。 刘建国的手还是摸上了杨有珠的额头,一秒后就送来。因酒精产生的红脸蛋立刻白了一些,他转身不由分说的背起杨有珠就跑。 还不忘对张大花说:“媳妇,你去屋里拿钱,拿完就快来。” 那之后一直的一个多月,杨有珠一直都处于低烧的状态。 第八章 刘建国带着杨有珠不仅将市里的三家医院看个遍,还专门去过两次S市。检查做了一堆,没有一个大夫能说个所以然。 最后他和杨有珠专门去了乡下一位老中医那里,老中医号完脉就让杨有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 这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可刘建国不认,回家后又跑去找偏方。 一碗蚂蚁水端到杨有珠面前,她自己倒是没说什么,打算接过来喝掉。 坐在她怀里的刘淑英一巴掌打掉,忍着手上疼冲他爸喊:“脏。” 刘建国这一个多月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脸上胡子拉碴配着眼底的乌青,如今瞪大眼怒视她,跟个恶鬼有一拼。 扬手正想给这不听话的闺女一巴掌,就见她将红彤彤的小手伸到杨有珠面前,泪汪汪的说:“奶,疼。” 杨有珠立刻抱着她站起来往厨房跑,“我的乖孙哦,你当你这手是铁做的啊。伸手就去打,烫坏了吧。” 刘建国能怎么办,他赶紧从生病的老娘怀里接过刘淑英,边快步往厨房走边说:“妈,你别着急,我给她洗洗就行。” 杨有珠拄着拐杖慢慢向厨房走,“洗什么洗,给她擦点酱油。” 刘淑英一听那还得了,这些土法子除了加重烧伤外,没有任何好处。她将自己受伤的手往怀里一藏,奶声奶气的说:“不、脏,要、水。” 刘建国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还以为她在嫌弃自己身上脏,还将她刚才的行为归结于自己这两天没刮的胡子和没洗的澡。 于是有些生气的说:“都什么时候啦,你还管你爸我脏不脏的?你奶都生病啦,你爸我忙得很,哪儿顾得上洗澡啊?你说你个丫头,第一个会说的话就是嫌弃我们臭,现在又学会个脏。” 刘淑英手上疼得眼泪直往下掉,又听到他爸念叨一堆有的没的,心里那叫一个气。 刚好刘建国将她放在灶台上坐着,转身拿完酱油想往她手上抹。 刘淑英流着眼泪也看不太清,小手啪嗒一下又打在酱油碗上。 今天第二个碗又掉在地下碎啦,这下子刘建国是真的生气啦,大手用力打下刘淑英后背:“你个死孩子,有你这么糟蹋东东西的吗?一个碗不够,你给我打碎两个碗。你知道家里一共才几个碗吗?才多大你就敢给我……” 刘淑英小嘴一撅,哇哇大哭,原本就疼的手感觉更疼啦。 心里一个劲儿委屈,她怎么就重生了呢?变成个人一次不够,还要在再来一次,上辈子她就活得够够的啦。 杨有珠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刘淑英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拿起拐杖就开始敲刘建国的头。“你个龟儿子,你对我乖孙干什么啦?她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哭过。” 刘建国心里那就一个委屈,他躲着他妈的拐杖说:“妈,我没干什么。你看看她,她又碎了一个碗,这么大点就糟蹋东西。我就轻轻的打她了一下……” 杨有珠原本听到刘淑英又打碎个碗时,打算停下来的,可立刻又听刘建国说打她啦? 要停下的动作也不停啦,打在刘建国的身上的力气又加大两分。 “你那个手劲儿我还不知道,你能轻得了?你肯定是把我乖孙打疼啦。你个龟儿子,我孙孙多乖啊、天天吃啥都先给我……” 刘淑英哭累啦停下来,小手抹掉眼泪就看到她奶正打他爸呢。可她这手还疼着呢,于是泪眼婆娑的委屈道:“奶。” 杨有珠立刻停下来,凑到她面前说:“唉,四儿你别哭。手伸出来,让奶看看。” 刘淑英就将手伸到她面前,刘建国也凑过来看。 就见白乎乎的小肉手上,大拇指、食指和中指都是红彤彤的肉粉色,手背上也红肿一片。 “哎呦,我家乖孙可遭大罪喽,都是你这个不着调的爹。”杨有珠说着就要弯腰去捡地上有没有完全碎开的大碗片,里面还有些黑乎乎的酱油。 刘建国哪敢让她弯腰,自己先将那碗片捡起来伸到自家妈面前,末了还冲她讨好的笑笑。 杨有珠瞪他一眼,就想去蘸酱油给刘淑英擦手。 刘淑英可不想让杨有珠往手上抹酱油,到时候色素沉淀算谁的?她将手捂在胸前,“奶,不。” 刘淑英出生不久就是杨有珠带的,她自然听得懂刘淑英在说什么,“乖孙,要。擦,不疼。” 刘淑英将头摇成拨浪鼓:“不,脏。要,水。” 刘建国在一旁听这话皱眉,同他妈抱怨说:“妈,你说怪我打她吗?这么大点就嫌弃我脏,大了还得了?还有她才多大?她就敢打碗!” 杨有珠拿起拐杖又给他一下,“说什么呢,这是嫌酱油脏,要用水擦,不让用酱油。” 刘建国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又说:“这么大点就嫌弃酱油脏,以后大还了不得了。” 杨有珠一脸骄傲的说:“那可不,就冲我家乖孙的聪明劲儿,以后最少是个大学生。” 刘淑英心想,这话没错。 她是个大学生,她上大学的时候,大学还挺值钱呢。 可惜她眼瞎还蠢,找了个烂人当丈夫,赔进去小半辈子。 她继续奶声奶气的对她奶说:“奶,水。” 杨有珠伸手将手指上的酱油摸到自己手背上,伸到她面前指着酱油渍说:“这个,好。” 刘淑英只得继续将头摇成拨浪鼓,嘴里不停的喊:“不、不、不……” 杨有珠无奈啦,指挥刘建国去水缸里舀瓢水。 刘淑英这才将烫伤的手伸进水里泡着,过了几分钟杨有珠想将她的手拉出来。 刘淑英不让,嘴里说着疼。这种烫伤刘淑英遇见过,要在水里一直泡到不疼。 刘建国在旁边看着自家小闺女护着水瓢的模样,对杨有珠说:“妈,你说四儿是不是太鬼精灵啦?” 杨有珠深深的叹口气说:“你这辈子才见过几个,她这聪明有点像老二。” 刘建国闻言不说话啦,老二宋知礼。 杨有珠又长叹一口气说:“我跟你爸没把老二教好,以后你要好好教她,知道吗?还有啊,要是老二他们哪天倒霉啦,你看在我跟你爸的份上,有余力就帮一把。没余力就算啦,先顾着自己。” “妈,我知道的该怎么办。” “你知道个锤子?你给我记住啦,没余力就算啦。别一听我这话,你自己不吃都要帮他们。先把你自己活好啦再管他们,管不了就不管。” 那天之后杨有珠就不再由着刘建国带她到处折腾啦,她让刘建国回去上班。 也不帮忙带刘淑英啦,每天早上用罐头瓶装一瓶子凉白开,出门到处去看看老朋友。 刚好春天来啦,约着一起坐公交去城边的山脚下摘野菜。 她是不摘的,这一年她老得很快,如今就是蹲得下去也起不来。 她就看着精神头足的老伙计们摘,渐渐的也不发烧了,人眼看着也精神许多。 刘建国高兴坏了,他一高兴张大花就高兴,做菜油都要舍得放些。吃的一好,全家都高兴啦。 等到满城飘柳絮的日子,新做的家具上好清漆放入新房。 刘建国问杨有珠什么时候搬新家? 她就出门请人翻黄历,回家说下个星期三的4月14日是个好日子。 于是搬家的日子就定啦,到日子那天,天公不作美,一直阴沉沉的没太阳。 也不下雨刮风,就干阴着。 家里人谁都没在意,天就是再不好,也抵不过搬新家的好心情。 一早起来刘建国就让张大花和孩子们收拾东西厢房,他自己到主屋替杨有珠收拾。 杨有珠也早早起来啦,将一套崭新的铺盖被窝放在桌子。 看见刘建国进门就坐在床边对他说:“建国,你把我新做的铺盖被窝拿新房子里去,把我床铺好。我今天再睡一晚老屋,明天一早你来接我去新房。” 刘建国一听就不乐意,“妈,哪儿有我们去新房,把你一个人留在老房子里的,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吗?” “在你眼里是面子大,还是你妈我大?” “当然是妈你啊!” “那你就听我的。” “妈,您这身体刚好点。” 杨有珠瞪他一眼:“你妈我就是躺床上起不来,你也得听我的,忘了你怎么跟你爸保证的?” 刘建国见劝不动,就说:“那我们也不搬,等明天全家一起搬。” “你三轮车白借啦?你们先搬过去,明天我就过去了。你昨天不还说三轮车不好借吗?” 刘建国沉默了,最近这些天搬家的人多,三轮车就成了香饽饽,后面还有人排着号呢。 最后他不得不妥协说:“那我们先搬家,我今天晚上回来陪您住。明天一早我也好帮您收拾。” “行,你去把四儿抱来我这,我再帮你们看半天。” 刘淑英被抱到杨有珠的床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看到她就凑过去挨着她,甜甜的笑:“奶。” 杨有珠就笑弯了眉眼,搂着她说:“唉!我的乖孙,今天咱哪儿也不去,就陪着奶。” 刘淑英就继续朝她笑,重复说:“陪,奶。” 刘建国见爷孙俩玩得高兴,就去帮张大花收拾行李。 杨有珠见儿子走啦,就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枚穿着红绳的老银锁给刘淑华挂脖子上。 藏好后用手拍拍她说:“奶的乖孙,奶也没什么好东西留给你,就剩这个片片的银锁啦。归你了,长大了可别嫌弃。” 刘淑英茫然的摸下胸口的银锁,一头雾水。见杨有珠笑眯眯的等着她答应呢,于是说:“不嫌、弃。” “唉,我的乖孙。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都会说俩字啦。” 第九章 一直到半下午,刘淑英都陪着杨有珠在屋子里玩,直到她被父亲带去新家。 听说杨有珠舍不得老房子,今晚想多住一晚老房子。 刘淑英才恍然大悟的用小手摸着胸口,衣服下面是奶奶刚给她戴上的银锁。她有些难受,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张大花刚做完晚饭,腰上围裙还没解。回屋看见她坐在床上眼神发散,脸色煞白。 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又发烧了呢,赶紧上前摸摸额头,“四儿,你这是怎么啦?说话!” 刘淑英回过神,想说她奶可能不行啦,可说了能顶什么用,而且说不定明天她奶好好的呢。 这样一想,她心里好受了许多,对她妈张大花同志扬起笑脸:“奶。” “刚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奶在家呢,明天就来。你捂着胸干什么?疼?”张大花将她的手挪开,自己上去摸,摸着块东西。 她就从脖子后面找到跟红绳,将银锁拿出来。婴儿巴掌大小的一块老银锁正面写着长命百岁,后面是吉祥八宝的图案。 张大花在手里掂量两下,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于是边将锁放回去边问:“奶给的?” 刘淑英就咧开嘴笑:“奶。” 张大花将她抱起来,带点酸味的说:“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奶。” 刘淑英就用手指戳她的脸颊,“妈。” “小人儿精。” 那天晚上刘淑英没睡好,总是在睡着后惊醒。 到后半夜,她突然梦见杨有珠坐在一辆自行车上,朝她挥手。 “四儿,你爷爷接我来啦。我走啦,你爷跟我说你有大本事的。以后你叔叔知礼和知学要是有事,你本事够,就帮他们一把吧,看在他们还记着给你爷烧纸的份上。” 刘淑英咧开嘴露出笑起来,这回才算睡踏实。 第二天,张大花在新家里收拾了一上午,又将午饭都做好了,也不见刘建国带着杨有珠进门。 一琢磨,两双眼皮就一起跳,她赶紧解了围裙抱起还在睡觉的刘淑英往外跑。 出单元门看着马路上和煦的阳光,才想起一会儿还有三个孩子回家吃饭呢。 又跑回2楼敲开邻居家的门,请他们看见孩子回家说一声。要是吃完饭,没见到家长,就回老宅找他们。 他们邻居是个刚结婚的小年轻,叫古建业的技术员,见她脸上慌张的模样,连忙问什么事? 张大花只说老宅那边忘了重要的东西,急着回去找。 古建业就把自己的自行车钥匙给她。 张大花就这样一路心急火燎的骑车回老宅,下车后院门是一推就开。 她将自行车推进院内,看到主屋的门是半掩着的就知道坏事啦。 跑进屋一看,刘建国跪在床边,跟个木雕一样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散发着悲凉。 张大花又凑过去看床上的杨有珠,妈呀一声叫出声。 杨有珠身上穿着什么因盖着棉被看不出来,脸上却是画的死人妆。 张大花颤抖双手摇晃跪在地上的刘建国说:“建国,咱妈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刘建国面无表情的任她摇晃,整个人丢了魂一样,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刘淑英在张大花背上神情悲凉,眼眸紧紧盯着躺床上的奶奶。 想起这一年来两人相处时,杨有珠总是笑眯眯的叫自己乖孙的脸庞。 这一刻,一夜没落下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往下流。 张大花见刘建国不说话,急得满头大汗、用手使劲拍他后背。“刘建国,你这是吓唬谁呢?咱妈去啦,你也要跟着去?” 本来婆婆去啦,该发丧就发丧,该出殡就出殡。反正死前他们孝顺了的,也没什么好亏心的。 可她男人这副德行,让人看见不都得以为是他们不孝,老太太把他魂给勾走了? 张大花正心急呢,突然觉得后背湿啦,这才想起自己背上还有个四儿。 她以为是刘淑英尿啦,急忙走到桌边将刘淑英放下来。 看到桌上有个存折就随手放到一边,抱到自己面前一看,她愣住啦。 自己这从来都是光嚎不掉泪的小闺女,哭起来都不带动静的,简直跟她爹一个样。 然后张大花就灵光一闪,她先把刘淑英彻底从身上放下来后,就抱起她硬塞到刘建国怀里。 “看好啦,这是跟你一样哭她奶的闺女。” 刘建国这才有了丝人气儿,他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眼闺女,拿手给她擦眼泪。 张大花见有用,又转回到桌前把存折放到他怀里。 “这是咱妈,给咱留的钱。你自己看有多少?” 然后又从刘淑英身上拿出那块银锁,“这是咱妈,给咱家四儿的。” 刘建国那跪得笔直的身体在看到银锁的那可以瘫软下来,张大花眼疾手快的从他手上接过还在哭的刘淑英。 那银锁刘建国小时候见过,那天脸上还没有皱纹的杨有珠将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鬓笑着对他说:银锁不能乱抓,那是她小时候她爹给戴上的,从此就没摘下来过。 刘建国整个人趴在地上,咬牙发出呜呜的哭声。 张大花见他这样,就知道没事啦。又边用手绢给刘淑英擦眼泪边哄她:“四儿呀,咱不哭,奶奶是去找爷爷啦。没事啊,不哭不哭。” 七天后的刘建国家老宅院内,人声鼎沸,都是拖家带口来吃白事的人。 这次没杨有花压着,刘建国直接办了10桌的宴席,只要熟悉点的亲友都喊了来啦,他还悄悄从乡下请了个两个和尚到家里。 白天有人就藏屋里,晚上没人的时候就悄悄出来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念经。 张大花刚看见他请人的时候,气得直说刘建国疯了,要放前几年这是全家都要P斗的。 刘建国就阴沉着脸说:“你要是怕,咱就离。我每月工资留20,剩下的全给你和孩子当生活费。” 他是真这么想的,他爸死啦,他还有个妈。现在妈也死了,他还剩个什么啦? 张大花还能怎么办,只能天天担惊受怕。 心里无数次庆幸宋知礼和宋知学俩兄弟过完年,带着全家卖房搬走,不知所踪。 1984年6月7日下午五点半,太阳还没落山,气温已慢慢转凉。 三岁多的刘淑英脑袋上稀松的头发被扎成两根小啾啾,穿着洗到泛白的绿色短袖衬衫和深蓝色土布的裤子雄赳赳地走在家属院里,裤子背面的屁股上打着块巴掌大的白色补丁。 她穿过机械厂家属院的大门,两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街上的自行车流。不时有人骑着自行车从她面前按着铃铛、转弯进入家属院内。 刘建国骑着他那天天擦得铮亮的二八大杠,在刘淑英面前停下,大长腿点在地面前,手肘撑着车头,弯腰笑呵呵地逗着她家闺女:“呦,小四儿啊,这是谁又惹你啦?” 刘淑英深吸一口气,冲着他爸自以为超凶地喊着:“三哥大坏蛋,偷拿我的钱。” “哈哈哈哈……”刘建国被刘淑英吐字不清的小奶音逗笑了,不仅他笑,边上听见她喊话的人也都嘴角挂着笑,骑车继续回家。 刘淑英看见他爸笑着,更生气了。她叉着腰,腮帮子慢慢鼓起来,越鼓越大。 她容易嘛,为了存点儿钱,爸妈平时给的零花钱从来不舍得花。 好不容易看着罐头瓶里面的硬币装了小半瓶子,最近总觉得少了,果然出了贼。 刘建国两只大手伸入刘淑英腋下,将她抱起放在自行车前杠上。带着茧的大手在她头上一顿揉,声音里充满着笑意说:“走,咱回家,回家我收拾他。” “打他。”刘淑英手搭在自行车头上喊着。 “行,打他。拿皮带抽,不给他饭吃。”刘建国随口答应着。 “饿肚子就算了,就拿手打两下就行。”刘淑英想了想,他三哥上辈子对她挺好的,不至于。 刘建国没说话,脸色阴沉发黑。 刘淑英被他爸抱着进了家门,二姐刘淑华已经将妈妈中午做好的饭菜热了,正往桌上端。 饭是一半大米一半红薯,再加上一大盆炒扁豆和一小盆咸菜。 三哥刘晓峰坐在餐桌边,眼睛泛着红,可怜巴巴地望着刘建国。看样子,已经被刘淑华揍了一顿。 刘建国把刘淑英放下,走到他家三小子面前,提溜着后脖子让站起来。边解皮带边问:“偷拿你妹的钱干什么去了?” 这两年家里负担轻了不少,他自己也升了车间主任,和张大花两人加起来每月光工资就135。 两人一合计就给家里四个孩子每人发零用钱,老大和老二每周5毛零花,老三每周3毛零花。刘淑英上幼儿园,磨着她妈要了每周1毛的零花。 就这样老三还偷拿钱,不教训是不可能的。 刘晓峰低着不敢看他爸,双手下意识搓衣角,身体不停抖着说:“我买汽水喝了。” 小学校门口出了一种玻璃瓶的橘子味汽水,一瓶2毛。谁放学买上一瓶都会引起围观,好些同学围过来求着他喝上两口。他每周3毛钱,就够买一瓶。还想买就差一毛,他以为从刘淑英罐头瓶里拿一毛不会被发现,谁知道刚第二次就被抓了现行。 刘建国将刘晓峰带进卧室,关上门。让他脱了裤子趴床上,皮带高高举起、狠狠落下。 随着‘啪’地一声,刘晓峰哇哇地哭声响起。 刘淑英在外面抖了下身子,光听声就觉得疼。 她上辈子没有存钱的习惯,三哥自然就不会因为偷拿她的钱被打。 这样的事情还包括她上个月,没让大哥出门跟人打架,避免他被抓进派出所留下污点。 结果她大哥现在照常街上晃荡,她天天担心受怕,又毫无办法。 还有他爷爷和奶奶的去世,很多事情刚开始和她想的一样,但之后或多或少会引出新的问题。 她不得不越发小心,如履薄冰地带着全家走向她没经历过的未来。 刘建国抽完五下皮带,看着老三的屁股上一条一条的红印,觉得差不多了。开口问他:“还敢不敢偷拿钱?” 刘晓峰边哭边打嗝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刘建国把他裤子提上,站一边等着他止住哭后,带他出卧室门。 让他站到刘淑英面前说:“给妹妹道歉。” “四儿,对不起。”刘晓峰声音有些哑,刚才哭的时候嚷嚷太大声。 “我原谅你,下次你不能拿我钱。”刘淑英对她三哥笑笑。 “行了,吃饭。”刘建国端起碗说着,自己先夹了一筷子咸菜。 刘晓峰的屁股,没个几天是不可能坐凳子。他自己拿个小板凳,站在上面吃饭。 第十章 第二天傍晚的饭桌上,刘家人终于聚齐。 大哥刘晓军穿着体恤衫、喇叭裤,嘴角带着块淤青,衣服放荡不羁的模样,低头大口吃着饭。 刘建国看着他那样就生气,几次想说话,都被自己媳妇张大花拦住。 刘淑华和刘晓峰小口小口地吃着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刘淑英咬着筷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突然开口问他爸:“爸,我听外面的王婶儿说。新来的狗屁大学生厂长不干人事,做了一堆啥爆米机器,一个都没卖出去。好好大米放进去,烧成黑炭出来。” 这事儿,她上辈子就知道。偶然跟她妈逛街,她妈看见街边的爆米花机说的。说是当初花了大价钱,机器做出来没加压力表,根本没办法操作。 后来被人拿比废铁高点的价格收了去,安上压力表,拿出来卖,里外里赚了两三百万。 因为这个,那大学生厂长被带走,再也没人见过。前几天院里传开了什么爆米机,她就上了心。 现在看他哥那样,一定得想办法弄台机器,让他哥拿街上卖爆米花。 再混下去,她怕刘晓军从留污点变成吃花生米。 “啊。”刘建国随口应了一声,那个东西他们都看了,实在不想说。厂里因为那个,花了一大笔钱,亏空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明天星期天,你带我去看看行不?听说会砰地一声,比二踢脚的声音还要大。”刘淑英手舞足蹈着,脸上带着满满地好奇。 刘晓峰闻言抬起头,一脸兴奋地说着:“真的吗?我也去。” 典型的忌吃不记打。 “那玩意儿,有啥好看的,糟心玩意儿。”刘建国给了他们两眼刀,才没空跟这俩孩子胡闹。 他又斜了眼老大,这也是个糟心玩意儿。 “去看看嘛,王婶儿说,那傻子厂长,明天还要在厂里试机器,他自己买大米来嘣。”刘淑英摇晃着刘建国撒娇卖萌。 刘建国正心烦,瞪她一眼,呵斥着:“去什么去,在家好好呆着。还吃不吃?不吃别吃了。” “吃。”刘淑英撅着嘴,继续吃饭。 张大花在边上不干了,“你凶四儿干什么?孩子想去你带着去怎么了?反正她明天也是在家待着。” “那玩意儿,砰砰地跟要炸了似的。老胡帮着烧火都害怕,去啥去。”刘建国吃完饭,砰地一声放下碗。 恨恨地看一眼刘晓军,摔上门而出。他看着大儿子就心烦,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搬家前一直都好好的,住进楼房后,原本在学校一直是前三的成绩,突然就一落千丈。 没考上高中,让他再读一年又不干。 去年本来想找关系让他进厂子,可名额满了,挤下谁也不合适。 说好今年再招工的时候就让他进,可还没等到招工,他就在街面上溜达成了这个样子。 打他、他就跑,一跑几天不回家。 张大花哭着锤他,说要是有个好歹就要他偿命,好象那不是他自己儿子一样。 现在轻不得、重不得,他这个当老子的倒是要跑出门躲着。 刘淑英也不知道他大哥这样是为什么,上辈子关于大哥的记忆不多。 大多是后来听她妈说的,某天晚上跟着梧桐街那边的人一起去打架,被抓进公安局留了污点。 后来就在家蹲着、打死都不出门,两年后有一天突然说出门溜达,就再也没回来过。 这次他们家都搬进家属院的新房两年多啦,他大哥居然还跟那边的人一起玩。 还好那天她在家,装肚子疼拖着大哥躲过一劫。 第二天早起,刘淑英看着挂钟到九点,就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跑去次卧。 家里一共两间卧室,次卧屋内归大哥和三哥睡,阳台是二姐的,拉上窗帘就是单独的一间,光线还好,适合她看书。 她则睡在爸妈屋里的阳台上,比照着二姐的阳台给收拾出来的。 爸妈早早出门上班,她二姐去了图书馆,三哥除了饭点就没在家呆过。 就剩下她和还没起床的大哥,刘淑英跑到刘晓军枕头边故作阴森的喊他:“刘晓军~起床啦~,刘晓军~起床啦~,刘晓军~……” 不一会儿刘晓军就眉头紧锁,翻身换个方向继续睡。 刘淑英就拍他枕头,“大哥快起来啦,太阳都晒屁股啦。大哥~大哥~大哥!” 刘晓军从床上做起来,神情不善的皱眉看着她,不耐烦道:“四儿,你干什么?一边玩去,小心我揍你。” “大哥,你别睡了,带我去机械厂玩儿。”刘淑英奶声奶气地喊着。 心里满是无奈,她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人微言轻、说话没人重视,天天被呼来喝去。 “不去,有本事这回你再装肚子疼啊。”刘晓军翻个白眼,躺回床上,左胳膊抬起压在眼睛上。 他昨天挨打就是因为那天没去,秦泉出来后打的。 说他故意的不讲义气兄弟一起,让他们那波人,都别和他玩儿。 刘淑英在床边大声的叹口气,小奶音里装着七分无奈三分狡黠道:“唉,好吧,那我自己去。我这么可爱,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她说完,就走出次卧,打开大门走出去。 用最大力气,甩上大门。 刘晓军听见动静,在床上又躺了一分钟。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他想着。爬起来急忙穿上衣服,打开大门。 刘淑英在对面上楼的台阶上坐着,冲他笑着露出雪白的乳牙说:“大哥,你起来啦。” ‘砰’的一声,这回轮到刘晓军将门甩上啦。 刘淑英连忙跑过去,小手哐哐地砸门喊着:“大哥,你快出来吧。我们去机械厂找爸,让他中午带咱们吃食堂,吃红烧肉。” 八零年代,好像不论什么地方的食堂,必定会有一道做的还不错的红烧肉。 刘晓军听见刘淑英的娃娃话,又好气又好笑。 刘建国看见他恨不得杀了他,他带着过去,怎么可能还吃得上红烧肉。 想是这么想,但他知道不带刘淑英去也不行,这个四儿能一直磨死他。 他打开门让刘淑英进来等他,自己跑去厕所洗漱,收拾干净后出来。 从客厅碗柜里摸出一块杂粮饼,边吃边牵着刘淑英的手,出门。 机械厂离家属院的距离不算太远,按照刘晓军的速度,30分钟就够,加上刘淑英的小短腿就不一定。 他走了一会儿就嫌弃刘淑英太慢,抱怨着将她抱起,走到机械厂门口。 跟看门的李大爷打声招呼,他俩就进了工厂大门。 刘淑英还问李大爷,那个爆米机在哪儿爆呢? 李大爷给他们指了地方,顺手塞给刘淑英两颗水果硬糖。 刘淑英道了谢,打开一颗塞进刘晓军嘴里。 另一颗放进兜里,打算回去拿给嘴馋的刘晓峰,毕竟前天刚挨打。 刘晓军嘴里含着糖说:“你这看热闹的决心挺大倒不小。” “我那是顺便儿,反正现在离午饭还早呢。”刘淑英说着,让刘晓军将她放下来自己走。 刘晓军刚将他放下,就听见一个巨响,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两兄妹面面相对,刘小军开口说:“这声赶上炸弹了。” 刘淑英也点点头,她也有点被吓住。 她怀疑是不是把她妈的话记错了,以后大马路上的爆米花机,可没这么大威力。 两人向声音来源的地方走去,三五分钟后。 远远地见库房门口的空地上背对着他们站着一群人,他们爸也在其中。 刘淑英跑过去,仗着人小,推开两个大人挤了进去。 只看见里面蹲着新来的大学生厂长,正捂着脑袋背对她看着地上。 爆米花机的从开口处向外有一片射线状的黑色呼呼东西,边上还有个麻袋,被炸出个洞。 刘淑英张大嘴,忍不住向前走路两步,被人抓住了衣服后领子。 她回头看,发现是他爸正黑脸看着她。“刘淑英,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不让你来吗?” “我没想来,大哥带我来的,大哥说让你中午带我们吃红烧肉。”刘淑英麻利地甩完锅。 刘建国转身去找大儿子,只看见一个奔跑的背影,他气得咬紧后槽牙。 刘晓军听到刘淑英甩锅的第一句,就脚底抹油跑了。 “我刚才在那边都听见了,砰地一声响,声音超级大,我哥说比炸弹还大。” 刘淑英伸出双手长到最大 ,卖萌模式开启。 “这跟你没关系。”刘建国抱起她走出去十几米远,让她站边上别动。 他则走回人群中,跟其他人一起。盯着新厂长宋辉,谁也不说话。 气氛寂静而压抑,宋辉突然站起来。他转身对着所有人,双眼布满血丝大吼。 “我那个同学说,真的可以炸出爆米花的。我同学给我的报纸和资料,也都给你们看了的。肯定是工艺上出错了,才会这样。” “一开始让你做一个试试,你说你同学那边儿关系绝对可靠,出货时间紧张,一做就是一万个。那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出事了你负责,现在你又说工艺?你除了推卸责任,还会些什么。”厂里的书记李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刺骨。 他明年就要满六十,一辈子的时光都奉献在厂子里。现在临退休出了这么大纰漏,他现在恨不得吃了宋辉。 “就是,你给我们的报纸、资料,上面都是英文。你翻译过来的,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副厂长王福生在边上接腔道。 “谁知道你不是收了别人好处,专门坑厂子。” “你说什么?”宋辉怒吼着,想冲上去抓王福生衣领,却被其他人抓着按在地上。 他双眼通红、大喊着:“这是对我人格的污蔑。” 刘建国转身抱起刘淑英,打算送她回家,后面的事情不看也罢。 “爸爸,那个机器到底是怎么把米变得黑乎乎的啊?” 刘淑英一开始想的是到了现场,直接问他爸或者别的什么人,引着往那方面去。 来得晚了,所有人一片低气压,她连开口的时机都没有。 “不知道,说是压力还是什么的。”刘建国阴沉着脸。 这一批货砸手里,厂子起码要脱层皮,加班工资和福利都要受影响。 所以今早书记通知,车间主任及以上的干部全到现场。估计上面已经商量好,这锅全让宋辉背。 “就是你们车间里那种,压力表吗?”刘淑英说着,看他爸的目光中充满渴望。 刘建国心不在焉地点头,复述着:“对,压力表。”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如梦方醒般转头看向刘淑英,“四儿,你刚才说啥?” “压力表。”刘淑英对他爸笑着,眉眼弯成月牙状。 第十一章 刘建国一拍大腿,放下刘淑英转身往回跑。 他们走出不远,也就三十来米。 刘建国全速跑着眨眼就到,人群中副厂长王福生正情绪激昂地说着宋辉来厂后的所作所为,他是如何的独断专行。 刘建国掰开人群跑到机器旁边,看着把圆形把手中间与机器主体连接处,突出来的那一块儿有螺纹的地方。 最前面是堵死的,但他知道,里面是空心的。 他一开始费解,还问了宋辉半天,这是干什么的。 宋辉被问烦了,说他也不知道,图纸上面这么写的,让就照着这么做。 现在看来,是用来安装压力表的。找个小型压力表,锯开前半截,拧上螺丝就能用。 刘建国站起来,走到李运边上,小声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 李运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说:“建国,你确定这个机器,装上压力表就能用?” 刘建国是一车间的车间主任,也是他看着从一线工人一步一步做起来的。技术没得说,比一般的技术员都好。但突然这么说,他有点不敢相信。 刘建国郑重地点头,“我有八成把握,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那地方有问题。没有机器会无缘无故多出那么一块儿,可宋辉非说没用。我说直接不要了,还省料省工艺,他不让。” 李运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冲着还在慷慨激昂的王福生喊:“王副,别吵吵了。” 他上前拽着宋辉的衣领子拎到机器面前,指着拿突起的地方问他说:“你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的?” “我哪儿知道,来的制作工艺上怎么写的,我就是怎么做的。”宋辉双目突起,恨恨地盯着地上的机器。就是这个玩意儿,毁了他的大好前程。 “你发誓?”李运说。 “我要是知道这是干什么的,我不得好死行了吧。”宋辉整个人崩溃地大喊着,都什么时候了,问他这个有什么用。 “好,我告诉你。刚才刘建国同志说,这是拿来装压力表的。说装上后可以监测锅里的气压,这样就能知道什么时候里面的东西好了,可以拿出来。”李运冷冷地说着,将宋辉推倒在地上。 宋辉死死地盯着那个地方,神情逐渐萎靡。 他自己就是学机械出身的,一开始没人提点还想不到。 现在被李运这么一说,自然就全明白了,这是他大学的同学兼室友在坑他啊。 他那么信任他,为什么…… “宋辉同志,你很可疑。我怀疑你伙同他人,想侵吞国家财产,我对你很失望。”李运的眼睛里仿佛有刀子,要插死宋辉。 这批机器废了,按照惯例是当废铁卖掉。到时候宋辉让人买下来,拿回去按上压力表,转身就能卖几十上百万。 “我没有,我也是被骗的。”宋辉闻言立刻抬头看向李运,“这么做对我,没有一点好处。” “你有没有,跟公安说去。”李运淡淡的说着,最后上下扫了眼宋辉,点了两个人让架去保卫科先关着。 然后他转身对所有人说,“王副和刘建国留下,其它人都散了。今天这事儿,嘴都紧点儿,注意组织纪律。” 人群有人点头,有人答应着,不一会儿都散了。 等人都走远,书记让刘建国去买压力表,先把爆米花机的问题整明白。王副厂长去看着宋辉,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他亲自跑一趟公安局,要个人情,先把宋辉那个来提货的同学看住。 等刘建国这边确定了爆米花机的问题,就立刻抓人。 老书记吩咐完,伸手拍拍刘建国肩膀,“建国,你这块儿任务最重。抓点紧,最好今天就能出结果。你放心,你的功劳,组织上会记着。” “没问题,我带着机器,马上就去仪表厂。”刘建国说完,捡起地上的机器。 又单手将走到边上的刘淑英抱起,快步走向着自行车棚走去。 “爸,你们刚才干什么呢?”刘淑英小眼睛眨巴眨,明知故问着。 “大人的的事儿少打听,回头我忙完再收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你哥要来的,你哥什么样我不知道?” 刘建国黑着脸盯着刘淑英,要不是手上还提着机器,他都想先打她两巴掌屁股。 刘淑英笑着双手抱着她爸的脖子,脑袋搭在肩膀上,她才不怕呢。 当晚,刘建国没回家。工友捎信回来说在加班,让她们自己吃。 等张大花回来,二姐刘淑华就将饭菜端出来开吃,吃的杂粮馒头,萝卜干咸菜,玉米粥。粥是将小粒玉米碎熬得略微粘稠,连带着明天早上的一起煮了一大锅。 几人正吃着,刘晓军从外面进来。 看见刘淑英捧着跟她脑袋差不多大的海碗,正在喝粥,他随手打了下刘淑英的后脑勺。 刘淑英毫无防备地被打进碗里,她抬起头,脸上满是黏糊糊的粥还混着玉米粒。 她顿了一秒,眨眨眼,哇的一声哭出来。 为了这个家,她可太难了…… 张大花赶紧上前抱起她边往卫生间走边哄着:“四儿,别哭,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哥。” 刘晓军乐了,自己去厨房拿碗盛饭,再拿一个馒头,夹一大筷子咸菜吸溜着开吃。 刘晓峰在边上对着大哥伸大拇指,一脸崇拜地说:“大哥,你真厉害。四儿那丫头,我早看她烦死了。” 刘淑华放下碗,翻个白眼回自己屋写作业。这种事儿,她向来不参合。 把家里负责的活干完,剩下时间就一门心思考大学。 张大花在卫生间将刘淑英的脸擦干净后,把她抱出来。 路过刘晓军时,刘淑英伸出两只手拍拍打了他脑袋几下,嘴里喊着:“大哥坏、坏蛋。” “四儿呦,你可别一头栽出去。”张大花赶紧将她抱好,快走两步把她放在凳子上。 刘晓军看着正好坐在对面的刘淑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我好的时候,也没见你说我好。就会给我找事儿,让我背黑锅。” 说完,恶狠狠地咬了口馒头。 张大花用筷子敲刘晓军的脑袋说:“说过多少次,妹妹年纪小,让着点儿、让着点儿。” 张大花觉得这一天天地,怎么就这么难。公婆没了之前,要处处忍让俩兄弟,没了以后刚觉得日子好过两三年。 她厂子里效益就开始越来越不好,刘建国的厂子听说也被新厂长折腾的够呛。 几个小的没一个省心,大儿子好好地成了街溜子。二女儿是书呆子,一门心思考大学,刘建国说砸锅卖铁也要供。 三小子小学二年级就能考不及格,小闺女从小就是个主意正的。 张大花越想越气,三两口将剩下的饭吃饭。丢下一句老大洗碗,自己回屋收拾出几件脏衣服。 又从刘晓军他们的屋子里,拿出一大堆衣服,去卫生间吭哧吭哧的洗。 过了两日,刘淑英背着小书包走出托儿所大门,就看见他爸在马路边等她。 她跑过去仰头看着他爸长出青碴的下巴,高兴地喊着:“爸,你忙完啦?” 刘建国嗯了一声,将刘淑英抱到自行车上,右腿向后一划拉就向家骑过去。 “爸,那个爆米机能用了吗?”刘淑英坐在自行车前,眯着眼,风吹在她脸上带来一丝清凉。 “能用。”刘建国来接刘淑英之前,刚爆了好几锅,终于发现压力到0.9打开就是爆米花。 剩下的事不归他管,打声招呼直接回家,顺路接上刘淑英。 “哇啊,好棒。”刘淑英欢呼着拍拍手,“那机器炸的米好吃吗?要卖多少钱啊?” “小孩子,怎么天天就钻钱眼里去了?” 刘淑英撅嘴,以后的人可不都钻钱眼里,生活逼着你不钻都不行。 早晚要钻,不如先钻为敬。 不过饭还得一口一口吃,她奶声奶气地撒娇:“我想买一个,回头让我们托儿所的小朋友都来吃。” 刘建国不理她,放慢速度拐进家属院。 “或者多炸点儿,像三哥学校门口卖汽水儿的一样,卖爆米花。汽水儿2毛一瓶,咱们的炸米花就卖3块,肯定有人买。”刘淑英说完,自己咯咯直乐。 刘建国让刘淑英的话逗乐了,还三块。一斤大米黑市不要票2毛,要票1毛5分钱,把米炸成金子说不定能有3块钱。 他将刘淑英抱下自行车,揉了两下头发调侃着:“想得倒挺美,谁卖?你自己卖?扛得动吗?” “让大哥卖。”刘淑英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让大哥卖,省得让他当街溜子。 她担惊受怕一个多月,总想着大哥要是比上辈子还惨,那她可就罪过大了。 刘建国闻言愣了,觉得小闺女主意是真的大,也是真敢想。 他们家又不是穷得吃不上饭,让大儿子出去干个体户。 又过了一天,刘建国回家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刘晓军同志,可以进机械厂当临时工了。 刘建国因为爆米花机的事立了功,李运书记特批的。 张大花乐坏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排队割了肉,晚上做了满满一大盘豆角炒肉。另外,还扯块布给刘晓军做身新衣服。 刘晓军本人面上不显,但第二天早早地起床帮张大花做了早饭,然后驮着刘建国一起进去厂子里上班。 这事儿,可以说是全家都高兴。 只有刘淑英唉声叹气,机械厂满打满算还能活到89年。 本来想让他哥当个体户,回头做大做强创造辉煌,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时光流逝,转眼就是六月末。 天气越发炎热,学校陆续放了暑假。 刘淑英那皮猴儿三哥已经玩儿得不亦乐乎,每天不到饭点儿不回家。 而刘淑英自己过上了她二姐去哪儿,她去哪儿的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她照常跟着二姐坐车去市立图书馆。 爆米花机那件事,最终以抓捕厂长宋辉的同学,宋辉调任去别处而告终。 机器能用了,但放在仓库却销不出去。听院里人议论,就想卖个成本价80元,都没人要。 刘淑英特别想站起来,振臂高呼。 给我,我保证能卖出去。可她不能,她的年龄限制了太多太多。 两人进入图书馆,座位已经剩的不多。 刘淑华给刘淑英找了两本连环画,自己拿了本代数几何,拿着作业本不时写写画画。 刘淑英去年第一次发现她二姐居然在自学高等数学的人都傻了,她光知道她二姐成绩好,可谁能想到是这么个好法,这根本就是个数学天才。 再想想她二姐上辈子,高三碰上父亲下岗,为了挣钱去小作坊。 出事故后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最后人财两空,而母亲那时就是个下岗两三年的家庭妇女,远不如现在有主见。 二姐一咬牙撕了通知书,跑去沿海打工,后来就在那边结婚生子,当了一辈子女工。 刘淑英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连环画,她一开始还想着把二姐送进什么少年天才班挺好。 后来蝴蝶多了,她就觉得按部就班也挺好,毕竟她二姐的下限是S市北青学院,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学。 她要是乱折腾,最后出什么变故那罪过可大了。 “小姑娘,你往里挪一挪,让我坐下行不?” 刘淑英闻言抬头,见是一位穿着白色衬衫的瘦高老爷爷,戴着副金边眼镜,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打量四周,发现不知不觉间图书馆里的座位都坐满。 于是往她二姐那边挤了挤,让出座位。 刘淑华正在思考一道数学题,被刘淑英打断了,瞪她一眼低声说:“老实点儿,让你别来,你非要来。” “二姐,你让让,这个老爷爷没地方坐了。” 刘淑英指着边上的老人说着,她二姐看书被打断必生气,家里人都习惯了。 刘淑华看了老人一眼,往边上挪挪,挨着凳子边坐着。继续低头看书,想着自己刚才的解题思路。 “老爷爷,你快坐。”刘淑英拍拍边上的座位,笑着说。 老人点头笑了笑,从兜里拿出两块儿大白兔奶糖递给刘淑英,让她拿着吃。 然后放下手中的书一大摞书,从袋子里拿出笔记本和钢笔,翻看起来。 刘淑英说了声谢谢,将糖放进口袋里。 她个子矮,桌面刚好到下巴位置,她将头搭在桌子上看着老人拿的那一堆书,发现都是英文的。 她眼睛亮了,这绝对是位教授,正好她二姐缺个老师。 可又想起她为他哥担惊受怕的一个多月,叹口气。 默默拿起连环画翻看,还是算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图书馆里的人群散了一半,刘淑英觉得饿了。 她看看左边思考状态的二姐,又看看右边奋笔疾书的老爷爷,无声地叹口气。 刘淑英又等了等,发现二姐没有一丝回神的迹象,只好小声地喊她:“二姐,我饿了。” 过了一会儿,见没动静,只好将音量加大:“二姐,我饿了。” “你等会儿。”刘淑华回过神,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就差两步就解完这题了。 “你让我出去,我去对面坐。包给我,我自己吃。”刘淑英站起来,面向她说着。 她没发现身后的老人原本想挪地方,她一说又不动了。 “事儿多。”刘淑华皱眉说着,站起来让她出去,顺便将桌底的包放到对面桌子上。 刘淑英吐吐舌头,走到对面从包里面拿出饭盒,青菜玉米面馒头加萝卜咸菜就是今天的午饭。要是嫌干得慌,罐头瓶里的凉白开管够。 刘淑英默默地吃完自己那份饭,又跑去卫生间上厕所。 第十二章 等刘淑英回到座位时,惊愕的发现老人已经和二姐坐进了一些,正小声地给她讲题呢。 她摸摸自己头上的小啾啾,怎么着? 现在她都不用开口,自带改变BUFF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上辈子她还真没跟二姐来过图书馆,那会儿她都是跟着三哥跑的。 真小孩儿跟假小孩儿,还是有区别的。 刘淑英坐回自己的座位,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 不一会儿,老人见刘淑华听懂了,就和蔼地笑着说:“有时候学习别太钻牛角尖,换个思路。或者停下来看看别的书,过段时间再来看,就会有新发现。” “我知道了,谢谢您。”刘淑华诚恳地说着。 “好。”老人欣慰地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 “我叫刘淑华,12岁,上初一。”刘淑华说着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好,我叫项博文,你可以叫我项爷爷,我叫你刘同学。” 他说着抬起手表看眼时间,接着问刘淑华有没有不明白的。 刘淑华自然说有,项博文就继续为她讲题。 这一讲就过去一个多小时,一位穿着褐色连衣裙,腰杆笔直、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老太太走到他们面前,双手叉静静的看着两人讲题。 老太太见两人讲完一道题,就咳嗽声,对项博文说:“老项,你看看几点了?” 项博文抬起手看一眼表已经两点过,他连忙站起来,讨好地笑着跟自己老伴道歉。 然后指着刘淑华说:“这是刘淑华刘同学,12岁自学代数几何的数学小天才。我本来打算回家的,小姑娘正好被一道题难住。我就讲了讲,讲着讲着,时间就过了。” “是吗?”老太太惊讶地看着刘淑华,见她梳着两根辫子冲自己不好意思地笑。 连忙笑着介绍自己:“刘同学好,我是冯青,你可以叫我冯奶奶。” “冯奶奶好。对不起,是我一直拉着项爷爷讲课的。”刘淑华说。 “你家项爷爷总这样,别多想,跟你没关系。” 冯奶奶摆摆手,接着又关切的问她。“问题多不多?多的话就跟我们回家,吃了饭接着问。” 刘淑华那里好意思在跟到家,摇头说:“我没事,慢慢自己研究也可以的。” “那可不行。”项博文在旁边一脸严肃地说:“你可不能闭门造车,你看我中午给你讲几道题,是不是省了你三四天的工夫?你脑子好,可不能浪费在这种书上有的知识上。你应该尽量融会贯通,向着更深层次的研究领域进发。” “是呀,我们家就老项跟我两个人住。你去啦,还热闹些。” 刘淑华有些为难,她当然知道有个老师的好处。 可她自从小学二年级问老师题目,被训斥了以后就习惯一个人自学。 而且要她跟去别人家,她真的做不出来。 她眼神左右飘忽不定,突然看见对面坐着的妹妹。 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指着刘淑英说:“我还要带我妹妹的,不方便。” 可算想起我了,刘淑英在心里翻个白眼,对两位老人露出甜甜的笑容说:“项爷爷好,冯奶奶好。” 她三岁多,这辈子爱臭美,从来不肯在太阳底下多晒一分钟,把自己皮肤养得白白净净。 笑起来的样子,也专门照过镜子,绝对甜得像小仙女一样。 “唉。”冯青答应着,眼睛亮了,走到刘淑英面前抱起她说:“小乖乖,多大啦?” “三岁多,快四岁啦。”刘淑英双手抱着冯青的脖子,甜甜地回答着。 “是吗?难怪呢,奶奶都有点抱不动啦。”冯青颠了颠刘淑英,将她放回座位上,自己也跟着坐下,又问:“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刘淑英,冯奶奶你也可以叫我四儿,我家里人都这么叫。” “呦,这名字好。”冯青笑着哄她:“四儿啊,你去奶奶家不?奶奶家有可多好吃的了,有威化饼干、大白兔奶糖,还有奶粉和麦乳精呢。” 刘淑英眼睛也亮啦,拍手欢呼着:“好啊,我要去,我要去冯奶奶家。” “四儿,你说什么呢?”刘淑华在边上急了,这小丫头跟自己对着干。 她可从来没馋过别人家的东西,家属院里的人谁拿东西逗她,她都没搭理过,有时还反过来嘲笑别人。 冯奶奶笑着对刘淑华说,“你这丫头也别犟啦,我们老项很少夸人。代数几何是什么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算比较高深的学科,你靠自学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国家还等着你们快快长大,接过社会主义的担子呢。” 冯青和项博文都很清楚,失去的那十来年,想要补回来,只能靠下一代。 更何况是刘淑华这样的天才,发现了,自然要想办法给引上路。 “这……” 刘淑华有些局促,看看冯青又看看站在边上的项博文,俩人都慈祥地向她微笑着。 刘淑英在心里叹口气,跳下凳子笑着向冯青伸出手:“冯奶奶,我们走,去你家。” “好,我们走。”冯青跟着也笑了,牵起她的手向外走,还不忘对项博文眨眨眼。 项博文被老伴儿的俏皮逗乐了,去自己座位上边收拾东西边对刘淑华说:“刘同学,你也赶紧收拾下,跟我家去。” 刘淑华看着她妹和冯青越走越远的背影,点点头,跟着收拾起来。 项博文和冯青住得很近,从图书馆院内的一个小门进去就是一排排的二层红砖房。 每户门前还有三四平米的地,上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蔬菜。 刘淑英眼睛都直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听说过,图书馆后面还有一片这样的地方。 她不住东张西望着,路上还碰见两个青年人,叫冯青冯教授。 这令她更好奇,她仰视向冯青,见她也正低头对自己笑着,遂奶声奶气地问着:“冯奶奶,他们为什么叫你教授啊?教授是什么?” “因为奶奶我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啊。”冯青说。 刘淑英点点头,想了想又仰头卖萌道:“音乐学院是什么啊?” “就是学唱歌、跳舞的地方。”冯青抬手摸摸刘淑英的头发上的小啾啾。 刘淑英哦了一声,低头专心走路。她想起小门边上托着枪,站得笔直的士兵。 冯奶奶是音乐教授,那项爷爷的身份肯定就不一般,要不然也不能住这个院里。 冯青在进家门前,从门口菜地里摘了个西红柿给刘淑英,然后才带她进屋。 刘淑英进屋后,发现室内跟她想的不一样。她一开始以为房子会很大,装修也好。 而现在地上简单的铺着瓷砖刷着白墙,地方也不大,客厅也就十来平米分两边。一边餐桌一边沙发和茶几。 后面有两个门,一个是厨房,另一个她猜是卫生间,楼上应该就俩不大的卧室。 她有点为自己之前的猜测脸红,这个年代,大家还都很质朴。 冯青进屋后,让刘淑英坐沙发上玩,又拿饼干盒给她,才去厨房热菜。 项博文带着刘淑华进门,嘴上还说着:“你明天再来,我晚上给你找老陶要教案,你拿去抄一遍再慢慢看。回头我们就每周碰一次,有问题直接问就行。” “谢谢,项爷爷。”刘淑华。 “姐,你快进来。看冯奶奶给我拿了这么一大盒好吃的。”刘淑英。 刘淑华答应着,换鞋进了屋。 下午吃过饭,项博文带着刘淑华上二楼书房继续解题。 剩下冯青和刘淑英两两相望,冯青突然笑了,对刘淑英说:“四儿,想学钢琴吗?” 刘淑华愣了,眨眨眼。 她没想到,她还能有这福利。 张嘴正要答应,想起自己的年纪,甜甜地笑着说:“钢琴是什么啊?” “走,冯奶奶带你上楼,给你看看就知道了。”冯青带她上楼,进卧室前。还在书房门边跟项博文他们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弹琴。 项博文闻言放下笔,带着刘淑华一起去卧室里听。 冯青弹了首欢快的欢乐颂,然后自嘲的笑着摇头:“老喽,音都差点弹错了。” “好听、真好听,听着可开心了。”刘淑英拼命鼓掌,嘴恨不得咧到耳朵根。 这是她未来的钢琴老师啊,大学教授级别的,必须使劲夸。 项博文也跟着笑,拍拍冯青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永远是我的女神。” 冯青笑着拍开项博文的肩膀,说他不害臊。 她又看向刘淑英说,“四儿,要学吗?” “要学、要学。”刘淑英不迭的说着,还蹦跶着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朝着冯青鞠了一躬:“谢谢,冯奶奶。” 冯青乐呵呵的看着刘淑英,又面无表情的严肃道:“那你要吃苦头的。” “我不怕,广播里说,工人阶级不怕吃苦。”刘淑英挺起胸膛拍了拍,自豪的说着。 冯青和项博文看着她的样子,笑成一团。 笑过后,冯青让项博文自己忙去。又将刘淑英抱坐到自己旁边,开始教她弹钢琴。 项博文回头,看见刘淑华正一脸向往的看着钢琴,于是对她说:“想学吗?” 刘淑华点头。 “那如果,数学和钢琴只能选一样呢?” “为什么只能选一样?” “如果你只是玩玩,当然可以两样都选。但如果你想要有一天,能被所有人看见,那只能选一样。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汗水,你无法登上顶峰。” 刘淑华一脸疑惑,“可我没想登上顶峰,我只是想考个大学。”大学生啊,比她学校里的班主任厉害得多,也比以前训斥她的老师厉害。 项博文愣了,才反应过来,刘淑华只有12岁而已。 “我换个说法,跟着冯奶奶学钢琴,或者跟我学数学,你只能选一样?” 刘淑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听着耳边钢琴琴键不时发出的声音,以及刘淑英奶声奶气的话语。 抬头对项博文说:“我跟您学数学。” 项博文欣慰的点头,带她回书房,继续讲解题目。 五点过,太阳还没落山,人却要回家了。下班的人骑着自行车占了整整一条车道,像鱼群一样往一个方向游去。 刘淑英跟刘淑华挤上公交车,一位中年女人给她们让了座。 两人道谢后,刘淑华抱着刘淑英坐下。 她俯视着刘淑英头上的小啾啾,揪了一下。 刘淑英回头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又揪。 刘淑英回头,瞪她,有些生气的说:“到底怎么啦?” 刘淑华又揪了刘淑英一下,才威胁道:“下次出门,再不听我话,我就不管你。” 刘淑英深吸口气,鼓着腮帮子将视线看向车窗外,告诉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 第十三章 公交车没开几站就到了电影院,哗啦啦下去一大半人,车内立刻空旷不少。 刘淑英看见自家大哥刘晓军护着个穿白裙子、长发披肩的女人上车。 他有点惊讶于大哥还没满18岁就找到对象啦,两人走近,她才看清女人的长相。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是机械厂王副厂长的小闺女,王欣蔓啊。 上辈子九零年被抓小三,赶出家门后,破罐子破摔,男人一个接一个的,机械厂名女人啊。 “大哥,你怎么跟她跑一起了?”刘淑英惊讶坏了,指着王欣蔓大喊。 声音过于巨大,全车的人都看她一眼。 “这就是你那两个妹妹啊。”王欣蔓对刘晓军说着,走到刘淑英和刘淑华面前,伸手想掐刘淑英脸蛋,“小妹妹真可爱,几岁啦?” 刘淑英偏头躲开,闻着一股浓浓的花露水味,鼻子一痒打个喷嚏。 王欣蔓连忙向后躲,差点撞上跟在她身后的刘晓军。 刘淑华将刘淑英往上抱抱,冷眼撇了她大哥和王欣蔓一眼,转头看向窗外。 俩人的事,她知道一些。他大哥一直对王欣蔓有想法,王欣蔓一直说是普通朋友。 起先她还劝过她大哥,被教训一顿就再也不想管。 刘淑英仰头看着王欣蔓,倒是没怎么化妆,应该只描了眉、口红涂得很薄。 她回想起上辈子与王欣蔓不多的接触,小学某天放学没带伞,是被她送回家的,还给了她两颗糖。 到家后被耳提面命离王欣蔓远点,说她是下贱的女表子,不许来往。 刘淑英一开始还不服气,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自己也觉得王欣蔓是那种人。 毕竟打扮得前卫,身边男人确实没断过。 再后来听说她死了,死在一个女人手里。死前怀着孕肚子上被捅十几刀,就只剩下唏嘘了。 “四儿,你干什么?”刘晓军质问着,抬手给刘淑英一个脑瓜嘣,以为她又在故意作怪。 “刘晓军,你打她做什么。”王欣蔓嗔怪道,微笑着弯下腰,想看看刘淑英怎么样。 刘淑英又张大嘴,狠狠地打个喷嚏。这次她没挪开,唾沫溅了王欣蔓一脸。 王欣蔓直起身,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刘晓峰,又看向刘淑华。 刘晓军愧疚的从兜里掏出手绢。 王欣蔓瞪他一眼,从皮包里拿出镜子接过手绢擦脸。 “哈。”刘淑华笑出声,又在刘晓军的瞪眼中捂住嘴,撇脸接着看窗外。 王欣蔓自觉难堪,擦脸的动作力度明显大了,擦完将手绢扔回给刘晓军。 售票员喊锦荣路口有没有下的,她高声说有,跑着下车。 刘晓军连忙下车跟上,被吼着不准跟,形容枯槁的留在原地。 公交车上,刘淑华抱紧刘淑英,哈哈哈的笑个痛快。然后对她说:“四儿,这次你完蛋了,大哥肯定要收拾你。” “那能怪我吗?她自己身上花露水跟不要钱一样。” 刘淑英喊冤,又问她姐说:“二姐,那是谁呀?” “你刚才不还指着人家,问大哥怎么跟她在一起了吗?” “我那不是没见过大哥跟女的一起走吗?姐,你说说呗,你不说我怎么懂?” 刘淑英装傻,摇着刘淑华胳膊声音软软糯糯的撒娇:“还有,你刚才说大哥要收拾我,为什么要收拾我?” “就凭你欺负了他心上人呗。” 刘淑华抱着刘淑英下车,牵着她走在路上边走边说:“咱哥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初二的时候,突然喜欢上了那王欣蔓。从此以后就中了邪,闹得学校里都在传。他毕业以后,我上初一,都被人议论了很久。” “说你什么?”刘淑英没想到,她大哥还有这么大个瓜在这放着。 “可多了,说我是大哥的妹妹,肯定也痴情之类的。反正就是些乱嚼舌根的话,我听听就忘。有一回有个男的,当着全班的面问我,要不要喜欢他?跟咱大哥喜欢王欣蔓那样。” 刘淑华说到这里,哼了一声,骄傲地继续说:“我现场出道数学题,告诉他解出来再说,后来就再也没人敢当我面说什么。” 刘淑英在心里为她鼓起掌,没想到她姐这书呆子还这么厉害呢。 “那咱大哥干了什么?在学校里传得风风雨雨。” 刘淑华冷哼,一脸怒其不争道:“买早餐、跑腿儿、打架,只要王欣蔓说话,他都干。王欣蔓说就是朋友、弟弟。他就也一口咬死喊姐。好像没考上高中,也是因为王欣蔓。具体是不是不知道,但学校都这么传。” “大哥,这么厉害的吗?”刘淑英感叹着,这是情圣啊。 两人回家后没过多久,刘晓军也到家了,阴沉沉的看着刘淑英。 刘淑英连忙去厨房抱着张大花撒娇,才算躲过一劫。 顺便跟张大花说今天遇见冯青和项博文的事,还说自己要跟着学钢琴,要硬纸壳做琴键。 张大花问收不收学费,听说不收,高兴坏了。 吃过饭就在家里翻纸壳子,又专门去找邻居借点粘成长方形。 顺带炫耀自己家小闺女有出息,要跟人学钢琴。 不一会儿,大半家属院就都知道。 刘建国就是在院里乘凉的人议论声中回到家,问清楚情况后。就说第二天上午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全家一起给冯青他们送去。 第二天,刘淑英是被鸡叫声吵醒的。她半眯着眼穿好衣服走出门,就看见厨房兼客厅的地上有两只母鸡,还有一篮子鸡蛋。 刘建国黑着脸,坐在板凳上生闷气。 “爸,哪儿来的两只鸡?”刘淑英揉揉眼睛,她还在犯困,声音有些哑。 “问你妈。”刘建国冷冰冰的说。 张大花听见动静,拿着汤勺从厨房里探出头说:“你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出去打听打听,拎着两只鸡、一筐鸡蛋上别人家还礼轻了不成。非要像你说的那样,买烟买酒买点心不成。你也不想想,你一个月才几个钱。” “我一个月九十八块钱还不够?”刘建国自认自己的工资不少,这比起前两年的日子跟天上差不多。 “够?”张大花语带质疑,从厨房出来,掰着手指头给刘建国算账。“家里现在条件好啦,你说要吃好点,不能亏着孩子。每月茶米油盐就去了五六十块,每个娃你都给定了零花钱,一个月就是5块多,你自己还要10块零花。这还不算,老二买书每个月再花个小10块。你还总说孩子大了,要穿得好……” 张大花说起家里的账,就如机关枪扣下扳机,根本停不下来。 被重点照顾的刘建国同志,面色已经从生气变成了茫然里带着一股心虚。 刘淑英更是脑瓜子疼,她重生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她和她妈两人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听着十几年如一日祥林嫂似的唠叨。 虽然唠叨的内容不同,但因为许久未见,效果更惊人。 “妈,咱们早上吃什么?”刘淑英抱着张大花大腿打岔。 “吃啥,吃玉米糊糊……”张大花下意识地回答,偏头看灶上熬的粥,刚好溢出来。 早上九点多,刘建国和张大花带着除了长子外的三个孩子,站在项博文家的客厅。 本就不大的地方,略显拥挤。 张大花进屋后,就跟着冯青的去厨房,准备杀鸡和帮忙做午饭。 留下刘建国他们坐在客厅沙发上,刘建国站起来从项博文手中接过茶杯,不好意思地笑着。“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想买点烟酒点心的。可百货大楼开门晚,我们怕时间来不及。孩子他妈,就想办法弄了两只鸡。” “没事。”项博文摆摆手,“那些东西都是虚的,家里都有。还不如拿两只鸡来,中午正好吃一顿。” 刘建国满脸尴尬的笑,眼里带着点感激。他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终究还是项博文起了头:“你说你是市里机械厂的,你们厂最近那个爆米花机的事情,倒是闹得沸沸扬扬,还见了两次报呢。” 他们所居住在的A市,因为紧挨着S市,经济等方面反应都比较迅速。算是改革以来,国内发展好的。市里一直也都在引进外资,改革试点。 机械厂新上任的年轻大学生厂长宋辉就是改革带来的,没想到不过一年就出了幺蛾子,也算全国的首例,事例已经登上报纸当典型啦。 “可不,那厂长也算是倒霉……” 刘建国借着话头,开始讲起爆米花机的始末。最后叹口气说:“不瞒您说,那爆米花机现在还堆在仓库里,一个都没卖出去。之前给供销社送过去几个,人家都嫌占地方,又给送回来。” 项博文想了想,就起身上楼拿了两份报纸给刘建国。“你看看这报纸上的新闻,一个是关于前两年,第一家个体户餐馆的。另一个,是一个卖瓜子的。你们那个机器,我这些天也琢磨了下,要卖就只能卖给个体户。” 刘建国连忙拿起报纸仔细的看了起来,项博文又将刘淑华叫去楼上,说给她拿教案什么的。 刘晓峰见人都走了,就坐不住了。 抓了一把桌上的糖放进兜里,还想抓就被刘淑英打了手。 他瞪着刘淑英,又看一眼单人沙发上专心看报纸的刘建国,小声的说:“管家婆。” “你一把有七八个,还不够?”刘淑英小声说。 “你哥我,外面一群小弟呢。” 刘淑英撇嘴懒得说他,丢下一句再拿告诉爸妈后,就不再管他。 转而跑去那桌上的报纸,装着玩儿的样子翻看。 报纸是最有名的华报,她看的那份是六月十九号,头条写着华国首位运动员在残奥会夺冠。 第十四章 刘淑英刚看没两眼,项博文就自己回来了。 他见刘淑英在翻报纸,笑着说:“四儿,认识字吗?” “我、你、一。”刘淑英在报纸上指出几个托儿所老师教过的。 “不错,还认识呢。” “老师教过的。”刘淑英得意的朝项博文笑。 项博文顺势又夸了她两句,见刘建国放下报纸,就问他:“怎么样,什么感想?” 刘建国腼腆的笑着说:“就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少,没想到外面这两年发展这么快。” “建国,你呢现在也就比我儿子大不了两岁。咱们能认识也算有缘份,有话我就直接说了。” “您说,应该的。”刘建国连忙答应着。 项博文语重心长道:“你虽然是车间主任,但也算是一线上面的。每天上班下班,不看报确实接触不到,所以你还是要多多读书看报才行。” “您说的是,我回去就把报纸订上。”刘建国已经很多年不再看报纸了,天天埋头挣钱养娃。 今天一看,有种发现自己活成井底之蛙的既视感。 “我们说回你们的机器,你们完全可以先支个摊子,让人知道机器能挣钱。那之后,自然会有人找上门买。” “您说的对,厂里之前有人这么提过,后来没了下文。”刘建国当初也觉得这主意好,可架不住上面书记和两个副厂长都求稳。新厂长的认命,又一直没下来。 刘淑英在旁边听着,暗暗吃惊,这年头聪明人不少的。 她一开始想的就是这主意,而且她还打算让刘晓军一边卖爆米花一边卖机器。 光卖爆米花能挣几个钱,跟厂里谈好价格,加价卖机器才是正道理。 项博文若有所思的点头,不再说这个。而是说起,最近几年的社会变化和各种政策。情绪激动之处,不自觉的伸手比划比划。 刘建国更是将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听不太懂的地方就小心翼翼地询问。 刘晓峰在边上像听故事一样,而刘淑英则不时和后世对照,发现很多以为遥远的事,现在已经有了迹象。 “老项,别聊啦,歹着个人就聊起来没完,洗手吃饭。”冯青和张大花从厨房端菜出来,招呼着他们。 菜很丰盛,桌上摆了六七盘,还有一大锅蘑菇炖鸡。冯青借口天热肉留不住,直接将两只鸡全做了,另外还闷了一大锅白米饭。 张大花在厨房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怀着愧疚一直干活。 打完下手,拿着抹布一顿搽,恨不得将冯青家的灶膛里面的灰都给擦干净。 冯青只能一直笑着劝,说她跟老伴两个人自己住,吃不了多少心意他们领。 刘淑英被使唤去叫在二楼书房抄书的,下来时发现她三哥坐在凳子上,眼冒绿光盯着桌上的饭菜。 刚好今天也算是全鸡宴,说他是黄鼠狼完全没问题。 吃过午饭,刘建国和张大花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带撑得不停打嗝的刘晓峰先回家。 等三人一起走上大马路,刘建国就轻拍刘晓峰一巴掌说:“丢不丢人?” 刘晓峰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舔舔嘴唇、砸吧砸吧,对他爸说:“二姐和妹妹这波学习不亏,吃的多好啊。要是学习好能天天这么吃,我也好好学。” “你要想顿顿这么吃,要先好好学。你看你项爷爷和冯奶奶,就是当初好好学,现在才能顿顿大米白面肉管够。”刘建国想趁机教育教育三儿子。 刘晓峰低头想想,一脸为难的问:“那要学多久?” “你想这么吃,起码要上大学,小学六年、初高中再六年,你算算要几年?” 刘晓峰掰着手指算算,他开学二年级,这是还要学十年啊。他吐吐舌头,摇摇头说:“不学了,还要学十年,划不来。” 刘建国看他那样,气得牙痒痒,却只能吓唬他说:“你好好想想,你这学了,也就是十年。你不学的话,咱们按你活到100岁来算,你可还要活91年。” 刘晓峰面露为难的挠挠头,10年和91年,有点难办。 张大花在边上着急,开口想说话。 刘建国拉住她,使眼色让她别管。 张大花就没再管,反正家里孩子教育一早就商量好了,刘建国初中毕业有文化,都由他来。 晚上八点过,刘建国骑着自行车接刘淑英姐俩。 之前下午说好的,今天让她们多待一会儿。以后每周末去两天,下午一点半到五点。 本来项博文他们的意思是让吃完晚饭再回家,可刘建国他们不同意。 最后说非要这样,宁愿不来,才算把时间定下来。 路上刘建国让她们好好学,项博文具体做什么的没明说,只说自己是研究员,研究些机器之类的,可看学识和见解真不是一般人。 冯青也是市里师范学院的音乐教授,都是有大学问的人。 又问她们学的怎么样,刘淑华说挺好的,就没下文了。 刘淑英就开始说琴键啊什么的,还说冯青说她手还没长开,回头边学琴顺便教她唱歌。 随后,她就用小奶音唱一闪一闪亮晶晶。 正唱得高兴,突然看见前面走来的两个人像是他哥和王欣蔓。 刘建国双手握住刹车使劲按下去,自行车瞬间停在原地。 刘淑华在后座上顺着惯性装上前面他爸的后背,一脸茫然的抬头。 “刘晓军,你干什么你?”刘建国停住自行车,冲着刘晓军喊,眼睛却瞪着王欣蔓。 “刘叔叔好。”王欣蔓拎着包对刘建国问好,然后给刘晓军一个眼神,自己走了。 刘晓军看着王欣蔓走远,才回头对刘建国说:“爸,我都上班了,你还管我干什么。你要闲了,多管管老三、老四。” “我不管你、我不管能行吗?那王家是咱们能来往的人家吗?”那王福生副厂长,他就没看上过。天天没事的时候折腾下面些鸡毛蒜皮的,有事就躲起来。 前些年还想搞□□,还好被老书记压下去,要不厂子里早没了现在的光景。 “怎么就不能来往,我们工人阶级是最光荣的。”刘晓军以为他爸在说他不配,这话他听多了,最烦这个。 “我是说那个意思吗?你给我回家,回家咱们好好聊聊。”刘建国顾及这是在外面,瞪他两眼走啦。 刘淑英趁着刘建国还没骑远,对刘晓军做鬼脸,把刘晓军逗乐啦。 刘建国将两人送回家,自己又出门等刘晓军。 直到刘淑英睡着,也没见他们回来。 第二天早起吃饭,刘淑英看刘晓军脸上有个巴掌印,不由乐了,明知故问的说:“大哥,你又让人打啦?” “吃你的饭,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刘晓军想呲牙,扯到脸颊疼了一下,脸上表情蔫了。 刘淑英扑哧笑了,刘晓军看得手痒痒,伸手捏她脸说:“服不服?” 刘淑英都没觉得怎么疼,笑着说:“不服。” 刘晓军正打算加重力气,就张大花拿筷子敲脑袋:“大早起的,又闹腾。赶紧给我松开,都好好吃饭。” 日子就这样在吵闹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八月末,快开学的日子。 这天刘淑英正睡午觉,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她整个人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摸着自己胸口,心怦怦直跳。 缓了好一会儿,她下床出屋,见次卧的门开着。 走过去,发现刘晓军正蒙着床单在上铺躺尸。 也不知怎的,刘淑英就觉得他状态不对,右眼皮都跟着跳。 “大哥,你怎么了?” 刘晓军不理她,翻身侧到另一边。 刘淑英就绕到床的另一边说:“大哥?” 刘晓军继续不理她,翻身又侧到另一边。 刘淑英开始使劲摇晃他肩膀。 “滚啊,烦不烦?”刘晓军翻身拿手锤床板,大吼着。 这要平时,刘淑英不用他喊都躲得远远的。可今天这样,她还非得管。 她爬到床上坐着,拍他肩膀说:“大哥,你到底怎么啦?” 刘晓军从床上坐起来,双目赤红着对她吼:“你烦不烦?” “大哥,谁欺负你啦。你跟我说,我去打他。”刘淑英甜甜的说着,做个萌萌的打人的动作。 可惜遇上刘晓军,早就看透了她这一套。不过还是心里一暖,堵在胸口的那团火消了点,对她摆摆手说:“我没事,玩儿你的去。” 刘淑英哪里肯,笑着继续说:“大哥,你到底怎么啦?跟我说说呗。” “跟你说,跟你说有用吗?” “你说啊,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呢?”刘淑英朝着他眨眨眼。 “王欣蔓让我别再找她,容易让人误会。”刘晓军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就真的开了口。 “为什么?之前不都好好的吗?”刘淑英问着,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蹦两圈庆祝庆祝。 上次刘建国和刘晓军也不知道谈了什么,谈完后这一个多月。 刘晓军彻底放飞自我,天天追着王欣蔓跑。工资也不给张大花啦,家属院里都传开了。 “我哪儿知道。”刘晓军恼火的锤床板,之前一直好好的。 他以为只要再加把劲,就可以让王欣蔓接受他,正式和他谈对象。 “大哥,你再好好想想?”刘淑英歪着头眨眼卖萌。 “自己玩去,我要睡觉。”刘晓军眼眶红了,瞪她一眼躺下将床单盖过头顶。 刘淑英又在刘晓军床上坐了一会儿,眼珠子转了又转。 几次想开口,最后下床出门。 第十五章 机械厂家属院的后面是片小树林,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半足球场大。 里面种满榆树,一到夏天放暑假,树林从早到晚都是小孩子在里面玩。 刘晓峰这会儿正带着七八个孩子在里面玩得起劲呢,一个瘦小的男孩双手背在树后,脸上全是汗,仰着头大喊:“我没有叛变,我是被冤枉的。” “呸,你这个奸细、小日本……” “呸,我是被冤枉的。你才是。” “呸,你是。” “你是,呸呸呸呸呸~” 一群八九岁的男孩,站在一起呸呸呸的朝对方吐口水。 刘淑英找到刘晓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她远远站着喊三哥,愣是没敢上前靠近。 刘晓峰指着男孩正要说话,就听见刘淑英喊她,“干什么,管家婆?” “你才是管家婆,你再叫我管家婆,我告诉爸妈。”刘淑英双手叉腰,她是真不爱找他三哥,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会和他玩得最好。 “告状精。”刘晓峰冲她做鬼脸,让边上站着的头号小弟叶恒带着其他人先玩着,自己走向刘淑英。 “什么事?快说,我忙着呢。” “天天就知道玩儿,你作业做完了吗?” “你管得着吗,没事我不管你了。”刘晓峰说完,想往回走。 刘淑英一把拉住他,“哥,有事。” “快说?” “你知道王欣蔓吗?” “不认识。”刘晓峰摆摆手,转身想走。 “就那个天天穿裙子、喷花露水、小皮鞋的王欣蔓?” 刘淑英觉得他肯定认识,天天在家属院里跑。 “那个呀,那叫狐狸精。院里人都这么叫她。你打听她干什么?”刘晓峰轻蔑地看着刘淑英,一副你真没见识的模样。 刘淑英人眨眨眼,她没想到刚84年,王欣蔓居然已经有这名声了吗? “你最近看没看见,她跟谁走得近?” 刘晓峰摇摇头,拿下衣摆擦擦脸上的汗,不屑道:“我光听说,大哥脑子有问题,追着狐狸精到处跑。” “别的呢,她有没有和别人走得近?”刘淑英有些急,王欣蔓舍得把刘晓军断了,肯定是因为有了好目标。 可她怕回头王欣蔓再粘上来,打算想个办法揭穿王欣蔓的真面目。 刘晓峰想了想,冲着玩得高兴的那群孩子喊:“安子,你过来。” “来了,老大。”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朝他们跑过来。 刘淑英一看,他三哥可以的,指挥上书记家小孙子李安生啦。 “怎么了,老大?” “你家跟狐狸精家离得近,这两天听说过那狐狸精的事情没?” “她啊,我爷爷昨天还说她家呢。” “怎么说的?”话音还没落,刘淑英就追问着。 “说他家想得挺美,新厂长刚来半个月,就打算让新厂长当女婿了。” 刘淑英眼睛亮了,自动忽略前半句:“那他们两家结婚的日子定了吗?” “结什么婚啊,我爷爷说,他们家想得美,白日做梦。” 李安生说到最后,将头仰得高高的,一脸正义凌然。 下一秒又笑着对刘晓峰说:“老大,你看我‘百日做梦’这几个字说的怎么样?下次你让我演好人怎么样?” “你见过好人长你这么胖的吗?带你玩就不错了。”刘晓峰嫌弃道,又问刘淑英:“还有事没?” “有。李安生你帮我们盯着点狐狸精,她那边有什么动静你就告诉我三哥。回头我三哥,让你当好人。” “真的?”李安生高兴啦,他看刘晓峰对他点头。立刻拍着胸脯说:“你们放心,包在我身上。” 刘晓峰让他自己玩去,又看着刘淑英说:“你又想干什么?” “大哥今天回家,生好大的气,说狐狸精不要他了。” “那不挺好,你还打听别人干什么?” “大哥在她身上,可花了不少钱,咱得想办法要回来。”刘淑英随口糊弄刘晓峰,她知道全家要论抠,他三哥绝对仅次于张大花同志。 刘家老三自己在外面花钱请客挺大方,却神奇的看不惯家里其他人花一分冤枉钱。 果不其然,刘晓峰立刻拍胸脯说这事包在他身上。 刘淑英放心的回家,后来每每想起,恨不得再来一次重生。 那是一个星期后,开学没两天。 晚上吃过晚饭,家里大人连同刘晓军都在上夜班。 刘晓峰照常出去玩,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又一脸兴奋的跑回家。 他进屋就兴奋的叫刘淑英,让她赶紧出来,有消息啦。 刘淑英跳下床,拉着刘晓峰去他和大哥的屋子里,兴奋地问:“三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啦?” “那当然,我刚出门李安生就说,他打听到王欣蔓明天晚上要跟新厂长杜朗去看电影。” “好,谢谢三哥。”刘淑英开始想怎么样把大哥也弄过去,让他认清王欣蔓真面目。 “然后我就跑去找狐狸精,告诉她要么把大哥的钱还了,要么明天晚上就给她捣乱去。” 刘淑英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抓着刘晓峰胳膊满脸震惊。“三哥,你说什么?” “你慌什么?我说我告诉狐狸精,让她还钱。”刘晓峰看她这反应挠挠头。 刘淑英咬下嘴唇问:“那她怎么说?” “她说知道了,现在就去大哥还钱。然后拎着包,骑自行车去厂里了。” 刘晓峰挺着胸膛得意的说:“四儿,你看我厉害不?” 刘淑英点头,嘴里说着厉害,慢慢向自己屋走去。 她是万万没想到,他三哥能这么厉害。 这下子可好,王欣蔓跑去找大哥一闹,事情真不知道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她心里发毛慌得很,想去机械厂看看,又想着现在去也来不及。 刘晓峰见她那神不守舍的样子挠挠头,不明所以。 另一边的机械厂内,刘晓军小跑着出了车间大门,笑容灿烂的站在王欣蔓对面。 “欣蔓姐,你找我?” 王欣蔓脸如冰霜的让他跟自己走,然后率先向库房方向走去,那边晚上没人。 刘晓军不明所以的跟在她身边,厂区内的路灯不时将两人的影子照得重叠在一起,刘晓军就勾起嘴角偷乐。 库房门口的大灯下,王欣蔓刚停住脚,刘晓军迫不及待的开口说:“欣蔓姐,你找我有事吗?” “别装了,刘晓军。”王欣蔓转身冷冷的看着他,翻个白眼。她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钱袋子,傲慢的说:“既然你都让你弟找上门了,那你算算,我花了你几个钱?我都还给你。” “不是,欣蔓姐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刘晓军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难受。 “你听不懂?”王欣蔓听见他这么说,不由狐疑的眨眨眼。拿着钱袋子上下打量他,刘晓军身体瞬间有些紧绷。 王欣蔓妩媚的笑了,她步伐轻佻的靠近刘晓军,薄唇靠近他耳边轻轻的说:“我说你这个小傻子,怎么突然醒了呢?原来没醒啊。” 她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狠狠地推了刘晓军一下,冷冰冰的看着他连退两步,差点坐到地上去。 刘晓军站稳后面色如纸,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看着眼前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的王欣蔓,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欣蔓冷笑着说:“虽然你没醒,但我对你也确实厌烦了。所以你说个数,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你一直都在耍我?”刘晓军觉得自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这几个字说出口。 “对啊,我一直在耍你。”王欣蔓冷冷的笑着,“我早就想让你离我远点,要求你不要考高中,就是为了让你知难而退。 谁知道你还是个情种,真就不考高中。后来我借口你没工作,让你别找我。你倒好,跑去跟着泉子他们混。” 王欣蔓说到这里,不由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以为是个工作就行吗?我这么不挑的吗?这次正好趁着你弟来找我的机会,我一次跟你说清楚。” 刘晓军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王欣蔓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往他心上痛。 他双目赤红,眼睛胀得难受。 没想到,他做的那些牺牲原来是那么的可笑。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丝光芒。他双手抓住王欣蔓的肩膀,急切地喊着:“是我弟对不对?是我弟说了什么?你才故意这么对我的是吗?” “你别做梦了。”王欣蔓骂着,抬脚踢在刘晓军肚子上,刘晓军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欣蔓上前,俯身轻拍着他的脸说:“你回头,还得好好谢谢你弟弟。要不是他跑去威胁我,不还钱就跑去杜朗面前说三道四,我才不会跟你摊牌呢。” 说到这里,王欣蔓又妩媚的笑了:“毕竟你这种小傻瓜,挺好玩的。” “为什么,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说的我都做了。”刘晓军盯着王欣蔓脸上的笑,第一次觉得她笑起来,像一条蛇在吐芯子。 “因为你穷啊。”王欣蔓眼中闪过一丝痛恨,又笑着问刘晓军:“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 “比我大一岁,十八不到十九。” “错了。”王欣蔓嘲讽地笑了,“我今年二十一,前些天刚过的生日。” 她像是突然来了兴致,蹲在刘晓军面前单手托腮,冷笑着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王欣蔓十岁前,都生活在乡下。离这边很远的黄土地窑洞里,那是王福生下乡插队的地方。 按理说,王福生是不用去的,那时候她爷爷还没死。 但王福生年轻时就坏,在城里惹了事,只能躲乡下去。就这她那爷爷还早早跟他说,不出一年就能把他调回城。 可王福生是什么人,到乡下不出一个月,招惹了她妈。 又在她妈快生的时候,跑回了城。 她妈也不是个好的,抱着她找上门,每月要了十块钱生活费。 转头就将她扔给一户傻子家做童养媳,自己拿着每月十块钱,嫁给镇上一个二婚的,给别的小孩当后妈。 王欣蔓说到这里笑着低声咒骂,后来就是在打骂中长到十岁,被她那缺德没孩子的爸记起,接回城。 她在满怀憧憬和希望中回城,却又在后妈的苛待和亲爸的和稀泥中清醒过来,她依然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 头两年,再苦她也算王福生的唯一的孩子,能吃饱上学。 第三年后妈怀孕,有弟弟。她在那个家就真的变成保姆。 她起早贪黑的干活,后妈还想让她退学。 她第一次反抗,大闹一场。换来后妈阴森森地说:你就是闹上天,也没用。 确实没用,她闹得遍体鳞伤。 最终抵不过书记的轻飘飘的一句:好歹是个副厂长,家里闹出这种事情,怎么服众? 从那以后她就想明白,这辈子只要不死,就要做人上人。 故事讲完,王欣蔓抬头看眼天上的月亮,听着夏夜蝉鸣。 她自嘲地笑,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真是有病,跟刘晓军说这个。 然后伸手,给了刘晓军一巴掌,将他头打歪。 刘晓军错愕的扭回脸,只见王欣蔓冷冷的看着他,恨恨地说:“你算个什么东西?被我耍得团团转,也配可怜我。” 王欣蔓说完,站起来。腿麻了,差点摔一跤。 刘晓军也站起来,下意识伸手想扶一把。 王欣蔓转身躲开,面无表情地威胁着:“刘晓军,杜朗要定了。你要是敢坏我事,我跟你没完。” 她挺直脊梁,风姿绰约的缓缓向厂区外走去,随着腿麻的缓解越走越快,消失在夜色中。 那天的刘晓军独自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站了许久。 呵,不就是钱和权嘛,他想。 第十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刘晓军如行尸走肉般,带着一身露水回家。 家里人正坐在一起吃早饭,张大花见他的模样直心疼,赶忙去厨房给他拿碗。 出来时只见刘晓军关上房门,她看向刘建国。 刘建国两条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对张大花摇摇头,让她别管。 他自己跟进刘晓军的房间问:“昨天你那边的班长说你半夜被叫出去,就再也没回岗。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刘晓军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回答。 “上次你说你大了,不让我管,你自己什么都知道。你看你现在这模样?我能不管吗?” “爸,我真没事,你让我睡一觉。”刘晓军在床上翻个身,面朝着阳台给他留下个后脑勺。 刘建国张张嘴神色变了又变,撂下一句:“你自己这么大了,别老让我和你妈操心。” 他皱着眉出房门,又让刘晓峰和刘淑华回屋拿书包的时候轻点动静。 两人都点头答应,刘晓峰还带着一丝心虚的看一眼刘淑英,眼里带着责怪和埋怨,像是在说都赖刘淑英。 刘淑英气急,他自己擅自行动,现在有脸赖自己。 刘淑华冷眼看着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放下碗,回屋出门上学。 一连五六天,刘晓军照常吃饭上班,却又一直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家里人轮番上场跟他谈心,连刘淑华都找他聊了一次,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整个家,为刘晓军提心吊胆,平时说话都小了两分。 刘淑英更是当起刘晓军的小尾巴,一有时间都围着刘晓军转。要不是爸妈不同意,她托儿所都不打算去的。 反正在托儿所里,她也是担心受怕。怕她大哥跟上辈子一样,某一天突然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九月的第二个周五中午,刘淑英顶着烈日跑回家,进门差点撞上刘淑华。 刘淑华提着两个铝制饭盒,边往外走边说:“你去吃饭,大哥出事了。爸妈在医院守着,我给他们送饭去。” 刘淑英上一刻还热得不停出汗,这会儿只觉如坠冰窟。她拉着刘淑华的手,哆嗦着问:“大哥怎么了?” “具体不知道,邻居张叔叔带的口信,说是大哥手伸进机床了。” 刘淑英这才缓过来点,庆幸的摸着自己心口,踏实点了。 “你这表情,欠揍。”刘淑华给她一指头,转身出门,她还忙着送饭呢。 “我也去。”刘淑英说。 刘淑华让她别捣乱,在家老实吃饭等刘晓峰,自己走了。 刘淑英进屋边拿个饼子啃,边跑去窗前看她二姐走出楼洞消失。她就从存钱罐里抓一把钱,跑出门去隔壁古叔叔家,问清刘晓军被送去第一人民医院。 出了楼栋门,碰见跟同学打闹着回家的刘晓峰。 “三哥。” “四儿,你在这等我做什么?”刘晓峰笑着跑到她面前,拿手揪下她头发。 刘淑英双手护着头,见刘晓峰没心没肺的样子,踢了他一脚。“大哥出事了,手卷进机器了。” “啊,咱哥,不会死吧。”刘晓峰惊呼,慌张的看着她。 “你才死呢,人在医院呢,死不了。”刘淑英没好气的瞪他,完全忘记刚才自己也不比他这副模样好多少。 “在哪个医院?咱快走。”刘晓峰拉着刘淑英往小区外边跑。 刘淑英本来不想让他去,转念一想,把他一个人留在家也不好。 两人到了医院大厅,刘晓峰看着人流穿梭不息,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淑英拉着他拦下个中年医生,打听到在三楼病房,两人又一起跑到三楼。 在走廊尽头的左边,找到刘晓军的病房。 刘淑华少见的在大哥床前,站着发呆。 刘建国红着眼在大口吃饭,表情带着一丝狰狞。见他俩来也没说,只是招了招手,让他们过去。 张大花坐旁边看着大哥边抹眼泪,时不时含恨瞪一眼刘建国,无声控诉他怎么还吃得下。 刘淑英松开刘晓峰的手走床前,刘晓军人还没醒,左手中间三根手指包着纱布,看着像是手指第一节没了。 这下她的心终于放下,觉得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哥,这不是好好的吗?”刘晓峰说着,他看看刘晓军除了脸色发白嘴唇干裂之外,没什么问题,就左手几个指头包了点纱布。 张大花抓着刘晓峰,伸手打他两下屁股,带着哭腔骂着:“死孩子,你哥都残疾了。还说好好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我哥残疾哪儿啦?”张晓峰疑惑的问,被打了也一脸无所谓,反正没打疼。 张大花像是被人按下两秒暂停键,又猛地张开嘴大声嚎起来。 边上睡午觉的老大爷被吓醒,捂着心脏喊她:“闺女,你可别嚎啦,我这么大岁数受不得这个。” 张大花捂住嘴跑出门,刘淑英想追,被刘建国拉住,示意她别管。 “大爷,对不起,吓着您了。”刘建国对老大爷说。 “没事,你家这事也能理解。”老大爷说完,翻身继续睡觉。 “爸,我哥醒了。”刘淑英见刘晓军睁开眼说着。 刘建国放下饭盒看他一眼,就出去叫医生。 “大哥,你渴吗?饿吗?要吃饭吗?” 刘淑英个子矮,就比病床高出一个头,正好趴在他枕头边说话。 刘晓军没理她,望着天花板出神。 “大哥,妈说你残了,残哪儿啦?我怎么没……” 刘晓峰话没说完,就被刘淑华照着头来了一下,刘淑英转身也给他一脚。 刘晓峰抱着头,看着俩人不明所以。 刘晓军倒是嘴角上弯,笑了。 他举起左手看着,手指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确实看不出少了指尖。 刘建国跟着头发花白的医生进屋,医生戴上听诊器,检查一番后对刘建国说:“今天晚上住一晚,留个人陪着。不发烧的话,明天早上就可以办出院手续,隔两天来换次药就行。” 刘建国谢着大夫将他送出门,然后回身看着三个小的,给了两毛坐公交的钱,摆摆手说:“都上学去,你们哥什么样也都看见了。没什么大事,明天就出院。” 刘淑英想留下,被刘建国呵斥了几句。也就只能委屈巴巴的跟在二姐、三哥后面,一起回家拿书包上学。 下楼后顺便去小花园告诉脸上挂着泪痕发呆的张大花,刘晓军醒了。 张大花连忙擦干眼泪,跑进医院内。 第二天周六,全家一起去接刘晓军出院。 回到家,吃过午饭没一会儿,工会主席和新厂长杜朗就带着两盒点心和一罐奶粉上门慰问。 刘淑英是第一次见到杜朗,她仔细端详了一番。模样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小三十的年纪穿着半新的中山装。 刘建国和张大花、还有刘晓军留在小客厅待客,让刘淑华带着俩小的回次卧。 刘淑英跟刘晓峰将门开条缝,贴在上面偷听。刘淑华在边上坐着,捧着书看。 过了一会儿,刘晓军也进来关上房门,躺在床上不说话。 他脸上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气质却带着点颓废,今天一上午就只听见他嗯嗯的答应两句。 三个小的望着他,脸上都带着担忧。 又过十分钟,他们听见送客人的声音。 刘建国进了屋,又把他们赶出去,关上房门。 刘淑英转身想偷听,张大花咳嗽一声。 她只好眼看着张晓峰出门玩,自己跟着张淑华先回爸妈屋。 周日,刘淑英一觉睡到十点才起床,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她昨天晚上睡得晚,早上张大花喊她两遍,没喊起来。 从厨房翻出块玉米饼放在嘴里咬着,推开次卧的房门。 只见刘晓军坐在阳台刘淑华的书桌前,正翻报纸呢。 “大哥。”刘淑英甜甜的喊着。 刘晓军嗯了一声,看着她自己扎的小啾啾,一个低一个高。 就打开右边的抽屉,拿出梳子。 再举起左手一眼看见有些脏的纱布,又自嘲的笑了,将梳子放回去。 “没事,自己玩去。” “家里就剩咱们两个,一起玩儿啊。”刘淑英歪着头,眨眼卖萌。 刘晓军看着她卖萌,过了好一会说出三天以来,第一个长句子。 “四儿,你知道你这些把戏,全家人都知道吗?” “大哥,你说什么把戏啊,我听不懂。” 刘淑英垂眉、嘟嘴,做出‘人家还是宝宝嘛’表情包同款动作。 刘晓军伸手将刘淑英头上的小啾啾拆掉,然后不停□□刘淑英的头发。 刘淑英起先还忍着,后来见他一直不停手。 火气上来,双手将刘晓军的手拍开,嘟着嘴踢了他一脚。 刘晓军哈哈笑了两声,严肃的对她说:“你看,要是老三,我揉他的第一下,他就能跳起来。你有时候很小心,装着卖萌瞎操心。爸妈都看在眼里,就叫我们让着你。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吗?家里有不好到让你提心吊胆吗?” 刘淑英双手假装整理着自己头发,心虚得不敢于他对视:“没有啊,我不一直这样吗?” 刘晓军敲下她的头,手撑着头嘀咕着:“所以才很奇怪。” 前些天那个晚上,王欣蔓跟他说了很多自己的故事。 他从那件事中得出,人的性格和行为与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再对应身边的人,基本不出其左。但这个关系,在刘淑英的身上失效了。 她好像出生以后,就拥有着自己的个性。 “你才奇怪呢。”刘淑英又踹他一脚,用手拨拉着自己的头发。 “大哥,你去当销售卖爆米花机怎么样?绝对比门卫强,你们厂子也太气人啦,哪有人年纪轻轻去当门卫的。” 昨天杜朗他们来,一是代表慰问,二就是他大哥今后的工作安排。 说厂里研究决定,给了两个选择。一是看大门的李大爷年纪大了可以退休,他大哥去看大门,算正式工。二就是进销售科,卖爆米花机,归杜朗直接管。 杜朗还详细介绍了他的办法,其实就是项博文和刘建国聊过的那个办法。 刘淑英今天找他聊天就是因为这个,她可不想大哥一个想不开,去看大门。 刘晓军乐了,“管家婆又开始了,我挣了钱又没你的份。” “没我的份,我也高兴。”刘淑英说,反正她长大后不会挣得比别人少。 第十七章 10月4日,重阳节第二天。天气转凉,路上行人纷纷穿起长袖衣服。 一大早,刘晓军自己去医院拆掉纱布,他手的已经全部愈合,长出一层嫩白的新皮。 医生在这之前就教他们买个手套,往里塞点儿棉花戴上,嫌热就剪一剪。 张大花早早做出来给刘晓军,被刘晓军随手扔在抽屉里。 他满不在乎的露着断指,一脸倨傲的回家。 刘晓峰捧着他的手,仔细端详一番,又看看自己的手说:“哥,你这手真牛。” 刘淑英一阵无语,踹他一脚。“会不会说话?” “管家婆,你懂什么?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刘晓峰昂首挺胸的说道。 张大花少有在家闲坐的时候,这会儿听见刘晓峰说的话,在边上赞同道:“对,三儿说的真好。” 刘建国在这时进门,对刘晓军说:“军子,听说你跟厂里说好,明天就带着机器去Z市那边?” “对。”刘晓军回答着,屋里几个人都愣了。 “大哥,你怎么还要跑Z市去?”刘淑英抢先问着。 张大花反应过来,不赞同的说:“军子你刚好,上什么Z市,坐火车都不知道要坐多久。” “妈,我没事,心里有数。”刘晓军拍拍张大花的手,示意她放宽心。 刘晓军在家养了将近二十天,杜朗可不会等他。早就招了五个临时工当销售,走街串巷的卖爆米花机。 起先卖出去两三台,而后就再也卖不动。因为那五个人发现,卖爆米花一天就能挣个十几块钱。 谁还乐意推销机器,一个个生怕别人知道机器怎么操作还来不及呢。 杜朗气得将人都开除了,那群人也不怕,拿钱买台机器,回家自己干。反正机器也就180块钱而已,不到十几天就能挣回来。 而杜朗再想招人就难,他被集体反对说这是无用功,所以杜朗现在只能求着他刘晓军。 刘晓军想到这里,嘴角止不住上扬,得意的笑。 刘淑英见她大哥这样,打个哆嗦,她大哥越来越奇怪。 “大哥,要是Z市有什么好玩的,你可不能忘了我。”刘晓峰没注意这些,只是想着Z市肯定有不少好玩儿的。 刘淑英对刘晓峰吐舌头,说他就知道玩。 刘晓峰不甘示弱的做个鬼脸还回去。 刘淑英下午到托儿所刚上完第一节课,就谎称自己不舒服。 托儿所老师只好给张大花厂里打电话,张大花一接电话,就知道小闺女是什么意思。 张大花在电话里骂了两句刘淑英,又在刘淑英甜甜的撒娇声中败下阵来,让老师放她回家。 刘淑英上辈子,跟她妈相依为命几十年,太知道如何对付张大花同志。 她蹦跶着跑回家,从床底下掏出罐头瓶版存钱罐,将里面的钱倒在床上。 双眼冒着金光,笑着一点一点的数。数完一遍觉得不过瘾,又数一遍。 一共七块六毛五分,这是她能麻利的说话走路以后,辛苦存下的钱。 她小心翼翼的将所有钱放回瓶子里,抱着去刘晓军他们屋。 开门发现刘晓军正双手抱胸坐在桌前,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 他见刘淑英进来,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说:“怎么了?” “大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刘淑英就笑容灿烂的说:“大哥,你帮我个忙怎么样?” “我明天就走了,你还要我帮忙?你还真是会折腾我。”刘晓军挑眉。 “嘿嘿。”刘淑英走到他跟前讨好的笑着,将手中的存钱罐放到他怀里。 “大哥,我数过了。我一共有七块六毛五分钱,你去Z市,帮我买这么多钱的头绳回来行不行?要漂亮的,样式新鲜的。” 刘晓军意外的看她:“没看出来呀,四儿。你不仅喜欢存钱,还喜欢赚钱呢?你这小小年纪,不仅是管家婆,还是个钻钱眼里的。” 他说完,突然想王欣蔓,那也是个钻钱眼里的。 “三儿,你说说,长大以后想嫁个什么人?” “啊?”刘淑英有点懵,刚才发生了什么,让他大哥突然问她这种话题。 “嫁人是什么?” “少装。”刘晓军给了她一个脑瓜嘣。 “忘了年初那会儿,妈带着你去给别人压床?你这瓶子里,可还有别人给的一毛二呢。” 刘淑英只好嘿嘿傻笑两声,“我没想过,大概是咱爸那样的。” 其实她这辈子就没打算结婚,她上辈子所嫁非人,再也不想相信男人这种生物。 俗话说的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可惜她不知道,刚上完大学她就会跟人跑。 “不想找个有钱的?” “我要自己当有钱人。”刘淑英有点生气,瞧不上谁呢。 她好歹也是重生的,家里的事蝴蝶了变化大,但世界走向可没那么容易改变。 “呦,挺有志气。”刘晓军拿着罐头瓶在她面前晃晃。 刘淑英立刻又笑嘻嘻的朝他撒娇:“大哥~!你就帮我带点儿呗,反正也不占地方。” “这么大堆一分两分的,谁爱带谁带,反正我是不带。”刘晓军将罐头瓶放回她怀里。 “大哥~!你最好啦~!”刘淑英奶声奶气的磨着刘晓军,尾音拖得能绕房间一圈儿。 “行啦,我给你带还不行吗?”刘晓军受不了她这套,赶紧投降。 “谢谢大哥,大哥最好啦。”刘淑英又将存钱罐递给他。 刘晓军没收,让她拿回去。说她钱不多,占的地方倒是不小。 回头在那边找找,要是有的话,再给她寄回来。 10月21日周日,今天是刘淑英的生日。 张大花专门为她下了一碗白面条,上面卧着溏心蛋和两根翠绿的青菜。 刘淑英一口咬在蛋黄上,好吃得眯起眼。 又夹起一筷子面条,往刘晓峰的位置吹口气,吸溜进嘴里,砸吧砸吧嘴,幸福地笑着对他说:“真好吃。” 刘晓峰死盯着刘淑英,咬一口自己的饼子,“你等着明年我过生日。” 刘淑华嫌弃的看他们两眼,张大花和刘建国在边上笑。 这场景,五月刘晓峰过生日时,也发生过。除了身份对调,几乎一模一样。 刘淑英吃好饭,跳下凳子跑到刘建国两人面前,先甜甜的对爸妈说:“谢谢,爸爸妈妈把我生下来。” 然后手掌一翻,伸到他们眼皮底下。 刘建国苦笑着和张大花对视一眼,每人兜里掏出一毛钱,放在她手心里。 刘淑英笑弯了眉,上前一人亲了一口,“谢谢爸爸和妈妈。” 然后拿着钱跑回卧室,喜滋滋地装进存钱罐。她看着存钱罐里的钱,想起大哥刘晓军。 都出发去Z市已经半个月啦,除了刚到那边给厂里打电话报次平安,就再也没有消息。 下午,刘淑英背着小书包,独自坐公交车去冯青家学音乐。 她现在已经学会五线谱,平时会单指按下琴键,大概那么意思一下。 更多的时候是听冯青弹琴,讲解各种乐理知识和音乐赏析。 冯青有时会说她悟性不错,就是年纪太小要长身体,只能先学理论。 她自己倒是觉得这样不错,她惭愧于自己有着重生BUFF,却还是吸收得挺慢的。 刘淑英刚从图书馆侧门进小区,就见冯青边上站着一位老奶奶站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 她跑过去,笑着对她说:“冯奶奶,你今天怎么在这里等我呀?” “今天,我们去李奶奶家里玩,她家里来了个蓝眼睛的小姐姐。”冯青指着边上站着的李琳说。 “李奶奶好,小姐姐多少岁?为什么是蓝眼睛的?” “小姐姐比你大一点,四岁多。因为姐姐的爸爸是蓝眼睛的,所以她也是蓝眼睛的。”冯青说。 “那他爸爸好厉害,是蓝眼睛的。” 刘淑英心想这个年代能看到混血儿,真难得。她又仰起小脸,得意的对冯青说:“我今天也四岁了哦。” “是吗?真棒。”冯青笑着摸她头,“四儿,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李琳说。 “谢谢。”刘淑英眯起小眼儿笑。 李琳家在小区东北角,是一栋独立的三层小洋房,外面带个种满各种蔬菜的院子。 三人进入屋内,冯青就指下沙发上坐着的小女孩。 刘淑英刚进门,就被客厅的黑白电视机吸引。 再顺着冯青的方向,看到穿洋装的小女孩,模样是标准的漂亮混血小萝莉,皮肤很白、黑色卷头发。 她跑过去站到小女孩面前,笑着说:“我叫刘淑英,四岁,你叫什么?” 小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神有些冷。 刘淑英凑近她,发现她的瞳孔是天空的碧蓝色,没有一点杂质。“你眼睛好漂亮。” 小女孩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跳下沙发跑上楼。 “她怎么了?”刘淑英看向两位老人。 “她有点怕生,你可以带她玩吗?”李琳渴望的看着她。 他们家小闺女公费出国进修不久就断了联系,再回来就带着这个小孙女。 问是怎么回事也不说,扔下孩子,就跑去别的研究所上班。 孙女刚来不爱说话,性子怪。两人让她出去玩玩,觉得能好些。 谁知道院里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了,都说她是蓝眼睛的怪物,这下彻底不说话两天。 刘淑英有点头疼,她自己都不知道玩什么,怎么带别人玩。 而且那女孩是怕生的表现吗?完全不是好吗?她看着李琳的眼睛,想拒绝又有点不忍心。 “我给你拿好吃的。”李琳站起来从茶几上的盒子里抓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将刘淑英两个衣服口袋装得满满的。 刘淑英看看她,又看看边上坐着喝茶的冯青,冯青还冲她眨眨眼。 “那我带她出去玩儿?”刘淑英说,正好她还没逛过这片小区呢,每次来都是直接去冯青家的。 “你们先在家玩试试?”李琳怕她闺女回来找她麻烦,可不敢再让小孙女出门受刺激。 刘淑英又说:“要不去冯奶奶家唱歌玩?” “你姐姐要准备全国数学竞赛,可不能去打扰他们,要不我怎么带你来李奶奶家玩的?”冯青说。 “全国数学竞赛是什么?”刘淑英冲她眨眨眼,好家伙,她姐要比赛她都不知道。 “要下个月才正式开始比赛,反正我家回不去,你跟李奶奶上楼去找安娜玩儿?” “安娜?”刘淑英重复着,觉得这名字真是大众得一言难尽。 “对,她叫叶安娜。”李琳说着,伸手牵着她上楼。 第十八章 李琳带着刘淑英到二楼左边走廊尽头的房间,打开门。 叶安娜正靠在老式的红木床上看书,见门被打开就坐起来,抿着嘴看着两人。 “安娜,四儿是客人,你陪她玩一会。”李琳解释着,带刘淑英进屋。 叶安娜合上书,站在床上就朝着她们扔过去。 书砸在门框上掉下来,打着滚停在刘淑英脚边。 刘淑英低头一看书,很好,英文的,四五百页的大部头。 她又看看瘦小的叶安娜,觉得她力气挺大,扔得挺远。 不过她刘淑英,这辈子还真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于是她仰着笑脸,对李琳说:“李奶奶,你去陪冯奶奶玩,我会好好跟叶安娜玩儿的。” 李琳看看地上的书和在床上跟斗牛一样的叶安娜,又看看笑得萌萌的刘淑英。 “要不?你跟我下去找冯奶奶?”虽然冯青说刘淑英是个鬼机灵,有她在叶安娜肯定能开口说话,可这要是打起来怎么办? “没事的,我会和叶安娜好好玩的。”刘淑英随口应付道,牵着李琳的手往外走。 “对了,叶安娜听得懂我说话吗?” “听得懂,就是说话声音奇怪点。”李琳想起叶安娜的口音,毕竟是刚回国,说起话来跟洋鬼子一个样。 估计院里的孩子欺负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刘淑英随口答应着,在楼梯边看着李琳下楼。见她回头,还笑着挥挥手。 等李琳消失在视线中,她瞬间□□脸,转身向叶安娜的房间走去。 刘淑英垫着脚开门时,叶安娜正低头捡书,被突然打开的门推倒,坐了个屁股蹲。 刘淑英看看地上的书,为保安全,她抬脚踢出门外。 关上门从一边凳子上拿起金丝绒的坐垫,对着还没回过神的叶安娜就一顿猛砸。 “让你拿书砸我?让你不理我。” 叶安娜被打两下后,回过神。 她胡乱抓住抱枕,并站起来用脚踢刘淑英,嘴里不停乱喊着:“坏人,打、打你。” 刘淑英被叶安娜奶声奶气的塑料普通话逗乐了,不甘示弱的踢她两脚放开坐垫。 转身从床上拿起枕头,打向叶安娜说:“来呀,看谁打得过谁?” 楼下李琳听着楼上越来越大的动静,担忧的看向冯青说:“咱要不上去看看?” 冯青看看墙上的挂钟,从有动静到现在过去五分多钟,同李琳说再等等。 又过两分钟,楼上动静停了。 她才跟李琳一起上楼,两人打开卧室门。 只见屋内刘淑英拿着枕头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 头上两个小啾啾,一个不见所踪,另一个也歪歪扭扭的没个正形。 叶安娜坐在她对面,状态跟刘淑英一样,头发也乱得像鸡窝,正在那里气呼呼地瞪着刘淑英。 见李琳进来指着她,蓝汪汪的眼里含着泪、一脸委屈的告状。 “她打我,让她走。” 俩老太太都乐了,李琳笑着走过去,将叶安娜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床上。检查她伤着没? 冯青也过去问刘淑英伤没伤,见刘淑英摇头说没事,就边替她整理头发边说:“怎么还打上啦?”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刘淑英说完转头看向叶安娜哼了一声。 俩老太太哈哈笑出声,冯青搂着她,笑得整个人都在抖,好一会儿缓过来说:“你就是没挨过打,才说这种话。” “我要妈妈,她坏,你也坏。”叶安娜突然在床上蹬腿儿,从李琳怀里挣脱开。 刘淑英从冯青怀里出来,拿着枕头走到床边,扔向叶安娜恶狠狠地说:“再哭,还打你。” “哇啊。”叶安娜刚才还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现在是真伤心了。眼泪从眼眶到下巴,流成了一条线。 “妈妈也不要我、都欺负我、我是小天使、我不是怪物……啊~!” 叶安娜越哭嚎越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坐在床上手舞足蹈。 李琳在边上不停的哄,有心想搂着她又不敢接近。 刘淑英只好扯扯李琳的衣服,让她看向自己。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奶糖,递给她说:“给叶安娜吃。” 李琳接过,将信将疑的打开糖纸,将糖块儿放进叶安娜嘴里。 叶安娜愣了两秒,感觉到嘴里的一丝甜味儿。吐出奶糖,继续哭嚎。 李琳再次看向刘淑英,刘淑英歪着头笑着卖萌:“那让她先哭着?” 李琳看看叶安娜,又看看刘淑英,狠心点头对她说:“行,让她哭,咱下去吃好吃的。” “好哦,我们走喽。”刘淑英高兴的拍拍手,拉着李琳和冯青的手,蹦跶着往外走。 没走两步,就听见叶安娜不哭了。 她继续拉着两人走出屋门,才转身对叶安娜说:“我们下去玩儿,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李奶奶可归我了。” “强盗。”叶安娜冲她吼着,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跑到李琳身边抱住她的腿。 又将李淑英的手拍开,“你走,这是我奶奶。” 刘淑英冲她做鬼脸,然后拉着冯青下楼。 到了楼下,冯青从卫生间里拿出一把梳子,边替刘淑英梳头边笑着说:“没想到,我们四儿还会打架呢。还挺厉害,打赢啦。” “您下次可不能给我找这活儿啦。”刘淑英坐在沙发上,双脚随意摇晃着说。 这几个月,她和冯青混熟了,知道她是个老小孩的性格。对她过于早慧这一点,也并不在意,称她这样的见多了。 “行,下次不给你找活干。”冯青乐呵呵的答应着。 晚上刘淑英和刘淑华回到家,家门口多了个圆鼓鼓的蛇皮口袋。 她兴奋凑上前看一眼上面的邮戳,Z市,果然是她哥寄的。 两人一起将口袋抬进屋,刘淑英跑去爸妈卧室里的柜子里找出剪刀,正准备剪开。 刘淑华一把夺过,还给她个脑瓜嘣说:“爸妈都没回来,你想干什么?” “这是我的。”刘淑英理直气壮地说着。 “你的也不行,爸妈还没看呢。” 刘淑英不甘心的看一眼二姐,没再说什么。转而搬把板凳坐边上,看着包裹时不时摸一摸,这可是她的第一桶金。 刘淑华不再理她,把剪刀放好,进厨房拿出火柴开始生火做饭。 没过多久,刘晓峰回来看见包裹,想摸被刘淑英打手。“不能摸。” “为什么?” “我的,不给摸。”刘淑英话音未落,张大花进了门。 刘晓峰快速伸手摸了一下,“就摸。” “都说了,不给摸。”刘淑英愤然而起,伸脚想踢他。 “你俩干什么呢?”张大花见小闺女和三儿子围着包裹,又跟斗鸡一样。 “妈,我三哥非摸我的东西。” “妈,她不让我看东西。” 两人一起开口告状,又朝对方哼了一声,转头谁也不理谁。 “行了,四儿去拿剪子,拆开看看你哥寄了什么,这么大个包裹?” 她上楼前,听楼下的邻居说刘建国晚上不回来吃,顺便还有个包裹给放门口了。 刘淑英小跑着去拿剪刀,自己上手两下将包裹拆开。 最上面是一包粉色花朵的头绳,拿出来下面是一包红色蝴蝶结的、各种塑料球球的,下面还有一包包压发圈、手链、各色卡头发的发夹。 刘淑英将所有的东西放到地上,看着地上十来包的小玩意儿,越看越好看,第一次觉得她大哥这么靠谱。 “军子这是要干什么,弄一堆这些东西回来。” 张大花看着一地的东西,有些懵。好好的铁饭碗不想要了?摆地摊当个体户? 刘淑英拿起放在包裹中间夹着的两封信,将其中一封递给她妈。 另一封上面写的自己,她拿着正要拆,被张大花抢过。 “你哥的信,你拿着拆什么拆,看得懂吗?” “这是我哥给我的,上面写的我的名。”刘淑英抱着张大花的大腿哀嚎,她有种预感,她的小买卖没了。 “等你爸回来,一起看。”张大花将两封信放进口袋,让俩小的把地上东西收拾好,自己去旁边换下刘淑华做晚饭。 刘淑英缓慢的将所有东西放回蛇皮口袋里,看着自己的手背上胖出的几个窝,心里那叫一个恨。 她怎么才四岁,做什么都不方便。刘淑英越想越难过,放下手中的东西,回屋趴床上不想动弹。 张大花做好饭,喊她吃饭。 她特别想说不吃,可说不吃就真没得吃,还是乖乖爬起来出门吃饭。 张大花看她满脸不高兴就说:“挂着个脸,想干什么?” “那信是我的,东西也是我的。”刘淑英坐在凳子上埋怨。 “你的、你的,我看这个家都是你的。”张大花没好气的说。 晚十点,刘建国浑身酒气的回家,开门后也没开灯。 发现刘淑英坐在客厅一动不动,吓了一跳。 “四儿,怎么还没睡?” “今天大哥寄东西回来了。” “我知道,怎么了?里面没你的?”刘建国心想不能够啊,下午他去取的包裹,那么大一包呢。 “那一包都是我的。”刘淑英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爸。 刘建国乐了,摸着她小脑袋说:“都是你的,就都给你。” “真的?”刘淑英眼前一亮,“不反悔?” “不反悔。” “拉勾。”刘淑英伸出小拇指和刘建国拉勾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刘淑英开心的蹦起来,回屋睡觉。 张大花在床上闭眼假寐,听到动静也不想理会这俩父女。 她用脚指头想就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反正有她在,想都别想。 第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张大花起床做好早饭,回屋叫醒刘建国问:“昨天四儿找你说什么了?” 刘建国坐起来揉揉眼睛,脑子不太清醒的重复:“她找我说什么了?” “你忘啦?昨天你回来的时候,你闺女在门口等你呢。” 刘建国这才想起来,“她说晓军寄的东西是给她的,我说给她的,她就自己拿着呗。” 张大花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你知道那包裹里是什么吗?你就说都给四儿?” “是什么?”刘建国随口问着,打个哈欠坐起来穿衣服。 “一麻袋的头绳、各种发夹、乱七八糟的。” 刘建国愣了,他还真没想到会是这些。“老大的信呢?” 张大花从旁边桌子上拿给他,“正好你给我念念,都写了什么?” 全家就她一个人没上过学,能变成城里人,那是运气好赶上的。 刘建国打开信,先看刘淑英那封。就一张纸,上面罗列着货物的价格清单:头绳大的3分,小的2分,压发圈3分、5分,发卡2分、5分,乱七八糟一堆,运费10块,合计110元。 最后还写了两行字,意思是让刘淑英除了本钱,赚的钱要分他一半。 另一封家书写得更简单,说自己在外面一切都好,留了能联系上他的电话,又问候一圈家里人。 “这就没了?”张大花问。 “没了,照信上意思,那包东西是四儿的。” “是她的就给她?她才多大?四岁就出去投机倒把?”张大花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音量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像是在吼。 “不给她也行,那包东西,你打算拿来怎么办?”刘建国也有些头疼,又不是吃的喝的。 照上面列的单子,四五千个杂七杂八的,总要想个办法给处理掉。 “我去卖。”她昨天就想好啦,东西肯定不能烂手里。 老四一小毛孩子想卖东西更不可能,家里就只有她有空去干。 刘建国瞪她:“你班不上了?” “我先请两天假,反正上也跟歇着差不多,这个月厂子里效益更差了。前些天传出来说要关两个车间并到一起,回头让我们上一天歇一天,工资跟着减半。” 张大花是真不明白,她勤勤恳恳的干十几年,怎么厂子就效益不行啦?这些天厂里人心惶惶,大家心里都是七上八下是。 她原本就想着要真是工资少一半,家里一月的生活费刚够,却再也存不下一点钱。 “那你想怎么卖?”要早几个月前,刘建国肯定是不同意的。但这几月报纸又不是白看的,知道外面的风向。 再说了,110块钱的东西就摆在那里,骑虎难下啊。 “你把家里自行车给我,我去集上卖。哪儿有集,我上哪儿。正好走远点卖,没人知道,不丢人。” “离咱们这儿最近的集有二十里,远的可是有五六十里呢。”刘建国有些心疼张大花。 “没事,等晚上你早点回来,给我讲讲那包东西都是多少钱进的。”张大花主意定了,去喊三个孩子吃饭。 刘淑英起床洗漱完,就兴高采烈的她爸刘建国要大哥给她写的信。 刘建国看她高兴的模样有些心虚,就说晚上给她。 她也没多想,就高兴的吃完饭,蹦跶着出门去托儿所。 晚上回家后,刘淑英进门就见她妈正数压发圈呢,数完放旧布上面,旧布里已经有一堆头花、发卡之类的。 他爸在一边坐着,手上还拿着信纸。 “妈,这是我的。”刘淑英说完,又对刘建国说:“爸,不是说好给我的吗?” 刘建国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看向张大花。 “什么给你的?你这么大点儿,还想拿出去卖怎么的?”张大花理直气壮的说,从一边拿出两个粉色的头花,伸手喊她过去。 刘淑英郁闷的走过去说:“我怎么就不能卖?我都想好了,我不乱跑,就在家属院大门边的马路牙子上卖。” “你一四岁的小丫头片子,还卖东西,小心让人把你当东西卖了。”张大花没好气地说,麻利的把头花往她脑袋上一扎,将她整个人转方向正对着刘建国问:“怎么样,好看不?” “好看,我家四儿真好看,是小仙女。”刘建国笑着鼓掌。 刘淑英崩溃了,“爸。” 刘建国只好咳嗽一身,严肃地说:“张大花同志说得对,你这么小,怎么可能让你去做生意?话说回来,我还要批评你,昨天晚上为什么骗我跟你拉勾。”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刘淑英知道他们说得对,她是有些着急。 可要等她长大,都快2000年啦,做生意跟现在能一样吗?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卖茶叶蛋能发财的时候。她就想多存点钱,回头才有本钱干别的。 不论其他,就说房子那也是越早买越便宜的。 “我去卖,这发卡多少钱一个?”张大花轻描淡写地说,拿着一个蝴蝶发卡问刘建国,顺手将发卡别刘淑英脑门上。 “有比这小的吗?大的4分,小的3分。”刘建国说。 “妈,你能行吗?”刘淑英一点都不放心张大花。 在她心目中的张大花同志,勤劳、朴实、软弱、爱唠叨、还抠门,年纪大了后还上过一些保健品和推销的当,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她从来就没做过一天生意,厂子关闭以后,先在家做了几年家庭妇女。 她爸去世后,四处打工挣辛苦钱。二姐刘淑华就是看不下去,辍学打工补贴家用的。 “怎么?我还比不上你这个四岁的小娃娃?” 刘淑英默默的在心里叹口气,再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年龄。“妈,你打算卖多少钱?” “小的五分,大的一毛。”张大花想过这些东西的样式都新鲜,一天卖出去三四十样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最少能有两三块左右的收入,一个月就是七八十,下午她还可以找点别的活计干。 刘淑英无语了,“妈,你也太小气了。小的卖三毛,大的五毛。” “三毛,三毛你买吗?本来就是几分钱的东西,翻倍卖可以了。”张大花大声的反驳,拿起小圆点的压发圈,让刘建国继续给她报钱数。 “三毛我都觉得卖便宜了,你看咱们市里,有这样的东西吗?咱们这可是独一份的生意。” 刘淑英越说越不放心,于是问她:“妈,你去哪儿卖?我也要去。” “去什么去?小孩子少给添乱,一边去。” “这可是我的东西,我让哥买给我的。”刘淑英抱着张大花胳膊撒娇,见她不为所动,又去找刘建国。 “爸,你昨天都说了,我哥给我的,就是我的。你们大人抢我东西,我就跟去看看还不行吗~?” 刘建国犯难的看一眼张大花说:“大花,要不你就让四儿跟着帮你收钱?” “你看哪个家长像你一样,在家天天讲道理、说公平的。”张大花没好气的拿起最后一包头花,数出十个扔布上。 “你就惯,惯得一个两个恨不得上天。” 刘建国也不解释,就对着张大花笑。 “妈~!”刘淑英跑去张大花怀里撒娇。 “明早4点,你要起得来,我就让你去。” 刘淑英人傻了,“妈,你要去哪儿卖?4点就起?” “去吉县的集上卖。”张大花将她推来,收拾地上的东西。 “离咱们这边,三十来里的那个吉县?” “对。” “在市里卖不行吗?” “你爸好歹是个车间主任,让人看见不是闹笑话吗?”张大花撇她一眼,“再说了,市里卖?被人举报了怎么办?” “举报有用?”刘淑英魔幻了,不是都开放了吗? 前几天报纸头条,允许农民进城务工经商。 假的? “怎么没用?那几个卖爆米花的,最近见过吗?都让杜朗弄进去了。”张大花说。 刘淑英一脸懵逼的看向刘建国。 刘建国朝她点点头,这事情杜朗做的是真小人,但效果也是真的好。厂子里再也没人敢跟他大小声,连书记都让着他两分。 第二天,刘淑英坐在自行车上,闭着眼小鸡啄米啄了一路。 到地方时天刚亮,集上商贩已经不少,买东西的人还没几个。 张大花将她放地上,看着她揉眼睛心疼的埋怨道:“让你不来,你要来,困成什么样了。” 她早上特意轻手轻脚的起来,没想到这老四居然能听到动静起来啦。 “就来。”刘淑英倔强的回嘴,打个大大的哈欠。 边上卖黄瓜的中年妇女看刘淑英模样好,给她递了根黄瓜,“小闺女来尝尝,家里新摘的,上面还挂着露水儿呢。” 刘淑英看她妈一眼,见她点头,就接过黄瓜说谢谢。又从兜里翻出两颗大白兔奶糖给她,当还礼。 “呦,这糖可不便宜呢,那我占便宜啦。”妇人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还是接过奶糖,又拿一根黄瓜给张大花。 “这有什么占便宜的,咱们这叫以物易物。”张大花接过黄瓜,让刘淑英拿着。 她先把后座绑着的两只凳子和包袱拿下来,把包袱摊开,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边上妇人见了,眼前一亮。“妹子,你这东西,都怎么卖?” “三毛、五毛、一块的都有。”刘淑英抢先回答道,张大花伸手拍她一下,准备转身跟人解释。 “要票不?”妇人问。 “不要。”刘淑英答。 “那是要这个价,三毛的是什么样的?”妇人一脸认同的点头。 张大花有点懵,就见小闺女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的头绳,上面就一个布的蝴蝶结,中间加个红色塑料珠子。“阿姨,就这个,三毛。” 第二十章 “我看看。”妇人在衣服上擦擦手,从刘淑英手中接过头绳。 “这样式还怪好看的。”妇人说着,露出腼腆地笑。 “妹子,你看能不能便宜点?我想给我家姑娘买一个,她过两天相亲。” “阿姨,你人这么好,就两毛给你一个,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刘淑英说着,朝她眨眨眼。 妇人高兴了,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趁着张大花没说话,立刻从怀里拿出两毛钱,放进她手里。 还拍拍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妹子,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张大花一阵心虚,毕竟进货的价格是真便宜。可见妇人这个反应,再加上钱都到给了,也只好对她说:“没事儿,咱们坐在一起,给你便宜点是应该的。” 刘淑英小手麻利的将带来的饰品摆放整齐,中间空出一条线作为分界,指着告诉张大花说:“三毛的、五毛的、一块的。” 张大花手上握着两毛钱随口答应,坐在板凳上看面前的摊子发呆。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两分钱的东西,卖出去两毛,买家还觉得占了便宜。 “你这儿三毛的不少呢?”妇人看她们面前的摊子,三毛的占一半,五毛的也不少,一块的一共就十来个。 “阿姨,你可以来挑挑。要是有喜欢的,可以换。”刘淑英坐在自己的板凳上招呼着,伸手扯扯她妈的衣摆。 张大花短暂的回神,对妇人说:“你随便再选选,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 “好,那我就不客气啦。”妇人答应着人已经都到摊前,拿起这个、放下那个,觉得都好看,一时挑花眼。 集上慢慢有人开始来买东西,见妇人在挑,就凑过来问问价。有的摇头嫌贵走了,但也有几个人留下挑选起来。 妇人见边上人多后,换个向日葵的发卡,把头花拿给张大花。 见她还在发呆,就拽她下胳膊说:“赶紧招呼啊,你看看你闺女这忙的。” 刘淑英正跪在布上,不是给几个卖家递东西。嘴里奶声奶气的说:“姐姐,这个你看怎么样?绝对好看。姐姐,这个发卡呢,上面是小蝶蝶哦……” 张大花眼眶一红,心里不是滋味儿,全家都知道这个四儿,不求人不卖萌。平时老爱斜着眼看人,一副自己最厉害,你们什么都不懂的模样。这会儿为卖个东西,小蝶蝶都出来了。 她把心一横,告诉自己没偷没抢。学着刘淑英的样子,跪坐在布上,招呼起客人。 “妹子,你看这个,这个好。大姐,你看看这个?” 中年妇女瞪她一眼,开玩笑的指着刘淑英说:“差辈儿啦,你闺女叫我姐呢。” “姐,没事儿,各叫各的。”刘淑英对中年妇女笑,又对她妈说:“妈,你再仔细看看,这位姐,绝对比你年轻。” 张大花看着女人脸上的褶子和点点白发喊:“妹子?” “唉,对喽。”中年妇女答应着,自己先笑个不停。 她一开始听刘淑英叫自己姐,觉得有点尴尬。后来发现,她对谁都叫姐,就觉得这法子挺好。而且自己还真吃这套,明知是假的也高兴。“我要这俩,是一共八毛不?” “没错,姐。您要觉得好,下次再来。”刘淑英让她妈收钱。 “你放心,下次我叫上村里的,一起来。”中年妇女答应着,收好找的钱走了,空出来的位子,立刻让人填补上。 张大花默默看着小闺女招呼的样子,觉得自己学得差不多。就把钱袋子放她怀里,让她坐回板凳上收钱,自己招呼起来:“妹子,你手上那个好看,特别趁你脸色。不喜欢啊?没事,你再看看这个怎么样?” 中午,刘建国正在回家的路上走着,就见自家老三朝他跑过来,脸上笑开花的说:“爸,妈让我跟你去食堂,打两个肉菜回家吃。” 刘建国带着三儿子往厂里走,心里琢磨这得是挣了多少,让孩他妈干出食堂买菜的事。 “四十八块四,四儿啊,咱挣了四十八块四。”张大花又数一遍钱,嘴都合不拢的跟边上的刘淑英说。 她是真没想到,带出去140个货,除了剩下8个一块钱的,其他的都卖完。后头还有不少没买上的,让她们下次赶集一定要去。 刘淑英特别想翻白眼,告诉她妈已经数了三遍钱,同样的一句话也说三遍。但还是坐在床上打个哈欠对她说:“妈,我饿了。咱吃什么?” “饭,你二姐做着呢,菜我让老三买去了。”张大花将刘淑英搂在怀里,亲亲小脸说:“我家四儿累坏了吧,今天可是出了大力啦。” “没事儿,挣钱就行。”刘淑英又打个哈欠,揉揉眼睛,觉得自己还是先睡觉要紧。 就同张大花说一声,回阳台上睡觉去啦。 张大花又看一眼边上的钱,笑眯眯的忍不住又数一遍。 刘建国进屋,就见张大花乐呵呵的数钱,他看一眼钱,惊讶道:“这么多?” “那可不,四十八块四呢。”张大花得意的对刘建国乐,“我一个月工资刚四十八。” 要不是怕别人知道,乱嚼舌根子,她都想出去好好炫耀炫耀。 “你们这是卖的多少钱一个?”刘建国咋舌。 “三毛、五毛、一块,四儿定的价。她还说一块不是拿来卖的,是拿来给人看的。别人看见1块的,然后发现五毛跟一块的差别也不大,就会觉得占便宜。” 张大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说:“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生的,鬼精鬼精的。今天招呼人,只要不是满头白发。一律叫姐,一点儿不好意思没有。” “管她呢,反正是自家孩子。”刘建国说,他心里想起杨有珠说的话。 四儿像老二宋学礼,以前他们三兄弟没闹翻前,最聪明的就是宋学礼,他跟老三什么事都爱听他的。 刘淑英一觉睡到四点多,起来还觉得有点头疼。她进厨房拿了半个馒头,边吃边在屋子里晃悠。 发现她妈在阳台上晾衣服,就走过说:“妈。” “嗯,明天还去吗?”张大花看她皱着眉头的样子,笑话她。 “不想去,妈你自己能行吗?”刘淑英觉得她高估了身体的承受能力,她还是个需要早睡早起的宝宝。 “我怎么不行,今天还不是我卖出去的多。”张大花骄傲地说,晾好衣服进屋,沏杯红糖水给她,让她就着馒头喝。 刘淑英捧着杯子,甜甜的笑着卖萌说:“妈,你今天挣了那么多,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 “好像你干的是好事一样,还要奖励?” “怎么不是好事?一天功夫就挣了那么多钱呢。”刘淑英就是觉得不平衡,好好的小生意就这么没了,她的存钱大计可怎么办。 “那你要多少?”张大花没好气的问,反正小闺女拿钱也是存着,倒也不怕乱花。 刘淑英想想,伸出一根手指。 张大花二话没说,进屋拿一块钱给她。 刘淑英拿着钱高兴了,眼珠子一转又说:“那我的零花钱,可以跟三哥一样多吗?” 张大花伸手拍她后背,“想得美。” 又到周末,入秋后早晚温差越来越大。 午饭后,刘淑英照常背着书包去冯青家,那天后她没再关心过她妈每天卖东西的事情。 但这周家里的伙食真的明显变好,中午吃的土豆炖鸡块,香得刘晓峰又吃撑啦。 她敲开冯青家的房门,发现是李奶奶开的门,“李奶奶好。” “你好。”李琳笑着将她让进屋,“今天开始,安娜和你一起学琴和唱歌。你学的好,记得带带她。” 刘淑英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叶安娜,眨眨眼。她以为上次打过以后,就永不再见的。 这又碰到一起,她尴尬得连怎么打招呼都不知道。 “冯奶奶好。”刘淑英笑着钻进冯青怀里,偷偷歪头看叶安娜。 叶安娜嘟着嘴瞪她,样子特别萌。 “好,四儿也好。”冯青将她抱在怀里晃晃,然后指着叶安娜说:“去打个招呼?” 刘淑英想想还是走到叶安娜面前,重复着上次的流程说:“我叫刘淑英,今年4岁。你叫什么?” 叶安娜继续瞪她,两颊渐渐鼓起来。 刘淑英看她那样子,特别想拿手指去戳她脸蛋,“你想跟我做朋友吗?” “不想。”叶安娜说完哼一声,将头偏向一边。 刘淑英对两位老人摊手,看吧,跟她没关系。 “没事,咱们先上去一起学音乐。”冯青站起来,朝两人伸出手。 刘淑英握住左手,叶安娜看看她外婆,又看看冯青和刘淑英,过了一会儿缓缓握住右手。 李琳走在前面,四人一起上楼。 “冯奶奶,我姐呢?”刘淑英路过书房时,见里面没人问。 “在你李奶奶家,上周咱们让他们,这周轮到他们让我们啦。”冯青朝刘淑英眨眨眼,俏皮的说。 进入卧室,冯青让李琳去书房搬把椅子坐。 又让俩孩子坐在琴凳上,开始教叶安娜指法和琴键音阶,嘱咐刘淑英跟着学,算温故知新。 一开始教指法时还好,叶安娜跟着学得挺快。 到音阶就难了,叶安娜不爱说话。 冯青让她跟着唱do,她就看着冯青不说话。 一连几次,都是如此。 刘淑英在边上看着着急开口接话:“do。” “对,就是这样。四儿,唱的不错。”冯青拍手表扬她,又问教她唱re。 一直到la的时候,叶安娜终于抢答:“la~。” 她着急,调子起得很高,声音饱满而纯净。 刘淑英和冯青面面相对,一起鼓起掌,“唱得好、唱得真好听。” 叶安娜蔑视的看一眼刘淑英,张嘴继续唱:“do、re、mi、fa、sol、la、xi。” 一个音比一个音高。 “厉害,真厉害。” 刘淑英手上鼓着掌,心里流着泪。她身边还能不能有点正常人? 冯青惊喜的对李琳说:“李琳同志,你家外孙女还是个天生的女高音呢。” “是吗?那以后可要多麻烦你啦。”李琳笑着说,刚才她听着也觉得好听,还以为是冯青她俩哄叶安娜的。 “没问题,你家孩子这么有天赋,我肯定好好教。”冯青慈爱的摸摸叶安娜的头。 “那我呢?”刘淑英说。 “你不好好学,我可就不管啦。” “我好好学,而且我这么聪明,肯定比叶安娜学得快。” 刘淑英说完,看向叶安娜道:“对吧,叶安娜。” “我聪明,你笨蛋。”叶安娜用塑料普通话大声对刘淑英喊。 “你才是笨蛋,刚才教你那么多遍,你都学不会。” “你笨蛋。” “你笨蛋。” “你……” 第二十一章 晚上,刘淑华带着刘淑英回家。 刘淑英路上问她:“姐,全国竞赛很难吗?” “还好,不算特别难。” “那你为什么还要特意去李奶奶家?” “冯奶奶把项爷爷和我赶过去的。”刘淑华说着,摸摸刘淑英头上的头绳花瓣。 刘淑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她说:“二姐,加油啊。” 俩人进家属院没多久,远远的听见有人在叫骂。 走到楼门口,发现是张大花。 “缺德冒烟的东西,我吃两只鸡怎么了,又没花你家钱。举报我、我咒你祖宗……” “妈。”刘淑英跑上去抱着张大花大腿,担忧地看着她:“怎么啦?” 刘淑华也跑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说:“妈,咱回家。” 张大花眼里含着泪看看二闺女,又看看小闺女。深吸一口气,手背用力将泪抹掉。“走,咱回家。中午还剩着鸡肉呢,二丫头一会儿多吃点,你中午没吃着。说了让你中午跟四儿一起去,你非要一大早去图书馆。” 张大花唠叨着,带两人回家关上房门。 “妈,到底怎么回事?谁举报你?没事吧?”刘淑英担心的看着张大花,心里七上八下。 她就是想自己做点小生意,怎么就还得张大花被举报了呢。早知道这样,赚再多钱她也不干。 “没事,小孩子不用你操心。” 刘淑华在边上眉头紧锁,“妈,要不你别去卖了?” “卖。”张大花咬牙切齿的说,先不说光这几天时间,就挣一百多块钱。 光为这口气,她也要接着卖。要不那些小人,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第二日早起,刘淑英发现张大花也在家。 于是在饭桌上问她妈说:“妈,你是不是不卖啦?” “卖,我不光卖,还要正大光明的卖。一会儿我跟你爸一起去政府问问,怎么给咱家办个个体证。”张大花斩钉截铁的道。 刘淑英一脸钦佩的点头,心说她妈现在厉害啦,个体证都知道啦。 晚上刘淑英刚进家门,就听见她爸正在教训三哥。 她一脸兴奋地跑到次卧往里看,只见刘建国拿着一本语文书敲刘晓峰脑袋。 “你说你这书上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成绩不好还画小人。一看上课就没听讲,你看看你大哥的课本是这样的吗?还有你二姐的,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 刘晓峰搭拉着脑袋挨训,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看那点头频率,刘淑英估计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行啦,吃饭了。”张大花炒好菜招呼着。 “吃完饭,赶紧写作业。再让我看见你祸害课本,看我收不收拾你?” 刘建国最后威胁一句,扔下课本,带上刘淑英去吃饭。 刘淑英转身对刘晓峰做鬼脸,刘晓峰撅嘴跟上。 吃过饭以后,刘淑英坐在张大花边上看她洗衣服。顺便问她个体证怎么样啦? 张大花吐槽说,去办的时候从南边政府办公楼,跑到北边一个新成立的商业管理处。填表填了七八张,才算办好。 还说要交一成的税,太贵啦。 刘淑英:“那妈,你们要交吗?” “交啊,证都办了能不交。下午回家以后,你爸教了我半天怎么做账,还教我认字呢。以后我跟你们一样,每天晚上要学认字。本来想用你三哥的课本,可他那书涂得乱七八糟,不怪你爸教训他。” 张大花说完将一件上衣拧干,放进一边的盆子里。 刘淑英在旁边点头,没想到现在有交税的说法。 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刘淑华在市里第三高中参加全国数学竞赛的初赛。 这个数学竞赛属于国家统一出题,不限年龄、职业和学历。 参加人数众多,光他们市就有上千人参加。 没有人知道国家为什么要举办这次比赛,项老也只是听说,这个比赛胜出者有好处,具体什么好处就不得而知。 刘淑华进考场,刘建国带着全家在外面等。没过多久,项博文也来了。 刘建国已经和项博文很久没见了,见他到来连忙打招呼。 顺便聊起最近家里发生的变化和被举报的事情,表示不解和疑惑。 项博文沉思片刻对他说:“每一次变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又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你看报纸上面,不也有争来争去的时候吗?反正你们跟着政策走,不要越过国家的规章制度就行。像是你说的税,一定要交好就行。” “我知道,现在每天记账的,月底我们肯定一分不少的。”刘建国说完,又说起前些天国家允许农村户籍人员进城务工的政策,问项博文的看法。 项博文对此也有很多看法,两人就此打开话匣聊起最近的时事见闻,张大花在旁边静静听着。 刘晓峰看着边上卖汽水眼馋,要了钱带着刘淑英一人一瓶,就在卖汽水的边上站着慢慢喝。 他小小的喝一口,对小孩子多的地方打嗝,带着得意享受其他孩子的羡慕眼光。 刘淑英见不得他那丢人样,站到另一边角落慢慢喝。 刘晓峰喝完汽水,从兜里掏出几个玻璃球放地上玩。 没过两分钟,路边有几个男孩加入,跟他一起玩。 一个小时后,学校里的人考完试,陆续往外走。刘淑华顺着人流来到父母和项博文面前,“项爷爷,你怎么来啦?” “年纪大了,出来活动活动。淑华这次觉得怎么样?题难吗?” “最后一道题,没写出来,倒数第二道也没什么把握。”刘淑华从书包里拿出草稿纸,将抄写下来的题目递给项博文。 项博文看了会儿说:“最后两道题确实难,都是研究生水平的。你可以用……” 刘淑华又拿出本子,打算记下来。 刘建国连忙打断两人,表示请项博文和冯青去餐馆吃饭。 推脱一番后,项博文惜败,就说回家喊上冯青一起吃。 饭桌上的张大花比以前大方许多。在刘建国点完菜之后又加两道,差点没吃完。 刘淑英一家人走在回家路上,刘建国突然问刘晓峰说:“上次你说要想想,好好学习的,想的怎么样?” 刘晓峰左手摸着溜圆的肚子,茫然地看向他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上次去项爷爷家,吃撑那回。” “哦,那上次啊。”刘晓峰恍然大悟的摇摇头,“不学,家里现在吃得就挺好。” 张大花最近一直赶集、摆摊,收摊后看见新鲜的肉菜就往家买。 家里伙食比照一个月前,简直是天壤地别。再也没吃过二米饭,都是大米白面鸡鸭鱼肉不断。 刘晓峰刚开始那几天可没少吹自己又吃了多少好东西,可以说张大花被举报,他没十成也有八成的功劳。 刘建国见他那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家里吃好了,还成罪过啦。 张大花也气,于是说:“不好好学,天天不给你肉吃。以后我们吃肉你吃菜,我们吃饭你吃土豆。” “这主意好,还是媳妇你聪明。”刘建国在边上鼓掌,“明天开始,咱就这么办。老三什么时候考上八十分,什么时候给肉吃。” 张大花冷哼一声,指指呆愣在原地的刘晓峰,“我还治不了你个兔崽子,你都是我生的。” “凭什么啊?”刘晓峰满脸崩溃的大声抗议,边上路人看他一眼,继续走路。 刘淑英看着刘晓峰直乐,她这三哥上辈子除了因为穷而被人瞧不起,以至于越来越自卑,活得像是幽魂之外,倒是没遭遇过不太好的事情。 而这辈子刘淑英坚信,家里有了她,压根不会穷。 她就觉得由着刘晓峰没心没肺的长大挺好,不过这会儿见她爸妈出手整治刘晓峰,还是不偷着乐。 第二天,早餐是刘建国出门买回来的豆腐脑和油条。 刘淑英刚从床上坐起,正打哈欠,就听刘晓峰的喊叫和砸门声。 “爸,你放我出去。我要吃豆腐脑、吃油条……”刘晓峰在自己屋里拍打着房门,扯着嗓子喊。 “你再敢砸门、闹腾,我关你一天,什么都不给吃。”刘建国隔着房门,对刘晓峰说。 “凭什么你们就能吃豆腐脑、油条,我就只能吃杂粮饼喝白开水。”刘晓峰声音小了些,含恨踹一脚房门。 “凭你成绩不及格。” “那四儿呢?”刘晓峰不甘心的问,“她连朵小红花都没往家拿过,我小时候还拿过不少呢。” 刘淑英刚走到刘建国边上,就听见她三哥说的话。那叫一个气,伸手拍房门说:“你自己不好好学习,跟我拿不拿小红花有什么关系?” 托儿所那些老师,天天组织些幼稚游戏和比赛。她这么大的人了,能因为一朵小红花就去参与吗? 必然不可能,所以她上托儿所半年多,啥也没往家拿过。 “四儿,你三哥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刘建国看着刘淑英,一脸认真。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托儿所的老师早就跟他和张大花说过。 老四在学校里跟个小大人似的,从来不跟其他小朋友玩儿。天天一个人呆着,太独。 “爸。”刘淑英急得跺脚,“这能一样吗?小红花又不是学习,而且冯奶奶教我的钢琴和唱歌,我都学得可好了。” “一样,本来就一样。”刘晓峰隔着门喊着,他现在高兴了。 他没得吃,四儿也别想吃。 刘建国蹲下,与刘淑英对视说:“四儿,咱要不这样,以后你每天往家那一朵小红花。要不?你就只能陪着你三哥一起吃了。” “我不,我还是宝宝呢,小红花算哪门子学习成绩。”刘淑英欲哭无泪,怎么这把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那为什么别人有,你没有?”刘建国发出灵魂拷问。 “那是我不乐意要,破游戏有什么好玩儿的。”一个托儿所而已,她为什么要去跟一群小屁孩儿一起装可爱,讨老师喜欢拿小红花。 “四儿,咱家是讲道理的吗?是讲公平的吗?” “是。” “那你不能让三哥觉得不公平,对不对?” “那他一个月只用考一次试,可我每天都要得小红花。” “你小红花多好得啊,我都拿过。反正你不拿小红花,就是不公平。”刘晓峰在门内喊着。 刘淑英抬脚踹门,怒道:“刘晓峰,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你来呀?小不点,略略略。”刘晓峰在门内做鬼脸。 “四儿,要不咱这样。两天一朵?”刘建国想了下,不能太难为孩子。 “一个星期一朵。”刘淑英双手叉腰,转头看向刘建国,“不行就算了,三哥爱学习不学习,我吃什么都行。” 她才不跟刘晓峰那贪吃鬼一样,被吃的给拿住了。 “不行,不公平。”刘晓峰还在门内吼。 “老三,事情这么定了。没什么不公平的,你赶紧吃饭。”刘建国说完,抱起刘淑英去客厅吃早饭。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周一,天空下起小雨。 刘淑英被刘建国送去托儿所,分开前还特意提醒她小红花的事情。 她那个恨呀,她怎么就有刘晓峰这么个哥呢,好想扔掉。 刘淑英怀着想死的心情进入挂着中班(三)牌子的教室,去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坐下。 托腮看着前面扎堆聊天的小同学们叹气,想着反正这周刚开始,观察两天再说。实在不行,卖萌找小赵老师要一个。 上课铃响了,小赵老师嘴角挂着温柔的笑,牵着一位小朋友进来。 小朋友们的手都老老实实的背在身后,只有刘淑英还托腮斜坐着,大爷似的瞥一眼,惊得差点趴桌子上。 “小朋友们好,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叶安娜小朋友。她爸爸是外国友人,所以眼睛是蓝色的。你们要好好相处哦,知道吗?” “知道啦。”同学们七七八八的喊着,小声跟身边的同桌议论着叶安娜的头发和蓝眼睛。刘淑英前面的两个还在讨论什么是外国友人? 小赵老师没理会小朋友的议论声,她牵着叶安娜的手走到刘淑英面前蹲下说:“刘淑英小朋友,叶安娜家长说你们认识。那让叶安娜就和你坐,好不好?” 刘淑英看着叶安娜眼中闪过的一丝紧张,正想一口答应。 突然灵光一闪,甜甜的笑着对小赵老师伸出一根手指。“那我跟叶安娜坐一起的话,我可以要一朵小红花吗?” “可以的,老师下课就给你拿。只要你表现好,回头每个星期我都给你一朵小红花。”小赵老师愣了,满脸内疚道。 她是去年刚毕业的师范生,自认是知识青年有文化。这会儿见刘淑英找她要小红花,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来没给过刘淑英小红花,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职。 刘淑英虽然独,老爱自己呆着,可从来都是不吵不闹的好孩子。怎么能小一年不给小红花呢,这对刘淑英幼小心灵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真的吗?”刘淑英开心坏了,眼睛里充满希望的看着小赵老师。 “真的。”小赵老师郑重地点头,见刘淑英的高兴模样,心里更内疚了。 刘淑英立刻将叶安娜拉到自己边上坐下,笑着对小赵老师说:“谢谢小赵老师,我会好好照顾叶安娜的。” “加油,老师相信刘淑英小朋友可以的。”小赵老师对她做个加油的手势,去前面上课。 叶安娜将刘淑英的手拍开,打开书包将文具拿出来。 “你怎么来啦?上个周都没听你说?”刘淑英趴在桌上问她。 叶安娜瞪她:“你拿我换小红花。” 叶安娜平时说话的口音已经变回来了,这会儿因为生气,又带出点塑料味来。 刘淑英噗呲笑出声:“对呀,我拿你换小红花,怎么办?” “坏人。”叶安娜骂她,小奶音听着像撒娇。 刘淑英笑着从包里拿出奶糖放在她桌上,“请你吃糖,别生气啦。” 叶安娜冷哼一声,不再理她。自家的糖多得是,怎麽可能因为一颗糖原谅她。 下课后,小赵老师刚出教室,一群小朋友向着她们围过来。 刘淑英前面桌的小朋友靠着地理优势,抢先开口说:“叶安娜,什么是外国友人啊?外国在哪儿啊?” “笨,外国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叶安娜,你眼睛蓝色的真好看。”班里男生那边的孩子王,叫王小虎的男孩抢答道。 他想凑近去看叶安娜的眼睛,被叶安娜一把推开,差点撞到后面的小朋友。 “你推我干什么?”王小虎看着她,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叶安娜瞪着王小虎不说话,身体绷得笔直。 “你靠太近了,不能靠这么近。”刘淑英在一边开口道,她站起来让叶安娜坐到里面,自己坐去外面。 王小虎趁着两人换座位的时候,揪住也安娜的头发说:“我就靠近,我还揪她头发啦,怎么着?” “疼。”叶安娜痛呼着出声,伸手打向王小虎。 刘淑英也跟着打过去,场面陷入混乱。 刘建国慌张的走进托儿所老师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刘淑英外套破了个洞、头发乱糟糟的和一个蓝眼睛的小女孩站在一起,两人一起瞪着旁边脸上有几条血道道的小男孩。 刘淑英冲刘建国眨眨眼,刘建国就知道她没什么事,于是对小赵老师说:“小赵老师,我家刘淑英这是怎么啦?” 小赵老师开口跟刘建国讲解经过,没说几句,屋里又进来人。 来的是位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进门先拉过王小虎对着屁股来了两下,边打边骂:“臭小子不好好上学,敢打架,看我不打死你。” 王小虎哇的一声哭出来,声音震耳欲聋。 小赵老师连忙将王小虎抢过来,哄两句让他别哭,又对男人说:“王小虎家的家长同志,哪儿有你这样,上来就打孩子的。” 王胜连忙点头哈腰对小赵老师说:“是,老师你说得对,是我的错。” “你是王小虎的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小赵老师问,她记得王小虎一直是一位精瘦的老太太接送的。 老人家不时给她点儿饼干糖块儿,拜托她照顾王小虎。 她以为今天见了,肯定不依不饶呢。没想到的,来的好像还是个干部。 “我是他爸,平时工作忙,都是我妈在接送。不好意思,第一次见就是这种场面。”王胜尴尬着道,今天也是运气,他刚从外面回单位就接到电话。 小赵老师表示理解,刚准备跟他们说明情况,李琳就到啦。 她进来跟老师打声招呼,就先去抱住叶安娜问有事没,又摸摸刘淑英的脸蛋,问她怎么样? 两人都摇头说没事,叶安娜还指着王小虎告状,说他拽她辫子。 李琳才一手拉着一个走到老师面前,问小赵老师,这事怎么办? 小赵老师还是头一次遇见三个家长都这么冷静,不吵不闹的。 她被三双眼睛看得有些局促,先说一遍了解到的事情经过后说:“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你们家长有什么想说的。我们托儿所这边的意思,让他们互相道个歉就行啦,小孩子打架也没多大事。” “老师,您说的对。”王胜将边上刚哭完的王小虎推到两个女孩面前。 “快道歉,还能耐啦你,学会揪同学头发了,回家我再收拾你。” 王小虎哆嗦一下,对她们说:“对不起。” “没关系。”刘淑英说。 “你揪我头发,坏人,我才不要原谅你。”叶安娜小朋友很有原则的拒绝道。 “安娜,不能这样。”李琳摸着也安娜的头说。 “妈妈说,我可以自己决定原不原谅。”叶安娜拍开李奶奶的手,走到一边背对众人。 “这……”李琳不好意思的看向王胜。 “没事,本来也是小虎的错。”王胜除了这么说,还能说什么。 三个大人都说些场面话,最后带着自家的孩子跟小赵老师道别,各回各家。 因为这件事,刘淑英和叶安娜关系好了许多,两人成了手拉手上厕所的好朋友。 小赵老师答应给的小红花,直到周五放学才给刘淑英。 她拿着小红花,回家后跑到刘晓峰面前炫耀。“看看,我说我肯定能拿着小红花吧。” “一边玩去,一朵小红花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晓峰正坐在桌前老老实实的做作业,原本做作业就够烦了,见着刘淑英得瑟更烦。 这一个星期,刘建国和张大花铁了心不给吃好的。他整整吃了一个星期的菜和杂粮馒头,快气死了。 “三哥,你想吃肉不?”刘淑英看他那样,估计这一个星期的教训够记一辈子了,就打算给他出主意。 “想有什么用?”刘晓峰没好气的道。 厨房那边一股红烧肉的味道传过来,他下意思的咽咽口水。 “那你去跟爸妈说一声,你下回肯定考好,让他们先给你吃肉?” “能行吗?”刘晓峰眼睛亮了,又丧气的回头继续写作业说:“开头那两天我试过,没用。” “你现在再试试?反正最差也就是继续吃菜。” 刘晓峰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刚好刘建国回家,他就跑去试试。 刘建国想想答应了,刘淑英又把小红花给他看。 刘建国高兴接过,又从厨房拿出几粒米饭,将小红花粘到客厅墙上,写着刘淑英名字那一行后面。 只见一整面墙最上面是属于刘晓军的七八张奖状,紧接着是刘淑华的三四张奖状和一大排小红花,到了刘晓峰就只有二十来朵小红花。 刘淑英那一栏,之前空空荡荡,现在终于有了第一朵小红花。 刘建国粘好小红花,看着墙面不由感慨。 都是一样教的孩子,怎么轮到俩小的,就不行了呢。 第二十三章 11月17日傍晚,刘淑英在楼门口等刘淑华,今天是她竞赛出成绩的日子。 “二姐,怎么样?”刘淑英见刘淑华走进后问她。 刘淑华嘴角忍不住上扬,牵着刘淑英往家走,故作平静地说:“还行。” 刘淑英看她那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故意说:“二姐,你没考好也没事,你永远是最棒的。” “你才没考好,你姐我考了全市第二。”刘淑华反驳。 “啊,才第二啊。”刘淑英这次没逗她,她以为自己二姐能得第一的。 “你晓得什么,第一都三十了,还是高中数学老师。项爷爷说,我这第二比第一含金量高。” 刘淑华带着刘淑英回家,进门将奖状拿给张大花。 “二丫头,你这是考了第几?”张大花高兴的接过奖状给旁边的刘建国,顺便冲他做个鄙夷的神情。 刚才刘建国还在跟她和刘晓峰说,这次比赛难度大,要是刘淑华没拿名次,可千万别说什么。 这回她倒要看看,刘建国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建国咳嗽一声,看着奖状乐呵呵的说:“考了第二名,二丫头想要什么,跟我们说。” “不要什么,就是前三名可以参加复赛。复赛是二十号,要去S市。”刘淑华说。 “去S市?”刘建国和张大花对视一眼。 “我去。”张大花几乎和刘建国同时开口说。 “你又不认识几个字,你去什么?”刘建国看向张大花。 “我现在每天晚上不是在学认字吗?二丫的那一年级语文课本快学完了,怎么就不能去。而且你不是要上班吗?我可不用上班。”张大花反驳,不甘示弱的与刘建国对视。 “我也想去。”刘淑英在一边举手,80年代的S市啊,谁不想去。 “你个小孩子,去什么去。”两夫妻同时看向刘淑英喝斥道。 刘淑英撇嘴,决定先战术性观望一下。 “张大花同志,你想想你摊子怎么办?而且家里俩孩子的饭怎么办?”刘建国打算晓之以情。 “你带他们吃食堂不就好了,又不是去多久,过两天就回来。而且最近摊上的生意没那么好,我S市见见世面,进点别的货。” 她摆摊卖的也就是那些头绳什么的,初时样式新鲜好看买的人多。 现在有钱买的差不多都买过了,生意自然没有之前好。虽说一天还能卖个十几块钱,但跟前段时间是没办法比的。 好在货也快卖完,这不正想着下一步卖什么呢。总不能一直让刘晓军找货,给他添麻烦。 刘建国听她这么说,不由怏怏的说:“那你去,我不去。” 他转身拿着奖状进厨房,准备做点浆糊贴墙上。 张大花看他那样,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可要说不去,那是不可能的。 “妈,要不咱们全家一起去?”刘淑英观察着张大花的表情撒娇道。 “一起去,那得花多少钱?”张大花反驳道。 “去嘛、去嘛,我们还没见过S市呢。”刘淑英再接再厉的撒娇,冲她三哥和二姐使个眼色。 “是啊,妈。听说那边可洋气了,动物园里还有熊猫呢。”刘晓峰说。 “妈,咱们这里过去,一张票一块五,一起也就七块五。而且我能报销两张。住宿和吃饭我也都有补贴,一天五块钱和一斤半粮票呢。”刘淑华说,她故意没提回程。 “对啊,多便宜啊,而且我们还能帮你提货呢。”刘淑英抱着张大花的腿,一顿猛摇。 “就你,别让我抱就算谢天谢地了。”张大花嘴上说着,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看向拿着奖状出来的刘建国。 刘建国咳嗽一声,“那咱就一起去?” “真进货,爸还能帮着提两个口袋呢。而且我和三哥长这么大,还没去S市看过呢。”刘淑英说。 张大花心想,你妈我长到这么大,不也没去看过。 转念一想让孩子见见世面也挺好,就松口说:“行。” 刘晓峰第一个蹦起来,“哦,我要去S市喽。” 刘淑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妈妈你真好,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刘淑英高兴的拍马屁。 “那我呢?”刘建国故作吃醋。 “爸爸,也是全天下最好的。” “行了,洗手吃饭。”张大花说。 19日一大早,天气晴好。刘淑英一家穿着最好的衣服,一起出门坐火车。 这次比赛前三名,除了刘淑华年纪小以外,其他两位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市里也就没另外安排陪同人员,给了地址和介绍信,就让自己去。 说有人接待,报销费用之类,也都是S市那边的。 一家人站在月台上,刘淑英看着周围挨得结结实实的腿。 不由一阵后悔,她怎么忘了,这个年代出门坐火车跟以后工作日早高峰挤地铁是一个概念的呢。 不远处有人大声喊着往里站站,车要来了。 刘建国弯腰将刘淑英抱起来说:“让不来,你要来,后悔了吧。” 刘淑英摇头嘴硬道:“不后悔。” 火车在金色的阳光下鸣笛进站,人群开始涌动,刘淑英吓得紧紧抱住刘建国的脖子。 张大花拎着行李,让刘淑华跟着像猴一样往前窜的刘晓峰,嘱咐他们别跑太远。 一家人几乎是被推着上火车,进入火车门口就再也动弹不得。 下面的列车员声嘶力竭的喊着,“同志们,都动动,往里走走。人上不去,谁也走不了。” 刘淑英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人头,又伸手摸下列车顶棚,突然笑出声。 刘建国问她笑什么,她没说话。 她只是突然觉得,这辈子能有这样的经历真好。 一家人在火车上挤了两个小时,又被人潮裹挟着下车。互相看看对方都乐了,衣服都皱得不成样子。 刘晓峰的衣服好一些,他得意的仰着头。诉说自己如何聪明机智的钻进座位底下,舒服的躺一路。 就跟在家里床上一样,睡一觉就到啦。 刘淑华在边上翻白眼,跟父母告状。别人逗他说钻座位底下舒服,他就真钻了。 还把其他人的行李都给拱到一边,惹得一个男人还骂了两句。 刘建国就让刘晓峰下次别这么干。 张大花在一边没说什么,心里却觉得挺好,比挤着强。 一家人顺着人流出站,发现竞赛方在出站口拉着横幅,接待来参赛的人,边上还有一辆公交车。 在这个年代,规格简直不要太高。 刘建国他们走过去出示介绍信后,接待人员为难道:“同志,我们这边的接待标准是一位参赛者本人,未成年最多加一位陪同的。你们这么多人?” 刘建国表示理解,请他们帮忙将刘淑英和刘淑华算一个座位,刘晓峰自己算一个座位,三个小的一起坐车去宾馆。 他们两个大人则自己坐公交去,公交还要转趟车。 再次汇合已经是下午两点,刘晓峰一见到爸妈就喊饿。 于是又一起去边上的包子店,吃小笼包。 在他们A市卖1元每屉12个的小笼包,到了S市卖1元每屉8个,就这人老板也一点不愁卖。 张大花这些天做惯小生意,跟人打气交道来比以前更加老辣。 她热情的同店老板交谈,说不到S市都想不到,街上能有这么多店铺,自己和丈夫这俩土老帽算是长见识啦。 刚好店老板也是爱聊天的,他感慨说这两年政策好,张大花他们来的是时候。他们要是早两三年来S市,都看不到这光景。 张大花又羡慕的夸老板做的小笼包好吃,一天至少能卖出去七八十屉。 旁边桌的常客就笑啦,说老板这包子每天至少能卖出去200多份。 包子店老板连连摆手说没那么多。 刘淑英看老板那模样就觉得错不了,她在心里估算下,一天光小笼包就能有200多份,再加上别的,这老板一天至少能赚100多。 吃过饭,张大花又打听气有没有什么进货的地方? 老板就让他们去城隍庙庙看看,顺路还可以去外滩转转。另外就是江东边有些厂子,不过那边的东西没门路买不到。 于是一家人打算去转转,刘淑华不想去,她要留在招待所准备第二天的考试。 刘淑英跟着爸妈和哥哥一起去外滩,世纪初就建成风格各异的建筑大门上,挂着各种单位的牌子。 他们远远看着,沿着江边向城隍庙走。 刘建国和张大花少见的手牵手走在最后面,由着刘晓峰在前面来回奔跑,看什么都很新奇。 刘淑英则淡定许多,她清楚她看到的建筑几十年后依然是老样子。 所以她更喜欢看向江对岸,那些低矮的房屋和农田。再过不到二十年,那边将是一座座摩天大楼。 几人步行到城隍庙后,就是张大花的主场。 她看到跟自己家里一样的头绳,问价说是五毛、一块。不禁想起自己第一天卖货时的忐忑,感叹那时自己还觉得贵。 再问有进货价吗? 就被营业员鄙夷着喝斥出去,她骂骂咧咧的表示自家是国营商店,不跟个体户来往。 一家人想象中的进货、连同对S市的好感一起化为泡影,直接回招待所。 第二天全家陪刘淑华考完试后,又一起去外滩照了张相,连夜坐火车回家。 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发现家里门上挂的锁没了。 敲门后,刘晓军顶着黑眼圈眯着眼给他们开门,叫声爸妈又跟梦游一样回床上睡觉。 留下刘淑英他们瞌睡都没了。 “那是老大?”张大花边进屋边问。 “不是老大是谁?”刘建国说。 “他怎么黑了那么多,还瘦了。”张大花有些心疼地说。 “没事,看着人挺精神的。都洗洗睡,有事明天再说。”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中午,刘淑英是被雷电声吵醒的,她坐起来趴下窗户上向外看。 伴着轰隆隆的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 她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发现不大的客厅地上铺着一块布,上面堆满了塑料包装的服装。 刘淑英眨眨眼,看看坐在凳子上的大哥,再看看还在不停的从蛇皮口袋里往外面拿衣服的张大花。 “四儿,来。”刘晓军翘着二郎腿,从脚边的编织袋里拿出三件衣服递给她。 “给你的。” “谢谢,大哥。”刘淑英低头看着衣服,一件红色外套和荷叶领的碎花衬衫,还有一条金丝绒的裤子,都是本市没见过的时髦样子。 张大花从刘淑英手里拿过衣服,谄媚的对她笑着说:“四儿,你看你这衣服就能穿一年。不如让妈拿去卖啦,给你买肉吃?” 刘淑英看看大哥,大哥双手一摊,摆明让她自己看着办。 她又看看笑容灿烂的张大花,拿回衣服抱紧说:“不行,我要自己穿。” 她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衣服了,穿一年是一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妈拿去给你卖啦,回头给你买好吃的还不行?”张大花威逼利诱着。 “我又不是三哥,才不馋吃的呢。” “那给你钱?”张大花想起她的存钱罐。 “不行不行,就要自己穿。”刘淑英将头摇成波浪鼓,她已经有觉悟了,有钱现在也做不成什么事,不如穿新衣服。 张大花不再说话,让她自己拿回屋,别在自己面前晃。 她自己则三两下整理好衣服,去一边生火做饭。 刘晓军在边上伸手将刘淑英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揉成鸡窝说:“四儿,大哥小瞧你啦,钱都不要啦。你比老三强,老三被两只鸡腿、一个烤猪蹄打发了。” 刘淑英将挡视线的头发拨到一边,“那二姐呢?她的衣服怎么样啦?” “妈没找她要,说她年龄大了,该有两件好的穿。” 刘淑英深以为然的点头,问刘晓军在外面怎么样、辛不辛苦之类的,他都说都好。 刘淑英也不气馁,她挨着刘晓军坐下,朝他甜甜的笑着撒娇:“大哥,Z市什么样的?你给我讲讲呗?” 刘晓军就笑,“还能什么样?跟咱们这儿差不多。就是人多点,新楼房多点。” “那你这些货,都是从那儿进的?还有那些头绳?” “想知道?” “想。” 刘晓军脸上露出恶劣的笑:“不告诉你。” 说完,他让刘淑英自己玩去。他自己则回屋仰躺在床上,思绪回到在Z市的日子。 刘晓军去Z市当然不可能一帆风顺的,这一趟他遇见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第一件事就出现在去Z市的火车上。 一位面容忠厚操着西北口音的中年男人坐在他对面的夸夸而谈,说自己工作地方的M国老板是如何慷慨,工资一个月500块钱不算,食堂顿顿都有肉,不花钱免费吃,就连他回家都是老板给买的票。最主要的是还不累,上12个小时歇24个小时,美得很。 这年头去Z市的,那个不是家里穷得没办法,才想着去闯一闯的。 中年男人口中故事越精彩,其余人就越羡慕,每个人都恨不得跟自己也跟中年男人在一个地方上班。 终于,人群中有人开口询问他:“大哥,你们厂还招人吗?” “招啊,我回来的时候老板的新车间整盖着呢,这会儿应该已经盖好了。我们跟你们说,那新车间,那叫一个气派。2.8米的挑高、一亩的面积,地上和墙上都铺满了瓷砖……” 人群里有人问:“为啥铺瓷砖?” “干净呗,还能为啥?”中年男人一脸傲慢的说。 刘晓军看他的表情,心里只想发笑。这男人说的话,他一个字儿也不信。漏洞太多,经不起推敲。 可他不信,有的是人信。 围着他的人里开始问他,能不能带他们进厂子? 刘晓军明显看到中年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和轻蔑,中年男人对围观的人说:“我们老板福利这么好,要求高着呢,一般人不要。首先就要手脚麻利的,身体健康的,老实忠厚的。另外我们还有试用期,三个月内要是觉得你们不好,立刻走人。” “那工钱不给吗?” “给啊,要不怎么说人家M国老板大气呢。人家不仅给,还多给十天半个月的。”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沸腾。这哪是老板啊,这是活菩萨啊。 刘晓军则面不改色的看向人群中问话的年轻男人,他感觉这男人和中年人长得有点像啦。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老套,中年男人挑挑拣拣了二十个人,答应带他们去厂里看看,说好大家一起在Q市下车。 刘晓军观察了一下中年人的选择标准,体型偏瘦的、独自一人或者两人的,身上衣服补丁少点的。 这下子他更确定中年人不安好心,原本他没打算管,他自认不是多正义的人。 可临到Q市前,一个身上衣服大补丁叠着小补丁的14、5岁男孩,跑去求中年人,他也想去干活。 而且说,他要一半的工资就行,剩下一半给中年人。 中年男人看着他眼睛亮了,推脱几句后就无奈答应下来。 刘晓军眼睛没亮,但看那男孩的模样就觉得不对,不像男孩更像女孩。 于是他只得跟着这群人,一起下火车,抢先跑出去报警。 20个大男人顶多丢点钱,再加1个小女孩可就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啦。 刘晓军报警及时,公安反应迅速的将中年人和年轻男人一起抓起来。有位眼尖的老公安还在人群里另外抓出一人,这个共计三人的犯罪团伙就算全部落网。 审问下才知道,这是在Z市专门已介绍工作为由收费的职业骗子。这次还真是回家返程的路上,中年人说什么带了点瞌睡药,三人就合计干票大的。 打算把这20个人往荒郊野岭带,路上用药迷了,掏钱走人。 小女孩是意外之喜,刚好三人认识拐卖妇女的,绑了送去又是一笔钱。 可惜碰上刘晓军和老公安,三人一起进牢里,这辈子估计也出不来。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算完事了,第二天刘晓军继续坐火车回Z市。 没想到,下车不到三分钟,还没出站看一眼Z市长什么样子,他的衣角就被自称C市人的程小草拽上。 刘晓军挑眉问她:“同志,拉拉扯扯的不太好吧?” 程小草立刻放开他的衣角,嘀咕道:“我、我不知道该去那儿?” “你不知道,我就知道啦?” “你是好人,我想跟着你。” “同志,公安也是好人,你有事可以去找公安。” “公安不管给我找工作。” 刘晓军被气乐啦,“我就该管着你,给你找工作?” 程小草忙不迭的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反正你也要找工作,我跟你一起找。” 她说到这里脸色泛白,眼里开始落泪道:“我害怕,再遇见那些坏人。我家还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我爸死啦,我妈跑啦,我是老大,要想办法挣钱养活他们。” 刘晓军最不耐烦有人跟他哭哭啼啼,“你说这些,关我什么事?” “我可以给你提东西,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我什么都能干。”程小草说完就想去抢刘晓军的行李。 刘晓军立刻闪开,“我可没钱雇你。” “不用你雇我,只要你带着我挣钱就行。” 刘晓军那叫一个无奈,他拿着自己行李向站外边跑边说:“我跟你没关系,你别跟着我,跟着我也没用。” 后来刘晓军没甩掉程小草,就只能带着她一起在Z市闯。 没办法,好歹他妈叫大花,人家叫小草,都是缘分啊。 他教程小草做爆米花,白天让她边卖边招揽想买机器的人,他则买张地图到处乱跑。 刘淑英要的头花就是他乱跑时找的货源,后来钱多些,刘晓军就开始往高档酒吧夜总会钻。 那些地方涨见识,也充满危险,他遇见过两次危险都算化险为夷。 还顺便救下一位来自X市的服装厂老板,他这次进回来的这些衣服就都是服装厂老板给的。 价格实惠、质量上乘,全都是出口的货。 这次他回来,一是觉得爆米花机卖得太慢,挣钱不够快。 二是程小草贪钱被他发现了,其实程小草卖爆米花的钱,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分开始拿出分一半给她。 还打算弄一台爆米花机给她,结果呢,只能说人心叵测、世事难料。 刘晓军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忘不了与程小草摊牌的那一刻,她脸上的惶恐与惊愕,然后是故作强硬且镇定的叙说自己的辛苦。 在他无语的沉默中,程小草居然还越说越自信起来,最后一脸蛮横的说自己没有错。 她每天给他挣一百多块钱,工钱居然才20块钱一天,这不公平。 刘晓军一直到程小草口干舌燥的停下,才开口问她:“谁求着你干了?这时候跟我谈公平,你连命都是我救的。工钱20一天怎么啦?你来Z市这么久,不知道这边的厂子价格吗?人家累死累活一天还没你挣得多。” 程小草脸色煞白。 “滚吧。” 第二十五章 翌日天还没亮,张大花恢复往常的作息,轻手轻脚的起床拿着一早整理好的头绳和衣服去集上卖。 她打着手电出门到自行车停放点,发现刘晓军在车边等她。 “老大,你回去睡,妈不用你帮忙。” “妈,衣服不能拿去集上卖,卖不出价钱。”刘晓军从张大花手里接过包袱,连同另一个大包袱一起,栓在自行车前杠上。 “那上哪儿卖?”张大花说。 “你跟我走就知道了。”刘晓军骑车带着张大花出城后一路往南,中间路过片小树林,最后在一处山坳入口前停下。 这时天边刚泛起一丝白,天上星月还清晰可见。刘晓军带着他妈推着车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见旁边的树后走出两个人影。 “呀。”张大花吓得喊了一声,捂着胸口砰砰直跳的心脏。 “妈,没事,怪我忘提醒你。” “刘晓军,你怎么还把你妈带过来?”秦泉嗤笑着走到两人面前。 “泉子。”张大花诧异的喊着秦泉的名字,她又问刘晓军:“你俩怎么又凑一起了?” 大儿子前一年跟他走的近,让她没少担惊受怕。 “妈,这里面是黑市,泉子是盯梢的。”刘晓军解释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给泉子说:“我是来卖货的,周叔在吗?” 秦泉接过烟,借着月色看一眼,高档货硬壳的大红门,“你小子手指头断了,本事倒是比以前大不少。”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张大花斥责道,她见不得人提刘晓军的手。 秦泉贱兮兮的笑着,“阿姨,我哪儿说得不对吗?”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话,你再这么说话,我可要提你奶奶……” “妈,别说了。”刘晓军制止道,他将张大花拉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神色不善的秦泉。 “你看门的,还想赶客人?” 秦泉冷笑伸手指向山坳里面,咬牙切齿道:“客人,您请。” “妈,我们走。”刘晓军带着张大花走入山坳。 “泉哥,这人挺狂啊。”站在秦泉旁边一直没开口的王鹏说。 “让他狂,早晚收拾他。” “军子,要不咱们回家?”张大花跟在刘晓军身后说。 “妈,没事,下次咱不来了。”刘晓军将自行车停在路边,边取货边说。 他原本是想带张大花认认路,回头就在黑市卖货。 这黑市据说是五年前出现的,一直很安全,来的都是有钱人。只要东西好,不愁卖。 现在得罪了秦泉,张大花一个人就不安全,只能回集上卖。 刘晓军在心里琢磨着,帮张大花将摊子铺好。拿了两件衣服,跟她说去边上有点事,正要走被她拉住了。 “军子,这里能卖出货吗?”张大花看着山坳里七八个卖家。 “这人也太少了,而且连个买家都没有。” “妈,你放心,过会儿就有人来。价格就按我刚才说的,一分都不能少。” “这你不用管,我都卖过多少货了。”张大花心里觉得价高,准备一会儿看情况,该降的时候再降。 刘晓军走到最里面,对帐篷外,瞎了一只眼的中年男人喊:“周叔。” “你小子,什么时候从Z市回来的?”周平淡淡地问着,让他坐旁边的凳子上。 “刚回来没两天。”刘晓军坐下从另一个兜里拿出一盒烟,递给周平。 “小子,倒是出息了。”周平看一眼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根点上。“什么事?” “跟您比不起,我这不是残了嘛,总要想办法多挣点。”刘晓军笑着开自己的玩笑,然后将手中两件衣服递给周平。 “这货您要吗?” 周平扫了一眼,一件红色毛衣、一条蓝色灯芯绒裤子,“什么价?” “毛衣二十,裤子十八。” “贵了,毛衣十五,裤子十二。” “周叔,您老总要让我赚点。” 周平没说话,一口接一口抽着烟,直到抽完将烟掐灭才开口说:“有多少?” “毛衣五百件,裤子四百件。” “都是你去Z市找的门路?”周平面无表情地看着刘晓军。 刘晓军脸上挂着笑,不说话。 “毛衣十六、裤子十三,下次还有接着拿来。” “谢谢周叔,回头货到了,我给您送来。”刘晓军将两件衣服放到座位上,起身离开。 毛衣他是11块进的货,裤子8块,一笔生意下来就是4500。 倒不是他不想给张大花卖,一是还有别的给她,二是这批货太多,怕很久都卖不完。 毕竟集上的人大多是附近村里的,有钱的不多。 刘晓军回到摊位时,张大花正在招呼客人。 熟练且热络的一口一个妹子,人指哪件,她就给拿件,没有一丝不耐烦。 刘晓军在边上默默看着,他第一次发现母亲身上的生意人特质,一时觉得新鲜。 客人倒是很给力,最后买走五件衣服,花了一百六十多,还不停惋惜自己钱没带够。 张大花收好钱,脸上笑开花,转头对刘晓军说:“军子,你带我来这黑市够厉害的,买主太有钱了。” 刘晓军就勾起嘴角笑笑,他想说这才多少钱,自己现在都是万元户了。却又怕张大花追问钱怎么来的,只好默不作声。 张大花也就是念叨两句,根本不用刘晓军回应她。 恰好摊上又来人啦,她继续招呼客人。 等带来的货卖完,张大花看一眼天上的太阳,估计不到九点。 她刚想招呼刘晓军收拾东西回家,秦泉带着王鹏走到他们面前。 “阿姨,生意不错,赚了多少?” 张大花正要开口说话,被刘晓军制止。 刘晓军从她专门装钱的口袋里将钱拿出来,数下一共九百八十五,他递给秦泉一百。笑着说:“今天生意挺好。” “生意好就行,下次再来。”秦泉接过钱向后面周平那边走去。 张大花从刘晓军手里接过钱,见秦泉走远后问:“军子,这里怎么收这么多呢?我在集上,才收五毛钱,要是卖菜都不收钱。” “这边有钱人多,还安全。”刘晓军解释着,将地上布团在一起,带他妈走出山坳。 “我觉得集上没什么不安全的。”张大花跟在后面,心疼的嘀咕一句。今天卖出去二十三件衣服,赚的是多,可交的也真多。 刘晓军不由想起自己在外面的见闻,当别人知道你的钱多到一定程度,总会想办法咬上一口。 她妈卖头绳的时候,东西零碎不值钱也就不显眼,衣服就不一样啦。明眼人一算就知道,一天能挣多少钱。 中午,刘淑英刚进楼道就闻见一股炖肉的味道。 她进屋看桌上有卤好的猪头肉和油炸花生米,就知道今天她妈挣了不少。 她将书包放下跑去里屋,一脸兴奋的问刘晓军,“大哥,你们今天赚了多少?” “这是你该关心的吗?”刘晓军拿着手中的报纸轻轻打下她脑袋。 “我好奇啊。”刘淑英捂着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不该问的别问。”刘晓军说完,不再理她。 刘淑英冲他吐舌头,出门等吃饭。 第二天,刘晓军闲来无事,继续陪着张大花赶集卖衣服。 到集上摊子一铺开,就显出差距。 看的人多,买的人少,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张大花辛苦忙活一上午,差点没赶上做午饭。 回家一数卖出去四件,一共挣一百一十块钱,有几件衣服还给摸得皱皱巴巴。 张大花心疼坏了,她偷偷跟刘晓军商量,还是去黑市好。 刘晓军没同意,说秦泉那人小心眼。 “我给他买瓶酒,给他道歉还不行?”张大花无所谓的说,她觉得能挣钱就行。 “为什么道歉,因为他说我手残了,你说他说得不对?”刘晓军说。 张大花面色一变,立刻改口说:“是我想岔了,咱不去,衣服慢慢卖,一天挣一百不少啦。” 说完她转身去做饭,落荒而逃。 刘晓军看着张大花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日子转眼来到28号,刘淑华带回一张奖状给刘建国,又把五十块钱的奖金给张大花。 “恭喜刘淑华同志,获得全国数学竞赛第三名,特此奖励。”刘建国捧着红彤彤的奖状不由自主的念出声,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我二闺女可真出息,得了全国第三呢。”张大花抱着刘淑华笑得嘴都合不拢,又从兜里掏出五十连同刘淑华刚给的五十块钱一起放她手里。“这钱你留着买书,要是不够,再找我要,要多少有多少。” 刘淑英在旁边正替二姐高兴,见她妈这番动作,想起自己存钱罐存了两年不到十块钱,心里不是滋味。 奈何她重生了,也没有刘淑华的脑子。 “妈,我也要买书。”刘晓峰在边上举手,心里怎么想的不言而喻。 “你先把你二姐的书看完再说。”张大花没好气的看一眼他,忍不住又说:“你考试卷子出来没?要是不及格,可没肉吃。” 刘晓峰经张大花提醒回到现实,整个人瞬间蔫了。 卷子倒是没出来,可他心里有数,预计还是不及格。 刘晓军将手搭在刘晓峰肩膀,不说话。 “今天太晚在家吃,明天中午咱们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庆祝庆祝。”刘建国将视线从奖状上移开道。 “好唉。”刘晓峰第一个跳起来欢呼。 “爸,我想请项爷爷一家一起。”刘淑华说。 这次项博文为她专门出了不少题做练习,要不然她也考不了第三。 刘建国一口答应,顺便让张大花准备两身衣服,明天一起送给项博文和冯青。 第二十六章 29日下午四点,刘淑英和叶安娜手牵手走出托儿所。 刘晓军在门外阴着脸等她,刘淑英跟叶安娜道别后,跑到刘晓军面前,“大哥,你怎么啦?” “爸妈说要交税,你知道吗?”刘晓军脸上挂着嘲讽,牵着她往公交车站走。 “交就交呗,该交的。”刘淑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代人人都知道,不交税的后果。 刘晓军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才会跟老四说这些,他的思绪回到午睡起来的时候。 刘建国见他起来,就将他叫进卧室,拿了2000块钱给他,说是他的本钱和下次进货的钱,回头等年底再给他分红。 刘晓军看着由零钱组成,装满大半个书包的2000块沉默了。 想了想,他接过钱。又拿起账本翻看起来,从10月23日开始卖货,一共卖了不到40天。前一个月卖头绳、发卡,一开始那几天能卖个四五十块,到最后只能卖十几块。 正好赶上他带衣服回来,第一天885块钱,第二天开始每天100多。这些日子一共加起来,一共卖出2524.5元,成本564.26元,利润1960.24元。 刘晓军看着账本有些心酸,又有些想笑。 他自认为在外面见过世面,这些钱还没别人一晚上的酒钱多,却让她妈起早贪黑一个来月。 “爸妈,你们这账做得够细的。”刘晓军放下账本,看着家里装钱的铁皮盒子里一捆捆码得整整齐齐的毛票说:“妈,你去办个存折,天天把钱放盒子里不是个事。” “行,妈。等明天交了税,就去存钱。”张大花笑呵呵的说。 “交什么税?” “个体税啊,我跟你爸去办个体证的时候,政府说的。你别说,跟黑市一样,都是一成。” “妈,这个不用交。”刘晓军有些头大,他在外面跑了一个月。光听别人吹嘘自己作假账不交税,没听过乖乖交税的。 张大花拉起刘晓军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爸说要交,你项爷爷多有文化的人也说要交。军子,咱得挣干净钱,政府怎么说咱们怎么办。” 刘晓军一阵头大,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刘建国严肃的说:“军子,你在外面卖爆米花挣的钱,是不是没交税?” “爸,谁家像你们这样还主动交税的。咱又没店面,天天被人赶着走。”这年头,城里卖货只能挑着走或者在小巷子摆个摊,敢上大马路就等着被赶。 刘建国:“那你也不能这么干,我和你妈可不是这么教你的。你爷爷以前可是当过兵的,你爸我还是党员。你算算你那边该交多少钱,明天咱们一起去给补上。” 刘晓军一阵无语,冷冰冰的甩下一句不交,摔门走人。 张大花赶紧喊他,让他别忘了今天晚上请项博文吃饭。 “你就惯着他。”刘建国埋怨张大花道。 “你没惯着?咱家军子多好,家里几个小的。从老二生出来他就帮着带,做饭洗尿片。” “那这税就不管他啦?”刘建国有些气闷。 “等明天咱多交120块,给他补上还不行?他那爆米花就是吃个新鲜,能挣1200块差不多。反正家里这些货进价1000块钱,再加200块钱还不够?” “行,听你的。”刘建国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刘淑英和刘晓军走进国营饭店时,爸妈和项博文夫妇已经到了,正坐在一起聊天。 俩人打过招呼,刘晓军挨着刘建国坐下,刘淑英坐到冯青旁边。 项博文跟他们说了关于数学竞赛的事情,据说是某个研究所的人才选拔。 前十名里除去刘淑华和另一个叫谷雨的男孩未成年,其他人都调去了研究所。 张大花听说就不乐意了,“我家二丫头虽然年纪小,能耐大啊。凭什么就不要她!” “没事,说不定有更好的安排。”项博文笑眯眯的说着。 “项叔,您这是有什么消息?”刘建国问。 “小道消息。”项博文将声音放轻,“我听说的,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北青那边的少年班,可能要给淑华发通知书。” “真的?这可是大好事。”张大花激动啦。 “通知书没来之前,你可别瞎嚷嚷。”刘建国对她告诫道,又让刘淑英和刘晓军也别说。 两人自是点头答应,刘淑英心想她二姐自己就进了少年班,上辈子果然是家里把她拖累了。 “对,是这个道理。”项博文应和着,“我也就是听说,通知书没到手,算不得数。” 项博文话音刚落,就见刘淑华和刘晓军进来朝他们打招呼。 四个大人话锋一转,就将话题引到刘晓军身上,问起他在Z市那边的见闻。 刘晓军捡着能说的说了些,一位老板用几千块钱登报纸打广告,给产品做宣传,不出一个月货物销售一空。还有位隔壁市炒楼的,上午买楼花了20万,下午25万就卖出去啦。第二天还后悔得跺脚,因为涨到了30万。 刘晓军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的说着那些暴富的见闻,令桌上的人啧啧称奇。 11月30日周五一大早,天空飘起绵绵细雨。 刘淑英在被窝里,不想起来,直说外面太冷,不想去托儿所。 刘淑华可不惯她的毛病,喊了两次不听,就硬给拽起来穿衣服。 穿好衣服带着她出屋洗漱,见他们大哥一大早臭着脸坐在桌边。 “大哥,你又怎么啦?”刘淑英问,昨天就不高兴,今天又不高兴。 “少管闲事。”刘晓军没好气的说,两口喝完碗里的粥,再拿上个馒头背上自己的破包出门。 “大哥,你没带伞。”刘淑英从墙上取下一把伞,开门冲他喊。 “用不着。”刘晓军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大花听见动静,从卧室里出来,见刘淑英回头看她。 “妈,大哥一大早怎么啦?” “没事,赶紧吃饭上学去。”张大花说。心说还不是为了交税的事,她今早又问刘晓军卖爆米花挣了多少钱。 虽然厂里说过只要能卖出机器,拿着样机卖爆米花的钱归销售员自己拿,但该交税还是要交。她就是想再问问估的数多不多,别交了冤枉钱。 刘晓军就生气啦,气冲冲的撂下一句挣了一千一,就坐在那里生闷气。 吃完早饭,张大花和刘建国见外面雨停了。就一起出门,去交税。 两人先到□□的商业管理处,刚好碰见上次跟刘淑英和叶安娜打架的王小虎他爸王胜。 一聊天才知道他是处长,被他带着去了税务局。 到税务局交税的时候,会计还说没收过个体户的钱,回头还要研究研究怎么入账。顺便问起他们家卖什么的,能挣这么多钱。 张大花说自家现在卖衣服,会计室的四位会计眼睛都亮啦,约好晚上下班去她们家看衣服。 晚上一家人吃过饭不久,四人如约而至。刘淑英在屋里听见动静,开门向外面看。 只见张大花将家里剩下的货都拿出来,嘴里好话不断地为她们介绍自家的衣服。 不一会儿还推个人进主卧,直接试穿。 刘淑英惊呆了,没想到她妈现在卖货这么熟练。嘴皮子溜不说,都知道让人试穿啦。 一个小时后,四个人满载而归。 张大花收拾好衣服,坐在板凳上美滋滋的数钱。 刘淑英出去问她:“妈,你这是赚了多少?” “没多少,一共也就365块钱。”张大花笑得合不拢嘴,那几位会计每人挑了两三件衣服走,还说明天要再带人来。 “妈,你都多少钱卖的?”刘淑英觉得钱比自己想的少得多,她在屋里看她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两三件走的。 “毛衣30、裤子28。四儿,你说妈以前是不是傻,要是早点把家里卖衣服的事宣传出去,这点衣服早就卖完啦。”张大花觉得自己以前脑子还是太笨,就这么在自己家卖,不比去集上让人挑挑拣拣半天强。 刘淑英点头附和,又问她说:“妈,那四个阿姨你是在哪儿认识的?我怎么没在大院里见过她们?” 张大花就把今天交税的事情告诉她,说来的都是税务局的会计。 12月3日周一晚上,张大花送走没买到几件衣服老大不高兴的三位客人。 回客厅将地上的口袋捡起来,对刘淑英抱怨货都卖光了,刘晓军进的新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寄回家。 刚有几个人知道自己家卖衣服,就没得卖了。 “妈,你正好休息几天。你这些日子天天起大早,多累啊。”刘淑英坐板凳上,冲着张大花笑。 “这算什么,四儿你是生的时候好,没吃过几天苦。”张大花坐到一边的板凳上,开始诉说她小时候在村里的艰苦岁月,还有来城里照顾瘫痪的姑婆和结婚没住进家属院之前那些日子。 刘淑英乖巧的坐在凳子上点头,心里都是泪,这些事情她上辈子听多啦。 她耐心的听张大花讲了十来分钟,发现还没完。就打个哈欠,小肉手揉揉眼睛对她说:“妈,我困。” 张大花就摸摸她的头发看看洗完后干了没,发现都干了,就让她去睡,自己也回屋睡觉。 翌日早起,刘淑英没看见他爸和大哥出来吃早饭,就问张大花人呢。 张大花说俩人昨天都喝了不少回来,正睡着呢。然后得意的对他们三个孩子说:“你们呀,多学学你们大哥,可别学你们爸,在外面要会来事会处人。 你看你们大哥多能耐,两眼一摸黑的去Z市。不仅找得到批发衣服和头绳的地方,还能找到买家,把他们厂子里的爆米花机一起买走……” “大哥把厂子里的爆米花机都卖啦?”刘淑英抓住重点,打断张大花道。 “那可不,一个不剩全卖啦。昨天你爸说,厂长、书记、副厂长,轮流敬你爸的酒,说他教子有方呢。 还说准备给你们大哥申请奖金呢,回头单位再建福利房,优先给他一间。”张大花眉眼飞扬骄傲的说。 刘淑英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胡乱点头附和。 第二十七章 几天后的下午,刘淑英穿着毛衣棉裤在屋里对硬纸壳练习弹钢琴。听见张大花在楼下喊她,她爬上窗台向下面望。 看见大哥和妈妈正在一个三轮车边,车上蛇皮口袋堆得高高的。 “来啦。”她打开窗户喊,穿上外套和鞋子哒哒地跑下楼。 “妈,大哥,这里面装的什么啊?” “货呗。”张大花咧嘴笑着,心里盘算着这么多,肯定能卖到年底。 “四儿你在这儿看着,我跟妈把货搬回家。” 刘晓军对刘淑英说完,自己先一手夹一包往楼上搬,张大花也从车上搬下两包跟上。 边上三个院里的女邻居见张大花走了,就凑到车前打量,其中一个烫着卷发的高挑女人问刘淑英:“英子,你家这是卖的什么货?怎么这么多包?” “不知道。”刘淑英乖巧摇头,自从她妈卖货没几天被举报,就给她和刘晓峰下了封口令,不让在外面乱说话。 “你这孩子,大人问你什么,你说什么不就行了,没礼貌。”卷发女说。 刘淑英又不是真的小孩,朝她翻个白眼,背对她们盯着车斗里的货。 “嘿,你这个小赔钱货。”卷发女骂着,想拿指头戳罗淑英后脑勺,被张大花拿手打掉。 “你谁啊,你想干什么?”张大花将衣服袖子拉高,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刘晓军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三人。 其实刘淑英听张大花说过,刚结婚的时候他们家人缘挺好的,刘建国整天被人喊老大哥,张大花也爱跟人扎堆聊天说话的。 后来宋家两兄弟回城,家里整天鸡飞狗跳,出门就有人阴阳怪气的嘲讽。 张大花气不过打过两场架,从此他们家就一直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没想干什么,这不是看你家这一包包的东西问一句。”卷发女边上微胖的中年女人笑着打圆场。 张大花看一眼刘淑英,见她点头,没好气的说:“有什么好看的,什么东西也跟你们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要是卖衣服什么的。我们也能买啊,又不是不给钱。”卷发女说,上个月只听说张大花在卖头绳,她们都没当回事。 前些天发现她家晚上进进出出,据说在卖衣服。今天正好碰见,她们也没想干别的,就想看看能不能便宜点买两件。 “我可不敢跟你们做生意,你们离远点,别在我家车边上站着。”张大花伸手将三人赶远点,吩咐刘淑英有事就喊她,拿上两包货继续上楼。 如今衣服不愁卖,而且跟邻居做生意总要便宜些,她不乐意让人占便宜。 刘晓军警告的看三人一眼,抱起货,快步向家走。 “这一家人,都什么态度。”卷发女在边上跺脚,另外两人劝着她走远,开始科普起张大花打架时不要命。 刘淑英在三人背后做鬼脸,一阵冷风吹过,转身双手揣兜乖乖看车,顺便无聊的盯着车斗里的口袋,想着里面到底是什么衣服。 张大花和刘晓军两三趟就将货全部搬回家,刘晓军去还借来的三轮车。 刘淑英则跟着她妈上楼进屋,坐在客厅看着她妈打开其中一个口袋。 张大花双手拿着深浅不一的棕色交织而成的格子毛呢大衣举过头顶,在灯光下看得眼睛发直。 经典的V型翻领,乒乓球大的木制纽扣,衣摆上两个巨大的口袋。 刘淑英忍不住上前用手摸着带有颗粒感的面料,觉得他哥怕不是成仙啦,从哪儿弄到的这么有档次的货,放在后世也不过时。 张大花打掉她的手,“洗手了吗?就乱摸。” 刘淑英摊开干干净净的手给她看,“我又没碰脏东西,妈,你洗了吗?” 张大花呆愣一秒,赶紧放下衣服,带上刘淑英一起去洗手。 出来后望着整齐堆码在一起的蛇皮袋说:“四儿,你哥说这里面都是跟这件一个款式的,一共有一百件,就大小不一样。” “那不挺好的吗?” “我怕不好卖,你看之前那些客人,都是挑不重样的买。” “妈,你先穿一件。别人看着你穿好看,就都来买了。”刘淑英说,她妈现在还没发福长出小肚子,脸上皮肤除去毛孔粗点还是白嫩嫩的,穿上肯定好看。 “那可不行,你哥说进货价60,要咱们最少卖100呢,我可穿不来这些。”张大花又稀罕的拿起衣服,摸摸衣领、摸摸口袋。 “妈,你这么想。一件卖100,你卖2件就能给自己买1件啦。而且这衣服多好看呀,漂亮妈妈就要穿漂亮衣服。”刘淑英对张大花眨眨眼睛,卖萌撒娇。 “不行,一件60,都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 晚上刘淑英坐在客厅离火炉不远的位置,托腮正看她妈炒菜。 刘建国进门气势汹汹地走向次卧,张大花说他不关门也没反应。 刘淑英只好站起来关上门,又走到次卧往里面看,只见她爸正解皮带呢。 她连忙回去找张大花,“妈,我爸要打三哥。” “你说什么?” “我爸要打三哥。” 张大花一听快速翻炒两下菜装盘,边解围裙边问:“你爸,为什么要打你三哥?” “我不知道。” 屋内刘建国正让刘淑华出去。 刘淑华没动,而是坐在书桌前问:“爸,怎么啦?” 刘建国恶狠狠的脸上硬扯出个笑脸,“没事,淑华你先去帮你妈做菜。” 刘淑华还是没动,“爸,你有什么事好好说。” 刘建国握着皮带一头,用力打在书桌上发出巨大的砰声,“刘淑华,你弟弟不听话,你也不听话。” 刘淑华吓得浑身一哆嗦,看到门口张大花冲她使眼色,她才站起来走出去。 刘晓峰也想跑,被刘建国一把抓住衣领,没跑掉。 刘建国咬牙切齿的问他:“你的月考成绩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家里?” 刘晓峰站在书桌边,低头看着脚尖说:“我忘啦。” “你抬起头,看着我眼睛,再说一遍。”刘建国大声呵斥着,他没想到刘晓峰还敢狡辩,更加怒不可遏。 刘晓峰浑身颤抖两下,他挣脱开刘建国的手,趴在书桌上面撅起屁股,“你要打,打吧。” 刘建国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皮带抽下去。 “呜啊~!”鞭子刚沾上肉,刘晓峰就放声大哭。嗓门要多大有多大,恨不得整栋楼都惊动那种。 “你还有本事哭。” 刘建国扬手还要打,被在后面一直观察的张大花拉住胳膊,抢过皮带说:“刘建国,你再打老三一下试试?” “你还惯他,你知道他干什么了吗?”刘建国说。 “干什么啦?不就是没考好吗?”张大花刚才都听着呢,一开始没想护着老三,可那一皮带抽下去,不护着不行啦。 “他考试成绩星期一就出来了,一直瞒着不说,就那么馋那两块肉?要不是今天碰见他班主任,还不说实话呢。” “星期一你自己不在家的。”刘晓峰边擦眼泪边哭着辩解。 “星期二呢?”刘建国说。 “星期二就忘啦。”刘晓峰。 “我让给你忘。”刘建国一听这话就来气,伸脚用力踢刘晓峰的小腿肚子。 “爸~!”刘淑英紧张的喊了一声。 刘晓峰站起来,一把抹掉眼泪,眼眶通红恨恨的盯着刘建国说:“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有大哥、二姐和四儿就够啦。我算什么,我就是个多余的,饭都不给吃的。” 刚说完眼泪又哗哗往外冒,刘晓峰也懒得擦,就这么任由眼泪从眼眶顺着往下流。 刘淑英想去拉他胳膊,被一把甩开。 “你别碰我。” 刘建国和张大花原本听刘晓峰说的话,又看他那样都愣了。 控诉家长偏心这件事,可是家里的刘建国的心魔。 要不是刘晓峰吼刘淑英,刘建国都回不过神来,他手指有些颤抖的训斥刘晓峰:“你吼什么吼,四儿怎么你了。还有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我跟你妈怎么不给你吃了?你天天长这么大,还饿着你了?” “你不就是嫌弃我,不给我肉吃吗?不给就算啦,谁稀罕。”刘晓峰拿手摸两下眼泪,像个斗士一样仰头瞪着刘建国语无伦次地说:“反正大哥、二姐、四儿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二姐读书好、大哥有本事,四儿天天会撒娇,我什么也不会。活该没人疼,没人要……” 刘建国看他的眼神有瞬间的心慌,听见这话又怒火攻心,指着刘晓峰鼻子骂。“你个没良心的,家里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从小家里就你闯祸最多,每次家长会都丢人现眼。我还没说你,你还埋怨起你老子我啦,小兔崽子……” 刘建国越说越激动,一张脸胀得通红,大手一伸抓着刘晓峰又想打。 张大花连忙拦住他,拼命将刘建国往门外推,嘴里劝着他冷静,推到门外后一把将门关上。整个人用力抵着门板,让他别管。 刘建国在外面狠狠拍两下门,拍不开,又骂了两句刘晓峰,转身甩上大门走了。 刘淑英目瞪口呆的看着事态发展,对刘晓峰竖起大拇指,“三哥,你真牛。” 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她两辈子,第一次看见刘建国同志发这么大的火。 刘晓峰一抹眼泪,冷冷的看一眼刘淑英不说话。 张大花坐在地上缓了缓,抹把脸上吓出的汗走到刘晓峰面前,拿指头戳他脑门说:“老三,你爸说你没错。你怎么就这么没良心呢? 还说你没人疼,家里我和你爸管你管的是最多的啊。不让你吃肉,那不是想让你好好学吗?你不好好学,以后怎么办?” “大不了,当工人。”刘晓峰仰着头、一脸倔强地说,眼泪有一次流出眼眶。 “三儿哎,你爸那工作看着风光,厂子还凑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跟我那厂子一样,要死不活的呢。你还当工人,你哥去年进厂都那么困难啦,何况你大了以后呢。”张大花将他抱在怀里,从兜里给他拿出手绢擦眼泪。 “我学习差,又不是我想的。我作业都做啦,上课也听啦,还是只考了55分,没及格,我能有什么办法?”刘晓峰在张大花怀里哭得更惨了,哽咽着诉说自己委屈。 “星期一的时候,我本来想拿给你们看。可你卖货,我爸回来得晚。第二天,你们也不问我,我就想试试,看你们多久才会问我。你们谁都不问我,根本不管我。”刘晓峰说到这里,眼泪掉得更厉害了,继续说:“反正有大哥、二姐和四儿就够了,没我你们还少个人吃饭……” 刘淑英听到这儿,实在听不下去啦。“三哥,你说爸妈偏心我,我还说她们偏心你呢。 你每天除了在家吃饭,就是在外面玩。从来不帮家里干活,桌子都没让你收拾过。 我一直都是捡着二姐衣服穿,从来没买过新衣服。 你穿衣服烂得快,每年爸妈都要另外给你新做一身。鞋子也一样,爸妈给我买一双,你买两双。 还有吃饭,我吃一碗你都能吃三碗,我刚吃一块儿肉,你都吃好几块……” 刘淑英开始不停说刘晓峰比她强的地方,喋喋不休、绵延不绝。 刘晓峰傻眼啦,木着脸听刘淑英的话,越听越觉得自己好像也不算家里最惨的。 张大花刚才还满腔愧疚的听刘晓峰说,这会儿醒过味来,开始跟着说起刘晓峰。“你不爱学成绩差,你爸背后不知道愁了多少回。过年过节总要点头哈腰的送点东西给老师,就想让她们多教教你。不让你吃肉,可也没让你吃不饱啊。 不就是想逼逼你,你看你二姐成绩好,现在不就出息啦……” 刘淑英:“还说二姐呢,二姐天天在家里可没少干活。爸妈上班顾不上我们的时候,可都是二姐做饭给我们吃。大哥也是,大哥去年都还帮你打架呢。” 刘晓峰高昂着的头开始越来越低…… 刘晓军和刘淑华站在门口,听着屋里妈妈和小妹的双重数落,都无声的笑啦。 刘淑华重新将菜热好,敲门喊三人吃饭,一家人沉默着吃完饭。 张大花出门找刘建国,刘淑英对收拾碗筷的二姐说:“二姐,你别收拾啦,让三哥收拾、让他洗。” 张淑华停下不动了,看着刘晓峰。 “收拾就收拾。”刘晓峰闷声嘟囔着,将几个碗摞在一起。 “对了三哥,你刚才说你考了多少分?” “55,怎么啦?” “还有一个呢?” “俩都55。”刘晓峰没好气地说。 “那你以前考多少?” “20多。” “那你下次你肯定就及格了,三哥。”刘淑英给他打气,又问大哥和二姐是不是这样。 刘晓军和刘淑华表示她说得对。 “那要还是不及格呢?”刘晓峰说。 “你跟这个月一样学,要还是不及格,我请你喝5天的汽水。”刘淑英伸出肉乎乎的小巴掌比划。 “起码要10天。” “10天就10天,说好了啊,你可不能故意不及格。” “你才故意不及格呢。”刘晓峰轻蔑地看她一眼,端着碗筷进厨房。 第二十八章 12月22日冬至,一大早天阴得发黑,滴滴答答的雨就没断过。 这天还是刘建国的生日,张大花从外面提着一大篮菜回来,抱怨雨天菜都不好买。 刘淑英已经上身毛衣小棉袄、下身毛裤套棉裤的裹成球,过上在客厅守着铁皮火炉的日子。 听见张大花的抱怨,突然想起火锅,就说要吃火锅。 张大花看看手上拎的菜同意了,晚上一家人就围坐在火炉边一起吃火锅。 吃到一半,刘淑英带头跟刘建国说生日快乐。 正热闹着家里门被敲得砰砰作响,离门最近的刘晓军站起来开门。 白婷穿着驼色大衣,黑色高跟鞋上满是泥水,紧张的神情在见到刘晓军那一刻缓和下来。 “军仔,终于找到你嘞,快啲跟我走。”她说着要去抓刘晓军的手,带他离开。 “咩事?点解你找到我屋企?”刘晓军躲开她的手问。 屋里所有人看着门口,刘淑英仗着自己年纪小,放下筷子跑到门口,看着眉毛修得细长画着淡妆的白婷说:“大哥,这漂亮姐姐谁呀?” “Z市认识的朋友,回去吃饭。”刘晓军伸手将刘淑英的头往门里面推,“咩事?” 白婷温柔的笑着正想跟刘淑英打招呼,听他问立刻说:“老赵佢哋公司嘅人窝里斗,将你嘅事情供出嚟喇。你快啲跟我走,我们去X市。” 刘晓军面色变了。 刘淑英凭着上辈子看过的几部粤语电视剧,连蒙带猜大概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色也变啦。 要让她大哥去X市,不就是说国内呆不住了吗? “大哥,你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小孩子别管。”刘晓军回过神,让白婷等一下。 他跟爸妈说这是Z市那边认识的朋友找他有事,要出去一趟,就准备出门跟白婷走。 刘淑英心里慌得厉害,拉住他问:“大哥,你还回来了吗?” 刘晓军嘴角牵出一抹笑说:“这是我家,我当然回来,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刘淑英木讷着点头,张大花把她拉过一边,让她别添乱。 刘晓军在两个小时后,带着一身潮意回家。刘淑英听见动静从卧室里跑出去,问他怎么啦,他也不说。 第二天是周末,刘晓军像没事人一样,带着张大花和他们三个弟妹去动物园逛了一圈。 回家时路过百货商店,先上二楼家里所有人从里到外买了一套新衣服和一双带毛皮靴,又去三楼一人一套羊毛的围巾手套帽子。 张大花让他别买,可刘晓军说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挣钱啦,又是年底一定要买。 不光这些,他还给刘建国买了刮胡刀、张大花的雪花膏和眉笔、刘淑华的中英词典、刘晓锋的篮球,最后到了刘淑英。 “四儿,你自己选一个?”刘晓军一时还真想不起该给刘淑英买什么,她很少表现出自己的喜好。 “大哥,我不要。”刘淑英焦虑的看着刘晓军说。今天出来这一路上他的做法,再联想到昨天晚上白婷说的话。 刘淑英现在是两只眼的眼皮一起跳,跳得她人都要慌没了。 这会儿就是给她买颗天上的星星,她也不想要。 刘晓军没再问她,最后给她买了百货商店的镇店之宝,差不多跟她一般高的白色毛绒的大兔子。 刘晓峰给嫉妒坏了,直说大哥偏心,刘淑英的兔子比他的篮球贵贵三倍不止。 刘晓军又给他买了把同样高档的塑料□□才算完事。 从百货商店出来,刘晓峰左手提着篮球,右手抱着塑料□□的大盒子,昂首挺胸地走在路上。 一行人走进家门,刘晓峰拆开□□的包装,连同篮球一起拿着跑出家门炫耀。刘淑华回屋看书,张大花生火做晚饭。 刘淑英终于找到机会,跟着刘晓军回屋问他:“大哥,你到底出什么事啦?” “我没出事,这不挺好的吗?” “好什么啊,昨天那个姐姐都说要带你去X市了?”刘淑英低声对他吼着,无奈年纪小,奶声奶气的像撒娇。 刘晓军坐在床上翘起二郎腿,从衣服兜里拿出一盒烟。看了一眼刘淑英,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点上深吸一口吐出烟圈。 他的整张脸笼罩在烟雾中,双眸忽明忽暗的对刘淑英说:“四儿,以后你要听爸妈话,好好长大。过两天白婷还会来,家里的衣服都是从她那里进的货,回头爸妈要是想继续卖衣服。接着找她进货就行,可以卖完再给她结货钱。” 刘淑英伸脚踹他小腿,又气又急:“大哥你到底干什么啦?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看看,说不定有办法呢?” “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刘晓军嗤笑着,朝刘淑英脸上喷一口香烟。 刘淑英咳嗽两声,又拿脚踹刘晓军。“大哥,你是不是卖爆米花机的时候,拿钱吃回扣了?” “你怎么知道回扣的?”刘晓军脸上讥笑的表情凝固。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吃回扣了。”刘淑英没回答刘晓军的问题,她在屋里郁闷的来回走动,拿手挠头。 这种事儿在未来简直不要太常见,但这是什么年代,刘晓军拿回扣是要出人命的。 “这事儿怎么露馅的?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X市?”刘淑英突然停下问他。 “我要走了,你们怎么办?”刘晓军脸上挂起嘲讽的笑。 “真不走?” “不走。”刘晓军摇头,总归是自己的事情,不能害家里。 “那大哥,你还坐这儿干什么呢?”刘淑英恨不得抱住刘晓军肩膀,马景涛似的拼命摇他。 “我不在家,我去哪儿?”刘晓军呆呆地问。 “去自首啊,就说你是一时起了贪念,后来良心不安,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思来想去主动到派出所自首交代情况。” 刘晓军眼前一亮,“对,我还可以说这事是杜朗逼我干的,我没办法才收的钱。” “他也收了钱?除了他,还有谁?”刘淑英惊了。 “书记、副厂长,他,还有买家那边都拿了。”刘晓军说完双手抱头,他当初算记得好好的,拉了所有人下水。 谁曾想,天算不如人算。 “大哥,你先跟我说。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做的?”刘淑英扯下刘晓军的手,双手抱着他的头与他对视。 刘晓军快速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概就是在Z市酒吧找到下家,说好两人怎么分钱。 又回到机械厂,怎么跟杜朗说要回扣。最后杜郎那边叫上副厂长和书记一起,五人坐下签字画押。 还发毒誓,谁说出去谁不得好死。 “人算不如天算,刚过半个月,买家那边就露馅儿,被人告了。” “字据呢?”刘淑英问。 刘晓军站起来,从枕头里拿出存折和夹着的纸条。 刘淑英这时候也顾不上装文盲,拿起存折看一眼。 好家伙,十一万多将近十二万。 字据上面写着,刘晓军10万,买家赵剑平20万,书记、厂长、副厂长各5万。 “哥,你分得太多了。你不是出主意的,谁是出主意的。”刘淑英气急,脸上表情都扭曲啦。 刘晓军看她皱成一团的小脸,突然释怀的笑啦,柔声对她说:“行啦,别折腾了,也别告诉爸妈,让你哥我在家再舒服几天。” 刘淑英扔下字据,双手握拳对着他一顿锤,气不过把脚也用上,嘴里不停的骂着:“大哥,你个白痴。就这么点儿钱,把自己一辈子坑啦。这点钱算个P,等我长大了一天挣得都比这多……” 刘晓军抱着刘淑英哈哈大笑,过了好一会儿才捏捏她鼻子说:“你一个小丫头,还没桌子高呢,吹牛倒是蛮厉害。” 刘淑英朝他做鬼脸,气得脸都红了,咬牙对他说:“大哥,你再想想有什么人能在市里说上话的,你去自首后再让人说几句话。只要死不了,你就有出来的那一天。” “咱家什么样,你还不知道。怎么可能认识什么贵人?公安局里就认识个严皓叔。” 刘淑英不死心的在屋里转悠,突然想起一件事,跑到刘晓军面前。 “上次妈说你带她去黑市,黑市里的人怎么样?” “那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你找去也没用。别想啦,都是命,谁让你哥我贪了呢。”刘晓军现在也不慌了,一脸淡然的安慰她。 昨天晚上他回来想了一整夜,才明白为什么别人能做的事他不能做,因为他们家根本没那资格。 “那就给他利。我有个卤肉方子,能让他们挣大钱。那个漂亮姐姐,不是也可以卖给他们货吗?” 她的卤肉方子,是她上辈子吃了大苦以后,自己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最后那十来年,就靠着每天两锅卤肉,维持张大花和她的生活。 这辈子她是打算长大拿来开连锁的,她自信不会比上辈子的连锁店差。 “别说傻话,什么卤肉方子,你从哪儿弄来的?说得跟真的一样。”刘晓军压根不信,“倒是白婷那边,可以试一下,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白婷是X市人,两人算是他在Z市英雄救美认识的。 白婷自己在Z市边上的草县开的厂子,生产出来的衣服除了给他匀点,剩下的都是卖去国外的。可周平那边要是拿货,绝对不可能像他一样拿那么一点。 刘淑英因为卤肉的事一时语塞,抓着刘晓军胳膊往外拉,“你别管,赶紧带我去找白婷姐,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再说。” 第二十九章 刘晓军拗不过她,想着反正都这样啦。顺着刘淑英也就最后一回,站起来穿外套带她出门。 刘淑英将存折和字据拿给他,“大哥,把这个带上。” 冬日昼短夜长,两人出门时不到五点,太阳已经在西边剩下不到一半。 刘淑英坚持坐在自行车后座,一路上每隔几秒就回头看一眼,杯弓蛇影着怕有人跟着。 刘晓军带着她去了市里新盖的酒店,直接带她上5楼敲开502室的门。 白婷面色憔悴的打开房门,看见是刘晓军来了,绽开笑颜对他说:“军仔,你改主意跟我走了吗?” “我打算去自首。”刘晓军带着刘淑英进入室内关上房门。 “自首?不,你不能自首,你会死的。”白婷慌乱的摇头,深棕色的眼眸中充满泪水。 “不自首,也是死。”刘晓军说。 “大哥,你倒是说正事呀。”刘淑英急得拉他衣角,笑着对白婷卖萌说:“漂亮姐姐,你能帮我哥一个忙吗?” “什么事,你说?”白婷急忙在刘淑英面前蹲下,用蹩脚的普通话说。 “我哥说你手上有服装厂,你能跟我们一起去见一个人吗?他可能有办法帮大哥,可是他不能白帮忙,我们可以用你厂里的货源请他帮忙吗?不是要你白送给他货,是便宜点卖给他。”刘淑英说着对白婷弯腰鞠躬,“漂亮姐姐,求求你了。” “可以的我愿意,军仔我们现在去吗?”白婷对她点头,又站起来对刘晓军说。 “现在就去。”刘淑英抢先回答。 “四儿,你在这儿等?”刘晓军不抱什么希望问她。 这种时候,刘淑英怎么可能同意,抓着刘晓军就不松手。 刘晓军只好无奈的带着两人下楼,骑上自行车向南边去。 刘淑英看着路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问刘晓军说:“哥,这不是去以前咱们家那边的路吗?” “对,就在那边附近。” 刘淑英眨眨眼不再说话,上辈子在那片住了一辈子,也没听说过治安不好啊。 三十分钟后,刘晓军将自行车停在一处黑色木门前。 刘淑英看着这道门,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她上辈子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刘晓军敲门,开门的是秦泉,他见着刘晓军就冷笑,又扫一眼他旁边跟着的白婷和刘淑英说:“怎么?上回带你妈上黑市不够?这回带女人和你妹来这边干什么?” “我有生意要跟周叔谈。”刘晓军冷冰冰地说。 “请吧。”秦泉让开门。 刘晓军带着她们进门,走入正屋。 刘淑英进屋后一眼看见挂在墙上,占满四分之一墙面的巨幅黑白婴儿照片。那张照片上的婴儿应该是被人抱在怀里照的,但像框只选取了婴儿的部分。 婴儿的脸上,从额头到太阳穴再至右眼中部是一块胎记,睁开眼睛时像蝴蝶翅膀。 刘淑英脑子嗡的一声炸啦,她见过照片中的男孩。 那是她上辈子的梦魇,她小学二年级时做的错事。她还记得那个男孩刚转学到班上时,眼神中的怯懦和希冀。 全班同学嘲笑他时,他眼眸中的泪水和恨意。 她回来时还想过这次绝对不会再无视男孩,一定在他向自己求助的时候,会站出来保护他。 却没有想到,这一世她会以这种方式与男孩见第一面。 “你找错人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大的本事,所以你们可以回去了。” 周平的声音将刘淑英拉回现实,她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清周平的长相。 独眼龙周平吗?她上辈子也见过。 刘晓军说着打扰了,牵着刘淑英的手打算离开。 刘淑英没动,她指着墙上的照片。“叔叔,这个男孩是你儿子吗?” “是啊。”周平淡淡的回答。 “我知道他在哪儿?”刘淑英说,上辈子在男孩死后,她在老师办公室,听老师谈话时知道的。 知道以后,更加愧疚。 “你知道?”周平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冷厉的看着她,阴沉沉的说:“小孩儿,你知道骗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我见过一个男孩,脸上跟这个男孩长着同样的胎记,他好像比我大一岁特别瘦。”刘淑英镇定地诉说着上辈子对男孩的第一映像,瘦得有些可怕到不讨人喜欢。 “你确定胎记一模一样?”周平语气稍有缓和,他刚才没注意,刘淑英一直都在说男孩。 “我哥会去自首,我们要求不高,只要不死就行,本来我哥也罪不至死。等我哥的事情结束,我就带你去找照片里的男孩,他离得不远。” 刘淑英在心里默默的对男孩说对不起,只能让他再等一段时间,她很快就去救他出来。 “小丫头,这可由不得你。”周平冷笑,目露狰狞。 “你什么意……”刘淑英话来不及说完,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刘晓军扛到肩上向外跑。 刘晓军左手扛着刘淑英,右手拉着白婷刚跑出屋外就停下脚步。 秦泉带着四五个人守着门口,笑眯眯的看着他。 刘淑英头朝下趴在刘晓军背上,感觉脑袋不停充血,她拍拍刘晓军说:“大哥,你放我下来,我难受。” 刘晓军放开牵着白婷的手,将刘淑英从扛变成抱,三人又回到屋里。 周平背靠着椅子对他们说:“走啊?” 刘淑英制止刘晓军说话,外强中干的大声对周平道:“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找人,但是我哥的事呢?” 刘淑英感觉脸上发烧、身上发热。她觉得自己蠢透了,好歹把白婷送走或者不带她来。现在可好,她和大哥可以不要命,但不能连累白婷。 而且这周平要是除去黑市外,有别的问题。她和白婷的女性身份,要吃不知道多少亏。 “等找到人,一切好说。”周平不打算把他们逼太紧,那孩子最重要。 “你先放这个漂亮姐姐走,我和大哥带你去。”刘淑英咬唇,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现在已经不是刘晓军自己的问题,变成了他们三个人的问题。 “有这个必要吗?放了我也还能抓回来。” “路不好走,你留着也是累赘。”刘淑英气急。 周平看向刘晓军语气平淡的说:“你妹妹几岁?这是得了什么长不大的病吗?” “你管不着。”刘淑英声音巨大的吼着,有那么一刻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能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吗?她只是没办法再慢慢来,慢慢来刘晓军怎么办。 “急什么啊,小丫头。”周平背手,得意的冲着她挑衅的笑。 刘淑英抿唇,忽然冷笑一声。语速放缓、轻轻柔柔的说:“上次我见那个小男孩儿,特别瘦。大大的脑袋远远看过去,像插在一根棍子上。对啦,那时候他好像还在昏迷,就被一个脏兮兮的阿姨打。说他是贱骨头、破烂货、怎么还不去死……” “够了。”周平愤怒的瞪着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握成拳,刘淑英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上面鼓起的血管。 “让这个姐姐走,我跟我哥带你去找人,你外面那几个人不够,起码要20个人,不够就把你的人都带上。”刘淑英也不再废话,她刚才的一番话虽然是自己编的,但那个人被虐待是真的。 周平冷哼一声,出门找秦泉去叫人,顺便他自己也要去弄辆车。 “白婷姐姐,你把我们的自行车骑走。出门直接坐火车回家,别在这里呆着啦。这次是我们不好,把你卷进来啦。”刘淑英对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白婷说。 白婷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用粤语跟刘晓军说回酒店等他的消息。 刘晓军把自行车钥匙给她让她直接走,自行车放火车站就行。 她摇头没答应,转身出门。 院子里的人被叮嘱过,没管她。 而刘晓军抱着刘淑英一只脚刚出屋门,就被所有人盯着。一看这架势,又将脚收了回去。 他将刘淑英放下,从角落拿出两张板凳两人一起坐下。 “四儿,你确定你看见的那个男孩的胎记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刘晓军说,他倒不怕自己会怎么样,只怕刘淑英弄错要遭罪,到时候他护不住。 想到这里,他又说:“四儿,你不该让周平去喊人。” “大哥你放心,我有把握。”刘淑英对他甜甜的笑,男孩的胎记太特别、周平的独眼也特别,怎么可能对不上呢。 刘晓军心里纵使有再多疑问,看她那样只能跟着笑笑。 “大哥,这个周平除了做黑市还做什么?”刘淑英问道,说不定能抓住点对方的什么把柄呢。 “他只做黑市,因为有他,咱们市比别的地方还要安全些。” “哥,你再想想?上次你不是还要跟秦泉去打架吗?”刘淑英不信。 “四儿,周平要真的还有别的生意,我不会带你来找他。那次的事,是秦泉背着干的。”刘晓军跟着他们混了小一年,自认不可能连有没有别的生意都不知道。 刘淑英只好闭嘴点头,突然又对刘晓军说:“那大哥,你觉得周平能帮忙吗?” “你要是真帮他找到照片上的人,应该没问题。他放出过话,谁找到跟婴儿胎记一模一样的人,他答应对方一件事或者给一万块钱。” “那就好。”刘淑英松口气,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好些啦。 又想起这么晚没回家,爸妈肯定要担心,好在出门前就跟张大花说过可能要在外面过夜。 第三十章 半个小时后,周平走进屋,让他们两人跟自己走。 “周叔,我跟我哥还没吃晚饭呢,你给口饭吃的呗。”刘淑英站起来说,她刚才肚子就饿啦,没跟刘晓军提。 周平也没说给不给,让他们出门上车,自己走去旁边屋里。 刘淑英被刘晓军牵着出门,看见一辆黑色的吉普车有些吃惊。 周平出门,手上拿着两个馒头和一壶水递给两人。 “周叔,其他人呢?”刘淑英疑惑道。 “在外面大道上,一卡车、35个人。”周平淡淡地说。他让刘晓军抱着刘淑英坐在吉普车副驾驶,自己坐进后排位置。 “小丫头,说怎么走吧。”周平。 刘淑英向后看一眼,除了周平另外还有位三十出头身材魁梧的男人,手掌放在膝盖上坐姿挺拔。 “先去隔壁C市河滨镇水兰乡,开快点还有很久的山路要走。”刘淑英说完转身拿起馒头啃,让刘晓军也吃。 周平让驾驶员听刘淑英的,吉普车打火缓慢驶出巷子。 出巷子后,吉普车绕过一辆卡车。 突然将油门踩到底,坐在车里有种要飞出去的错觉。 刘淑英手上的馒头瞬间怼上鼻孔,她气得骂人,又想起现在的处境。 只好对刘晓军说:“大哥,咱把安全带系上。” 凌晨一点吉普车快到水兰乡,刘晓军将睡得眉头紧皱的刘淑英叫醒,说到水兰乡了。 刘淑英揉揉眼睛,借着汽车灯光看半天路,一直等吉普车驶入乡里唯一的主干道,她也不知道哪儿是哪儿。 毕竟她上辈子跟着前夫来过这里两次,都没久待。 她大概知道方位,但这会儿天又黑,根本不知道哪儿是哪儿?“我只知道人在吴村,剩下的不知道。” 刘淑英自暴自弃的说着,觉得明天一早回不到家了,爸妈估计要担心死。 后座不认识的男人闻言上前,让司机继续往下开。然后在后排跟周平科普起吴村,“C市这边,最有可能的还真就是这个吴村。 全村一个祠堂一个姓,三面环山一面临河,出村只有一条索道。从古到今的穷且封闭,他们村里都知道有问题,可前些年大环境你进不去,这两年又把这地方忘啦。” 刘淑英在副驾驶支着耳朵听着,打个哈欠继续窝在刘晓军怀里闭眼睡觉。 吴村,6年后因为拐卖妇女儿童全国轰动,而现在估计也不会差到那里去。当初的她年纪小,只听过一耳朵就忘。 还是后来长大,突然被人提起这个地方,又因为男孩的事多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当年这村子一共四十户人家,将近两百号人。 解救十四位妇女,五位儿童。剩下原村的人抓得只剩十几位儿童,其中木仓决一百人以上,剩下最低的二十年。 半梦半醒间,刘淑英感觉车子停了,睁开眼眨巴眨巴才看清东西。 她从刘晓军身上站起来,一阵腿麻,差点摔倒。忙问刘晓军:“大哥,你腿还好吧?” 刘晓军双手揉着腿说,“没什么大事。” 周平和神秘人下来,拉开车门问她:“知道住哪儿吗?” “不知道。”刘淑英摇头,见两人脸色不好才继续说:“他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是村外河边打水,天不亮就起。” 神秘人借着月色看下手表,将近两点。他跟周平耳语两句,自己先一步向后方的卡车走去。 周平让司机将车掉头,在原地看好刘晓军和刘淑英,又告诫他们两人说:“别想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乌漆嘛黑的,让我跑也不跑。周叔,你要去就快去。”刘淑英说完跳下车。 目送周平去跟神秘人汇合,又带着一群人绕过他们,顺着小路进山。 刘淑英知道他们还要步行将近三个小时,才能到吴村。 她转身让刘晓军也下来活动活动,自己去后座躺着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这次刘淑英是被一阵臭味熏醒的,她头疼欲裂的坐正身子。 周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抱着臭烘烘的男孩坐进车内,神秘人自己跑去前面卡车车斗。 他脸色阴沉的对刘淑英说:“你去前面坐。” “我不,我哥的腿都让我坐麻了。”刘淑英捂着鼻子拒绝道。 此时天色大亮,她望着周平怀里的男孩,只看见头发像狗啃模样打成结的头顶。 周平让司机开车离开,刘淑英放下手挪动位置紧挨车门坐。 以便周平将男孩平躺着放下,头枕在周平腿上,又将外套盖在他身上。 刘淑英将车窗全部打开,冷风呼啸着灌进室内,她打个哆嗦又关到只剩一条缝。 做完这一切,她又看向男孩。 这次男孩的脸露了出来,如同她骗周平时说那样。男孩面部凹陷下去骨瘦如柴,比她说的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车内地方有限,男孩的身体卷曲成一团,眉头紧锁的闭着眼睛。 她想将他的双脚从外套里拿出来,伸直搭在自己腿上会舒服些。 掀开却发现男孩脚上破破烂烂的草鞋缝隙中露出的紫色皮肤和大片冻疮,她慌忙将外套放下压紧。 “他怎么啦?”刘淑英看向周平轻声问,这才发现周平脸上有两道划痕在缓慢渗血。 “你不是对他挺了解吗?”周平冷冰冰答道,不愿跟刘淑英说太多。他们带男孩走时还被他挣扎着挠了两下,差点惊动那村子里的其他人,最后只能将他打晕。 “一会儿到了乡上,你们跟着卡车回去。” “那我哥的事呢?” “自己去自首。”周平不给她任何承诺及说明,按政策只想要刘晓军保住命的话,自首就足够。 他想起刘淑英一开始跟他讲的条件,男孩还要多受两个月的罪,就气得慌。他知道这是迁怒,最该死的是他们这群丢孩子的人,但还是放任了这样的情绪。 “你无赖、王八蛋,你要是敢不管我哥,我就、我就举报你的黑市。”刘淑英气得破口大骂,最后也只能气短的说出自己都嫌弃没用的威胁。 刘淑英扭过头抹眼泪,她突然觉得憋屈。重活一辈子,她努力改变着家人的命运。到头来却还是只能求人,指望别人的可怜。 她第一次恨自己太小心,怕这怕那的…… 刘晓军在前排看着她的模样也不好受。 他家不知道为什么太早熟的老四,总是不经意间带着鄙夷看着别人的小丫头。 为了他,哭了啊! 这一刻他才真正开始后悔,慢点赚钱又不会怎么样。 男孩突然拼命挣扎,伸手挠周平下巴、双脚不可避免的踢到刘淑英。 刘淑英慌忙回头,看到男孩像野兽一样对周平发出攻击,纯黑的眼眸中盛满的不屈和野性,有些发愣。 那不应该是她认识的男孩,眼中的神情。 她认识的他,无时无刻不带着怯懦。 男孩很快没有力气,满头大汗的呼呼喘气,满脸不屈中带着一丝恐惧。 周平单手将男孩的双手攥紧,让他侧坐在自己大腿上,双腿紧闭夹住,嘴里喝斥道:“小兔崽子,老实点儿。” 刘淑英朝周平翻白眼,“周叔,他可是你儿子。” 话音未落,男孩的表情变得茫然,看看刘淑英又看看周平。 最后眸中升起一层薄雾,希冀的望向周平,嘴唇哆嗦着轻声询问:“你是我爸吗?” 他刚说完,刘淑英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进他嘴里。 这是刘淑英身上仅有的一颗,想着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给他吃。 男孩的嘴里裹着糖块儿,舌尖泛起一丝奶甜味,他下意识的咽下。 这就是甜吗?比他舔过的红糖水碗甜一百倍。 他表情呆滞的看着刘淑英,思绪全在嘴里的糖块上,他想要记住这味道。 直到他见刘淑英抬头错愕的说:“他不是你儿子?” “不是。”周平回答,至于是谁的肯定不能告诉她。 男孩一时间手脚发凉、如坠深渊。 他们找错人了! 他要被送回去了! 他突然大力嚼起嘴里的糖块,快速咽下肚子。 可以了,起码他吃到了这辈子最好吃的糖。 他低垂下头…… 刘淑英整个人从震惊中回过神,一眼看出男孩状态不对。 她连忙将周平的手扯开,身体前倾跪在汽车后座上,用力拥抱男孩。 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没事啦、你是安全的。以后会好起来的,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我们不会送你走的……” 刘淑英努力让自己奶声奶气的声音温柔点、再温柔点。 直到男孩僵硬的身体变得松弛,渐渐地双手回抱住她。 周平见男孩平静下来,就将刘淑英拉开。 双手托住男孩腋下,让他的眼睛与自己平行说:“我不是你爸,但算是你爸的朋友。回头咱们先上医院检查身体再养养,好了就带你去见他。” 男孩看着他眼睛,缓缓点头。 周平将男孩放一边坐好,见他低垂着头,伸手拍打下他的后背说:“男孩子要挺胸抬头,杀人不过头点地,坚强点。” 男孩浑身一颤,立刻挺胸抬头,坐得笔直。 刘淑英都无语啦,上辈子男孩会变成那副样子,就是被周平这自以为是的白痴,教育出来的吗? 不过上辈子男孩明明叫周平爸爸来着,这辈子又变了。 她也是服气,早几年把人救出来,还给换了爸。 以后命运肯定不一样啦,她也只能希望往好的方向发展。 刘淑英将男孩拉到自己边上,甜甜的笑着说:“别理他,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反正他也不是你爸,管不着你。” “你个臭丫头,是不想着你大哥好啦。”周平说。 “求你你也不答应,你已经没用啦。”刘淑英对着周平做鬼脸,她刚才委屈过了,也想开了。 她能做的都做了,自首被判死刑的概率也不大,她原本就是想加道万全的保障而已。 男孩看着刘淑英可可爱爱的鬼脸,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乌漆漆的手背上是刘淑英白白胖胖的小手,第一次觉得自己真脏,特别是手指上、指甲缝中的黑泥是那么的碍眼。 他慌忙将手从刘淑英手底下抽出,刘淑英下意识地抓住。 “怎么啦?” 男孩耳朵有点红,薄唇启开又闭上,最后声音跟蚊子声差不多大的吐出一个字:“脏。” 刘淑英哈哈笑了两声,只觉得男孩有了些上一世的模样。 她把另一手也用上,双手将他的手包住,一语双关地说:“没事,回头洗洗就好。不像某些人,心脏了,怎么洗都没用。” 男孩看着她的笑颜,低头不再挣扎,任由刘淑英握着手。 周平在边上冷哼,没搭理她。 刘淑英过了一会儿,将男孩的手放下,自己转身坐好看向窗外。 男孩怅然的将手收回,开始用力抠指甲缝里的黑泥、揉搓皮肤上的污垢。 “你要看窗外吗?”刘淑英看了两眼外面觉得没意思,回头就见男孩把手搓得红彤彤的。 男孩呆愣着看她。 刘淑英直接站起来,让男孩去车窗边坐,自己坐去中间。 “车子还要开好久,我想睡觉啦。你无聊的话别玩手,可以看看窗外。” 刘淑英说完,闭上眼睡觉。她坐车本来就容易犯困,现在年纪小更困啦。 刘淑英没一会儿睡着啦,歪头碰到周平手臂。 周平嫌弃的推开她,刘淑英又靠到男孩身上。 男孩、僵住了。 第三十一章 车子停在水兰乡,周平粗鲁的将刘淑英摇醒。 刘淑英还没睁眼,就踢了他一脚。 “臭丫头倒是挺厉害,下车。”周平说。 “到哪儿啦?” “水兰乡,你跟你哥去后面。” 刘淑英下车,开始上下左右活动脖子。她一觉睡醒,她觉得脖子很难受,快掉了。 男孩见她下车,也要跟着下车,被周平一把抓住。 刘淑英笑着对他挥挥手,“我要回家啦,拜拜。” 男孩趴在周平腿上,用力向她的方向伸手说:“那我呢?” “周平,会带你回自己的家。”刘淑英再次对他挥手,牵着刘晓军的手向后面的卡车走去。 男孩眼中的光渐渐消失,她有自己的家,她的家里没有他…… 刘淑英走了几步,突然跑回去对男孩说:“你要是改名字,千万别叫什么温啊、柔啊、翡啊、玉啊的,太难听。” 男孩上辈子叫叶温玉,去到班上的第一天,就被叫瘟疫、瘟疫、瘟疫…… “那我叫什么?”男孩抬头看她,眼眸中闪着渴望。 “只要别是那些就行,你可以选一个喜欢的。你自由啦,可以先从选自己喜欢的名字开始。” “你帮我选一个好吗?” “不太好,你自己选?” 男孩不说话,纯黑的瞳孔染上一丝水汽。 刘淑英见他这样子,就想了想,余光正好看见路边有几株野草。“你叫野好啦,野草的野。不管被人怎么拔掉,都杀不死。过不久,又会长出来。你要是叫野的话,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好,我以后叫野。你叫什么?我可以找你玩儿吗?”男孩问,像村里那些人自己的生的小孩一样,在一起跑着玩。 “你先多吃些,多长点肉。等你养好啦,就可以找我玩了。我叫刘淑英,你可以叫我四儿。” 刘淑英再次对他挥手,“再见,野。” “再见,四儿。” 刘淑英和刘晓军走到卡车边,神秘人正等在那里。 “我跟司机说好了,把你们直接送到公安局门口,刘晓军你去自首。也算你们运气好,出门不到一小时,警察就去了你们家。” “那我哥的事?”刘淑英说。 “放心,死不了,本来自首就不会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神秘人说完,径直走向前面的吉普车。他们没有刘淑英想象中的那么大能量,但歪打正着的救出男孩算欠她一次。 刘晓军将刘淑英抱上卡车,自己也爬上去。拍拍她的头,声音沙哑地说:“回家跟爸妈说,就当没生过我。” “大哥,别说废话啦,你永远是我大哥。” 刘晓军苦笑。 “大哥,你要不要看什么书?”刘淑英转移道,“我去给你买,反正你在里面时间多。你好好看书,出来就能用得上。” “你当进去,不用做事吗?” “做完以后肯定有时间休息的,你要是不说,我可就自己买啦。” “不用。” “买了你记得看。” 正午金色的阳光洒在地上,入冬后少有的晴天。 刘淑英走进家属院的时候,遇见的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然后窃窃私语。 跟他家关系较好的王家婶子隔老远就喊她:“英子,你大哥呢。你们这一晚上跑去哪儿啦?你爸妈要急疯啦。” “婶子,我爸妈在家吗?” “没在,你先回家等着。他们隔两个小时就回次家,你三哥在家等你们呢。” “知道啦,谢谢婶子。” “你大哥呢,是跑了吗?你怎么这时候自己回来了?你大哥是犯了什么事?还有厂子里……”王家婶子走到她面前,打听着各种消息。 “不知道,婶子再见,我回家啦。”刘淑英可不想跟她说自己家的八卦,对她挥挥手,飞奔回家。 敲开门,刘晓峰双眼红彤彤的看着她,伸手就想打她。 刘淑英闪身躲进门,“三哥,你敢打我,我告诉爸妈。” “爸妈说啦,找着你,先把你腿打断。”刘晓峰朝她喊着,哐的一声关上门。 “他们才舍不得呢。”刘淑英想回自己屋换衣服,被刘晓峰一把抓住胳膊。 “你去哪儿啦?大哥呢?你俩刚走没多久,公安就来啦。家里都吓坏啦,找了你们一晚上,现在爸妈和二姐还在外面呢。” “三哥,你放开我,我要回屋换衣服。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刘淑英拍开刘晓峰说,跑进卧室关上门。 她觉得身上都馊了,还痒,估计叶野身上的跳蚤到了自己身上。 “你换好衣服,赶紧出来。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厂子里两个厂长,一个书记全被抓了,外面都传疯啦。”刘晓峰在屋外嚷嚷着。 “三哥,我想洗澡,你帮我烧热水。”刘淑英从掉漆的柜子里找出自己要换的衣服,身上越来越痒。她觉得不能光换衣服,要洗了澡再换。 “你还想洗澡,你想得美。” “我就要洗。”刘淑英拿着衣服走出房门,拿起地上的暖瓶看看,发现暖瓶里水还是满的,却不热了。她看向刘晓峰,“三哥,你给不给我烧?” 刘晓峰气得跳脚,“不给。” “不给就不给。”刘淑英自己慢慢收拾好东西,去厕所关上门。水少点,她就是擦,也要把澡给洗了。 “你出来,我给你烧。”刘晓峰真是服死这个老四,要是洗感冒了,爸妈还要收拾他。 刘淑英坐在客厅,家里外出找她和大哥的人陆续回来了。 第一位回来的是刘淑华,面色发白一脸疲惫。见着她的第一反应跟刘晓峰一样,想打她。 “二姐,我身上有跳蚤。”刘淑英拿着痒痒挠边挠背边轻描淡写的说。 刘淑华打不下去啦,坐在旁边问她一堆问题,内容跟刘晓峰一样。 刘淑英让她等会儿,爸妈回来一起说。 第二位是张大花,愁容满面的进门,见着她就想抱着哭。 被刘淑英一句跳蚤打住啦,刚好刘晓峰将热水烧好了。 张大花拧着刘淑英的耳朵,进了卫生间。 两三下扒光衣服,边给她洗澡边骂:“你跟老大到底跑哪儿去啦?染了一身跳蚤回来,老大人呢?” “等爸回来啦,一起说。”刘淑英不想一个一个的解释,一次性说完比较好。说四遍,她要跟着难受四次。 “老大,是不是跑啦?”张大花边给她打香皂,边压低声音轻声问她。 刘淑英抿唇没说话。 “跑了好,跑了比死了强。”张大花带着哭腔说,眼中的泪水要掉不掉。 “大哥没跑,自首了,人在并和路的公安局呢。”刘淑英说。 张大花瞬间热泪盈眶,手中的香皂掉到地上,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我的老大啊,还不如跑了呢。” “大哥死不了,过些年就出来啦。”刘淑英皱着眉,大声在张大花耳边说。 “你哥可是挖墙脚,怎么可能还出得来?”张大花泪眼婆娑的看着她。 “他是自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真的?” “真的。”刘淑英郑重的点头,“妈,我冷,你赶紧给我洗个头?” “洗,这就洗。”张大花拿边上的帕子擦把脸,又拿洗发水给刘淑英洗头。 这洗发水和香皂,还是上个月家里挣钱多了。刘淑英磨着她买的,再之前家里洗东西统统用肥皂,不论洗的是衣服还是人。 最后是刘建国,刘淑英被张大花抱着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 刘建国正坐在板凳上,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弯着腰,左手捂着额头都快低到地上,整个人散发着难过和烦躁。 “你大哥呢?”刘建国抬头,面色颓废的问刘淑英。 “并和路公安局,自首啦。”刘淑英趴在张大花肩头说完,人就被带进卧室。刚洗完澡,她只穿了秋衣秋裤,毛衣外套都还没穿呢。 刘晓峰和刘淑华闻言,不知所措的看着刘建国,他们都以为大哥跑了。 刘建国一直沉默到刘淑英穿好衣服,被张大花带出来。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问道:“你们昨天晚上去哪儿啦?” “没去哪儿,大哥带我去找前些天来咱家的白婷姐说话。”刘淑英说,这是她和刘晓军在回来路上商量好的。 “都说了些什么?说到现在?” “我不知道,他们不让我听。” “那你知道什么?” “大哥在公安局,自行车在白婷姐那儿?”刘淑英歪头,对着刘建国笑。 张大花拍下刘淑英的后背,“都什么时候啦?你还笑。” 又对刘建国说:“他爸,怎么办?四儿说,自首不会死,是不是真的?” 刘建国胡乱的点头,站起来边向门外走边说:“我先去找严皓打听打听。” “我也去。”张大花跟上。 “爸妈,你们把大哥的衣服给他带点去。别担心,会好的。”刘淑英说。 “我给他带个屁。”刘建国担忧的心放下,想起刘晓军做的事开始生气。 “你不带,我给带。”张大花说完,去刘晓军屋里收拾衣服。 刘建国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半天,转身出门。 刘淑英对刘淑华说:“二姐,我饿啦。” 她昨天晚上吃完馒头,一直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我也饿啦。”刘晓峰附和着,家里一直在找人,谁也没顾上吃饭。 “就知道吃。”刘淑华没好气地说,打算去厨房煮点面条,又问张大花要不要吃点。 张大花说不吃,收拾出一个大包裹往外走。 刘淑华将家里剩下的两块玉米饼拿给她,先是家里来警察要抓大哥,又发现大哥带着小妹不知所踪。 家里鸡飞狗跳,到现在都跟刘淑英一样饿着呢。 吃饭的时候,刘淑华和刘晓峰还在打听她和大哥的事情。 刘淑英就说不知道,两人盘问半天,问不出来。 最后只得放下碗,各自去睡觉。 晚上的时候,刘淑英带着张大花去找白婷拿回自行车。 白婷还说大哥都是找她进的衣服,问张大花还要不要,要的话她可以先赊给她。 张大花说以后都不干个体了。 第三十二章 机械厂领导贪污就像一场飓风,在一夜之间席卷整个A城。 几个领导的家被扔石子、砸玻璃,出门发现地上堆满垃圾,馊水一直往屋内淌。 全家不论是谁出门都被指指点点,买菜都只能偷偷摸摸的去下面的乡镇集上买。 几个领导的家受了委屈,又将气撒在刘淑英家。 联合起来,轮班堵他们家门口,天天上门哭闹。说都是他们家害的,要找他们家要说法。 话里话外,竟然想让他们家赔钱? 刘建国和张大花自然是不干的,凭什么? 于是双方就僵持不下,自从出事以后的第二天,刘淑英一家就都被堵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 两天后,张大花终于发火啦,她用家里灶上的铁锅烧了一锅不烫的温水,开门就向门外的人泼去。 泼完指着今天堵门的李运老婆和大儿媳两人破口大骂:“你们谁呀你们?你还以为自己是书记老婆,到哪儿都有人拍马屁呢! 你看现在稀罕理你,还找我们要说法。我呸,你逢年过节收的东西还少吗? 自己贪到男人都进去啦,还敢来我家要赔偿、要说法?现在P都不是啦,还敢跑我家耀武扬威的堵门口。 我告诉你们,老娘现在就回家接着烧水,这回烧得滚烫的。有本事你们别跑,等老娘把你们身上的毛烫软了,才好拔。 什么东西,天天堵门口还上瘾啦,老娘不吭声,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啊。你们有本事别跑,继续给我堵门。” 张大花一口气骂完,才凶狠的点点两人,用力甩上房门。 门外李运的老婆和大儿媳面面相窥,“妈,咱还堵门吗?” 李运老婆擦把脸上的水,她身上棉袄湿了大半,12月冰冷刺骨的穿堂风呼啸而过。 “还堵个P,走,回家。咱再找另外两家商量商量,一定要让他们给个说法。” 李运老婆带着大儿媳妇往外走,路过刘建国家窗下时,看到他家玻璃完好不禁气从中来。 在家属院里转悠半天,找到两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力砸向他们家窗户。 彼时,全家都在房门口准备查看两人走没走呢,看到外面没人时刚长出一口气。 就被玻璃破碎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刘晓峰反应最快的往主卧跑。 刚进门就看到又一块石头扎破玻璃、穿过窗帘砸在刘淑英的床上。 他有些懵的回头看向爸妈问:“爸妈,四儿的床怎么办啊?这晚上睡觉还不得冻坏啦!” 刘建国没好气的打他后脑勺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想这个。” 随后刘建国同张大花商量,先回老宅住。他们老宅是个口字型的,中间是一个小院,四面都是朝内开窗。 张大花自然不可能不同意,一家子就为搬家做准备。 刘建国先去自行车棚取车,发现车子上全都是垃圾,把手轱辘全都被拆得七零八散不算,还都被人中间锯开变成一堆废铁。 他站在自行车前,心里恨得牙痒痒,拳头死死攥着不知道该向谁打过去。 最终也只得负气回家,一家人在家属院其他人的冷眼中,用两条腿搬东西回老宅。 等他们搬完一次回来时,发现家里剩下的玻璃,全都被人砸碎啦。 刘淑英都气乐啦,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骂这群人。 一个家属院住着都知道他们家阳台上住人了,所以一开始谁都没敢砸他们家窗户。可有了第一个人,其余的人立刻有样学样…… 刘淑英他们家在搬回老宅后,日子看似平静下来。 大哥刘晓军的名字在家里逐渐变成禁忌,外界因刘晓军挖墙脚这件事所引发的风暴,对这个家的影响慢慢严重。 市里派了新的领导班子来管理机械厂,新上任的厂长第一件事,就是将刘建国的车间主任变成烧锅炉的。 还扬言说,爱干不干,反正你们家爱干个体,喜欢资本主义的做派。 他们家分到的楼房也被没收了,这时候刘淑英才愕然发现,原来这年头房子的产权都是单位手里,还没有划到个人名下。 要是以前刘淑英肯定会想办法让她爸别干了,干个体挣钱不香吗? 但这次她犹豫了,她有些害怕,怕事态会像刘晓军那样发展。 她有时会想,可能人真的命中注定只能拥有一定数量的金钱、生命? 可如果那样,她再次活一遍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刘淑英在家里变得很沉默,常常坐在炉子边发呆,一整天不说一句话。这种情况在一片狼藉的家里并不显眼,因为家里人都这样。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张大花出门买菜都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凌晨出门去集市,赶着天亮前回家。 刘建国烧锅炉,干最多最重的活,还常被排挤告黑状扣工资。 刘淑华没说过在学校的状况,每天捧着书本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刘淑英撇见过她满是污渍的试卷。 刘晓峰?刘晓峰每天收拾干净出门,满身是泥的回家。脸上每天带着新伤,不出十天就不再出门上学。 他倒是话挺多,在家里骂同学骂老师骂大哥。 刘淑英想反驳他,让他别骂大哥,大哥只是做错事,他受到惩罚了。 但却开不了口,刘晓峰心里不痛快发泄一下也好,总比憋着强。 家里在这样的日子里,迎来1985年。转机出现在1月20号大寒,那天A市几十年难得一遇的下起小雪。 在公安局上班的严皓一大早穿着雨衣雨鞋,送来刘晓军的无期判决。 全家正欲哭无泪的时候,项博文又将刘淑华北青大学少年班的录取通知书送来。 顺便解释说,他让北青大学的朋友特意将录取通知书寄到他家的,怕寄到他们家属院有什么闪失。 刘建国和张大花听完,自然是千恩万谢。 项博文连连摆手说不用客气,末了安慰他们一家,特别是刘淑英他们三个小孩子。 让他们看开些,生活会好的,没必要为那些不好的事情生气。当初他们因为身份,也受到过一些磨难,挺过来会有公道的。就是没有公道,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全家又是一番感谢,刘建国热泪盈眶的握着项博文的手不放。 等送走项博文,刘建国和张大花就将通知书拿给刘淑华,让他自己收好。 又翻看判决书后面跟着的一封信,上面的大概意思是刘晓军将在后天被送去东北服刑。明天家属可以探望一次,可以给犯人准备生活用品和送行。 “大花,你去给老大准备吧。”刘建国眼眶到底是红了,声音里是许久没有说话的沙哑。 张大花重重的点头,一言不发去西厢房里收拾。 刘晓峰正在屋内躺床上看小人书,看见她妈进来收拾东西,起初不想搭理。 后来发现收拾的是大哥的,跳下床就去抢,嚷嚷着不准给劳改犯收拾。 张大花哭着让他放手,两人正在争执间。 刘建国进屋给了刘晓峰一巴掌,掷地有声的说:“那是你亲大哥。” 刘晓峰不动了,跳回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不说话。 刘淑英靠在门边,面无表情的看了全程,突然想起原本说好要给大哥买书的。 她跑回屋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又拿起自己的存钱罐放里面,背着包小跑着出了家门。 刘淑华两只耳朵塞着纸在桌前看书,没注意到一点动静。 刘建国和张大花注意力也都在刘晓峰身上,等发现刘淑英人没了,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刘淑英飞奔着跑出小院、跑过街口那颗巨大的梧桐树、穿过十字路口…… 她在新语书店门口停下,仰躺在台阶上,望着天空大口大口地喘气。看着自己吐出的气体变成白色,向上遇见雪花,连同雪花一起消散掉。 突然哈哈大笑,她问自己有什么资格自艾自怜。重生是稀里糊涂的,但每一个决定都是自己选的,选了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除非再带着这一世的记忆重来一遍,否则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不是吗? “小孩儿,你哪儿来的?赶紧回家。”新语书店内的女服务员走出门口,语气有点冲对刘淑英说。 跑来他们店门口一躺,路过的人都进来告诉他们,让他们管管,可他们管得着吗? 刘淑英眨眨眼,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灿烂地笑着说:“对不起姐姐,我就是跑累啦,想歇会儿。” “想歇回家歇去,在书店门口歇着干什么?”女服务员语气缓和些,蹲下将刘淑英后背的土拍掉。 “我买完书就回家,谢谢姐姐。” 女服务员问她要什么书,刘淑英说要自己看,从她身边跑过直接上了书店二楼。 书店二楼,刘淑英在一排排深红色木制书架前徘徊,哲学、历史、商业、法律?从上辈子毕业起,就没看过什么书的她被难住了,不知道该挑选什么样的书给刘晓军。 “四儿,你在这里啊。”一个略微低沉男童声音,从走道那边传入刘淑英耳朵里。 刘淑英循着方向看过去,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状羽绒服,留着斜刘海儿将右眼遮住的男孩走到她身边。 “野?”刘淑英看着走进的他,他变胖了一些,现在只是略显单薄。 叶野听见她叫自己名字,纯黑的眼眸中闪过光亮,抿唇微笑。“是我,我现在叫叶野。” “好,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才在汽车里看见你躺在台阶,我就下来找你了。你怎么啦?”叶野担忧的看着她。 “我没事。”刘淑英轻轻摇头。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是不是因为我这么久没去找你玩儿?不要我啦。”叶野语气忧伤、眼神黯淡的看着她。 “我没生气,我知道你肯定也很忙。”刘淑英歪头对他笑着,从兜里拿出一颗橘子味糖块给他。 叶野接过糖块攥在手里,“那你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 “没有啊,我挺开心的。”刘淑英继续甜甜的笑着。 “你骗人,你根本就不开心,笑得真难看。”叶野情绪激动得声音大了一些。 “连你都能看得出来吗?”刘淑英脸上只剩下苦笑。 叶野上前像刘淑英上次对他做的那样,双手包裹住她的手,黑色的瞳孔中写满担忧宽慰她说:“四儿,你别这样。不要伤心,那不好。” 刘淑英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打起精神。她告诉自己,总不能比叶野这个孩子还不如。“谢谢你叶野,我没事。你有事的话就去忙,你不是说坐车来的吗?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 叶野放开她的手,拍脑门哀嚎着:“啊,我把我爸给忘啦。四儿,你等我一下。” 他转身跑去外面过道,又招手示意刘淑英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刘淑英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 一位跟叶野穿着同款黑色羽绒的俊秀青年,脸色略显苍白温柔的笑着向他们招手。 “你好,刘淑英小朋友。我是叶野的父亲,叶天择。”青年如泉水般的声音涌入耳朵。 “叶叔叔好,你可以叫我四儿,你身体不好吗?”刘淑英仰望着他微笑询问,虽然有些冒失,但她想知道答案。 她觉得叶天择身上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如果叶野的亲生父亲是他的话。那么他只可能在这几年内不幸去世,才会让叶野遭遇那样的悲剧。 叶天择蹲下身与刘淑英对视,温柔的说:“我身体有些问题,想着要不要治疗?四儿,你说我应该治疗吗?” 刘淑英迟疑了,她想起刘晓军的事情。 一直到叶野牵起她的手,问她怎么啦,她才回过神。 “如果您没找到叶野的话,您会怎么选择呢?”刘淑英询问着叶天择,她最终遵循心底的声音。 她要改变所有已知的不好,虽然结果可能比之前更糟,但总要试试才不会后悔。 叶天择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刘淑英会问他这个问题。 “我会不去治疗。”没有叶野,那他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那现在有了叶野,您是否应该为了他做出改变呢?”刘淑英对叶天择嫣然一笑。 叶天择若有所思的点头,问刘淑英要买什么书?自己可以送她。 叶野连忙从兜里拿出一卷10元的纸币说,“四儿,你要买什么?我送给你,不要爸爸送,我也有钱。” 刘淑英取下书包摇晃两下,存钱罐里的硬币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有钱的,谢谢叶叔叔和叶野。” 叶天择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站起来牵起叶野的手。“四儿选好书了吗?选好了,我们送你回家。” “国富论怎么样?”刘淑英终于从她的脑袋里后世听说过,现在大概率已经有了的书。 “给你大哥的?” “嗯。” “这里好像没有卖的,我那里有一本英文的可以给你,需要吗?”叶天择对刘淑英温和的笑,好奇于她的选择。 刘淑英歪头想了下,觉得英文的也不错,正好可以学英语。“那先谢谢叶叔叔送我的书,我再买一本中英词典。” 而且这样的话,一本书就够他大哥看到出狱啦,不会太无聊。 刘淑英完全不会想到,她大哥刚入狱时,因为带着英文书还挨过两次打。不过也因为那本书,认识到一些朋友。 刘淑英拿着中英词典去结账,发现在还没收银台高。只好从书包里取出存钱罐,递给叶天择帮忙。 叶天择看着罐头瓶里几分几分的硬币和毛票,再次表示自己可以送她。 被拒绝后,只得羞愧的迎着收银员凶狠的目光,将罐头瓶里的钱倒在桌面上。 刘淑英想起上辈子经典的笑话,被这一幕逗得咯咯直乐。 叶野在边上不明所以,跟着一起傻笑。 叶天择无奈的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无声的请他们克制点。 刘淑英拿回只剩四五枚分币的罐头瓶,摇晃两下听着叮当的碰撞声,然后连同书一起放回书包。 跟着叶天择和叶野一起坐上车,副驾驶上坐着周平,见到她恶劣的笑着打招呼。 刘淑英就对他做鬼脸,叶野说想学。 于是刘淑英就教他如何用力将所有五官堆在一起,还有瞪大眼睛朝着对方使劲伸长舌头之类的各种鬼脸。 叶天择看着他们幼稚的行为,捂着嘴不时发出笑声,片刻后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周平闻声回头喝止两个小家伙,叶野熟练地为他拍背。 刘淑英静默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叶天择好转对他说对不起。 叶天择表示很久没这么开心过,要她别放在心上。 叶野也拍拍她的手,鹦鹉学舌一样学着叶天择的话。“爸爸一直都这样,我今天也很开心,不要放在心上。” 刘淑英跟他们回到住的酒店,叶野从房间内拿出一个画着两只大白兔的粉色书包,打开后指着里面一整包的小零食说都是送给她的。 还说原本明天要去她家找她玩儿,没想到今天在外面遇见啦。 刘淑英告诉他书包不能要,明天家里有事不能陪他玩。 叶野高兴的表情瞬间消失,低头沉默两秒才抬起头伤心的对她说:“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不要我的东西?刚才你就不要我送你书。” “我们是朋友啊,但是真正的朋友不是靠送多少东西换来的。” “小野,四儿说得对。” 叶天择蹲下抱着叶野说,有将一本木制封面的书递给刘淑英。 刘淑英接过道谢,跟两人说要回家。 “我和爸爸说好,明天去你家玩儿,然后就回S市的。你明天没空的话,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你玩了。”叶野有些难受的说。 “没事,说不定过些日子,我家也会搬过去。” 刘淑英已经想好啦,反正二姐要去S市上大学,不如直接全家搬过去。一家人总要重新开始生活的,大哥出来以后也需要足够的钱。 “你们家要去S市开店吗?”叶天泽问,他对于刘淑英家里的事情,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见刘淑英点头,就去旁边沙发上写下一长串地址和电话号码。 并告诉刘淑英如果需要店面和住处的话,可以联系他,他们家在S市还有几处房产可以出租。 刘淑英接过纸条道谢。 叶野又将粉色书包放到她面前,用要哭的表情说:“四儿,你拿着吧。我爸给你的东西,你都拿了。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行?” 刘淑英心说这之间没有可比性啊,但转念一想,同样是善意。 一个因为知道对自己有利就接受,另一个觉得可有可无就拒绝?这应该算是种又当又立? 刘淑英想到这里,接过书包,笑容灿烂的对他说谢谢。 叶野开心的冲她笑,说不用谢。 扭头钻进叶天择的怀里,刘淑英发现他耳朵红了。 刘淑英在梧桐街口口下车时,雪已经停了。她手里抱着粉色书包,跟叶家父子道别,看着他们的汽车驶离。 往回走两步,就听见刘晓峰的怒吼。“刘淑英,你跑哪儿去啦你?” 刘晓峰快速向她跑去,咬牙切齿的想着这次一定要揍死老四。 刘淑英在他快到面前的时候,将手中的粉色书包扔给他。 “这是哪儿来的?”刘晓峰反射性地接住书包问。 “朋友送的。”刘淑英边说便绕过他往家走。 刘晓峰一把拉住刘淑英的后脖领,“差点让你混过去啦,你跑哪儿去啦?我们都快急死啦。” 刘淑英被拉着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回头,只回答道:“给大哥买书去啦。” “买什么书?你天天就知道大哥大哥。” 刘淑英早就烦透他那幅模样啦,反驳道:“奶奶死后就属大哥最照顾我啦,不知道大哥难道知道你?知道你狼心狗肺?天天骂大哥,也不想想你上学挨欺负,谁帮你出的头?” 刘晓峰被气得一句话说不出,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他犯法被抓还有理啦?” “他都知道错啦,判无期了,你还要怎么样?” 刘晓峰也不知道他要怎样,他现在只觉得生气,生同学的气、生小伙伴的气、生老师的气,气他们乱嚼舌头说大哥坏话,还说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也生大哥的气,要不是大哥做错事被抓,他们不会被人乱嚼舌头。 他有生不完的气,可气完以后呢。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总觉得少了什么,那个给他洗澡,嫌弃他脚臭,冬天却睡一个被窝的大哥不见了。 可能这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刘淑英从衣服里掏出手绢,抬手给刘晓峰擦眼泪,柔声说。 “三哥,咱们别管其他人说什么了。让他们说去,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回头越过越好,气死他们。” “四儿,咱家还能好吗?” 刘晓峰流着眼泪问比自己矮一个半脑袋的妹妹。 “能啊,怎么不能。” 刘淑英回答着,从他抱着的书包里翻出印着80%字样的巧克力,撕开塞一块到他嘴里,自己也吃一块。 刘晓峰皱起眉,“苦。” “一会儿就甜啦,就跟咱家现在一样,过段时间就好啦。” 刘淑英跟在刘晓峰身后一起回家,听刘晓峰唠叨一路发现她不见以后,家里人的着急。 尤其是张大花崩溃了,第一次打刘淑华。 刘淑英浑身一哆嗦,“二姐被打哪儿啦?” “打胳膊上啦,我告诉你四儿。这次你死定啦,大哥那次让你糊弄过去了,爸妈说这次连本带利地揍回来。” 刘淑英无言语对,想着打就打吧。 回家后她将书和存钱罐放好,又把叶野送的零食一股脑倒在床上,让刘晓峰自己拿。 然后她就搬把板凳坐到院门口,静等挨揍。 可没想到冯青和项博文跟着爸妈一起回来的。 冯青进门见她坐在那里,面上表情轻松不少说:“我就说四儿丢不了,这不好好的回来啦。” 张大花赤红双眼,上前抱起她无声地哭泣。 刘淑英一脸茫然,说好的挨揍呢?怎么就哭上啦?这还不如挨揍呢。 “妈,我没事。”刘淑英开口安慰,感觉身体被抱得死死的不能动弹。 门口的项博文拍拍强忍着眼泪的刘建国肩膀,“建国,你这两天忙完带上家里老婆孩子,一起去我家坐坐,我和你冯姨先回家。” 项博文带着冯青走出去顺手将门带上,两人手牵手唏嘘着走了。 刘淑华目送项博文两人离开,自己站原地犹豫片刻,静静地回卧室。 进屋就看见书桌上的零食和英文书,她拿起书照着词典看起来。 刘建国直愣愣的看着抱在一起的老婆孩子,过了好一会儿,转身抹把眼泪。 上前拍拍张大花肩膀轻声说:“大花,行啦。四儿在这么被你抱着,都要挤死啦。” 张大花闻言连忙放开刘淑英,见刘淑英冲自己卖萌傻乐,伸手轻打她一下。 抹把眼泪哭诉着:“死孩子,跑哪儿去啦。也不说一声,你早晚要把你妈我吓死。” “我上次跟大哥说,要给他买本书,去买书啦。”刘淑英奶声奶气的说,脸上讨好地笑。 “那你就不能跟家里说一声?”刘建国好些日子没正经说什么话,声音嘶哑。 刘淑英不说话,就冲着两人笑。 刘建国只好让张大花去做饭,又让刘淑英把给他哥的书拿出来,放一起明天带给刘晓军。 吃完饭,刘淑英回屋裹着被子看小人书玩。 刘淑华问她,为什么要给刘晓军买国富论那种资本的书? 刘淑英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总不能说以后的社会,这些东西会被正式的摆上台面,有些人还将这书奉为圣经吧。 她最后把责任推到叶天择身上,说是朋友父亲送的,鼓励大哥从哪儿跌倒再从哪儿爬起来,拜托她千万别告诉爸妈。 刘淑华若有所思的点头,继续看自己的书刷题,她现在也不知道能为家里做些什么。只能遵照项博文说的,更努力的学习,改变命运。有余力后,可以改变全家的命运。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张大花早早的起来,煮粥蒸包子。除了家里吃的,特意包了十个纯肉馅的给刘晓军带去。 又拿出雪花膏,给自己、刘淑华、刘淑英、刘晓峰一人来一坨。 还想给刘建国的脸上抹大点,让他躲过去了。 一家人穿着刘晓军给买的那套衣服和帽子围巾,一起出门。 刘建国让刘晓峰在前面打样,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公交站走去。 公交车站旁,一家人刚好遇见机械厂的几个工友。 其中一位李姓工友媳妇周莲冲他们面前吐唾沫,骂道:“我要是你们家,直接全家吃耗子药死了算了,还敢穿得这么好出来晃悠。要早几年,把你们全家抓起来游!街。” “你找死。”张大花骂着想上前扇周莲耳光,被刘建国一把拉住,劝她冷静点,有正事要办呢。 “周婶儿,我李叔有日子没回家了吧。看把你闲的,都神经了。”刘淑英冷冷地看着她说,他们家跟对方毫无瓜葛,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们来骂。 “你个小丫头片子,瞎说什么?我家老李天天都回家。”周莲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狐狸,尖声质问着刘淑英。 “你家那点破事儿谁不知道,赶紧滚,要不然我让你马上出名。”刘淑英叉腰看着她。 “行,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周莲一边色厉内荏的指着她,一边后退两步转身跑啦。 “四儿,你怎么知道她家有情况的?”张大花问。 “在家属院里听别人说的,车来啦,咱们走,还要去见大哥呢。”刘淑英随口敷衍着,牵起张大花的手往公交车门走去。 其实这事还是她上辈子知道的,入夏的时候,李姓工友的小三会抱着儿子去他们家鸠占鹊巢。 一家人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来到看守所。 警察仔细地检查一遍带给刘晓军的东西,对两本书嗤之以鼻,最终还是将东西都留下,说会转交给刘晓军。 刘淑英这才发现英文书的方便,这要是中文的,怕是直接没收完事。 全家一起进入见面室,张大花看见刘晓军的样子捂着嘴哭。 刘晓军头发被剃光,人又瘦了一些,脸颊有些凹陷下去。但看着气色还不错,见张大花哭安慰道:“妈,你别看我现在瘦了。其实都是瘦的肥肉,肌肉还长了呢。” 张大花听见这话,哭得更厉害了。肌肉长了,那不是干活儿干的嘛。 刘建国拍拍她肩膀,让她别哭了。一共就一个小时的见面时间,再给哭没了。 刘淑英和二姐、三哥都劝了几句,张大花才渐渐止住眼泪。 一家人开始七嘴八舌的问刘晓军的情况,张大花让刘晓军别累着,注意身体什么的。 “大哥,你在里面能用钱吗?”刘淑英奶声奶气的问出爆炸性的问题。 刘晓军苦笑不说话。 “可以的是吗?”刘淑英追问。 “你们别管了,能用钱我也不配用家里的钱。”刘晓军神色暗淡的说,这里面是有规矩可以用钱买些生活用品。但价格是外面的十倍不说,还都是些残次品,不用也罢。 张大花和刘建国面面相对,他俩身上加起来,一共就两块二毛钱。 张大花站起来咬牙说回家拿。 刘建国让她把三个小的也都带回去,刘淑英不乐意被强行拉走。 她只好最后嘱咐刘晓军记得看书,慢慢查字典够看很久。还说好好表现,争取多多的减刑。她会给他写信,让他记得回复她的信。 刘晓军哭笑不得的答应,直到收到包裹才明白为什么四儿让他查字典。一本英文大部头,够他在牢里待一辈子的时间看。 刘建国眼看着张大花和孩子们走出去关上门,才转头叹口气问刘晓军。“老大,你到底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 “爸,你别说了,我知道错啦。” “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干?家里怎么你啦?咱家条件虽然不算多好,但也没太差啊,特别是这两年……” “爸,你别说啦。”刘晓军打断他道。 刘家人瞳色都偏棕色,看人的时候自带一种冷感。刘晓军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父亲问“爸,你真的想知道吗?” 刘建国点头。 于是,刘晓军吐出口气,同他说起自己眼中的这个家。“爸,其实小时候有段时间,我挺想妈和你离婚的。” 刘建国闻言,立刻瞪大双眼,想打人。 刘晓军却冷漠的笑啦,他现在特别想抽支烟,可惜没有。 “打我记事起,家里就一直鸡飞狗跳。没分家前是,分家以后日子看似好过,没吵得那么厉害。 但其实我认为是更难了,那个难从精神上的变成了精神和□□上双重的。 家里你俩该吵架还是吵架,伙食还差了很多。 我甚至再也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即便做一件新的,也要打几个补丁后才敢穿上身。 因为我那两位婶婶看见我有新东西,就会找上门要。要完,你跟我妈就要吵架,之后一段时间家里也会很困难。 从那时起,我就隐约觉得钱是个好东西。有了钱,可能你们就不会再吵了。” 刘晓军说到这里,问将头低到与桌子平行的刘建国,还要听吗? 刘建国用沉闷的语气说要。 于是,他就笑着接着讲:“其实也不只是你们,还有王欣蔓,她令我原本模糊的想法变得无比清晰。再加上我的手,我再不想办法挣钱怎么行呢?” 刘建国用手抹掉眼眶里的泪水,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问:“你批发回来的头绳和衣服,你妈不是卖得挺好的吗?你想挣钱,一起卖衣服不就好啦。” 刘晓军脸上满是嘲讽,他告诉刘建国一件憋在心里很久的事情。“我在Z市看见了宋知礼他们,人家现在开着小轿车,出入的都是高档饭店。过得好着呢。” 刘建国瞳孔轻微放大,初闻这件事令他心情十分复杂,过了许久才艰难的问:“他们干什么啦?” “宋知礼脑子多好使,他们去那边又去得也早,开了间皮包贸易公司。人家那公司,如今一年能挣上百万。爸,你要是看见他们现在的模样,保证认不出来。人家每天都是西装革履的,冒充着X市人。” 刘建国像是被刘晓军嘲讽的目光烫到,他有些生气的说:“你跟人家比干什么?你要这么比还有一年挣几百万、上千万的人?你比得过来吗?咱自己家过好了不就行了吗?” “咱家过得真的好吗?老二要不是遇见项爷爷,靠她自己学肯定要被耽误。老三就爱吹牛,馋汽水,到了去偷拿老四钱的地步。老四就更不必说啦,你以为我为什么给她寄头绳,是她找我要的,她还没桌子腿高呢,她就想自己挣钱啦。” 刘晓军想说的话都说完啦,他也不理会刘建国的愣怔,边站起来打报告要回去边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自己的父亲说:“爸,我就是表现再好没个二三十年也出不去。你要是真心疼我们,就去Z市找白婷进货卖服装吧。 趁着这几年多挣点钱,别抱着你那点死饭碗了。你算算你和我妈那点钱,你养得起他们吗?不提以后的嫁妆彩礼,就说现在,你连一日三餐,餐餐有肉都做不到。” 张大花拿着钱回到看守所时,刘建国已经蹲在大门外一个小时。 张大花喊他好多声,他才回过神站起来,眼神飘忽的说:“大花,你来啦。” “你这是怎么啦?”张大花拿手在他面前晃晃。 “我没事,取了多少?”刘建国抓住张大花的晃悠的手说。 “家里也没多少钱了,我拿存折取了100,给多少我听你的。” “都给了。”刘建国不假思索的说。 张大花下意思想反对,又咬咬牙说:“听你的,都给了。” “咱家还剩多少钱?”刘建国问。 “你自己看。”张大花从兜里拿出存折递给刘建国。 刘建国翻开,前面不用说他也知道,父母走后两夫妻白条条的就剩不到50块钱。 这两年多陆续又存了300多,大头是从去年家里卖头绳以后的这几个月,存了4000元左右,共计余额4325元。 刘建国不再说话啦,他神情黯淡的将存折交还给张大花。 两人一起进看守所办完手续,又一起在路边等公交回家。他俩在寒风中站着,谁也不说话,刘建国突然冒出一句。“大花,这些年幸苦你啦。” “你说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 刘淑英坐在家里火炉边,听见门响站起来,发现张大花一个人回来了。 “妈,我爸呢?” “去你项爷爷家了,说是谢谢人家。”张大花摘下帽子围巾手套,拿着往屋里走,见刘淑英跟着她忍不住唠叨:“四儿,你说你昨天吓不吓人?多大年纪,自己在外面跑来跑去。你项爷爷和冯奶奶都吓着了……” “妈,我知道错啦,你别说啦。”刘淑英赶紧求饶。 张大花偏不,她从门口唠叨到卧室放下东西,又拿起杯子回到客厅倒水喝一口。喝完坐在火炉边烤手边停下说:“什么事?说吧。” 刘淑英觉得她妈真的是学坏了,当初多好忽悠的亲妈啊,怎么做几个月生意成这样啦。“妈,我想搬家。” 刘淑英也不绕弯子,她现在破罐子破摔。爱把她当妖精就当妖精好了,自家的亲爸妈总不会让人把她抓走切片的。 张大花愣了一秒,不假思索的教训起刘淑英的异想天开:“你这丫头,倒是想得挺美。搬去哪儿,你爸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钱不知道?家里都寅吃卯粮啦,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可不搬怎么办?二姐一个人去S市上学,妈你放心吗?还有三哥,他都不去学校啦,你们真让他以后都不去啦?” 张大花没想到刘淑英口中的搬家是搬去S市,自觉那地方不是自己家能去的,可心里又有些异动。她不动声色的让刘淑英自己去玩,自己择准备将家里上上下下都擦一遍。 第三十五章 刘建国是晚上九点多喝得面红耳赤、走路歪歪斜斜回来的。他进门就大声嚷嚷着喊家里人的名字,“大花、老大、二丫、老三、四儿,你们都在哪儿啊?” 外面零下好几度,刘淑英在被窝里根本不想起来,她见刘淑华从书桌边起身去院里,赶紧让二姐别关房门她想听。 刘淑华没搭理她,关上房门出去了。 刘淑英就只能爬起来穿上衣服,将门开条缝,在门口看着院里刘建国忽高忽低的声音。 他语无伦次的反复跟家里人道歉,说自己没本事,挣不了几个钱。 说刘晓军就是个傻孩子,什么事都不跟家里说。说他对不起他们这群孩子,还说以后一定好好干,绝对不会再让家里受穷。 刘淑英听到这儿,眼睛亮啦。她不顾外面寒冷开门跑出去。 只见刘建国一副快要哭的表情,被张大花搀着往主屋走。嘴里还在不停嘀咕,前些年父母在世不该补贴太多、某某年不该把进修的机会让给别人…… “爸你别说以前啦,你说说以后准备怎么办?”刘淑英不理会边上想拉住她的二姐和三哥,凑到刘建国和张大花面前说。 “四儿,哪儿都有你,赶紧给我回屋。”张大花指着卧室门,让她回去。 “项叔说,让咱们直接去S市租个房子干个体。说咱们有货源,这年头只要有货不愁卖。”刘建国含糊地说,眼睛发直。 “那咱们去吗?爸。”刘淑英在心里忍不住为项博文打Call,觉得自家能认识他们简直运气不要太好。 “万一挣不到钱呢?大花,这一去咱家可就没有后路啦。”刘建国赤红的眼睛水汪汪的看向身边的张大花。 刘淑英看他那模样,有再多的话也咽了回去。她望着张大花将刘建国扶进屋。 跟着二姐一起回屋后问她是怎么想的?刘淑华只说听爸妈的,就再也不说话啦。 刘淑英就说,如果搬到S市肯定比现在好如何如何,她让二姐明天帮忙一起劝劝爸妈。 刘淑华嗯啊的敷衍着,她觉得这样的事情由父母自己做主比较好。 隔天早餐是好久没吃过的豆浆小笼包,刘晓峰一口气吃了三个,然后好奇的问爸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吃这么好。 刘建国听见他这么问就苦笑,说让他尽管吃,以后一定让他在家里想吃什么吃什么。 刘淑英扑扇着大眼睛,咬着筷子观察半天问。“爸,你昨天说的话,算数吗?” “什么话?” “咱们要搬家去S市吗?” “嗯,算数。”刘建国郑重地点头,眼眸中满是坚毅。 刘淑英立刻站起来欢呼,饭后听说父亲要留在家里辞工、办手续之类的,找房子由张大花同志负责。她就抱住张大花的腿,死也要跟着一起去S市找房子。 张大花拗不过,终究是带着她一起去S市。 两人先到北青学院附近的居民区,逢人就打听有没有出租房子的。一直到傍晚天快黑了,也没打听到一家。 反而打听出一家要卖的,老公房一间不到15平米的屋子要价四千。 这价格刚好是家里存款的价格,张大花当然不能同意。她带着刘淑英在外面吃完晚饭,找家招待所住下。进门就对她说:“四儿,你也看见啦,房子都找不到。” “妈,咱刚找一天,多找两天肯定能找到的。”刘淑英是带着叶天择地址来的,但她想先自己试试,能不靠别人就不靠别人。 张大花也就是随口抱怨几句,带着刘淑英洗漱完两人就一起睡啦。 第二天,母女俩天刚亮就出门找房子。临近中午还是一无所获,张大花带着刘淑英在路边吃面条。 跟她说先回家算啦,要不家里人担心。 刘淑英没办法,拿出叶天择的地址给她,说这个叔叔家有房子可以租给自家。 张大花问她怎么认识的? 刘淑英就说是刘晓军认识的人,地址也是他给的。 张大花就埋怨她,不早点拿出来。 旋即带着她寻着地址找到叶天择家门口,母女俩站在叶天择家雕花镂空铁门外往里望,入眼是一条石板小径和两旁花树茂密,隐约看得见小洋房的屋顶。 张大花心里发怵,低头问刘淑英:“四儿,这是你哥哥认识的朋友的屋子?” “对啊。”刘淑英眨眨眼睛,一脸理所应当。但其实她心里也紧张,知道叶野家不一般是一回事,真看见就是另一回事啦。而且上辈子,她到死也就是个平头老百姓,这种房子都只能在电视里看看。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位头发花白穿着三件式西装戴着白手套的管家来到门前,询问她们要找谁? “叔叔好,我儿子刘晓军你还记得不?”张大花有些局促地笑着,明显将管家认成主人家。 刘淑英一听就知道坏事啦,她糊弄她妈的话错啦,不该说是大哥的关系。她连忙对管家补充说:“爷爷好,我叫刘淑英,是来找叶野和叶天择叔叔的,他们在家吗?” 管家听到刘淑英三个字就知道怎么回事啦,立刻开门请她们进屋,又从厨房拿出几样水果放在客厅茶几上。自我介绍说姓黄名元,请两位叫他黄管家就可以。 末了说叶天择去国外治病,叶野也跟着一起去了,两人都不在。但房子的事情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就在北青学院大门对面的沁园商业街上,随时可以带她们去看。要是不满意,另外还有一处可以选。 “满意,那地方肯定满意。可这房租得要多少钱?”张大花一听就知道那个地方是那里,那是一条五六百米的长街,沿街两边都是老式砖木结构的三层门面房。那地方人流量特别大,街上生意没有一家不红火的,母女俩根本没敢上那条街去问有没有租房子的。 “房租按周边的价格算是1500每月,老爷走时吩咐过,房租可以先赊账或者交一个月的。看你们怎么方便,怎么来。” 张大花震惊了,她不由自主将嘴张成O型,心想果然不是自己能租得起的地方。 刘淑英连忙扯她衣角让她回神,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趴在她耳边说:“妈你想想你前些天,那一百件大衣和我哥背回来的衣服,前后一个月挣了多少钱?有了店面,咱们多进点货,挣得只会更多。” 张大花回过神看她一眼让她坐好,转身微笑着询问黄元。“黄叔,那另外一处是什么样的?” “另外一处就差些,是江那边厂区附近的农家院子,里面有栋两层小楼和一个厨房加卫生间。院子很宽敞,你们还可以种点菜养点鸡,面积有200多平。你们要是租只要50块一个月,想做生意,自己再盖个小房子开个门就行。” 黄元说到价格时张大花就想答应,听说允许她们自己盖房子开店,立刻表示就要这处院子。 “我还没说完呢,为什么说那处差点,因为那边都是厂区。没有配套的学校,要是你们住那边。离得最近的学校有三十多里,小朋友上学就要起大早过江啦。” 张大花连忙说没关系,她觉得问题不大,以前在老家村里的时候,她看别人去上学都要走三四十里的路呢。 刘淑英可不想要那边的房子,她连忙制止她说先回家跟爸爸商量,又跳下沙发请管家帮忙留下房子,家里要考虑一下,七天内给答复。 又问下叶天择和叶野什么时候回来,听说最少要过完年,就请管家帮忙问他们好。最后拉着张大花道别,说要出门赶火车回家。 黄元就说派司机送她们,母女俩推辞了,出门坐完公交又换火车回家。 下火车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出站后刘淑英一眼看见刘建国。 她哒哒着跑过去,望着他乐。“爸,你怎么来啦?” “来接你们。”刘建国从张大花手里接过背包,自己背上。 “这么冷的天气,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路。”张大花有些心疼的埋怨。 “我没事,在家也睡不着。你们找房子找得怎么样?” 张大花就详细说遍两处房子的情况,说依自己的意见,就要那小院。一个月才50块钱,还能自己做生意,特别划得来。另一处位置再好,也不至于到一个月1500块的程度。 刘建国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问她怎么没直接定下来? “还不是你那宝贝小闺女,非说要回家商量。在路上跟我念叨一路沁园商业街的好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就要商业街,妈你想想你卖衣服的时候,哪个地方卖得快?就像那呢子大衣,如果是在沁园商业街,肯定能卖200块一件。”刘淑英大声插嘴道,这两处房子的地理位置在后世人眼里,简直一目了然。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到了这个年代她嘴皮子说干,她妈都还在犹豫。 “一个月1500,你给啊?” “我给就我给,我去找白婷姐进货做生意,挣的钱全是我的。”刘淑英鼓起腮帮子,那叫一个生气。 刘建国闻言哈哈大笑,笑过后对张大花说:“大花,明天咱们一起再去那两处看看。那商业街真跟你说的那么好,咱就定在商业街。咱想挣钱,还不是为了仨孩子嘛。” 第三十六章 翌日,刘建国和张大花吃过早饭又出门坐火车去S市。刘淑英还想跟,被张大花无情镇压,说她去浪费钱。 当天夜里刘淑英听到院里有开门的动静,立刻穿上衣服跑出去看,只见张大花一人回来。她走过去疑惑的问:“妈,我爸呢。” “直接去Z市找白婷进货了,你们俩真是一家的,都非要定那1500的屋子。”张大花抱怨完转身进厨房倒热水洗漱,让刘淑英回屋睡觉。 “爸他也太着急啦。”刘淑英跟进厨房说。 “能不着急吗?每天睁眼房租就50啊,我的亲闺女哎。另外那个院子,一个月才50。”张大花看着刘淑英叹气继续说。“在那边你爸给白婷打电话订货,白婷说现在发货要年后才能到,给我们直接发春装。你爸就想先去背点回来,能早卖一天是一天。你赶紧回去睡觉,一会儿再冻着。” 刘淑英还能说啥,哦了一声就麻利的回屋睡觉。 刘淑英第一次发现自己父母居然有如此强的执行能力,他爸能直接从S市去Z市,她妈也能在两天内将家从A市整个搬到S市。 第二天一大早,张大花同志就冒雨出门跑小学和托儿所办完转校手续。 下午又带着仨孩子一起拜访项博文和冯青,告诉他们搬家的决定,顺便将新家地址给他们,请他们有空一定要去坐坐。 冯青抱着刘淑英说了半天话,又将一本贝多芬的曲谱送给她。 最后又亲自写封信,告诉她要是还想学音乐,可以拿着信去拜访北青学院的同学吴悦,她现在在办补习班。 刘淑英无言的接过信和地址,她没想到80年代就能有补习班的存在。 冯青见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说她同学的水平很好,这两年认识的朋友总想让她帮忙教教孩子,她不胜其烦才想出收钱这招。谁知道来的人更多了,现在除非熟人家的孩子,外面找去的已经不收啦。 刘淑英受教的点头,觉得这也算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啦。又请冯青帮忙跟叶安娜说一声,她会给她写信的。 到这时,刘淑英也才知道冯青他们这边院里的地址:215研究院。 晚上一家人到家后,张大花又指挥着刘淑华和刘晓峰收拾东西,拿家里存下来的蛇皮口袋打包行李。 这一忙就到凌晨,张大花看着主屋中央的十二个蛇皮口袋,想到还有几床今晚要睡就没收拾的被褥头皮发麻。 “妈,要不咱留点东西在这边?像被褥什么的直接去S市买?”刘淑英开口出主意。 “留什么,这么多东西呢,家里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你买的。” 张大花让他们洗漱睡觉,第二天天没亮出门去铁路上面打听到可以办理随车行李,但行李价格按斤算,一斤要1.5块钱,张大花想到新买腰花更多的钱,咬牙认啦。 又去借了三轮车,回家见到仨小的直说搬得好,A市这破地方,没一个好人。见他们家落魄了,借个三轮车都要2块钱。 刘淑英就抱着她撒娇,让她别生气,回头去S市开店,一天能挣无数个两块钱。 张大花就抱着她笑得露出牙龈。笑过后又忙着赶火车,她骑着三轮车去火车站办手续。 刘淑英仨人各自背着鼓囊囊的书包,二姐和三哥还一起提着五六十本书的袋子,坐公交去。 一家人坐着下午的火车到S市时,天已黑透,还下着蒙蒙细雨。 刘淑英有些崩溃,张大花这次却没再抱怨,问刘淑英知道路吗?见她点头就拿出房子钥匙和门牌号给她,让她带着二姐三哥先过去。 又掏出5块钱给刘淑华,让他们到地方先吃饭。行李的事情,她自己想办法。 三人就穿过半个城市来到商业街86号,刘淑华和刘晓峰看着三层青砖黑瓦的建筑睁大眼。 “四儿,以后这事咱家?这么大吗?”刘晓峰惊讶道,两日来因搬家产生的不安消失,只剩下对新住处的兴奋。 刘淑英点头将钥匙给刘淑华,让她开门,她这个身高根本不可能够得到门锁。 进门开灯,一楼除了几根立着的柱子外空空荡荡,一眼望去有一百多平米。地上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有人打扫过的。 刘晓峰抢先钻进后方挂着布帘小门,又夸张的跑出来嚷嚷:“二姐、四儿,你们快来看,好大的厨房。” 刘淑英她们进去一看,挨着后墙的地方是一排五个灶眼,三大两小,最大的直径超过1米,最小也有50厘米,中间是一排三米长一米五宽的白色大理石桌案。 刘淑英光看这些,脑子中就浮现出一群穿着旧社会大褂的人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 厨房左右两边都有门,三人先将左边的门打开,发现是储藏室。又去看右边的门,里面是洗澡间和卫生间。 又一起上二楼和三楼都看一遍,每一层都有一个卫生间和四间卧室。 二楼四间屋子里都摆放着一张双人床和衣柜,还有书桌和椅子。三楼有两个房间堆满餐馆用的桌椅,剩下两个房间空空荡荡。 刘晓峰在四间屋子里乱窜,最后指着最大的一间说:“我要这间。” 刘淑华随手打他一下,“那间是爸妈的。” 刘晓峰又指着紧挨着卫生间第二大的说要,这次姐妹俩都没搭理他,他就欢天喜地的进去放书包。 刘淑华又让刘淑英先挑,她挑了挨着楼梯口的。 房间分配完毕,刘淑华就喊上刘晓峰去楼下,将书和行李搬进各自的房间。 张大花是坐着一位中年男人的三轮车回来时已是两个小时后。 刘淑英站在门口,看着家人进进出出三四趟,才将行李卸下车。 张大花又从兜里掏出10块钱给人结账。 男人接过钱直说东西太多、跑了一个多小时亏得很,又说张大花开这么大店面的老板太抠门,话里话外想让她再加点。 张大花让他赶紧走,要不是下雨天,她一毛钱都不会出,自己坐公交多跑两趟就完事啦。 男人只好怏怏地走了。 进门后,刘淑华先将灶上温着的馒头和小米粥端出来给张大花吃。吃完全家收拾行李到半夜,这场历时两天像打仗一样的搬家才算结束。 第二天中午,刘淑英打着哈欠跟入厨房,发现桌案的半边被当成餐桌,围着6把椅子。 她爬上加了张板凳的椅子坐下,看着面前稠稀得当、掺杂着小粒火腿肉的腊八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已经到了腊八的日子,距离大哥出事已经过去有一个来月。 张大花催促她快吃,下午自己还要去定柜台。 刘淑英一时没反应回来,开口问:“定什么柜台?” “家里卖衣服用的柜台啊,过两天你爸回来就开张啦。” 刘淑英这才想起现在的店里,都是别人要什么,柜台给拿什么的。“妈,你定柜台忙得过来吗?” “怎么忙不过来,我卖货也有几个月啦。” “那你打算订多少节柜台?” “咱家这么大的店面,我跟你爸算个过啦,至少要订20节,你又想干什么?”张大花狐疑的看着她,觉得这小闺女心里又在打小算盘。 刘淑英就对她扬起笑脸,“妈,你看百货商场的柜台一个人是不是才负责三四节柜台。咱家卖衣服,是不是要被挑挑拣拣,看完这个要看那个的人特别多?” “是啊。”张大花附和着。 “所以呀,你弄柜台肯定看不过来,不如不弄柜台。咱们直接找点架子把衣服挂上,让人随便挑,挑好了再给钱。” “那不一天就给摸脏了皱了的。”张大花直摇头,想起赶集卖衣服的日子,不少用脏了当借口降价的。 “妈,咱这地方又不是集上,城里哪儿有人手是脏着出门的。至于摸皱了,你不是还有那个水熨斗吗?”说起那水熨斗,还是她妈赶集卖衣服的时候,她让买的呢。 “这能行?”张大花犹豫啦。 “怎么不能行,而且架子也不值几个钱。实在不行,咱再订柜台好啦。妈,20节柜台要多少钱啊?” “上次跟着黄管家去看小院那边,路过家具厂问的价,要60块钱一节。” 刘淑英就笑着对她说:“咱找木匠做衣架和晾衣服的横杆最多花一百,妈你算算能省多少钱?” 张大花瞬间被说服,又问她下午跟着谁,她说跟着三哥刘晓峰玩儿。 刘晓峰抗议无效被镇压,上楼拿上篮球催促着刘淑英快点吃饭,带上她跑到旁边的北青学院家属院玩。 篮球算是敲门砖,刘晓峰进去不到十分钟就跟里面同龄的孩子打成一片。最后临走前,小伙伴问刘晓峰住哪儿? 刘淑英抢先说商业街上的店里,下个月初家里开始卖衣服,让他们可以回家说说,到时候去看看。 小伙伴们欣然同意,还跟刘晓峰约时间,让他明天记得还来玩儿。 回去路上刘晓峰埋怨她说太详细,别人知道自家干个体户的要看不起。 刘淑英反说他钻火车座位底下怎么没觉得被人看不起,俩人就这个问题,互相斗嘴回家。 张大花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他们边斗嘴边回家,不由高兴的笑啦,笑着笑着眼眶红了。 只觉得这样吵吵嚷嚷的日子,好像很久没看见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0 15:26:27~2021-04-26 16:2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 10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1985年2月1日家里正在吃午饭,刘建国胡子拉碴的背着一堆货,坐着三轮车回来啦。 张大花听见动静,出门一看,骑三轮车的正是前几天晚上的那个男人。 男人看眼张大花,从刘建国手里接过15块钱,笑呵呵的对他说:“我就说是我知道你是哪家的吧,这大妹子的行李就是我前几天晚上给送回来的。” “你这位兄弟也太能坑人,前些天晚上下雨才收10块呢,这大白天的又没下雨居然收……” “大妹子,你男人可是坐我车让我给拉回来的,再加上这些货可比你那天晚上重多啦。”男人辩解着开始从三轮车上卸货往里面搬,张大花还想跟他理论被刘建国制止。 全家一起将货搬回屋送走人后,张大花本来还想说说刘建国,却在看清他眼下的黑眼圈住了嘴。 赶紧给他盛饭,吃完催着他上楼睡觉。 刘淑英带着刘建国去他们的屋,眼看着他倒头就睡,没过一分钟鼾声如雷。 下楼后帮着张大花一起将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挂货架上。 刘建国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收拾好后跟家里人商量服装店叫什么名字? 一家人在一起想破脑袋,想出个刘记服装店。查黄历6日宜开业又觉得日子远,刘建国同志说牛鬼蛇神没啥可怕,避开明天3日的忌开业,选在4日开业。 刘淑英又跟他们说重新去S市半个个体执照,不仅交税方便,挂屋子里谁都能看见。 于是刘建国和张大花就骑上自行车,一起出门办事。 刘淑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是在虐狗,默默跟着三哥出门继续宣传自家服装店要开业的事情。 4日,清晨一缕金色阳光照在白底黑色的刘记服装店招牌上,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出太阳。 刘建国在门口放串鞭炮,就算正式开业,随后全家一起守在店里等着顾客上门。 两个小时过去,路过店门口的人倒是都会看一眼,却没一个进来。刘淑英急了,她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女士七分袖衬衣走出门口,张嘴招呼。 “大哥哥、大姐姐、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我家衣服可都是国外的高级货,穿上绝对时髦,成为这条街最好看的人。” 刘淑英话音未落,就被刘建国抢过衣服,拉入门内。 “四儿,你怎么还撒谎,咱这衣服是国外来的吗?”刘建国板着脸问她。 “怎么不是国外的,你昨天自己还说,白婷姐的工厂有一百多号人,衣服除了给咱们家,剩下的都是出口到国外挣大钱的,那咱这衣服不也算是国外的吗?”刘淑英觉得这些衣服比后世那些保税区一日游的真多啦,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外贸。 “我觉得四儿说的有道理,这些衣服本来就是要卖到国外去的。” 张大花边说,边从刘淑英手上拿过衣服自己去门外站着吆喝,“大家都来看一看啊,国外卖的高级货啊。” 她刚吆喝两声,见有位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年轻女人想进店,连忙对她招手:“姑娘进来看看,又不要你钱。” 女人闻言不顾边上男人的阻拦,抬脚走进店里。男人在外面进退两难,最后只得跟进店里。 “姑娘我这儿衣服都在架子上挂着呢,你自己先看着,喜欢哪件咱再说价格。小伙子你可以看看那一排男装,包你穿出去体面。” 张大花跟在女人身边招呼,又给男人指指四排货架最边上那一排,顺便让刘建国去招呼。 刘建国只得像锯嘴葫芦一样跟上男子,亦步亦趋就是不开口说话。 刘淑英看着都着急,她又看看不远处的二姐和三哥。 先跑到刘淑华面前说:“二姐,要不你回楼上看书?一会儿人多啦我们再叫你?” 刘淑华觉得自己站在这里除了碍事也没什么用,就同跟爸妈说了一声后,上楼回屋。 刘晓峰跟在后面也想走,被刘淑英拽住衣袖,让他站门口招呼客人进来。许诺他要是表现好,过年让爸妈多给他买几盒炮仗玩儿。 刘晓峰就从货架上拿件毛衣跑去门口,学着刘淑英的吆喝声,卖力的喊起来。 “你这什么破裤子要卖78块钱,还说是什么国外货,你小心我告你骗子、投机倒把。”男人声音高亢中带着刻薄,店内所有人都向他投去目光。 刘晓峰在门口也听见了,拿着衣服走到他面前瞪着他。 “你这同志,怎么说话呢。我这裤子贵是贵了些……”刘淑英狠狠踩刘建国一脚,疼得他将后面的话咽回去,张大花也从旁边三步走到男人面前。 “同志,我们这可是正规的店铺。政府发的执照还在店里面挂着呢,哪儿就投机倒把啦。你要嫌贵可以不买,我们也不求着你买,想找茬你就试试。”张大花说着挽起袖子叉着腰,一副要打架的奉陪的模样。 “就是,你看看这裤子上的英文标签,这可是正宗的出口国外的货,而且是100%的羊毛面料,你摸摸这料子别家有吗?”刘淑英紧接着张大花的话奶声奶气地说,抱着裤子给他吊牌上面的英文标签,并说他要是不信,上楼给他拿字典,让他自己查查写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被俩人的话怼得脸皮发烫,边上女人让他别说了,嫌他丢人。 被女人这么一说,男人来了气势,挺起胸膛指着刘建国说:“那位男同志刚才自己都说贵是贵了点的,证明你们自己都觉得贵。” 刘淑英翻个白眼,“对呀,我们承认我们卖得贵。我们进货就贵,怎么啦?你要是买不起别买啊。” 刘淑英这话说得倒是真的,她爸刘建国同志太实诚。跟白婷说要进好货,白婷又听说租了间1500元每月的店铺,觉得地段肯定跟X市的高级商场差不多,于是给的是手上最贵的一批货。 男人嫌贵的裤子,白婷卖去国外的出厂价是40块,给他们家的是成本价32块钱。 刘建国回家商量卖多少钱的时候还说,觉得在白婷那里货拿多了都不好意思,可他除了白婷外就没找到好的货源。 刘淑英就给出一个卖高价的主意,用价格高卖得少、进的也少的说法,让他们定的这个价钱。其实在她心里认为衣服卖这么多钱都算亏的,这质量比后世上千块的都好。 “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谁买不起了。我就是买得起,也不买你家的。”男人指着刘淑英厉声道。 “乔实,你别说了。”女人喊着男人的名字让他闭嘴,又不好意思的对张大花他们说不买了,扭头瞪乔实一眼两步走出门。 男人连忙跟在女人身后低声陪不是,嘴里还在抱怨这家东西太贵。 女人转身又瞪他一眼说:“你懂什么?我刚才看了女装那边,那毛衣绝对是上好的羊毛衫,自己买毛线织都要小一百呢。被你这蠢货一嚷嚷,想买都没得买。还有他们说那羊毛裤子,要真是羊毛料的,一尺就要十四五块呢。” 刘淑英和张大花站在门口听见女人的话,同时冷笑出声。 刘建国和刘晓峰看她俩那神同步的表情,一阵恶寒。 “爸,你别招呼生意啦,收钱吧。”刘淑英说。 “我看行,我这边说好买了。你就去仓库找货,顺便收钱。”张大花附和着。 刘建国如蒙大赦般的点头,以前光看着张大花推销觉得简单,自己上才发现开不了这个口。 刘晓峰举着衣服问张大花还招呼吗? 张大花就拿上件衣服跟他一起去门口,招呼客人。 不久又招呼进来一对母女,当妈的说是给闺女买相亲的衣服,挑挑拣拣买了件大红色128的羊毛大衣走。 开张后店内就逐渐忙起来,刘淑英跟在张大花后面搭腔。 不时有人见她可爱摸摸头,一整天下来刘淑英觉得自己迟早要变秃子。就在饭桌上说:“爸妈,你们请个人吧,不然忙不过来的。” “说什么胡话呢,你要觉得累,明天不用你帮忙,我跟你爸能搞定。”张大花说。 “今天午饭都是二姐做的,等过完年我们都上学。家里可就只剩你和我爸,忙起来怕是连中午饭都吃不上。而且你们每月1500的房租都给啦,还在乎请个人的钱?” “先看看,说不定过些天就没这么好的生意了。”张大花和刘建国对视一眼,松了口。 晚上刘淑英非要赖在张大花身边看他们算账,张大花赶不走她,说她是天生的操心命。 只能由着她看,衣服卖出去36件,16件大衣、8件毛衣、12条裤子以一共3768元,利润2008元。 “咱这一个月的房租和伙食费就算出来啦!” 张大花看着桌面上的钱乍舌,刘淑英站在旁边凳子上补充。“如果每天挣2千一个月就是6万,两个月就是12万。” 刘淑英刚说完就顿住了,她瞄一眼刘建国脸色发黑、张大花眼含热泪,跳下凳子转身就跑。 张大花见她那副模样乐了,笑骂一句熊样。回头拍拍刘建国的手,让他别难过,都是命。 刘建国跟着苦笑,心想老大刘晓军要是知道自家俩月就能挣12万,一年下来也能挣100多万的话,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 第三十八章 第二天人来的更多了,刘淑华被喊下来守门口,防止有人偷拿衣服不给钱。 刘晓峰正式在男装那一排上岗,招呼客人。他原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来熟性格,一天下来适应良好。 不少客人走的时候,都夸他机灵,刘建国教子有方。 刘晓峰听见这话,骄傲地挺起胸膛,干劲更足。 之后除去7号下雨只卖出去1260外,营业额每天都5000以上,9日周六那天人流量达到顶。 上午10点过,屋子里已经有将近20人在选购衣物。 刘淑英眼尖的发现一位身上打着补丁穿着薄棉袄的妇人进来,神情略显慌张的左顾右盼,她不由多留了个心眼。 十分钟后,她眼见着妇女额头冒汗、抱着大一圈的肚子向外走。 刘淑英指着妇女,扬声喊爸妈抓小偷。 妇女脸色大变,双手捂着肚子向外跑,刘淑华伸脚将她绊倒。 张大花上前压在她身上,抓着她的手喝令她老实点。 刘建国抓着手中的钱跑过来,见是女的就挡在门口,不敢上前碰她。 屋里其余顾客自发的将妇女围起来看热闹,有位头发雪白的老太让张大花把妇女拽起来,她们这么多人一起给送到派出所。并说有二三十年没见过小偷了,让妇女把脸露出来看看什么样子。 妇女闻言捂着脸趴在地上,任由张大花扯掉她大把头发也不敢将脸露出来。嘴里呜咽着道歉:“大姐,我错啦,我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种事。我家里还有俩闺女呢,你们把我弄去派出所,我闺女可怎么办啊,呜啊~!我也是没办法啊!” 妇女说到最后,整个人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张大花拽她半天没将人拽起来,自己倒是累得够呛,气愤地站起来一脚踢在她肚子上,“你现在哭有什么用,有本事偷东西就得本事认啊。我告诉你,你今天赖在地上没用。老三你跑得快,去街里边的派出所报警,让警察来把她抓回去。” 刘晓峰答应一声,就想从妇女旁边跑出门。 妇女慌忙爬起,抱住刘晓峰双脚脚踝哭嚎。“伢子你可不能去呀,你去啦我这辈子就毁啦,我就这一次猪油蒙了心啊。求求你们,发发慈悲饶过我吧。” 妇女说完转身对着张大花哐哐磕头,没几下光洁的水泥地上出现一丝血迹。 张大花赶紧让她别磕了,喊上刘淑华将妇女拉住,见她涕泪横流的不停挣扎。厉声喝道:“你再磕一个头,我现在就让家里人去喊警察。” 妇女立刻停止挣扎,面如死灰、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嘴里不停地求饶。 “大妹子你可千万别,就行行好发发慈悲吧,我再也不敢啦。你就可怜可怜我家两个囡子吧,大的刚9岁小的刚7岁啊。呜啊~!我要是进去啦,她们可怎么活呀。”她哭嚎着又想上前抱张大花大腿。 围观的人里有泪点低的偏头抹眼泪,一开始说话的老太忍不住开口向张大花求情,说或许是真的有什么难处,让他们抬抬手,反正东西也没偷到手。 刘淑英差点活生生气死,指着妇女喊道:“凭什么呀,小偷偷东西抓着送警察局天经地义。哪个小偷被抓不 是哭天抹地,这女人怎么不说她还有瘫痪在床的八十老母。” 妇女先是哭声一顿,立刻朝着刘淑英磕头,“囡子,你行行好放过大姨一把,大姨这辈子都记你的好啊。” 张大花赶紧将她拽起来。 刘淑英双手叉腰,听见这话嘴里不依不饶道:“那我要是把你送警察局,你就一辈子记恨我,出来还要报复我呗。” “不敢啊、我可不敢这么想啊。囡子你这是要冤死我呀,大妹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妇女连声哭诉着将头摇成波浪鼓,眼眸中满是绝望又带着一丝希冀的望向张大花。 “大妹子,你就行行好吧,我真的是不得已啊。” 张大花见她这副凄惨模样,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与刘建国交换过眼神后说。“你先起来跟我上楼,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妈,你管她是怎么回事呢?报警抓人算啦。”刘淑英鼓起腮帮子,气得脸都红了。 妇女听到刘淑英的话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带着哭腔对张大花开口说:“大妹子,我跟你上楼,咱这就走。” 张大花拍拍刘淑英的小脑袋,让她别生气,好好在下面招呼生意,就带着妇女往二楼走去。 刘淑英这才看一圈儿周围,发现门里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初略扫一眼,快有上百人。 刘淑英都无语啦,她让二姐刘淑华跟着张大花上楼,怕张大花一个人出什么意外。又大声对周围的人说:“大家伙别看啦,都散了吧。想买衣服的大哥、大姐、叔叔、阿姨们都进来看看,我家可是正宗的外国货,价格实惠童叟无欺。想买衣服的都进来看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 围观人群闻言渐渐散去,刚才店里的顾客留下来继续购物。 散去的人里有第一次见她奶声奶气说着大人话的,不由啧啧称奇,感叹怨不得这家店老板挣钱,生的闺女都跟成了精一样。 时间过去快一个小时,张大花和刘淑华红着眼眶明显一副哭过的样子,一起送妇女下楼。 刘淑英眼尖的看见妇女手中拎着自家装衣服的购物袋往外面走。“妈,她怎么还拿着我们家的袋子走?你把衣服给她啦?” “人家给钱啦。”张大花连忙回头说,摆手示意妇女赶紧走。 刘淑英小脸一板,立刻向她们那边跑去。 妇女吓得差点被门槛绊倒,站稳后撒丫子狂奔。 张大花拉住刘淑英的手,一把将她抱起来,不让她追。 刘淑英在张大花怀里挣扎两下,眼看着妇女一溜烟跑远。气得直喘粗气,伸手打下张大花胳膊怒其不争道。“妈,她要有钱早就给了,还用偷?你这样把她放回去,被别的小偷知道天天来怎么办?” “怕啥,咱家不还有你四儿吗?”张大花赔着笑脸打趣,单手抱住她,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四儿啊,别生气啦,还得招呼生意呢。” 刘淑英将头扭到一边,让张大花放自己下来。 她依言照做后,刘淑英鼓着腮帮子让她自己去招呼生意,四儿我今天不干啦。 张大花捂着嘴,好悬没笑出声。答应着,自己去给顾客推销衣服。 刘淑英走向门边二姐问:“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把那小偷放走啦?妈心软了,你也心软啦?” 刘淑华红着眼眶对她说:“四儿,你不知道。那个阿姨太惨啦,身上全是伤,青一块紫一块的。” “那关咱什么事?又不是咱家打的?”刘淑英一脸莫名其妙,觉得她妈和她姐的脑子都被人洗了。 “四儿,算啦。她真的挺惨的,家里还有俩闺女,听说也是满身的伤。都是让他男人打的,这次来偷衣服,也不是她想自己穿的。那衣服说是他男人喊她买给外面情人的,还只给50块钱。她要是买不回衣服去,她和她闺女要被活活打死的。” “你听她说瞎话呢。”刘淑英怒吼着,引得店里的人都朝她投来好奇地目光。 她一个字儿也不信,刚消下去点的火气又腾地窜了上来,就这么个故事就把她妈和她姐骗得团团转。 “四儿,万一是真的呢?”刘淑华说。 “就是真的也是她活该,自己不知道打回去。”刘淑英气哼哼的喘粗气,她让自己深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过一会儿,刘淑英消气了,没精打采的对刘淑华说。“算啦,人都放跑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她又去厨房搬个板凳出来,跟刘淑华一起坐在门边。托腮看着她妈忙得焦头烂额,大冬天的脸上冒薄汗。 终究还是看不下去,起身帮着一起招呼。 晚上九点店铺关门,刘淑英将家里所有人叫到一起。双手叉腰跟斗鸡一样,开始声讨张大花和刘淑华放走妇女的行为是多么幼稚、圣母、不顾全家安危,又对刘建国和刘晓峰的不作为提出强烈谴责。 另外就店里下次抓到小偷,绝对不能放走的事情重复好几遍,并列举放虎归山后可能出现的各种危险。 刘淑英一个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刻钟。 口干舌燥的停下来,问家里其他人的意见。 其他人早被刘淑英的小大人模样逗得乐开花,听见她询问,都强忍着笑说以后都听她的。 刘淑英看他们那副模样,能不知道是在敷衍自己吗? 她翻着白眼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很重要…… 张大花见她又要开始滔滔不绝,上前抱起她劝道。“四儿,那妹子刚三十出头就老成四十的模样,可见是个命苦的。我看她那样也确实是第一次,再说你想想你大哥,饶了她这一回吧。” 刘淑英听她提起大哥刘晓军,眼里冒出泪花恨恨的说:“我大哥做错事都无期了,凭什么那女的就不用坐牢。” “我的四闺女哎,你可不能这么想。”张大花抱着她边往楼上走,边轻言细语的哄。“你大哥那件事是他走错了路,那妹子今天这样的,咱给她个机会还能回头。你就当替你大哥积德还不行吗?你妈我比你再怎样也比你大不少,人还是会看的……” 刘淑英撇过头不看张大花,心想要是加上上辈子,她可比张大花大20多岁呢。她知道刚才的话有些钻牛角尖,可这不代表,她能认可家里今天放走小偷的行为。 张大花抱着刘淑英回到自己屋,将她放在床上。又把装钱的匣子放到她面前打开,哄着她说:“行啦,别闹别扭啦。今天生意这么好,咱一起数数挣了多少钱?” 刘淑英大力叹气,心说真把她当三岁小孩儿哄呢,不过还是抓起钱匣子里数起来。又想起银行周六日放假,家里一到周末放这么多现金怕得慌。 母女俩一起将钱数一遍,营业额10266元。 张大花人傻了,刘建国进屋拿起账本看一眼,也傻了。 “妈,雇人吧。咱家现在早9点一直营业到晚9点,你至少要雇两个人。一个从9点到6点,一个从12点到9点收摊,两人中间都要休息一小时。咱现在一天挣这么多,雇个人工资只用一月给个百八十,满大街多的是人想来。” 张大花和刘建国回过神,就听刘淑英小嘴一张将雇人的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都笑了。 “四儿,回头生意没这么好了呢?”刘建国逗她。 刘淑英眼皮一翻,倨傲的说:“不可能,爸你等着,咱家挣大钱的时候在后头呢。” 刘建国和张大花就一起哈哈直乐。 乐完张大花问她洗澡吗? 刘淑英说洗,张大花就将她抱起来,“走喽,带我家的小管家婆去洗澡喽。” 刘淑英听见这外号一阵无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管家婆三个字就时常被家人拿来调侃她。 第三十九章 隔日,刘建国趁着中午店里没人,去街上买回笔墨纸砚,用毛笔字写招聘信息。 “爸,你还会写毛笔字呢?”刘淑英和二姐三哥一起不可思议的望着刘建国。 “这有什么的,你们爷爷当初可是读过私塾的。”刘建国在仨孩子的注视下弯起嘴角自豪地说。 “我要学。”刘淑英举起手,这辈子多个书法技能挺好的,不怕被人说字丑。 刘建国就问她,“四儿,你是真要学还是假要学?” “真要学。” 刘建国又问刘淑华他们,俩人都说不学。 他也不勉强,抱起刘淑英出门买字帖和毛笔。 张大花一个人在楼下坐着看店,见父女俩往门外跑问他们干什么去。 刘建国说声买东西后就不见人影,刘晓峰下楼说四儿要学毛笔字。 张大花这才想起他们搬家时,冯青还专门嘱咐过她有条件要让刘淑英继续学钢琴。心想招到人后,有空一定要去冯青介绍的老师那里拜访。 招人的红纸贴出去不到一个小时,街道居委会就先来了人。来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短发的和善女人叫方翠,说话声音比常人略大脸上一直带着笑。 她进门时店内还有位年轻姑娘正对一条羊毛长裙犹豫不决,上前三言两语就说服对方买下裙子离开。 之后才对张大花自我介绍,后说:“妹子,你要招人直接找我们街道居委会就行,我们肯定给你介绍好的,还知根知底。” 80年代居委会的职责很多,为居民介绍就业岗位就是其中一个。 “是吗?我们刚来也不知道。”张大花也没多想,直接去撕招聘信息,方翠连忙跟着她一起撕。 撕完刘建国从厨房出来,说泡了茶请方翠进去喝。 方翠就一边笑着说不客气,一边跟他们去厨房。 刘淑英深觉这位方干事是个人物,怕爸妈搞不定。就让刘晓峰看店,自己紧跟着进厨房。 张大花嫌她碍事、瞪她,她就装没看见。 “我看你们忙,这也是饭点啦,我就直接长话短说。你们打算要招几个人?要什么样的?我回去找找,明天喊人来试试。”方翠捧起杯子喝口茶,干脆利落的说。 张大花就将条件说一遍,暂时要两位四十岁以下嘴皮利索的女人,每周休1天,工资100元。 方翠听到工资不由眼前一亮,脸上笑意加深两分。“你们这工资可真不低,我都想来。条件简单又不费力气,明天你们几点开门?我找四个过来让你们挑。” 双方约好明天9点带人来,方翠就打算告辞。 刘淑英开口将她喊住:“方阿姨,你明天带人来可以,可有些话我们要说清楚的。” 方翠低头看一眼刘淑英圆嘟嘟的小脸,对张大花两人夸道。“早听说你们家小闺女是个小大人,今天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她弯腰将刘淑英抱桌上坐着,“你说说什么话?姨听听。” 刘淑英将条件说一遍,主要强调要身体健康、手脚麻利不偷懒,还说家里不是厂子,没有铁饭碗那一说,除去工资和过年过节发点水果点心,别的福利一概没有。 末了她又补充道:“明天来的人留下试用7天,试用一天3块钱。期间我家要是觉得不好,就让她们直接走。7天后留下的,我家就跟她们签协议。不违反规矩,就不开除。” 刘建国和张大花在边上听刘淑英说的条件不住点头,他们以前都在工厂干过,知道那些偷奸耍滑的人多难对付。 张翠一口答应下来,说她给街道范围内的七八户个体户介绍过人,知道规矩。又夸刘淑英小小年纪,是个小神童。最后说明天带人过来,就出门走了。 翌日早上八点多,刘建国正扫店外自家负责的区域,就见方翠带着四个人走过来。 刘建国扫一眼,发现他家要求40岁以下的,方翠就真带的是四位三十多的妇女。 “刘同志这么早就在忙呢,你看我给你带的人怎么样?”方翠走到他面前笑容满面道。 刘建国还能说什么,赶紧请她们进去,叫孩子他妈出来见见。 刘淑英这跟屁虫自然也跟着一起,听四人的自我介绍,有一位在他们七八人的注视下,自我介绍得磕磕巴巴,直接给否了。 那位还说自己当营业员没问题。 刘淑英就将昨天的条件讲一遍,直言她家这里不是国营商场,客人进来是要招呼的。不招呼好卖得少,她家挣的就少,挣得少就没钱请人。 其实刘淑英有想过卖出去一件给提成的方式,但现在纯粹是卖方市场。她家衣服从开张到现在一共七天,现在连挂着的加库存不到三十件。 这种情况下给人提成的水平高了,就是做慈善,低了还不如死工资。 剩下三位刘淑英请刘晓峰出场,装作买衣服的顾客。 让她们轮流去招呼,有两位表现辣眼睛,学着国营店铺的营业员多问几句就语气不善。 最后只有一位姓李的婶子被勉强留下,就这刘淑英还提前打预防针。试用两天,不行走人。 方翠被她这通操作搞得面上挂不住,语气不善的问张大花夫妇,“你们就这么由着小娃娃胡来?” “方阿姨,您昨天还说我是神童呢。”刘淑英仗着年纪小,直接怼回去。 张大花立刻轻轻打她一下,陪笑脸对方翠说:“方干事您别生气,我家闺女就这臭脾气。她还小呢,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方翠觉得她们母女俩给她演双簧呢,面上笑意淡了两分道。“既然你们看不起我们居委会为你们介绍的人,那你们一个都不用留,我全带回去就行。你们自己去贴告示招人好了,我看你们能招到什么样的人?” 刘淑英立刻说好。 方翠面上彻底没了笑模样,率先出门离开。李姓婶子站在原地犹豫片刻,也跟着走了。 刘建国轻敲刘淑英的头,说她太过得理不饶人。 刘淑英捂着头辩解道:“那方阿姨就是故意的,我们都说要求了,她却找几个这样的过来。” 张大花在旁边附和。 临近中午,方翠跟在一位面无表情五十出头的女人身后进店,她自我介绍叫张萍是居委会主任。 刘淑英是真没想到,居委会的人还会再来,心里腹诽她们太闲。又去厨房将准备午饭的张大花喊出来。 张萍见人都到齐啦,开门见山地说:“今早招工的事,是不是有误会?” 张大花示意刘淑英别说话,自己开口将今早的事情说一遍。“我们也挺感激居委会的替我们找人的,可那样的我们没办法要。” 张萍又问来的几人都叫什么,知道名字后脸色就黑了。这几个人不是方翠家亲戚,就是她邻居。 不过这些事肯定不能跟刘淑英他们说,就只说明天她亲自带几个人过来让她们挑,绝对符合他们要求。 刘淑英跑到门外,见方翠点头哈腰地跟张萍求饶,咧嘴乐开了花。 刘建国将她抱回店内往楼上走,觉得小闺女这就是闲的,打算趁着现在有空带她学毛笔字去。 第二天张萍带着两位二十多的返城女青年来店里。 一位叫刘欣,短发二十八岁,有三个孩子最小的跟刘淑英一般大。 一位叫王卉,烫着时髦的波浪长发刚二十岁,单身。 两人家里都有人在北青学院任教,说话办事也都爽快。王卉嘴更巧些,刘欣也不算差,就是没王卉那么自来熟。 张大花和刘建国满意的点头,当下就让她们上岗试用。先安排她们将店里店外打扫一遍,两人也都知道有试用的说法,自然卖力干货。 张大花见两人干完活,就让刘建国从三楼搬下来两张椅子,让她们没人的时候可以坐会儿。 腊月二十九,刘记服装店正式关门。 刘淑英他们全家一起出门准备年货,刘晓峰如愿以偿地获得一大包炮仗,他觉得全S市的小孩都不会有比他更多的鞭炮,回家路上一直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 快到家时,远远看见门口有人影坐在台阶上。 刘建国就让刘晓峰跑快点,去前面看看。 “爸妈,是上次那个小偷。”刘晓峰在原地蹦跶着对他们挥手大喊,半条街的人都为之侧目。 “伢子,你可别这么说,我不是小偷啊。”妇女上前拉住刘晓峰,想捂他的嘴。 刘晓峰闪身躲过,窜到张大花和刘建国身后继续说。“我又没说错,你上次就来我家偷衣服啦。” 妇女面色苍白、尴尬地站在原地搓衣角,渴望的看着张大花想让她帮忙说说话。 张大花没注意到这些,让刘晓峰别乱说话,后又对她说:“赵招娣同志,你怎么又来啦?我们家今天不开门,窗户上贴着呢。” 张大花伸手指下玻璃窗,红底黑字写的很清楚,腊月二十九~正月初六不开业。 其中的二十九和六这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不算、还比别的字大一倍,整体看起来丑萌丑萌,那是刘淑英凑热闹非要写的。 赵招娣眼含热泪怯生生地看着他们,突然上前两步,扑通一声朝着张大花跪下,边磕头边哭诉说:“大姐,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家,求求你们帮帮忙,可怜可怜我吧。” 刘淑英顿时头皮发麻,开口骂道:“你这是个什么品种的贱!人啊?我们家上次好心放了你,还被你赖上啦?” “大姐,要但凡有办法也不回来的,求求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赵招娣流着泪对张大花说完,就继续将脸埋在地上给他们磕头,根本没接刘淑英的话。 刘淑英还想骂他,被刘建国喝止,并带全家绕过她开门进屋。 过了十来秒,赵招娣见人搭理她抬起头,发现刘建国一家都进屋要关门了,连忙站起来抵住门哭诉着对张大花说:“大姐,你行行好,呜~帮帮我吧。” “这位同志,你求我媳妇也没用。上次的事情我批评过她了,你要是再来纠缠咱们就去派出所说道说道。”刘建国面无表情地对她说完,用力关门插上门闩。 “爸,还是你厉害。”刘淑英为老父亲鼓掌,没想到关键时刻他爸还挺靠得住。 刘建国嘴角上扬,让她少拍马屁,自己玩去。 跟张大花一起,将买的年货拿去厨房。 赵招娣在外面拍门求了一会儿,又跑到大街上跪下高声喊道。“大姐,你们就行行好,我在外面给你们磕头啦。” 磕头。 “大姐,你们就帮帮我吧,我实在没办法啦。” 磕头。 “大姐……” 磕头。 刘淑英搬把椅子站上去,怒视着窗外鼓起腮帮。 刘晓峰手上拿着两盒摔炮、两只口袋塞得满满,从楼上一阵风似地跑到她身边。看眼外面逐渐围观的人群,转身对从厨房出来的刘建国和张大花喊。“爸、妈,你们看看这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的,我还怎么出去玩儿啊?” “瘟神。”刘淑英在旁边骂道。 “对,可不就跟瘟神一样嘛。”刘晓峰接话对大人说道。 刘建国他们又不聋,听见外面赵招娣的话都皱起眉。 “上次赖我,就不该心软。”张大花说。 刘建国安慰她两句,说这次看他的,就上前开门喊赵招娣进来。赵招娣赶紧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店内,刘建国又顺手关门挡住外面人群视线。 他冷冰冰的说:“你也别装作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有什么事直接说?” “说了也白说,我家是不会答应的。”刘淑英在旁边接话,被张大花打了一下,示意她闭嘴。 “同志,我也是没办法。”赵招娣说到这里眼泪瞬间流下来,她又一次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哭诉。“我、呜~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是不、呜~不想来的呀!我是真没办法,活不、不下去啦才来的。哇~!” 刘淑英恨不得上前打她两巴掌,被张大花先一步抱起来,让她老实点,要不就带她去楼上。 刘淑英没办法,被张大花抱着气鼓鼓的瞪赵招娣。 “你有完没完?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想哭跑别的地方哭去。”刘建国阴沉着脸,低声怒吼。“但凡你要是个男的,我早揍你了。” “呜~!”赵招娣一脸惊慌的捂住嘴,泪水汪汪的看着他。 “爸,跟这种贱!人没什么话好说的。妈你放我下来,我打死她。”刘淑英在张大花怀里挣扎,她越看越觉得赵招娣哭哭啼啼的德性像她前世丈夫的小三,恨不得上前两巴掌打死。 张大花怕抱不住她再摔着,嘴里边哄着她别乱来边将她放到地上。 刘淑英脚刚沾地就向赵招娣冲过去,张大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衣领,又坐在地上从背后抱住她轻哄。“四儿哎,你着什么急,什么事情不还有爸妈吗?你上去打她,倒成咱们不占理啦。” 刘晓峰也跑到她面前劝,“四儿咱看戏不香吗?她爱哭哭去好啦,你闹腾啥?” “她神经病,我们都不认识她。大过年的跑咱家哭哭啼啼个P呀,晦气死啦。”刘淑英喘着粗气,奶声奶气地指着赵招娣大骂。自以为有气势,却不知家里人都要被她逗笑啦。 赵招娣脸皮再厚也红了一下,马上就又哭道:“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家男人要打死我啦,呜呜呜~” “呸,打死你活该。”刘淑英对赵招娣的方向吐口水。“他打你,你倒是打回去呀。你有本事找警察哭去啊,看我妈性子好就粘上来啦。贱!骨头活该被打死!” 赵招娣哭声一顿,复又哭嚎起来,“呜啊~我哪儿敢啊,全家都靠男人挣钱吃饭,我要把他告了,回头我俩闺女吃什么啊!” “好像你不把他告了,你吃得能有多好似的,浑身上下也就脸上有点肉。”刘淑英继续骂道,从兜里掏出一块奶糖砸到赵招娣头上。 “滚啊。” “四儿,你还没完了是吧。”张大花伸手拍她一下,让她看着不准再说话。 “同志,你到底什么事?没事我们可叫警察啦!”刘建国双手抱臂不耐烦道,问了好几遍就知道哭,他的耐心也快没了。 “呜,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我男人那情妇的毛衣染上了油,非说是我家大闺女干的。我丈夫就打我家老大,呜呜~脑袋上面都打出血啦。我就是想求你们帮帮忙,能不能再赊我一件毛衣?我有钱肯定还。呜呜呜~”赵招娣说完话,捂着脸大声哭嚎着给他们磕头,“我是真的没办法才来的啊。” “我家毛衣早卖完啦,没有。”刘建国见她不信,指着货架的衣服让她自己看。 货架上全是刚到的春装,长袖的雪纺裙、长袖T恤和西式外套。 赵招娣神情失落、满眼充满绝望的看着货架…… 刘建国去把大门打开,让她自己走。 她看向门外围着的人群,眼泪又流了出来,张嘴大声哭道:“那我家老大怎么办啊?呜呜呜~我这么回去,她要被打死的啊!呜呜呜~” “摊上你这号当妈的,你家老大这次不被打死,下次也是死,早死早超生。”刘淑英听见赵招娣哭哭啼啼、扭扭捏捏半天说出来的请求,突然觉得她跟那小三比都侮辱那小三啦,那位可没她这么蠢。 张大花让她闭嘴,说的话太过分。 刘建国也警告的看她一眼,又对赵招娣说:“赵同志,你看我家也帮不上忙,你还是走吧。” 赵招娣只好跟蜗牛一样往门外挪了两步,又希冀地回头说:“要不,你们赊我一件裙子行吗?” “你心里也清楚,是赊还是拿?要都像你这样闹一场能得条裙子,谁还拿钱买?” “算盘打的不要太好,哭一天都抵上我们一个多月的班啦。”门外一位三十出头带着耳环的时髦女人大声附和。 人群里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是这个道理、太没脸皮。 “那上次怎么就行了呢?”赵招娣含恨的看向张大花,上次她来这偷东西的事晚上传到婆婆耳朵里。男人把她打了一顿三天没下床,这次要不是上次占到便宜,她男人也不会让她来赊衣服。 “上次你自己露着一身的伤求我们,而且还给了50块钱,我就当做好事帮你一把。怎么?还帮出错来啦?”张大花放开刘淑英站起来说,提起这件事也有气,早知道把衣服扔啦也不给这种人。 赵招娣只能继续慢慢往门外挪,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有些觉得没热闹看的慢慢散去。 刘淑英跑到门口冲已经走远的赵招娣喊:“你要是把用在我家的手段,用到街道和妇联那边,早就不用挨打了,自己离不开男人骨头!贱,活该被打死。” 赵招娣浑身一震,回头望向店门口,那里早就空无一人。 刘淑英喊完这句话,就被张大花揪着耳朵拖回店内教训。 第四十章 除夕当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入夜放晴后天上繁星闪烁,刘建国拿出备好的鞭炮和礼花去门口放。 四下寂静,刘淑英站在门口仰头看烟花升空、砰地一声绽开。 她觉得全世界好像只剩下自己一家人…… 初一吃过饭,刘淑英让刘建国教她用毛笔写大哥的名字。又练到觉得手疼才停下来,挑出一张写得最好的,再连同写满歪歪扭扭、偶尔拼音的信纸一起交给刘建国。 刘建国将它们与自己写好的信一起放进信封贴好邮票,带她一起出门将信投入邮筒。 这是他们家寄给刘晓军的第一封信。 回家路上,刘淑英说以后每月初一都给大哥写信。 刘建国无声地点头。 初七家里的服装店恢复营业,刘建国又放了一大串鞭炮。 完事后,正扫地呢。 张萍带着赵招娣来了。说年前王卉不是因为嫁人辞工,他们家又托她招人吗? 赵招娣就是替他们新找的人,而且是个可怜人,让他们好歹试用两天看合不合适? 刘淑英他们家自然不肯收,刘建国将去年的事情说了一遍,说不想用这样的。 张萍表示事情他们是听说过的,又将赵招娣的情况和从他们这里离开后的事情讲了。说他们街道目前没有别的工作能安排,请他们帮帮忙,好歹让人试试。 赵招娣的故事跟刘淑英猜的大差不差,跟这个时代很多人一样,乡下人嫁给城里来的知青。 赵招娣娘家又是村里的干部,男人回城时没办法才带回来的。娘家一远婆家就开始拿生两个闺女说事磋磨她,男人在某一次醉酒打她后,就再也停不下来。 这样的日子,赵招娣过了三四年。如果不是刘淑英多嘴,她原本会在两年后被活生生打死。 而现在刘淑英把她点醒了,那天她还真找去妇联。妇联干事跟她一起回家,又一起将头磕血流、奄奄一息的大女儿送去医院,顺便坐实她丈夫的猪狗不如的罪行。 在妇联的劝导和干预下,两人离了婚,赵招娣得了两百块钱和两个闺女的每月各10块的赡养费。 现在赵招娣带孩子租住在江对面,妇联又四处托人帮忙安排工作。可这年头工作哪里是那么好安排的,大把的城里人找不到工作,都排队等着呢。 一来二去就打听到张萍所在的街道居委会,张萍只好带赵招娣来找刘建国。 “张阿姨,这位赵阿姨我们要是不认识,听你这么说是该帮一把。可她什么样的,我们也都知道。我家就是一小个体户,不敢要。”刘淑英见父母不说话表情为难,仗着人小开口说。 “囡子你放心,大姨来你家干活,肯定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二话的。我还会蒸包子馒头,那味道可香啦,绝对让你吃了还想吃。”赵招娣弯腰看着刘淑英小心翼翼的讨好,眼神清澈干净。 刘淑英见她那样不由咬唇,想着就当自己日行一善。“我们家肯定不要你,你会做包子馒头,那你自己当个体户不就行了,赚得肯定比我家多。” 刘淑英话说完回头冲父母笑,“爸、妈,你们说对吗?” 夫妻俩一起点头,张大花还补充道:“你要是想养好俩闺女,在我家能挣多少钱?趁着手头还有点钱,买点蒸笼白面做成包子馒头,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保你挣钱。” 张萍是在街道居委会工作的,知道现在做个体没有不赚钱的,又见他们把话说到这份上,就跟着劝道。“赵同志,他家的态度你也看到啦,我们街道也不能做出那强买强卖的事情。你就回去试试,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再替你介绍别的工作怎么样?” 赵招娣满脸愁苦的颦眉看看张萍、又看看刘淑英她们,手指搓着衣角抿唇不说话。 刘淑英刚才还以为她改好了呢,这会儿见她又是这种做派道。“你也不用做出这副样子,我们家说破天也不可能要你。而且我家是个体,张阿姨除了能管我家门口这巴掌大的路面干不干净外,连我家店里面干不干净都不管着。” 张大花连忙让刘淑英闭嘴,又尴尬地笑着让张萍别介意。 张萍没在意的笑笑,说下午带别的人过来给他们瞧,就拉着赵招娣离开。 午后张萍带人来的同时,顺便将刘淑英和刘晓峰的入学介绍信给他们带了来,还特别给到刘淑英手里,揶揄她说街道居委会不止管外面的大街,还能管她上学。 第二天,刘淑英起床穿衣服的时候连打两个喷嚏,吃饭时就觉得有些头晕。 被张大花看出来,于是获得饭后甜点红糖姜汤一碗,她正在厨房闭着眼睛喝呢,就听见张大花喊她出去。 掀开门帘就见叶野穿着长到脚踝的正红色羽绒服,双手插兜白嫩的小脸对她绽开灿烂的微笑。 “你就站那里,别再过来啦。”刘淑英眼看叶野要靠近她半米以内,连忙捂着口鼻,让他别再上前。 “怎么啦?我身上不干净吗?”叶野有些受伤的问,低头检查起自己的衣服。 “没有,我感冒啦,你靠我太近被传染怎么办?” “你感冒得很严重吗?我没事,不怕的。”叶野重新朝她露出微笑,想靠近她。 刘淑英连忙边后退边喊他别动。 “你就是嫌弃我。”叶野委屈地看着她。 “我没有。” “你就有,我都给你带礼物了。”说起礼物,叶野耷拉下眉眼像可怜的小狗,更委屈了。 刘淑英还能怎么办?她总不能说经历过后世的传染大流行,她PTSD了吧? 她从兜里拿出手绢觉得有些小,又问叶野要来他的。将两个手绢连在一起,做个极简版的口罩。 “四儿,你也看射雕英雄传了吗?你是在学小龙女吗?你能给我做一个吗?我也要。”叶野不自觉地向她靠近,纯黑的眼眸闪闪发亮。 在他眼中,刘淑英戴的可不是口罩。而是在X市时,电视上小龙女带的面纱。 “没有,我是想这样子不容易把感冒传染给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叶叔叔也来了吗?他身体还好吗?” “爸爸在家里工作呢,他说手术很成功,现在已经没事啦。我昨天回来的,还吃了你家送的卤肉。我和爸爸都觉得很好吃,让我谢谢你们。”叶野回答完问题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比划下刘淑英的头顶只到他下巴位置,得意地笑啦。“嘿嘿,四儿,你比我矮好多。” “你本来就比我大一岁啊,你还有手帕的话,我可以给你做一个。”刘淑英退后一点与叶野拉开距离,觉得再给他弄一个简易口罩戴上也不错。 “下次我多带两个来,你再帮我做行吗?” “可以的。” “谢谢你,四儿。”叶野学着叶天择抚摸他的样子,轻轻拍拍刘淑英头顶。 “叶野,你不要摸我头,会长不高的。”刘淑华小手抱着自己的头说。 “你不要害怕,我爸爸说越摸长得越高哦。他现在的个子,就是爷爷每天摸出来的。” 刘淑英哑口无言的看着叶野脸上的傻笑,觉得还是留到以后长大再嘲笑他,如果长大后他还跟自己有联系的话。 刘淑英带着叶野走出厨房,就见周平站在门边,左手上抱着一只半人高的白色长绒小熊玩偶。 “周叔叔现在是我保镖哦。”叶野对疑惑的刘淑英解释道,接过玩偶递到刘淑英面前。“送你的,四儿。” 刘淑英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就听周平说:“接着吧,这小熊是叶野精挑细选出来的,商场都逛了好几天。你要是不要,就太不知道好歹啦。” 刘淑英只好从叶野手中接过长绒小熊,小熊身体里填充的棉花软乎乎特别好揉,六七公分长的毛毛顺滑无比。而且还比她高半个头,她笑着眯起眼,忍不住将脸放在小熊胸口蹭蹭。 叶野在边上笑得很开心的说:“四儿,这个小熊是不是特别舒服?那家店说是限量的一共就两只,我全买啦。我家里那只是黑色的,下次你去我家玩,我给你看。” 刘淑英下意识就想问多少钱,瞥见叶野笑容的那一刻顿住啦。管它多少钱,她这辈子都买得起,收得起。 她笑着认真的同叶野道谢,带着叶野上二楼自己房间,叶野一进她房间就看见床上只比小熊小一点的兔子。 叶野:“四儿,那兔子没有小熊好看,也没有小熊大。” 刘淑英笑而不语,问他过年好玩吗? 叶野就说起在X市的见闻,宽敞明亮的医院、新年的歌舞和烟花表演、赛马上的奔驰的骏马。说叶天择送给他的新年礼物是一匹枣红色的马,他起名叫红红。 他还说现在每天都很忙,要学很多门课程,包括英语、粤语、书法、拳击等等。 刘淑英听叶野像报菜名一样说自己每天都要学什么,听的脑袋都大啦。她连忙喊停,“你现在每天多少堂课?不累吗?” “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有十堂课,除了拳击和游泳之外,别的都是坐着听的,一点都不累。”叶野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刘淑英要不是感冒啦,都想摸摸他额头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发烧啦!“我也在学书法和音乐哦,你要看我写的毛笔字吗?” 叶野忙不迭的答应,刘淑英就将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自己写的毛笔字,她的习惯是每天留下一张觉得写得最好的,到今天一共有16张,她一张接一张地与叶野一道翻看起来。 第四十一章 3月8日三八妇女节,这天全国在工作岗位上的女性同胞们只用上半天班。 而刘淑英小朋友在这一天正式开学上课,她想到出门前刘建国叮嘱她别忘啦小红花就心情沉痛,步履艰难。 “四儿,你再慢咱们都要迟到啦。”刘晓峰抱怨着拉起她的手快步向前走。他另一只手还拿着篮球,对于新的学校没有任何抵触,只有鱼要入海的兴奋。 “三哥,你是不是忘记你的卷子要是不及格,可没肉吃啦。”刘淑英实在觉得刘晓峰高兴的模样有点碍眼。 “没事,我去年半个月没去上学,期末考试不也及格了吗?”刘晓峰眉梢上扬满是得意,他自觉对学习开了窍,不再有任何抵触的想法。 刘淑英无言以内,心中的小人脸上流下宽面条状的泪水。 两人的学校是紧挨着的,刘晓峰先将刘淑英送入幼儿园,又折返十几米跑入小学。 刘淑英刚走进2-3班的教室,就看见叶野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笑着向她用力挥手大声地喊:“四儿,我在这边。” 她板着脸走过去,“叶野同学,在幼儿园不可以喊小名,知道吗?” “啊!这样的吗?对不起。”叶野说完将自己的嘴捂住,眼睛略微睁大地盯着她。 刘淑英把书包放在他旁边的桌上后坐下,见叶野还在捂嘴看她,不由眉开眼笑。“骗你的,我们是好朋友,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叫我小名。但是你不可以离得那么远就大声的喊,这样会让所有人看我。” 她说完指一圈班级里的小朋友,这会儿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俩呢。 叶野放下手,轻轻地对她保证以后都不大声喊她。又喜笑颜开的问她:“四儿,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幼儿园的?” “我不知道啊,你怎么来的?我记得你家离这里有点远?” “不远啊,坐车只要30分钟,我会在车上听英文磁带。”叶野随口回答道,又兴高采烈的说起前几天叶天择问他要不要上幼儿园,他马上表示要跟刘淑英上同一所幼儿园。 而他一来就被告知这个座位是刘淑英给好朋友留的,不让别人坐。那不就是给他叶野留的吗?叶野想到这里,高兴得脸颊发红,他觉得四儿肯定跟他想到一处去啦。“四儿,我们永远都是最要好的好朋友。” 刘淑英无言的对他报以微笑,心里却流着泪。她昨天为确保自己一个位置花了整整一包大白兔奶糖,糊弄半天小朋友才得来的VIP单人座位就这么没啦。 刚好老师进来上课,两人就不再说话。 下课后,叶野从桌斗里拿出两个铁皮盒装的零食请她吃,还说家里有奶油蛋糕,明天给她带。 刘淑英看着桌上外文的巧克力和奶油曲奇,每样拿一块就让他收起来。并以早上吃过饭不会饿为由,婉拒第二天的蛋糕。 叶野抿唇将盒子盖上,推到刘淑英面前说:“四儿,这些都给你,你拿回家饿了再吃。” “不用,我家里有吃的。” “我爸让我把这些分给同学吃,不让我拿回家,都给你。” “不用,我拿回家会被说的。你一会儿多吃点,剩下的拿回家没事的,叶叔叔不会说你的。” 刘淑英和叶野开始将零食推来推去,前座胖嘟嘟的短发小女孩看了他们半天,忍不住问:“你们都不想要的话,给我吃怎么样?” 叶野为难地皱起眉,再次询问刘淑英得到不要的答案后,才打开饼干递给小女孩一块。 小女孩拿走一块三两口快速吃完,笑着对叶野说:“谢谢你,我叫李冉,你可以叫我囡囡,你叫什么?以后我和你做好朋友怎么样?” 叶野眉头紧皱,抿唇不想说话。 刚好刘淑英前座的小女孩也怯生生地问可不可以也她一块,叶野就给她也拿一块。 邻座的小朋友看见说也想要,随后又有几个小朋友凑上来。 叶野就将饼干盒放到刘淑英桌上,让想吃的自己拿。 片刻功夫,全班的小朋友就都涌过来。 刘淑英只好站上板凳,让所有人排队,由叶野给他们一人发一块。 全班一共三十六个人,叶野的饼干盒里一共只有二十四块。叶野发完饼干,剩下的小朋友就拿巧克力。 发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叶野停住啦。 “你刚才拿过饼干了。”叶野对面前穿着薄棉袄有些瘦小的女孩说。 刘淑英也记得这个小女孩,穿的衣服补丁特别多,大大小小有四五个。她以为是小女孩家里穷的缘故,就让叶野再给她一块。 叶野有些不情愿地再给她一块,坐回座位后看着仅剩的五块的巧克力,打开一块给刘淑英,又往自己嘴里放一块。然后指着小女孩座位的方向,含糊地对她说:“巧克力给了,她也吃不到的。” 刘淑英将巧克力含在嘴里,顺着那个方向看去顿感无语。 一位胖墩墩的男孩正得意地从女孩手里抢过巧克力,塞进嘴里。那个男孩刚才发饼干的时候就想多要,并自称自己的父亲是大官,自己是这班上的老大叫虎子。 叶野没给他,其他小朋友也附和着把他骂跑的。 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响起,留着短发的班主任杨老师进来说这节课临时换成室外活动,让他们按照座位排队去外面玩儿。 幼儿园后院简单布置了秋千和滑滑梯,还有一个篮球架子。 杨老师从室内抱出一个箩筐,让他们自己在里面拿篮球和跳绳完。 叶野刚给全班发完好吃的,跟小明星一样被所有人邀请一起去玩游戏,他却只想跟刘淑英玩。 刘淑英什么都不想玩,见叶野坚持要跟她一起,只好带他去树底下玩秋千。 幼儿园一共就两个秋千,被他俩一个一个占住。其他小朋友在边上等了片刻,不见他们起来就跑去玩别的。 没一会儿,除了补丁多的小女孩还留在原地,其他人就都去玩别的啦。 过了片刻,刘淑英站起来让小女孩去玩秋千。小女孩摆手说不用,她就是看看。 又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林桃,谢谢他们的巧克力。要是他们不多给她块巧克力,她肯定要被狗子打。 “狗子是谁?那个男孩原来是叫狗子而不是虎子吗?哈哈哈~”刘淑英捧腹大笑,叶野在旁边勾起嘴角也笑啦。 “他大名叫林顺平,小名叫狗子,是我弟弟。他上幼儿园嫌狗子难听,自己改的叫虎子。”林桃让刘淑英他们记得保密,千万不能让林顺平知道这件事。 刘淑英又不是真的小孩,说她保证不说。 又问林桃是不是要坐秋千,林桃说不要。让她去别地方玩,还是不去。 刘淑英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看着她。 “你有什么事?”叶野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紧紧盯着林桃问道。 “我、你们还能再给我一块巧克力吗?我还没尝过呢。” 叶野说不给,刘淑英也不劝他,坐回秋千上继续玩。 于是,林桃又原地看着他们玩。 十分钟后刘淑英率先受不了站起来,让林桃要站在这里就站好了,她跟叶野去玩滑滑梯。 林桃就抽泣着流眼泪,说她就想尝尝什么味道?全班都吃过啦,就她没吃过。 刘淑英想说只有一半的人吃的是巧克力,另一半的人吃的是饼干。但看瘦瘦小小的林桃静静抹眼泪,不敢哭出声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心。 她想林桃还是个小孩子呢,就跟叶野商量给她一块算啦,又让林桃保证下次不能再跟他们要吃的。 林桃止住眼泪表示就尝这一次。 叶野只好回教室拿巧克力,刘淑英跟林桃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见叶野出来,就带着林桃去教室里找他。 刘淑英推开教室的门,瞥见他们座位那里桌椅有些歪七扭八的。她顿时感觉不妙,连忙跑过去。 叶野的刘海凌乱地掀开,双眸中充满杀气,咬牙面目狰狞地抓住狗子的两只手,双腿锁住他的喉咙往死里压。 而狗子的脸色已经红到极致,眼球充满血丝。 刘淑英让林桃去找老师,自己慌忙上前用力将叶野的脚挪开,可试了两次都分不开,眼见狗子的脸色都要发紫了。 她只好将额头抵上叶野的额头,捧着他的脸嘴里焦急地说:“叶野,你看看我,把他放开好不好?你先把他放开……” 刘淑英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落到叶野的手上。 叶野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下,他像回过神一样放开狗子的手和脖子,茫然地看着刘淑英。“四儿,他偷我巧克力,还骂我丑、是怪物。” 叶野指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的狗子告状。 刘淑英破涕为笑说:“那也不能那样打他,打死了你要给他偿命的,划不来。” “划不来?”叶野面无表情地嘴里重复着刘淑英的话,眼眸深处有些别样的情绪在闪动。 “对,划不来,我们叶野多金贵呀。他一个狗子,十条命都不如你一条命值钱。” 刘淑英一边哄着他,一边将他的刘海放下来遮住胎记。 “四儿,你也嫌弃我的胎记,觉得我丑吗?”叶野的神情随着刘淑英的动作逐渐变得悲伤,眼睛里还有一丝阴郁。 “没有啊,明明是你自己留的刘海儿呀?”刘淑英大呼冤枉,她以为叶野自己不想被人看见胎记的。 “你不觉得丑得像怪物吗?” “怎么可能?你这个是胎记呀,就是别人一眼可以认出你来的东西。你丢了就是靠它才能把你找回来的,你有了它我可以一眼在人群里看见你。”刘淑英翻来覆去、语无伦次的解释道。 “我爸爸也这么说,可除了他和你、还有周叔叔、管家伯伯以外,别人总看我。” “没事,你想啊。你认识的、喜欢的人都不在意你胎记,会在意的都是陌生人和不喜欢你的人。那些人都不重要,你就让他们看去好啦。说不定他们还在心里羡慕你呢,他们就没有这么明显的标记可以让人一眼认出来。” “可它好丑。” “一点都不丑。”刘淑英再次将叶野的刘海儿拨到一边,手指轻轻在胎记轮廓外围绕过他的眼睛画一圈说。 “感觉到了吗?” “什么?” “刚才我画的跟蝴蝶翅膀一样哦。” 刘淑英从一旁的桌上拿下纸笔,在绘图本上画出蝴蝶翅膀的轮廓,拿起来给叶野看。“看,是不是和蝴蝶翅膀一样的?” 叶野看着梳着单马尾的刘淑英笑盈盈地举着本子,阳光洒在她头顶将头发染上一抹金色。 他勾起嘴角郑重点头,“真的跟蝴蝶翅膀一模一样。” 杨老师在这时候火急火燎地冲进教室,先是见到叶野的胎记愣了下,又询问他有没有事,得到没事的答复后。 蹲下查看狗子林顺平的情况,见他脖子肿得老高,呼吸还有些困难。叮嘱叶野和刘淑英留在原地,就急忙抱起林顺平往外跑。 叶野双手撑在背后坐地上,望着杨老师背影嘲讽的笑。 刘淑英打他胳膊一下,让他从地上起来。开始唠叨他下手太重,偷东西再该打,也没有往死里打的道理…… 第四十二章 叶天择穿着纯黑色皮草大衣进入园长办公室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对于被请家长这件事只感到新奇。 “爸爸。”叶野从椅子上跳下来抱住他大腿,眼里蕴着泪水仰头看着他。 “叶叔叔好。”刘淑英紧跟着站到叶天择面前乖巧问好。 叶天择边轻抚叶野的头边问她:“四儿,你也帮叶野打架啦?” 刘淑英摇头,说叶野那么厉害,自己就搞定啦。 叶天择就蹲下身子问叶野伤到没,得到没有的答复后。他看着叶野脸上露出的胎记,好似不在意的问他:“野儿,要不要明天去把刘海剪掉?” “要,剪成和爸爸一样的。”叶野重重地点头回答,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他怀里钻。 叶天择眼中笑意加深,让他俩去边上玩,自己站起来问幼儿园的园长具体怎么回事? 园长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一遍,并说现在对方家长正在医院不依不饶。 叶天择不在意的问清哪家医院,说会派人处理。而后就准备先带叶野回家再跟他谈,又问刘淑英要上学还是回家? 刘淑英当然选回家。 叶天择思考片刻,就说正月十三那天她们一家去家里拜访,他正好没在。今天中午请他们全家吃饭,算是将上次的补上。 刘淑英推脱不过,终究坐上叶天择的小汽车回家。 她带着叶天择父子俩进店的时候刚10点过,店内正是忙碌,人一多就难免闹哄哄地像个菜市场一样。 叶天择带着周身的矜贵气往里面一站,吵杂声停顿两秒,再有人开口说话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 张大花让顾客随便看看,就朝他们走来。 刘淑英介绍叶天择是房东,今天要请他们一家吃午饭。 张大花慌忙说应该是他们家请客,又说店内忙请叶天择稍等片刻。引着他们去角落新增加的座位坐下泡茶,请他们慢慢喝。 刘建国刚好从储藏室拿着顾客购买的新衣服走出来,张大花连忙让他招待好叶天择,自己去卖衣服,打算抓紧将店内的顾客送走好关店。 刘建国介绍完自己,见叶天择总是看他家那几排卖衣服的货架,有些心虚的说:“叶同志,让您见笑啦。您租我们这么好的店面,我们开得太简陋了。应该弄些货柜之类的,好看些。”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以这样的方式售卖衣服肯定要比别家商场的货柜好很多,只是你们现在的衣服种类太少,也没有好好规划过陈列布局,所以看起来不太像家真正的店铺。” 刘淑英也知道这个情况,可她想着生意好,先这样也问题不大。 “我跟她妈也不太懂这些,就随便弄几个货架先卖着。” “没事,我公司那边有两位建筑设计师,过两天我让他们过来看看,帮你们设计设计。”叶天择话音未落,刘建国就连声感谢,又给他和叶野添茶水。 叶天择让他不用客气,见店内的人走得差不多,就起身去货架上看衣服。他拿起一件女款的一字肩黑色长裙,觉得设计不俗,看见吊牌上面写着Ting。 后又快速翻看一遍货架上其余的衣服才问刘建国。 “刘同志,你这里的衣服,都是哪里进的货。” “在Z市拿的货,老板是X市的小姑娘,能耐大着呢。这些衣服都是自己设计、制版和生产的,除了给我们家分点,别的货都是走国外的。”刘建国说起白婷语气中充满敬佩。 “这些衣服都是她自己设计的?”叶天择挑眉。 “都是她设计的,要不怎么说小姑娘能耐大。” 叶天择点头,又询问起白婷厂子的规模和牌子之类的事情。 刘建国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临到叶天择要白婷联系方式时犹豫了。 叶天择见他犹豫,就说不是要进货卖,他还看不上这样的小生意,是有别的事情想找白婷合作。 刘建国连忙解释不是怕他跟自己家抢生意,而是白婷那边货源都紧着国外的,说她有外债要还钱,国内的货只够他们家,叶天择想要进货可能是在难为人家。 叶天择莞尔一笑,表示这样就更要将联系方式给他。 刘建国见他说到这份上,自然就给了。 两人又聊了点孩子教育、学习之类的话题,等张大花忙完就关店出门。 门外叶家的汽车已经从一辆变成两辆,叶天择和叶野坐一辆,刘建国一家坐一辆,又顺路去小学门口接上刘晓峰。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到国际酒店吃饭,这一顿鲍鱼龙虾吃得刘建国和张大花心惊肉跳。原本想着不管多少钱也要把帐结了,可吃完饭都要走了也没见有人来说结账的事。一问才知道这酒店就是叶天择自家产业,根本不花钱。 事后家里人都问刘淑英,叶天择到底什么来头? 刘淑英哪儿知道啊,她估计应该是个富豪,但具体的她跟叶野没打听过。这算是未来人的习惯,注重别人隐私。 不过隔天上幼儿园,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叶野。 叶野说他们家以前是在国外做生意的,最近这些年才回的国内。 刘淑英又问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叶野就说有石油和房地产还有什么矿之类,具体都有什么不知道。 刘淑英听着内心咂舌,心想如今自家拼命干一年,估计也抵不过叶野家一天的收入,她还要继续努力啊。 又过一天,叶野见到刘淑英就说问过叶天择了,他们家基本上什么都做,现在在国内准备先做商场和房地产之类的。 刘淑英点头,想不通拥有这样家世的叶野怎么变成上辈子的模样,就问他家里除了他爸,都还有谁? 叶野就说他爸还有个大哥,大伯家还有一位堂哥一位堂姐,别的都没啦。 刘淑英再联想到叶天择的身体,就明白上辈子叶野被周平找到的时候,叶天择已经去世啦。家产都落到大伯手里,自然就没叶野什么事情。 想明白啦,她也不再纠结上辈子的事情,叮嘱叶野小心他大伯家的人。 叶野却说叶天择已经说过啦,他见到那几个亲戚都不喜欢。 刘淑英还没说什么,如今有叶天择的叶野就是块宝,完全不用担心他会遭遇不好的事情。 两人正小声说话呢,杨老师提前十分钟进入教室。她笑容满面地问叶野和刘淑英要不要换去林桃和狗子那边的前排座位,说他俩转学啦。 刘淑英自然不肯放弃自己的风水宝地,叶野跟着摇头。 最后杨老师遗憾的将自己认为的好位置,分给其他小朋友。 日子如水一样过去,惊蛰过后就到了春分。刘淑英换下棉袄,穿上白婷随着货物寄来送给她的粉色毛呢斗篷和粉色打底裤,再加上粉白相间格子裙和一双粉色小皮鞋。 她将自己装扮成一朵行走的粉色樱花,自觉美美的。在路人的注视下蹦跶着上学,又在一众小朋友羡慕的目光中走到叶野面前,转个圈儿问他:“我好看吗?” 叶野自然很捧场,他双瞳亮晶晶的说:“真好看,四儿你好像公主哎,回头我送你一顶粉色的公主皇冠怎么样?上次我见过,最后选了小熊。” 刘淑英赶紧打断他说千万别,转而说起她自己开始学莫扎特的小夜曲,问他学到哪儿啦? 叶野配合着刘淑英转移话题,说起临出门前叶天择让他叫刘淑英中午一起坐车去吃饭,并说刘建国也会去。 刘淑英问他什么事? 叶野表示他也不知道。 刘淑英跳下汽车,就看到站在酒店门口的一身黑色西装的白婷。她高兴的跑到她面前,扬起笑脸说:“白婷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来找你的呀,四儿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白婷眯眼笑着夸奖刘淑英,她普通话里的口音少了很多,又将手伸到她面前。 “嘻嘻,是白婷姐姐设计的好。”刘淑英笑逐颜开的蹦跶两下,将手放入白婷手心。 两人手拉着手向酒店内走两步,她才想起叶野,停下转身看向身后。 叶野一脸不高兴地向她走来,控诉道:“你不等我。” “嘿嘿,对不起,我忘啦。”刘淑英吐着舌头道歉。 “而且你都不跟我手拉手。”叶野再次控诉。 “都说啦,你是男孩子,不能手拉手。” 叶野就撇嘴不理她,径直向内走去。 “小男朋友?”白婷冲刘淑英眨眨眼,打趣道。 “没有,人家还是宝宝呢。”刘淑英不依地摇摇白婷的手,不论她还是叶野的年纪,都绝对处于宝宝状态。而且她认为叶野喜欢跟她一起玩,完全是救他出来时的雏鸟情节而已。 等过两年,两人关系可能就没那么要好啦。 第四十三章 刘淑英和白婷手牵手进入包厢时,正好听见叶野说要两杯冰淇凌。 “有我的吗?”刘淑英甜甜的对叶野笑着,任由刘建国将她抱上特质的婴儿座椅。 “哼,没有。”叶野傲娇地将头扭到一边。 刘淑英低头装作难过的样子,拿手指摸摸餐板上面的小猫图案。 叶野回头见她一副难过的样子,急忙说:“我有的什么时候没给过你呀?肯定有你的啊。” “我知道啊。”刘淑英抬头咧嘴对他灿烂地笑。 “又骗我。”叶野嘟囔一句,请服务员帮忙把他的椅子挪去刘淑英椅子边,跟她紧挨着。 刘建国见状心脏一紧,他看向叶天择。 “他们还小,不用太拘着。饭菜都上齐了,我们吃饭吧,刚才的事情你回去慢慢考虑就行。”叶天择嘴角上扬,举筷为叶野夹个鸡翅,又眼见着叶野将鸡翅放到刘淑英碗里。 刘淑英又再还给他,让他自己吃…… 饭后叶野让刘淑英跟自己一起回学校。 刘建国一把抱起刘淑英说今天下午有别的事不去啦,就带着她落荒而逃。 叶野站在酒店门口跟刘淑英挥手告别,又仰头问叶天择:“刘叔叔他怎么啦?” “没事,大概是吓着啦。”叶天择唇角细微上扬。 叶野挠挠头,弄不懂他爸在打什么哑谜。又说刘淑英不去学校,那自己也不去,回家学别的算啦。 刘建国带着刘淑英骑自行车离开一条街后,才将速度降下来。“四儿,你跟叶野玩得那么要好吗?” “我们是同桌啊,天天在一起。”刘淑英理所当然地回答,默默在脑海里重复‘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刘建国语塞,想着她现在的年纪确实也不懂这些。心里闪过一丝转学的念头,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最后问:“你俩平时手拉手吗?” “不拉。”叶野想拉,她没同意。 刘建国的心这才放下些,跟她念叨起男孩子和女孩子不能拉手,女孩还是跟女孩一起玩比较好。 刘淑英坐在前杠上,扬起的唇角一直没下来过。 半刻钟后刘建国的说累了停下。 “爸,刚刚叶叔叔让你考虑什么事啊?” “没什么,你小孩子别管。”刘建国被瞬间拉回现实,心情沉重。 叶天择说已经投资了白婷的服装厂,两人说好要做品牌。今天算是通知他们家以后不能直接卖货给他们,但也没说不给他们活路。 说可以让他们家免费成为加盟店,以后店铺统一装修和招牌,拿货价按照吊牌价的60%算。 房租、员工工资、装修的钱都是他们自家承担,他们则负责提供货品和推广。另外所有服务管理要听公司指挥,全通必须统一零售价。 刘建国能将这里面的弯弯绕弄明白,还要多亏白婷不厌其烦地解释半天。白婷劝他说这是个好机会,在国外和X市都是这样的发展模式。 而且直言如果是其他人来加盟,是要给10到500万不等的加盟费的。 可刘建国总觉得不靠谱,怕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又都没了。 “那我们小孩子的事情,你们大人也别管。”刘淑英有些生气地说,天天就会说小孩子别管。 刘建国不由笑啦,敷衍她回头再说。 到晚间家里闭店,张大花帮刘淑英洗好澡,就打算送她回屋睡觉。 刘淑英却不干,她抱着张大花撒娇说今天想要跟妈妈睡、妈妈最好啦、妈妈香香。 张大花被哄得五迷三道,张嘴笑得露出牙龈忙不迭地好,就跟妈妈睡。 刘建国坐在椅子上等着张大花回屋商量正事,就眼睛大睁地看着母女俩有说有笑、乐呵呵地进屋。 张大花将刘淑英放进被子里,替她压实被角。 “刘建国同志,请你去四儿屋里睡,今天晚上我跟四儿一起睡。”张大花坐在床上对刘建国说。 刘建国瞪大眼睛说:“她那是想跟你睡吗?” “不是想跟我睡,难道跟你睡呀?我们四儿跟我最亲啦。”张大花满脸得意。 “她那是知道我今天要跟你商量事情,来偷听的。” 张大花闻言回头看刘淑英,刘淑英朝她眨眼睛,狡黠的笑着像偷腥的猫。 “走,咱出去说。”张大花说着刚站起来,就被坐起来的刘淑英抱住胳膊。 “我就听一下子怎么啦?我也是家里的,怎么就不能听啦?”刘淑英。 “那我们是不是还要把你二姐、三哥都叫来?”刘建国。 “那也行啊,都是一家人,都有权利商量。”刘淑英噘着嘴说完,歪头靠在张大花胳膊上看着刘建国。 见他脸色不善,赶紧又加了一句:“爸,你不说的话,我明天上学去找叶野打听啦?” 刘建国闻言只得叹口气,他让张大花坐回床上,开始说起白婷要开品牌店的事情。 “那他们的意思是咱们要么就加盟他们,要么就只能另外找货源啦?”张大花眉头紧皱地追问。 “恩,咱仓库里面的是最后一批货,卖完就没有了。”刘建国也深深叹口气。 “这刚过几天好日子,怎么又出事啦?想过好点,怎么这么难呀!”张大花说到最后不由带上哭腔,刚存点钱就又有了变故。 “没事,等明天我就在去Z市一趟,这次再多去转转看别的货源。”刘建国。 刘淑英看看她妈眼泪要掉不掉,再看他爸强作镇定地安慰她妈。心下叹气,要不是知道他们会这么个反应,她也不会非要来掺和。“爸妈,你们想什么呢?咱家肯定是要弄品牌店的呀!爸你自己不也说,Z市那边质量好又便宜的货源就只有白婷姐吗?咱家衣服价格能卖那么高可全靠质量好,你要换一家别人可不认的。” 她说到这里,停下缓了缓,再次开口仍下一颗炸弹:“而且一个S市的怎么够?咱家不如直接拿下东大区的代理权。” 两个当爸妈的都被刘淑英的话吓一跳,张大花摸摸她额头对刘建国说没发烧。 刘建国木讷的说:“白婷说啦,一个大区要500万的加盟费,咱家卖了也买不起。” “怕什么呀?咱赊账就行。叶叔叔压根不在乎那点钱,白婷姐也不是外人,抬抬手就过去啦。” “四儿,你说什么?白婷不是外人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跟你大哥?”张大花眼睛亮闪闪地问刘淑英问题,越问越亮。 “妈,她跟大哥什么都没有,就是大哥当初救过她命。都救过命了,肯定不是外人啊。”刘淑英惊觉自己说漏嘴,赶紧往回找补。 虽然她看白婷今天打听刘晓军地址的模样,外加上次的表现觉得有那么意思。但她大哥毕竟不知道多久才能出来,这种事情可不能捕风捉影。 “大花,你别瞎琢磨了。咱差点让四儿给绕进去,我们这一家店都不知道怎么办呢?她还跟我们提什么东大区的代理权。”刘建国。 “就是,四儿,你这心也够大的。”张大花附和道。 “爸,你自己不是说叶叔叔要给品牌打广告的吗?报纸电视上面一登,还怕没人买?别到时候货不够就行啦!”刘淑英扬起下巴,一副理所当然。 “你倒是会做梦。”张大花捏捏刘淑英小脸。 “我是说真的,你们想想点刚开店那会儿。咱一天卖出去1万的时候,如果是品牌店肯定能每天卖1万。” “还说呢,咱家今天挣了多少?说给她听听。”张大花问刘建国。 “咱家今天营业额2260,利润730。” “听听,咱家开张一个半月。从一开始的一天挣两三千、三四千到现在这两个星期,基本稳定在800左右。白婷他们能说不要咱家的加盟费,可咱家不能不给。加盟费再加装修和中间两三个月的坐吃山空,咱们挣的那点钱恐怕全要搭进去。” “那妈你说说,为什么不好卖啦?” “还能为什么?有钱的买过啦。剩下的总嫌贵,跟他们说出口的国外货吧,好多都不信。” “那要上过报纸和电视的,她们还能不信?还能嫌贵吗?” 张大花陷入沉思,片刻后对刘建国说:“咱新到这批货里面,有5条白色的裙子,刚挂上去半天就卖没了。现在还总有人来问有货没?那件就是因为有点像电影里女主角穿的。” “是吧,还是品牌店好,说出去多体面。”刘淑英裹着被子附和道,“爸妈,你们想想。就算是回头去Z市进货,那货也不止卖给咱们一家吧。刚过完年,街上个体户就比去年多了不少。回头别人跟咱们买一样的货,我们在店里卖,人家摆地摊卖,咱们赔本别人都还赚着呢。” 刘建国和张大花四目相对。 “那我明天再去找白婷详细问问,算算咱家钱够不够?”刘建国神情有点蔫。 “不够咱可以贷款啊,爸你上个月去交税,不是说税务局的人还主动问你要不要贷款吗?最好直接贷个几百上千万,咱家包下东大区八个省,每个市里开家店。不说多了算它五十家,每家店一天挣一千,一天就能挣5万,一个月150万,不到一年贷款就能全还清……呜~” 张大花一把捂住刘淑英的嘴,感觉自己手都哆嗦。“四儿哎,你可真敢想。不仅贷款,一贷还几百上千万,你把你爸妈卖啦都不值那么多钱。” “叶野他们家那酒店,花了上亿才盖好的呢,里面最少贷了七八千万呢。爸、妈,你们别怕。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刘淑英将张大花的手拿下来握着说。 “我看先打死你这个想东想西的小人精。”张大花没好气的说完,抱她上楼,让她睡自己屋去。 第四十四章 翌日傍晚风轻轻吹过,卷起路边来不及落地的飞絮,刘建国站在幼儿园门口接刘淑英回家。 “爸,你怎么来啦?”她走过去牵着刘建国的手与叶野道别。 “四儿,你昨天不是想要劝我和你妈跟着白婷做品牌店吗?” “爸,你同意啦?”刘淑英停下脚步仰头问刘建国,连眼睫毛都写着兴奋。 刘建国边示意她继续走边说:“我同意有什么用?你妈不同意?” “为什么啊?”刘淑英不解地问,自从爷爷奶奶去世,他们俩再也没吵过架。她妈张大花同志也很少会反对她爸决定的事情,俩人夫唱妇随得特别好,她有时都羡慕。 “你白婷姐劝我半天,让咱家至少要拿下S市的独家代理权。可按她的说法,三个月内要再开3家店。就算我们厚着脸皮不给加盟费,可租店面、装修、员工杂七杂八加起来要20万,咱家得贷款。你妈一听说贷款,人就炸了。”刘建国说完叹口气,其实他也心里有些慌。可白婷给他分析得很对,守着一家店一辈子也发不了什么大财。他又想起老大刘晓军,就觉得这点得开。 刘淑英乍舌,她没想到现在85年开店居然需要这么多钱,这完全颠覆了她对80年代的固有印象。转念一想,觉得这也就是跟着叶天择和白婷,要换个人她都不敢让他爸妈干。 “四儿,今天晚上你跟你妈睡,好好劝劝她知道吗?”刘建国不等刘淑英回神就吩咐她道。 “爸,一起不行吗?” “你妈现在看我生气呢,你自己去还容易些。” “行吧。”刘淑英嘟嘴。 晚上,刘淑英抱着张大花胳膊撒娇说妈妈香香,还要跟着她睡。 “你爸这是自己不敢来,把你喊来给我灌迷魂汤啦。”张大花没好气的摸摸她的小脑袋瓜。 “嘻嘻!妈,我爸他多小心一个人啊。他都敢贷款,你害怕什么啊?” “你妈我还想攒点钱买个店面和房子呢,一直租别的人也不长久。而且咱家有你们四个,我得给你们一人买套房,再加上我跟你爸自己的就是五套房。还有养老的钱、你大哥二哥的彩礼、你和你二姐的嫁妆。别看现在挣得多,可咱家折腾得起吗?” “妈,咱家要不折腾,也到不了这儿啊。你想想去年这时候,咱家过的什么日子?而且你刚才算半天家里还缺多少东西,你怎么没算算买这些东西还需要多少钱呢?照咱家一家店的速度,等我长大你能存一半就不错啦。” 张大花叹气,“你说得也有道理。” “那妈,你同意贷款啦?” “我当时有些急,后来也觉得拼一把试试,是你爸在那想多了。”张大花说完自己先捂着嘴笑。 之后的事情就跟刘淑英没什么关系,她照常跟着刘晓峰一起上学,在幼儿园跟叶野玩耍。渐渐地跟前座的李冉和赵梦熟悉后,有时也会跟她们一起手拉手去厕所。 6月21日夏至傍晚放学后,叶野在校门口买了两根雪糕,递给刚打扫完教室脸上冒汗的刘淑英一根。 “四儿,你三哥又不知道去哪儿啦?要不你去家吃饭算啦?” 刘淑英一口咬掉雪人的半个帽子,嚼两下就吞进胃里,感觉到胃部一丝清凉传遍全身,她舒服得眯眼微笑。“我不去啦,今天我妈估计会在家,你快回家吧。” “好吧。”叶野答应着,转身上了等在一边的小轿车。 刘淑英在路边看着轿车驶离,又慢悠悠地吃完雪糕转身回家。 商业街内她家服装店外面围着一圈2米高的土布,正面贴着白婷请明星周慧当模特拍摄的服装广告,凑近看还能发现海报是剪成一条一条拼在一起的。 刘淑英背着书包刚走到边上的小门处,就听后面有人问她。 “小妹妹,你家店是明天开业吗?”刘淑英回头对问话的两位年轻女孩笑了笑,给出肯定的答案,然后走进去关门。 年轻女孩透过门缝刚看见纯白色门框和大片落地窗就被门挡住视线,她轻声说句真小气,又跟身边的朋友谈起刚才看到的店面装潢有多时髦。 刘淑英站在玻璃门前开锁进店,店内以浅黄色为主打色的服装琳琅有序地悬挂着,令她产生一种回到二十一世纪。 经过二楼时,阳光穿透大片落地窗照在以西装为主打的男装上。 最后她在三楼第一个房间门口驻足,伸手够住把手轻轻扭开门。 “四儿,几点啦?你回来了啊。”张大花从床上坐起来,左手轻揉太阳穴。 “五点过啦,妈,你要是想睡就再睡会儿。”刘淑英伸手握住张大花的右手,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妈瘦了一圈的脸颊。 从三月末开始,家里人就聚少离多,她爸妈为了合适的店面跑遍S市的大街小巷。 她和哥哥、姐姐每次放学回家张大花和刘建国就必定有一个人不在,到四月底,店面开始按照白婷那边给出的设计图装修,刘淑英他们仨小孩就彻底变成脖子上挂钥匙的钥匙儿童。 后来按照图纸拆掉一楼的厨房和洗澡间后,二姐为方便带他们俩小的吃食堂和蹭学校的洗澡间,办了住校。 “不睡啦。”张大花摇头,问清刘晓峰不知道在外面什么地方玩。 就对刘淑英说:“走,我带你去找你二姐。咱娘仨一起吃顿好的,不管你爸和三哥。” 等夜里全家聚在一起,刘建国就为第二天开业布置任务。 刘淑英和刘淑华就在商业街的店里看着,张大花去城隍庙的店,刘晓峰去城南枫林街上的,他自己择去江对面同样明天开业的田野商场店。 吩咐完毕,刘建国还特别嘱咐仨孩子看店的时候不用多管,什么事有店长。 真出了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找张大花。 刘建国话音刚落,刘淑英立刻补充让他们一定注意安全,明天肯定要排队的。店里一定不能放太多的人,一次放三十个就够啦。 再多也招呼不过来,其他人就让他们在外面排队当活招牌。 “四儿说得对,咱们店报纸、电视、公交车、出租车的广告都打一个月啦。明天人肯定多,大家千万要注意安全,人太多就别放啦。”刘建国笑着随口附和。 “不是别放啦,是一开始就让他们排好队。要是不排队,都抢着往店里冲。”刘淑英急得再次重申。 “行行行。”家里其他人异口同声地敷衍她。 “反正明天你们就知道拉,店里秩序要是维持不住,该叫警察就叫警察啊。”刘淑英不放心地继续叮嘱。 “好好好。” 第二天刘淑英起床时天边刚露出白肚皮,等吃完早饭下楼时,天已大亮。 外面用竹竿搭起来的建议围墙不知何时被拆掉了,连地上的垃圾都已经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留在商业街做店长的刘欣和另外四名穿着统一的西裤白衬衫的导购正在打扫店面,刘淑英看见门外三三两两站着人,就让刘欣去组织顾客排队进。 刘欣说一共也就十几个人,不用排队,等九点放完鞭炮直接进来就行。 “让你去,你就去。现在刚八点就来了十几个人,一会儿到九点不知道会有多少。你看,那不又来两个!”刘淑英黑着脸还没说完,就又有两人在她家店门口停住。 “行,我这就去。”刘欣不情愿地答应着。 刘淑英懒得看她那样,随手另外指了位看年龄二十左右的圆脸女孩林兰。 告诉她今天什么都别干,就站外面指挥人排队,别让人把队插了就行。 林兰看一眼刘欣,刘欣朝她点点头。她就老实出去,招呼人排队去啦。 刘淑英又看向一旁站过来的二姐刘淑华,跟她商量着让她去别的店看看,没排队的要赶紧排队。 商量好后刘淑英刚把刘淑华送出店,就看到叶野家的小轿车缓缓驶来。 “四儿,我来帮忙。”叶野站到她面前说。 “你不去你家商场看看?”刘淑英问,田野商场就是他爸投资开的。 “我去啦,刘叔叔说你在这家店呢,我就过来啦。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那你带我去另外两家店转转好啦。”刘淑英说完,转身跟刘淑华叮嘱一堆人宁愿少也别多、千万不能乱之类的话。 把刘淑华烦得开口撵她走,“你赶紧走吧,你姐我这点数学题不会算吗?” 刘淑英扑哧一乐,细一想又觉得她二姐这话没毛病。面积除以人数,顾客数除以导购数量,可不就是数学题吗? 刘淑英跟叶野到枫林街的时候,刘晓峰刚扯着嗓子让顾客排好队。 他看见两人过来,骄傲地说:“怎么样?我厉害吧。” “恩,厉害。三哥,你记得你这边最多只能同时放二十个人进去哦。”说完,刘淑英笑着对刘晓峰眨眼。 “放心,这种事儿,包在你哥我身上。”刘晓峰拍着胸膛说。 刘淑英又去了一趟离得不远的张大花那边的店,然后带着叶野回到觉得最不稳的枫林街。 九点一到,刘晓峰兴高采烈的自己点完鞭炮,扯下一直盖在招牌上的红布。 简陋的开业仪式结束,前二十位客人鱼贯进入店内。 一个小时后,刘淑英坐在门口凳子上看着身边打哈欠的叶野。“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叶野点头。 “没意思挺好的,代表着顺利和平安。我们走吧,去你家商场看看。” 当天晚上,刘淑英又赖在爸妈房间里看着两人数钱、算账。 眼看着张大花激动地抱住刘建国亲一口,刘建国面红耳赤地说着她还在呢。 刘淑英唇角上扬微笑…… 第四十五章 1985年底,白婷和叶天择商量着将Ting的男装业务独立出来,成立品牌Jun,顺便另外开设出一条童装品牌就叫XiaoTing。 这次刘建国和张大花不用刘淑英说一个字,他们就贷款拿下Jun和XiaoTing的S市和A城所在的H省的省代。 这回白婷根本没开放大区的代理,大区都由他们公司的市场部专门负责。也因为如此,刘建国和张大花混在里面多拿下H省的省代就显得不起眼。 因为这两个品牌代理的前期工作,1986年的春节也过得匆忙无比,全家只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一直到秋天,刘建国和张大花才堪堪将所有东西理顺,将所有贷款还完。 又正好碰到一处占地两亩的花园洋房要卖,两人又借上一笔贷款,花上50万买了下来,装修又花去30多万。 刘淑英看着两人因为做生意,瘦了不少的模样直心疼。 恰好听叶野说起他爸请了国外的教授给公司里的下属开MBA课程。还说那课越滚越大,如今不得不又成立一家成人教育机构应对的新鲜事。 她就替她爸妈报了名,俩人学完是挺有用的,就是经营理念发生了重大冲突。 刘建国倾向于激进派,特别是在那班里听了不少人鼓吹自己的发财经历,人突然就飘啦。觉得自己以前要是胆子大点,肯定比这些人强。 张大花则更加保守,MBA课程中一些失败案例令她心惊,就觉得踏实点,挣的钱像刘淑英常常念叨的那样,买店面比什么都强。 于是,两人开始因为生意上面的事情吵架。 俩人甚至搬进花园洋房新家后,第一顿年夜饭。 也就是1987年初的年夜饭上吵了起来,在外西装革履的刘总和对谁都笑脸相迎的张总在自家的饭桌前为了一笔投资,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一直只关心学习、沉默无言的二姐刘淑华发飙啦,站起来将桌子掀了。 她清秀的脸庞上写满怒意,“你们有完没完?没钱你们吵,有钱你们还吵?钱钱钱,就知道钱。我在学校都被人叫成资本家的女儿啦,你们还觉得自己挣得少?” 这一年多以来,父母对他们疏于陪伴,换来的自然就是大把大把的给钱。 刘晓峰在学校靠着不时请吃请喝,简直不要太风光。听到刘淑华的话不高兴啦,反驳说:“姐,你管他们说什么?那就是群红眼病,你要真生气,回头我带人帮你出气去。资本家怎么啦?他们就是眼红咱家有钱。” 刘淑英听到她三哥的发言,默默离他远远的。 果不其然,张大花和刘建国同时走向刘晓峰。 刘建国直接按着他开始打屁股,张大花则在一边训斥他:“好哇你老三,你还带人帮你姐出气?你这是混那儿的大哥呀?你就不能学好点吗?你看看你二姐、再看看四儿,那个跟你一样,穿得跟个街溜子似的……” 刘建国的大巴掌,伴随着张大花抑扬顿挫的训斥声中落下,刘淑英竟然在里面听出一丝节奏。 她赶紧摇摇头,看向刚才气愤难当的刘淑华,她神情冷漠眼中愤恨里带着一丝悲伤,转身想走。 刘淑英赶紧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高声喊刘建国和张大花,“爸、妈,你们先别管我三哥啦,你们看看我姐啊。” 刘建国和张大花立刻停了下来,两人凑到刘淑华面前,张大花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问:“闺女,你怎么啦?” 这话一出,刘淑英特别想捂脸,有这么问的吗? 刘淑华强迫自己露出一丝微笑,对他们说:“没事,爸妈,我回屋看书啦。” 张大花和刘建国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一年多忙着挣钱,已经很久没跟老二、老三好好说话啦。就连刘淑英,要不是她那什么都想知道、出主意的管家婆性子,恐怕也是一样的。 刘淑华看他们脸上愧疚的神色,心里有些好笑,她低头让刘淑英放手。 刘淑英哪儿敢放,她姐刚才的神情,就像要跟着你家决裂一样,“姐,你有什么事就说呀?你们学校同学叫你资本家的女儿怎么啦?出什么事啦?爸妈肯定能替你做主的。” 张大花和刘建国闻言,立刻点头应和:“就是、就是,我们肯定替你做主的。等你开学,我们就去你学校,找你老师谈。要不然你把地址给我们,我跟你爸明天就去你老师家。” 刘淑华却不想多说什么了,“没事,不用去,老四你放开我。” 说完,伸手去掰刘淑英的手指。她掰手指的方法很有技巧,抓着中指向外弯。 刘淑英只好放开手,眼看着她爸妈给刘淑华让路,让她离开。 她站起来跺脚埋怨道:“爸妈,你们想什么呢?拦着我二姐,问清楚呀。” 张大花叹口气说:“你二姐不想说就算啦,等回头开学,我好好去看看。” 刘建国跟着点头附和,说到时候跟着一起去。 刘淑英还能说什么,她打算明天自己再同二姐聊。 刘淑华突然生气掀桌子的事情就算暂时过去,张大花和刘建国又想去教训刘晓峰。 刘淑英跳脚说:“爸妈,你们也别打三哥啦,把他零用钱断啦比什么都有用。从今天起,三哥的零用钱都给我,我给他存着。” 张大花和刘建国想想,就点头答应啦。 刘晓峰原本想反对,但他刚被打,现在也不敢触霉头。 一切尘埃落定,张大花和刘建国让他们自己回屋玩,两人一起收拾起油油拉拉、汤汤水水的狼藉地面。 刘晓峰摸着屁股,默默回屋。 刘淑英就站在边上看着他俩收拾、拖地,等两人将一切收拾妥当才幽幽的开口说:“妈,你俩为了钱的事,吵多久啦?” 张大花不敢去看自家闺女的眼睛,她将视线看向一边刚扶正的椅子,“没吵多久。” 刘淑英又看他爸,“爸,你说呢?” “你小孩家家,管这些做什么?明年想好上什么学校了吗?”刘建国。 刘淑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想好啦,我要去叶叔叔开的Ye国际学校,三哥也去。过完年就转过去,不等下半年。” 叶天择从找到叶野的第二年开始将全球业务转移到S市,同时为了叶野的教育和方便高管们子女的入学,筹办了K12的国际学校。经过半年的试运营,如今在校人数已经有上千人,不少富一代们以子女能进入Ye而自傲。 原本叶野的幼儿园也是要在那边读的,可叶野想跟她一起,叶天择由着他就没去。 不过下半年的小学肯定是逃不掉的,叶野在她耳边念叨一个学期了,还带她去参观过两次,她一直没松口。 因为她是想读普通学校的,她一直觉得家里也就是小富。她也没觉得自己爸妈能有多大本事,挣到多少钱,如今这样已经算是运气好了,没必要往那里去挤。 而且她一直跟叶野在一起也不是个事,但今天发生的事,让她觉得还是去国际学校比较好。 起码刘晓峰不会再认为自己那点零花钱很多,也没人一直捧着他。 刘建国和张大花面面相窥,叶天择那学校他们当然听说过,就没敢想过。一学期学费1万M币,择校费50万。他们如今是有点钱,每个月税后的纯利润能有60来万。 可毕竟现在刚把银行贷款还清不到半年,俩孩子都去那边,就有些遭不住啦,而且听说平时一年各种课外活动旅行的费用下来还要20万。这对他们这种三年前存款只有几百的小市民来说,是可不想象的。 张大花有些气虚的蹲下看着她说:“四儿,咱真去呀?你俩上这学的钱,都够你妈我买七八个店面啦,你不是说有钱了买房买店面最好了吗? ” 刘建国站在那里,也是一脸不赞同。 刘淑英朝张大花一摊手,“妈,你看看三哥的样子,人家刚上初中半年,已经是一霸啦。” 她原本想着自己慢慢收拾刘晓峰,这会儿她也不想费这劲啦。她爸妈都闲到除夕夜打架了,再不给他们找点事还得了。 张大花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 “好像我说了,你们就有空管似的。” 张大花回头和刘建国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心虚。 刘建国皱起眉头,想起认识的那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就对张大花说:“大花,要不你以后就管家里,生意的事有我呢。” “不行。”张大花还没来得及说话,刘淑英就斩钉截铁的反对道。 她抬头看着自己父亲说:“爸,你不行。别听人家忽悠这个挣钱,那个挣钱的。真那么好挣钱,别人会拉你上车?你是有背景、还是认识人?别跟我说你有钱,刚才饭桌上你自己都说啦,投进去100万,货出手就能有500万。这种生意,不缺有钱的人,馅饼掉不到你头上。家里就这样挺好的,听我的,干什么都不如买房。” 刘建国看着刘淑英教训他的模样,觉得自己老父亲的自尊受到打击,“人家出手可不错啊,而且都说啦,同学才带上我的。不是同学,才不带呢。” “爸,你可算了吧。叶叔叔MBA班只认钱,有钱就能进。骗子前期投资而已,当什么真呀你?” 刘建国面子彻底挂不住啦,他瞪大双眼就想揍刘淑英。 张大花立刻将她护在身后,站起来不甘示弱的等着自己男人说:“我说什么来着?连四儿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你都弄不懂。还想挣大钱,真当天上掉馅饼啊。再说啦,你有那么大本事吗?就咱这二三十家店,你离了我,都折腾不明白。” “天上掉什么馅饼啦?我那是拿了真金白银出去的,该得的利润,再说啦。咱们当初开店的时候,刚花几个钱?现在挣多少钱?都是买货卖货,这俩有什么不一样吗?而且这次咱们卖货还不用自己开店卖,不比开店轻松?” “我告诉你,你说破天这事也不靠谱……” 刘淑英在张大花身后那叫一个心累,这都是什么事呀?刚才吵,现在还吵,吵着吵着连说的内容都一样啦。她也再来掀个桌子? 她最后选择了尖叫,啊啊啊~的叫着,直到两人停下来为止。 刘淑英看着刘建国问:“爸,想好啦?一定要入伙吗?” 刘建国嗯了一声,重重点头,蹲下同她说:“四儿,你想想当初我要是听你的,拿下Ting整个东大区的代理权,现在咱家是个什么光景?” 刘淑英:“我想啦,多半你跟我妈都累死啦。” 张大花立刻拍下她脑袋,也蹲下训斥:“死孩子,会不会说话,什么死不死的?” “就你们没上MBA之前,那亲力亲为的劲儿,你俩绝对累死。”刘淑英说完重重叹口气,直接继续说:“妈,你别老是说我爸不靠谱,他想挣钱的心是好的。爸,这年头机会一大把,你上次虽然没拿到东大区Ting的代理,但最后不也拿了S市的吗?而且男装和童装的,咱不也是省代了吗?别着急,慢点怎么啦?别跟人比挣钱快慢,咱要持续的挣钱,一直挣钱才是硬道理。” 刘建国和张大花同时点头,夫妻俩动作一致,刘淑英看着不由在心里感叹他俩不愧是两口子。 “所以呀,爸,你想挣钱没问题,但你不能以为挣大钱那么容易。爸,你要是真觉得自己能力强,那你拿上5000块钱,出去转一圈吧。只要你能在一年内把5000变成10万,我就让妈以后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张大花主动加码说:“他爸,只要你一年内能用5000变10万,我就听你的在家当太太,看孩子。” 刘淑英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她没想到张大花同志这么有魄力。 刘建国这会儿正是飘得最厉害的时候,听到母女俩这么说,立刻拍胸脯答应下来。 第二天也不在家过年啦,收拾好行李、拿上5000块钱的存折直接出发Z市。 刘淑英让他钱没了,一定记得打电话回家。 刘建国同志直接说:不挣到10万块,就不回家。 把张大花和刘淑英吓得不轻,刘淑英都想直接喊他回家,被张大花抱起来捂嘴拦住啦。 第四十六章 1987年2月23日开学一周后,张大花在刘淑英的提醒下去了趟北青学院。 回来时,是带着怒气拉着满身郁气的刘淑华回家。 她进门就大声喊刘淑英,让她明天去跟她国际学校的老师打听一下,出国留学都要什么手续,说要把刘淑华送出国。 那模样,恨不得今天就直接送人上飞机。 刘淑英这才知道二姐刘淑华在学校里过得并不算好,自从她被人发现家里有钱,就有人酸她,宿舍里有个叫宋甜的还老是让她请客。 可她二姐刘淑华是什么人?在家里都不爱说话、没事嫌他们打扰学习的书呆,怎么可能被人冷嘲热讽几句就乖乖请人吃饭,让人占便宜。 于是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就更多了,说二姐什么的都有。原本埋头苦学的模样是装的,天天不跟人说话太傲气,或者如同宋甜那样翻着白眼说有钱人的闺女、资本家的女儿如何如何。 从86年初开始,学校里有奖学金的荣誉就没了刘淑华的份,班级辅导员认为刘淑华家有钱,奖学金给家里更困难的同学比较好。 刘淑华一度也这么觉得,她天天学习看书是一种多年养成的习惯。对于荣誉她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她确实也不缺那点奖学金。 可去年年底他们少年班开始传出来,要选两个人公派留学的事情。学校陆续找了好几名同学谈话,刘淑华这个常年年级第一的人却被排除在外。 她是真的感觉到委屈,去找辅导员,人家一句你家有钱,不要占用其他贫困同学的名额,别人家里穷不容易如何如何。 刘淑华反驳了,她说父母有钱是父母的事情,而且不能因为她家有钱就被受到不公平待遇。学校原本就是有教无类的地方,如果问她,她可以放弃,但问都不问就是学校的不对。 刘淑华本人聪明还踏实肯学,在很多任课教授那里都是挂了号的。 她又算是项博文的学生,项博文专门为了她是来过一次北青学院找现在是副校长的老同学喝过酒的。 吵架的事情发生后,她很快得到了应有的待遇。与其他四名同学,一起竞争两个公派留学生名额。辅导员也因此被撤掉,发配看宿舍去了。 她自认为做得没错,但同学不这么看,尤其是她读的是少年班,最大的同学还不到17岁,思想并没有完全成熟,从此她就被彻底孤立。 收作业不收她的,有需要合作讨论的课程也都不带着她。 学校得知情况后,也在课堂上说过同学,却只起到反效果。后来即便教授分好组,教授前脚走、后脚分组的同学也会离她远远的。 这件事情发生在元旦后,放暑假前刘淑华已经在学校积累了一堆负能量。 回家赶上年夜饭爸妈吵架,可不就一下子就爆发掀了桌子吗? 张大花去学校还没见到老师,就先碰见几个同学在路边冷嘲热讽刘淑华家里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之类的。 了解完情况后,她就炸啦。 直接冲入课堂,带走了刘淑华。 顺便还说了一堆有的没有的,说他们家就是有钱,想去国外什么学校都行。你们这群红眼病,有本事也让你们爸妈出钱带你们去国外呀。 你们这群人还孤立我闺女,你们根本不配跟我家闺女玩。 家里还有俩孩子都是在Ye国际学校上学的,一年几十万的学费呢,你们配吗?去年刚搬的新家,花园洋房,你们有吗…… 刘淑华被拉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绝望的。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随着她妈的话,一件一件的被剥下来,尴尬到无地自容。 刘淑英坐在客厅沙发上,听着她妈高谈阔论,尴尬癌都替自家二姐犯啦,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打断张大花的话说:“妈,没有你这样的。你跑去二姐教室说这些干什么呀?” 张大花闻言一顿,立刻又慷慨激昂的说:“我怎么不能说啦?我这是替你二姐出头呢,让他们那群人记住啦,还敢瞧不起咱家。 他们爸妈一天挣多少钱,咱家一天挣多少钱?” “不止呢,就是他们毕业以后,初入社会多半也就是给人打工的。咱家可是自己当老板的,他们工作的地方要是跟咱家有交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求咱们呢。妈,你说是吗?”刘淑英。 张大花一拍大腿,“对,还是四儿你说得对,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淑英翻个白眼,“人家当然了不起,北青学院是全国第一的大学学校。我姐的同学每一个都是学神,哪个脑子都不笨。 妈,我这么跟您说,您要不是有我二姐,您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去北青里面嚷嚷他们如何如何? 你去嚷嚷那些,除了让我姐更难做人以外,有好处吗?还我说的都对呢,你嚷嚷这顿之前,好歹想想啊!” “咱不读啦还不行,咱家有钱,明天就送你二姐去留学。” “我二姐闹那一场为了公平,他们现在孤立二姐,错都是他们那边,以后有他们长大有的是愧疚的时候。可妈你这么一闹,倒显得咱家真成土老帽、暴发户了。” 张大花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脸色难看的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拉起旁边刘淑华手说:“闺女,淑华呀。我不是故意的,妈明天就去给他们赔礼道歉行不?” 刘淑华将手抽回来,张嘴没发出声音,于是用力清清嗓子对她说:“我不去上学啦。”然后站起来,直接上楼会自己房间了。 张大花伸手去拉她,被她甩开,声嘶力竭的对她吼着:“别碰我。” 张大花立刻呆愣在现场,刘淑英伸手摸着太阳穴,她就知道是这种结果。 她二姐情绪不对不是一两天了,可她搞不定二姐呀。她二姐读书比她多,道理说得比她还溜呢。而且还是个直性子,倔脾气。 张大花回过神,慌啦。希冀的看着自家三头身、还在学前班的小闺女,“四儿,你说这是怎么办啊?” 刘淑英在心里哀叹,她也没办法啊。她现在才发现,她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依赖她,依赖到干出这种傻事来了。 她只能先安慰张大花说过几天就好,她也去学校好好问问,出国留学的流程。 张大花真的点头,就真的安心啦,人家第二天就去H省出差巡店。 这可把刘淑英苦坏啦,她从国际学校拿了一堆国外名校的介绍和入学申请,人刘淑华却根本不同她交流,也不理她。 更可怕的是她书都不看啦,改成发呆啦。坐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一发呆就是一天。 刘淑英只好喊来刘晓峰,让他帮忙。 刘晓峰倒是劝了半天,都是什么被欺负就打回去的废话,没有一点作用。 没办法,刘淑英只好请假,在家里天天看着刘淑华,跟她说话开解她,但是毫无用处。 第四天,刘淑英扛不住啦,先给项博文家打电话,冯青说进实验室一个月没出来啦,等项老出来,就给他们回电话。 她又把刘建国和张大花都叫回家。 张大花离得近先回来的,也拿刘淑华没有半点办法。 张大花先是道歉,后来一直看刘淑华不理她就生气打她,刚打没两下就被刘淑英拦下来。 又情绪激动到自己打自己,哭嚎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自己闺女要这么挖她的心。 刘淑英只能劝她冷静下来,带她离开刘淑华的房间。然后坐在客厅,听张大花边哭边说自己的不容易和委屈。 刘淑英也委屈,上辈子家里没钱为钱愁,这辈子有钱啦,为别的愁。 她觉得刘淑华需要心理医生,可这年头全国都不知道心理医生是个什么东西呢。国外的更加不现实,语言就不通。刘淑华就算是英文学得再好,也是哑巴英语。 刘淑英只能跟张大花商量,对二姐采取怀柔政策,不要刺激她。每天嘘寒问暖就行,别的多余的事情千万别做。 两天后,刘建国西装革履的回到家,他这次虽然才出去不到一个月,但人已经瘦了一圈。 看着好像还挺体面,可熟悉他的都能看出来是强装的,就是不想让她妈看笑话呢。 刘建国一回来先查看了刘淑华的情况,然后就开始指责张大花这个当妈的,天天在外面当老板把心都当野啦。 一点不着家,还跑去人学校闹腾,现在可好,孩子成这样啦…… 张大花原本就着急上火、嘴里长了一圈泡,这会儿又被自家男人一顿数落。 俩人当时就干架了,家里请的保姆都吓傻啦。 刘淑英立刻跑去楼上将她二姐扯出来,让她自己看。 于是俩姐妹就没心没肺的站在客厅外边,看着他们爸妈打架,把俩人看得不好意思再打下去,停了手。 刘淑英看向她二姐说:“姐,你说句话吧。到底怎么办?你要是一直这样,爸妈就能离婚。你要是愿意他们离,现在直接告诉他们,他们保证离。” 那说话语气里的风轻云淡,让刘建国和张大花俩口子恨得牙痒痒。 心里想着,这事情结束,要把出主意的老四打一顿,不打也要扣半年的零花钱。 刘淑华能怎么办,她心里就是再多愤怒和郁闷,也没想过爸妈为了她离婚。可她也不想在家待啦,她觉得家里没有需要她的地方。 于是她终于开口啦,用沙哑的声音说不去学校啦,要去国外读书。 老刘家不得不再次大出血,将刘淑华送进Ye高三的出国准备班,这班级专门为想把孩子送出的家长准备,从学校选择到语言训练、考试等一条龙服务。 1987年8月,刘淑华顺利考入Y国皇家学院学习心理学。 项博文知道专业选择后,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好好的一个数学人才,跑去学心理学,这不是胡闹嘛。 刘淑英心想,项老要是知道刘淑华一开始准备学的是哲学,估计更难受。 刘淑华走的时候拒绝了父母家人送她去Y国,只让他们一起送她去机场。 换号登机牌最后道别时,刘淑华才露出几个月来第一个笑脸,她依次拥抱自己的父亲、母亲、弟弟和妹妹,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登机口。 张大花看着她的背影,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掉。 边上刘建国红着眼眶安慰她,说孩子去上学,又不会怎么样。 张大花不理他,捂着胸口抹眼泪,只觉得自己的心有个地方空洞洞的。 第四十七章 接着是9月开学,叶野、刘淑英和叶安娜正式一起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学生。 叶安娜为什么也会在Ye,还要从年初时刘淑英转学到Ye学前班说起。 当时她看到叶安娜的时候,是吓了一跳的。 他们家刚搬到S市两人还通过两次电话,写过两回信,后来就断了联系。 起初刘淑英还同冯青打听过她的消息,冯青那边说不知道,李琳那边支支吾吾的,只说叶安娜是跟着妈妈走的,不会有事,问地址也没问出来。 刘淑英知道这个后,还有些遗憾,毕竟是这辈子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她还以为能做一辈子的闺蜜呢。 谁知再见面,竟然是在Ye的学前班。 叶安娜同学还穿着粉色的公主长裙、傲娇的昂着小下巴,接受其他小伙伴的恭维奉承呢。 下课后,刘淑英跑过去想跟她说话,还被她同桌的一位金发碧眼的小萝莉拦住啦,用英文质问她,想干什么? 可怜刘淑英这位一直没学Y文的娃,一个字母都没听懂。 更可气的叶安娜也在那里用英文同小萝莉说话,说完还同样用英文跟她say hi。 还好叶野是跟刘淑英一起进的教室,他充当翻译告诉小萝莉茉莉和叶安娜都说了些什么? 刘淑英面子有些挂不住的跳脚,咬牙切齿恨不得打叶安娜一顿的说:“叶安娜,你有本事给我好好说话,你在中国呢,说什么鸟语?” 叶安娜也不是被吓大的,她傲慢的说:“四儿,你个笨蛋,怎么跑这儿来啦?你知道吗?在学校里不会说Y文的,都是土包子。我们学校可是双语教学。” 刘淑英心说这小丫头一年多没见,胆肥啦不少,“好呀!晚上我到家就跟李奶奶打电话。说你骂她不会说Y文,都是土包子。” 叶安娜将下巴抬得更高了,嘴上却依然不饶人,“你打呀,我才不怕你呢。” 刘淑英能惯着她吗?她立刻就挽起袖子想去教训叶安娜。 茉莉正气凌然的挡在刘淑英面前,又是一串Y语喝斥她。 刘淑英一脸郁闷的看向旁边的叶野,叶野只好有些尴尬的翻译:“她是在说,你不能对公爵的女儿安娜小姐不敬。” 刘淑英下意识的大喊:“谁?” 叶野只好指指叶安娜,“叶安娜,英国温顿公爵的女儿,去年暑假还登上英国的报纸。” 刘淑英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朝她做鬼脸的叶安娜,气得双手叉腰说:“你公爵的女儿了不起呀,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不成?绝交。” 然后她拉起叶野的手,头也不回的回到走向自己座位。 还等着刘淑英讨好自己的叶安娜也生气啦,冲她喊:“绝交就绝交。” 叶野正在为刘淑英突然拉自己的手高兴呢,就见她松开自己问,“叶野,你不会跟叶安娜也有亲戚关系吧?你爸该不会也是个公爵什么的吧?” 刘淑英有些纠结,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叶安娜都变成公爵女儿啦,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叶野摇头,说自己家族以前是在M国,只是在Y国有分公司而已。 刘淑英又问他关于叶安娜的事情。 叶天择正好跟叶野说过关于他们这个学前班一班,班上原有的8名同学的背景,于是他就讲起了叶安娜的事。 他们家得到的消息也不多,叶安娜是横空出世的。去年盛夏的一天,温顿公爵买下电视和报纸,宣称叶安娜是自己的女儿,并且指定她成为第一继承人。 但却没有公开叶安娜母亲的任何信息,后来叶安娜就被转学到Ye国际学校,同时温顿公爵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 虽然做了这么多,叶安娜的监护权却一直在她妈叶倩倩手里。另外还有小道消息说温顿公爵还在对叶倩倩追求中,叶倩倩一直没答应。 刘淑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起她只闻其名未见过人的工作狂叶倩倩研究员,“那叶安娜现在住哪儿?” “住校,她旁边坐着的是Y国一位房地产商的女儿,同温顿公爵家算姻亲,好像是温顿公爵弄来陪她的。” 刘淑英觉得这俩当爸妈的都挺不靠谱的,叶安娜住校还不如跟着李琳他们,像普通人一样长大呢。 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住校,顺便跟一个鼻孔朝天的茉莉做朋友,回头要上天啊。 她觉得这个告状精还是得当,不然叶安娜怎么办? 刘淑英在心里拿定主意,开始同叶野念叨起没良心的叶安娜,居然敢用鼻孔对着自己。 她们当初可是一起打过架的交情啊,而且还一起跟冯奶奶学钢琴和唱歌。说好一辈子做姐妹淘,不就认了位来头不小的父亲吗?认完就不认姐妹啦? 这一整天的课间时间,叶野在听刘淑英念叨叶安娜中度过的。 刘淑英放学回到家,没想到李琳先给她打来了电话,问的就是叶安娜的事情。 她在李琳的口中将不少疑惑的事情补全啦,叶安娜他母亲叶倩倩是位这个年代罕见的奇女子。从小双商奇高,学什么都快,还嘴甜会哄人。 80年就被公派去Y国留学,在其他同样公派的同学苦于学业、打工赚生活费的时候。 叶倩倩女士已经进入当地人的社交圈,顺便靠着教上流人士中文的兼职,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还和当时没继承爵位的穷小子温顿恋爱啦,中间发生温顿公爵回家继承爵位的事情。 再出现时,西装革履、俊逸非凡的温顿公爵就被揍啦。 当时叶倩倩刚得知怀孕一个月,这一个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心理斗争才决定将叶安娜生下来。 这时候在她心中已经死了的温顿,变成公爵回来。 深感自己被玩弄的叶倩倩,当然是对渣男见一次打一次。 打得当时春风得意的温顿再也不来找她,她自己生完孩子,修完学业。 带着叶安娜回国一年多后,温顿才辗转从别人嘴里知道,叶倩倩当年还给自己生了个娃。 这晴天霹雳一下来,寄情于工作、想忘却一直忘不掉叶倩倩的温顿公爵就追了来,还是利用外交渠道找到的叶倩倩和叶安娜。 叶倩倩单位领导为了让他们有机会说话、相处,直接将她调去清闲的后勤部门。 这还了得?原本就看温顿不顺眼的叶倩倩就更不顺眼啦。 而叶安娜年纪小,本来就是渴望父母的年纪,被温顿的糖衣炮弹一通攻略下来,还跟爸爸站在了一边。 于是叶倩倩干脆连娃都不要啦,让温顿直接带走。 可温顿是老婆孩子都想要的,叶安娜就不得不先住校,温顿要围着叶倩倩跑,没空带叶安娜。 李琳他们俩老人还被叶倩倩勒令不准去看叶安娜,他们没办法,心里担心也没用,家丑更不知道跟谁说。 这不从冯青那里得知,刘淑英也去Ye,立刻打电话来问情况。 刘淑英差点被这大瓜撑死,心想她要是叶安娜,肯定比她现在表现还夸张。 本来想的是爸妈都要,现在住校连姥姥、姥爷都没了,外表看着能正常不错啦。 原本刘淑英还存着告状的心思,可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啦。她只能推脱说,自己不跟叶安娜在一个班,没看见她,明天找到她再给李琳打电话。 可怜李琳当奶奶的,在电话里跟刘淑英连声道谢,把她都谢得不好意思啦,才挂断电话。 那一天接完电话的刘淑英是绝望的,她躺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吊灯,想得脑瓜子疼也没想出来怎么办。 站在叶倩倩的角度,她没做错什么。年轻时遇见个渣男,生下女儿独自养大。 女儿还被渣男捡便宜哄过去啦,要是她,她也绝望得不想看见闺女啦。 叶安娜那边呢,作为姐妹淘,她可太知道叶安娜有多羡慕别人有爸爸妈妈的孩子啦。可现在倒好,成了爸妈都没的。 至于那个温顿?她只希望一道雷劈死算啦,人渣不配活在世界上污染空气。 第二天刘淑英是顶着黑眼圈进教室的,一向早睡早起的她失眠啦,她晃晃悠悠的坐到自己座位上。 叶安娜坐在座位上拿余光一个劲看她,刘淑英都知道,可她现在真的拿她没办法,只能趴在桌上装作没看见。 没一会儿,叶野来到教室。 他往刘淑英身边一坐,把视线一档,叶安娜彻底看不见人了。 叶野刚坐下就被刘淑英的黑眼圈吓一跳,问她怎么啦? 刘淑英就跟他嘀咕起昨天知道的事情,叶野听完看向叶安娜的表情充满同情和可怜。 刘淑英赶紧让他别看啦,叶安娜那家伙从小心高气傲,对这种视线最敏感。 叶野就收回眼神,问她:“那你现在怎么办?” 刘淑英皱眉指着黑眼圈对他说:“看见这俩黑眼圈了吗?就是为她愁的,怎么办啊?” 叶野不乐意让刘淑英管别人的闲事,但他也知道刘淑英是真的在拿叶安娜当朋友,要不然昨天不会耿耿于怀的说叶安娜的事情说一整天。于是他说:“你直接去问问叶安娜,现在的想法怎么样?” 刘淑英皱着眉摇头:“我想过,可是我害怕她妈是真的不要她啦。到时候不是往她伤口上面撒盐吗?” “那你先探探她姥姥那边的口风?” “昨天就问啦,李奶奶就一个劲叹气,说现在不能提叶安娜,提叶安娜她妈必炸。” 刘淑英愁得深深叹口气,叶野看她皱起来的包子脸差点绷不住笑出来。“我觉得你想太多啦,她们怎么样你管不了。 你再厉害,也不管了别人今天吃米饭还是面条。你就在她们中间当个传声筒好啦,剩下的事情由叶安娜和她妈妈自己决定比较好。” 刘淑英听完叶野的话,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想起自己重生以来做过的许多事情,不也没有照着她预想的那样去发展吗。 于是她笑着同叶野道谢,夸赞他真厉害。 叶野被她夸得勾起嘴角笑开了花,末了又不好意思的扭脸不去看她。 然后就看到叶安娜正鼓着腮帮子瞪他呢,那眼神中的嫉妒不要太明显。 叶野就更开心啦,笑容灿烂的朝叶安娜点头。 气得叶安娜扭过脸,不去看她们。 刘淑英想通了,脑子也不再胡思乱想,放松下来后一阵困意扑面而来。 于是她站在同正在上课的老师说困啦,就出门跟在另一位生活老师后面,去午休的房间睡觉。 要说起来,她对于进入Ye最满意的地方就在于此。他们这样没上小学的小孩子简直不要太自由,那是困了随时可以睡、饿了、渴了可以随时吃喝。 刘淑英一觉醒来,就被眼前叶安娜那双碧蓝的眼睛吓一跳。“叶安娜,你干什么?” “笨蛋。”叶安娜一脸傲娇的骂她,这次倒是用的中文。 刘淑英可不惯着她,而且她知道叶安娜智商不低,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和叶安娜玩到一起去。 毕竟她是个假小孩,再装思维方式和真小孩也不一样。于是她坐起来直接回怼说:“你才笨蛋呢,把自己折腾到住校了,也不知道反省。” 叶安娜立刻恼羞成怒,伸手打她肩膀,“我爸爸妈妈工作忙,才让我住校的,我每周都回家。” “回谁的家?你多久没看见自己妈妈和李奶奶、叶爷爷啦? 你看现在模样?真以为别人喜欢你,心甘情愿的当你狗腿子呢?人家是当公爵女儿的狗腿子。 以前你不挺厉害、挺聪明的吗?连这个都看不明白啦?你傻不傻?还敢说我是笨蛋,你也不是看看你……” 叶安娜从刘淑英说第一句的时候,就想捂她嘴。 刘淑英直接翻身从另一边下床,一边防备着怒火中烧想揍她的叶安娜,一边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刺激叶安娜的话。 最后叶安娜终于掉下眼泪,说她最坏了,哭着向外跑。 叶野拿着刘淑英那份饭盒站在门外,默默的看着叶安娜走远。 第一次发现刘淑英嘴毒的他,感到三观有被刷新到。 他摇头将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清空,问门内的刘淑英:“你不去看看吗?” 刘淑英走到门边关门,边对叶野说:“我换完衣服就去,叶安娜壳太厚,不这样不行的。” 第四十八章 Ye国际学校学前年级的校服分别是嫩粉和嫩绿色,现在是初春,天气还很冷。 刘淑英穿着嫩粉色的长款泡泡袖毛呢大衣,身边是提着粉色保温饭盒、穿着嫩绿色呢大衣的叶野,两人一起在小花园的假山山洞里找到埋头哭泣的叶安娜。 刘淑英钻进去,潮湿阴冷的环境令她打了个喷嚏,下一刻就流出鼻涕来。 她连忙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擦完拉着叶安娜的胳膊往外拽,“走,有事咱们出去说。这里好冷,我要感冒啦。” 叶安娜甩开她的手,原本就卷缩的身体更加缩紧在一起,她的脸一直埋在膝盖里,用瓮声瓮气的声音说:“你走,我不要你管。” “我也不想管你,你现在一点都不好,你拿鼻孔对着我。可昨天李奶奶给我打电话了,打听你的情况呢,你让我怎么说?” 叶安娜这才抬起头,露出哭红的眼眶和鼻头,希冀的问:“奶奶她问我啦?” “问了,问了好多呢。你想知道,就赶紧出去,我先出去啦。”刘淑英说完就走出假山,被阳光一照瞬间感觉暖和许多,又大大的打个喷嚏。 叶野将纸巾递给她说:“一会儿你去吃点药,别感冒。” 刘淑英去年有一次发高烧在医院住了七天,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平时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模一样的刘淑英居然是个早产儿,身体抵抗力比一般人低一些。 刘淑英接过纸巾,胡乱的点头。 叶安娜紧接着也从假山里爬出来,站在刘淑英边上看着她,不说话。 刘淑英牵起她的手,又叫上叶野,往不远处的凉亭走。边走边对叶安娜说:“你可真会藏,我和叶野找你快1个小时,午休时间都要过啦。” “我奶奶问我什么了?” “还能为你什么,问你好不好,瘦了没?在这边过得怎么样,高不高兴之类的呗。” 刘淑英拉着她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自己坐到另一边,三人围坐在一张白色大理石桌上。 叶野默默打开保温盒,将一小碗米饭、两份炒菜,还有一份莲藕排骨汤摆在桌上,又将勺子和筷子递给她,示意她快吃。 刘淑英笑容灿烂的对叶野道谢,说他最好啦。然后才边吃饭边问焦急的叶安娜说:“你现在想好没?是跟妈妈还是跟爸爸?” 叶安娜闻言神情黯淡,“为什么别人都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我却只能选他们其中的一个。” “这就跟咱们可以在Ye上学,从小双语制,每年国外溜达一圈。而有的人连学都上不起一样,没道理可讲。”刘淑英说完发现叶安娜人更蔫巴,又问:“你妈妈,来看过你吗?” 叶安娜眼眶瞬间就湿润了,“爸爸带我去找过妈妈,妈妈不理我,她不要我。” “那你爸爸呢,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可他太忙了,而且我想要妈妈。” “你确定你更想要妈妈?即使你选好妈妈以后,可能就不能在Ye上学啦? 以前咱们学校什么样,你也看到的。虽然小赵老师人很好,但很多东西是拍马都不必上的。” “那我也要妈妈。” “想好啦?” 叶安娜重重点头,注视着刘淑英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我要妈妈,不要爸爸啦。这里一点都不好,不要住这里。” “那上次你爸爸带你去找你妈妈,是什么时候?一般多久,你爸爸就带你去找一次妈妈?” “每个星期爸爸都带我去,上个星期天刚去过,找不到妈妈。” 刘淑英有些为难的吃掉一大口饭,“那这个星期,你想办法别让你爸爸带你去找妈妈。” 叶安娜不解的问:“为什么?” 刘淑英正在想怎么说,才能方便叶安娜理解。 叶野在一边开口了,他实在对刘淑英边说话边吃饭的行为看不下去。“你要给你妈妈时间消气,现在你爸爸每个周末都带你去找她,她还怎么消气? 而且,你妈妈要是躲着看你,发现你过得好好的,会更生气。她还没开始担心你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你就跑她面前了,这样不行的。” 刘淑英在旁边点头,“就是、就是。” 叶安娜漂亮的小脸皱了起来:“那怎么办?” “周末你就跟你爸说,要找我玩,先不去看妈妈了。 你这两个星期少吃点,现在是三月初,等月底我就告诉李奶奶,你好像瘦了,还生病啦。 李奶奶肯定告诉你妈妈,你妈妈一心疼,就来看你。到时候你好好跟你妈妈撒娇,说不要爸爸,只要妈妈。抱着她别撒手、赖在她身边不走,她肯定就心软啦。” 叶安娜嗯嗯嗯的直点头。 当天晚上刘淑英同李琳通电话,说叶安娜人看上有点没精神,说话的时候有点蔫,别的都还好。 李琳有些担心,请刘淑英帮忙,有情况一定要告诉她,刘淑英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可她没想到,这情况来的这么快,凌晨一点多家里的电话就响了。 电话那头是叶野,他说学校那边刚打来电话。 叶安娜自己洗了冷水澡、又故意不盖被子,目前发烧昏迷中。 刘淑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脑海里都是自己被雷劈的模样。 她大声对电话那头的叶野说:“叶安娜她是不是疯了?咱们白天都跟她商量好了,她怎么突然擅自行动,装病也不能拿命装啊。” 叶野刚从父亲叶天择那里听到消息时也吓得不轻,这会儿看刘淑英跟他如出一辙的反应,心里突然就觉得不害怕啦。 “我爸说,学校里面的宿舍老师,都是每隔2个小时,查一次寝的。 叶安娜虽然发烧昏迷了,但校医第一时间紧急处理过,而且送医及时,她人应该问题不大。你要现在去看她吗?还是等明天早起?” “我现在就过去,你把医院地址给我。我请家里的阿姨带我过去,你在家好好休息,别熬夜。” 叶野这几年身体调理得不错,但就像他自从发现刘淑英早产就处处照顾一样,刘淑英也一直记得他小时候身体亏空过。 “你别让阿姨带你去,我直接去你家接你。反正我自己在家,估计也睡不着。” 刘淑英和叶野一起赶到医院的时候,昏迷不醒的叶安娜已经从抢救室转移到病房。 病房外站着还站着四五个大人,刘淑英只认识他们学前班的班主任杨老师,其他的叶野说都是学校领导。 叶野上前跟几人聊了几句,问清情况。听说叶安娜已经退烧了,剩下的要等人自己醒来做检查才知道。 刘淑英和叶野两人推开病房门,叶天择和一位身材健硕、1.9米的金发蓝眼中年男人正一起坐在病床守着。 他听到开门声就立刻站起来,看到是刘淑英和叶野又一脸失望的坐回去。 叶天择看到两人就无奈的叹口气,同温顿介绍两人。 温顿这才用有些大舌头的中文说:“谢谢你们来看安娜。” 刘淑英只好尴尬的笑,大半夜的她也不想绕弯子,她说了下自己同叶安娜认识好几年,而且同李奶奶和叶爷爷关系很熟以后问:“叔叔好,叶倩倩阿姨呢?你通知她了吗?” 温顿俊美的脸上顿时写满沮丧,“她没来,我的错,我以前骗她,安娜病啦。” 刘淑英挠挠头,觉得这位不愧是叶安娜的亲爹,俩人都是能折腾的。 现在这样也办法,李琳两位老人肯定睡着呢,正好病房里另外还有张床。 刘淑英表示不走了,就睡那张床上,一切等叶安娜醒了再说。 第二日一大早,6点多天刚蒙蒙亮,黑色的天空变成深蓝色的时候,叶安娜缓缓醒过来。 医生、护士围着她检查一大堆后,得出的结论是一切正常,并没有因为高烧产生后遗症。 等医生、护士走后,叶安娜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子,才带有一丝虚弱的问她和温顿的:“爸、四儿,怎么样?我妈来了吗?” 刘淑英看着她满脸的希冀,觉得胸口一阵堵得慌,立刻拍胸脯说:“安娜,你等着,我今天肯定让你妈过来,好好给你道歉。” 随后她就用医院内的公用电话,给李琳打电话。 像李琳这样的老人觉都少,打过去时,两位老人已经起床准备好早餐开吃了。 刘淑英就先跟李琳道歉,将头一天中午给叶安娜出主意的事说出来。 然后才告诉叶安娜理解错误,晚上就把自己折腾到高烧,住进医院昏迷一整夜刚醒的消息。 末了让他们千万别着急,叶安娜现在烧退了,医生检查也说没问题,随时可以出院。 但是请李奶奶帮忙,能不能来一趟S市,让叶阿姨来看看叶安娜。要不然这次是洗凉水澡发烧,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啦? 李琳在电话那头立刻答应下来,说自己马上去火车站买火车票,立刻就过去。 叶爷爷也在那边说,自己一起过来。 刘淑英就同他们说好到时候去火车站门口接,挂掉电话后。 又去病房将消息告诉温顿和叶安娜,温顿听说叶倩倩的父母要来,自然很重视,立刻说自己去接。 刘淑英下意识就觉得他最好不要去才好,但转念一想,去了也好。 就拍胸脯说自己照顾叶安娜,让温顿去后一定要说叶安娜闷闷不乐很久之类的。 等温顿出了病房,她才爬到叶安娜的床上坐下,伸手戳她脑袋。“叶安娜,你是不是脑子进水?还敢喊我笨蛋,你蠢得连笨蛋两个字都配不上。有你这么干的吗? 什么事情不能慢慢来,都说了不出一个月,肯定让你看见你妈的。现在可好,你妈要是硬气心肠,真不要你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就是真死啦,你妈也不带看你一眼的。 你自己都说你妈吃软不吃硬,你还敢这么逼她?你说你是不是蠢得比笨蛋还笨蛋……” 叶安娜原本听说爷爷奶奶要来后的高兴劲儿彻底没啦,她皱起眉头,原本就带着病气的小脸又虚弱两分啦,眼睛里充盈着水汽,要哭不哭的说:“我昨天晚上太想妈妈啦,想得睡不着。 我就想装并不如真病,然后我就放了一浴缸的凉水。” 叶安娜说完用小手擦眼泪,越擦越多,最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刘淑英翻个白眼,只得钻进她被窝里,抱着她哄。 好一会儿,叶安娜哭累了,睡着。 刘淑英昨天晚上也没睡好,懒得再动弹,索性就在跟叶安娜一起睡。 叶野拿着早餐推开病房门时,就看到窗外阳光照在病床上,两人头抵着头睡得香甜。 只好将早餐放在一边,坐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两人睡醒。 第四十九章 李奶奶年轻时候,伤了身体。 叶倩倩是他们那个年代罕见的独生女,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养成了如今说一不二的脾气。 她是被李奶奶和叶爷爷押着进医院的,进病房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气和倔强。 刘淑英看到她那副模样,都恨不得打她。这一刻,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叶安娜的脾气绝对是继承的她妈。 好在她自己亲眼见到叶安娜脸色苍白的病模样时,还是动容的。 只不过她心疼的方式很特别,直接一耳光打在温顿脸上,用Y语大声咒骂他。 还没骂几句话,就被听到动静的护士赶来制止。 来的还是四五十岁的护士长,她制止叶倩倩的大声嚷嚷后,鄙夷的看着她说:“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妈的,孩子发烧41度、昏迷一整夜哭着喊妈。 这会儿你才过来不算,还有脸吵架,责怪自己男人。你男人好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合过眼的守着孩子呢。” 叶倩倩气得脸都脸红啦,对她说:“你这同志,不知道情况,就不要乱说话。” “我是不知道情况,可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你跟你男人关系再怎么不好,也不能影响到孩子。 反正话我也说到啦,剩下的我也管不着,你别再大吵大叫影响其他病人就行。”护士长话说完就走,临走前看了一眼神情哀伤的温顿,觉得这洋人白长那么大个,太没用。 叶倩倩刚才气红的脸又白啦,她站到病床前,看着一脸孺慕之情的叶安娜,用硬邦邦的语气问她:“你不是说你要爸爸吗?现在又去折腾什么?” 叶安娜坐起来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手说:“妈妈,我不要爸爸啦,我要妈妈。” “你想好啦?我可没你爸那么有钱,以后你跟着我,是要吃苦的。起码你现在的学校,我是供不起你的。” 叶安娜立刻说:“妈妈,我不怕吃苦。我要妈妈,不要爸爸。” 叶倩倩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看着温顿说:“你听见啦,闺女是我的,你滚吧。” 刘淑英都想替她捂脸,之前她一直以为叶倩倩女士是个睿智的独立女性,现在看就是任性的大小姐呀。 关键是温顿还真吃她那套,他还真的让叶安娜好好休息,回头再来看她。 就这样,叶倩倩还不满意呢,她坐在床上搂住叶安娜,不无得意的说,“你以后都别来,我们母女都不欢迎你。” 温顿这才停下向外走的脚步,他转身对叶倩倩用Y语说:“安娜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放弃我的孩子。” 叶倩倩瞬间炸啦,他顾及的得看一眼自己父母,同样用Y语说:“那你之前怎么不带安娜走?你还让她在S市上学干什么?” “因为我也想要你做我的妻子,你是安娜的母亲,也应该是我的妻子。你还没有结婚,我就有资格追求你,做我的妻子。” “这不可能,我最讨厌别人骗我,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母女的生活。” 刘淑英不知道两人用英文在说什么,但看到叶倩倩情绪再次激动,叶安娜难过的将头低到胸口。还是开口说:“叶阿姨,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安娜?” 屋里4个大人都被刘淑英问愣了,叶家二老同时看向叶倩倩。 温顿虽然口语不佳,着急就想不到应该怎么说,但在听写方面是没问题的。 他听懂了刘淑英的话,然后也看向叶倩倩。刘淑英的问题,也是困扰他多时的问题。为什么要一个人生下叶安娜,不告诉他。 叶倩倩突然被所有人盯着,眼神开始乱飘,看到叶安娜也一脸想知道的表情,又有些恼羞成怒,她对刘淑英说:“你个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干什么?” “那我换一个问题,为什么又不要叶安娜啦?” “谁说我不要她的,是她自己要跟着她爸爸的,现在她说跟着我,我不就要她了吗?” “那你凭什么,让她只能选择要一个。我有爸爸妈妈、你也有爸爸妈妈,叶安娜也有爸爸妈妈,凭什么你让叶安娜只能要爸爸或者要妈妈? 你怎么不在李奶奶和叶爷爷里面选一个呢,剩下一个你别认啊!” “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爸爸妈妈吗?” “我爸妈结婚啦,我又没和温顿结婚。” “那你没结婚,为什么要生下叶安娜?” 刘淑英一直站在地上仰着头,与叶倩倩对视,她故意用快问快答的方式引导着叶倩倩不假思索的回答。 当问完最后一句话时,看到叶倩倩张大嘴的呆滞表情,终于觉得叶安娜这个妈,还算有救。 “叶阿姨,我对你和温顿叔叔最后是否会结婚、在一起不感兴趣。 我们小孩子思想没那么复杂,就想有个妈、有个爸。 你在Y国留过学,应该知道他们那边的人如果离婚后,是怎样共同抚养孩子的。 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叶安娜二选一,你和温顿叔叔在抚养叶安娜这个问题上,有相同的责任。 你不能看着叶安娜小,就欺负她。她这次洗凉水澡是她不对,但你要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没办法啦,你不理她,她在用命喊你理理她。同样的,如果温顿叔叔不理她,她也会用命去喊温顿叔叔的。如果真的到那个地步,你就是杀人凶手。” 刘淑英冲着叶倩倩声嘶力竭的吼出杀人凶手四个字,然后跟叶安娜挥手说自己先走啦。 就挺直脊柱、同手同脚的所有人的注视下离开病房,顺便替他们将房门带上。 她这才脚软的扶着墙,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叶野站在门外,一脸敬佩的对她竖大拇指。 刘淑英笑着朝他做个鬼脸,站直身体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向外走,“叶野野,你偷听了多少?” 叶野微笑着,连声音都带着笑意的对她说:“大概是从你问叶阿姨,为什么要生下叶安娜那里开始的。” “你居然听了全程,啊啊啊啊~!好尴尬啊~!” “哈哈哈~!” 后来叶倩倩和温顿达成协议,两人共同抚养叶安娜。叶安娜有需要,可以随时找爸爸或者妈妈聊天。 但叶倩倩拒绝和温顿接触,温顿也保证不会拿叶安娜的任何事情作为联系叶倩倩的一句。 这一切叶安娜是否满意不知道,但好歹脸上有笑模样啦,也不再没事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 当然,她现在也不敢那么做。 一那样,刘淑英就嘲讽她。 时间回到1987年9月,三人升入小学生的那一天。他们所在的班级由学前班的10人,变成15人。 没办法,现在国内只有一所国际学校就是Ye,生源自然是源源不断。 学费从1万M币涨到10万R币,都没挡住先富起来的一代们对于教育二代的热情。 招收的老师又严格,能将每个班的人数维持在15人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不可避免的,三人的同学也增加了5个新面孔。 其中一位叫宋晓城的同学是被家长送来的,刘淑英看见家长的时候人都要疯了。 宋晓城,今年跟比她大一岁,父亲宋知礼、母亲刘月。 据他自己说,家里是做外贸生意的,然后熟练的拿出一堆进口的零食、玩具招呼班里的同学玩。 班里的同学虽然都不缺这些,但免费的总是要香一些,都很捧场的为过去。 这里面自然不包括刘淑英他们三人,她正双手抱胸瞪着宋晓城。 觉得这家子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呢! 直到叶安娜摇晃她,问她怎么啦? 刘淑英说没事,然后站起来走到宋晓城面前,“宋晓城同学,你家的外贸公司叫什么名字?什么行业的?” 宋晓城只比刘淑英大一岁,他们家又早早的搬去了Z市,当然不可能认识刘淑英。于是笑着说:“我家的外贸公司叫知礼而学外贸公司,以前什么都做,现在主要做服装和食品的外贸生意。同学你家做什么?要是有什么需要国外进口的,我们家都有门路。” 刘淑英心想没听说过,“我家就是开了几家服装店,暂时不需要什么。” 刘淑英说完就朝他笑笑,回到自己座位。 刘淑英他们三人原本应该分开坐的,但是现在课桌被他们搬到一起,在教室最后一排形成一个三米多长的长条桌。她坐中间,左边是叶安娜,右边是叶野。 她一回到后排,拉开凳子还没坐下,叶安娜就朝她一脸八卦的眨眼睛问她:“你认识那个人吗?四儿,你有点奇怪哦。” 叶野也从鼻腔里发出嗯声,表示赞同。 “我不认识他,可我认识他爸妈,以前家里的极品亲戚。”刘淑英说完整个人哆嗦下,伸手摸两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叶安娜眼睛更亮啦,“有多极品?” “要多极品、有多极品。”刘淑英也不想多说,毕竟这是他们爸妈和爷爷奶奶留下的一堆烂账,说不明白的。 要不是大家一个班,他们俩早晚会知道她和宋晓城之间的过节,她连极品亲戚的事都不会多说。 她以快上课为由,让他们别问啦。 他们是国际学校,实行的自然是双语教育。特别是他们这样直接从幼儿园或者一年级开始入学的,双语教学的课程比别的年级更多,第一节课就是外教的数学课。 刘淑英上半年刚进学前班的时候,恶补Y文是补吐了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叶安娜和叶野为了让她早点适应,有两个月时间一直都是用Y语跟她交流。 第50章 下午放学,刘淑英推着自己的白色自行车在校门口同叶野道别,而后骑车回家。 学校里的同学一般会选择校车或者私家车,根据回家方式的不同,学校里天然的分成了两个圈子。坐私家车上学的看不起坐校车的,坐校车的也看不起坐私家车的。她算是学校里少有的骑自行车选手,被两边一起排斥,除了叶野和叶安娜外,半年过去也没交到新朋友。 刘淑英对次并不在意,自从他们家富起来以后,她对于人生就失去了目标。不知道以后能做什么,或者该做什么。 她本人并不是有多么大欲望的人,重生时憋着一口气要给全家改命,现在全家的命运都改变了。虽然未来不可预料,但她可能也管不了了。 她选择骑自行车穿梭在这个时代的大街小巷里,鼻间窜入各家不同的烟火气、还有不知谁家的大嗓门妈,在喊自家的孩子吃饭。这让她觉得世界美好,一切没那么虚无。 刘淑英慢悠悠的骑车从步行的宋晓城和宋知礼面前掠过,宋知礼看到刘淑英身上穿的Ye校服,不由问:“晓城,你刚才不是说,班里同学都是坐校车或者私家车的吗?这怎么还有个骑自行车的?” “她不一样。”宋晓城的声音里带着自己没察觉到的嫉妒。 宋知礼听出来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问:“这个同学你认识?” “嗯,是同班同学,家里开服装店的。” “开服装店的还能来这儿上学?” “她家是君婷集团的代理商,S市和H省的店都是她家的,听说加起来有一百多家呢。” 宋知礼不说话了,君婷服装集团的广告已经连续三年拿下电视台黄金时间的标王,最近一次广告费就是2.6亿,如今在全国人民的心中都是大牌子。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都以穿君婷服装旗下的衣服为荣,加盟他们家的店一家就能日进斗金,更何况是一百多家。 宋晓城见宋知礼不说话,就继续说:“她今天来问我们家公司名字,问完就回去啦,怪怪的!” 宋知礼脸色有些变了,自家刚被竞争对手赶出Z市,“她叫什名字?” “刘淑英,他还有个哥哥叫刘晓峰,听说他哥在初中部挺厉害的。” 宋知礼听到刘淑英的名字时只觉得有些熟悉,又听到刘晓峰,顿时就联想到刘建国。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听到刘建国的消息,心中有存着侥幸问宋晓城:“她爸妈叫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学校里没人提这个。不过有不少人说她家就是抱叶家大腿抱上来的,是叶家狗腿子,她自己也是叶野和叶安娜的狗腿子。” “叶家是叶氏集团?叶野和叶安娜是集团公子和千金?” “不是,叶野是叶氏董事长的独生子,叶安娜是Y国公爵的女儿。” 宋知礼点头以示知道了,宋晓城开始说起今天在学校遇到同学和他们的家境情况云云。 宋知礼不时嗯一声,以示自己在听。心里一直却想着刘建国,他上一次知道刘建国的消息还是在Z市的饭桌上。刘晓军干的事情为他们这些人增添了不少聊天话题,那时他还是得意的,心想你刘建国这辈子拍马也比不上自己。 没想不到三年,他们的境遇就完全不同,看他已经厌倦再盯着谁了。 快到家时才停下脚步对宋晓城说:“老四,明天开始你坐校车自己回家。你从小就比你几个哥哥聪明,家里的情况、为什么要让你去Ye都告诉过你。那个刘淑英别管她,她要真碍着你了再说。你现在主要目的是进入学生会或者当个班长之类的,懂吗?” “爸,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还有,刘淑英的事不要跟你妈他们说。” 时间来到10月,刘淑英他们的月考的年级排名成绩贴上告示牌的第二天,一大早班主任就说起下周一要选班干部和年级学生会,让同学们趁着周末这天好好想想要不要参加,参加的人记得准备好演讲稿。 宋晓城立刻行动起来,班上有8名男生,7名女生。他如今在班上隐隐有些老大的威望,主要是花钱大方笼络来的。 这天他比以往还要大方些,他说要请所有人去学校食堂三楼的精品餐厅吃牛排。 刘淑英不想去,叶安娜和叶野却想去。叶安娜是纯粹想凑热闹,而叶野却是将宋晓城当猴看的。 宋晓城在饭桌上就告诉所有人他想当班长,回头肯定好好为班级服务云云,承诺了一大堆好处。 班上有个叫田甜的女孩就不乐意啦,站起来说自己也要当班长,不就是一顿牛排吗?回头她请十顿。 此话一出,刘淑英三人都捂着嘴偷乐。班上其他同学脸色也不好看,毕竟他们只是觉得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谁也不是真缺这一份牛排。 田甜这样说话,好像他们被一顿牛排收买了一样。 宋晓城反应很快,说自己绝对没这个意思,他就是今天生日想大家吃饭而已,绝对不是让他们必须选自己云云。 叶野同刘淑英咬耳朵,说这宋晓城要不是她家的极品亲戚,他还真的想让他进学生会,帮他做事。 Ye的学生会设置得很奇怪,以考试排名为准,年级第一就是本年级的学生会会长。第一要是不想当,那就由第二来,第二要是不愿意就由第三来。而学部的总学生会长,则是由本年级的学生支持率决定的。 而叶野的成绩和第二名之间直接断层,已598分的成绩甩了第二名21分,是当之无愧的学生会长。 刘淑英耸肩,说他可以让宋晓城进学生会,不用顾及自己。 然后就站起来说自己吃饱了,对宋晓城道谢后,径直离开。 叶野见她生气了,立刻跟上。两人一走,叶安娜也跟着走。叶安娜一走,茉莉也跟着走了。 还有也相当班长的田甜,也离开了。 刹那间,桌子上的人少了一大半。 宋晓城在学校里还忍得住,回家后开始摔书包砸墙,嘴里咒骂着田甜和刘淑英的名字。 这天宋知礼不在家,刘月就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晓城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刘月就安慰他没什么,当不当班长都行。宋知礼靠着孩子在Ye念书的由头,生意慢慢有所好转,最近两兄弟还在谈笔1亿的大单子,让他不用太替家里操心。 宋晓城听到也替家里高兴,又随口问起宋知礼为什么不让他同家里提刘淑英? 刘月再一问刘淑英的家庭情况,听到刘晓峰的名字和他俩的年纪,就知道刘淑英肯定是刘建国家的死丫头,就跟他说起以前的事。还让宋晓城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刘淑英帮忙,说这是他们刘家欠他们的,而且还有刘小军坐牢的把柄,不怕刘淑英不帮忙。 宋晓城这人再聪明也毕竟是个孩子,对自己母亲的话深信不疑。 他还真跑去找刘淑英攀关系,让她选自己当班长,要不然就把让全校人都知道她家有劳改犯。 刘淑英才不怕呢,理都懒得理他,转手把票投给田甜。田甜成功以8比7当选班长,宋晓城则成了体育委员。 宋晓城也算说得出做得到,立刻就跑到叶野面前说刘淑英家里有劳改犯云云。 叶野就让他别说,他还做出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告诉叶野他要让全校同学知道刘淑英家里的真面目。 叶野也没惯着他,直接上手揍了,揍完老流程请家长。 Ye学校小学部老师的办公楼足足盖了24层,所有老师包括助教都是单独的一间办公室,班主任的办公室比普通老师的面积还要大出一倍,里面专门由茶几和三张沙发开辟出了一个小型的会客室。 刘淑英他们班的班主任夏柔夏老师性别女,是从S市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高薪聘请来的,具有30年教学生涯的老师。为人温柔宽和、向来受学生尊敬爱戴,是特殊时期都没受过罪的神奇存在。 刘淑英和叶安娜推开夏老师办公室门时,第一眼就看到她脸上带着微笑,一如往常的坐在单人沙发上。 再一看就看到宋知礼和宋晓城坐在夏老师左手边的沙发上,叶野则面无表情的坐在右手边沙发,她和叶安娜一同走到叶野那边坐下。 刘淑英一看到对面宋晓城的脸肿成猪头,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淑英懒得搭理宋家父子,转头看看叶野身上有些凌乱的校服问:“你没事吧?” 叶野对她笑笑:“没事,就是个弱鸡。” 刘淑英也朝他笑笑,转身看向夏柔问:“夏老师,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其实夏柔也头疼,毕竟打人的是老板的儿子。原本她想和稀泥,但宋知礼不给机会,非要严肃处理。让班长叫刘淑英其实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现在刘淑英也到啦,事情也清楚啦,她却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啦。校领导还都躲了,说她是班主任,让她自己处理,学校永远站在她的身后。 她沉吟了很久,终于对宋家父子说:“这事情现在也清楚啦,叶野打人是不对,但宋晓城说同学坏话也是不对的,要不咱们各退一步,就这么算啦?” “老师,你可不能这么说。我家晓城只是怕叶野同学上当受骗,善意提醒而已。反观叶野同学,他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还有学校一年收的学费可不便宜,要是让家里有劳改犯的孩子跟着一起上学,是不是不合适?”宋知礼来的时候是稀里糊涂的,但来都来了,宋晓城这顿打肯定也不用能白挨,最好能将刘淑英赶出学校。 夏柔顿时头大了,这要在以前的学校,这件事无非就是让叶野赔医药费加道歉,宋晓城这边也是道歉。但叶野刚才明确拒绝了道歉,刘淑英自家虽然不怎样,可看她坐在沙发上,叶野和叶安娜各坐一边就知道三人关系好。 于是她终于知道这高额的工资不是白给她的,只得再次祭出拖延大法,“宋晓城爸爸,你看叶野爸爸出差没在本地,要不等过几天叶野爸爸回来,我再把你们双方家长叫一起,坐下谈谈。” 宋知礼自然是不反对见鼎鼎有名的叶天择,立刻表示同意。 但叶野却不乐意,他爸是什么人都见的吗?而且因为打架叫家长,他丢不起这个人。于是他开门见山的对宋知礼说:“宋先生,听说您和浩天公司有笔交易,正谈到关键时刻?这笔交易,Z市的锦兴公司,恐怕也会有兴趣吧?” 宋知礼脸色立刻变了,他家和浩天公司有一项价值1亿的外贸合同正在最后谈判阶段,这合同标的是1吨稀有金属,而这种稀有金属目前只有他们家和Z市锦兴能与海外公司搭上线。 而他家之所以被挤兑出Z市,也是因为动了锦兴的奶酪。锦兴是他们家公司实力的百倍以上,派专人跟着他们家抢合同。不出三个月他就被逼承诺再也不打稀有金属的主意,和解将公司搬到S市。 这次他们是因为利益重大,铁了心打算悄悄虎口夺食的。要是这一切被锦兴知道,他们家在外贸领域必将彻底完蛋。 宋知礼脸上堆起笑,对夏柔说:“夏老师,我家晓城调皮,这事都是我们的错,我立刻让晓城跟刘淑英同学道歉。至于叶野同学的事,他根本没动过晓城一根汗毛,晓城这副模样,都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这种处理方式,自然是再好不过。夏柔笑着点头答应,心内不由感慨自己教了一辈子学生,第一见识到叶野这样的学生和宋知学这样的学生家长。 叶野却不想这么算啦,他回到叶天择身边这些年,叶天择做任何事情都是带着他的,越重大的决策越会引导他去思考。这样子才把他养得越来越有矜贵的气息,像世家子弟。这会儿他看宋晓城不顺眼,自然就更不想再看见他。于是他开口说:“宋晓城同学因不适应,自动退学。” 宋学礼立即瞪大双眼:“你别太过分。” 叶野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冷冷的看他一眼吐出两个字:“锦兴,1个亿、利润20%以上。” 而后对夏柔打声招呼,喊上刘淑英和一脸兴奋的叶安娜走出办公室门口。 刘淑英站起来的时候看了宋知礼一眼,这人的整张脸都气得有些扭曲,恨不得眼神能化成刀子,直接活刮了她。 于是刘淑英朝他甜甜一笑,还扎心的对他挥手道别:“二叔再见,堂哥再见。” 翌日,宋晓城的座位上迎来一位新同学。 从此,校内开始传出叶野的一个外号,叶太子。 还附加传说:谁惹了叶太子,明天就让你退学回家。 刘淑英第一次听到叶安娜调侃的喊叶野为叶太子时,整整笑了一整天,晚上回家直喊腮帮子疼。 第51章 秋去冬来,1988年的除夕夜,刘淑英和刘晓峰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刘淑英不时扭头看向房门。 刘建国同志原本在电话里说下午5点火车到站,张大花带着两个孩子一直等到晚7点,也没等到人进门回家。 刘晓峰饿得不行啦,三人就一起吃饭,吃饭张大花就开车出门接刘建国。 说起关于车的事,这还是11月的时候,S市与H省之间新修的高速公路通车。张大花想着以后开车出差更方便,才买的车。 秉持着自己一直抠唆的美德,张大花欣然接受刘淑英的意见,买的是辆七座的面包车。又专门请白婷的司机教了她两天,去考的驾照。 张大花同志的开车有种一言难尽的风格,看刘淑英担心她爸却不跟着一起出门去接就知道,刘淑英骑自行车都比她自己开车快。 这一整个晚上刘淑英都保持着隔几分钟看一眼门口的频率,直到电视机内的主持人穿着红色的喜庆长裙,向全国观众报时,现在距离新年还有1个小时。 刘建国和张大花才回到家,刘建国满脸胡子拉碴、皮肤黑了两圈,精神倒不错。左手提着一个大的帆布包、右手拉着拉杆箱,站在玄关就朝自家儿子闺女露出一口大白牙,“老三、四儿,我回来啦。” 反观出门的时候,还一副自己赢定了的张大花,模样不太好。 刘淑英眨眨眼,“爸,你发财啦?” 刘建国就乐,“哎呀,要不说还是我家四儿聪明呢。不像你们妈,还安慰我说钱没挣到没关系,该回家回家。” 张大花原本就不高兴的脸色更加难看,她伸出手摸上刘建国略带啤酒肚的腰,掐住一块肉开始转圈。 刘建国的表情瞬间扭曲,刘淑英看得噗嗤一声乐啦,旁边刘晓峰脸上也满是笑意。 这一年刘建国维护自己的大男子主义和争口气,除了刘淑华出国的时候回了趟家外,其余时间一直在外面奋斗。这会儿两个小的一看到父母间久违的相处,心里都充满着说不出的高兴。 刘建国将帆布包放到茶几上,又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一口要掉三分之一,边在嘴里嚼得嘎吱乱响边一副大老爷的模样坐在单人沙发上,指着茶几边的箱子说:“老三、乖儿子,你把箱子打开,里面都是我给你们带的好东西。” 刘晓峰听说有他的东西,答应着立刻打开箱子。只见里面除了各种零食糖果外,还有一大盒乐高,外包装上是一艘蓝色的宇宙飞船。这东西要是放一年前,刘晓峰还要嫌弃丑。 可这一年国际学校不是白上的,特别是刘淑英丧心病狂的建议张大花让他住校后。他渐渐就同以前的朋友疏远,又在学校交到一群新朋友,这里面自然有许多具备海外背景或者干脆就是外国人的二代。乐高在他们这群人手里,就是倍儿有面子的国外高档玩具。 刘晓峰一直想要,可每次都被张大花同志一句考试年级前十就给买顶回去。天可怜见,他能跟上班级进度都是因为他们班是专门为没有接受过双语教育的同学设的慢班。他们班里成绩最好的,刚刚是年级前56的成绩,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年级第十。 他宝贝的拿起乐高盒子,亲了一口,兴高采烈的对刘建国说谢谢爸,转身抱着盒子上楼。 刘淑英看着箱子里剩下的盒装芭比娃娃,也笑着同刘建国说谢谢,又从箱子里挑出几个叶安娜爱吃的零食,一起拿着上楼。 等刘淑英再次下楼时,刘建国已经开始眉飞色舞的讲述自己发家史。 刘建国其实在9月之前,都在外面混得不如意。一开始他打算干老本、做服装生意,但他那眼光早就被自家的品牌衣服给养刁了。在Z市批发市场上面一连转了三天,不是嫌别人款式不好,就是嫌质量太差。 这一般人要是觉得不行,肯定就看看做别的生意了呗。但他不,他觉得是自己没找到地方,开始跟人家市场上面的商户套近乎,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有好货的地方。 原本就盯上他的一伙骗子,就这样顺利的同他接触,5000块成功被骗到只剩下1000块钱。就这1000块钱,还是刘淑英提醒他拿出来存在另一个存折里,作为最后救命钱才没被骗的。 其实只剩1000,刘建国也不是不能做生意。毕竟批发市场上五六块钱的春装多的是,可他咽不下这口气。报完警他就一心在市场上转悠,想把那伙骗子找出来。骗子还没找出来呢,他就又被另一伙骗子骗到只剩下20块的饭钱。 那一刻Z市早春的暖阳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他不明白,这些骗子怎么就这么可恨,逮着他一个人骗。 他哪儿知道,他那张脸在骗子眼里就是个好骗的,一看就是没出过什么苦头的单纯人。 时隔五天,刘建国再次来到Z市重山区的公安局内报案。警察都还是原来的那一位,听完他的报案经过,都忍不住笑。 第一次人家拿了件高档衣服,把他骗了,好歹别人还有件道具。第二次被骗,却只是因为骗子说认识之前那波人,并且说出了体貌特征而已,他就又被骗,这简直就跟上赶着似的。 等笑够了,警察就问他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给家里打电话,让家里给寄点钱之类的。 刘建国那会儿还要脸呢,怎么可能跟家里联系。推说自己家里没人,就赶紧离开公安局。 出了公安局已是夕阳西下,太阳正慢慢顺着天边的地平线往下落呢。 他沿着路漫无目的向着晚霞走,就这样一直走到没有路,一处郊外的建筑工地。 正好也是饭点,路边排着几十号工人,他们身上都穿着如出一辙的满是尘土、打满补丁衣服,人手一个大搪瓷缸子打饭吃。他就站在那分饭的年轻胖厨师边上一米远的地方,看着他用大勺舀一勺、又抖三抖的给每个人分饭。 等工人都吃上饭,饭盆里的菜也所剩无多,厨师就从三轮车底下拿出自己的大搪瓷盆,里面已经放好大半碗米饭,将剩下的菜汤和菜包圆,坐在路边开始大口大口的吃。 刘建国看着他那比别人要大一倍的饭盆,心里想着这光米饭怕是就有一斤半。 他伸手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肚子恰好在此时发出巨大的咕噜声,离他最近的年轻胖厨师一下子笑出声,他看着刘建国问:“大哥,有干活的地方吗?没有的话,就跟我们干呗。管吃管住,小工一天20,大工一天35。” 刘建国听到工钱的第一反应是真少啊,旋即想起三年多前自己挣的还没别人多呢,不由厄尔。他内心感到惭愧,思绪乱飘,开始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觉得挣钱真容易,几万、几十万、上百万都不放在眼里的呢。 是自家搬到S市开店,一天能挣一两千的时候?还是加盟白婷的服装品牌,4家店每家日盈利破三千的时候?或者所有人都朝自己笑着,喊自己刘总的时候?他最后在心里赞叹,原来是那钱来得太容易、飘飘然的每时每刻。 胖厨师看他站在那里发呆半天不理自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大哥,想啥呢?你干不干?你不干,可有的是人干。” 刘建国回过神,笑着从兜里摸出仅剩的半盒烟,蹲在胖厨师旁边递给他一根,“老弟,我叫刘建国,你怎么称呼?” 胖厨师看着刘建国拿出来的烟盒居然是10块钱的高档烟,又接过他的烟仔细看一圈,顺手将烟别在耳后。末了不懂装懂的点点头说:“这烟是真的,刘大哥你也真舍得。我叫孟军,您这是被人把钱包偷了?还是怎么了?我看你半天啦,这身衣服看着挺气派的,怎么还饿得肚子直叫?” 刘建国可不想跟人提起自己笨得一个星期内让别人骗两次的经历,他顺着孟军的话说:“运气不好,下火车站就被偷啦。你们这儿,每天干多久?” “挣钱呢,能有不累的吗?咱这的工资可比厂子里可高一半呢,几个小时没算过,上工下工工头说了算。” “那钱每个月给吗?” “给什么给,不给。你要有急用,就写个条,支点给你。没急用,就等着年底算账。” “那要是工头跑了呢?” 胖厨师听到他的话不乐意啦,工头可是他家的亲戚,于是他用筷子抵着他鼻尖大声呵斥刘建国说:“你这老哥,我看你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怜你,问你要不要干活?你倒好,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的,你想干什么?赶紧给我滚,小心我喊人揍你。” 刘建国想问问看他们这样修路的,都是什么个章程。没想刚问两句,就捅了□□包。他只能站起来,讪讪离开。 回到他在城郊租住的10平米小屋内,躺在床上想起还有5天就要交下个月的房租,那50块钱房租还不知道哪儿来,不由为自己的愚蠢而笑出声。 第二天一大早,刘建国在巷子口要了5根油条、1碗大米粥,将饿了一晚上的肚子填饱。用手掌一抹嘴,就气势汹汹的开启自己找工作的道路。 可现实并不会依照他想的那样去发展,转眼三天过去,收获一堆白眼和嘲笑。特别是最后一天的下午,他应聘的是市场部的组长,人家问他什么学历。他就说自己上过叶氏集团的MBA课程,引起面试人员的一同嘲笑。 这很正常,他每到一个单位应聘,都会在说完MBA课程以后再讲一下自己学到的知识和案例,别人不管真假,脸上都会有一丝钦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丝钦佩在他谈完自己对工作的看法后,会消失殆尽。 但这家叫锦兴的外贸公司却直接将他的话打断,讥讽他多半是做梦还没醒后,就直接将他赶出门。 他只得独自在马路边生闷气,气完一摸兜还剩下3块2,叹口气开始沿着马路往自己租住的地方前进。心里盘算着还有两天,明天早起买巷口1块钱3个的馒头,还能撑2天。这两天在找不到工作,就只能用剩下的1块2给刘淑英打电话,让她先支援自己点。 刘建国对于自己媳妇张大花,是绝对低不下这个头的。可一分钱难死人,所以他就阿Q的想,孩子孝敬老子总是天经地义的。当然他也并不排除刘淑英告诉张大花的可能性,他甚至想过媳妇张大花要是让他回家,他就死也不回去。然后张大花说不定就会跑来Z市扭着他耳朵,拽着他回家。 这样子他里子面子都有啦,也就不丢人了。 可事情就是那么巧,刘建国在第四天转运啦,他找到一份在一家机械厂当技术顾问的工作,包吃包住每月工资500元。那一刻他认为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心中豪情万丈的,想着自己先干四个月,存够2000块钱就接着进服装到别的城市卖去。这回他也想明白啦,买差不多的价格合适就行,价格贵的一般人也消费不起。 可没想到第三个月厂房发生火灾,当天老板不在,还是他组织的人灭火。老板回来后看到原本二十台的车床只剩下十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昏过去。就掐人中唤醒后,他就抱着怀里装着刚签好的合同嚎啕大哭。嘴里直念叨自己刚签好的价值200万的合同,还是个利润大的急活。这下子可好,拿什么给别人出货。违约金要赔400万,卖了他也还不上云云。 刘建国跟着这位姓魏名阳的老板相处了两个多月,他俩年纪差不多,经历也有很多相似的之处,经常夜里就一起喝酒聊天。就劝他说自己有隔壁G市车床厂的关系。让他拿着合同去找关系贷款,他带着去车床厂下单买20台机器,再招点人,交货时间肯定能赶上。 可没想到他一提贷款的时候,老板魏阳哭得更厉害。他说这厂子本来就是自己贷款建的,贷款现在还有20万没还,这下子什么都指望不上啦。 刘建国还能说什么,他看着魏阳哭得恨不得当下断气的模样,想想自己这些天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就想着自己认啦,给自己媳妇低头就低头,为了帮人,也值。 可他没想到,魏阳哭得伤心难过,却没耽误他那脑子想办法。不等他告诉魏阳自己决定借钱给他,魏阳就先求上他。 不是求他借钱,人家压根就不相信他喝酒时说的那套拿着5000块离家独自打拼的说辞。人魏阳是觉得他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挺厉害的,让他帮忙去糊弄银行的人,以他大老板的身份做担保,贷出一笔钱来周转和买机器。 魏阳自己也知道这么做不地道,特别跟他保证,私下给他立字据,还要把身份证和户口本、公司公章什么的一起押给他。另外贷出来的钱,给他一成的酬劳。 刘建国听到他的哀求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他把魏阳当朋友、当兄弟,话里可没有过一句假的。而且在这之前,魏阳从来没有怀疑和质疑过他一句话。最终他也只能在心里感叹,人和人是真的不一样的。 于是他就顺着魏阳的意思,看着他感恩戴德的给自己立字据,又把身份证、户口本和公章营业执照交到自己手上。 他颠颠自己手上5样东西的分量,心想罢了,人家也确实是实在人。 他就跟魏阳交了底,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一句吹牛。 魏阳的抱负和愿景他也都清楚,相处两个多月,喝酒都不下十回。他刘建国要趁人之危,入股魏阳的耀阳机械厂,俩人股份他要51%、魏阳49%。办完工商那边关于股份的手续,他就跟着一起去贷款,回来救活机械厂。他买股份的钱作价200万,过完年回家以后给。 魏阳一听这话,当场就不乐意了。指着刘建国鼻子骂,说跟他喝酒简直不如跟狗喝,没有他这样办事的。空手套他51%的股份,比他还多2%,简直是痴心妄想的强盗。他刘建国要是不愿意帮忙,直接说就行,他找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刘建国就坐在那里,笑着听他骂,等他停下来后拿着手上的那堆东西晃晃说:“老魏,你自己说你把这些东西给谁,你能放心?你要有比我更放心的人,你一开始就不会找我帮忙。这些东西我拿去找个钱庄一押,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魏阳立刻从他手上抢过所有东西,脖子一梗,伸手指着办公室的门让他滚。 刘建国那叫一个气,他恨不得直接给媳妇张大花打电话,让她给自己账上打200万。 但他也知道,张大花说的话和魏阳的会一模一样,都是让他滚。刘建国开始思考,Z市这边有没有关系足够好、嘴还严的朋友,能帮忙证明一下自己身份的。 想来想去,突然想到白婷在下面镇上的工厂。就带上魏阳去到服装厂,白婷肯定是不在的。 他在服装厂厂长的办公室给白婷打电话,让白婷亲口说自己是不是有钱,是不是她下面的好几个牌子的省级代理商。一切完事后,又让她一定保密,绝对不能同张大花和俩孩子提一个字。 白婷在那边一一答应后,挂断电话后笑得直喊肚子疼。还担心他被骗,又让服装厂厂长帮忙把关,把人看好了才算放心。这件事情她也却是遵照约定他们说,却第一时间给还在牢里的刘晓军写了信。 结束一天劳动的刘晓军,看到信也笑得不轻。末了看看自己所在的牢房,想起减到20年的刑期,觉得自己还要再加把劲,好好表现、多多写检讨、争取更多的减刑才行。 第52章 刘建国没同张大花他们说前面那段被骗的经历,他直接说起自己进机械厂当技术员,机械厂发生火灾的时候,他组织救援。 又是如何同厂长薛阳趣味相投,入股挣钱的事情。最后再骄傲的将一张10万块的存折往张大花手上一放,说这是自己今年的分红,就全交给家里。明年等厂子扩建后,最少能分100万。 张大花问他:“你们扩建哪儿来的钱?” “我不是答应入股200万吗?” 张大花立刻就想把存折扔到他身上,顾虑到一边的刘淑英和刘晓峰,站起来让他跟着一起进书房。 刘淑英听到火灾和机械厂,心脏病差点没吓出来,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想起上辈子刘建国死在那个小机械厂的原因就是火灾,猝于1987年9月15日。本来那些天她还一天给他爸打次电话,告诉他要是遇见火灾什么的躲远点,没见到人家拿她当小孩子,滴水不漏,啥都没说。还好没事,要有事她能后悔死。 刘淑英后怕一晚上,又怕他爸继续在机械厂迟早要遭殃,大年初一的刘淑英嘴里起了两个大泡。 他们家的习惯是初一在家猫着哪儿也不去,一早吃完饭,张大花就煮绿豆汤给她下火。 刘淑英就在厨房门口陪她说话,说着说着她就问:“妈,我爸要的钱,你给他吗?” “给,不给能怎么办。” “那我爸说没说他们机械厂干什么的?” “还能干什么?各种零件加工,好像主做汽车上的零部件。好不容易天天不用跟机床打交道,没过两年人家自己转回去。” “那能赚多少钱?现在外面像这种零件加工的厂子,到处都是。我爸能干得过别人吗?” 张大花就叹气,见水开了就转成小火,带着她出去去客厅坐。 客厅内的沙发上,刘建国和刘晓峰父子俩,动作一致的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看电视上的西游记。 张大花带着刘淑英坐上一边的单人沙发,将她搂在怀里对刘建国说:“建国,你闺女担心你呢!” 刘建国和刘晓峰同时扭头看向她们,动作整齐统一,连扭头的角度都一模一样。母女俩就一起笑,父子俩一脸茫然的同时挠挠头。 母女俩直接哈哈大笑,末了张大花擦去眼角的泪花说:“四儿,刚才问我,现在零件加工的厂子到处都是,你凭什么能干得过别人?” 刘建国听到自己被闺女质疑,立刻坐直身体说:“这话说的,四儿你爸我干机械、操控车床半辈子,害怕干不过别人?别人家厂子的良品率只有97%,你爸我的厂子有98.5%。你知道就这1.5个百分点,值多少钱吗?” “反正你这样,天天靠别人下订单,没订单就要死的机械加工厂不好。” “怎么不好?我们订单都排到6月去啦。工期紧着呢,我初六就得回去,那边你薛叔叔一个人盯不过来,过年一共就放了一天半。除夕半天、初一一天。” 刘淑英心说要不是怕你继续蹲机械厂出事,谁管你那个破机械厂。“下游企业,净利润低。以后机械厂越来越多,在自己家买一台旧机床,就能说自己是个机械厂。爸,你要是真想干就想办法干点有技术含量的,零件谁不会做?” 刘建国见她小嘴一张就噼里啪啦的说一大堆,倒也不生气了,“我们家四儿挺厉害,国际学校没白念,下游企业、技术含量都知道。” 刘淑英就朝他做鬼脸,把刘建国逗得哈哈大笑。 看他那样,刘淑英心想听天由命算了。 初二天气晴好,一大早不到八点,刘淑英全家就带着年礼,去给叶野家拜年。 他们两家现在的房子直线距离不超过1公里,所以是走路去的。原本就是怕过去晚遇到人多,所以起的大早。没想到到叶天择家门口的时候,门外已经停了三四辆车在排队。 管家黄元在门口远远看到刘淑英他们家一人手里提个红色纸包的礼盒往这边来,立刻迎上来笑着同他们互相拜年,又从兜里拿出两个红包给刘淑英和刘晓峰后,才边领着他们往里走边说:“今早老爷吃饭时还说呢,馋您家今年的卤肉。” 刘建国就说回头,再多卤点送过来。 路边排队等着送礼的人,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刘淑英他们家插队进入院内。 有请朋友带着一起来拜码头的人就悄悄问:“这一家是什么来头?” 边上朋友就一副挤眉弄眼的猥琐模样小声说:“这家就是个干服装代理的,可禁不住人家会生。那小丫头看见了吗?跟叶家少爷是同学,听说从小玩到大的。” “啊!这算啥?” “鬼知道算啥?反正人家现在过得挺好。” 刘淑英进门换完鞋子后,就看到叶野穿着红彤彤的高领毛衣走过来,朝她笑着眨眼。然后又是互相拜年,她爸妈给叶野一个大红包。 叶野带着他们去客厅,同叶天择拜完年拿回两个更大的红包。三个大人就在沙发上坐着寒暄,叶野就趁着这点时间带刘淑英去楼上他自己的书房。拿出一个吊着各种蝙蝠、葫芦之类福纹的紫檀木方形盒子,给她。 刘淑英早习惯每到过年从叶野手里拿礼物,她边道谢边开打开盒子。房间内顿时想起一阵轻柔的叮叮哒哒声,光听前几个音就知道是她喜欢的蓝色多瑙河。 她不由笑着盖上盖子说:“咱俩又想到一起啦。” 然后她从手上一直提着的布袋子里,拿出一张牛皮纸包裹的黑胶唱片给叶野,“新年快乐。” 叶野看着唱片有些发愣,随后微笑着接过,“谢谢,新年快乐!” 刘淑英朝他眨眼睛,“这里面是钢琴曲蓝色多瑙河哦。” 暑假的时候,刘淑英有时会一个人骑着自己的儿童自行车在城市里乱串。黑胶唱片就是她路过一户要搬家的人家,看着他们扔出来不要的。一共有八张,她拿回家又用零用钱收了一台留声机放着听。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入了黑胶的大坑。到暑期结束,叶野和叶安娜先后从国外回来,就找个日子献宝似的给他们看自己的黑胶唱片。谁知道人家家里早就有了,郁闷之余她就不再痴迷黑胶。这回过年实在想不出送什么东西给叶野,就直接拿黑胶送人。 从叶家出来,叶天择家门外排队的人更多了。 几人回家将拿上其他礼物,继续去拜访白婷、刘淑英的音乐老师、生意场上的朋友等。 初三又一大早起来开车回A城,拜访项博文一家,刘淑英顺便还跑去李琳家拜年同叶安娜说了会儿话。他们家在A城呆到初五那天上完坟才回S市,初六一早所有成年人开始上班,刘建国也带着家里给的200万去Z市继续干自己的机械厂。 1988年5月末,这几天S城的气温骤然升高到与盛夏无异,Ye国际学校门口拥堵的景象更厉害啦。 刘淑英穿着浅粉色的短袖校服骑着自行车在各式车辆中穿行,在拐弯进入学校门口的时候,突然被一道人影拦住。 刘月穿着一件丝质的浅绿色五分袖长裙,脸上堆满狼外婆似的笑,“四儿,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二婶。” 刘淑英在心里翻个白眼,看看一旁站着的宋晓城,面无表情的说:“你把手松开。” “你这孩子,我们可是正经的亲戚。要不是我男人他爸妈收养你爸,你这会儿还不知道在那个山里吃糠咽菜呢。” “不认识,你松不松开?” 刘月生气了,挥手想打她:“你这死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周平替刘淑英挡下刘月挥过来的巴掌,站在拿里调侃说:“呦,小四儿,你也有被人打的这天呢?” 刘淑英就朝他吐舌头,“这不是没打着吗?周叔叔我不认识这个人,你帮忙把这人送去公安局一下,谢谢。” “好啊。”周平。 “刘淑英你故意的。”宋晓城的声音几乎和周平同时响起。 刘月的手腕被周平捏得生疼,这会儿又听到刘淑英想把自己送公安局,立刻大喊:“流氓啊~非礼啊!” 唬得周平立刻放开她的手,“你可别乱叫,我可没动过你一根汗毛。” “我手都让你捏紫了,你还敢说没动过我一根汗毛。”刘月将被捏得通红的手腕放到周平眼皮子底下,“你不是要把我送公安吗?你送,送过去正好问问警察,你打人算怎么回事?” 周平好多年没见过这种泼妇,两手举着连连后退,不敢动她。 刘淑英捂着嘴咯咯直乐。 “走,要上课了。”叶野说完就握着她手腕正要离开,宋晓城上前将刘淑英另一只胳膊拉住,“你别想跑,妈,你快来,刘淑英想跑。” 刘月立刻转身抓着刘淑英后脖领不放,“刘淑英你今天不把你爸喊出来,你就别想跑。” “保安,都过来。”叶野朝10米外校门口一直往这边看的两男两女的保安招手,又用一记手刀打掉宋晓城的手,“周叔,先把宋晓城拉走。” 周平哦了一声,闪过想拉住她的刘月,伸手将宋晓城两只手扭在身后。 刘月伸手想去挠周平的脸,周平边抓着宋晓城边躲,四个保安已经跑过来,两个女保安上前一人一条胳膊就将刘月制服。她还想挣扎喊非礼,可惜没用了。 刘淑英全程站在原地动都没动,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切尘埃落定,才让叶野放开自己的手,也懒得同刘月母子说话。“周叔,麻烦你帮忙把他们俩都送公安局,我和叶野先去上课。” 说完对叶野招招手,推着自行车就走,叶野站在原地给几名保安训话,“下次再站原地看热闹,你们就直接走人。学校门口的事情,你们不管指望谁管?周叔,这次的事情该怎么处理,你看看规章里怎么写的?该扣钱扣钱,该辞退辞退。” 叶野说完向前跑两步追上刘淑英,两人一起向校园内走去。 “叶野,你知道宋家怎么了吗?” 第53章 “知道。”叶野边走边同刘淑英讲起宋家的故事。 上次他威胁宋晓城退学时说的那个项目,其实是个陷阱。 宋家兄弟在Z市招惹的锦兴商贸给他们设的陷阱,他们特意找了家叫浩天的公司,做局引宋家兄弟入套。宋家兄弟为了利益,果然就钻了。 那个局其实不高明,无非是放出风声需要大量的某种特殊金属。而这金属的代理权只在锦兴和宋家兄弟手上,宋家还答应以后永远不碰。按理来说,浩天应该直接找上锦兴。可浩天公司的老板做出一副瞧不起锦兴一家独大、欺行霸市的模样,扬言一定要找到别的便宜的进货渠道,满世界打听。 宋家原本被锦兴折腾得元气大伤,到S市后一直只能做一些小业务,有时候还指望宋晓城这层Ye学生的身份做出自家实力雄厚的样子忽悠人。一听说浩天公司需要的金属量有整整1吨,就入了套。 入套后自然就是宋家兄弟倒霉的开始,年前他们订购的稀有金属到货后,就找买家交货,买家推说年底太忙,让等年后再谈。 天大地大,给钱的最大! 他们就只能等着,好不容易等到开年第一天上班,兄弟俩兴冲冲的找去,却在买家办公室里看到锦兴的老板。 卖家也没废话,开口就说要货,就是钱不够,账上只还有3000万,等他钱凑够就去提货。你们要是等不及,可以把货卖给别人,只需按照合同退回双倍定金共计4000万就行。 这一下子宋家兄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摆明是锦兴老板设的套,把他们套得死死的。他们家支付给外商的货款是50%,共计4000万,签的合同里注明了,从货到国内港口之日起计算,3个月内付清尾款。而且付的货款里,他们的自有资金只有不到五百万,剩下的全是他们借的。 刘淑英把自行车锁上,边同叶野走向旁边的教学楼边问:“按照时间算,年前到货的话,现在他们的付尾款的日期应该过了才对。他们这时想让我爸当冤大头,替他们赔钱还债?早干什么去了?” “那倒不至于,事情他们自己解决了,就是有些惨烈。宋知礼半身不遂,宋知学死了。” 刘淑英停下脚步,双眼大睁看向叶野,“不会吧?” 叶野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你别说,他们这样还真应了那句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这句话。他们是上个月距离支付尾款的期限只剩下10天的时候出的车祸,听过是疲劳驾驶撞在山岩上。 宋知礼醒来就让他们家里人抬着他和宋知学的尸体去浩天公司,拉着横幅要说法。警察去看着一群孤儿寡母,还有个半身不遂和死人尸体。也手足无措,抓走人家算是苦主,而且抓了怎么关?半身不遂的宋知礼谁伺候?就只能调解双方矛盾,而这件事的事实又很清楚。 要想请宋知礼入瓮,不把合同手续办完整是不可能的。最终买方以1个亿,买下了稀有金属。” “那宋晓城和刘月还来闹什么?像你说的,虽然惨点,可他们不缺钱。” “这事儿好玩就好玩在这里,宋知礼是吸着氧强撑着出的院。等调解一结束,他直接就晕倒在现场。之后在医院一直昏迷不醒半个月,据说病危通知下了十几张。 这样一来,后续的转款交货等事情就全落在刘月和田娇身上。刘月还要照顾宋知礼,公司的事情就都是田娇一个人处理。听说给供货商打完尾款,又处理好高利贷,把宋知学下葬后。她留了封信,带着她自己的孩子跑啦。” 刘淑英一阵无语,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田娇同志。说她狠是挺狠的,不顾宋知礼一家的死活,直接跑。可说她不狠也不狠,毕竟人家好歹还清了所有债务。 叶野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说:“你别把田娇想太好,她要不把高利贷还清就跑。宋知礼早就报警抓她,就现在宋知礼那幅样子,往公安局门口一躺,谁都遭不住。但田娇把债务清了,估计信里再写上一堆宋知礼欠宋知学一条命什么的。宋知礼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能报警抓她,只能私下找。” “懂了,宋知礼现在没钱,想起我爸。” 其实这一次,刘淑英和叶野还真高估了田娇,也低估了宋知礼。 田娇一开始是打算拿着所有的钱跑的,可她清楚自己40了,跑也得带着孩子跑。要不然光有钱也没用,老了可没人给她养老。 这一带上孩子,她的大儿子就非要让她把钱还了再走。说是大伯欠他们爸一条命,钱拿走应该的,但是不能让他们在背上债,于是才有还债的事。 他们还自以为自己做得如何如何仁义。殊不知出车祸那天,原本是该宋知学开车的,宋知学自己躲懒不开才有宋知礼一直疲劳驾驶撞上山崖的事情发生。 而宋知礼那边,他从始至终就没想过找刘建国。 在他心里,刘建国早就跟着父母一起死了。他这辈子要饭都不想要到刘建国门口,更何况如今这副惨样。 可刘月自宋知礼半身不遂后就觉得天塌了,田娇又带着钱跑得没了踪影,她急切的想抓住什么。就想起刘家,她拿捏刘建国和张大花是干习惯的,根本没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对。 宋知礼和刘月因为这件事情,吵过几次。 刘月身为思想传统的女性,自己男人的意见是要听的,但后来随着家里的前越来越少。宋知礼半瘫在床上,拉屎拉尿都要靠她伺候的日子一长,她还是违背宋知礼的意思,找上了刘家开的店。 张大花知道消息后,还真见了她一面,毕竟好奇这妯娌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钱是肯定不给的,还告诉所有门店的店长,下次看见冒充她家的亲戚的就报警。 张大花那边行不通,刘月和宋晓城自然就找上刘淑英。 傍晚,刘淑英晃晃悠悠骑车到家,车把手上还有她买的两个包子。自从她开始骑着自行车满S市乱跑,她还真找到不少好吃的店铺。 这家包子铺的老板还是几年前在他家偷衣服的赵招娣同志,人家现在的包子铺生意红火,日常排队。第一次看到她时,还免费给了十几个,让她拿回家请他家的人都尝尝。可惜他们家现在人越来越少,她已经一个人吃饭很久了。 刘淑英刚进门就看到,张大花同志穿着一件Ting的新款白色连衣裙,脸上化着淡妆正大口吃饭。 看见自家闺女傻乎乎的看着她还笑着说:“怎么?几天没见,不认识你妈我啦?” 刘淑英就朝她笑笑,坐到她旁边的凳子上,递给她一个包子问:“妈,你今天怎么回来这早?” 张大花就笑着眯起眼说:“以后妈天天回家吃饭,再给你三哥办个走读,咱娘仨一起吃。我算看明白了,挣再多钱也得由命花。” 刘淑英就笑着点头,顺手给她妈夹块鸡翅。 母女俩一起吃完饭,张大花就问她作业写完没? 刘淑英摇头,别看他们是国际学校,作业不是一般的多,只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张大花让她去写作业,刘淑英看一眼还在厨房洗碗的保姆,就拉着张大花一起去她屋里。 当初搬家时,刘淑英自己霸占整个四层,虽然比起下面三层的面积要小三分之二。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卫生间、书房、卧室一应俱全。她爸妈和二姐是住在三楼,二楼则是刘晓峰和刘晓军的房间。 她拉着张大花直接进到卧室,中式的红木大床占据整个房间北边中间,南边则是一个3座的布艺沙发。刘淑英让张大花坐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到沙发边拿起抱枕抱在怀里,对她说:“妈,今天刘月和宋晓城去学校找我了。” 张大花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叉腰大骂:“刘月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敢跑去你学校找你,回头看我不把她脸打烂。” 刘淑英拉着张大花的手,让她坐会沙发上,将头靠近她怀里,抱着她说:“妈,你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吗?” 张大花也反手抱住刘淑英,“告诉他干什么?你爸那人要是知道,能把家底子掏空给他们。你还小不知道,他们那家人,就是群蝗虫、吸血鬼。你爸就是那天下第一大傻子,为了那点仁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妈,他们天天来闹怎么办?回头把宋知礼往店门口一摆?或者找到你公司门口?再请点记者?” 张大花立刻瞪大眼睛喊道:“他们不敢,敢来试试?” 刘淑英握着张大花有些颤抖的手,“妈,这件事你躲不过的,你打电话给爸,喊他回来处理。” “不行。”张大花立刻说,声音里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惊慌。 “妈,家里公司是不是你在负责?” “对啊。” “家里钱,是不是都在你那儿?” “对啊。” “那你怕什么?你跟公司上下的人都说清楚,我爸要钱一分不准给,不就行了。只要我爸拿不到钱,他想折腾都折腾不起来。” “可他们家欠了2000万高利贷,你爸回来肯定要替他们还的。咱家的店虽然挣得多,可那都是要留给你们的,凭什么给他们填窟窿去。而且2000万,可是咱家一年多的利润。” 刘淑英从张大花说起那2000万开始,就一脸震惊的从她怀里坐起来,“妈,2000万的欠债,你都是听谁说的?” “还有谁?刘月。” “你听她瞎说呢,她家现在就是没钱啦,可也没外债。”刘淑英对于此人的脑回路都绝了,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她将从叶野那里得来的消息,跟她妈从头到尾讲一遍。 张大花听完,神手打在沙发上,“四儿,你看,我说不能告诉你爸。你爸要是回来,他们家不知道能编出多少瞎话来从你爸口袋里掏钱。” “妈,你说反了,现在咱们更要告诉爸。” “为什么?” “妈,我爸是活人,他们家只要想找,早晚能联系上我爸。到时候他再瞒着你悄悄做点什么?你怎么办?” 张大花挺直的腰杆瞬间弯了下来,“那怎么办?咱家就任由他们吸血?” “那不至于,妈我跟你说。你等爸回来以后,就先不给他钱,先跟他闹。等他没办法以后,你再松个口子。就像咱们在A城的那个老房子,反正是爷爷奶奶留的,直接还给他们。那房子外面不是新修了个马路吗?咱们再给他起个小房子,让他们自己进点货开小卖部去。他们自己有了谋生手段,自然就不能找我们要钱了?” 刘淑英说道那老房子,就想起上辈子自己离婚后回娘家的日子。一开始全靠将自己家那个小厢房对外开个门,卖东西度日。卤味都是在卖了1年的东西后,慢慢琢磨出来的。 第54章 刘淑英没想到刘建国在第三天的凌晨就回到家,他是坐飞机回S市的,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双目赤红不知是哭了多久,身上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好像几天没换。他到家就让为他开门的张大花把地址给他,他想马上过去。 张大花披着件丝质的大方巾,没好气的翻个白眼,“你不睡,人家宋知礼还睡呢,要地址明天早上给你。还有我可先跟你说好刘建国,你要是敢像爸妈在的时候那样,那边要什么给什么,那可没门。反正我跟财务和各个店的店长都说了,你去拿钱是肯定没有的。” 刘建国闻言瞪大眼珠子说:“那我去看他们,总要给点东西吧?” 张大花边往卧室走边说:“当初我生老四的时候,他们家送咱家的东西都还在,你拿去还给他们就行。” “那些东西怎么拿去送人?” “你拿不出手,人家怎么就拿得出手?叫你回来是他们找上门闹腾的,要不然我才不告诉你呢。还有你知道他们家还干了件什么事吗?刘月跟我说他们家欠了2000万的高利贷,要不要咱家现在也认识点人,能打听点情况,还被他们骗了呢。你可记好,他们家现在没有一份外债,用不着你去当那个冤大头……” 张大花跟刘建国唠叨了一堆,意思很明确,你回来要去看一眼就去看,但别的东西一概没有。 第二天一大早,刘建国和刘淑英一人骑一辆自行车,穿梭在S市的大街小巷上。 刘淑英这次是奉她妈张大花的命令跟着她爸的,原话就是让她看好她爸,不准她爸给宋家钱。 父女俩沉默的骑了将近1个小时,终于在一栋红色砖瓦的三层老公房门前停下。刘淑英指着有些斑驳的房门说:“爸,就是这家。” 两人一起将自行车锁好,刘建国站在门口犹豫片刻,伸手敲门。却发现门是开着的,一碰就开。 门一开,屋内有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传来。 刘建国脸色一变,立刻边往屋里跑边喊:“老二,你在哪儿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宋知礼当初租的房子虽是个独门的老公房,但跟那种正宗的小洋楼还是有很大的区别,里面很多地方都被改动和分割过。一楼变成了厨房和放杂物的地方,二楼才有卧室和客厅。 他冲进门环顾四周,只觉得大白天的跟进了山洞似的,黑洞洞的一片。 正在找不到方向,刘月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二楼传下来,“他大伯,你可算回来啦,呜~” 刚进门的刘淑英搓搓自己汗毛炸开的胳膊,心想这位二婶的功力比当初,只高不低。 她看着刘建国找到二楼楼梯往上面跑,自然就跟上去。 刘建国刚上楼,就被位将雪白头发一丝不乱的盘在脑后,衣服干净利落的老太太拉住袖口说:“后生,你是这家人的大哥?” 刘建国一时有些困惑,于是问:“您是?” “我是房东,下一季的房租你们还交不交?我可宽待你们半个月了?你们不能这么欺负我老太婆。” 刘建国看向眼中含泪看着他的刘月,咬牙对老人说:“交,我们这就交。老人家,一共多少钱?” “160一个月,三个月480。” 刘建国掏钱的手顿住了,他兜里一共就只有买完飞机票后剩下的245。他下意识的说:“您这怎么这么贵?” 老太太瞬间不干了,“你这后生,我这房子上下三层总共十个房间,每层都有卫生间。而且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出门右拐走不到十分钟就是外滩,这地段要你160还贵?当初要不是看走了眼,我才不租给你们呢。现在倒好,房租都欠了半个月的,刚才这闺女还敢跟我说,我房子风水不好,放她的P……” 刘建国被训得直缩脖子,他看向自己身后的刘淑英,“闺女,你带钱了吗?” 刘淑英带了,她每天出门固定装100,看到什么喜欢的、感兴趣的就直接买。早上知道要跟他爸一起来宋家,她往兜里揣了300,可这会儿她肯定是不会拿出来的。于是她摇摇头,“没带,爸,你要钱干什么?” 刘建国只好苦着脸从兜里拿出钱,刚想数出160来,就被老太太一起抢过去。 老人数了数还给他5块钱,边把钱装起来边说:“80是欠的半个月房租,160是新交的一个月房租,我下个月1号再来收下个季度的房租。我看你们这里人也少,要是想搬就搬,搬完找我要押金和剩下的房租钱,我老太婆不欺负你们。” 老太太收完钱也不再墨迹,直接下楼回家。 剩下刘建国和刘月站在楼道中央,大眼瞪小眼。一分钟后,刘月先搓手笑笑,让刘建国和刘淑英先屋里坐。 刘月站的位置前面是一扇大开的门,里面有光照出来,刚才他们说话聊天都是借着那点光亮来的。 刘建国和刘淑英一起进入室内,第一眼就看到床上躺着的宋知礼。 刘淑英去年是见过他一次的,那会儿宋知礼气质偏内敛,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而现在却变成两颊微陷、头发全白的颓废模样。 刘建国就更不用说,他看见宋知礼的模样严重瞬间盈满泪水,嘴唇哆嗦着动了好几下,才从嗓子眼挤出一句,“老二!” “笑话看完了,滚吧。”宋知礼侧头对他冷漠的说着,刚才门外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他现在不想看见刘建国这个他恨了一辈子的大哥,更不想被他施舍。 刘淑英就斜靠在门边站着,不说话,静静看着他爸打算怎么办? 刘月越过她走到床边将宋知礼扶着坐起来,“老公,你看大哥好不容易来看你,你就别摆架子了。” 宋知礼伸手一巴掌打在刘月脸上,“你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上门的?你这个臭婆娘要是不想伺候我,跟田娇一样带着孩子跑不就行了?找他上门干什么?恶心我?” 刘月脸上立刻出现四根手指印,她捂着脸站起来,神情阴郁的说:“大哥,你们慢慢聊,我先去楼下做饭,你们中午都在家里吃点。” 刘建国刚要点头,床头的搪瓷水杯就朝他身上掷来,他往旁边走两步就别轻巧的躲开。 “弟妹,你把四儿也带楼下去。”刘建国。 刘淑英不想走,好戏刚要开场。可刘建国等着她,没办法她就只好跟着刘月下楼去。 刘月拉下一楼墙上的电灯绳,浑黄的灯光下她的笑容里满是讨好:“四儿,你喜欢吃什么?二婶都给你做,二婶我做饭的手艺是出了名的。” “那你做的最好吃的是什么?”刘淑英歪头卖萌问。 刘月脸上笑容不变说:“面条,我们老家那边的臊子面可好吃了,你吃不吃?” “吃。” 刘月就笑得更开心了,“可二婶没钱买肉,没肉就做不成臊子。还有面粉、大料之类的,家里也没有。四儿,要不你借我点?” 刘淑英觉得此时自己的额头上应该有六条黑线,头顶乌鸦嘎嘎嘎的飞过。这刘月见缝插针的本事太绝,她只能说一句甘拜下风。“真的特别好吃?比街上卖的都好吃?” “真的,保证你吃了一碗想两碗。” 刘淑英从口袋里掏出额外放一边的10块钱递给她,故意用卖萌的语气说:“不好吃的话,回头我会告诉爸妈骗我钱的哦。” 刘月呼吸一窒,一把拿过10块钱放兜里,“放心,你二婶我骗谁也不会骗你。你在家乖乖等着,哪儿都别去,我这就买肉去。” 刘淑英点头说好,她站在门边看着刘月远去的背影,心想希望她说的是真的。这样他们家可以直接开面馆,连进货都省了。 另一边的刘建国在刘月她们离开后就关上房门,站到床边宋知礼伸手打不到的地方,抹一把眼里喊着的泪水,哽咽着说:“老二,爸妈都去世五年多快六年。这回老三也去了,你刚43的年纪也成了这副模样。这辈子也过去一大半,再过几年你也该是当爷爷的人,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刘建国说到这次,忽然两手捂面,呜咽着说:“咱家可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了啊!” 宋知礼眼光中有水汽涌现,他快速的用手擦掉,偏头梗着脖子说:“你又不信宋,谁跟你是一家人。” 刘建国还是没抬头,“我跟爸提过,他说宋家你和知学就够了,我要是敢改姓,他在地下都闭不上眼。” “谁管你改不改姓的,你就是改了,你身上也不是流的我宋家的血。” 刘建国猛然抬起头,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宋知礼雪白的头发上,他心头的那点火气就又一泻千里。 这次他擦干眼泪说:“老二,你认不认我这个大哥,我都是你大哥。咱俩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弟,你放心好好养着,我肯定把照顾好你。替你给几个侄子娶上媳妇,让你子孙满堂,比谁都活得长久。” 刘淑英刚把门悄悄开条缝,就听到她爸的赌咒发誓,心情那就一个酸爽。她一个激动就推开门喊:“爸,你跟我妈商量了吗?” 刘建国正攥着拳头心潮澎湃呢,听到她泼冷水的声音,立刻对她吼:“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你爸我才是一家之主,钱都是我挣的,你妈管不着。” 刘淑英有一肚子话想反驳他,但看他那哭红的双眼又咽回去,怒其不争的跺跺脚说:“走啦,回家。身上只有5块钱的一家之主,我爸。” “扑哧。”宋知礼在一边笑了,见父女俩都看他,尴尬的咳嗽一声,学着刘淑英的话说:“快走吧,一家之主和一家之主他闺女,” 刘建国站在原地不想走,可刘淑英刚才说提那5块钱令他知道,他就是留下也没用。宋知礼不缺人照顾,就是缺钱。 第55章 张大花今天出门去公司,草草处理完问题后就回到家,等着刘建国父女俩回家。 刘建国再次带着刘淑英骑车往家走,同样的沉默一路。 快到家门口时,他突然开口问刘淑英:“四儿,这几年你一共存了多少钱?” 刘淑英立刻坐直上身说:“那是我的,我辛辛苦苦存的。” “我知道,爸就是先借来用用,到年底给你算一成利息还不行吗?” “不行,我跟妈妈是一起的。” 刘建国不说话了,闷头快速向前骑了两下,嘀咕着:“这闺女算是白养。” “我听见了,我要告诉妈。” “你告诉就告诉,就会告状,要不老三说你是管家婆、告状精。” 刘淑英只感觉脑瓜子疼,她不明白她爸怎么就跟刘晓峰越来越像?这不科学。 父女俩一前一后进屋,张大花立刻从客厅内迎上来。 刘建国看着家里亮堂堂的屋子、仿佛逆生长的老婆,还有旁边在打扫卫生的阿姨,又有点想哭。 张大花就用眼神询问刘淑英,‘你爸是怎么了?’ 刘淑英没打算避开刘建国,她直接对她妈说:“妈,我爸疯了。我爸要给宋知礼养老送终,还要给他的儿子娶媳妇。” 张大花立刻双手抱胸,恶狠狠的对自己老公说:“刘建国!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刘建国正在那儿觉得自己不配过这么好的日子呢,听到母女俩的对话,脊梁骨一挺:“不过了,离婚。Z市那边厂子的股份给我,再给我1000万现金,别的我都不要。” “好啊你个刘建国,王八蛋,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张大花边说边伸手打他,见他躲,直接跳上他身上用牙咬,用拳头捶。 刘淑英赶紧闪一边,看着她妈边骂边单方面殴打他爸。心里对刘建国同志充满了敬意,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说,不打他打谁。 家里正打扫的阿姨常婶跑过来站在刘淑英旁边,焦急的边搓手边问她:“四儿,你就看着你爸妈打架?咱们要不上去拦拦?” 刘淑英故意提高声量,喊着回答说:“常婶你忙你的,我爸妈他们打一会儿就不打了。” 刘建国一直躲着、让着没还手,听见刘淑英的话,知道自己一直这样不行,伸手将张大花的两手钳制在一起,“大花,别打了,四儿和常姐都看咱笑话呢。” 张大花回头看一眼笑眯眯的刘淑英,回头阴狠的看着刘建国的眼睛问:“那你还离不离婚?你是不是外面有人?” “不离,我外面有鬼也不可能有人。” “行,刘建国,这是你说的。”张大花给他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退后两步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顺便朝常婶温和的笑,“常姐,你先忙你的。” 然后拉着刘建国往楼上走,刘淑英想跟着也被叫停,让她写作业去。 两小时后,刘建国换了身衣服,神采奕奕的下楼往外走。 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无聊看电视的刘淑英问他去哪儿,也只得到一句小孩子别管。 刘淑英就跑去楼上找张大花,没找到人,倒是浴室有动静。她就坐在卧室床上,将擦着头发、哼着歌从浴室内出来的张大花吓一跳。 刘淑英从他们床头柜翻找出进口吹风机,甜甜的笑着说:“妈,我帮你吹?” 张大花伸手拿过吹风机,“还是我自己来,你爸呢?” “出门了。” 张大花冷哼,心里暗骂刘建国急性子,“你爸同意了,就按咱们商量好的办。你说那宋知礼还好意思怨你爷奶偏心,要偏心偏的也是他。你爸说你奶临死那会儿,跟他交代的,让有余力一定要帮一把宋知礼。你爸说这是遗言,他现在有钱,就有责任要帮……” 刘建国美滋滋去找宋家找宋知礼,没想到碰一鼻子灰回家。 他觉得这是好主意,但宋知礼可不这么想,宋知礼还想着伤养好后东山再起。他做的外贸生意说白了,就是个中间商,只要人脉广就两头吃。他国外的货源又没丢,国内也还认识点人,他是认为自己能东山再起的。 这也是为什么,田娇把钱全卷跑后他没报警的原因。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还有口气,这家就垮不了。 不就是半身不遂吗?他坐着轮椅照样能做生意。 如此一来,刘建国的提议自然就只有被打骂的份。 于是刘建国也没了办法,只能回家再装孙子找老婆张大花要钱。好说歹说要到1000块钱,转头给了刘月900交房租和照顾家里。 他自己则怀揣着剩下的100,每天骑着自行车如同上班一样,早八点晚八点的耗在宋知礼家照顾他。 张大花气得又跟他打过一架,但人家还是该怎么办怎么办。 又过一个星期,Z市那边合伙人薛阳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刘建国眼前一亮,直接说那200万算借他的,机械厂他不干了,让薛阳什么时候还钱,他就什么时候在股份转让合同上面签字。 把薛阳高兴坏了,不出一个星期就从Z市飞到S市,一手交钱一手让刘建国签合同。 当天晚上两人又喝了一顿酒,一起在餐厅醉得跟两头猪一样。好在他们选的是叶天择开的酒店内的高档餐厅,经理认识刘建国,直接给他们开了两间客房。要放在别的地方,估计直接扔马路,第二天起来身上衣服都能被人扒光。 刘建国有了这笔钱后,顿时感觉世界身上压着他的担子都松快不少。他立刻又去宋知礼家,一路上都在想着这200万应该怎么花?他的打算是先给宋知礼他们家在S市买房子,剩下的宋知礼想做生意就给他当本钱之类的。 可没想到,他刚进门还没说话。就被刘月神神秘秘的拉到一边,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搓手说:“大哥,你那里还有钱吗?家里没钱了。” 刘建国看到她那副模样,不知怎的就想起以前在A城的日子。那时父母还在,刘月和田娇每次上门就是这副模样。他突然就觉得上衣口袋的存折在发烫,烧得慌。 最终,刘建国也没把存折拿出来。他只是告诉刘月回家再要点,上楼看过宋知礼就匆匆离开。 到家时已是夕阳西下,张大花和刘淑英正在吃完饭。 张大花看到他回家讽刺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刘总舍得天还亮着就回家?” 刘建国神情恍惚的坐在餐桌前,蔫哒哒的一声不吭,垂着头像斗败的公鸡。 “怎么?宋知礼这次又给你什么气受了?” 刘建国摇头,“没有。” “那你这副样子,给谁看?”张大花摔了筷子。 刘淑英在旁边缩脖子,自从他爸再次同宋家来往,她妈就变成一个易燃□□桶,惹不起惹不起。 刘建国张张嘴什么也没说,转身出门。 张大花拿起来筷子扔到他背上,“你走啊,你走了有本事就别回来。” 刘建国停顿一秒,再次快步离开。 张大花怒瞪着他的背影直到关上房门消失,捂脸对着刘淑英哭诉,“四儿,这日子没法过。呜~我要跟你爸离婚。” 刘淑英还能怎么办,跳下椅子跑到张大花面前,抱着她的腰轻声安慰。 心想,大概这就是张大花同志的更年期。 刘建国出门后,站在门外,一时不知该往哪边走。 后来他去火车站买了最近一班回A城的票,发车时间是第二天早上6点,他就跑去火车候车室坐着,观察周围各式各样的人,后来逐渐睡着。 后半夜又被一阵痛哭声吵醒。 “杀千刀的小偷王八蛋、连我家男人看病的钱都偷。我咒你祖宗十八代、生儿子没腚的玩意儿……” 刘建国浑身一激灵,连忙翻自己的兜,还好都他的钱都是在衣服内兜,睡着也下意识捂着的。 候车室的人群开始往哭嚎的女人那边移动,刘建国坐在原地想想没动弹,他现在没心情去管别人的事情。 在所有人都好奇往女人那边汇聚的时候,一动不动的刘建国变得很显眼。 一位麦色皮肤的瘦高年轻警察就找上来,先对他敬礼然后问:“同志,你那儿人?去哪儿?身份证看看。” 刘建国没多想,将自己的车票和证件从兜里掏出来给他,掏的时候正好带出刚取的一沓钱。 年轻民警立刻抓住他往回收的手腕,“你等等,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取的,你先放开我。”刘建国知道年轻人可能误会了,打算等他放开自己后掏出存折给他看。 正在这时,候车室另一边哭嚎的女人和她男人正好跟着一位高大的警察来到他们这里。 脸色发黄的女人眼尖的看到刘建国手里的证件和钱,伸手对着他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边打边骂:“你这个杀千刀的贼,你怎么不去死。老天有眼,你个下地狱的缺德玩意……” 女人没打两下,就把高大的民警拦下来,让她冷静。 刘建国将钱和挣钱放回兜里,冷冷的整理自己的衣物。他只觉得这霉运怎么就这么没完没了,到哪儿里都被人欺负。 他环顾四周围上来的人群,知道已经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同志,这钱是我自己的。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我给你们看证据。” “呸。”女人一口唾沫吐在刘建国脸上,指着他鼻子骂,“你放什么屁呢,我的钱可是6张一百的大票子,这年头有几个人身上能带着这么多钱到处溜达的,你那钱肯定是偷我的。警察同志,可得给我们做主啊,呜啊~” 刘建国擦掉唾沫、闭上眼,又悲又愤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深吸两口气忍了又忍也没忍下去。伸手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存折扔给年轻民警,“你自己看看,我缺那几个子儿吗?老子有的是钱,躲着麻烦都让你们粘上来。” 而后又指着女人开始骂:“你们这些女的,都不可理喻。你看见我从你口袋里偷钱了吗?不分青红皂白就知道闹,有用吗?自己丢了钱,还敢诬赖别人,你有本事去找偷你钱的去啊你……” “我呸。”女人跳起来又是一口唾沫,“你就是偷我钱的贼,都让人抓到了还不承认。” 刘建国躲开她的攻击,更加怒不可遏,“你这个泼妇,谁娶了你谁倒八辈子的霉,你男人生病肯定就是你咒的。” 女人闻言立刻啊啊啊的乱叫,向他扑过去,高大民警赶紧拉住她,厉声喝斥他不许动,又指着刘建国不准他再说话。 而后才看向一旁傻眼的年轻民警,问他到底怎么了?那存折上面有多少钱? 年轻民警木呆呆的将存折递给他,“高哥,你自己看?” 被叫做高哥的民警高杰伸手接过,倒吸一口凉气。存折是从去年开始开户的,流水不多但一直没断过。最后面两排清楚的显示昨天存入200万今天下午取出1000块,他打量两遍穿着一般、也就比别人干净斯文点的刘建国,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您叫刘建国?” “对,这是我的证件。”刘建国又把身份证递给高杰。 高杰接过身份证仔细核对,又让身边的年轻民警也核对一遍后,将存折还给刘建国,“您先收着,您是做什么的?” 刘建国脸色一直阴沉着,接过自己的东西收好,“做服装生意的,S市Ting和Jun的店都是我家代理的。” 周围一直看热闹的群众立刻议论起来,说这男的肯定挣了不少钱云云。 刘建国不由脑瓜子疼,他就知道当着人说会是这个情况。 高杰点头,和年轻民警对视一眼笑着说:“照理来说,这事不管您的事。但您看现在这情况,您也算让人打骂的苦主,要不跟我们一起走一趟?” 话说得客气,但高杰的态度里透着强硬,刘建国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楞头小子,想着候车室也没办法呆,索性就跟着两位警察一起回了战前派出所。 到派出所,女人跟着她那一直默不吭声面色虚弱的男人一起被一名女警带到一边询问,刘建国则跟着高杰去他的位置上坐下。 “您看您是让家里人来接,还是等我们核实您信息?”高杰。 刘建国听他提起家里,原本冷冰冰的脸色更难看了,“存折还不够吗?” “瞧您这话说的,存折上有您名字可没您照片。身份证上有您照片,可那身份证有点旧,看样子好像还洗过。您要是怕麻烦,最好是让家里人带着户口本来。”高杰说着看刘建国一脸气愤的模样,安抚他说:“您别生气,就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个程序。我们是人民警察,不能因为您拿出张200万的存折就不按规矩来不是?要我说,您这也就是倒霉。满候车室的人都围过去看热闹,您在哪儿纹丝不动,也不怪我们小王起疑心。” “这还是我的错啦?”刘建国冷笑。 “您这就不错啦,有钱好做证。您看您受累,给家里打个电话?” 张大花是真没想到刘建国生气跑出去不算,还能跑进派出所。吓得她接到电话,拿着户口本、结婚证之类的证件就往外跑,第一回开车超过50迈,自认为一路飞到火车站的战前派出所。 进去找到刘建国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力打他后背一巴掌,顺便把所有的惊吓通过怒吼的方式喊出来:“刘建国你个王八蛋,你可真能耐,都能折腾进派出所。” 那声怒吼,把整个办公室的民警都吓一跳,隔壁屋被偷钱的男人也吓得不轻,他媳妇赶紧给他顺气为他水喝,然后站起来就打算去隔壁看看谁大晚上的乱喊乱叫。 这头张大花吼完,就被高杰喝斥了,让她拿证件过来查看,正仔细看着的时候,被偷钱的女人走了过来,“大兄弟,刚才那声谁喊的?我当家的差点让吓死。” 然后她转头看向侧对她站着的张大花,指着她正要骂突然愣住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的说:“大、大、大姐?” 张大花两只手背在身后死命的攥着,指甲陷进肉里也不在乎,冷眼睥睨着眼前的女人,“谁是你大姐,我可不认识你。你干什么的,乱攀亲戚。” 女人就有些迟疑,毕竟张大花保养得很多,看上去比她年龄小多了。 这时高杰查看好证件,听他们的说话也没在意,站起来将证件还给张大花说:“你拿好,证件没问题。两位可以直接回家了,给你们添麻烦啦。” 女人眼尖,看到身份证上张大花三个字,立刻抱着她胳膊不放手,眼泪夺眶而出哭嚎起来:“你就是我大姐,我大姐就叫张大花。大姐,我是二花,你挣钱啦不能不管我们,不管爹娘啊。呜啊~” 张大花眼前一阵眩晕,她没想到都糊弄过去了,还能被这二妹给认出来。“我不认识你,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多了,你少乱攀关系。刘建国,你死人吗?还不快把她掰开……” 原本在隔壁位置上坐着的一头雾水的刘建国,立刻站起来帮忙。 张二花一看她过来,立刻杀猪似的喊:“救命啊~非礼啊~” 好好的派出所办公区摇身一变成了菜市场,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白天会抓虫,更新都是假的 顺便说个鬼故事,我本来有七章存稿,现在就剩下一章了QAQ 第56章 刘建国和张大花走出派出所时,天已经蒙蒙亮。火车站广场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位清洁工在清扫垃圾。 刘建国让张大花先回家,自己要去趟A市。 张大花手心朝上递到刘建国眼皮子底下,“去可以,存折拿来!” 刘建国想反驳,张大花还没等他开口就说:“赶紧拿来,200万呢,你不往家里交,想往哪里交?当初你自己要投资厂子的时候,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现在又不投,不投把钱拿回来。你别想着宋知礼那边,这么多年,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你是听说少了?还是见少了?” 刘建国没办法,只能从兜里拿出存折,放到自家媳妇手上。 张大花开车回家,鸵鸟一样在家里呆了半天,下午前脚刚去公司处理公务,张二花就带着他男人年岁安上门。 常婶看见他们的衣着不像是亲戚,可张二花信誓旦旦的模样又令她疑惑,于是就说给张大花打电话,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刘淑英她们家的大门不是镂空的,而是一片铸铁板上面略微带点花纹那种,张二花站在门口看不见里面。 就撅着屁股扒着两扇门中间的缝隙往里面看,只看见花园里的秋千和梧桐树,房子若影若现看不清。 年岁安看她那模样太丑,就拉她袖口,“二花,别看了,不像个样。” 张二花不乐意,她站起来翻个白眼,抬高下巴倨傲的说:“我就看看,这是我大姐家,我还看不得了?年岁安我告诉你,我大姐现在老有钱,以后全家都得靠我。等回去,你娘再让我干这干那,我可不干,他自己赶去。” 年岁安不由一阵头疼,“你别说了,你大姐认不认你还不一定。” “她怎么不认,她就是我大姐,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另一边的张大花接到电话就痛苦的捂着额头不说话,直到电话那头的常婶喊她半天,她严重才闪过一抹厉色说:“常婶,你别管他们,听见任何动静都别开门。我叫保安过去把他们赶走,我娘家都死绝了,没亲戚。” 常婶讷讷的说好。 张大花挂断电话后,就走出去跟自己秘书说,自己家门口来了两个闹事的,让她带上几个保安,再报警喊上警察一起,把人赶走。 做完这一切,张大花走回办公室反锁上,坐在椅子上发呆。她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遇见张家村的那群人。 张大花一直同刘建国他们说自己是孤儿,被王琴收养长大的。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她是有亲人的,她也并非一开始就是城里人。她家在C市下面的一个叫做张家村的地方,家里一共生了七个姐妹,她在家里排行老大。 他爸张世业是独子,她妈李槐花生不出儿子就成了罪人,生老七的时候活活疼死的。 后来后娘进门头胎生了个宝贝金疙瘩,她们七个就从小苦到大。那年她刚满12岁,被后娘为了20块钱许给村头的寡妇的傻子家。在傻子家当牲口挨打挨骂到15来了葵水,那三天是她那些年过得最舒服的三天,没挨打还吃了个鸡蛋。可她看寡妇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身上干净后等着她的是什么? 于是她跑了,向着山里跑,她在山里从夜晚跑到白昼、又再次进入深夜。中间遇到一条蟒蛇,她自己都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可她命不该绝,路边又窜出一条老虎去咬蛇。她趁着这个机会跑出山,一头栽倒在山边新修的马路上。 她被几个当兵的救了,在医院醒来撒谎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叫张大花。没过几天她就成了孤儿,又被无儿无女的老太太王琴收养。其实就是王琴自己干不动了,收养她接班顺便给自己养老的。 张大花跟着王琴回家的第一天就被王琴家的亲戚把头打破,王琴就让她装病,自己负责哭,哭出20块钱的营养费。张大花这才知道,原来城里人这么有钱。后来她就跟王琴过,给她养老。没几年王琴去世,她就给自己找了个男人刘建国结婚。 这么多年,她都当自己就是从小长在孤儿院的孤儿张大花,从来没想过还能再碰见那些人。 她是母亲李槐花去世后不到半年,后妈进门第二天就被卖给寡妇家的。一开始她对那家人还有感情,后来被打惨了跑回家又给送回去。几个妹妹没几天就围着后娘叫妈,她就断了那份亲情。 接下来的时间,一切都风平浪静,刘建国一直在A城没回来。 刘月往他们家跑了两趟也没找到刘建国人,撒泼打滚也没人理。回家就跟宋知礼抱怨说刘建国看着是个重情义的,其实就是狗屁。找他要次钱,人都没影了。 宋知礼也没跟她吵,让她缺钱就把首饰卖了,等自己伤好买卖做起来,再给她加倍买回来。 刘月说不缺,刘建国上次给的还剩不少,她就是想再多要点存着。 宋知礼还能说什么,他心里清楚,这是当初他让刘月占便宜,占习惯后的后遗症。 6月28日这天,刘淑英期末考最后一场,刚出考场就看到班主任夏老师朝她招手。告诉她,她妈打电话让她直接去公司,别回家。 刘淑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点头答应,她家的公司离学校至少15公里,原本想坐叶安娜的顺风车,叶安娜却说还要在学校呆一晚上。 于是她就坐上叶野的,路上叶野告诉她,宋知礼最近身残志坚的出来做生意了。 刘淑英立刻眼睛亮了,她现在由衷的希望宋知礼家发大财,最好比她家还有钱。“怎么样?他那生意顺利吗?” 叶野摇摇头,“现在都知道他没钱,玩的是空手套白狼,怎么可能有人理他。” “啊,太可惜了。”刘淑英瘫倒在车座上。 叶野就笑,“这么愁吗?” “这世上最讲不清道理的,就是亲情这回事。” 刘淑英远远的就看到白婷和张大花站在路边等她,同叶野道别后,车还没停稳就开门跳下去。 跑到白婷跟前,笑盈盈的对她卖萌说:“漂亮姐姐好呀。” 白婷就笑着亲点她额头,“多大了?还撒娇卖萌呢。” “人家还是八岁的宝宝呢。” 叶野的车停在路边一直没走,在车上看着她耍完宝才离开。 张大花看刘淑英撒娇卖萌的模样也跟着轻扯嘴角的笑笑,然后对白婷说:“我家这管家婆就归你了,不要啦。四儿,你这些天去你白婷姐姐住。我要出差,顾不上你。” 白婷就抱着刘淑英对她笑,“四儿,跟姐姐住行吗?姐姐家给你收拾出了一柜子的新衣服。” 刘淑英早就看出她妈这些天情绪不好,现在又直接把她送去白婷家,自然不可能干。而且因为出差这个理由就更可笑,她拉住张大花问:“妈,你是不是要跟爸离婚?” 张大花伸手敲她脑袋,“臭小孩,不知道想你爸妈点好。” “那你是为什么?别说出差,这话刘晓峰都不带信的。而且我去白婷姐姐家,刘晓峰怎么办?” “你三哥我安排好了,住两天公司就当忆苦思甜。反正你在白婷家好好的,别给我惹事就行,我走了。”张大花说完,伸手掰开她的手,撒腿就跑。 刘淑英想追,却被白婷抱在怀里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大花跑远。“白婷姐,你跟我妈这是做什么呢?” 白婷朝她摇摇头,“你别问,你妈不想说。” 刘淑英眨眨眼,“你俩这么瞒着有意义吗?她现在不说,我早晚也能知道。” “那就等回头,你妈来接你的时候,你再问她。走啦,现在先跟姐回家。” 刘淑英以为要在白婷家住好几天,都和白婷商量好要参观她的服装工作室了,没想第二天一早刘建国就出现在白婷家门口接她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刘建国同她说了张大花的事,并说现在张家找上门,把她妈气死了,让她回家好好安慰她妈。 刘淑英这才两辈子第一次知道,她妈的身世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好一会儿,她才扶正自己下巴问:“那爸,这事怎么办?” “我还想知道呢,你妈是打定主意一分钱不给。那群人现在打定主意往家门口一坐,还威胁下一步要去店里闹,居委会、派出所告状。你这管家婆平时不是主意大吗?要不你给出个主意?” 刘淑英就撇嘴,她也没办法好不好。人家如今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能怎么办? 刘淑英捂着嘴鼻,被刘建国牵着在十来位男男女女的包围下往家走,她想自己要是真小孩,现在早就吓哭了。 到大门口趁着刘建国按门铃的功夫,一位满头白发满脸沟壑的老大爷开了口:“姑爷,你记得好好劝劝大花,一家人那儿有隔夜仇,你说是不是?再说,你们住这么大点房子,我们要那点也不算多。回头你们生意上有事,我们都能帮忙不是?” 刘淑英这几年生活环境好,对他们身上几天没洗澡的臭味已经恶心很久了。这会儿原本就凑得进的老人更进一步,直接晕得她干呕起来。 围住他们的人立刻往后退两步,站在老大爷旁边抚着她的一位五十出头的老太尖声道:“哎呦,这丫头片子是嫌弃我们呢?我是你姥姥、我男人是你姥爷知道不?一个女娃子还敢嫌弃,回头你们可得好好管教。” 来开门的正好是一肚子火气的张大花,她就是带着火气想跟这群人拼命来的。听见这话,她立刻指着老太的鼻子骂:“张翠花,你算哪门子的姥姥,就是个臭要饭的,少来我家攀亲戚。” “大花,要没有我把你送去村头傻子家,你能有如今的造化吗?人可得讲良心,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亲戚,我男人可是你亲爹,你不认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我呸,张大花一口唾沫吐在地下,“你们是哪门子的亲戚?我还承你情?你就是个王八!刘建国你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骂死她们。” 刘建国双手抱起张大花扛在肩头往里走,刘淑英站在门口关门。 张翠花看她年纪小,伸手不让她关,也想跟着进。 刘淑英把门大大打开,“你进来啊,我家正好丢了钱。” 张翠花刚抬起的脚不敢动弹了,“你这死丫头说的什么话?你说丢钱就丢钱,我还说我丢钱了呢。” “你说丢钱,你去找警察啊。要不要我带你去,我家跟警察局的局长唐叔叔关系好着呢,保证把你的钱一分不少的找出来。” 张翠花的脚立刻放下,“不进就不进,谁稀罕进。你等着,有你爸妈跪下来求着我们进的时候。我男人可是正经八百的亲爹,你妈就该孝敬他,想跑不可能。” 刘淑英冷哼,哐当一声关上门,往家里的房子走。公安局长她家是认识,不过人家最按规矩办事了,她那么说就是吓唬他们呢。 外面张大花唯一的同父异母弟弟,张家宝贝蛋张斌不干了,“妈,那小丫头吓唬你几句,你就当真啦?他们家要是有那本事,昨天咱家就得进公安局。” 张翠花刚才忘了,被儿子一提醒立刻拿三角眼瞪他,“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刘建国将张大花放到沙发上,摸着她气得通红的脸蛋安慰:“你把自己气坏了,别人得高兴死。别气了,有我呢?” 张大花伸手打他胳膊,“有你有什么用?你那堆烂摊子都不会收拾呢。” “我怎么不收拾?我这不是回来收拾了吗?事情都照你说的办,但是老宅子我不想给他们,咱能换一栋给他们吗?那房子我想老了,咱俩住。” “算你有点良心,我想去Y国看淑华。” 刘建国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张大花的思路,“去哪儿?” “去Y国,咱全家一起去看看淑华。一年啦,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回来。她不回来,咱们就直接出去,正好躲着那群人。一个月后再回来,看看他们怎么办?惹急了我,全家去国外,看他们怎么办。”张大花说到最后恨得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刘建国看她那模样有些心疼,“大花,咱就不能退一步?” “啪!”一声巨响。 张大花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含泪吼道:“你懂个屁,你知道我当初过的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吗!” 刘淑英在旁边看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喊:“妈!” 张大花回头看一眼她,眼泪夺眶而出,捂着脸往楼上跑。 刘淑英和被打蒙的刘建国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叹口气。 刘建国看她小脸上的表情,笑啦。摸着火辣辣的脸,使唤她给自己煮鸡蛋去。 自己则往楼上走,自己媳妇自己哄。 第57章 1988年7月5日下午3点12分,刘淑英一行四人走下飞机正式踏上Y国的土地。 张大花出机场门就大大伸个懒腰,“坐这一天飞机,比坐两天火车还难受。” “妈,你别挡着门,快走。”刘淑英跟在后面推她,她现在就想快点离开,找个床好好睡一觉。 张大花连忙拿着小包往外走,看着甬道外灰色天空下的绵绵细雨,高声说:“这国外的雨跟咱们那边也没什么两样嘛!” 一家人顺着人流安检,又走到拿行李的位置,刘建国作为在机械厂干了20年的一线工人,对着传输带绕了两圈,又同家里人好好科普一番,看模样很是兴奋。他上次在国内坐飞机的时候,回家只拿了个包,没有带大件行李也就没见过。 拿到行李后时间来到4点,他们终于在门口看到举着一张打印着刘建国三字的白色A4纸,穿着七分袖米色连衣裙的刘淑华。 张大花上前抱着她湿了眼眶,好一会儿才放开她心疼的说:“怎么不好好吃饭?瘦得脸上都没肉了。” “妈,你怎么不说我长高了呢?我现在1.65米。”刘淑华在S市时脸上确实还有点肉,但那是因为婴儿肥,到这边来不知道是不是每天一杯牛奶的缘故,她突然又开始长个子。短短一年长了8公分,她自己是很满意的。 “就是,二姐比妈妈高。”刘淑英在旁边笑着说。 刘淑华上前抱抱她,又抱抱刘晓峰,最后抱一下刘建国后,就带着他们往地下停车场走。边走边说自己有驾照,租了辆车和公寓,学校也放假可以带他们到逛逛。 刘淑英心内敏锐的雷达就动了,她二姐一开始可是说上学忙不回家的,怎么看这意思是不想回家呢。 刘淑华租的一辆红色的老爷车,样式其实很普通,和Y国大街上面跑着的黑色出租车相差无几。但刘建国却很兴奋,男人都爱车,在他看来这辆车的模样比起国内的车高出不止一个档次。他直接绕着车摸了两圈,如果不是没有驾照,驾驶位又和国内刚好相反,他都想直接开车上路。 张大花这些天一直看什么都烦,加上在飞机上几乎就没敢闭眼睡觉,看他做出的模样就说:“不就一辆车吗?有什么好看,真是不嫌丢人,赶紧上车走人。” 一家五口就坐车上路,车子驶入柏油马路后,出去坐在后座中央的刘淑英没得看外。其他三人都将脸贴上汽车玻璃,看着自己眼中的新奇世界。 路上飞驰的各式汽车,道路两边的铁艺路灯及红色电话亭,还有那金发碧眼深邃眼窝的Y国人,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有趣。 刘淑华租住的公寓是听说父母要来后紧急租的,距离市中心德维广场500米不到的一间房子,上下三层充满古旧气息的纯英式建筑。推开铁艺玻璃窗,窗外还有房东种下的茶花。 张大花和刘淑英一看就喜欢,特别是张大花将楼上楼下转一圈后,立刻抱着自己的二闺女,泪眼盈盈的说:“闺女啊,我一直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现在看你住的环境,我就放心啦。就是你要是再胖点就更好,你这边菜市场在哪儿你告诉我,这一个月妈给你做好吃的,肯定把你掉的肉给你补回来。钱还够不够花?不够尽管找妈要。” 刘淑英则是体内的国人对房子的DNA动了,她直接问二姐刘淑华这房子要是买的话多少钱? 将刘淑华直接问愣在那里,“这房子至少要100万,每年按照估值交1%的房产税,想什么呢!” “那二姐,你租这房子花了多少钱?” “2万一个月,妈,我就租了45天,没多租。我平时租的地方每月只要500块,很便宜的。这里是你们来才租的,要是住酒店的话比这还贵呢,而且不方便。”刘淑华向家人解释道,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透着心虚看着张大花。 张大花心都要化了,她抱着刘淑华说,“每月给你的生活费就是让你花的,这房租钱妈再给你补上。你放心,咱家有钱,我闺女花再多都不怕!” “妈,你是不是就没跟二姐说过,咱家现在有多少钱?一年又能挣多少钱?”刘淑英自己对家里的钱是一清二楚的,毕竟她管家婆的外号不是白来的。而且她爸妈也从来没想过瞒着家里人过,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公开的。她以为家里人都知道的,可看二姐那模样,好像不知情? 张大花和刘淑华四目相对,“华呀?你不知道咱家现在有钱?” 刘淑华摇摇头,“我知道家里挺有钱的,就是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张大花一拍大腿,看向旁边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刘晓峰:“老三你也不知道?” 刘晓峰倒是很干脆,“反正我知道咱家不穷,我零用钱比同学多,家里挖矿的都没咱家有钱。” 张大花和刘建国心里同时咯噔一下,特别是坐在他旁边的刘建国立刻给他后脑勺一巴掌,“胡咧咧什么呢,咱家可比不上挖矿的人家,我看你小子是零花钱太多,得减减。” “别呀,爸。”刘晓峰哀嚎,他可是个一到月底就没有钱花的穷光蛋。 刘淑英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将自己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嘴角带笑的看着眼前的哥哥姐姐,这俩是两个极端。一个觉得家里没什么钱,一个觉得家里有的是钱,可真好玩。 张大花和刘淑华一起挤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开始对自己的孩子科普起自家有多少钱。 目前在S市女装、男装、童装三个品牌的店铺一共开了22家,其中已经有15家店铺是自己家的房产。H省那边一共12个市区,他们家将店铺铺满市区和下面比较购买力强的镇上,童装和男装一共加起来有42家,店铺全部都是自己家的房产。这些店铺每天平均盈利在600~800之间,咱家现在每年盈利在1600万左右,跟挖矿的煤老板是比不上的。但也足够咱家花了,而且挣得那些钱基本上都被换成房子和商铺。咱家商铺有80多处,房子也有50多处,这些也都升值不少。 张大花一番科普过后,看着全家除刘淑英之外都目瞪口呆的样子,心中满是得意。顺便瞪一眼刘建国:“俩孩子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你还不知道?” 刘建国委屈,“我都一年半没管公司,上哪儿知道去。” 张大花就冷哼,刘晓峰回过神跳起来说:“咱家这么多房子和钱,肯定比家里挖矿的多。他可一直都是那么跟班上同学说的,这可不是吹牛。” 刘建国立刻喝斥,“你懂什么?人家那一个矿就是个聚宝盆,就看怎么挖?挖多少卖出多少,如今不少承包挖矿的大老板身家早就过亿,咱家怎么跟别人比?老三我告诉你,你那学校估计没几个比咱家钱少的主,你敢给我惹事试试?” 张大花在另一边同刘淑华又是另一幅景象,她抱着刘淑华轻言絮语的说:“老二,咱家如今跟以前不一样,只要你不买特别贵重的东西,钱是用不完的。我跟你爸这辈子就这样,挣的这些钱都是你们的,回头你们4个平分。所以你别有什么顾虑,咱家有钱不怕花。” 刘淑华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擦眼泪。 刘淑英皱眉看着,心想她姐该不会是被Y国人欺负了?“二姐,我饿了,咱们吃什么?” 刘淑华立刻擦干眼泪,“我都准备好了,想着你们刚下飞机没胃口,买的牛奶和面包。” 饭后,张大花和刘建国问清国内现在是办公时间,就用公寓里的电话,给白婷打电话报平安,顺便感谢她帮忙打理公司业务。 白婷在那边连声说别客气,让他们想待多久呆多久。 张大花就问起她那糟心的亲爹和亲妹妹,白婷没细说,只说都没什么事,就推说国际长途费钱挂掉电话。 张大花他们能从屋子里出来,都是白婷和叶野还有自家公司保安一起,凑了十几二十号人才将人按住救他们出来的。出来后就给常婶放假,用叶安娜那边的交情,让叶安娜父亲直接发邀请函,他们全家才得以走快速通道拿到签证来到Y国。 至于后面张家那边的事情,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也没关注。 事到如今,他们家也没想过躲得掉,就觉得晾久了,对方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天高地厚。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急事缓办。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前脚刚回国。在他们家花园洋房外轮流守了三天的张家人终于守不住,直接找上他们的店面闹开,被白婷有一个算一个全弄进公安局关着。 白婷她当年会从X市来内地不惜负债也要投资建厂,就是被家里亲戚逼的。对于这样的人早就深恶痛绝,再加上张大花悄悄求她帮忙给张家个教训,她当然就照搬。那家人如今正整整齐齐的拘留,她在电话里没细说,毕竟还有个重视亲情的刘建国。 刘建国原本还想打听下宋知礼那边的清醒,见白婷挂掉也就讪讪的算了。他临走前又去了趟宋知礼家辞行,顺便送去1000块钱,短时间倒也不怕什么。 接下来就轮到刘淑英,她先给叶野打去报平安的电话。又给暑假在Y国玩的叶安娜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到了。 叶安娜问清地址后,立刻让她等着,现在就去找她玩。被她以太困,要休息倒时差为由拒绝。不过还是约好,第二天晚上请他们全家吃饭的事宜。 1988年8月25日,刘淑英一行四人辞别刘淑华,踏上回国的飞机,坐的还是叶安娜家的私人飞机。 这一趟Y国之旅,令每个人都改变很多。 刘建国参观了很多工厂,其中最令他记忆犹新的是汽车制造厂,其中的自动化程度不得不令人折服。他立下豪言壮志也要回国开一家先进的汽车厂,而后在Y国跑一个多月的生产机械无果,家里行程从30天变为50天就是被他耽误的。好在刘建国同志终于接受现实,拿到别人十五年前的二手机械购买权,钱靠自己家是不够的。他打算回国贷款,再找点叶天择之类的人看看能不能拉到点投资。 张大花对此一开始是有怨言的,毕竟投资太大,光机器别人就要价上亿。后来在游玩过程中遇见一次被歧视的事件,想法就改为全力支持。反正家里现在什么都不缺,钱花了就花了,说不定成了呢。 刘淑英对此很不看好,她觉得真要做不如专攻一项,汽车发动机就够。不过人微言轻,白了也白说。 刘晓峰应该是这次Y国之旅中,收获最大的人。刘淑华来Y国时学的是心理学,这次他们来才知道,人家自己又加了门计算机。 刘晓峰从刘淑华那里见识到计算机后就对此产生强大兴趣,不仅一天内就学会基本操作,还通过叶安娜的关系买回一台,如今宝贝的随身带着谁也不让碰。 至于刘淑英自己,她还是老样子,对什么都感兴趣又对什么都没兴趣。平日里不跟着刘建国和刘晓峰满世界找工厂,也不跟着张大花和刘淑华到处逛景点,去其他国家旅行。她总是一个人留在刘淑华租来的公寓里,在午后去广场上闲坐,喂鸽子。 看音乐人弹奏乐器、有时用10块钱画一幅自己的半身素描画,再加10块就是一副全身画。有一次她还碰见一位画油画的,用500块请别人画了三天,获得一副自己的油画,再用50块去二手店买来一个不知是什么木材的雕花画框裱起来。 她自己觉得很好玩,回家被刘淑华训斥一顿500块都够去画廊买一副小画家的作品,也无所谓。其实她知道是贵的,但她看到那位金发红鼻头的老人衬衣袖口脱线,就不想还价。 她甚至还想到上辈子看的电影,里面的女人说的那句:如果我有钱,我会比她们还要善良! 叶安娜家的私人飞机很豪华,拥有一间主人卧房、一间客卧,还有8座的客厅、酒柜和独立卫生间、淋浴间。 一上飞机,叶安娜就安排好刘淑英跟自己睡,刘建国和张大花睡客卧,刘晓峰在客厅睡座椅,那些座椅都是可以放平当床的。 安排好一切后,叶安娜就秒困,然后睡着。 刘淑英则从自己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本书,而后从书里掉出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刘淑英收。 她不解的打开里面两页写满字的信纸,仔细一看是刘淑华用Y文写给她的,可见是不让刘建国他们看。 信内第一句话就给予刘淑英以心灵暴击。 四儿,我曾经很嫉妒你,现在也是。 刘淑华在信中剖析了自己这些年的心里历程,幼时父母常常争吵,是大哥刘晓军把她抱在怀里哄,上学后也是他告诉自己要好好学,以后才能离开无限争吵的家。 她信了,从此拼命的学。后来发现她在看书时,父母会怕吵到她而停止争吵,为此她就更不能停下。 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是天才,她只是比谁都努力,比谁都更早、更好的拥有良好的学习习惯而已。 一直到她出生,爷爷奶奶去世,家里不再争吵。 可她逐渐发现同自己最要好的大哥却跟刘淑英更要好起来,之后是爸妈、老三,所有人都越来越宠爱刘淑英。 她刘淑华逐渐变成边缘人物,除了书本再一无所有,在自我放逐到与家人更远的地方。 写到这里,刘淑华在信中同她道歉,说自己在那很长的时间里甚至在脑中幻想过刘淑英的死亡,而后再忏悔于自己内心的恶毒。 一直到她出国,她才了解到在现实面前自己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滑稽与可笑。 在国外她是二等公民,她越优秀越遭受到一些人的嫉妒。在原本学校内经历那些同在国外的这些一比,就太过小儿科。 她无论反抗还是忍耐都没有结果,她的所有努力和奋斗都像是笑话,最严重的一次她遭遇了偷窃的诬陷。她被诬陷成一个贼,这件事闹到校方高层,她以为她完蛋了,却等来了温顿公爵。 也是在那时她才明白,为什么那一年Ye学校的老师那么推崇Y国皇家学院? 那一刻她放下成见,回想起以前的种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刘淑英做得多。刘淑英总是在关心家里的每一个人,那得到家人最多的关心不是理所当然的,她为此而羞愧。 信写到这里,刘淑华的话锋一转,开始说自己为什么要修第二学位计算机的原因。她认为心理学是无法使祖国强大的,而处于萌芽时期的计算机却可以使他们与国外站在差不多的起跑线上。以后落后的要追赶需要太多时间,而不太落后却可以在短时间内赶超。她将此作为自己毕生的追求,并会在明年的春天去M国修习计算机硕士学位。 这次我将真正的离开家人的羽翼,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开始自己的生活。 请不用担心,吾妹四儿。 勿念,安。 二姐刘淑华! 刘淑英看到这封信不免欣慰的笑,她当然知道二姐是怎么看自己的,重活一辈子的人有什么看不透的。她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办? 这次她让张大花和刘淑华两人相处,也不免有让二姐高兴些的意思。她上辈子为家付出很多,这辈子应该是最开怀的才好,但很多事就那么阴差阳错的过去。 刘淑英从包里拿出纸笔,开始给刘淑华写回信。 二姐,安! 很高兴收到你的信,你一直在我心中是很厉害的存在。 你不知道,叶天择叔叔在没回国之前一直居住在M国。现在他家的国外总部也是在M国,所以你如果遇到困难,可以请他们帮忙,我会在信的最后联系人和电话。 请人帮忙并不是一个丢人的事情,这个世界由人和人组成,人跟人之间由事串联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善良那句话,如果没记错的话出自韩国的电影【寄生虫】,是名场面 第58章 翌日早9点,飞机降落在S市的一座小型机场。 刘淑英他们坐上回S市的飞机前,就已经同白婷联系过。 下飞机时,白婷已开车等在一边,知道他们行李多特意开了两辆。 他们一家同叶安娜道别,上车回家。 到家时,常婶已经早两天到岗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做了一整桌菜给他们吃。 白婷原本是打算送他们回家就离开的,但刘建国和张大花没让,留她吃完饭后就开始询问家里的情况。他们虽然在外时没表现出来,但心里多少是有些担心的。 白婷就开始说起两边的情况,先是刘建国那边。宋知礼估计碰壁碰到心灰意冷,已经有半个月没出家门,刘月最近天天下午要跑一趟公司,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白婷估计是他们想好,要回A城了。 至于张家,一开始那半个月被送两回拘留,每次5天。再加上一直找不到他们,现在已经基本回家。就剩下张斌租个房子在S市到处晃悠,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找到他们。 白婷提起张斌,脸色有些难看,“那就是个流氓,而且还吃喝嫖赌。张阿姨,他在S市花钱很厉害,好像借高利贷了,而且还打的你的名义。” 张大花瞬间脸色难看起来,“打我名义有用?我可不认。” “我知道,三天前高利贷上门要债,我已经同他们说过。他们是带着怒气走的,这两天常婶不是回来了吗?没遇到过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事,什么情况我家也不怕。”刘建国说完,同白婷提起想建汽车厂的事,问她有没有兴趣。 白婷只说考虑一下,拿着他们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走了。 白婷走后,刘建国没明说,但看着人就有些坐不住。全家都知道他是为什么,张大花就让他去宋家。 刘建国立刻高兴的拿起他在国外买的营养品,有着张大花要走2000块钱走了。 这一走就是一整个白天,等到傍晚张大花他们吃晚饭的时候才回家,看脸上那压不住的笑脸就知道,事情很顺利。 刘建国将拿走的2000块又原封不动的还给自己媳妇张大花,又掏出一张按着手印的保证书。说同宋知礼那边说好,给他们在S市置办套房子和门面,其他的就不用他管。 此话一出,他就看到餐桌上的媳妇、儿子、闺女同时翻个白眼。 刘淑英不等张大花说话,就率先开口说:“爸,你是不是跑国外待傻了?怎么说得跟咱家求着他宋知礼一样?咱家又不欠他们的。” 刘建国拿眼瞪她,“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是你爸,什么傻不傻的?没大没小。” 刘淑英不理他,转头冲张大花喊妈。 张大花这会儿倒是很平静,她在国外由刘淑华领着跑了大半个欧洲,眼界宽了心也就宽了。加上刘淑华的开解和心意,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已经能理解下刘建国的心思。说白了这就是当初刘月她们没往死里逼她们,人家一直软刀子慢慢磨,材米油盐刘建国也没管过多少。没被折腾疼,时间一长自然就只记得好、不记得坏。 张大花思及于此,“你准备给他们置办什么样的?” “那总不能太偏了。” “不太偏,也总要有个地方?或者有个钱数?想想你的汽车厂,那可是烧钱的窟窿。” 刘建国讷讷点头,“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刘淑英见这事定了,咬着筷子头心里直叹气。这宋家要是一直在S市呆着,那就成了膏药,撕不掉那种。可主意还是要出的,“爸,你自己看看报纸。我觉得江对面不错,再过20年肯定比现在咱家的位置强。” 她上辈子虽然没来过两回S市,但基本的地理位置还是知道的。她们家现在的地段属于老城区,以后发展也不会太大。江对面可不一样,江对面可是会越来越繁华的,这时候买块地,说不定还能赶上拆迁,怎么样都不算亏。 刘建国闻言眼睛亮了,点头说自己知道,第二天天刚亮就出门去找房子。 他走后没多久,张大花的亲爸后妈,就抬着同父异母的瘸腿弟弟上门哭,又是那样的一大家子。 张大花一个个看过去,同上次一样,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她这次冷静许多,专门叮嘱刘淑英和刘晓峰不准开口,自己往张家面前一站。“怎么?拘留两次不够?再来几次?” 此话一出,她那几个妹妹、妹夫纷纷面露怯意,往后退一步。 张翠花也暗地里吞口口水,叉腰挺胸站着,高声说:“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家宝儿为了找你,腿都让人打断了。你还要喊警察拘留我们,你喊,你喊一个试试。” “四儿,你去打派出所电话。” 还不等刘淑英动弹,张翠花立刻软下身段,坐地上抱着张大花的裤子哭。“哎呦,大花呀。我不是你亲娘,老头子可是你亲爹,你可不能这么六亲不认。” “你有事就说事,别动不动来这套?被关两次还没清醒呢?你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在城里可不管用。”张大花无动于衷,给刘淑英使个眼色,刘淑英立刻去客厅给派出所打电话。 张翠花还想哭,张大花的亲爹张世业说话了,他先让张翠花起来,然后语重心长的、轻言细语的说:“大花,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当初我也是没办法,家里7个姑娘,怎么养?把姑娘送出去给别人家,这种事村里不有的是吗?你要恨,就恨。谁让我这当爹的不是东西,但你弟这腿,你总得给治了吧?他这可是找你找的。” 张大花听到他又提前张斌的腿,不由冷笑,“你们当我在外面,就没几个朋友,是睁眼瞎不成?他这分明是赌钱让高利贷打的,真当我不知道呢?” 张翠花原本还在那里用那张皱纹密布的褐色老脸、期期艾艾的小声哭,听到张大花的话愣是将眼泪吓了回去,她心虚的看眼自家男人。 “你说什么?赌钱让人打的?”张世业难以置信的重复,张家祖训不得赌钱,这小儿子好大的胆。 “你以为呢?你别看你这儿子在S市的时间不长,但名声特别大,吃喝嫖赌样样行。” 张世业将手中的拐杖举起,朝地上躺着的张斌那条打着夹板的腿上打。“敢去赌,我打不死你这个不孝子。” 张翠花赶紧拦,边拦边喊要打打死她算了。 张斌则在地上梗着脖子喊,打呀,我是张家的独苗,打死我。正好去地下找爷爷奶奶。 三人一边闹,一边不停拿余光看张大花的反应。 张大花双手抱臂,脸上冷笑就冷断过。 刘淑英打完电话跑回门口朝张大花眨眨左眼,站在刘晓峰边上看戏。 十分钟后,有两个警察骑着自行车过来,下车后看到张翠花一行人就头疼。带头的一位周警官上前拉开张世业和张翠花问:“怎么又是你们?还没完没了了?” 张大花那群妹妹、妹夫原本就是跟木桩一样站在边上凑数的,现在看警察立刻说着不关自己的事,跑得一干二净。 张世业和张翠花顾忌着儿子没跑,张翠花泛黄的老眼一转,开始坐在地上哭嚎:“同志,你可得替我们做主、” 她话头刚起,刘淑英就开口说:“报假警可是要坐牢的,一年以上哦。” 张翠花拿手捂住嘴,“同志我刚才可什么都没说。” 警察看她那模样都无语了,周警官问张大花到底是不是这家人的闺女,要是的话就跟自己走一趟,一直躲着也没什么用。 张大花说好,刘淑英和刘晓峰就跟着一起去。 地上一直躺在竹制担架上的张斌也不装了,站起来从担架下拿出一根拐杖,夹在胳肢窝下一瘸一拐的跟着走。 一行人走出路口,张二花等人就默默跟了上来。 去到派出所坐进调解室,张大花、刘淑英、刘晓峰坐在一边,另一边是张世业和张翠花和张斌,还有虎视眈眈站满两排的中年男女。 张世业和张翠花就开始提条件。先要2万块钱盖房子,再每个月要200的养老钱。还有张斌要在他们公司上班,张大花这个当姐姐的要负责给置办房子、车子、娶媳妇的钱。 张大花全程冷笑就回她个屁字,刚好刘淑英叫来的律师也到了。 她就请律师讲解一番,法律上面,她到底有多少责任和义务,养他们。 律师是他们家请来的,自然就帮着他们家说。假话是没有,但故意找有利于他们家的法条说事是肯定的。 大概意思就是说,养爸可以,后妈就算了,毕竟后妈刚进门张大花就被送去别人家当童养媳的。而且这种行为算得上买卖儿童,真追究起来是要蹲大牢的。 至于弟弟,就更没听说过,不可能。如果养老钱发现有挪用的情况,张大花有权利不给。他们这边给多少养老钱,别的孩子也要给多少。别人不给,他们也不给,别人给,他们立刻给。 最后律师还给他们在场的所有人,一人发一张名片,告诉他们有任何问题可以找自己。再去骚扰他的当事人张大花女士,他们不仅报警还会告上法院请求精神赔偿。 张大花的那群妹妹一开始强拉着自己丈夫,跟着八百年不来往的张父一起找到张大花。原本就是想挣点,没想到被拘留。这次还能跟着,完全是因为张翠花一家给了10块钱,这会儿听到律师威胁。 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有那家里男人性格暴躁的,出门还要给两巴掌。这回算是再也不敢起沾便宜的心思,只是回家后想起来就不停咒骂张大花太六亲不认。 等二十年后看到张大花出现在电视里,跟人说这是自家亲姐都没人信。 张大花那群各自嫁为人妇的妹妹们好打发,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农村地区普遍存在的‘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种观念。但张父就没那么容易,他家出去7个闺女,每个彩礼都是抓在自己手里,其实一开始是不穷的。就说盖房子的钱和砖瓦,也早就存好准备入冬就开工的。 可架不住他自己耳根子软,张翠花一贯的贪。自从有了张大花的消息后,就做起发财梦。来一趟S市,钱没要到。反而让张斌被繁华迷了眼,高利贷上门把家底都掏空,房子都抵押给别人。 所以张世业他们是打定主意的要拿钱回去的,要不然张翠花刚才听说报警都没敢跑。 这时候他们拿着律师的名片,张世业开口了,“方律师你刚才说大花有责任养我是不是?” “是,可张大花女士不是独子,您的儿女都有义务。就比如您要吃饭,3天9顿,张大花女士只有义务养您其中的一顿。” 张世业第一次显示出自己的无赖属性,“那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家里房子地都没了,没钱就要上她家吃。这没有自己住洋房,让老子饿死在路边的道理。要不咱就上报社、电视台,这派出所警察也在,都给咱评评理。” 张斌这一个月在S市好的没学会,下九流的东西学了一堆,这些方法就是他从别人那里学回来的。 张世业这话一出,张大花终于变了脸色,火气开始往外冒。刚想说他们白日做梦,见多识广的方恒律师开口了。 “您老这话是没错,张大花女士肯定不能让您而死。可一来您没到那一步,二来就算到了,您儿子和媳妇是可以看着他们饿死的。您的养老问题,张大花女士可以安排,但其他人我们就管不着。您就是上报纸、上电视台,上哪儿都是这个道理。或者您也去找个律师试试,看看他是不是这么说的。” 方恒这话因刚落,张家三人立刻来了精神。张翠花指着张大花的鼻子喊,“你给我等着,我们这就去找律师,好好说道说道,到时候告你,你可别求饶。” 刘淑英原本在喝水,被呛得直咳嗽,这人可真是有毒。 于是这一天的闹剧就结束,张翠花带着自己男人和儿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张大花三人则在门口同方恒聊天道别,“让方律师见笑了,估计还要再麻烦你两次。” “都是小时,而且您家给的钱也不低。我们律所跟您合作两年,除去一开始帮忙拟定合同和员工守则,就一直没做过事,拿钱正拿的不好意思呢。” 倒完别,张大花回家就去给张淑华打电话,汇报情况。软刀子慢慢同张世业三人耗的这个主意是学心理学的张淑华出的,还告诉张大花一定要给她反馈,她已经将这次事情做成小课题。 张翠花一行人拿着方恒的名片,出门找律师,靠谱的一看方恒的大名,就摇头说没戏。这位是市里排名第一的律所里的金牌律师,告了也没用。 不靠谱就忽悠他们,想让他们交钱。可惜张世业他们一家三口上下穷得只剩下几十块钱,讨价还价一番就只有被赶走的份。 于是三人兜兜转转一天,第二天一早又出现在刘家门口。 不过这次他们来的有些晚,张大花和刘建国都早早出门忙自己的事去了,刘淑英隔着铁门告诉他们。他们还不信,骂骂咧咧起来。刘淑英就继续派出所报警,到派出所后警察要给张大花打电话,刘淑英都没让。 她直接给律师打的,而且还让方恒律师直接找位实习的来就行,没必要浪费他们这种金牌律师的时间。 等据说还在读大四没毕业的实习律师到位,她就走了。 张世业三人想拦都没用,警察在这儿,能看着他们欺负一个小女孩不成。 张翠花还嚷嚷呢,“你们凭什么让他走?” 刘淑英冲她冷笑,“我家律师到了,你有事跟他说一样的,我凭什么不能走?再说,我一个小女孩,你拦着我不走有用吗?” 如此这样过去一个星期,刘淑英开学两天,蹭了两天叶安娜的宿舍。 第三天就被张大花接回家,说事情解决完毕。 最终由她给张家1万块钱,张世业写下永不来往的文书和收到今后50年赡养费的条子告终。 时间又过去三天,刘建国那边也有了结果。 宋知礼是个狠人,要了江对面一座房本上面写了十亩,实际只不过三间小平房和一圈砖墙的院子。又让刘建国另外给了10万块盖房子的钱,就让麻利的让刘建国滚蛋。 刘建国回家就哭,在那抱着张大花说,宋知礼原话是他把欠他们家的还清了,以后可以滚了。 于是,难熬的、水逆的1988年终于到头。 刘家再次进入关起门,过自己小日子的平淡岁月。 刘淑英的成绩一直在班里不上不下的晃悠,刘晓峰不再住校,每日跑家只为家里的大脑袋电脑。 1990年初,刘建国仅持有10%股份的雄风汽车厂终于建成,在码头仓库停放一年的二手机械终于进厂安装。刘建国在筹备的一年多时间里,人老了十岁不止。 紧接着的第二个月,刘晓军从狱中传来消息,再次获得减刑,还有4年出狱。 年中开始出现大范围的下岗潮,张大花在家不时说起今年生意不好做,利润少了一半,原本还准备再多开的店面都拿去出租了。 下岗潮对张大花服装店的生意影响造成不好影响,但对于刘建国来说却是个好消息。他趁机招收了一批技术工人和技术员,设计雄风汽车厂的第一台汽车。 91年中汽车投产,广告先行。刘淑英为他们设计了销售方案。趁着土地便宜,在各个省会城市圈下一块地修建4S店。不让中间商赚差价,直接用预定模式,通过工厂将车交付到消费者手中。 到这年年底,汽车共销售出5000台,其中交付到消费手中的超过3000台。 自此汽车上走入正轨,汽车厂配套的4S店也开始往地级市辐射,刘建国这位股份不多的职业经理人高兴得在年底时,给刘淑英两兄妹的红包翻了倍。 第59章 1992年9月1日,Ye国际学院开学报道日。 大门外是种满梧桐树的柏油马路上前后一公里被各式豪车堵着,蜗牛一样缓慢向前移动。 其中不乏刘建国厂子生产的中高端车型,设计得比吉普还要高大宽敞许多的越野型勇武100,如今雄风汽车厂旗下两大品牌,雄风、勇武,刘淑英第一次听到名字简直尴尬得恨不得抠出一座大明宫。但市场却很买账,对此她也只能在心里呵一声,直男癌。 今天是刘淑英升上初中的日子,她穿着初中部的白色短袖上衣和英伦风的红黑色格子半身裙,唇角带笑梳着高马尾骑着纯白自行车在车流间穿行。 突然、自行车骑不动了。 像是被人抓住后座…… 她立刻跳下自行车向后看,一双碧蓝色的眼睛进入她的视线。 “叶安娜!放手!” “嘿嘿,四儿。你暑假过得怎么样?好好吃饭了吗?为什么还是这么矮?”叶安娜放开自行车凑到她跟前,左手从她的头顶平行划过碰到自己下巴。 刘淑英气呼呼地朝她小腿虚踢一脚,“不就比我长得高点吗?你等着过两年试试。”身高一直都是她痛啊,她前世就长到1.5米就不再长高。 这一世眼看满12周岁才1.35米,除了每天牛奶当水喝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晚上睡觉都快做长不高噩梦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都1.56了哦。”叶安娜笑盈盈地说完,毫不费力的坐上刘淑英自行车后座。 “你都1.56了,还好意思让我带?赶紧下来。”刘淑英赶苍蝇一样赶叶安娜。 “那我带你?”叶安娜也不恼,说话间就想去抓车把手。 刘淑英看看前面隐约可见的校门口、车与车中越来越窄的间距。“就您那技术,还是免了吧,咱们走过去。” 叶安娜乖乖跟在她身后一起上人行道,手搭在她肩膀上,看着路边的车拽拽的说:“这比平时上下学的时候还夸张?开个学而已,非要炫耀一遍自己家的车。” “你不是坐车来的?”刘淑英挑眉调侃道。 “我可没让司机开进来,到路口就下来啦。”叶安娜和刘淑英快走到门口时就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往前走。 路过和教导主任站在一起的叶野时,抬手打招呼:“哈喽,会长大人。” 叶野转头露出右眼胎记上纹着地深红色蝴蝶翅膀,翅膀尾部位置还带出一滴血红色的纤长水滴。他挑着右边眉毛,双手抱胸道:“叶安娜同学,请你好好走路。” “我去,你胎记上面是什么鬼?”叶安娜指着他大喊,嘴张得都要脱臼。 “纹身啊,怎么啦?少见多怪。”叶野得意地抚摸眉骨上的红色蝶纹。 “亏你想得出来,丑死啦。”叶安娜语不对心的说。 “快走,还要去看分班呢。”叶安娜话还没说完,刘淑英就拉着她胳膊快步离开,走到自行车存放点才放开她。 “你刚才拉着我走那么快干嘛?叶野那胎记是怎么回事?纹身很好看,真酷?我也想弄。”叶安娜牵着刘淑英的手,满是向往的说。 “你可别,可疼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太阳穴他都敢跑去纹身。前些天他从国外回来,就找我得瑟,吓死我了。”刘淑英那天确认了半天是否安全,胎记上面纹身,一个不好病变就死定。 也就叶野家钱多,请了2家世界顶级医院的医师团队交叉评估后,才敢这么玩。 “特别疼吗?那我还是算啦。不过他那个真帅,还带颜色,好好看。这回我看谁还敢在背后,说叶野什么都有,就是丑了。”叶安娜迷妹一样在原地蹦跶。 “你有一双无敌蓝眼睛,已经够漂亮啦。” “有吗?”叶安娜捂脸直乐。 “有的,我家安娜天下第一大美人。” 晚上放学回家,大忙人刘建国同志罕见的在家。 她看到刘淑英就朝她招手,兴奋的对她说:“四儿,咱家的汽车,勇武牌的已经卖出去200辆了。雄风牌也有2万辆。” 刘淑英哦了一声,一旁端菜出来的张大花泼冷水说:“有什么好骄傲的,你也就是个替别人赚钱的打工人,股份才10%不说,几年没往家里拿回一分钱,还又搭进去1000万。” “那要加投资款,咱家不往里投,股份连10%都没有。” “就你有理。”张大花朝他翻个白眼。 刘建国就装傻,朝她笑。 吃完饭,他又简单鼓励刘淑英两句学业,然后从皮夹里拿出一叠钱给刘淑英。告诉她是她和刘晓峰这个月的零用钱,张大花也拿出自己给的。 刘淑英一一接过说谢谢,回自己房间写作业了。 第二天中午,刘淑英去高中部我找刘晓峰。从宿舍找到计算机室,敲门等了一会儿也没人应,她只能推开门喊他。 刘晓峰从厚重地计算机显示器后面探出头,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皱眉问她。“干什么?” 刘淑英从口袋里拿出钱晃晃:“零用钱不要?” 刘晓峰顿时喜笑颜开,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走到她面前接过钱。“有多少?” “四千。” “啊,又是四千,什么时候能涨点?”刘晓峰笑容不在,一副苦瓜脸的模样。 “四千还嫌少。”刘淑英对他翻白眼。 “嘿嘿,四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最近想买东西,还缺点钱。”刘晓峰谄媚地对她笑。“要不你借我点儿?” “你要买什么?” “我想买台电脑服务器。”刘晓峰。 “什么?”刘淑英要不是上辈子还有点见识,都不知道服务器是什么。自家三哥张嘴就是服务器,只能说厉害了三哥,二姐那些计算机方面的书倒是没白往家里寄。 “电脑服务器,说了你也不懂,你就说借不借吧?” “那个服务器要多少钱?三哥你平时不是挺省的吗?还差多少?”刘淑英是知道他的,刘晓峰自从痴迷计算机,就成了宅男,钱全存起来贡献给计算机。 这几年,刘淑英自己存了18万,她估计刘晓峰怎么样也能有个小10万? “还差5万,哥给你写借条?以后爸妈给的零花钱,我先还给你。”刘晓峰笑嘻嘻地对她说。 “没有。”刘淑英翻个白眼,转身就走。张口要她那么多钱,还是个过几年就没用的玩具,不干。 “四儿啊,你可是我亲妹妹,你帮帮我。”刘晓峰慌忙拉住刘淑英胳膊哀求。 “你要拿来干什么?” “我想做个BBS。” “什么东西?”刘淑英对于互联网的记忆起始于淘猫,止于智能手机上的各种APP。 BBS是什么,不知道。 刘晓峰想了半天怎么跟小妹解释,最后说:“就是网络留言板。” “具体点儿?怎么用的?” “就是个站点,谁都可以上去说话。还能跟邮箱一样聊天,但聊天内容别人都能看见。” “哦~”刘淑英恍然大悟的缓缓点头。 “四儿,怎么样?你要是借我钱买服务器,我就让你第一个在上面留言,你将成为全国第一位在BBS上留言的人,是不是特别酷?”刘晓峰描述着美好的未来,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夺目。 “没钱。”刘淑英转身就走,她大概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类似于WB的东西。 但是现在连有电脑的都没几个人,花一堆钱买过两年要淘汰的破烂,傻子才干。她那些钱,存着有大用呢。 “别呀,四儿。咱再商量商量,少借点也行啊。”刘晓峰再次拉住刘淑英胳膊,不让她走。 “不给,你有本事找爸妈去啊。”刘淑英轻踢刘晓峰一脚,让他起开。 “妹妹,你是我的亲妹妹……” “你放开我。” “我不,你不答应我就不放。” “报告。”刘淑英板着张脸地站在教室外喊,等老师让她进去,她就浑身散发冷气地坐回座位。 他们三人的桌位还是在最后一排,将桌子拼在一起。 叶野直接将笔记本放到她桌上,刘淑英正烦得想跟人吐槽呢,哪儿有刘晓峰那样的,死皮赖脸地纠缠她小一个小时。 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 ‘我那蠢三哥脑子瓦特了,拉着我非要找我借钱。’ 叶野看完皱起眉,将笔记本拿给叶安娜,笔记本就开始在三人之间传递。 叶安娜:‘别借,没钱。’ 叶野:‘他要借多少钱?借去干什么?我这有。’ 刘淑英:‘蠢货,要弄什么BBS,现在家里有电脑的都没多少。’ ‘什么是BBS?’安娜。 ‘同上。’野。 ‘就是在电脑上面留言……’刘淑英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按照自己对WB的印象为他们解释BBS是什么。 ‘这东西听起来不错,这样的话咱们在家也可以一起说话,就跟现在传纸条一样,嘻嘻。’叶安娜。 ‘有的东西不太好实现,有的还不错。’叶野。 刘淑英看着本子上两人的话,鼓起腮帮子。‘钱呀!他那服务器也不知道要多少钱?而且过两年就成破烂,现在有电脑的人也不多,划不来。’ ‘咱们学校有电脑的人挺多的啊,我支持三哥弄一个。’叶安娜。 ‘初一年级学生会出钱怎么样?或者我上报到校学生会?’叶野。 刘淑英撇嘴,想起中午刘晓峰就差跪下模样。‘先统计下学校内有多少人家里有电脑好了,多的话弄个校内BBS也可以。’ ‘好呀好呀。’叶安娜。 ‘恩。’叶野。 第二天一早,学生会统一发了问卷调查。 收回来一统计完,发现全校学生2600多名,有三成以上的同学选了有电脑,还有七成同学要在1个月内买电脑。 刘淑英对着调查结果一阵无语,这是一份调查问卷带动将近两千台电脑销售吗? 90年代初的有钱家庭,已经这么为所欲为了吗? 不过她转念一想,笑盈盈地对叶野说:“咱学校这帮人,就算现在爱面子填的是假的。回头校内BBS一开,肯定要跟风买电脑。要不学生会出面统一购买?” “找谁买?”叶野嘴角含笑,右边眉毛轻挑,蝴蝶仿佛煽动了下翅膀。 “找咱们买。”刘淑英笑容越发灿烂。 “这个主意好,算我一个。”叶安娜满脸微笑。 “放心,算着你的,还要靠你出力呢。”刘淑英。 “行,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中午三人一起去高中部找到刘晓峰,带上一起去叶野的年级会长办公室开会。 刘晓峰听说他的BBS服务器由学生会出,高兴坏了。 刘淑英又让他把组装电脑的配件、价格,一共需要多少钱都写下来时,就遇到了阻力。 “我知道组装电脑的配件,可价格我也说不好啊。”刘晓峰挠挠头。 “那三哥,你把配件写下来?”刘淑英。 “配件有新的旧的,好多种呢,这怎么写?”刘晓峰。 刘淑英顿住了,叶野接过话道:“最新的要一套,市面上面最常见的再要一套。” 刘晓峰点头写上自己知道的配置,叶野又让他多抄两份。 刘晓峰抄完后就起身离开,他总觉得叶野身上有股气势,跟他待在一起不自在。 刘淑英拿起一份看看,没看懂,顺手给叶安娜:“安娜,你拿去问问你爸,跟这些公司有来往吗?我也拿一份回去,问问我姐,她现在好歹在M国是博士。” “好啊,包在我身上。”叶安娜接过配置单说。 “咱们先把进货价打听清楚,还有组装费什么的。最后再加价收预付款,收完再订货,一分钱不用花,空手套白狼。”刘淑英说到空手套白狼时,手上还做个动作,扬起眉毛得意的笑。 “嘿嘿,这个好,我喜欢。”叶安娜一把搂住刘淑英,使劲儿揉她的头发。“我们四儿,就是厉害。” “安娜,你放开我……” 叶野在旁边沙发上微笑,由着两人打闹一会儿才咳嗽一声说:“来,咱们先商量好怎么分钱?” “啊?随便啊,什么钱不钱的?资本家。”叶安娜挨着刘淑英坐正道。 “我也这么觉得,这生意能赚不少钱呢。”刘淑英扒拉着头发说。 “既然不存在出钱的问题,那咱们就按出力来算。我和叶安娜主要负责找货源,四儿你要不要让你爸那边找找试试?”叶野说。 “不要,国外直接买才便宜,国内的都不知道倒过几次手了。我负责找人装机和售后好了。”刘淑英打算将这些事情甩给刘晓峰,一个服务器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吗? “统计买家,收钱、做账也都你负责。这样的话,我和叶安娜少分点,一人占2成,你占6成。”叶野打算多点给刘淑英,毕竟三个人里面她最穷。 “不行,那么多事情,太累。做账我干了,别的收钱大家一起就行,统计买家让学生会出面。而且这些事情都比不上货源重要,你们俩各自3.5成,我3成就够了。”刘淑英说出自己的方案。 “四儿,我的多给你点,我用不到那么多。”叶安娜搂住她肩膀说。 叶野:“你要考虑到后期,第一批买完的人,可能还有一些零星想买的,还有售后的,你至少要占5成。” 刘淑英摇头不同意,三人开始就分成问题纠缠不休。 最终刘淑英烦了,拍桌子道:“也别谁负责这个、谁负责那个了,一起干。有空多干点,没空少干点。钱平分,咱们三个每人33%,多的1%捐给学生会。” 卖电脑的事情,就这样在他们三人如同儿戏一样的商议中确定下来,并开始实施。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10月21日刘淑英的12岁生日。 刘淑英自己没什么生不生日的想法,但刘建国和张大花却都说12岁是个大生日要大办,提前半个月订好酒店往外洒请柬。 刘淑英也就只好在这一天起个大早,又跟提线木偶般被张大花带着做美容、盘发、化妆。直到宴会前半个小时,一切准备妥当,刘淑英才独自跑去酒店阳台看着被夕阳染成橘色的云朵叹气。 “四儿,我们来啦。”叶安娜踮着脚尖悄悄地靠近她,从背后抱住她脖子喊道,末了哈哈大笑。 刘淑英被吓得一哆嗦,旋即笑着让叶安娜放开她。 叶安娜放开她后,让她转身面向室内不要动,自己则退几步站去阳台门口叶野旁边。 刘淑英穿着淡粉色渐变泡泡袖长裙,双手戴着白色丝质手套。脖子上戴着一条浅青色地玉石项链,头发用淡粉色缎带绾成发鬓再戴上一朵粉色水晶小皇冠。脸上化着不明显的淡妆,厚度适中地嘴唇上没有抹口红,而是涂着啫喱质地的润唇膏,显得唇部水润润地发光。 “恩,怎么说呢?挺好看的,就是首饰好差啊,早知道我把我的首饰拿过来啦。”叶安娜手肘碰下边上叶野问他。“你说是不是?首饰完全配不上我们四儿。” 叶野从愣怔中回过神,偏头假意咳嗽一声,纤长地睫毛带动眼睑快速眨动,答非所问道。“要不我回家拿?” “拿什么?”叶安娜懵了。 刘淑英噗呲笑了,风吹过她带起粉色缎带,她走到两人两边挽起叶安娜的胳膊。“走,回屋。我的生日礼物呢?” “当然有啊,我马上给你拿。”叶安娜连忙去门口翻包。 叶野偷瞄一眼刘淑英,发现她正笑盈盈地看自己。“我也去拿。” 叶安娜送了一串绿松石手链,打开就立刻给她戴上。又伸出自己胳膊上一模一样的一条,称是姐妹款。 叶野送给她一枚婴儿巴掌大的蝶形发卡,黑色金属勾勒出的蝶纹上镶着红色宝石,静静地躺在红丝绒的盒子里。 刘淑英只看一眼就慌忙合上盖子,看向唇角上挑、镇静自若的叶野。 叶安娜想拿过盒子打开看看,刘淑英拿开不给她看。 “他到底送了你什么宝贝啊?看都不给我看。”叶安娜抱怨道。 “没什么,时间差不多啦。我爸妈该来了,你们先去宴会厅,我一会儿跟爸妈一起下来。”刘淑英将两人赶出门外。自己拿着装发卡的盒子像捧着烫手山芋一样在屋子里乱转,额头上急出薄汗而不自知,满脑子都是发卡该藏在哪里才不会被其他人看到。 直到敲门声响起,她才如梦方醒般迅速将盒子放入随身背包的最底下。房门被推开,张大花微笑着身穿酒红色一字肩长裙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看见刘淑英后脸色巨变。 “四儿哎?你这是在屋里干什么呢?好不容易化好的妆都花了。化妆师呢?赶紧找回来,重新给你画一遍。”张大花说完往门外走,她记得让化妆师在隔壁房间休息的。 刘淑英去照镜子,才发现眉毛和腮红都被她无意识的擦汗动作弄花了。 傍晚6点,宴会正式开始。 张大花牵着刘淑英步入宴会现场,她们先去与刘建国和刘晓峰汇合。刘建国带着她上台感谢各位来宾的光临,又让刘淑英表演一遍钢琴。之后张大花和刘建国就分别带着她和刘晓峰,跟工具一样满场转悠着认识各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 还有一些人也是带着孩子来的,更是免不了互相吹捧一番。直到8点切完蛋糕,刘淑英兄妹俩才从爸妈的魔掌里挣脱。 “爸妈怎么成这样了?他们应酬他们的,还非要拉着我们一起?”刘晓峰跳上阳台栏杆坐下,同旁边的妹妹说。 “他们也挺累的,咱们应酬也就这一天,他们一年到头都这样。”刘淑英边活动胳膊边说。 “四儿,咱家的公司就靠你啦,我可不想当老板。”刘晓峰。 “那你想当什么?”刘淑英诧异与刘晓峰的想法,在她看来三哥不卑不亢、见谁都敢开口说话的性格挺适合当老板的,他近几年虽然变宅了些,但朋友也没见他少交。 “嘿嘿,我有电脑就行。” 刘淑英无语,“你不当老板,你连个内存条都买不起” 刘晓峰正想开口反驳,被叶安娜打断。 “四儿,你还真在这里啊。走,我们去玩我们的。”叶安娜拉着刘淑英就往外跑。 “去哪儿?”刘淑英一头雾水的同刘晓峰挥手道别,让他记得跟爸妈说一声,然后任由叶安娜拉着自己走。 “跟我走就对了。”叶安娜拉着刘淑英出门上叶野家的车,黑色轿车在夜幕中缓缓向郊外驶去。 一路上刘淑英询问几次,两人都不告诉她去哪儿,叶安娜只说是惊喜。最后车子在城外雁山山脚停下,三人又一起爬上山顶。 刘淑英抱着叶安娜大口喘气,浑身酸痛令她觉得自己没命再走下山。要不是顾及身上衣服是白婷亲手设计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早就瘫倒在地。 一旁叶野借着月光看时间,叶安娜情绪激动地问:“时间到了吗?到了吗?” 叶野没有明确回答她,而是开始倒数计时。 “10、9、8……” 叶安娜激动地拉着刘淑英向崖边走两步与叶野并排而立,指着前方灯火通明地城区上空。“四儿,你快看前面城市上空。” 一颗粉色光点像信号弹一样快速升空,在城市上空炸开变成一朵烟花。 而后更多的光点升空、绽放…… 刘淑英的刘海因汗水粘在额头上,嘴巴微微张大,眼眸中渗出一丝水汽。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朵烟花消散。 “生日快乐。怎么样?惊不惊喜?这点子我想的。”叶安娜在旁边邀功。 “烟花我买的,所有事情也都是我安排的。”叶野不甘其后。 “切,出力谁不会,重要的是脑子。”叶安娜得意的对叶野说。 刘淑英哽咽着说:“谢谢你,安娜。谢谢你,叶野。” 叶安娜连忙从包里掏出纸巾替她擦眼泪,安慰她别哭。 叶野站在一旁插不上手,暗自攥紧拳头。 第二天刘淑英独自跑去学生会找叶野,趁着他办公室没人将门关上,拿出发卡还给他。 叶野原本高兴的脸瞬间铁青,夺过首饰盒用力扔进垃圾桶。 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不堪一击地摇晃两下。 “不要扔了就行,不用特地给我。给我,我也是扔。” 刘淑英想说发卡的模样跟他额头的纹身太像了,这样不好。却又在他身体微颤、故作凶狠地瞪着自己时说不出话,默默地从垃圾桶里捡起盒子离开。 她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切等叶野长大后再说。 周日午后,刘淑英在房间趴床上看书当咸鱼,常婶敲门说叶安娜和叶野来了。 她连忙起来穿戴好跑下楼,叶安娜见她出现在楼梯口,就兴高采烈地挥舞两张纸。“配件进货价格都谈妥了,比咱们想的便宜多了,那边随时有货。” 刘淑英闻言眼睛也亮啦,三两步蹦跶着下楼拿过纸,赞叹道。“这样的话,最好的成本只需要1万8,普通的8千就够了啊,比预计的便宜很多。” 这段时间,他们三人走访过不少地方询问电脑的市场价格。 按他们拟定的配置单,最好的电脑国内要卖到4万左右,最差的也要2万。 这么一算,刘淑英眨眨眼惊呼:“这电脑是暴利呀。” “嘿嘿,四儿,夸夸我。我为了咱们这生意,可是跟我爸撒了不少娇的。”叶安娜抱着刘淑英蹭蹭。 刘淑英立刻夸她辛苦啦,真厉害之类的。 两人正笑闹着,忽然觉得背后发凉,她转头看见这几天一直闹别扭的叶野正一脸寒霜地看她。 她连忙对他讨好地露出笑脸。“叶野,你也辛苦你啦,等周一还要麻烦你统计想买的同学名单。” 叶野冷哼一声。 “你俩别扭还没闹完吗?从周二下午开始到现在周日。马上都下一周啦,快和好。”叶安娜抱着刘淑英摇晃,目光却一直看着叶野。跟他俩天天在一起,傻子才看不见两人间的别扭。 “我们没闹别扭,好着呢。”刘淑英说着对叶野讨好地笑笑,“是吧?叶野。” 叶野面无表情地从鼻腔中嗯了一声。 刘淑英继续扭头,笑着将嘴角咧到最大、露出雪白的牙齿,眼神里满是哀求。 叶野在心里无声叹气,“我明天中午跟其他年级的会长碰头,统计购买人数和收钱,你们提前落实好装配的人。” 刘淑英连忙点头,推开叶安娜,从果盘里拿个橘子扒开放进叶野手心。 周二学生会办公室内,头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气温骤降。三人都乖乖在秋季校服外又加一件外套,刘淑英捧着装满热水的马克杯捂手。 叶野将统计好的拿给她们看,并说今天已经开始收钱,周五一早可以通知国外厂家发货。“居然有2021台电脑,而且还都是最高配置?咱们学校果然是资本主义的摇篮。”刘淑英看着纸上的数字咄咄称奇,随口说着外界对学校的看法。 “有一些人直接买了两三台,说咱们的价格很便宜。货到了运到学校仓库,剩下的组装环节就看你的啦?”叶野看向刘淑英。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找我哥。”刘淑英放下马克杯从座位上站起来。 叶野和叶安娜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三人就此分开。 刘淑英在计算机室找到刘晓峰,这次他旁边还坐着另外两位同学。一位缪松高二的,一位卢健是高三的,都是他拉来一起做BBS的朋友。 刘淑英穿上鞋套上前说明来意,对刘晓峰说:“三哥,你找了多少人?靠谱吗?” “放心,这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到货吗?本来你们价格就开得高,回头到货以后,去清北学院计算机系喊一嗓子,人要多少有多少。你就把心放肚子里,玩你的去吧。” 刘晓峰大大咧咧地说完,回头双眼盯着屏幕上的代码。 “我能不知道人要多少有多少?那样找来的人,能有几个技术好的?”刘淑英揪住刘晓峰耳朵往外扯。 “哎呦,小妹轻点,疼。”刘晓峰赶紧求饶。 “疼你也不把事情放心上,服务器到手了,你就不想管了是吧?” “我这儿BBS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你写的那些要求有的不好办。”刘晓峰摸着耳朵骤紧眉头。 “哪儿不好办?” “热度、点赞、转发、回复、发图片、加关注、加好友、加私信,还要自己可以控制评论,统统不好办。”刘晓峰说完,还问旁边的朋友自己说的对不对,两人纷纷点头。 “BBS不都是这些功能吗?没这些功能像什么话啊?”刘淑英理所应当道。 “谁告诉你的?”刘晓峰旋即瞪大双眼,唾沫横飞的说:“我一开始不是告诉过你吗?BBS就是个网络留言板,大家可以在上面说话留言。” “对啊,说话留言总要被人看到、被人认可,要不说话干什么?”刘淑英砸吧砸吧自己纯真的小眼睛。 “我跟你说不明白,BBS没这么多复杂的功能。”刘晓峰。 “三哥,你直接说你水平不够,做不出来就行啦,别说没用的。”刘淑英鄙夷道。 “我做不出来,我做不出来,别人就更做不出来了,你们说是吧。”刘晓峰再次看向旁边的好友。 两人点头,纷纷同刘淑英说刘晓峰的技术是校内最牛的,老师有些地方都比不上他。 “那一个BBS就把他难成这样?” “你这是BBS吗?你这不是BBS。”刘晓峰面红耳赤的拍桌子。 刘淑英继续无辜的眨着大眼睛,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些想当然,不过她才不会在刘晓峰面前承认错误呢。“我不管,反正服务器都给你啦。你做不出来,就是你太笨。” “我笨?!”刘晓峰一时气得说不出话。 “你笨。”语毕,刘淑英重重地点头。 刘晓峰烦得拿手撵她,让她赶紧走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刘淑英看他那样,嘴角止不住上扬。“三哥,你在这儿一直盯着电脑也没用,不如今天放学后跟我一起去北青学院逛逛。你做不出来的东西,别人两三下就做出来。” “不可能。”刘晓峰斩钉截铁道。 “那你去不去?” “不去,赶紧走。”刘晓峰恼火地做回电脑前,双手使劲儿揉自己的头发。 刘淑英忍不住笑出声,刘晓峰扭头红着眼珠瞪她,她赶紧捂嘴跑出电脑室哈哈大笑。 刘淑英去北青的雇人计划很顺利,计算机学院的老师对于这样又能补贴学生钱包又能动手实践的兼职很支持,专门派了一位老师孟远同他们对接。 临近月底,电脑配件陆续运至。刘淑英又跑去找孟远商榷最后的时间和人数,被告知有80名学生要来帮忙组装电脑。她就让叶野去协调出两层共8间教室,30日周六一早孟远带着学生到国际学校门口。 刘淑英将他们带去仓库领材料,叶野带着找他爸借的两名财务在那里坐镇,进行配件发放和电脑回收入库和工资结算。 刘淑英和叶安娜则各自管着一层4间教室,处理随时可能发生的问题。说是这样说,其实两人跟摸鱼差不多。学生有电脑方面的问题处理不了,都是孟远在处理。 中午孟远加上刘淑英三人吃饭的时候,刘淑英有些心虚的点了一桌叶野爱吃的菜。 叶野心知肚明的笑,转头跟旁边的孟远说:“孟老师,咱们上午一共组装不到100台。速度太慢,您能想想办法吗?” 按照这速度要10天以上组装完毕,只算周末要一个月以上,每天请人来也不现实。Ye是国际学校,不是菜市场。 “我知道,主要问题出在安装系统程序,那个太慢还要人一直守着。”孟远若有所思道。 “您有什么解决办法吗?”叶野。 “我在想能不能在系统外设置一个自动安装的程序?可这个我需要一台电脑编程。”孟远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是在跟他们几个孩子暗示要电脑。 “电脑没问题,我们进货时有备用的。孟老师拿一台走就行,不用还。”叶野。 “我肯定会还的。”孟远慌得拼命摇手。 “您就当工钱,知识付费。不是有个国外的工程师的故事吗?划一条线1美金,知道在哪里划线9999美金。”刘淑英开口劝道,也就现在还有孟远这么老实的人。 “我的技术没那么好。”孟远苦笑摇头,他没想到刘淑英会用这个故事来劝自己。 “您太谦虚了。”叶野。 孟远见他们所有人一副诚恳的模样,对于一台电脑的价格也毫不在意,松了口:“那我下午就拿一台电脑,在教室里先把程序写起来。学生那边先让他们进行组装,不安装系统。等明天我系统写好后,再统一安装。” “好,您是这方面的老师,我们都听您的。”叶野。 下午组装电脑的速度就肉眼可见的快起来,北青学院的学生又都是聪明人,很快变成五人一组流水线式作业,20分钟就可以组装好5台电脑。 当天晚上9点多,全部电脑组装完毕。系统虽然还未安装,但刘淑英他们还是为每人结算了一半的工资。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出国际学校大门,有自行车的带着要好的朋友先行离开,剩下五六十人只能走路回去。 路上议论着加上明天,每人最少能在这个周末有1000元以上的收入。 不由得都兴奋起来,欢天喜地唱起歌。这是他们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这一刻他们才第一次明白寒窗苦读的意义。 “我们都能给每台50块钱,可见这群小资本家赚了多少黑心钱。”人群中不知从哪里,传出不和谐的声音。 气氛顿时安静,空气仿佛凝固,一行80人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默着走过一个十字路口。 “也不能这么算,别人有办法买到货又能卖出去,就该他们挣钱。而且他们给的钱也不少,不算压榨我们。他们就是给5块钱一台电脑,我也愿意来。” “也对。” “人家有本事,是人家的,咱不红眼病。” “咱们可是北青的大学生,毕业了好好努力,也不会比他们差多少。” “就是。” “咱们还年轻,迟早比他们有钱。” 人群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如潮水一声高过一声。 孟远留在教室内双手劈里啪啦的敲打键盘,他觉得拿了别人一台电脑,想快点做出东西来。非要在学校通宵,说这样也省得来回跑,明天早上就能自动安装系统。 刘淑英他们劝半天也没用,最后只能由着他,提醒保安注意下孟远的安全问题。 第二日一早,叶野他们进校园时,发现北青学院的学生们比他们来的更早。一天忙碌过后,所有电脑系统安装完毕。 吃过晚饭,叶野带着会计,叫上刘淑英和叶安娜回办公室分钱。 会计先将这次电脑成本、营业额、利润进行说明。 配件一共购入2100套,每套成本1.826万,合计3834.6万元。 售出2021台电脑,每台售价3.5万元,合计7073.5万元。 再减去安装费10.11万元和送出1台的1.826万元,扣除18%的税费1273.23万。 最终他们获得的净利润为1953.734万元,按照事先说好的分成比例。 他们每人可分644.7322万元,学生会分到19.5374万元。 “哇啊,税费好高呀。”叶安娜惊叹。 “咱们赚的也不少。”刘淑英对她眨眼微笑,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你想笑就笑呀,学什么叶野啊。”叶安娜伸手咯吱刘淑英肚皮上的痒痒肉,刘淑英哈哈大笑着不甘示弱的反击。 叶野由着两人在沙发上闹成一团,直到玩闹间将刘淑英不小心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肚皮。 他假意咳嗽一声,将两人拉回正题。“剩下的配件留着售后更换或则校内有零星的人想买时再卖,东西先放到我家仓库。钱的话每人先分640万,14万多留着不时之需。我这样安排,你们有问题吗?” 刘淑英和叶安娜看着一本正经的叶野摇头,都说没问题。 “那我送你们回家。” 电脑的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刘淑英的存折虽然是自己的名字,但办理的时候是被刘建国和张大花带着一起去的。银行经理对他们家这样的大客户,都会更加留意。 她的存折突然汇入一笔640万的巨款,电话自然而然的就打到了刘建国和张大花那里。 于是在12月的第一个周六的晚饭后,大忙人刘建国和张大花以及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刘晓峰,对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抱着抱枕的刘淑英展开审问。 刘淑英一脸迷茫的将来龙去脉将一遍,末了说。“就这么回事,爸妈你们搞这么紧张干什么?还有三哥你,你凑什么热闹?我怎么卖的电脑,你不知道吗?” “我哪儿知道你们挣那么多?四儿啊,你可是我亲妹妹,你挣钱都不带上你哥我。”刘晓峰郁闷得想拿头撞沙发,一夜暴富的机会就在身边,活生生让他错过了。 刘淑英撇嘴,“你还好意思怪我,本来我让你去找人,打算到时候分你3%的,可你自己不去。让你干点活,费劲死了,活该。” “我哪儿知道?我要早知道,我天天给你端茶倒水伺候着,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刘晓峰捂着心口瘫倒在沙发上。 张大花打他一下,“起来,坐好。老三,你还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吗?家里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用了,让你那么惦记你妹妹的钱。” “我也没惦记,就是郁闷一下子。”刘晓峰从沙发上起来坐好。 “四儿,你那钱是自己清清白白挣的就行。我跟你爸不管你要,你留着自己花,但是你不能乱花,千万别学那些攀比的做派。”张大花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这些年她做生意也见过不少家里有钱后,把孩子教坏了的人家。 刘建国:“你妈说得对,你自己挣的钱,我们不要。你自己留着花,有计划就行。” “我知道。”刘淑英答应后,又被张大花念叨几句,这场家庭会议就算结束了。 相似的情节还发生在叶安娜身上,不过她妈妈和姥姥、姥爷就没有那么相信她的自控能力。 钱没收,当着她的面替她存了一份6年期的死期存折,说好等她18岁再还给她。 叶野那边则要更夸张些,叶天择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儿子在做什么? 对此他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和欣慰,从投资白婷成功后,叶天择就将事业上的重心放在风险投资上面,逐渐不再涉足新的实体行业。而且只投天使轮和A轮,这令他收益颇丰。个人电脑这块新兴市场他公司内部早已做出许多评估和调研报告,结论那一栏都写着时机未到,市场起码还需要5年时间。 而叶野能在这种情况下,赚到600多万,他又怎会不高兴。 于是他问叶野,是否借此机会开家属于自己的电脑公司? “我真的可以吗?”叶野有些临到阵前的怯场,以前叶天择一直说他还小。 叶天择脸上满是柔和的微笑,“你已经开始这样做了,而且目前很成功,不是吗?” 叶野攥紧拳头、目光坚毅,“好。” 于是叶天择开始对自己的儿子进行一次全新的商业世界观洗礼,论在商言商的重要性。如果需要他公司进行投资的话,他要求叶野写出自己的企划书,以及对公司的发展规划。并且允许他使用一次快速通道,他的投资公司会有限对他的企划书进行评估。 叶野对叶天择此举很不适应,他没想到一直对自己有求必应细心呵护的父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叶天择自然看得出来,但他的微笑没变,“野儿,你是否考虑过,某一天我对你公司进行干预,你要怎么办?” 叶野脸上布满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分割清楚,哪些是你的,哪些是我的?虽然我的一切终有那么一天会是你的,但在那天没有到来之前。事先做好分割,会比事后好很多。当然,如果你有任何疑问,我很愿意为你解答。” 叶野点头,表示了解。 翌日上学,叶安娜看到刘淑英对她哀嚎离她而去的小钱钱。 刘淑英也只是笑,甚至在叶安娜说出银行利息有10个点时,心动不已。 不过还没等她想清楚,叶野顶着不太显眼的黑眼圈进入教室,询问她们要不要加入自己打算开的电脑销售公司。 叶安娜原本刚被刘淑英安慰好的小心灵,再次中箭破裂。 她想加入,可她没钱。她爸倒是有钱,可她一向不让温顿给她现金。 刘淑英则问出同叶野父亲一样差不多的话,规划书呢?要多少钱?占股比例是多少?股份是A类、还是B类? 叶野看着刘淑英托腮对他笑容灿烂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关于这个公司的规划要更小心些、再仔细点,要不会被刘淑英看扁的。 12月5日,叶野在市区内河西路上东风办公楼六层一间60平米的电脑销售公司正式成立,注册资本1000万,叶野600万占股60%,刘淑英396万占39%,叶安娜4万占1%。 就此,叶野正式开启他在商场上尔虞我诈的旅程。 10日,刘晓峰终于在刘淑英告诉他,有些功能可以作为后续升级,不用一次装进去后,拿出一个比BBS多出一些功能,又比WB简化许多的网络聊天平台。因为是Ye校内用的,所以被命名为Ye同学会。 这个BBS后来又在叶野的要求下,封装成在局域网内使用的类聊天软件。被叶野安装在自己售出的每一台电脑中,逐渐就被人叫做Ye。 ## 完结 94年6月初,刘晓峰凭借自己在计算机上面的偏科天赋,成功被刘淑华所在的M国哈尔学院计算机系录取。然后迫不及待的奔向计算机科学最前沿的M国G城,投奔刘淑华。 而刘淑华已经博士毕业一年半,目前刚换工作,在一家名为梨子的电脑公司的工作。 刘淑英在得知二姐在梨子之后有种魔幻的感觉,她还记得二姐上辈子在Z市当女工时,入职的工厂就是后世梨子最大的代工厂。 不过惊愕完,正事还是要干的。在得知例子公司股价为2.4元以后,她立刻将自己存在银行的钱取出50万,请刘淑华全部帮自己换成梨子公司的股票。刘淑华觉得她在胡闹,背地里就打小报告。 于是刘淑英不仅没得到白菜价的梨子公司股票,还被没收50万。 张大花女士如同叶倩倩一样,为她办了一张死期存折,只能看不能摸。 这件事被她写进给刘晓军的信里,并且吐槽二姐对自家企业的不信任和短视,还有爸妈的霸道和独断专行。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的信刚寄出去不到三天,刘晓军就出现在她学校保安亭里。 她推着车难以置信的站在那里不能动弹,看着从保安室门口双手环胸、精瘦有肉的大哥。 锃光瓦亮的光头像颗刚上色不久的卤蛋,笑容一如当年的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的头发揉成鸡窝。 “呦,四儿!这么久不见,怎么傻啦?” 刘淑英眼泪夺框而出,她如同十年前一样,伸脚踹向他小腿,哽咽的说:“蠢大哥,你放开我。” 刘晓军闪身躲开,将一个不大帆布包放进她车筐。又从她手里接过自行车,长腿一跨坐在上面,嫌弃的呲一声,“你这自行车跟个玩具似的,腿都伸不直。” 刘淑英将眼泪擦掉,撅嘴反驳:“又不是你的,你管得着吗?” “那要不?你带带哥哥我?” “想都别想。”刘淑英坐上自行车后座,告诉学校保安刘晓军是自己哥哥并道谢后。 刘晓军脚轻轻一蹬,就快速离开。 刘淑英见他出门往右转,立刻拍他的肩膀说:“哥,走反啦,回家走左边。” “谁告诉你要回家的?” “那咱们去哪儿?” “把你卖了去。” “呸。”刘淑英知道问不出来,只好默默坐在车后座,看路边的梧桐和行人。 良久后,她轻声说:“哥,你出来了真好!” 刘晓军带着刘淑英没走多远,就在一家平价饭店门口停下,笑着问刘淑英:“四儿,请哥哥吃一顿怎么样?” 刘淑英想了下自己身上带的钱,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大酒楼说:“哥,去那家,我请你吃好的。那家的酱排骨很好吃,还有佛跳墙也好吃。” 刘晓军挑眉,捏下她的鼻子,“哥我还小看你啦!行,那咱走着。” 刘淑英在那家酒楼吃过好几次,他们老家A城的口味偏甜,酒楼主打的就是甜口菜,开业十年一直在S市小有名气。虽然还不到正常的高峰期,但已经门口已经停了两三辆汽车。 两人锁车的时候,刘淑英指着路边一辆车说:“这是咱爸的厂子生产的,名字贼难听。” 刘晓军点头表示知道,他虽然一直在牢里,但外面的事情一直都很清楚,报纸是每天必看的。 两人进入酒楼包间,简单点了几道菜,趁着等上菜的时间,刘淑英问:“哥,一会儿你跟我回家吗?” “不回去。”刘晓军摇头。 “为什么?爸妈前几天还说起你。说好过两个月去接你,你怎么提前出来的?” “告诉你们的时间,本来就要晚两个月。四儿,你是我亲妹吗?” “是啊!” “那你借哥点钱?” “你要钱,回家要不好吗?爸妈一直给你存着钱呢,他们照着给我和三哥、二姐的零花钱,按月给你存,好像有20万。”刘淑英皱眉。 刘晓军伸手敲刘淑英的头,“你哥我都多大了?回家拿零花钱?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那你这么大了,还找妹妹借钱。”刘淑英嘟起嘴,“而且钱借给你,你要是赔了呢?你不能一定要挣钱才回家吧?现在市场边了,挣钱比以前难多了。” “怎么?不是你这丫头给我原文资本论的时候了?” “那不一样。”刘淑英鼓起腮帮子。 刘晓军面无表情:“四儿,你就说借不借?” “借,但你要回家。” “你哥我没说不回家,就想晚两个月回去而已。” 刘淑英看着刘晓军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没商量,松了口:“那你要多少?我存折里大概还有80万。先说好,不能打擦边球。” “放心,你哥我这辈子都不想进去。80万全要,两个月后凑100万还给你。”刘晓军翘着二郎腿,轻扯嘴角,脸上满是自信的笑。 刘淑英皱眉,脸色变得严肃,“哥,你要做什么生意?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给你的。” “我打算去趟X市,开个户。”刘晓军说得很委婉,他知道刘淑英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刘淑英立刻冷脸,她上辈子炒了将近二十年股票,没挣到一分钱。他哥想靠股市发家致富,根本不靠谱。“哥,你想两个月内靠股市挣钱,根本不可能的。” 刘晓军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叠报纸,“你哥我看了五年报纸,你说可不可能?” 刘淑英拿起报纸,发现是X市出版的《每日证券》,她知道肯定是白婷给他寄的。再看刘晓军的模样,“哥,你回家拿自己的钱不想吗?” 刘晓军摇头,“你不想借,就当哥没说过。” 刚好菜上齐,刘晓军脸色难看的夹菜吃饭。 两人沉默的才完饭,刘淑英拉住要离开的刘晓军,“我借还不行吗?但是得分成三份,你第一个月只能动20万,第二个月才能动剩下的60万。你还要答应我,绝对不能加杠杆,钱不管剩多少8月底都要回家。在外面要每天给家里打个电话,我的钱是存在爸妈名下的,一动他们就知道。你不回家,好歹要往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行。” 于是刘淑英回家拿存折,再把存折给刘晓军,看着他坐上去Z市的火车离开。 第二天刘淑英还在学校上课,老师就告诉她张大花同志来电话,让她回家。 回家后,她看着客厅坐着的刘建国、张大花和白婷都眼眶红红的,就知道刘晓军出狱的消息被他们知道了。 张大花看着刘淑英立刻泪眼汪汪,“四儿,你哥不知道去哪儿啦?” 刘淑英还能说什么?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早说早痛快。“我哥昨天找我,把我钱拿走了。他说要去X市挣钱,8月底回家。” “他要去炒股?”白婷立刻反应过来,毕竟报纸就是她让在X市的朋友每隔10天寄一次的。 刘淑英点头,“对。” 张大花拉着她一巴掌拍在后背上,“你这死丫头,这么大的事你都敢瞒着。” 刘淑英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大哥不让说,我能怎么办?我让他回家,他死也不回。” 张大花又一巴掌打在刘淑英身上,“你敢狡辩,谁让你给她钱的?他身上要是没钱,还能不回家。” “疼!” 白婷赶紧上前救下刘淑英,“阿姨,你打她也没用。我知道刘晓军怎么想的?四儿不给他钱,他也不会回来。” 刘淑英躲在白婷身后,探头说:“我跟哥说好的,他到X市后每天都打电话回家,说好每天晚上9点前打过来。” 说完,她就跑了,不跑还等着挨打不成。 三天后,刘晓军晚8点准时打回电话。 张大花霸占着电话机,谁都不给。又哭又笑的同刘晓军说话,边埋怨他没良心、不回家,边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说又往刘淑英的存折上面存了20万,让他一定要早点回家。没钱怎么了?家里有钱能养他一辈子。 刘晓军在电话那头一直嗯嗯嗯个不停,一直默默听着,心内感动不已。 这样的日子持续不到半个月,刘晓军第一次发现电话那头他妈不在了,等又过去十天,张大花直接以电话费太贵为由,让他少打点回家,一个星期打一次就够了。 刘淑英笑话他失宠太快,成功将刘晓军气够呛。 末了,刘晓军心里也觉得高兴,这样起码比一开始爸妈老是担心他强得多,而且他也不用再担心家里太过挂念他。于是,他在回家的时间上理所当然的食言。 一直95年的元旦,才穿着牛仔裤、藏蓝色高领毛衣和驼色风衣回家。 张大花看着他头顶不足半厘米的头发,抱着他痛苦,痛苦后就是抱怨和责难。 刘晓军求救的看向刘建国和刘淑英,两人都别过脸不看他。 第二天,刘晓军将刘淑英的存折还给她。 刘淑英看着存折上的100万啧啧称奇,好奇心爆棚的问刘晓军这是挣个多少? 刘晓军只是笑着,让她猜。 刘淑英也只好做个鬼脸,不再多言。 那之后的周末,刘晓军就正式带着羞答答的白婷回家见家长,顺便还从兜里拿出红色结婚证,给父母看。 自然又是一场兵荒马乱,张大花气得牙痒痒,怪刘晓军动作太快,悄不声的就去领了结婚证。 这结婚,哪里又是一张纸能决定的。 不举办婚礼,怎么能算结婚呢? 白婷早年父母意外去世,X市的亲戚她也不喜欢,所以事情就只全权交给张大花和刘建国夫妇。考虑到还在国外的刘淑华和刘晓峰,商量好过完年正月初六举行婚礼。然后又开始和刘建国一起紧锣密鼓的筹备请柬、喜酒、回礼、乐队表演等等。 反观刘晓军和白婷就潇洒得多,白婷将公司给总经理去管理,又托张大花帮忙看着两眼。就和刘晓军一起去国外度蜜月,两人话说得很漂亮,顺便接刘淑华和刘晓峰回家。 两人就这样理直气壮的在外玩乐一个多月,才带着刘淑华和刘晓峰一起回家。 老刘家一家六口在十一年后,终于又再次聚在一起,过了个团圆年。 白婷婚后就卸任公司董事长的职务,只把控服装设计方面的工作,同刘晓军一起定居在X市。 刘晓军炒股到底挣多少钱除了白婷,谁也不知道。炒股的工作又是自由职业,总在家里蹲。久而久之,就传出他是吃软饭的传闻,对此他除了笑笑也并不理会。 95年6月底,刘淑英、叶安娜、叶野初三毕业。 叶安娜决定去Y国更系统的学习声乐方面的知识,走之前她双眼发光的告诉刘淑英,她一定要成为世界一流的女高音歌唱家。 后来她确实成了世界一流,但却是世界一流的歌星。 于是等升上高中时,刘淑英身边唯一的朋友就成了叶野。 叶野因为电脑公司的事情,除月考外基本不在。 刘淑英就时常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发呆,她发现自己早已习惯叶野的存在。 95年8月,白婷在X市打来电话,说自己怀孕三个多月。 喜得张大花和刘建国连夜去X市,刘淑英则和白婷通了半天电话。告诉她一堆如何养胎的窍门,白婷在放下电话后,笑得直喊肚子疼。 刘建国在X市待了三天,就坐不住。被公司的事务叫回S市,张大花趁机将服装公司的事情也给刘建国管理,她自己则在S市买菜、做饭照顾白婷。 白婷和刘晓军一开始很感动,到后来就不行了。 他们发现,张大花的生活习惯和养胎方法都有不妥的地方,说又固执己见。 年底回S市过完春节后,刘晓军就私底下拜托刘建国,回X市时就没带上张大花。 张大花为此生了两天的气,刘建国就劝她想想杨有珠当初怎么对她的?这才不再生气。 96年1月16日,刘家第三代的第一个女孩降生。 张大花直接给全体员工,每人包了666块的红包。 刘建国也想那么干,可他股权太少、员工太多根本不可能。为此闷闷不乐了一天,第二天就在给孙女起名字的事情上扳回一城。名字是之前就抱着字典想了很久的,就叫刘青竹,取君子之意。小名就叫猪猪,既是属相,也好养活。 刘淑英对这个侄女自然也很喜欢,她逛遍S市的大街小巷也不是白逛的。她直接找到一户老银匠的家里,请他帮忙用纯金打了两个手镯、两个脚镯,外加一个项圈上挂着一副长命锁。 这一套首饰上被细细的刻上五福图案,光手工费就花她三千块钱,时间上也等了足足半年才收货。 花了这么多钱和时间,自然谁看都喜欢。于是刘淑英领着见猎心喜的张大花包下银匠后面两年的时间,给家里人每个女人都打了两套首饰不算,每个男人还都得了一块金镶玉的项链。 97年,刘淑英升入高三,她和叶野两人都决定在国内读大学,叶野的学习成绩足够他在国内任何一所高校上大学。 而刘淑英就比较惨,没什么原始动力的她在校内成绩一直属于中下水平。 叶野开始每周为刘淑英一对一辅导一天,先检查上一周的作业,将所以错题讲一遍。 再针对性的布置下一周的作业,不论刘淑英反抗哀嚎,就是要让她往死里学。 闲散惯了的刘淑英那里能受得了这个,第二周就同叶野玩起捉迷藏,直接消失。 叶野第一次发了脾气,问刘淑英到底想怎样?就这么不想同自己一起在一起吗? 刘淑英看着气到眼眶发红的叶野,缓缓上前抱住他,除了认错她还能怎么办?她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98年6月,刘淑英和叶野一起参加高考。 高考完的第二天,刘淑英给家里留了封信,带着钱开始全国各地到处旅行。 这次她叫上了叶野,后世那些出名的小镇和旅游景点,现在还很淳朴,有些甚至没有通车。 他们在国内到处旅行,见识过人性的恶、也见识过那些质朴。 再次回到S市时,已经开学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两人都将在青北学院上学。 刘淑英在学校报道的第一件事,就将自己随便填的金融专业,转到社会教育学,她想余生不知道做什么的话,那就做教育好啦。 10月,刘淑英18岁生日。 刘建国和张大花为了这天,特别请了一家宴会策划公司。 他们不知道的是,前脚他们同这家策划公司签完合同,叶野后脚就将策划公司买下。 于是当天举行了盛大的宴会,还有长达一小时的烟花表演。 叶野在烟花停止的那一刻,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刘淑英求婚。 刘淑英不得不承认,没有人比叶野更了解自己那有些别扭的性格,而且她早就认输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厚着脸推下隔壁正在连载的新文,《影后重生开娱乐公司》! 文案如下:[25岁,成为一线小花 30岁,自立门户 40岁,才成为公认的国民级影后 这一路走来,坎坷和艰辛并不足以为外人道 只可惜,还有许多未完成的遗愿] 何以安出车祸被埋在车里,突然就想起自己的生平,有了上面的感想令她没想到的是:她重生了 这一世,她不想再顺着别人定的规则去走一遍 她要去做规则的制定者,哪怕前路艰险,兜里没钱 于是安禾娱乐公司成立,注册资金20万 第一个项目:1~2分钟的微短剧 俗称:短视频 Tips:架空世界、平行空间,跟常识不符就是我私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