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小妾重生后》 作者:今始   文案   ①上一世的清霜,被迫替妹妹倪景霜嫁于楚凌为妾,为他呕心沥血倾尽所有,最终败坏了身体,最后却看着他娶了倪景霜为正妻,而她凄凉死去。   重生后,她不愿再与楚凌有瓜葛,不惜厚颜求到邱辞面前,希望与他尽快完婚。她知道,他眼下的落魄只是暂时的,他未来将权倾朝野,将来能与楚凌抗衡者,唯他而已。   婚后的倪清霜,原本只想着依附邱辞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以期灾难来临时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②重生回来的楚凌,终于等到了倪家的花轿进门,谁知红盖头下却不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疯狂的冲到定国府,清霜却已成他人妇。   从此,他与邱辞不共戴天。   ③邱家少爷清隽俊逸,是皇上的手中棋子,注定一生暗无天日。   自清霜进门,他的心似乎有了归宿,无论是何艰难险阻,看着她房里的灯光便能让他平静。   从此,最是清冷疏离的邱小公爷,一生只为发妻折腰。   那日京城飞雪,清霜与楚凌做了了断,回头看见邱辞站在雪中等候,她便知道,这一世,她再也离不开他了。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重生 甜文   主角:倪清霜,邱辞 ┃ 配角:楚凌,倪景霜,封越 ┃ 其它:预收文《尚书大人的逃婚妻》   一句话简介:真追妻火葬场   立意:换个角度看待这世界,你会看到万丈光芒 第一章 重生重生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   天气闷热,显然即将迎来一场大雨,庭院里零星的蝉鸣声让整个府邸显得十分安静。   迷迷糊糊的倪清霜,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这哭声婉转悲伤,可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只让人觉得烦躁。   “别哭了!”清霜皱眉喝道,心想风雨阁的下人越发没规矩了。   清霜话音刚落,那人却哭的更凶了。“大姐姐——我——呜——”   竟是倪景霜的声音。   清霜眉头皱的更深,她最不想见到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自替景霜嫁给楚凌,清霜心里想的从来都是相夫教子,安然度日。   她为楚家付出一切,终得了楚凌一句“十七最得我心”的夸赞。   十年了,她的眸中星辰早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无奈。   而那位光芒万丈的镇国将军,却明媒正娶了当初不惜一切代价逃他婚的景霜。   而舍身替嫁的清霜却成了他们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受尽苛责和谩骂。   清霜冷笑,如今自己重病卧床,她倒来充好人了。   她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入眼的却不是她所熟悉的那顶陈旧的帐幔,而是画着两只嬉戏的仙鹤的双面彩绘屏风。   虽然眼熟,但她肯定这不是她所居住的风雨阁。   打量左右,才发现自己跪坐在罗汉床上,面前的食几上放满了水果和点心,皆新鲜诱人。   对面坐着一位的浓妆艳抹的妇人,竟是经年未见的继母陈氏。   景霜坐在下首,正掩面哭泣,梨花带雨的样子好不可怜。   是梦吧?   怎么会梦到这对母女?清霜皱了眉头,这可真是个噩梦。   被陈氏察觉到,陈氏立即坐直了身子,板着脸对景霜道:“清儿让你别哭了,你没听到吗?我平日就这样教导你对长姐的话置若罔闻的吗?”   景霜忙止住哭泣,起身对清霜欠了欠身。“妹妹无意冒犯姐姐,望姐姐恕罪。”声音低若蚊蝇,甚是委屈。   清霜向天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这对母女的打算。   陈氏又道:“你也莫要再纠缠你姐姐了,你姐姐是嫡长女,身份何等尊贵?那楚凌就算再得圣宠,对我锦国有天大的功劳,我也决不可能让你姐姐给他做妾的。”   景霜捏着帕子,看看陈氏又看看清霜,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挺着胸膛,声音依旧哀伤道:“母亲,女儿只是觉得,姐姐仰慕楚将军——”   如今的倪清霜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楚凌二字,直接拍了桌子。“闭嘴!”   景霜脸色发白,她当然不明白昨天还信誓旦旦的清霜,眼前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   清霜用右手摩挲刚才拍桌子拍的发麻的左手手心,神色复杂,有痛感,这并不是梦中。   不是梦中,不是风雨阁,那这是何处?   再次观察周围,这里陈设素雅,处处透着清贫。   清霜目光流转,最后停在屏风旁边的古琴上。   古琴落弦。   这是继母陈氏的房间,待字闺中时,她日日都要来此给陈氏请安,对窗边那把七弦古琴更是印象深刻。   陈氏能在相府多少年盛宠不衰,便是因为她极擅古琴,而清霜的父亲最好音律。   再结合她们母女刚才的对话,清霜有个荒唐的猜测。   怎么会呢?   清霜努力回忆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   那日天气晴好,她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身子也比往常清爽许多,能勉强下床走走了。   侍女采露却给她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倪家阖府上下几十人皆下了大狱。   定是楚凌的手笔,今上早有废相之意,却碍于祖制不好动手。   整个朝堂,只有楚凌敢做这个坏人。   清霜对楚凌的狼性再清楚不过,他咬到嘴里的猎物,不死也要被拽下块肉。   她忙解下腰间玉佩交到采露手上。“你亲自去秋犁院把这个交给将军,请他务必过来一趟!”玉佩是楚凌送给她的,她以为楚凌会卖她面子。   采露离去后,清霜从清晨等到傍晚,别说楚凌,连采露都没影了。   只听到前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问了一圈方才知晓今日将军大婚。   清霜扶着门框方才稳住身子,眼角酸涩,疼痛却从喉咙里蔓延至全身。   她做了十年的心里建设,这一刻真的来临才知自己并不是个大度的人。   她虽是替嫁,对他却是真心实意的。十年的风雨同舟,她还以为可以执手到老。   他却,娶亲了,甚至没有提前告诉她一声。   努力调整呼吸。   “不知未来的将军夫人是谁家的千金?”她声音低的像自言自语。   那女使上下打量清霜一番,讥笑道:“是西城相府嫡女,怎么十七姨娘竟不晓得?”   清霜曾是相府十七房姨娘里面最有可能被扶正的,也曾人人敬重。   如今将军娶了正妻,谁还把她这个病秧子放在眼里,是以态度并不恭顺。   做了这么多年的景霜,清霜在听到相府嫡女几个字,依旧反应不过来不是自己。   她正欲再问,见采露匆匆而来,便改口将那女使打发走了。   采露一脸气愤,眸中带泪,见自家主子衣着单薄的倚在门上,气若游丝的样子,脸色更加难看。“姑娘,奴婢扶您回屋。”   清霜见她表情便知她今日行事并不顺利,也没多问,乖乖让她扶着进屋。   路没走几步,听采露不住的深呼吸调整情绪,最后却落了泪,清霜只好故作淡然道:“前院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将军总归是要娶正妻的,只是不知道这位相府嫡女是我的哪个妹妹?”   相府嫡女只有两个,她和景霜。   采露到底单纯,见清霜神色如常,便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如实道:“敢公然顶着您身份的人除了二姑娘还能有谁?”   清霜迷惑不解。“怎会是她?”且不说她早已嫁了人,如今楚凌如此对待倪家,她怎能嫁他为妻?   采露也不知内情,“奴婢也不知其中缘由,早上我刚出风雨阁就被秋犁院的李管事拉去前院,说迎亲队伍里缺个女使,到了相府又让奴婢给二姑娘当陪嫁。   二姑娘见了奴婢便板着脸,从头到尾也没说一句话,宾客散的差不多才放奴婢回来。”   偌大的将军府,再缺女使也轮不到采露去替补,清霜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接着问:“你说你去了相府,相府眼下如何了?”   采露服侍清霜坐下,拿了大氅给她披上,又沏了壶热茶让清霜捧在手里,见后者没有再追问将军的回复,心里松了口气,回道:“眼前相府里里外外都有人操持,倒不像出事的样子,只是未见到老爷夫人和其他哥儿姐儿。”   清霜盯着手中的茶杯盖子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喃喃道:“二妹妹她嫁到将军府,莫非和倪家有关?”   可是从未听说楚凌与她相熟啊!   采露素来不喜欢景霜,听清霜这么说,也觉得有可能,景霜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许多。   脱口道:“这几日处处都在说,将军和相府嫡姑娘的传言,这下好了,将军成了相府的贵婿,以后看谁敢对相府不敬!”   楚凌和景霜,除了当初不顾一切的逃婚,还有什么故事?   采露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但看自家主子神色如常便也没多想。“果然传言不可信,奴婢分明记得二姑娘当年寻死觅活的不肯嫁给将军呢!”   清霜捧着茶杯喝了一口道:“什么传言,你说与我听听!”   采露面露为难,但在接到清霜一记眼刀后,忙如实道:“他们说将军和相府大姑娘相爱多年,大姑娘是碍着您才一直不愿嫁给将军,哦,他们说的大姑娘是指二姑娘。”   清霜茶杯刚送的嘴边,又被气的放回去,忍住拍桌子的冲动。“那她如今怎么又嫁了?”   采露偷偷看了清霜一眼,“说是她不忍将军无后。   姨娘您千万别生气,二姑娘也太天真了,府里十七房姨娘都没生个一男半女,凭什么她就能?”   清霜板着脸,“你知道什么,将军之所以一直没有孩子,便是想给未来夫人体面,如此看来他们当真是——”她说不下去。   只是迷惑不已,怎么到头来,她竟成了坏人?   既然他们感情如此深厚,为何当初宁愿上吊跳河都不嫁呢?   她不是说楚凌生性残暴,又爱沾花惹草,嫁她不如去死吗?   清霜气的浑身发抖,撑着桌子起身,可还没站起来就是一阵眩晕,又跌坐回去。   嫁进将军府的这么多年,她倾尽所有,什么也没得到也罢,却把身体败了。   骄傲的孔雀第一次感觉到挫败,一时间疲惫感席卷全身。   采露收拾好床铺过来扶清霜,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神色灰败,整个人像一朵枯萎的花,忽然间没了生气。   匆忙跑出去喊人请郎中,可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谁会在意这个备受夫郎冷落的十七姨娘呢?   “十七姨娘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何必在这个时候添乱?”   “今日可是将军大喜的日子,十七姨娘这般作为,置将军夫人于何?”   ……   采露气的骂骂咧咧的跑回来,想安顿好清霜再去前院喊人。   清霜却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军可是收了玉佩?”   采露抿唇,看着清霜苍白如纸的脸,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家主子早上明明还好好的,晚上忽然就成了这个样子,显然是受了将军成婚的刺激。   若知道结果,更受不了吧!   采露跟了清霜这么多年,什么脾性,清霜太清楚了,大概猜到了楚凌的态度。   这么多年的无微不至,换来的却只有无视和一身病痛,清霜总以为楚凌心里是有她的,直到这一刻才明白,楚凌对待自己爱的人,从不是这个态度。   她是自私的,只希望楚凌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那些大度和忍让,骗得过所有人,骗不过她自己。   清霜握紧采露的双手,目光坚定道:“听话,告诉我。”   采露闭了眼。“将军让东南收走玉佩,并未见奴婢。”   那玉佩承了这么多年的情谊,他竟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收了回去?   清霜心如死灰,心中建设了这么多年的堡垒轰然倒塌,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预收文:《尚书大人的逃婚妻》杨知毓六岁时,父母战死沙场,她由叔伯轮流抚养长大。   及笄后,叔伯为她寻了一门很体面的亲事,嫁给当朝户部尚书。   那尚书大人君子如兰,空谷幽香,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颇得圣眷。   唯一的缺点就是克妻,在过去的二十六年里,已经克死了三位未婚妻。   杨知毓自不信什么克妻之说,但她也不愿做叔伯奉承人的工具。于是,在成亲前夕一把火烧了闺阁,死遁了。   第四次收到未婚妻死讯的宋迟,没来得及去吊唁就被皇上一道圣旨派去洛江查盐务。没想到竟在途中遇到了那位“惨死”的未婚妻。   未婚妻说她之所以敢逃婚,乃是因为他给的聘礼十分丰厚,足够她丰衣足食过完下半辈子。   宋·冤大头·迟眉头一拧,决意无论如何要拿回自己的银子。   杨知毓在逃婚途中遇到了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举手投足尽显文弱,杨知毓十分为他的安全担忧,决意行侠仗义,一路护送他前行。   后来,江湖传言:昔日武林第一高手武功尽失,不敌一位普通女子。那些他曾经的手下败将们蠢蠢欲动。   (男主自幼混江湖,后依祖父遗言入仕。)   PS:一毛不拔江湖大佬男主VS侠义心肠阳光率真财迷女主双C,男主大女主八岁 第二章 少年权臣   清霜再睁眼便回到了从前,十六岁刚刚议亲这一年。   她的婚事,幼年便定下了。   是定国公府的长房长孙邱辞,当时的身份可谓十分贵重。   那时邱辞的姑母嘉贵妃,冠宠六宫,邱辞与清霜的婚事便是她做主定下的。   对倪家来说,这可是烧高香都求不来的福分。   可是,后来嘉贵妃因谋害皇嗣之罪被赐死,圣上对她的母族更是尽可能得打压,导致盛极一时的国公府迅速凋零。   旁系直系字孙仕途无望,或归隐或扔了笔墨纸砚做起纨绔子弟,定国公府眼看大厦将倾。   自然,与相府的婚约也再无人提及。   眼看清霜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国公府没有丝毫重提婚约的意思。   嫌贫爱富的倪相更不愿主动提及,私下里向朝中不少权贵抛出橄榄枝,可定国公府毕竟还没倒下。   谁也不愿为了相府去得罪国公府。   倪相最后便相中了朝中新贵楚凌,楚凌武将出生,性子不像文官那般扭扭捏捏,一口就应下了。   哪知家里已经有了十六房妾室的他,偏说自己心系亡妻,不愿许以正妻之位。   倪相一想若是让嫡长女给人做了妾,让世人笑掉大牙不说,她舅舅景阳伯怕是死也不会同意。   权衡半天,便定下了前两年参加选秀被撂牌子后一直没选好夫家,母族又没什么实力的景霜。   说到底,倪相觉得楚凌膝下无子无女,自家女儿嫁过去若能生个一儿半女,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以不愿拿庶女搪塞。   谁知当日,久不提婚约的国公府竟上门提亲了。   想到两个嫡女竟都没嫁个对他仕途特别有利的夫家,又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倪相边擦汗边议亲,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对于两位待嫁的姑娘来说,楚凌凶名在外,又是个爱沾花惹草的性子,并非良配。   国公府如今虽不得皇上看重,邱辞却是个谦谦君子,风华无双,在待嫁的闺阁女子中极受追捧。   可是,在此之前,清霜与楚凌有过数面之缘,知他并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人,更知他忠君爱国,志存高远。   心中自有几分仰慕。   景霜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竟然提出让清霜替她嫁给楚凌。   前任宰相乃是先帝托孤重臣,把持朝政多年,今上对之恨之入骨,隐忍多年历经百般波折方才将其罢黜。   从此开始,锦朝的宰相一职成了位高无权的虚职,即便如此,倪相在朝中依旧深受皇上忌惮。   倪相在朝中地位如此如履薄冰,故而对家风要求甚严,自不会允许替嫁的事情发生。   清霜对景霜的天真置之一笑,未想到她次日直接求到了陈氏屋里。   清霜便重生在这个时候。   上一世,她在确定不会如愿的情况下,在陈氏面前默认了自己对楚凌的仰慕。   陈氏表面严词拒绝,并撵走了景霜,在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清霜两个人的时候,她却道:“清儿,你虽是相府最尊贵的嫡长女,却也是相府最可怜的孩子,你既叫了我一声母亲,母亲自当尽一个当母亲的责任。   眼前这屋子里只有你和母亲两个人,你同母亲道句实话,你当真心仪那楚凌?”   陈氏如是问,便是想促成替嫁。   替嫁对相府一点好处都没有,陈氏主持相府中馈多年,父亲对她十分信任,竟能做出如此对相府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   十几年来,清霜的记忆里,陈氏虽是继母,待她却比景霜这个亲生女儿要好得多,为此一直对景霜心怀歉意。   她们母女犯傻,清霜却不能,她严辞拒绝了。   可接下来日子,景霜闹翻了。   离家出走,装疯卖傻,最后甚至上吊跳河。   陈氏劝不住拦不住,母女俩最后竟直接跪在了清霜门前。   那时的定国公府眼看走上绝路,届时是革职或是流放,或者有更坏的结果也未可知。   对清霜来说嫁楚凌为妾或嫁邱辞这个罪臣之后,都算不得什么好归宿。   这一点陈氏不可能不知道,故而有什么好争的?   可是清霜终究还是被陈氏平日里温柔慈爱的样子欺骗了,她被绑进了楚家,而陈氏对家人宣称她是自愿的。   更可怕的是,后来清霜在将军府举步维艰,陈氏对她却只剩表面的客套,私下甚至不愿往来。   孤立无援的清霜才知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亲生骨肉更重要。   她不过是陈氏为景霜谋一个好未来的垫脚石而已。   想到这里,清霜微微叹了口气,那时景霜把楚凌说的像魔鬼一样,最后却又嫁给了他,真是令人费解。   清霜把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剥离出来。   抬眼,景霜已经往外走,低低啜泣声不时传到清霜耳朵里。   陈氏伸出手想握住清霜的手,清霜不动声色的躲开,起身对陈氏欠了欠身。“姨娘,二妹妹既然不想嫁给楚将军——”   陈氏以为清霜要同意互换身份。   清霜却道:“那去求父亲换个妹妹便是了,左右咱们相府有好几个正值待嫁年华的妹妹呢!”   这句话,把陈氏准备了一肚子的“体己话”堵了回去。   陈氏脸色只有片刻的僵硬,随后温婉笑容立即爬上脸颊。“你爹爹定下的亲事,岂是说换就换的?”   清霜故作恍然的点点头。“哦,原来是不能换的。”   “那母亲切记好好规劝二妹妹安心待嫁,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届时丢自己的脸也就罢了,丢了相府的脸就不好了。”   陈氏依然勾着嘴角,眼里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这是乖巧温顺的清霜第一次这么夹枪带棒的跟她说话。   陈氏一时没反应过来,清霜便转身走了。   虚假的亲情,她连虚以逶迤的心情都没有。   尚未达到目的,陈氏下意识想拉住清霜,后者却绕开了她。   “不过是咱们私下里说的悄悄话,你怎么还生气了?”陈氏笑道。   清霜并不理会,抬步离开。   一直被拦在门口的采露见清霜出来,忙迎过去。“姑娘,您可出来了,大哥儿都差人过来问了好几遍了。”   大哥儿便是清霜的嫡亲哥哥倪天枢。   今日楚凌凯旋归来,前几日清霜同他约好一起去观礼的。   倪天枢自幼对行军打仗感兴趣,一心想做个武将。   可本朝重文轻武,身为文臣的倪相自然不同意独子习武。   倪天枢明面上顺着父亲,私下里偷偷习武,积年累月下来,竟也练的文武双全。   可圣上忌惮倪相朝中无人不知,下面的人为了奉承皇上,对倪家的打压无处不在,天枢就这样被耽搁了。   天枢自幼与清霜混在一处,知道她对此有兴趣,遂拉她一起。   他不知那时的妹妹比他更想去见那位年轻的将军。   清霜脚步放慢了许多。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楚凌,可她既然重生了,就绝不能让倪家继续做砧板上的鱼肉。   那些人无论如何,压制不了军功。   这是劝兄长从军的好机会。   遂停下脚步欲吩咐采露去张弛轩,天枢的院子里一趟,天枢却已经迎面过来了。   “妹妹,你快一点!”天枢虽然着急,面上还是持重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清霜抬头望去,看到款款走来的兄长,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自嫁给楚凌为妾,成了楚府内眷,兄长恨铁不成钢,每次相见匆匆,说的话也多是责备,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哥哥!”   刚才还急得恨不得飞起来的天枢,听到妹妹委委屈屈的叫他,立刻拧眉。“怎么?那女人欺负你了不成?”   清霜逼退满身的悲伤,想到倪天枢素来不喜欢陈氏,还时常提醒清霜离她远一些。   原来天枢早知道陈氏的自私。   清霜拽天枢的袖口摇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到自己过些日子就要嫁人了,舍不得哥哥嫂嫂。”   这个缘由让天枢松了口气,“傻丫头,还早着呢,再说了若是想家,叫邱辞多带你回来看看便是了。”   天枢如是说着,心里却是真正的不舍。   可想起自己此番来意,忙推着清霜走,“快些,去晚了就挤不进去了。”   兄妹二人紧赶慢赶,总算及时赶到了。   此时的观君门已经被前来夹道欢迎的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   这是楚凌第一次挂帅领军并打了胜仗,他这一次凯旋给苦战已久的锦朝带来了希望。   他也并没有让百姓们失望,接下来的几年,他将以赫赫战功成为锦朝开国以来,最负盛名的战神。   天枢极其兴奋,拉着清霜出城迎接。   周围人声鼎沸,清霜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走。   不知过了多久,依旧不见军队踪影,却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兄妹二人旁边。   赶车的车夫走到清霜面前,先对清霜行礼,才转身对天枢行礼,迫于周围环境,指了指马车示意天枢去看。   天枢的注意力在前方,脸上有些不耐,并未理会那车夫,清霜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这是一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陈旧的马车,收拾的很干净,外饰也很讲究,有种想低调又不甘平凡的感觉。   车内的人轻轻撩起半边车帘,露出几根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   帘后只看见四分之一张脸,首先是梳的整齐利落的头发,额头光洁,眉目疏朗,双目含光,灿若星辰。   清霜觉得此人眼熟,往天枢身边走了两步,试图看清此人的整张脸。   她如愿以偿了,从未见过如此浑然天成的精致五官,清霜一时愣怔。   他是邱辞。   又与她上一世认识的那个孤傲冷漠的邱辞完全不同,车内的那张笑的隐晦的脸却在接触她视线的瞬间变得稍显窘迫。   未等对方放下车帘,清霜连忙转身,故作无意跟着天枢走。   原来日后叱咤朝堂,杀伐果决,权势滔天的权臣邱辞,年轻时候是这么的腼腆可爱。   到底是怎样的生存环境,随后让他变成了那样一个人,冷眼众生,睥睨天下。 第三章 他认识她   天枢见她心不在焉,眉头微皱,停下脚步欲问个清楚,清霜转身想指邱辞的马车,看到邱辞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正顺着人群向他们走来过。   看到邱辞,天枢明显兴奋,欢快的挥挥手。   这时候的邱辞行事低调,深居简出,清霜怎么也没想到天枢会与他相熟?   清霜看着两个碍于周围嘈杂的声音只能点头示意的友人,想起自己上一世第一次见到邱辞时,对方表现的像故人,原来原因在这里。   那是她刚嫁给楚凌的次月,楚凌接了新的军令出征。   清霜自幼同自家兄长一般向往军营,不愿闷在后院,便乔装打扮跟着楚凌出征了。   祭祀礼上,她第一次见到邱辞,甚至对方认出了她。   他们擦肩而过,她听见他低沉的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保护好自己!”   当时的清霜听的莫名其妙,问了人才知他是邱辞,可她和他虽曾有婚约,但并未见过面,更无甚交情,无论如何都够不上这句话。   如今才晓得,其实是因着他和兄长的交情。   邱辞并不和朝廷的那些文官一样,看不上武将,甚至推崇武力,这大概也是他后来掌权之后能与楚凌共存的原因。   今日有他在场,想必对建议自家兄长从军有很大助力。   清霜正想着,邱辞与天枢交流完,抬头朝她看过来。   他衣着虽然单薄朴素,却丝毫掩盖不了那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五官更是绝色。   清霜觉得自己就要被他周身的光芒灼伤了眼睛。   上一世,她没有机会这样直白的看着他。   所以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般惊才绝艳的人存在。   怪不得,他备受闺阁待嫁的女子追捧。   恍然大悟的清霜对他回以微笑,他含笑致意,绯红的耳朵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娇艳欲滴。   这时,远方传来号角声,人群中有人唱了一句凯歌,接着更多人甚至所有人都跟着唱起来,响声震天。   清霜的心跟着歌声震动,看到周围很多人泪流满面,这些泪水有喜悦有难过,喜悦是战争的胜利,难过是远去的儿郎不知是否安好。   清霜终于将目光从邱辞身上移开,看向前方。   凯歌奏起,说明大军到了,大军到了,便是楚凌到了。   楚凌标志着她上一世残酷的命运,谈不上仇恨,扯不上痛恨。但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一世,永远都不要见到他。   天枢和邱辞一同走到清霜身边,只见她神色悲恸。   天枢连喊几声清霜的名字,清霜都没有回应,邱辞一把抓住清霜的袖口,将她拉离人群。   清霜在邱辞拉她手的时候便清醒过来,任由他拉着。   “清霜妹妹,冒犯了。”离开人群,邱辞立即拱手道歉。   清霜听不清声音,但明白他的意思。   邱辞又指了指城门,意思要往回走,清霜点头。   于是,清霜跟在邱辞身后,两人亦步亦趋的回到城门口,可是夹道欢迎的百姓实在太多了,他们根本无法逆行进城,最后只能选择绕路,从其他城门走。   走了好久方才远离喧闹,清霜忙道:“小公爷,我可以自己走了,你去观礼吧,麻烦你告诉哥哥我在盘馐楼等他。”   邱辞微微一笑,没回头,只道:“让下人去知会他吧,我陪你去盘馐楼。”   已经活过一世的清霜觉得两人婚礼在即,没什么好避嫌的,道:“反正一会儿大军就进城了,那我们不如就在这等会儿,我正好有事同你说。”   邱辞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眉间似有担忧,确认她神色正常后才道:“你说。”   清霜看看左右,确认安全后才道:“我欲劝兄长从军,可他新婚燕尔,嫂嫂还怀着身孕,他又对父亲言听计从,你可有办法?”   邱辞微微挑眉看着清霜,小妮子这就把他当自己人了,他该高兴还是高兴呢?   邱辞沉吟片刻,“你为何要劝他从军,我朝重文轻武——”没有一个世家儿郎愿意从军。   清霜打断他的话。“你觉得以如今圣上对宰相一职的态度,我倪家能长久吗?”   居然打断他说话,邱辞略有不悦,但没有表现出分毫。“你一个女儿家,操心的可真不少!”   清霜知道现在的自己于邱辞来说还是个陌生人,说这些着实让他不好接受,遂换了个说法。“近日,我总做一些不好的梦,醒来想想这些梦发生的又太合乎情理。”   “比如?”邱辞问。   清霜抬头看了看邱辞,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你不帮我就算了,我想别的办法。”   这就生气了?   邱辞眼角微扬,忏悔道:“清霜妹妹终究是要嫁潇尘为妻的,潇尘自当为妻命是从。”   邱辞,字潇尘。   未来权臣,还听挺会说甜言蜜语的嘛!   清霜抬头看他,目光晶亮,他回以温和的微笑。   看着他,清霜突然疑惑,为何前世在这里没有遇到他?今日却遇到了?   总不能他也是重生的吧?   清霜回头看去,已经能看到整齐肃穆的军队了。   随口试探道: “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去边疆看一看呢!   邱辞站到他她旁边,为她挡住烈日,轻声道:“若有机会,我们一起去。”   他如此说,应当不是重生了。   清霜粲然一笑,“好。”   邱辞跟随她的目光看着远方,轻声道:“从军一事由我来开口,他原本早有此意,可身为长子总归要对家族负责,等我们成了亲,有我在,他方能安心离去。”   进了军营便是把命悬在刀刃上了,清霜猛的转头看邱辞,没想到她只是简单一提,他便把天枢前后路都考量了。   这其实是一个不是生就是死的赌局,清霜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在后院里待太久了,久到忘记了战场的残酷。   但比起战战兢兢的等待天家的仁慈,还不如在战场上拼搏,生的光荣死也壮丽。   天枢观完礼被邱辞的随从翎骁带到盘馐楼,一进雅间见到胞妹和挚友,便吐槽道:“你们看到了吗?楚凌如今可真有大将军的架子了!”   清霜当然没看到,但为引入话题,立即接天枢的话,“怎么,哥哥不服气!”   天枢挨着自家妹妹落座,一边净手一边回答:“那倒不是,只是刚才瞧他一张脸黑的像谁欠他银子不还似的觉得不舒服。   好好的凯旋礼,京城一半的百姓都来迎接他了,他还不满意?”   上一世楚凌是全程微笑,意气风华呀!   邱辞示意随从通知跑堂上菜,亲手为清霜续了茶后,才把茶壶给伺候的女使。   天枢在人群中挤了这么长时间,衣服内外都湿透了,自然口干舌燥,端着茶杯跟着邱辞手中的茶壶也没要到茶,暗骂邱辞重色忘友。   心里却是高兴的。   清霜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出变化的原因便不再想,对天枢道:“哥哥这些年京兆府待的可还习惯?”   天枢很早弱冠之年便被父亲安排在京兆府做经学博士,待了几年,算是兢兢业业,比他后来的两三年的人都升迁了,他却一直在原地,这是多么明显的压制。   天枢脸色瞬间不好了。   邱辞摸了摸茶杯,见天枢神色黯然,故作不经意道:“我若是你就去投军,便是死在战场上,也比一辈子落在那一方书案里好。”   天枢眼睛一亮,随即更加暗淡。“我如何不想,可——哎——身不由己。”   邱辞屏退左右,推心置腹对天枢道:“你可知皇上一直想废除‘宰相’一职?”   天枢也满脸认真。“家父确实提过此事,可这毕竟是祖制,岂是说废就废的?”   邱辞无谓的笑笑,随即坐直了身体,目光盯着天枢,诚心道:“文疾,凡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否则当灾难来临,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清霜见邱辞目光如炬,终于知道他为何能平步青云。   他能这样说,就表示,他早已做好一切准备。   清霜及时道:“想不到潇尘哥哥如此为我倪家考量?”   邱辞看着清霜,一口气叹的很长。“我们总归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清霜立即将话题扯开,这种提示点到即止便是,天枢不是傻子。   三人各怀心思的用了饭便告别了,清霜陪着天枢把半柱香就能走完的路生生走了两个时辰。   就是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天枢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想这么多做什么呢?想要生存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他如是说,便是做好决定了。   或者说,他早就有此想法,缺的就是有人适时推他一下,邱辞这一推,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天枢转头看向妹妹,调侃道:“你和邱潇尘倒是一见如故。”   清霜摇头。“哪有?”全靠脸皮厚,若是放在上一世,兴许早就跑的远远得了。   天枢道:“你还得感谢我,要不是前些日子我带你去校场玩,潇尘便没有机会见到你,如你们的婚约怕是真就没有下文了!”   前几日去校场?清霜依稀记得此事,她从小到大跟天枢在一起时间最多,耳濡目染的也学了一些花拳绣腿。   常以为自己技艺超群,死活缠着天枢带她去城北校场和人比试。   哪知天枢提前打了招呼,到哪里人人让着她,让她彻彻底底的威风了一次。   只是没想到邱辞在那里便见过她,那地方从不是世家子弟会去的地方。   见过她?   邱辞早就见过她?   所以上一世的替嫁之事,邱辞是知道的!   这对他对说是多么侮辱的一件事,他还却在出征的祭祀礼上叫她保护好自己!   清霜喉咙酸涩,谁会想到一直当作不相干的人,竟默默为她承受了这么多。   天枢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若不是信得过他这个人,我也不愿意你嫁进国公府,且不说他家大厦将倾,这种大世家不管内里腐烂成什么样子,却始终重视繁文缛节,日子并不好过。”   说着又叹了口气,“他还来替我找出路,他自己肩上的担子可比我重多了。”   清霜笑笑,肯定道:“他会力挽狂澜的。”他会成为说一不二的人。   天枢不服气的笑笑,转而又道:“说到投军,如今楚凌风头最盛,你看我投到他麾下如何?”   清霜没有给天枢任何意见,楚凌处自然是最好的去处,可她私心里不愿与楚凌有来往,所以她只能选择沉默。   兄妹各自带着沉重的心事,说说笑笑回了家,刚走到门口石狮子前,就被提前等在门口的家丁叫住。“大姑娘,您快去平宁阁看看二姑娘吧!”   清霜瞬间一脸烦躁,看来这几天是别想安宁了。 第四章 强援来了   天枢很自然的站在清霜面前。“她怎样与大姑娘有什么相干?”   天枢作为倪家的长子,在府中地位仅次于倪相,他一开口,那家丁的头立即比刚才低了几分。“大爷说的是,可——”   清霜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了,对天枢道:“左右天色还早,我去看看也无妨,哥哥先回去休息,我明日再过去看望嫂嫂!”   说完便抬脚往院里走。   天枢瞪了那家丁一眼,跟着清霜走,一边道:“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有主意了。”   他一直知道自家妹妹是个有主意的姑娘,但往常还是比较听他话的。   今日忽然连着几次不听话,落差有点大。   清霜放慢脚步,对天枢笑盈盈道:“因为我长大了。”   天枢无奈的拍拍她的头,“平宁阁那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的很,你切莫理会!”   清霜承诺般的点头。“我也知道她们打什么主意,可眼前父亲在行宫伴驾,内宅上下都得听大夫人的,我若直接翻脸,反而先落了话柄。”   天枢点头,知道内宅里女儿家比男儿郎的规矩要多的多,只好道:“还是你考虑的很周全,那就先安抚着,如若不行,便让你嫂嫂出面。”   提到嫂嫂,清霜笑的温和。“哥哥放心,妹妹可以应付的,嫂嫂身怀六甲,该多休息,不必理会这些糟心事,哥哥回去可得帮我隐瞒几分。”   提到妻子,早已归心似箭的天枢再也藏不住情绪,“嗯,那我先回去了。”   清霜也不拖泥带水的寒暄,直接拐进通往平宁阁的长廊。   平宁阁里远远便听到景霜的呜咽声,清霜站在院外调整好表情才进门。   像是预先商量好的,她刚踏进院门,景霜的乳母兼管事的李嬷嬷就扑了过来。“哎哟,大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您快劝劝二姑娘吧,这都哭了一整天了,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清霜略微思量了一下,上一世因着没遇到邱辞,所以没有盘馐楼用饭一说,她和天枢回来的很早,当时李嬷嬷的说辞是“二姑娘哭了一上午了。”   这一世因为回来晚了,所以变成了一整天。   那她今日能遇到邱辞是否是因为她拒绝与陈氏交流,而比上一世提前去观礼呢?   命运这东西真是可怕,毫厘之差,结果竟截然不同。   清霜不动声色的避开李嬷嬷的搀扶,问道:“母亲也劝不住吗?”   李嬷嬷哑着嗓子干嚎,半天也没看到有半滴眼泪流下来,不知怎么也能听清清霜的话,“劝了,二姑娘非说夫人这是在劝她去死,夫人哪里还敢劝?”   清霜冷眼瞧着李嬷嬷虽没哭出来半滴眼泪,却不时有女使过来给她换手帕,倒是讲究。   “嬷嬷也别哭了,屋里呜呜咽咽的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府里在办丧事呢!”   清霜说完,那李嬷嬷立即止住了哭声,一连偷看了清霜好几眼,大概是因为清霜的反应不符合她的预期。   景霜的贴身女使绿荭迎了出来,倒没像李嬷嬷那样装哭,只是神色凝重的跪在了清霜面前。“二姑娘一整天都没用饭了,求你大姑娘快想想办法吧!”   清霜听后忍住笑,伸手扶绿荭起身,似自言自语道:“一天没用饭还有力气哭?二妹妹身体倒是不错。”   绿荭没接的上话,另一位女使道:“二姑娘到底是大姑娘同血脉的姐妹,如今二姑娘都这样了,大姑娘还在说风凉话!”   清霜当作没听到,对着景霜房间的窗子道:“既然夫人都劝不住,我有能有什么办法,儿女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哭有什么用!”   不如去死,清霜把这四个字拦在了心里。   果然,她话刚落,两三个女使扶着柔若无骨的景霜走了出来。   景霜长得与倪相有七分相似,五官立体,是十分英气的长相。   偏偏性格像她母亲,总爱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   眼前的她明明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却只柔柔弱弱的靠在门上,悲悲戚戚的看着清霜。“大姐姐今日可见着楚将军了?”   清霜摇摇头,“未曾,不过听闻楚将军丰神俊朗,威风八面,妹妹好福气!”   清霜还没说完,景霜又开始哭了,边哭边道:“大姐姐这样说,叫妹妹无地自容,大姐姐放心,妹妹就是死也不嫁给大姐姐的意中人。”   绿荭见景霜似支撑不住,和另一位女使合力扶她坐到罗汉床上坐下,清霜很给面子的跟着进了屋。   景霜有气无力的坐下,见清霜跟进来,虽紧抿着双唇,却掩饰不了眼底的得意。   清霜在她对面落座,没来由的扯了一句,“父亲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景霜也不呜咽了,说话声音也高了几分,“往年都要到九十月份才回来,恐怕今年也不会例外。”   清霜叹了口气,“可楚将军已经回来了,楚将军常年驻守边疆,怕是不能等到父亲回来。”   景霜一愣,觉得清霜说话云里雾里的,她似乎同意了替嫁,可又没有明确点头,叫人摸不着头脑。   只好硬着头皮道:“自当先迁就楚将军。”   “我明白了。”清霜笑着起身,“妹妹,我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就不同你多说了。”   景霜的眼神更加茫然,但听清霜说要去给母亲请安便觉得,她或许是要去求母亲,当下也起身。“我同大姐姐一道去。”   清霜假装没看到刚才的捧心西子忽然矫健了,关切道:“刚才听说你一整天都没用膳了?哪有力气走路,不如你先用膳,养好身子明天再和我过去也是一样的。”   景霜这才想起来自己起身起的太快了,忙又扶住食几,有气无力道:“大姐姐说的是。”   清霜满意的点头离开,并没有去陈氏的院子,而是去了天枢的张弛轩。   她仔细想了一下,虽然目前那母女俩对她采用的是动之以情的策略。   可眼下父亲不在京城,陈氏在相府一手遮天,她若一再含糊其辞,陈氏必然还会用强。   所以她还是离开相府比较安全。   自母亲去世,父亲续弦,外祖家便很少与倪府来往,上一世的清霜被陈氏迷惑,对外祖家从不亲近。   后来,她嫁给楚凌,陈氏私自与她断了联系,只有舅舅舅母,为了抗议替嫁之事,隔三差五就去将军府看她。   才让她得以在将军府站稳脚跟。   所以清霜去张弛轩,一则去看望嫂嫂,二则让天枢派人去景阳伯府请舅舅明日派人来相府,找个借口接她过去住一段时间。   安排好一切,清霜便回院里睡了,好久没有安安稳稳的睡过了。   这一觉睡的极沉,以至于她醒来的时候,舅舅连舒衡已经到了。   听到采露说舅舅亲自来了,激动的差点落泪,舅舅如今不仅继承了外祖的爵位,在朝中更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竟亲自接她来了。   清霜不由斥责采露。“怎么不叫醒我?”   采露笑道:“舅老爷心疼姑娘,一进门就吩咐我们不要惊动你,此番夫人和大哥儿都在前厅陪着呢!”   清霜依旧不高兴,但也不想在啰嗦,洗漱完换了衣服赶紧去了前厅。   清霜这不去不知道,还没进门就彻底止不住眼泪了,何止舅舅,舅母,四个表哥表嫂,连同几个年幼的小侄儿都来了。   清霜心想舅舅大概是觉得她在相府受了天大的委屈,特意带着一大家子来给她撑腰的吧!   清霜还没进门,几个眼神好的小侄儿都扑了过来,“姑姑,姑姑,去我们家玩吧!”   几个孩子清霜上一世都见过,也都很熟悉,可对于孩子来说他们是第一次见清霜,这一声“姑姑”喊的她愧疚不已。   清霜擦干着热泪给舅舅和四个表哥见礼,又去后厅给舅母和四个表嫂见了礼。   舅母王氏早已和陈氏说明来意,借口找的自然是家里年迈的母亲高氏想外孙女了。   是以清霜一来,连舒衡立即让清霜收拾东西出发。   陈氏自不愿放人,不敢在连舒衡和王氏面前说什么,便想跟着清霜去了江町阁,美其名日帮清霜收拾东西。   王氏立即拉住陈氏,挥了下手,四个表嫂立即出动,“怎好劳烦夫人,我们妯娌几个去就行了。”大表嫂道。   几个表嫂身份一个比一个高,脸色更是一个比一个黑,陈氏哪还敢说什么。   清霜看着陈氏吃瘪了样子,心里痛快不少。   她东西早收拾好了,便请几位表嫂在屋里喝茶歇息,笑道:“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必然舍不得我走,她若是过来哭天喊地,几位嫂嫂莫要笑话。”   大表嫂道:“她们母女什么心思,晨间母亲都同我们说了,清儿妹妹眼看年底便要成亲了,届时到了定国公府当了主母,可少不得这些人情往来。   今儿既赶巧,咱们妯娌几个,便厚着脸皮,给清儿妹妹打个样!”   清霜抿了口茶,微微点头,“那便有劳各位表嫂了!”   四位表嫂心照不宣的笑笑。   这方刚说完,就女使来报,“姑娘,各位表少夫人,二姑娘过来了!” 第五章 离开相府   未等清霜点头请见,景霜已经提着裙裾飘飘然走进来,见了清霜抬了两次手想擦眼泪,但都在清霜那几个表嫂严肃的目光下放下了手,乖乖行礼问安。“景霜给各位表嫂请安,给大姐姐请安。”   清霜不动声色,只见坐在上首的大表嫂象征性的点了下头,仪态大方得体,淡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礼。”   这‘自家’两字可没带半分亲厚感,景霜察觉大表嫂语气不善,这位未来的伯爵夫人果然威严,忙往清霜身旁走了几步以示亲厚。   清霜思来想去,自己到底是相府的姑娘,为了家宅安宁也永远不可能在表面上和景霜母女有嫌隙,所以此事还是不让表嫂插手的好。   景霜一贴过来,她马上站起来,道:“二妹妹怎么过来了?”   见清霜语气关切,景霜像漂泊无依的扁舟终于找了可以安全停靠的港湾,蓄了一眼眶的眼泪也在瞬间倾泻而出。“大姐姐,你我平日里最是亲厚,怎么能这节骨眼上走啊!”   清霜站在原地未动,前生今世,她从未这么讨厌别人哭。   别人的哭泣是发泄痛苦,景霜却把哭泣当成了武器,用来‘攻击’关心她的人,可现在清霜已经不是上一世的清霜了。   清霜冷眼看着她捂脸装哭。   见大表嫂脸上闪过一丝凌厉,清霜抬了抬手以示她另有打算,抬眼采露忙道:“姑娘,都收拾好了。”   景霜依旧擦着眼泪,心下正纳闷,往常她一掉眼泪,清霜必然柔声安慰,她说什么清霜便应什么,怎么今日她哭了这么长时间,对方竟一句话都没说。   是以,她一听采露说东西都收拾好了,急得直接往清霜身上扑,清霜见状,不动声色往旁边让了一步,对采露道:“不好叫舅舅舅母久等,请各位表嫂先行一步,妹妹马上过来。”   景霜没扑到清霜身上,尴尬了片刻又伸手拉住后者的衣角。“大姐姐,我舍不得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看来今日是不可能拦住清霜了,既然拦不住,那只能让她早点回来,她笃定清霜放不下楚凌。   四位表嫂对了个眼神,决定尊重清霜,大表嫂半开玩笑道:“也好,清儿妹妹可快些,若是让伯爷等急了,必然亲自来捉你。”   是玩笑话也是警告景霜不要生事。   清霜点点头,笑道:“定不叫舅舅舅母久等。”   大表嫂临走时看了采露一眼,叫采露放哨的意思非常明显。   四位表嫂离开后,清霜屏退下人,拉着景霜坐到罗汉床上,低声道:“你身子不好,别总是哭了,我自幼没有同外祖家有来往,可既舅舅舅母亲自来接,便是不容拒绝的,不过我过去必然过不了几日,你莫要担忧。”   景霜心下暗笑清霜果然还是吃她那一套的,面上还是一片忧心,“妹妹自幼未曾与大姐姐分开过,即便姐姐去了过不了几日,妹妹也舍不得。更何况,楚将军已经回来了,伯爵府是深宅大院,姐姐去了,恐难见楚将军一面。”   景霜如是说,一是确认清霜去伯爵府确实过不了几日,二是确认清霜是否还念着楚凌。   清霜不置可否的笑笑。“妹妹且放宽心,我很快回来。”模棱两可的答案。   景霜自小算计清霜,百发百中,自不会怀疑她的承诺,安心的点了点头,亲自送清霜出门。   出了相府大门,清霜被舅母拉着同乘,舅舅和几位表哥骑马,各位表嫂各自带着孩子两人共乘,天枢早已去京兆府点卯了,嫂子身子不方便也未来相送。   因此走的人是欢欢喜喜的走,送的人也欢欢喜喜的送,倒是一片和谐景象。   清霜掀开车帘看着相府的大门,心里很清楚,再回来便要等到父亲从行宫回来了。   王氏见清霜情绪低落,拉上车帘,握着清霜的手安慰道:“清儿莫要觉得无路可退,从今以后自有你的舅舅和表哥们护着你。”   清霜释然一笑,反握住王氏的手。“多谢舅母。”   王氏看着清霜的脸,叹着气,半欣慰半忧伤道:“你和月儿真像。”   月儿便是清霜的生母,上一世的清霜也是后来才知道,舅母王氏是母亲的手帕交,与舅舅的姻缘更是缘于母亲。   她膝下无女,儿子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所以在得知清霜过得不好后对清霜是极尽疼爱。   清霜不免问起母亲是过去,王氏这个年纪的人最喜欢回忆往事,清霜一问,她便滔滔不绝的讲,一路下来讲下来,悲喜交加,竟感觉不到道路漫长了。   连舒衡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一路黑着脸。   这些年,他虽从未踏进相府,私下却是经常拉着倪宁远问候自己的外甥外甥女,得到的回答从来都是母慈子孝。   因此在此之前他都是感激陈氏的,逢年过节流水一样的礼品往倪府送,便是尽最大努力报答她的慈心。   是以当他昨天听到陈氏欲让清霜代替她女儿给人做妾的时候,他气的直想把倪宁远拉过来打一顿。   为了外甥女的清誉,他连夜叫醒几个儿子商量对策,收拾行装,特意等到次日快天亮的时候才发去去倪府,倪宁远不在,他自不好对陈氏一个妇道人家说道,只好带上外甥女憋着一肚子气又回来了。   他一路都在想,自家外甥女脾气这么温顺,以后可怎么办?   在他身边自能躲过那继母的算计,可树大根深的定国公府可不是好相与的。   倪宁远如何如何,他还能说道几句,那国公府,即使被皇上边缘化至此,整个朝中也未有人敢有半点不敬。   清霜嫁过去若是受了委屈,他又说不上话,可如何是好?   不如找个借口把婚退了,给她另寻个普通人家,届时伯爵府才好给她做依靠。   连舒衡想了一路,得出了这个结论。   临到家门店,情绪终于缓和,扶外甥女和妻子下马车的时候终于有了笑脸。   连舒衡有了笑脸,跟在后面的儿子儿媳吊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安心心的放回肚子里。 第六章 最新邀约   连舒衡让妻子带着清霜在前面走,自己则放慢脚步等到儿子和儿媳都过来。   刚舒了一口气的儿子儿媳见父亲特意放慢脚步同他们一起走,又紧张起来。   谁知连舒衡竟拉家常一般道:“咱们家没有和清儿般大的姑娘,她一个人未免孤独。”   四位儿媳心里同时道:“我们不是人?”   连舒衡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反应,继续道:“自今日起,府里不再管束你们交友集会,不论是在别家还是自家,都把清儿带上,若遇着合她意的儿郎,切记回来禀报于我。”   几个儿子不懂父亲心思,小儿子立即表示疑惑,“妹妹的婚事不是已经定下了吗?”   二儿子也道:“是定国公府的小公爷,国公府如今虽大不如前,但这邱小公爷却是个可造之材。”   二儿媳性子活泼,也不管公爹上面说的什么,提到邱小公爷,忍不住赞道:“清儿妹妹好福气,那邱小公爷的确品貌非凡,芝兰——”二儿媳被大儿媳推了一下,忙闭了嘴。   伯爵府的四位少爷在朝中各有职位,自没心思交友集会,连舒衡这话就是说给四个儿媳听的。   除了二儿媳被邱小公爷的美貌‘蒙蔽’了双眼,另外三个儿媳都很懂公爹的意思,大儿媳作为代表:“父亲放心,我们自当为清儿妹妹留意。”   连舒衡满意的点头,加快脚步去追前面的妻子和外甥女。   伯爵府家大业大,一应规矩和人情往来都比相府要复杂繁琐的多。   辈分最大的是外祖母高氏。   当年因为高氏只生下一子一女,连老太爷不愿纳妾,最大的妥协就是不和其他兄弟分府别住,所以景阳伯府清霜需要一一拜见的长辈并不少。   不过关系到底不算亲近,相府又是京城人人绕行的地方,初来拜见是礼貌,后面也不必特意来往。   王氏和清霜一进门,就有下人前来告知,老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清霜上一世只从舅舅舅母口中听过关于外祖母的只言片语,没想到这一世竟有机会相见,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当年母亲和父亲的婚事并没有得到外祖父母的祝福,不知道外祖母看到自己会不会不高兴。   她战战兢兢的走进祥鹤院,远远便看到外祖母坐在最上首,正在和身边的嬷嬷说话,抬眼看见清霜进来,忽然闭了嘴,脸色微沉。   清霜以为外祖母生气,一时间脚重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   跟在身后的大表嫂见状也过来扶住她。   “是月儿回来了吗?”外祖母的声音传来,她声音颤抖,带着希冀。   清霜深吸一口气,走向近前。   王氏介绍道:“母亲,这是月儿的女儿清霜,你的外孙女。”   外祖母白了王氏一眼,固执道:“什么外孙女,这就是月儿。”说着拍拍自己的椅子。“月儿,过来娘这边坐。”   清霜不知外祖母如此神志不清,忍住悲伤,笑眯眯的坐过去。“好的,祖母。”   外祖母拉着清霜的手,嘘寒问暖了一会儿,忽然又黑了脸。“臭丫头,你都多久没来看娘了?”   清霜忙哄道:“我以后天天来,好不好?”   外祖母满意点头,对身边的嬷嬷道:“如仪,快去挑些新鲜的果子来,臭丫头外面跑一天了,定是饿了。”   清霜满脸尴尬,自己母亲幼时到底有多调皮,才让外祖母到现在还惦记这她天天在外面跑?   不过母亲当初能不顾全家人反对,毅然嫁给父亲这个穷酸书生,性格必然是跳脱的。   可惜了,飞蛾扑火般热烈,到头来一无所有。   想到上一世的她过的并没有比母亲好多少,上天却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便也祈求上苍也能同样眷顾母亲一次。   见清霜表情越来越难过,王氏忙借口老太太需要休息把清霜带走,外祖母大概习惯了连舒月的忙碌,竟也没有挽留,只叮嘱道:“玩归玩,不要忘了用膳。”   这一叮嘱,让人唏嘘。   王氏拉着清霜去看为她安排的住处,是原来清霜母亲的闺房,名曰藏月阁。   她知道清霜心里憋着难过,送她到藏月阁便借口离开,让她发泄情绪的空间,到中午用饭时间才差人来喊。   清霜就此留在了景阳伯府,平日里舅舅表哥皆忙于公事,大表嫂跟着舅母操持庶务,也忙碌的紧。   唯有另三位表嫂和几个小侄儿清闲,日日来藏月阁陪她解闷。   这日,二表嫂收到了镇远侯府的赏荷帖,献宝一样跑来藏月阁。“清儿,我们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清霜在藏月阁过得十分舒心,根本不想出门。   再说,这些侯门大院举办宴会大多是因为自家有适婚男子或待嫁女子,想找个借口相看对象,她不仅有婚约在身,还是了活过一世的“老姑娘”,实在不感兴趣。   但她不想扫二表嫂的兴,便回应道:“什么时候呀?”   二表嫂将帖子递给清霜,“明日,我同一起去如何?”   清霜打开请帖,发现邀请人后面赫然写着:景阳伯爵府倪氏清霜姑娘。   “发给我的?”清霜十分惊讶,“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在伯爵府的?”   二表嫂心道肯定是我们大肆宣传的呀,嘴上却道:“我也觉得奇怪呢!”   清霜看着一脸期待的二表嫂,不论前世今生,她在相府都没收到过类似的帖子,所以今日能收到,一定是因为人家顾及伯爵府的面子,她若拒绝,怕会对伯爵府有所影响。   事实是人家确实是顾及伯爵府的面子,毕竟他那舅舅走到哪里都说自家外甥女性格腼腆内向,合该多出门走动。   同僚门听了,回了家自当吩咐子女多于伯府表小姐结交。   次日,清霜一早被二表嫂从被窝里叫了起来,去外祖母处坐了一会儿,就整装出发了。   为了区分,人们把京城分了东西两部分,像侯爵伯爵此类贵族府邸一般都在东城,相府这样的新贵府邸都在西城。   因此,一般称东城为贵人城,西城虽然零零落落的也有大户,到底不如东城的显贵,所以也称为平民城。   清霜和二表嫂一路聊着东城的这些贵人们,忽然想到邱辞也住在东城。   既然镇远侯府都知道她来了景阳伯府,邱辞应当也知道的吧?   他们眼看都要定婚期了,邱辞若是听到她去参加这赏荷宴会不会不高兴?   清霜无奈的叹了口气,左右为难呐。 第七章 他也来了   二表嫂说镇远侯府向来子嗣兴旺,因此府中待娶待嫁的子女也多,所以经常牵头摆席宴客。   又说他家姑娘多,自小就在你争我夺的环境中长大,相处起来定然十分吃力,提醒清霜届时务必离她们远些。   又说他家男儿郎各个都是是一等一的好,个个才貌双全,叫清霜一定多加留意。   清霜越听越糊涂,离侯府的姑娘们远一点,多注意侯府的儿郎,难道要让她与男人一起入席吗?   没给清霜质疑的机会,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口,迎宾的小厮已经摆好了矮凳,在车帘前请客人下车。   清霜跟着二表嫂下车,偌大的侯府门庭门口车水马龙,可见席面之大。   虽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席面,清霜却提不起半点兴致,又不忍败了二表嫂的兴致,只想着进去能找个偏僻的角落坐着,待宴席结束早些回去。   却怎么也想不到,自从她接下请帖开始,她就成了这次赏荷宴的焦点人物。   因为她忽略了一件事情,定国公府的小公爷在京城待嫁的闺阁女子中极受追捧,她这个身份尴尬的未婚妻,自然要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所以,一心想低调的清霜进院,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本朝女子以娇软为美,清霜自幼跟着天枢舞刀弄枪,自然娇软不起来,偏又张了一张妩媚动人的脸,柔媚中带着英气,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明艳。   鹤立鸡群,高低立现。   不远处站在绣楼上的几位侯府公子,纷纷合扇称赞,与面对着清霜的这些贵女们的态度迥然相异。   清霜正被众人看的颇不自在,牵头举办本次赏荷宴的侯府七小姐主动迎过来,不疼不痒的寒暄几句,便差人引清霜去赏花。   清霜心下赞叹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她从众人的视线里拉开了。   这样的宴会二表嫂显然经常参与,没走几步便被朋友拉过去说话了,所以找到地方坐下的时候清霜身边就只有采露了。   清霜乐得清静,偷偷松了口气,刚松了口气,转头无意间见采露沉着一张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   采露看看左右,见没什么人才小声道:“姑娘咱们这一路走过来,各个看你的眼神都不善,我看不宜久留。”   采露看到的,清霜自然也注意到了。   都说定国公府大厦将倾,可从今日这些贵女们表现来看,邱辞的生存环境如何她们或许根本不在乎。   主仆二人各自叹息,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忙正襟危坐的赏花。   这镇国侯府极其阔绰,直接在府里劈出一块地做人工湖,一眼看不到边,可见占地之广。   现在正值盛夏,烁玉流金,湖面被接天连叶的荷叶占满。   如此盛夏奇景,当属京城一绝。   只是这莲花虽然好看,可毕竟烈日当空,侯府虽然贴心的搭了遮蔽阳光的长廊,也没人经得起大地毫无顾忌的烘烤。   是以,开满争奇斗艳荷花的荷塘岸边并没有几个真正赏花的人。   都跑到屋里避暑去了。   清霜有心观赏,可抵挡不住炎热,起身准备跟着众人去屋里坐。   谁知没走几步路就听到了别人的墙角。   那是一个气质品貌都不凡的女子,“哼,以潇尘哥哥的身份就是尚公主也不为过的,她是什么东西?”   清霜脚步一顿,听到潇尘,立即反应过来此人口中的“什么东西”指的是她。   与那女子同行的人点点头,应和道:“国公府自是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否则也不会到现在都不去西城提亲。”   清霜满脸疑惑。   亲不是早提过了吗?虽不是邱辞亲自上的门,但确实已经下了婚书啊?莫非国公府无意履行婚约?   可那日在观君门,邱辞的态度很明确啊!   这时,那女子又道:“自是如此,否则她今日来这做什么,无非是想借着景阳伯府的台阶,攀附个不错的夫家,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呢,。”   说完两人讥笑一片,她同伴跟着道:“她就算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也该想想她那个在御前端茶倒水的父亲的身份。”   那女子故作不高兴的推了同伴一下,“你莫胡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父亲是秦公公呢!”   说完两人又笑作一片。   清霜隐在花园后面,攥着树叶的手几乎掐进肉里。   父亲再不好,也容不得被人这样辱没。   可地位悬殊在这里,她不会傻到跑去跟她们理论。   清霜花了很长时间调节自己的情绪,转身欲走,又见远处跑过来一个红衣女子,远远便道:“县主姐姐,她们说邱小公爷也来侯府了,前几日刚回朝的楚将军也来了,我们去看看吧!”   这女子居然是个县主!   清霜迷惑不已,怎么堂堂县主的气度还不如刚才那个侯府七小姐?   又听红衣女子说邱辞来了更加惊讶,这种几乎放在明面上的相亲宴,他来做什么?   清霜想前去问个清楚,可后面听到楚将军惊讶就变成惊吓了,忙转身走跑了。   这荷塘边没什么人,却是个赏荷的绝佳位置,既然以荷花作为媒介,他们势必要过来走个过场的。   现在不是借故离开的好时候,清霜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扎在人群里来的安全些,忙往屋里走。   只是,邱辞的魅力太大了,屋里莺莺燕燕的姑娘们一听他的名号瞬间炸开了锅。   纷纷顶着烈日去“赏花”了,清霜站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一屋子人瞬间走光了。   清霜主仆二人相对无言,清霜默默往屏风后面隐了隐,吩咐采露:“你去找下二表嫂。”   楚凌在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所以她想要先找到二表嫂,然后在找机会离开。   早知道楚凌会来,她定然死也不来参加这劳什子的赏荷宴。   清霜正纠结了,采露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姑娘不好了,表少夫人同人家吵起来了!”   “什么?”清霜站起来往外走,“怎么回事?” 第八章 楚凌登场   三伏盛夏,日头烈的要命,车夫马虎可怜兮兮的蜷缩在马车车檐下躲避阳光,看着别人家高大阔气的车厢,生平第一次抱怨自家主子的马车狭窄寒酸,让他藏无可藏。   宫门内忽有脚步声传来,他先是侧耳倾听,然后倏然起身跳下马车,拿着伞往宫门处跑。   宫门口等候的马夫不止他一个,但唯独他能在顷刻间听出自家主子的脚步声,他一跳下马车,其他车夫也都跟着抬起头来。   马虎站到离守卫半米处往宫内张望,果然看见自家主子走过来。   同行的还有镇远侯府的郭侯爷,景阳伯府的连伯爷。   马虎心下纳闷,自家主子向来行事低调,今日怎么和这两位人物同行了。   转瞬间,三人到了宫门口,马虎忙打开遮阳伞欲为自家主子挡住毒辣的阳光,自家主子却推开了他,转而和另外两个人拱手告别。   郭侯爷却道:“贤侄可还记得我府中的荷塘,近日荷花盛开,清香满院。”未及邱辞回应,又道:“小女特意摆了赏荷宴,就在今日,贤侄可否赏光?”   邱辞素来对这个不感兴趣,再说自己早有婚约在身,实在也不适合往这类宴席上去,想也不想便拒绝。“听着倒是不错,只是侄儿有俗务缠身,分身乏术,还望郭叔父见谅。”   连舒衡听到郭侯请邱辞过府,着实愣了一下,邱辞若是真的答应去了,届时与清霜碰了面岂不尴尬?   可换个思路想,他若是答应过去也是好事,说明他对婚约亦有不满,那想解除婚约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可他拒绝了,连舒衡轻轻叹了口气,与他二人拜别。   他这口气,叹者无心,闻者有意。   邱辞心想拜别郭侯后,再与连伯爷细说,却被马虎告知,“主子,家里刚才来传的话,景阳伯府的表姑娘也去参加赏荷宴了。”   邱辞仔细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时清霜。   气质儒雅,品性温和的邱小公爷,眉眼乍然闪出冷意,吓得马虎忙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夫人让你想清楚,别处听来的话你说传言不可信,人家今日所为,你又作何解释?”   冒死进言的马虎收获一记眼刀,再也不敢开口。   邱辞略略思量,转而走向郭侯的马车,边走边道:“郭叔父,我的马车坏了,一时半会儿也修缮不了,早闻贵府攒了一库房的好酒,侄儿今日便去陪您饮上几杯如何?”   已经上了马车的连舒衡闻言探出头来,“小公爷,你我两家离得近,不如我送你回去。”其实并不算近,他只是想试探邱辞是不是真的想去镇远侯府。   上马车上了一半的郭侯忙从马车上下来,亲自迎接邱辞,对连舒衡道:“不必了连伯爷,老夫正想喝酒呢!”   连舒衡总怕自家外甥女吃亏,忙也下马车,“你们一提酒,把我酒虫也勾上来了。”说完也跟着上了侯府的马车。   守在马车边的马虎目瞪口呆,马车坏了,他得守着马车,万一被旁边伯府的车夫发现自家马车完好无损就不太好了。   好在侯府的马车够大,三人共乘并不显拥挤,甚至还有空间饮茶对弈。   邱辞一贯沉默,郭侯也不想跟连伯说话,以至于三个人从宫门口到侯府,除了几句客气的寒暄话,竟什么话也没说,各怀心思。   荷塘就在前院,三人绕过照壁就看见了荷塘。   岸边搭了两处长廊,一处专为女客提供,四周都挂了帷帐。男客那一处就简单些,只有长廊,连像样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因此男客主要都集中在荷塘旁边的阁楼里,那阁楼专为赏湖景而建,廊檐极为宽大。   邱辞抬头看去,一眼便看到阁楼上有个紫衣男子,手里握着拉满弓的箭,正对着他的方向。   他双目微眯,隐隐猜到那人的身份,但还是问:“那位是?”   郭侯老眼昏花,看半天没看出来,问左右,问了一圈才知道,那人是楚凌。   楚将军朝会告假,竟是为了镇远侯府的赏荷宴?   这可不是楚将军的风格。   邱辞向来不显情绪,但这次,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知道,他在生气。   郭侯原本邀他就是为了看戏,现在真见到他生气的样子,还真有些捏把汗,他这个侄儿,最是恭顺谦逊,也最让人看不透。   连舒衡眼神可好的很,他一眼便认出那个人是楚凌,他们这些文官,私下里都管楚凌叫狼。   在这样的场合见到这匹狼,可真叫人不舒服。   邱辞未在朝中任职,除非宫中召唤,一般不会进宫,所以对于楚凌,他是只听过其名,上次凯旋礼特意去见也未见成。   今日既然碰到了,必然该有一续。   锦国以文官为尊,但他更相信军队。   重文轻武的制度令这个国家难处出将才,近来边疆又多有战乱,楚凌骁勇善战,若无意外,今后在朝中定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于是,郭侯差人去请楚凌到正厅一叙,可人还没走,便听到了荷塘边吵闹声。   郭侯眉头一皱,脸色不太好看,不欲客人见到这样的尴尬场面,伸手请邱辞往正厅走。邱辞也不欲听女人间的吵闹,抬步要走,却偏偏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号。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她就是配不上邱小公爷!”   话中的‘她’是谁,顾名思义。   邱辞抬头看过去。   对方回敬:“这婚事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你若不服,何不去找国公府的长辈们喊冤在这里胡说八道,别坏我妹妹名声。”   连舒衡听出这是二儿媳的声音,话虽说的滴水不漏,可在人家门楣上大喊大叫到底不合规矩,又不好前去训斥,只好对郭侯道:“侯爷,我那儿媳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说话间,吵闹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邱辞以为是清霜被围在人群中,顾不得礼仪规矩,直接往人群处走,那些人看见他来,也纷纷让开。   只是,在他即将走到人群中心的的时候。   “嗖!”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带起了一阵风,划过好几个人的衣角,最后狠狠的钉在那个刚才,说清霜配不上邱辞的青衣女子,身后盆景里的树干上。   盆景轰然倒地,泥土树叶散落一地,那只羽箭却稳稳的戳在树干上,仿佛原本就长在上面一样。   那青衣女子看清楚这一切后,面色刷白,瞬间瘫软在地,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上前扶她起来。   邱辞顺着羽箭射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湖边阁楼,阁楼上已不见楚凌的身影,但所有人都知道,楚将军的骑射,京城无人能及。   这一箭,针对性太强了,是巧合?还是楚凌在帮他,亦或是帮她?   邱辞耳边响起这几日时常听到的传言。“倪家大姑娘心系楚将军,天天想方设法求着她妹妹把楚将军让给她。”   郭侯迅速安排人清理现场,几个被吓到的女子也都被带走了,场面很快恢复平静。   邱辞一直沉着脸,许多他认识或者认识他的姑娘都围着他站着,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连舒衡训了二儿媳几句,问:“清儿呢?”邱辞闻言转头看过来。   清霜接到采露的通知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邱辞被一群女子围着,舅舅站在一边和二表嫂说话,她很疑惑,哪里有人吵架?舅舅怎么来了?“舅舅!”   连舒衡见清霜毫发无伤,松了口气道:“天气炎热,早些回去吧!”   这可是清霜最想听到的话,她眉开眼笑的跑到连舒衡面前,看了看邱辞,见他被这么多人围着,也不方便打招呼,以为他定然不在意,便没有上前打招呼。   这便要走,抬头却看见正往这边走过来的东南。   东南是楚凌亲随,他在的地方必有楚凌。   清霜推了下二表嫂,“表嫂你们先走,我去找采露。”   二表嫂一愣。“采露不在你后面吗?”   隐形人采露委委屈屈。“姑娘,我一直跟着您的呀!”   清霜再抬头,果然看见走在东南前面的楚凌,两人刚穿过竹林,马上就要走过来了。   楚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可不是什么对风花雪月感兴趣的人。   并且,他正在向她走来。   她怕这世上重活一次的人不止她自己。   邱辞虽然被围在人群中间,却时刻关注清霜。   他在等她来跟他说话,等她来把他带走,可她始终不看他一眼,一直偷偷关注着后面缓步走过来的楚凌。   他们果然相识。   等不到她来,他只好去找她了。   邱辞抬脚要走,周围住立即让行,他三两步走到清霜身边,想拉着她手臂,想到于理不合又改为催促她走,他跟在她身后。   注意力集中在楚凌身上的清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全身发抖,一路强装镇定。   连舒衡见清霜被吓的花容失色,心里更笃定不能让外甥女嫁给邱辞连忙追过去,赶紧命人跟侯府借了马车带清霜回家去了。   两辆马车起程的瞬间,楚凌跟了出来,他看了看远去的马车,又看看邱辞。“邱小公爷!”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楚凌语中却极尽讽刺。   邱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烦躁。“楚将军!” 第九章 树下黑影   二表嫂掀着车帘依依不舍的往后面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饭都没吃上就这么狼狈的走了,着实令人遗憾。   清霜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楚凌从侯府大门走出来,基本确定他就是在寻她。   清霜拉下车帘问二表嫂。“表嫂,刚才采露说你跟别人发生了口角争执,是怎么回事?”   提到此事,二表嫂满腹委屈,抱怨道:“别跟我提这事,气死人了,那个什么尚书千金自己思慕邱小公爷不成,竟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了,我以前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不要脸之人。”   二表嫂说完又掀开车帘往后面看一眼,回头继续道:“你不知道跟不讲理的人说话可真难,尚书在朝中也是不小的官儿了,是怎么教出这么不讲道理的女儿的?   好在有小楚将军仗义相助,呵呵,不过射了一支箭,碰到下她的衣襟,瞧把她给吓的。   真痛快,小楚将军这不拖泥带水的处事风格,我喜欢。”   不用多问,清霜就能猜到那是怎样惊险的场面。   两人争执,势必有一群人围着看热闹,那位尚书千金定在人群的最中间,那箭又在完全没有影响到二表嫂的情况下与那位尚书千金擦身而过,这根本是在拿人命开玩笑。   这就是楚凌的嗜血本性。   清霜皱眉,“他一个大男人,可真爱多管闲事。”   二表嫂道:“其实也无可厚非,他到底是我父亲手里出来的人,自是见不得我吃亏的。”   清霜眼睛一亮,“你们认识?”   二表嫂点头,“他是我爹手里出来的,当初我父亲极看重他,念他家境不好,还留她在我家常住过。”   此事,清霜并没有听楚凌提过。   清霜暗自高兴,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楚凌若是也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可就麻烦了。   二表嫂见清霜并未介怀那位尚书千金说的话,安心不少。   拉着清霜的手道:“那邱小公爷倒是很在意你,我也觉得你们很是般配。   今日之事,是咱们有错在先,过会儿回府,你记得修书一封,将今日的事情同他解释清楚,尽管把责任往我头上推就是,我派人帮你送信?”   清霜听得莫名其妙,“解释什么?”   “他刚才都气成那样了,你看不出来?”二表嫂很惊讶。   他生气了吗?   上一世,这一世,她都知道邱辞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他只是惯常冷脸罢了。   他怎么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呢?   清霜无所谓的笑笑,“不必的,他不会介意。”   二表嫂内心一百个不相信,但她让清霜给邱辞写信解释已经算违背公爹的意思了,自不好再劝。   但愿是她想多了。   清霜回到伯府,简单用了午膳便回藏月阁休息了,这一睡便睡到了晚膳时间。   大表嫂亲自来喊清霜,无非是听说清霜在侯府受了委屈,想安慰一番。   哪知清霜精神状态比二房弟妹还要好,可见她并未受影响。   云英未嫁的小姑娘竟这么沉得住气,大表嫂暗自欣赏。   见清霜未介怀,大表嫂也没提今日侯府之事,便近日在外面听来的传言说与清霜听。   说完便提醒清霜,“这些话想必是你那继母传的,想坏你婚事,你若钟情邱府小公爷,须得找机会同他解释清楚。”   清霜早知道陈氏知道她不回相府后会有后招,并不觉得惊讶。   乖巧的应了大表嫂的提醒。   晚膳后,清霜同几位表嫂在院子里赏花聊天,玩到很晚,四位表嫂一致认为她应该跟邱辞解释,终于让清霜发现自己的忽略了邱辞的感受。   回到藏月阁便开始给邱辞写信,写着写着,案上的蜡烛忽然灭了,她唤采露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觉得不对劲,便打算出去看看。   谁知路过轩窗时,赫然看见窗外的那棵古老的杏树下立着一个人影。   此人身子颀长,气质如虹,月光透过枝繁叶茂的杏树,将斑驳的影子投在他身上,迷离的像在梦中。   许是因为看过太多他的背影,清霜一眼便认出他是楚凌。   怎么是他!   清霜惊的浑身僵硬,默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强作镇定。“什么人胆敢擅闯景阳伯府?”   楚凌并不在意她的疾言厉色,隐在树下的脸好像笑了笑,对清霜道:“许久未见,过来看看你。”声音温和的不像他。   “我不认识你,你若再不走,我便喊人了。”清霜冷道。   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和颜悦色,“我知道你不认识我。”说完停了好一会儿,又道:“你在这里待这么久,准备何时回去?”   清霜脱口想说不会回去,好在及时停住,改口道:“快了!”   楚凌点点头。“嗯,吓到你了。”说完转身走开。   这就是楚凌,你永远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清霜原地站了好久,确认楚凌已经离开后,跌跌撞撞走出去发现门口几个女使都倚在门上睡着了。   楚凌果然跟她一样重生了。   这可真是个可怕的事情。   不敢惊动伯府的人,清霜拿个薄毯给她们各自盖上,回到案前继续给邱辞写信。   一夜未眠。   次日,舅母一早过来传话,倪相回来了。   非伴驾,而是独自回来了。   清霜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父亲忽然回来,多半与陈氏母女有关。   她敢把父亲叫回来,莫非有把握让父亲赞成替嫁?   清霜忽然有个可怕的念头,上一次陈氏敢如此为所欲为,难道是因为父亲的私下默认。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清霜就摇头否决,父亲爱声誉胜一切,怎么可能默认呢?   既然倪相已经回来,清霜不可能继续留在伯府,连舒衡来不及临时告假,让清霜等等,下午再送她回去。   这两日的变故太多,清霜也不敢大意,让连舒衡差人请邱辞来伯府一趟。   她拿不清父亲的想法,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她目前最好的后路,就是邱辞。   她不知,连舒衡表面上答应请邱辞,私下并没有照她的话做。 第十章 态度转变   清霜在正厅等了一上午,都没有等到邱辞,心中隐隐不安。   未到午时,连舒衡回来了。   按理说,连舒衡有爵位在身,并不需要日日上朝,何况现在皇上还不在宫里。   清霜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见舅舅神色沉静,便也没有多问,一家人一起用了午膳后便准备回去了。   王氏拉着清霜的手嘱咐一堆,让她有困难定第一时间通知伯府,还特意给清霜指了两个得力的女使,十分尽心。   清霜笑盈盈的应下,尽量放平心态,好不叫舅母担心。   连舒衡也给她指了几个暗卫,若没有昨夜的经历,清霜一定会严词拒绝。   而现在,她甚至想多要几个。   午时已过,太阳依旧火辣,在伯爵府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的清霜踏上归程,终究还是要去面对一切。   和来时相比,回去的路程显得格外漫长。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的掀开车帘往外看,连舒衡也特意放慢脚程,就这样悠哉悠哉,一两个时辰的路程竟走了一下午,马车停在相府门口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   清霜远远看见站在门口等候的父亲,心内酸楚。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父亲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他好像突然间苍老了许多,鬓间有了白发,神情恹恹的,总会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还好重来了,现在的父亲一点都不老,依旧惊才风逸,光彩照人。   连舒衡扶清霜下车,不远不近的对倪宁远“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倪宁远自娶了连舒月就活在看连舒衡脸色的日子里,倒也习惯了,殷勤上前搭话。“劳烦伯爷,清儿,快下来!”   连舒衡见倪宁远态度还算诚恳,便也没继续摆脸色,问自己关心的事。“怎么突然回来了?”   自倪宁远任宰相之位以来,皇上可是去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不带宫妃也得带着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怎样的重视呢。   然而带着也就是偶尔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可能会聊聊政事问问意见,但绝不会让他参与决策。   虚职,虚到家了。   倪宁远看了清霜一眼,见无恙,心里放心不少。   清霜屈膝行礼。“父亲,女儿回来了。”   倪宁远笑着点头。“回来就好,走,进屋吧!”转而回答连舒衡的问题。“是态度转变楚凌将军给圣上递了折子,说有要事相商,圣上立即就放我回来了。”   连舒衡眉头微蹙。“圣上可说了是何要事?”   倪宁远摇摇头。   走在他们身后的清霜听着也觉得惊讶,父亲居然是楚凌叫回来的。   相府和他唯一的相干就是景霜,莫非他是打算直接娶景霜为正妻?   上一世,他们的爱情走的这么不顺,这一世他定要好好弥补吧!   这样的话,倒也未必是件坏事。他楚将军的正妻之位,可是人人求而不得的呢!   清霜自嘲的笑笑,长出一口气,一定是上一世过的太谨慎了,这一世她总是不自觉的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得知楚凌也是重生的,她总觉得楚凌会对她不利。   可是,他昨夜去藏月阁去看她又是什么意思?   “许久未见,过来看看你。”   他的意思就是想见见故人吗?   可真太瘆人。   清霜默默吐了吐舌头,上一世她把楚凌当天,觉得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如今没了心里的那份执念,倒觉得他太过恣意妄为了。   连舒衡和倪宁远就这个“要事”讨论一路都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清霜跟在后面听着,也不好开口提示。   父亲一直想攀附楚凌,若得知楚凌想娶景霜为正妻,应该会很高兴吧?   见父亲无暇理她,便找借口退下了。她还饿着呢!   没有去门口迎接的陈氏,一直关注她的动向,这不,她刚与父亲告别,转身没走几步,陈氏就过来了,依旧是温柔慈爱的模样。“清儿,你可终于回来了。”   清霜含笑看她,道:“外祖母舍不得便多留了我几日,母亲可是想我了?”   陈氏点头,关切的上下打量清霜,“没胖也没瘦,伯爵府将你养的很好。”母慈子孝,一派和谐。   清霜靠近陈氏耳边道:“母亲,方才听父亲说,楚将军欲娶二妹妹为正妻,这可是大喜事啊!”   陈氏一愣,看着清霜的表情不像悲也不像喜,“当真?”却掩饰不了言语中的喜悦,目光晶亮。   清霜摇摇头。“我也是偷听到的,哪知道真假,父亲不曾和母亲提过吗?”   陈氏凝神想了一会儿,嘀咕道:“难怪他忽然回来,我还以为——”抬眼看清霜,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清霜却是听懂了,她在猜测父亲是陈氏叫回来的,而陈氏则以为父亲是她叫回来的。   楚凌突然插进来的这一脚,可一下打翻了两个人的棋。   做楚凌的正妻可比做邱辞的正妻好太多了,楚凌现在在朝中地位炙手可热,前途不可限量,嫁了她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官夫人了,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除了家里那两位不太好伺候的高堂,可以说没有任何缺点。   而邱辞呢,定国公年底将被夺爵,举族流放,待他重整旗鼓重返京城,要等到六年后。   这流放的六年,可没什么好日子过。   陈氏像是怕清霜提替嫁一般,也不客气寒喧了,匆忙推着清霜走。“你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清霜便装做有话同她说的样子,“母亲,那——”   陈氏忙摆摆手,“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说完赶紧回头走了,清霜假装叫了几声,陈氏连头都不回。   默默跟在后面的采露见陈氏走了才跟上来,抱怨道:“夫人这般沉不住气,老爷都回来了,我们姑娘还能抢了她们的好亲事不成?”   清霜轻而易举的用一句话给自己换来了清静,回家的第一天,意外的顺心。   除了没有人关心她还没用膳。   但第二天就不顺心了,因为相府的门房接到了楚凌的拜帖。   楚凌迫不及待的来谈婚事了,清霜自不愿与楚凌碰面,早早起来收拾好准备出去逛逛。但还没出院子父亲就差人喊他们到书房问话。   清霜只好前去,路上碰到了同样被叫去问话的天枢,天枢看到妹妹十分高兴。“你嫂嫂最近不太舒服,昨儿个没顾得上去看你,这几日,在舅舅家住的可好?”   “甚好,嫂嫂怎么了?”虽然知道嫂嫂后面会给她生一个健康可爱的侄女,清霜听到天枢说嫂嫂不舒服,她还是很担心。   天枢与她并肩走着。“无妨,不过是月份大了,身子有些撑不住。”   临盆在即,清霜驻足算了算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该临盆了。   她真想打自己一巴掌,嫂嫂临产在即,她竟劝天枢参军。   陈氏向来不管张弛轩的事情,父亲就更不懂了,天枢若不在,嫂嫂一个人怎么办?   清霜抬头看向天枢。“哥哥,要不投军的事情暂搁吧?”   天枢摇摇头,态度坚定。“我打算过几日送她回娘家住着,不过要得到父亲的首肯。”   如此不容拒绝,“已经定下了?在楚凌麾下吗?”清霜问。   “正是。”天枢回答的言简意赅。   转眼,两个人已经走到父亲的书房,门口的仆人没有通报直接开门示意他们进去。   清霜还没上台阶,眼角余光看见远处有个红色的影子,转头一看,竟是景霜。   景霜素来喜欢做娇弱的美人,因此衣着向来以素雅为主,清霜还是头一次见她穿这么亮的颜色。   不在哭哭啼啼的她,总算有了几分父亲的气质。   她扬着头走过来,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傲气。   这就拿起官夫人的架子了?   景霜没有主动打招呼,清霜便含笑相迎。“妹妹也来了!”   景霜也笑了笑,笑的不如从前亲厚。“哥哥,大姐姐!”她仰着头说话,官夫人的架子端的还挺到位。   天枢用眼神寻问清霜,景霜是不是吃错药了,清霜回以微笑,特意让路给景霜先进,他二人紧随其后。   书房里,倪宁远正伏在岸上写字,听到脚步声抬头往门口看过来。   他眼周发青,显然昨夜睡得并不好。   景霜虽是次女,到底也是嫡出,倪宁远为自己把景霜许给楚凌为妾的事情一直心怀愧疚,今日见她容光焕发的走过来,心里更不舒服了。   孩子终究是懂事了,想当初婚事刚定下来的时候,她还整日哭哭啼啼的闹,才月把不见,竟换了个人一样。   “景儿,坐吧!”倪宁远慈爱道,说完也是示意天枢和清霜坐。   “昨日回来的匆忙,还没机会同你们好好说话,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家中可好?”倪宁远问。   天枢为长,一般父亲问话,都是天枢为代表回答。   可现在有位自持身份的“官夫人”在场,忙抢着回答。“回父亲的话,家中一切安好。”   倪宁远点点头,又道:“你们母亲一人打理家中庶务不易,你们不能协助也罢,切不可从中添乱。”   景霜再次作为代表发言,“父亲教训的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有小可爱冒个泡吗?给我点发红包的机会。 第十一章 提前纳妾   清霜听完父亲的训示后从书房出来后,同天枢告了别就急着去张弛轩看嫂嫂。   却被景霜拉住了手臂,后者半讥讽道:“大姐姐在伯府不是住的挺好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清霜听到这样的语气微微不耐,但并未表现出来分毫,只如实答道:“外祖母确实想留我多住些时日,这不是父亲回来了嘛?”   景霜捂嘴笑笑,“哦,原来大姐姐是为了父亲回来的。”   那带着嘲讽的声音听着十分刺耳,清霜懒得与她多说,将手臂从景霜双手间抽回来。   景霜收回手,毫不在意的理了理衣袖,状似无意道:“大姐姐,我前些日子听说了一件事,此事事关定国府,不知大姐姐有没有兴趣听。”   清霜想走,对方却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只好不急不缓回答:“不想知道,国公府的事情同我有什么相干?”   景霜急道:“怎么不相干?将来小公爷肯定是要袭爵成为下一任定国公的,届时大姐姐就是堂堂国公夫人,贵不可言,国公府的事情怎能与大姐姐无干?”   清霜漫不经心的“哦”一声。   景霜见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有些着急 。   一来觉得清霜惦记她未来将军夫人的位置,二来她憋了一肚子奚落清霜的话,怎肯轻易罢休?   “国公府的四老爷因贪墨被治了罪,自天家继位以来,定国府屡出这样的事,这样不思进取的贵族,不知皇上能忍多久呢!”   难道定国公被夺爵的源头在这里?这是清霜上一世所不知道的事情。   上一世的邱辞于她来说不过是个路人甲,她自不会去仔细关心他家族的兴衰。   但景霜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她一个闺阁女子,平日里对政事可没兴趣。   “此事你是从何处听说的?”清霜平静问。   景霜不可思议的看着清霜,后者竟然是这般不在乎的样子,想必是根本不相信她。 “这事是宫里传出来的,定不会错。”她强调。   清霜依旧淡漠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   景霜堵在清霜面前,“你一点都担心吗?”   “担心什么?”清霜平视景霜的眼睛,双眸似寒冬腊月的湖面,沉寂无痕。   景霜被她看的头皮发麻,张张嘴也没说出什么来。   清霜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悔婚吗?   当初这婚事定下的时候是国公府最体面的时候,父亲因此平步青云,我倪家能有今日,其中一半是沾了国公府的光。   如今,国公府出了差错,我却悔婚保全自己?”   自幼事事被长姐压一头的景霜,原本只是想借自己婚事逆袭之事,从长姐那里找点优越感。   哪想到会扯到这么深刻的问题,难道不应该明哲保身吗?   “我——”景霜觉得自己的想法与清霜不同,但不知如何表达,因为无论如何“明哲保身”这四个字说出来,都显得相府忘恩负义。   清霜看着景霜的反应,猜测她上一世并没有嫁给邱辞,所以后来楚凌才能娶她进门。   清霜提着裙摆绕过景霜,走了几步又回头,“我正欲去张弛轩看望嫂嫂,你要一起吗?”   她自然知道景霜不会答应同去,楚凌马上就要来了,她今日如此盛装打扮,不就是为了见他吗?   景霜咽了咽口水,道:“大姐姐不在家的那几天我日日去陪嫂嫂说话,今日就不去了,母亲找我有事呢!”说完忙往前走。   红色裙摆随着她的步伐飞舞,浓郁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拂过清霜鼻间,呛得清霜五官跑到一家。   清霜去张弛院陪嫂嫂用了早膳又说了会儿话便回自己的居所,远远便听到几个外院的粗使女使凑在一起聊天。   她一时兴起,驻足听了几句。   前面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只听到其中一个女使问:“然后呢?”   那个明显是话题起源的女使掩唇笑道:“二姑娘在门口守了半天,谁知那楚将军从正厅出来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几位女使俱笑起来,其中一个道:“想不到像楚将军这样的盖世英雄面对女子,也会难为情啊!”   “这哪是难为情,分明是没把二姑娘放在眼里。听说将军府已经有十六房妾室了,个个都是顶尖的美人,二姑娘在咱们眼里是美人,到楚将军那里就不一定了。”   清霜暗想楚凌对景霜的态度奇怪了些,他是个经常视规律礼数为无物的人,怎会因为什么礼数对自己心上人视而不见?   清霜轻咳一声警示话题到此结束,采露陪清霜进屋后,命从伯府带回来的廷遇和廷柚两位女使伺候清霜,自己出去把刚才偷懒聊天的几个粗使女使叫过来训了一顿,掌事女使的架子拿捏的很好。   清霜坐在窗边正好看见她这一通忙活,想到上一世一直是采露陪在她身边,虽算不上聪明机警,却是极忠心的。   所幸有她陪伴,让她的日子才没有那么孤单。   采露训完人回来,见清霜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摸到什么才问:“姑娘看我做什么?”   清霜笑道:“我们采露果然长大了,很知道我的心思呢!”   采露颇不好意思的笑笑。“姑娘都要嫁人了,奴婢自然长大了。”   提到嫁人,采露脸上笑容又淡了几分,“姑娘,二姑娘说的话可是真的?”   清霜点头。   “那姑娘当真还要嫁?”采露一脸不同意。   “嫁,不仅嫁,还要把婚期提前。”清霜笑道。   采露皱眉,延遇和延柚听了也围了过来,延遇道:“姑娘与定国公府的邱小公爷的婚事,伯爷原本就是反对的,只要您松个口,伯爷必定能帮您将婚约解除。”   “不必不必。”清霜笑着摇头。“我之所以想将婚期提前,便是怕他悔婚。”   三人不明所以,都瞪着清霜等解释。   清霜本不欲多说,但看三双闪着迷惑的大眼睛,只好道:“记住我今日说的话,邱小公爷是最好的选择,原因日后自能见分晓。”   说了等于没说,采露不再纠结,对清霜道:“姑娘今日起得早,不如早些用膳,午后还能多休息会儿。”   清霜应下,采露让延遇延柚去吩咐小厨房准备午膳,自己单独和清霜在屋里,小声道:“姑娘,我问了一圈,都说楚将军不像是来下聘的,想必,他并没有娶二姑娘为正妻的打算。   姑娘昨日同夫人说那些话,怕是要遭记恨。”   清霜抚着案上笔墨的姿势一顿,“无此打算?确定吗?”   “是近前伺候的人传出来的,应当不会错。”   “那问出他来的目的了吗?”清霜觉得有点头疼。   采露点点头,道:“他是想提前纳妾。”   提前纳妾?为什么?   清霜再也坐不住,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难道她对楚凌的猜测有误?   他并非重生?   可上一世的他对纳相府姑娘为妾这件事根本不上心,从来都没有主动过,甚至清霜初进将军府那一天,都没有见到他。   若是重生的,又为何不直接娶景霜为正妻呢?   想来想去,清霜忽然想起一个事实。   景霜上一世是以倪大姑娘的身份嫁给楚凌的。   所以楚凌不将倪二姑娘放在眼里,是因为他要娶的是倪大姑娘?   清霜被吓出一身冷汗。   她与邱辞交情可浅的很,楚凌若从邱辞用功,一妻一妾同时娶两个,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她上一世助他良多。   --------------------   作者有话要说:   磕CP磕疯魔了的我——   楚凌: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都要!   邱辞:把劳资五十米的大刀拿过来! 第十二章 避而不见   得出结论的清霜瞬间坐立不安,哪还有心情用午膳,忙差人去国公府送信,约邱辞到东城阳春茶馆一叙。   又吩咐采露安排刚才在前院那几个话多的女使去前院打听消息,自己则换了身衣服去探园找倪宁远。   清霜走到倪宁远房间门口的时候,见他正伏在案前,案上虽堆满了公文书信,他却神思飘忽。   通传的小厮喊了两声他才抬头,看见清霜便直接招手让她进来。“清儿,有事?”   清霜走进去欠了欠身,道:“今晨听二妹妹说定国公府出事了。”   倪宁远听到此事眸色一沉,道:“确有此事,不过那是四房的事,不会对大房有太多影响,你不必过于忧心。”   他嘴上说的简单,担忧的情绪却逃不过清霜的眼睛。   清霜也不反驳,只道:“我与邱家小公爷虽有婚约在身,可到底还没过门,能有什么好忧心的?”   倪宁远跟着点头,“你想的对,一日没过门,他家的是就跟你没关系。”婚期还在年底,他家能不能撑到年底还另说呢!   清霜赞同的笑笑,状似无意道:“父亲此番归来,莫非是为了二妹妹的婚事?”   倪宁远放下手中已经快风干的狼毫,起身走到清霜的上首坐下。“也不尽然。”说完端起身旁的茶杯,用杯盖在杯延上荡了几下,看向清霜,“清儿啊,今日楚凌来找我商量能不能提前纳你妹妹进府,为父近日不在京城,你可知道其中因果?”   只说纳妾?   清霜提着的心一下放下许多,“楚将军没说原因吗?”   倪宁远依旧端着茶杯,始终没有下一个动作,“说是怕临时有军情耽搁了,为父瞧着没这么简单。”   “父亲担忧什么呢?或早或晚,二妹妹终究是要进将军府的,楚将军能为二妹妹进府之事亲自奔走,倒是难得。   听说他府中已有十六房妾室,对二妹妹倒是另眼相待!”   “没有的事!”倪宁远把刚要到嘴边的茶杯往旁边一摔,“若当真另眼相待,他直接娶为正妻便罢,何必弯弯绕绕的搪塞于我?”   清霜暗想也许人家当初说只能纳为妾室便是推脱,是你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非让嫡女去给他做妾。   基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清霜急着去阳春茶馆见邱辞,便道:“父亲若有担忧,便不理会楚将军罢了,左右离婚期也就还有十五天,也没多长。”   倪宁远觉得清霜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反应过来自己向清霜打听的事情一句没打听到,反而把自己的烦心事都说出来了,顿生烦躁。“你一个女儿家,自是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且回去歇着吧!”   清霜起身,“上午在张弛轩嫂嫂托我去集市帮她买些东西,我打算现在过去,我也懒得再去找母亲回禀了,父亲回头记得替我跟母亲说一声。”   倪宁远挥挥手,“去吧去吧,你母亲与你哥哥一直隔着心,因此对落樱也照顾不周,你多上点心也好。”   清霜乖巧应下,带着采露和廷遇匆匆赶往东城。   到达阳春茶馆的时候,送信的暗卫已经在茶馆里等着了,回话说话已带到,并且确认邱辞就在府中。   得到肯定的回复,清霜松了口气。   只是左等右等,用了午膳,上好的茶饮了一壶又一壶,却始终不见邱辞身影。   莫非不方便出门?   此处里京兆府很近,清霜立即走出包厢,让廷遇留在原地等候,自己和采露又去京兆府找天枢。   近来天气炎热,坏人也懒得出动,因此京兆府很是清闲,天枢轻而易举的告了假。   于是,清霜扮成小厮跟着天枢去国公府。   他们刚上马车,京兆府的另一边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坚毅挺拔的翎骁,另一个是清霜等来等去等不到的邱辞。   翎骁见自家主子看着远去的马车久久挪不开眼,忍不住问:“主子,您刚才在茶馆不露面,怎么到这里还不露面?”   邱辞收回目光,“你可知她为何这般非见我不可?”   翎骁摇摇头,知道就不会问了。   邱辞往远去的马车的反方向走,翎骁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依旧是俊朗无双的,却不知怎么的,似乎多了一丝落寞。   天枢带着清霜,急匆匆的赶到国公府,得到的回答是,“小公爷去阳春茶馆了。”   于是,他们又回到阳春茶馆,怕出纰漏而专门站在门口等候的廷遇的回答依旧是,“未见小公爷来过。”   清霜一时没了主意,这可怎么办?   天枢也觉得奇怪,他往常找邱辞,可没这么难找过,因此他做出判断:“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所以他不愿见你?”   “没有吧!”清霜否认,自重生到现在,她统共见了邱辞两次,第二次甚至没来得及说上话。   说完又心虚,“前几日在舅舅家,我去参加镇远侯府的赏荷宴见着他了,据说——好像他不太高兴。   可——他自己不也去了吗?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   天枢摸摸鼻子,“此事你确实做的不对,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即使是生气了,不见你也罢,但不至于不见我,你再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更大的事?”   清霜摊手,“真的没有了。”   “那或许,他真的有事吧,你非今日见他不可吗?”   清霜绞着手帕,不是非今日见不可,明天日见也行,但问题是,如果邱辞真的是有意回避她,她明日也见不着啊!   “采露,你去找笔墨来,他不见我总不能也不看我写的信。”   采露应声而去,天枢在清霜对面坐下来。   “出什么事了?”   清霜叹了口气,摇摇头,太复杂,不知道怎么说。   写好信,天枢差小厮前去送,清霜和天枢依旧在茶馆等,等来的结果是国公府拒收了,但邱小公爷明日会亲自上门拜访。   天枢点头,那也行。   清霜却跳起来,“不行不行,他去府中,接待他的只能是父亲,她如何能见到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清霜:见男主一面这么难,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邱辞:我出来一次也好难! 第十三章 交易婚姻   卯时,天已经很亮了,西城早已忙碌起来,东城的寂静才刚被打破。   定国公府侧门,缓缓使出来一辆马车。   邱辞端坐在马车上,眼底的浅浅的青色显示出他的疲惫。   周围的寂静让马车每一处发出的响声都一点不落的传进他的耳朵,他微微皱眉。   忽然,马车急停,他的身体跟着前倾,眉头跟着皱的更深了。   刚欲训斥,马虎疑惑的声音传来。“主子,前面好像是倪家大爷的马车,应当是专门在此等候的。”   邱辞掀开车帘看了外面一眼确认是国公府旁边那条偏僻的小路,烦躁的放下车帘。   天枢若要找他,大可直接在门口等候,不会扭扭捏捏的躲在这里。可想而知,那马车上的人是谁。   “你去告诉她,我此番正是去相府,有什么事届时再说!”他的声音清冷如晨风。   马虎应下,轻轻跳下马车,小跑过去。   如邱辞所料,天枢的马车里坐着的人是清霜。   好不容易“逮”到邱辞的清霜,萎靡了一夜的精神刚振奋一点,听完马虎的话又蔫蔫的叹了口气。   刚要回答,发现马虎已经退回去了,只好对自家的车夫道:“明叔,你去跟他说,他若再不见我,我现在就下车过去找他。”   在马车里伺候的采露一惊,在明叔应声离开后才道:“姑娘,可不能下去,您在这守了一夜了,若是露了面,传出去可不好听。”   清霜自然知道,邱辞死活不见她,除了强迫,她也是没有办法了。   邱辞听完明叔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对马虎道:“靠过去吧!”   马虎讶然,心想主子今日倒是好说话的很。   清霜掀开车帘看见邱辞的马车动了,猜到他没有拒绝,便是同意了。   所幸,他愿意顾及她的面子。   清霜吩咐明叔控制马车掉头,片刻功夫,两辆马车齐头并进。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邱辞说话,只好先开口。“小公爷?”他如此疏离,她也不好意思再亲昵的喊他表字。   “嗯。”他冷冷的应一声,昭示着他是迫于无奈。   清霜表情僵了僵,想起前两次见面对方都不是这样冷漠,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那日他似乎在侯府见了楚凌,莫非与楚凌有关?   清了清嗓子,清霜再一次主动说话。“小公爷,我这两日千方百计的找你,乃是为了跟你做笔交易。”   交易?   邱辞隔着车帘,看向清霜的方向。   不就是要解除婚约吗?他今日去相府,便是同意了。   她可真是多此一举了。   但他还是想听听下文,便淡道:“你说。”   清霜先掀开车帘确认前后左右只有他们两辆马车后,将头往车帘的方向靠了靠,低声道:“小公爷自是知道,我生母去世的早,自小跟着哥哥长大。原本和继母陈氏的关系也是极好的,可最近却发现继母对我另有图谋,她料理府中庶务多年,里里外外都是她的天下,我与她实力悬殊过大,无力反抗,因此想要早日脱离相府。”   邱辞在那日在校场见到清霜之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位未婚妻,也从来没有想过履行婚约。   所以对清霜的了解除了天枢的只言片语,其他人那里却是没有一句好话,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方知她之不易,才主动接话。“我能做什么?”   他终于主动接话,清霜高兴不已,继续道:“下面的话要恐怕冒犯小公爷了。”   “无妨。”他回。   清霜清了清嗓子。“国公府近日的危机我也听说了,这些年国公府虽隐忍低调,可终究不能做在卧榻之侧酣睡的人,恐怕国公府今后的路更难走——”   “慎言。”他提醒。   虽隔着两道车帘,清霜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因为这个原因,小公爷很难找到比我更合适的妻子,虽然你我早有婚约。”清霜顿了一下,即使活了两辈子,主动逼婚这事做起来也挺困难的,硬着头皮道:“可我等不到年底了。”   邱辞依旧端端正正的坐着。“你的意思是?”他听糊涂了,她清楚一切形势,却似乎并没有打算悔婚。   清霜闭着眼,“我们提前完婚吧!”   邱辞沉默。   清霜等了好久,没有等到回应,担心他不同意,直接走开,忙掀开车帘,没想到直接邱辞也掀着车帘正看着她的方向,两人视线忽然碰撞,俱一惊。   他看着她,好久才说:“你既知道国公府的处境,便知道国公府多半撑不到年底,届时我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你若能撑到那时,身后又有景阳伯,自能找到比我好千百倍的夫家,到那时候,你那继母能奈你何?”   清霜放下车帘,坚定道:“我不会再把我所有的未来都押给夫家,所以我想和你交易,我嫁你,你给我自由。”   她这个“再”字用的邱辞微微心惊,说的是他吗?他好像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吧?   他没有过于纠结,“那于我的好处是什么?”   清霜自不能说自己可以预知未来,便道:“你能娶到我,不算好处吗?”   邱辞大概能想像到清霜略带得意的表情,嘴角抽了抽,却点了点头。   前面她说的那一大堆,他都没放在心上,只知道她愿意嫁他,在明知自己可以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   说什么交易,借口而已。   “是好处,天大的好处。”他调侃。   清霜终于红了脸,道:“那你今日还去相府吗?”   “自当去求倪相早日将你嫁给我。”他语中带着笑意,清霜听的清晰。   权臣的少年时期,可真是个好脾气的人。   清霜吩咐明叔与邱辞的马车分开走,邱辞也特意让马虎放慢车速,好让清霜在他到相府之前做好准备。   完成目标的清霜终于展开笑容,一扫这两日的疲惫。   听他们对话听的一头雾水的采露见终于有机会说话,忙开口问道:“姑娘,你们刚才说的话,我每一句都听得懂,可合在一起,我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好好的婚事,怎么就成交易了?”   清霜白她一眼。“我不说交易,难道要说‘我求你早点娶我吧’?”   采露似懂非懂的点头,最后总结道:“哦,总而言之,就是你们要将婚期提前,然后你和小公爷都很高兴。”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厚着脸皮求个收藏!   楚凌:把我弓箭递过来—— 第十四章 简单粗暴   采露说完,脸上的笑意立即黯淡了。“可是,相爷会同意吗?”   清霜摇摇头。“自是不会同意。”   采露面露困惑,“那你和小公爷说这么多,岂不是白费功夫?”   清霜却不以为然,掀开车帘看着窗外,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好打在她脸上,温暖而热烈。“你我能想到的困难,他自然也能想到,可他却干干脆脆的应下了,说明他自有办法。”说着回头看采露。“如果他的办法行不通,我就用我的办法。”   采露点点头,盯着清霜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姑娘,这些天总感觉你变了,可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   以前,你似乎都是为别人打算,现在总算知道为自己打算了。”   听到采露这样的评价,清霜垂眼,情绪低落。“因为那时候看到的世界太干净了。”干净到她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会围着她转。   采露见自家姑娘情绪不佳,忙转移话题。“姑娘,回去还有一段路要走,”说着取了两个靠枕放在清霜身边,“你凑合靠着歇会儿吧!”   清霜点点头,没再说话。   马车悄悄进了相府后门,在马车上靠着枕头差点睡着的清霜,被采露扶下马车,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回到院里便想直接往床上躺。   却听廷遇道:“姑娘,夫人昨晚来了两次,刚才又差人过来问你什么时候起,奴婢在门口拦着,她许是顾及伯爷面子,倒也没进来,但是看着似乎憋着气,你看——”   清霜打着哈欠道:“她多半是知道楚凌没打算娶二妹妹为正妻给气的。”轻飘飘的坐在床上,继续含糊不清道:“楚凌的心思最是难猜,我也没想到——”   廷遇和采露都没听清她后面说的什么,两人帮她整理好衣物,正打算退出去,见清霜忽然翻了个身,道:“邱辞来了叫醒我。”这一句说的极清晰。   两位女使对视一眼,退了出去。   清霜刚睡半个时辰,邱辞就到了,提前收了拜帖的倪相已经在正厅等候。   两家虽然早已约定好年底完婚,但具体的日子并没有定下,邱辞见了倪宁远开门见山说家里长辈急着抱孙子,决定提前完婚,并且日子已经合好了,就在本月二十八日。   那豪横的态度气的倪相恨不得举起手中茶杯砸他脑袋。   清霜听到传话的时候邱辞已经以要回去准备聘礼为由离开了,留下气急败坏的倪宁远在前厅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她心想邱辞这方法粗鲁是粗鲁了些,却也算拿住了父亲的七寸,国公府的爵位在一日父亲就得卑躬屈膝一日,他自己在朝中过的这么艰难,自不会为这事跑去御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现在只要她去推一把就行了。   清霜一边梳洗一边想,眼前的邱辞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却不知日后会是个什么情形 。她嫁给他后,得想个办法与他约法三章,也好为日后的自己留个退路。   打定主意后她才出发去前厅,相府的亭台楼阁处处从简,人人都说寒酸,清霜看着倒觉得雅致好看,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到正厅。   远远便听到里面人说话的声音,清霜侧耳倾听,发现声音的主人竟是陈氏。   只听到她嚎啕痛哭道:“清儿是你的女儿,景儿就不是吗?若是清儿婚事能退,景儿婚事为何不能退?早知你这般轻视我们母女,当初还不如让我们和衡哥儿一块去了。”   衡哥儿名倪天衡,是陈氏夭折的儿子,陈氏便是因为天衡的死元气大伤,之后再没有怀过身孕。   提到这个弟弟,清霜都不免难过,何况作为亲生父亲的倪宁远。   听完陈氏的哭诉,他沉默了。   没有哪个父亲愿意被自己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清霜悄悄转身离开。   本来退一门婚事就不是容易的事,退两门婚事更不可能,再说就算运气好真的能都退掉,倪家女儿的名声也就完了,只她和景霜也罢了,后院还有几位庶女呢!   清霜辗转去了趟张弛轩,天枢去京兆府当差了,落樱日夜沉迷给未来宝宝准备衣物,见清霜过来忙把自己准备好的衣物都拿出来一一让清霜评价,清霜见自家嫂嫂丝毫未受家里的事情影响,不由为天枢对落樱的保护而动容。   姑嫂胡乱聊了一会儿,清霜又陪落樱用了午膳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想起早上廷遇提过陈氏找她的事情,便掉头去了陈氏的院子。   无论如何,乱传谣言是她的错。   下人通报清霜来了的时候,陈氏刚从景霜处回来。   她原本有无数个办法让清霜代替景霜去给楚凌做妾,却怎么也没想到倪宁远会突然回来,更没想到清霜出阁的日子会和景霜挪到同一天。   从一开始的胜券在握到现在的无计可施,陈氏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火,听到清霜的名字,立即掐着腰叫起来。“她竟然还有脸来见我,让她进来!”   她声音足够大,等在门外的清霜听得清清楚楚,平日见惯了贤良淑德的陈氏,今日难得看见她凶悍的样子,清霜竟觉得有趣。   “母亲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清霜跟着传唤的女使进到陈氏所在的屋里,温温柔柔,还是往常乖巧女儿的样子。   陈氏在心里“哼”了一声,立即将火气压下去,笑吟吟的引清霜入座,让女使奉了茶才道:“不过是些府里的琐事罢了,我差人去你院里几次都没见到你人,可是身体不适?”   “劳母亲挂心了,只是昨夜睡得不好,早上就赖了一会儿。”说完停了一会儿又道:“近日都没听说楚将军要娶二妹妹为妻的消息,莫非是我那日听错了?”   陈氏目光顿生寒意,大有你还敢提此事的威慑。   清霜起身赔罪,“都是我的罪过。”   陈氏没接话,看向清霜的目光依旧冷漠,后者低着头,知道她和陈氏的关系,会比上一世更差。   她倒不在意与陈氏的关系好坏,只是以后出了阁和娘家注定要疏远了。 第十五章 循序渐进   邱辞回到国公府时刚过午时,一场暴雨正在酝酿,空气闷的人烦躁不安。   他这一路都在思考迎亲的事情,婚事虽然提前了,该有的流程礼仪一样都不能少,可他终归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还需得和母亲商议。   这一路思量过来,精神集中,竟忘了自己还没有用午膳,下了马车只想着先去把结果告知父亲,再去找母亲商议婚礼流程。   并没有注意到从他下马车开始就主动迎过来的表妹焦凡。   焦凡自晨间听说邱辞去相府退婚,高兴的在前院等了一上午。   国公夫人一直不满邱辞和清霜的婚约,明里暗里多次逼迫邱辞退婚,邱辞没见过清霜时倒也没反对过。   对他来说婚姻只是人生必须要经过的一个流程而已,如若母亲不喜,他便尊重母亲的意愿。   可见了清霜才发现,她是那样一个明媚的女子,今后的生活若有她在旁,似乎让人有了期待。   所以他明确开始反对退婚,这几日也一直在与国公夫人对抗,直到昨夜,他忽然改了主意。   无论是何原因,结果对国公夫人和焦凡来说,都是极好的。   焦凡自及笄便被舅母接来国公府长住,意图不可谓不明显。   如今邱辞退了婚,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陪在他左右了。   “表兄?”见邱辞没看见她,焦凡只好主动开口。   邱辞点了下头,“嗯,表妹。”说完便往院子里走。   焦凡见邱辞对她态度还和往常一样冷漠,有些难过,但她很想知道答案,便只能忽略邱辞的漠然,追着问:“表兄,倪相可是答应解除婚约了?”   邱辞脚步未停,也不回头,只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过问。”   他并不是什么训斥的语气,就是简单的与你无关的态度,焦凡慢下脚步,眸中含泪,好不委屈。   从邱辞的长相便知道焦凡作为他的表妹也必然国色天香,眼前她这委委屈屈,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任哪个男人也忍心看的下去,偏偏邱辞除了表兄妹之间的礼貌客气,从不拿正眼看她。   贴身女使见自家姑娘受了委屈,忙安慰道:“姑娘,小公爷有事要忙,奴婢陪你去给夫人请安吧!”算是给她找了台阶下。   邱辞找到邱立岳说清事情原委后,坐在太师椅上的邱立岳瞪着浓眉大眼看着邱辞。“倪宁远竟答应了?此人最是嫌贫爱富,咱们家如今这个情况,他能答应?他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才是吧?”   邱辞淡笑道:“事急从权,孩儿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你倒是胆大,媳妇还没娶进门,先把岳丈给得罪了。”邱立岳是笑着说的,便是不反对邱辞的行为,“这样也好,听说他家大姑娘是个知礼懂事的,早日娶进门来,一来省了将来为父再为你的婚事操心,二来也能让你母亲早日断了歪心思。”   邱辞颔首,“孩儿也正是为此事考量,才敢贸然答应她的请求。”   邱立岳格外高兴,赞道:“你这未来媳妇也是个有主意的,还是像她生母。”   邱辞一愣,“父亲认识先倪夫人?”   提到此人,邱立岳的眼神忽然变得悠远,他透过轩窗看着远处的天际,叹道:“当时的京城,怕是没有不认识她的人。”说着忽然回头看向邱辞,“只可惜,她眼光不太好,看上了倪相那个穷酸书生。”   邱辞脑海里浮现初见清霜时她的样子,若非她性格低调沉稳,也一定会名动京城吧!   他自信开口。“好在,她的女儿眼光很好。”   邱立岳配合的笑笑,大概因为提起往事而想起了自己灿烂辉煌的少年时期,三两句话把邱辞打发了。   邱辞前脚刚离开邱立岳的书房,后脚就被早在门口等候的国公夫人的人叫去留襄居。   国公夫人洪氏在屋里等的心急如焚,见邱辞进院,却立即懒懒的靠在软塌上假寐。   邱辞进门见母亲睡着,“母亲在休息,我——”   洪氏适时睁眼,“进来吧!”   邱辞乖乖进屋。   女使分别奉了茶,洪氏才慢悠悠道:“听说你不是去退婚,而是去逼倪相提前把女儿嫁给你,连婚期都定下了?”   显然,邱辞与邱立岳的谈话已经一字不落的传进洪氏的耳朵里。   邱辞老实回答。“正是。”   “砰”一声。   洪氏将手中茶杯扔在邱辞腿边,滚烫的热水溅到他衣服上,然后迅速渗进内里,炎热的夏日里,他穿的极少,热水侵入肌肤,刺痛异常,却丝毫没有皱一下眉头。   旁边伺候的女使都被吓得跪下来,邱辞看了眼面前一地的碎瓷片,又抬头看看洪氏。   知道他今日若不坚定的表明立场,母亲势必要从中添乱,她若只在府中闹也就罢了,只怕会去找清霜的麻烦。   洪氏见洒在地上的茶水腾腾冒着热气,狠狠了剜了刚才那个奉茶女使一眼。   心里担心儿子被烫伤,面上又不得不摆出威严的姿态。   谁知邱辞忽然站起来,“扑通”往地上的碎瓷片上一跪,朗声道:“此事原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儿子心意已决,请母亲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纠缠不休?   这个词用的洪氏想吐血,可眼看着自家儿子膝盖处慢慢透出来的猩红色,心如刀绞。   她如何能舍得让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受这样的罪,只得选择让步。   “不管便不管,你逼死我吧!”洪氏不顾形象喝道。   说着起身去扶邱辞,对跪了一地的仆人道:“都愣着干什么,快扶大爷起来,去请大夫啊!”   邱辞被扶着站起来,脸上终于带了笑,“多谢母亲。”   洪氏被气笑了,“你这一副痴情模样,将来必定是要吃亏的,疼不疼啊?午膳用了吗?”   邱辞摇摇头,道:“三书六礼还要烦请母亲张罗。”   洪氏看着邱辞膝盖一片红,心疼的落了泪,“行行行,别说三书六礼,你就是要母亲这条命,母亲也心甘情愿给你送过去?”   邱辞伸手拉了拉洪氏的衣袖,“儿子错了,以后定不这般威胁母亲。”   洪氏的眼泪更盛了,这还是自家儿子幼时撒娇时爱做的小动作。   儿子他长大了,平日里能见面已是不错,母子间哪还有这般亲昵的动作。   想起自家儿子幼时的模样,心里哪还有什么壁垒,定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求收藏喽,走过路过的小天使记得点下收藏哦,比心! 第十六章   清霜从陈氏处离开便去找倪宁远,倪宁远在邱辞处受了气,又被陈氏揪着数落一顿,心里自是不痛快,故而去找妾室林氏处发泄。   林氏性格最是温婉柔和,无论他说什么都顺着他的话说,三言两语竟让他消去心中苦闷。   清霜找过来的时候,林氏已经在伺候他用午膳了。   刚执箸的倪宁远看见清霜过来瞬间没了胃口,扔箸道:“上午的事你听说了?”   清霜上前先对倪宁远行礼,又对林氏行礼,林氏忙扶住她。“大姑娘客气了。”   林氏说完便招呼几个伺候的女使退到门口,屋内只留清霜和倪宁远两个人。   分寸拿捏的让人很舒服,倪宁远脸色果然好了许多。   清霜先开口道:“父亲,此事女儿没有异议。”   倪宁远以为是清霜不愿让他为难,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当初你母亲执意定下这门婚事,怎么也想不到到头来却害了你。”   大型推卸责任现场,清霜抿唇掩饰不悦,道:“父亲说错了,女儿能嫁进国公府,是高嫁,是普通人家女儿想也想不开的福分,怎么能说是害了女儿呢?”   “话是没错,可万一——”万一他家真被夺了爵,你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倪宁远说不出口。   清霜本来只打算在他面前表个态,谁知他竟把事情往已故的母亲身上扯,她心中不忿,便反驳道:“母亲当初嫁给您的时候,也不像是好归宿,您如今不也成了一国之相,举族荣耀?”   倪宁远抬眼看清霜,话是奉承话,可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未等倪宁远回过味来,清霜又道:“邱辞虽不如父亲文采斐然,倒也不是个纨绔子弟,将来好好谋划,兴许日子也过不太差。”   倪宁远深知此事没有回旋余地,只得点头赞同,“你看的很清楚,我们本不该把目光都放在他家的爵位上,邱辞是个不错的孩子。”   如此,彼此给彼此台阶下,算是达成共识。   清霜告别倪宁远后特意和林氏说了几句话,对方进府时间并不长,年纪并不比清霜大多少,看似温婉娇弱,却是个又见识的,清霜暗暗记在心里。   如果有那么一天,陈氏执意与她交恶,林氏不失为合适的盟友。   清霜回到院里用了午膳便打算睡上一会儿,谁知刚回到府中听说此事的天枢找了过来,他见到清霜便道:“你昨日那样急着找他,就是为了这事?”   清霜肯定的点头,分析日后倪相回了行宫,天枢再去了军营,她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陈氏宰割。   不涉及楚凌,这个说法其实没什么说服力,天枢却不深究,告诉清霜国公府得根基远不是他们看到的那么不稳,他们贵族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并非能被朝堂政局一夕的变故影响。   清霜深知以后朝廷的局势转变,也知道邱家的厚积薄发。   但没想到天枢能看的这么远,不由对兄长另眼相看。   兄妹俩难得如此推心置腹的说话,不免又提到自家父亲在朝中的尴尬位置。   倪宁远本是寒门子弟,同进士出生,有几分才情,离政治之才却有点远,当年若不是因为娶了景阳伯府的独女,这辈子恐怕最多能熬到个四品知府。   清霜叹息,那也比现在这个日日把一家人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上朝的假宰相好。   国公府对婚事十分上心,三书六礼,事无巨细,起先陈氏还强撑着张罗,两厢一对比,立即体现出景霜做妾的不体面,于心不忍,便称病想推落樱出来料理。   清霜上一世在将军府名义上是协助楚家老夫人,其实掌管将军府有五年之久,接手相府庶务自然不在话下,还顺手举荐了林姨娘协助,倪宁远这几日在温柔乡里过得最是舒服,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清霜忙碌之余没忘了派人注意景霜的动向,没想到她不仅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整日吃的好睡得香,令清霜有点摸不着头脑。   可又无暇去猜测她的心思,因为连舒衡来了。   喜帖刚递过去,舅舅就上门了,清霜头疼的同时更多的是被疼爱着的幸福。   接到拜贴,她第一时间差人去通知倪宁远,谁知在家待了好几日都提公事的他忽然说自己手中政务要忙,要进宫一趟。   这政务来的倒是及时。   清霜只好又差人去通知刚辞了京兆府的职位,却称自己是休沐的天枢。   兄妹俩刚送走倪宁远,景阳伯府的车架就进了视线,连舒衡依旧骑马,后面既跟着马车就表示王氏也来了。   清霜微微蹙眉,她忍心敷衍父亲,却不忍心敷衍舅舅舅母。   天枢看出她的忧愁,安慰道:“事情既已成定局,舅舅自当顾及你的面子,有些事你不方便开口,我来帮你说。”   清霜抬头看向兄长,原来上一世她心中有些懦弱的兄长,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保护着她。   若非这次重来的机会,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转眼,伯府马车停在可清霜一行人面前,连舒衡率先下马,天枢忙去扶王氏。   各自见了礼,天枢邀请连舒衡进府,清霜陪着王氏,一直走到屋里,王氏才小声问清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清霜扶王氏到偏厅落座,解释道:“没出什么事,许是邱家不想等到年底了。”   王氏一拍桌子,“竟是邱家主动提的?你父亲他怎么就答应了呢?”顿了一下又抱怨,“你母亲当初总赞他好拿捏,今日可见好拿捏并不是什么优点。”   清霜不在意的笑笑。“父亲他能走到今日十分不易,瞻前顾后是难免的。舅母,邱辞他很好,你和舅舅不必为我担忧。”   王氏道:“我自是知道邱小公爷很好,这桩婚事当初我也是出了力的,只是你舅舅怕你嫁过去受委屈,才想着找个好拿捏的。   好拿捏如何,像你父亲这样?”   清霜失笑,道:“莫非我父母的亲事是舅舅做主的?”   王氏忙摇头,“当然不是,你母亲哪能听他的。”   只言片语间可见连舒月的“跋扈”,清霜真好奇,自己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奇女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 第十七章   婚期提前,冷清了许久的定国公府忽然忙碌起来,送往迎来,常常要忙到深夜。   邱辞不知婚娶流程如此繁琐,见洪氏日夜操劳的精神头都差了几分,忙自告奋勇,结果被洪氏一句话打发:“后面事都少不了你,且先歇着吧!”说完便不再理他。   他在院里转了一圈,见来往人员各司其职,忙中有序,根本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这时,翎骁匆匆走来,对他行了礼道:“主子,楚将军府中的人打听你的婚事。”   楚凌?   邱辞眉头一皱,快步离开母亲的院子,“都问了什么?”   翎骁道:“门房秦叔下馆子喝酒碰到的,只问了主子为何提前成婚。   秦叔敷衍回了不知,想着府中与楚将军府素无往来,就赶紧报上来了。   小的也觉得奇怪,便问了昨日前去送请帖的小厮庆笙,庆笙说昨日楚将军接了请帖,只说了一句祝福的话,并未多问,你看?”   翎骁之所以把此事当成大事来报,是因为前面传过楚凌与清霜有私情,清霜意欲代妹出嫁之说。   邱辞对楚凌本有拉拢之意,一直为要不要做个顺水人情犹豫,谁知清霜直接跟他提出将婚期提前。   她如此着急脱离相府,定有隐情,这个隐情或许就跟相府传出来的替嫁之事有关。   邱辞选择相信清霜。   “继续盯着,若有下文再来报?让相府那边的人也注意些,若有楚凌的人去打听,立即来报!”邱辞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翎骁点头应下,犹豫了一下又道:“主子,还有一事。”   “说!”不喜欢拖泥带水的邱辞见翎骁神情犹豫十分不悦。   翎骁忙道:“倪姑娘在景阳伯府的时候,楚将军曾夜访藏月阁?”   邱辞脚步一顿,回头看翎骁的眼神凌厉。“为何早不报?”   翎骁忙跪倒在地。“楚将军武功高强,他们不敢靠近,只远远看见他们隔着窗子说了几句话,并未听到说了什么,怕主子怪罪未敢上报。”   邱辞回头继续往前走,似乎已经消气。“那为何现在又报了?”   翎骁擦了擦汗,“是小的疏忽,当初安排他们的时候只说保护倪姑娘,没说监视,今日听了秦叔上报的事,才想起来去查问。”   从清霜出城接风时看到楚凌的紧张,到楚凌夜探藏月阁,说明他们是认识的。   但在镇远侯府,清霜明显躲着楚凌。   清霜急着与他成婚,莫非背后的原因其实是楚凌?   “藏月阁的几个人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罚完再来见我,另外再派人去查,楚凌和倪姑娘在此之前是否有交涉,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翎骁领命而去,邱辞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吩咐在远处伺候的女使叫马虎备车。   他第一次见清霜便是在校场,楚凌武将出身,校场必是他常去之处。   他们在那里相识也不无可能,至于两人之间有何恩怨,大概只有天枢知道了。   邱辞着人送信,约天枢到他们常去的校场想见。   问了一下午方知,天枢带清霜来校场确实多次碰到过楚凌,但从无交涉。   邱辞想,大概就像他第一次见清霜的情形,他看着她,而她并不知道。   马背上的清霜,光风霁月,确实太容易引人注目了。   晚上,别了天枢的邱辞回到府里,见月明星稀,命人将晚膳摆在院子里,独自在月下饮酒。   翎骁来报,楚凌与清霜此前并无交涉,邱辞确定心中猜想,端起酒杯,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这个人情不太顺水了!”   想起那日在镇远侯府,他带清霜离开,楚凌的那个跟他不共戴天的表情。   他若是不做这个顺水人情,楚凌必然与他对立。   翎骁一愣,想起邱辞第一次听说清霜和楚凌有私情的时候,邱辞说过一句话:“既然楚将军有意,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那时,他正欲拉拢楚凌。   翎骁斟酌道:“倪姑娘国色天香,与主子最为般配,没楚将军什么事。”   邱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并未看翎骁,只道:“翎骁,我的情绪你拿捏的很到位。”   翎骁心想:“您为了倪姑娘把膝盖弄得血肉模糊还颇得意,傻子也能看出来您的心意。”   翎骁的奉承瞬间解了邱辞心中烦闷,楚凌的路不好走,他便走别的路,无论如何也没有拿女人交易的道理。   相府。   不知天枢如何说的,连舒衡后面再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反对,只强调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清霜回头琢磨很久才明白过来,连舒衡的意思应当是说他们这些贵族其实面临着同样的处境,定国公府的事情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曦华二十一年七月二十七日,清霜大婚在即,倪宁远却接到了来自行宫圣上的急诏,命他即刻出发去行宫伴驾。   诏令读完,全场哗然。   清霜略有不安,倪宁远回来是楚凌的手笔,他想提前纳妾的目的已经达到,有必要在这节骨眼上让他走吗?   一向以皇命至上的倪宁远领着全家人对着行宫方向行三拜九叩大礼,坚持到次日两个女儿拜别父母后才走。   邱辞亲自上门迎亲,国公府得仪仗多威风自不必说。   清霜除了生母留下的嫁妆,舅母王氏又以伯爵府嫁女儿规格为她备了一份,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人人都以为国公府草率将婚期提前,这场婚礼必然草率,等着看两家的笑话。   谁知纷纷被打了脸。   国公府已然没落,相府依旧寒酸。   但国公府终究有百年底蕴,清霜背后更有景阳府,这场婚礼如何能草率?   草率的只有那个只有一顶小轿,匆匆从侧门抬出去的景霜。   陈氏在清霜拜别时,哭天抢地,不舍的是她可怜的女儿景霜。   清霜冷眼相待,不禁想问:“上一世,你强行将我塞进轿子,可曾有半分犹豫?”   “上一世,我在楚家举步维艰的时候,你可有半分心酸?”   上一世,陈氏母女但凡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愧疚,这一世,她都不会让景霜如此寒酸出嫁。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写婚礼流程,又觉得没啥意思,就改吹彩虹屁了。   下一章,大灰狼楚凌变小可怜出场预警!!! 第十八章   礼成,邱辞执彩球绸带引清霜进洞房后,特意让原国公府的女使到外面守着,内屋只留清霜带过来的陪嫁女使,采露、廷遇和廷柚。   婚礼意外的顺利,清霜确认邱辞已经离开后,掀开盖头一角,对采露招了招手。   没有国公府的人在旁,几位女使也畅快许多,采露打趣道:“姑娘饿坏了吧?”   廷柚纠正道:“采露妹妹,该叫夫人了!”   三位女使俱笑起来,自以为淡定的清霜不由红了脸。   这一切,竟像是梦一样。   她成功脱离楚凌了,算获得新生了吧!   这样想着,竟激动的双目噙泪,忙放下盖头。   采露只以为她是害羞,吩咐廷遇给她捏肩解乏,自己倒了杯茶,又捧了碟点心到清霜面前,“夫人,用些糕点垫垫吧,国公府必是最讲究的,等她们进来,你怕是要到明日才能用膳呢!”   清霜哪有胃口,便摇了摇头,对廷柚道:“你去小公爷身边侯着,有什么事及时来报。”   采露看了清霜一眼,待廷柚离去后才问:“夫人在担心什么?”   “没有,怕他喝多了而已。”清霜淡淡道。   可这不合规矩,采露终究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她知道现在的清霜说一不二。   清霜能担心什么,不过是被人摆布怕了,想随时随地拿着主动权罢了。   席间,邱辞陪了几位长辈的酒,见翎骁等在门口,便找借口走出去。   翎骁见邱辞走过来,忙道:“主子,楚将军今日纳妾,大宴宾客,其重视程度不输大婚,所以没能过来参加婚宴,但贺礼一早就派人送来了,这是清单。”翎骁从袖中掏出楚府的礼单递给邱辞。   邱辞推开礼单,看了眼新房的方向,确定自己刚才送进去的人是倪清霜,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片刻后恢复清明。“知道了,退下吧!”   宾客散尽,邱辞被下人扶进洞房,歪歪扭扭的配合喜婆完成各项礼仪,便把人都赶了出去。   清霜见他微醺,忙倒了茶捧到他面前。   前几日虽连下了几场雨,却没有给炎热的天气带来丝毫的凉爽。   清霜在屋里还好,都放了冰,丝毫感觉不到热。   邱辞一直在外奔走,身上的喜服又极厚,不知是何滋味。   视线不由落在他脸上,近看才发现他额间有一层薄汗,星星点点的汗珠更显得他肤色白皙。   他真是长了一张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脸,清霜敛目,将茶奉到他嘴边道:“想必后面也没什么事了,我去吩咐她们为你打水沐浴吧?”   邱辞确实喝的有些多了,但还不到影响神智的地步,他半躺在椅子上,只是因为这些日子为婚礼的事情跑了不少路,确实有些累了。   听到清霜的话,他猛睁开眼,入目便是清霜清丽的脸,唇角立即噙笑。“也好,劳烦夫人。”   夫人一词,采露说了,清霜听着虽不好意思,也没太大感觉。   从邱辞嘴里出来,却是大大的不一样,她的心像预知了一样,跟着他的吐字跳了两跳,随即面如火烧。   她忙低下头,将视线转向别处。   邱辞被她羞涩的样子逗笑,揶揄道:“我本以为,像夫人这般,大胆论政,主动求嫁的女子,是不会脸红的。”   无地自容的清霜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已是活过一世的人,该成熟稳重才对。   遂起身走到门边吩咐下人去准备洗澡水。   邱辞舔了舔嘴唇,还没看够她羞涩的样子,有些遗憾,便又主动过去搂住她的腰。“夫人可要亲自伺候为夫沐浴。”不是征求意见,是理所当然的要求。   他紧贴她耳边,谈吐间,呼吸越过她耳畔,她整个人瞬间僵硬,甚至在颤抖。   邱辞忙松开她,只拉着她一只手,“怎么了?”   清霜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对——对不起。”她挣开他的手。   这时,门外有一个影子小跑而来,在门上敲了三下,邱辞让清霜坐下,转身道:“何事?”   来人是翎骁,“回主子,楚将军求见主子和夫人?”   楚凌来了!   哪有洞房花烛夜见新娘的说法?   不等邱辞拒绝,清霜猛的站起来,抓住邱辞的衣角。   邱辞心中的清霜,一直是个明媚灿烂的女子,可她在听到关于楚凌的任何事情后,都会变得谨小慎微。   楚凌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邱辞心中微怒,但没有在清霜面前表现出分毫。“下人来报,必是已经引他到正厅了,我只见他这一次,今后他若再来,必不让他踏进国公府半步。”   清霜心情平复许多,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过分了,可邱辞却愿意顺着她,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鼓励。   不怕,婚礼已成,她现在是邱辞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来了又能如何?   邱辞一直等到清霜情绪完全平静下来才换了件衣服去见楚凌。   国公府正厅,因为楚凌的脸色太过阴沉,把国公府伺候的下人都吓得离得远远的,只有他的随从东南站在他身后。   自那场战争结束,东南觉得自家主子快变的他不认识了。   为了去见一个女人,他推了朝会。   为了那个女人,他差点要了另一个身份贵重的女人的命。   为了那个女人,他患得患失,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打听清楚,深怕影响他顺利纳妾。   为了那个女人,从不踏进后院的他,特意去后院为新姨娘整理院子。   甚至为了那个女人,大半夜跑来国公府要见人家新婚夫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爱情?作为自家主子贴身随从的东南竟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今日自家主子若是发了疯要砸了国公府,他只能冒死阻拦了。   邱辞过来的时候,楚凌已经捏碎三个青瓷杯子,因此站在门口的下人们,清一色盯着他手中的杯子看,神态各异。   此刻的楚凌,穿的是最普通的紫色便服,他身材高大魁梧,脱下锦衣,举手投足竟也有几分斯文。   “听说楚将军府中办喜事,为何不见给国公府中下帖?”邱辞上前,主动道。   楚凌抬头,凌厉的双目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若不是邱辞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国公府的暗卫们怕是早就扑过来了。   可对邱辞来说,楚凌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原本怀疑,他们上辈子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现在才知,原来是因为清霜,思此,邱辞嘴角扬的更高了,原来夺人所爱竟是件很爽的事情。   虽然代价挺大的。   楚凌见邱辞身后无人,脸色又沉了几分,道:“我特来给小公爷送新婚礼物,怎么不见倪氏?”   倪氏?为了不承认清霜已经嫁给邱辞,他也是费心了。   邱辞偏不让他自欺欺人,礼貌回道:“多谢楚将军记挂,内子已经睡下了。”   内子,邱辞的内子。   邱辞成功看到楚凌的双目似要喷火。   “咔嚓。”   又碎了一个杯子。   东南在后面急得满头大汗,见楚凌似要控制不住自己,忙跪地死谏:“主子,来日方长啊!”   楚凌目光钉在邱辞脸上,邱辞毫不在乎的回看。   他最引以为傲的能逼人臣服的威压,在邱辞面前没有丝毫作用,他竟像看戏一样。   东南说完,邱辞戏谑开口:“楚将军,不,我或许该称你一声妹夫,夜深了,莫叫新人在府中等急了。”   楚凌此人,最不吃激将这一套,迅速恢复理智,冷道:“不劳小公爷挂心,本将军这就回去,只是有件事还要托付小公爷回去问问倪氏,腿上的伤都好了吗?”   什么伤,邱辞根本不知道。   邱辞脸上笑容依旧,却明显失了颜色,让人看了顿生寒意。   终于扳回一局的楚辞抱拳。“告辞。” 第十九章   邱辞离开后,清霜坐在原处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平复紧张的情绪。   三位陪嫁女使脸色不太好,新姑爷刚进洞房就被叫了出去,着实不吉利。   清霜倒无所谓,她本对婚姻没有期待,也就无所谓吉利不吉利,她只求楚凌真的只是来送礼的。   烛影摇晃,卸了妆换了衣服的清霜靠在床边久久等不到邱辞回来,便差廷柚去前院打听,谁知出了房门便听到了结果。“小公爷今日太累便去书房就寝了,夫人也早些睡吧?”语气极为不善。   在屋里听到声音的采露立即大步流星的往外面走,“什么?”   “采露,回来。”清霜喝止她。   采露一脸气愤,大婚当晚新郎去书房睡成何体统?   这是对新娘的侮辱。“姑娘,这事不能忍!”采露气的脸发红。   清霜不在意的笑笑。   不知楚凌和邱辞说了什么,导致邱辞的态度转变,但这结果是清霜乐于见到的。   她并没有做好接受邱辞的准备。“留采露守夜,廷遇廷柚都去休息吧,叫门口的女使也都退下吧,夜深了,大家也该累了。”   廷遇廷柚性子要比采露沉稳的多,点头应下退出门外,同门口国公府的女使们寒暄着走开。   早已疲惫不堪的清霜终于卸下重担一般松了口气,让采露收拾好床铺,倒头便睡了。   自然,陌生的床,她睡的并不好,时醒时睡,一夜下来,更累了。   次日天没亮就被采露叫醒,新婚第一天,并不比昨日清闲。   清霜打着哈欠坐起来,采露打开门,伺候在外面的女使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待梳洗打扮妥帖,天已经亮了,不见邱辞过来,清霜便主动去书房邱辞。   到书房的时候,邱辞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书,神色清冷略有疲倦,想必昨晚也没睡好。   清霜进门福了福身子,“小公爷,可以走了。”   听见她平静的声音,邱辞的目光一沉,抬头看向清霜。   看见她眉目含笑,没有丝毫怨怼。   她没有生气,伪装的吗?   他目光在清霜的脸上停留片刻,不动声色的离开,淡漠的应一声。“嗯。”   邱辞起身往外走,清霜走在他旁边,微微落后他一步,出了书房门才对邱辞道:“我第一次见国公爷国公夫人,不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邱辞昨夜脑海里预演了好几种清霜今日的反应,唯独没有像眼前这样,毫不在意,仿佛他昨夜本就该睡在书房一样。   所以,其实期待婚姻的人只有他吗?   她只是为了逃离?逃离相府,逃离楚凌,可她又凭什么认为他身边就是好的?   邱辞如鲠在喉,脸色更加难看,周身的气息都跟着他冷漠的表情变得阴冷异常。   清霜暗想这才是他上一世见过的邱辞的样子嘛。   不过,明明生气的该是她,怎么现在她更像那个犯错的。   也许是他的起床气吧,她这样想着。   “小公爷,见完长辈你可以回去睡会儿!”她再次打破沉默。   邱辞低头看她。   她外穿正红色纱衣,别无饰物,一条简单的暗红色腰带轻而易举将她曼妙的身材勾勒。   明明是娴静的打扮,在她身上却凭空多出几分属于江湖侠女的洒脱。   她长发已经盘起,为他而盘。   邱辞忽然觉得愧疚,仅凭楚凌一面之词,就这样对她,为免太不公平。   “父亲脾性最是温和,你不必担忧,母亲大概要说你几句,你态度恭顺些,听着便是,若有过火之处,我自会帮你应付。”邱辞道。   清霜点点头,“多谢小公爷。”   邱辞目视前方,表情和他的走姿一样端正正经,嘴里却道:“这个称呼不妥。”   清霜一顿,面露尴尬,但还是咬字清晰的叫了一声。“郎君。”   邱辞微微点头,脸色沉稳内敛,嘴角偷偷上扬,大概自己都没有察觉。   到达正厅门口,守在外面的女使立即转身进屋禀报。   见高堂,清霜忍不住想到楚凌的那一双极品父母,顿觉头皮发麻。   可她没有停下来休整情绪的机会,刚进去通报的女使已经出来请他们进去了。   正厅里,两位高堂坐在最上首,左右依次坐了不少人,见二位新人进来,表情明显都不太好。   很显然,昨夜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   邱辞的愧疚更甚,来不及做其他补偿,便只尽可能的同清霜站的近一些,尽量显得两人足够亲近。   邱立岳说了几句场面话,全是教育邱辞,话语间对清霜倒是很满意的样子。   大概他有多满意,洪氏的脸就有多黑。   二人敬完邱立岳茶,邱辞扶着清霜跪倒洪氏面前,动作体贴入微。   洪氏果然如邱辞所言,开口就是教训,清霜温顺的听着,只点头并不插话,洪氏说的口干舌燥见清霜态度依旧恭顺,便也懒得再说。   其他长辈就没有这么多事了,说个吉利话给个红包也就行了。   只是国公府果然是个大家族,人口繁多,清霜敬完茶去用膳,竟已经巳时了。   用完早膳,洪氏喊清霜去房里说话,明确拒绝了邱辞同行的要求。   清霜倒不担心,洪氏虽然明显是个有手段的人,却也是个知理讲理的,比讲不清道理的人好相处的多。   邱辞目送清霜跟着洪氏离开,微微皱着眉头,早闻婆媳之间最难相处,洪氏的手腕他最为清楚,对付他都毫不犹豫,可况对清霜呢?   还是早日分府别住比较好。   留襄居内的气氛却并没有邱辞想象的那般可怕,清霜投其所好,在洪氏面前对邱辞一顿猛夸,夸的洪氏很是顺心,不由聊起了育儿经验,又从育儿经验扯到了生儿育女。   然后就聊到了昨夜邱辞睡书房的事情,话题顺理成章谈到这的时候,清霜顿了顿,心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洪氏已经明显的看出来邱辞有意护着她,自不会故意责问她而引邱辞不快。   眼前,洪氏既达到了打听的目的,又不影响她和邱辞的母子关系。   可清霜却不知怎么回答,毕竟邱辞之所以去书房睡的根本原因她也不知道,并且她也不想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凌:我怀疑你说我父母不讲理!   邱辞:反正我父母很讲理的。 第二十章   留襄居里暗香浮动,屋里明明坐着十来个人,却安静的的像一个人都没有,他们的神情平静的诡异,目光都落在清霜身上。   有打量的,有看戏的。   清霜不以为忤,起身对洪氏欠了欠身,面色沉静,她低声道:“是儿媳伺候不周,才惹的郎君不快。”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总不会错的,洪氏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给她难堪。   洪氏敛目,挥手示意清霜坐下。“阿辞被我宠坏了,新妇莫自责,回头我说说他。”洪氏的目的不过是想在清霜面前立威罢了。   清霜依旧站着,“母亲言重了,媳妇自当多看多学,伺候好郎君才是。”   既然她想立威,她便一再退让,尽可能避其锋芒,洪氏十分受用,便扯了别的话题,话头也不再往清霜身上指。一直到午膳时间,清霜才有机会以换衣服为由离开留襄居。   她离开留襄居只字未提邱辞,直接回了新房所处的海棠阁,换上衣服后让采露和廷遇去收拾昨日从相府带来的物品,身边只留了廷柚一人。“昨夜可打听出什么了?”   正低着头专心为清霜梳头的廷柚动作不停,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只小公爷一人进了正厅,小公爷也有意封锁消息,什么也没问出来,倒是听了一耳朵楚将军府里的故事,夫人要听吗?”   现在的楚将军府事关景霜,清霜自然要听,“说说吧!”   廷柚点点头。“她们说昨日楚将军府纳妾,对外宣称是纳妾,府内走的都是娶正妻的流程,三书六礼都早有准备,楚将军昨日也因此未能来国公府赴宴,想来对相府对二姑娘都是极重视的。   所以奇怪,他又为何抛下新娘,深夜气势汹汹的跑来国公府呢?”   府内走的都是娶正妻的流程?   清霜心内一震,楚凌之所以找上门来,莫非是因为他本以为红盖头下的新娘应该是她倪清霜?   这个想法令她浑身发冷。   清霜忽然一笑,笑中嘲讽意味深长。   廷柚被她的笑声惊的顿住手,“夫人?”   清霜脸上笑意未退,对廷柚道:“你去让采露找件稍厚点的襦裙给我,屋里的冰块放的太丰了,我有些冷。”   冷吗?   挺热的呀!   廷柚疑惑了一下,还是乖乖领命退了出去。   邱辞去祠堂烧完香便在书房坐着看书,时不时抬头往外看看,终于看见他留在留襄居门口的女使绮纹过来,忙放下书站起来。“如何了?”   绮纹在邱辞身边伺候多年最是知道他是个宠辱不惊的冷淡性子,像今天这样坐立不安的实为少见。   她借着行礼的时间掩饰自己的惊讶,回道:“没什么事,夫人已经回海棠阁了。”   邱辞颇意外,确认道:“她没哭吧?”   绮纹摇摇头。   “她差你找我的?”邱辞又问。   绮纹还是摇头,“夫人正在换衣服,兴许觉得不方便,主子不如晚点过去。”   哪有妻子换衣服,丈夫避嫌的道理,邱辞冷冷跑了绮纹一眼,负手离开书房。   他走到门口,特意屏退要进来通报的女使,进到正堂,便听到她们主仆二人的这一席话。   退出来的廷柚转身看见邱辞,吓一跳,忙高声道:“小公爷来啦!”   邱辞点点头,“我刚到,夫人可好?”   清霜迎了出来,“郎君怎么来了?”   邱辞的目光在清霜脸上停留片刻,见她神色如常,便把目光移开,道:“你我刚成婚,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一日三餐暂时也需要同长辈们一起。”   清霜点点头。“嗯,母亲也同我说了。郎君稍候,屋里的冰放的太丰了,我腿最怕冷,想换件厚一点的衣服。”   腿最怕冷?   和清霜并肩往内屋走的邱辞脚步一顿,看向清霜双腿的方向,沉默片刻才问:“腿怕冷,可是受过什么伤吗?”   伤过,不过是上一世。   那是她第一次随军出征,一个月的路程,路上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雨,她原本坐在马车里被保护的很好,可不忍楚凌日日风里来雨里去,便举着伞跟在他左右,想为他多少遮挡几分。   时间一长,脚踝膝盖俱被寒气入侵,每遇下雨阴天都要疼上一段时间,到后来生病,腿上的疼痛愈发厉害,直接影响到了她的正常走动。   那么长时间的煎熬,让她到现在腿上只要感受到了点凉意,她就会感觉那刺骨的疼痛又要来了。   清霜摇摇头,淡然道:“没有,只是怕冷而已。”   怕冷而已?   邱辞脑海中回荡昨晚楚凌说的话,“夫人同楚将军相熟吗?”   清霜回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自自。   “不熟!”她果断回答。   “郎君。”又回头看邱辞,“我有些疑问。”   清霜对楚凌的抗拒太过果断刻意,让邱辞很不舒服。   但还是给她足够的耐心。“什么疑问?”   清霜起身走到邱辞对面坐下,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些日子听说四老爷——唔——四叔父因罪入狱,今日看来,国公府上下,似乎完全没有受此事影响。”   邱辞挑眉,没想到她会关心此事。   “他们只是习以为常罢了。”邱辞平静回答。   定国公府的子弟软柿子多,高位者自然最喜欢捏。   清霜看向邱辞,“那你有何打算?”   邱辞看着清霜十分郑重的样子,觉得很意外,此事府里女眷在一起,大多是抱怨责怪,没有一个人在意事情是否有转机,也没有一个人关心接下来该怎么打算的。   就连洪氏也只是嘱咐他行事低调些,她这个刚嫁进门的新妇倒是格外的关心。   邱辞摇摇头,“这些事自有父亲操心,同我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清霜感觉自己听错了,她以为现在的国公府,邱辞才是实际的主事人,所以她才敢直接找他谈提前成亲。   显然,他做到了!   怎么眼前又不管府里的事了?   看到清霜惊讶的眼神,邱辞觉得奇怪。“怎么,我让你失望了?”   清霜摇头,“有些意外而已,忽然发现我可能想错了很多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路人:邱辞哪里让你觉得他会跟你交底的? 第二十一章   清霜看向邱辞的眼睛,他抬头迎上,瞬间又侧过头去。   采露捧着衣服和绮纹一起走进来,绮纹道:“主子,夫人,午膳已经摆好了,留襄居来人催了。”   采露忙进去将衣服展开,是一件红色襦裙底边用蓝线绣着鸢尾花,款式普通,但比其他夏季的纱裙要厚实一些,她问清霜:“夫人,这件可以吗?”   清霜看了眼坐在原处饮茶的邱辞,缓缓起身。“收起来吧,我午膳回来再换。”又对邱辞道:“郎君,请吧!”   她差人把衣服找来,又不穿上,莫非是碍于他在场?   邱辞脸色沉了沉,并不愿让她为难,“换吧,我在外面等你。”说着便往门口走。   清霜原本的目的只是想找个借口独处一会而已,既然留襄居已经过来催了,她也没必要耽误时间,便跟在邱辞身后。   午膳后,二人回到苑里,邱辞坐到床边说想小憩片刻,清霜神色微变,他竟这么轻而易举的回新房住了?   面上不动声色的伺候他脱衣脱鞋,放下帐幔,然后和女使们一起退出正屋。   独自躺在床上的邱辞盯着帐幔上的绣花看了好一会儿,长出了口气。   清霜出了门便去了库房,清点了一上午的采露把账册拿给清霜,道:“除了先夫人和景阳伯府给的嫁妆,还有相爷让带过来的聘礼,眼下用的到的奴婢已经差人搬出去了,其他皆入了账册。”说完又从身后抱来一个红漆金锁的匣子,“银票,房契田契,还有陪嫁过来的下人的卖身契都在这里。”   清霜仔细翻看了账本,又看了房契田契,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   连舒月留给她的嫁妆原本就十分丰厚,再加上王氏给的添箱,她现在富得在京城都可以横着走了。   又想到上一世,她被强行送进楚凌府中,这些东西显然便宜了景霜。   清霜把账本放进匣子上了锁,对采露道:“小公爷眼下正在休息,你暂且先保管着,等他醒来再放进去。”   采露点头,抬头又问:“需要给小公爷过目吗?”   “不必,我自会跟他说。”清霜说完转身出了库房。   不过这片刻的功夫,外面已是天气阴沉,狂风大作,暴雨欲来。   这个夏天,雨水会格外的多,边境异动,上一世楚凌因为接到线报才出发,一路快马加鞭方才没有贻误战机,这一世,他应该会提前出发吧!   这一战,是扭转乾坤的一战。   这一站之后,锦国将不再处于被动地位,这个被称为“掉书袋”之国的国家,军事方面将迅速崛起。   上一世,锦国将才尽出自楚凌麾下,可推动锦国军事迅速发展的人并不是楚凌,他只是个出色的执行者。   清霜蹙眉沉思,那个推动者是谁呢?他写给楚凌的信件,她曾见过一次,可以确定不是当今圣上。   会是邱辞吗?   除此之外,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邱辞掌权的原因。   重生而来的楚凌,这一次的升迁之路恐怕并不需要别人的辅助。   廷遇拿着雨伞走到门口,“夫人,回正屋吗?”   清霜直接往外走,“去书房吧。”   邱辞的书房设在新房前面的池塘旁边,是个二进小院子,东厢房专放书,西厢房除笔墨纸砚外放的都是邱辞的藏品,有瓷器也有兵器,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让人完全分辨不出他的喜好。   正房也摆了两排书架取代屏风,书架后面铺了张床,供平时休憩之用,昨夜邱辞便睡在这张床上。   清霜转完整个院子,都没有看到半个邱辞留下的笔记。   他看书都不标注的吗?   但也不算没有收获,正房的书架和书案上放的大部分都是兵书,甚至还有一份关于楚凌刚打赢的那场战役的布防图。   如果楚凌背后的那个人真和邱辞有关,这一世的楚凌岂能屈人之下?   “夫人,小公爷来了!”清霜正站在案前沉思,廷遇的声音传来,她随着声音回头,看见邱辞已经走到门口。   狂风卷着他的衣服翻飞,他却丝毫未受影响,似闲庭信步,脚步坚定而自信。   清霜想,这大概就是她想要成为的样子吧,宠辱不惊,去留随意。   邱辞进门,清霜微微颔首,“郎君。”从她伺候他睡下到现在,半个时辰不到他就来了,莫非书房有什么不愿让她看到的东西?   邱辞先看了眼书案,确认没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后才看向清霜,三两步走进屋内,引清霜在罗汉床上坐下来。“夫人怎么到书房来了?”   清霜道:“郎君既然住在此处,我该过来看看的。”   他可没打算长住于此,可清霜明显没有劝他回新房住的意思,他若主动回去,是不是有点没面子?“我昨夜回来的晚,不忍扰你休息才在书房睡的,不想弄得你在长辈面前如此难堪,今晚自当回去住。”   清霜面露喜色。“妾多谢郎君体谅,这就命人将耳房收拾出来。”   邱辞不确定清霜的高兴是为他回海棠阁,还是为收拾耳房,心内略有矛盾,但也没有过于拘泥,点点头。“也好。”   清霜笑容不自觉的爬上脸颊,心道邱辞果然好说话。   当晚,清霜搬去耳房,邱辞独自睡新房。   虽然以前也没有和别人同睡的经历,他还是体会到了独守空房的落寞,愧疚心情爬上心头,次日对清霜越发礼貌客气。   接下来几日,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看起来倒是十分相爱。   第三日,归宁。   清霜自备了回门礼,洪氏也替邱辞备了一份,两份礼竟满满当当的装了几车。   相府门口,马虎远远看见了将军府的马车,忙告知邱辞。“主子,相府门口停着楚将军的车驾。”   清霜整理衣服的手一滞,迅速掀开车帘往前看了一眼,楚凌出行从不乘马车,但清霜认识他的坐骑。   邱辞将清霜的动作尽收眼底,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对马虎道:“看来今日有机会与楚将军共饮一杯了,甚好。”   清霜附和的笑了笑,既然躲不掉,那就趁此机会看看楚凌对邱辞的态度。   这次提到楚凌,她很平静。   邱辞将视线从清霜身上移开,眸色暗沉。   马车停在相府门口,前来迎接的有天枢夫妻和几位姨娘以及他们的孩子,林氏跟倪相去了行宫,所以不在人群中。   天枢上前和邱辞说话,清霜同几位姨娘弟弟妹妹打完招呼便让他们各忙各的,不必过于拘礼,然后扶着落樱往屋里走。   姨娘们素来与清霜来往也不多,各自拿上清霜给他们准备的礼物便走了,倪相不在府中,她们可不玄动不动就在陈氏面前晃悠。   刚穿过第二进院门,陈氏迎了出来,身后跟着楚凌和景霜。   楚凌依旧穿着他钟爱的紫色,身姿挺拔,气度非凡。   景霜小鸟依人般走在他身旁,郎情妾意,看上去感情甚笃。   陈氏道:“我们来晚了,大姑爷莫怪。”   邱辞淡漠回应,“无妨。”是他一贯冷漠的样子。   陈氏早准备好的寒暄话被他噎的一时说不出来。   “母亲。”清霜适时道。   陈氏忙亲昵的拉清霜的手,“你们回来的正好,景儿和二姑爷也在,可以一起热闹热闹了。”   陈氏能方面称楚凌为“二姑爷”显示了楚凌对景霜的态度,显然景霜是合他心意的,那当日他又为何跑去国公府呢?   清霜含笑点头,顺势看向现在旁边的楚凌和景霜。   楚凌也正看着她,那双黑眸深处似乎燃着火焰,稍看一眼就会被燃烧殆尽。   清霜衣袖下的手死死攥着里衣衣袖,扬起唇角,作为长姐,等待着他们的问候。   可景霜作为妹妹,并没有先问候的意思,楚凌对她点了下头,她便也点了下头,扶着落樱。“嫂嫂,进屋吧!”说完绕过景霜往前走。   景霜直瞪瞪的盯着无视她离去的清霜,冷道:“大姐姐如今果然是贵人了,眼里竟没有我这个妹妹了。”   楚凌似没有听到她的话,跟着清霜往正厅走。   “将军,等等妾身!”第二次找存在感失败,景霜赶紧跟着楚凌跑,只是她今日穿的衣服实在繁琐,跑的东倒西歪,十分狼狈。   邱辞看着楚凌大步流星的跟在清霜身后,目光一沉,又迅速掩饰,道:“楚将军对令妹倒是极重视。”   一语双关,这个令妹可以是景霜也可以清霜。   天枢笑道:“楚将军的确品味非凡。”显而易见指的是景霜。   两人不再寒暄,往正厅走。   陈氏见邱辞态度冷漠,便不再上前搭话,心想:“我女婿年轻有为,又有战功在身,前途不可限量,总有站到你们头上的一天,届时我看谁还敢对我无礼?”   正厅,清霜扶着落樱去了偏厅,景霜则挨着楚凌坐着,楚凌看了她两眼,道:“你不同女眷在一处,在这坐着做什么?”   “我——”景霜张嘴又不知如何争辩,总不能说和大姐姐不合,更不能说自己只想坐在他身边,便悲悲戚戚的叹了口气,“妾身这就进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邱辞:实名举报,我怀疑我被骗婚了!   推荐一下新文:《尚书大人的逃婚妻》杨知毓六岁时,父母战死沙场,她由叔伯轮流抚养长大。   及笄后,叔伯为她寻了一门很体面的亲事,嫁给当朝户部尚书。   那尚书大人君子如兰,空谷幽香,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颇得圣眷。   唯一的缺点就是克妻,在过去的二十六年里,已经克死了三位未婚妻。   杨知毓自不信什么克妻之说,但她也不愿做叔伯奉承人的工具。于是,在成亲前夕一把火烧了闺阁,死遁了。   第四次收到未婚妻死讯的宋迟,没来得及去吊唁就被皇上一道圣旨派去洛江查盐务。没想到竟在途中遇到了那位“惨死”的未婚妻。   未婚妻说她之所以敢逃婚,乃是因为他给的聘礼十分丰厚,足够她丰衣足食过完下半辈子。   宋·冤大头·迟眉头一拧,决意无论如何要拿回自己的银子。   杨知毓在逃婚途中遇到了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举手投足尽显文弱,杨知毓十分为他的安全担忧,决意行侠仗义,一路护送他前行。   后来,江湖传言:昔日武林第一高手武功尽失,不敌一位普通女子。那些他曾经的手下败将们蠢蠢欲动。   (男主自幼混江湖,后依祖父遗言入仕。)   PS:一毛不拔江湖大佬男主VS侠义心肠阳光率真财迷女主双C,男主大女主八岁 第二十二章   景霜起身往偏厅走,脑子里想的是她乘小轿被抬进将军府那日的情形。   母亲对她说过,楚凌是个薄凉之人,让她嫁过去莫要有过多奢望,老实本分些,尽早生下孩子才是要紧。   所以她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后院不宁也罢,郎君冷落也罢,有娘家撑着,她过好自己就行。   可从花轿在将军府门前停下来开始,所有事情,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府里的喜婆为她换上了正妻才能穿的喜服。   穿着大红喜服的楚凌,亲自将她搀出花轿,带着她跨马鞍、跨火盆、量尺喜剪、扣上同心锁,再到拜堂入洞房,都是娶正妻的流程,他担忧她没有心理准备,总贴在她耳边提示,声音耐心温和,完全不是传说中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一切,美好的像一场梦。   宾客散尽,他骂骂咧咧的从外面进来,抬眼看见她坐在床边,立即停下嘴边恶语,颇难为情的对她道:“那几个人非赖着不走,我一时有些着急了,你莫要生气。”   他说完,屋里伺候的喜婆女使都忍俊不禁,景霜却有些莫名其妙,她为何要生气,又怎敢生他的气呢?   景霜回过神,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靴,继而听见他把喜婆和女使都赶了出去。   他要做什么?   盖头下的景霜吓的双手紧攥,听到他好像在对她俯首作揖,听到他郑重其事对她道:“十七,久违了。”   景霜知道自己是楚凌的第十七位姨娘,楚凌管他叫“十七”也许是为了好分辨,至于“久违”两字,她就不明白了,她只在将军府见过他的背影一次,刚过去不久,实在谈不上久违。   她不知该作何回答。   感觉旁边的床板一沉,便知楚凌在她旁边坐下来了。   他又道:“从前是我不懂珍惜,好在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十七,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这一次,我们都放慢脚步,好好看看这锦绣山河如何?”   景霜听得心惊,满腔的紧张感慢慢被感动和甜蜜取代。   原来楚凌很喜欢她呢!   她想给他最热烈的回应,可楚凌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应,他忽然笑了笑,笑声中带着孩童才有的稚气,继续道:“你看,跟着你读了这么多书,我还是不会说话,你这个先生太不称职了,要不从头再教我一次吧,这回我肯定不给你脸色看。”   他是笑着说的,说着说着,言语中却尽是悲伤。   景霜越听越呆,她诚然是楚凌的十七姨娘,可他说的这些话,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她指了指红盖头,示意楚凌掀盖头。   楚凌看到她的动作,果然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笑道:“我真是高兴过头了。”他起身,贴着景霜面前站着,双手捏住红盖头,居然试了两次都没有掀开,只听到他又道:“十七,这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我怕自己会忽然醒过来。”   景霜暗想楚凌可能不是一个杀气腾腾的将军,但他一定是个絮絮叨叨的将军,她抬起双手覆在楚凌手上,娇滴滴道:“将军是真真切切的将军,妾身是真真切切的妾身,怎么会是梦呢?”   只这片刻,她感觉到楚凌的双手迅速僵硬,接着她头上的红盖头被打飞。   “你是谁?”   楚凌一改刚才的温和,语气动作瞬间有了杀伐果决的将士该有的冷硬。   景霜被吓得魂飞魄散,呆呆的看着他,见他脸色差极,忙道:“我是倪家的二姑娘啊。”声音娇弱婉约,满眼委屈。   “怎么是你?”楚凌难以置信。   景霜就是再傻,也能看出来楚凌这是认错人了,可是,除了她还能是谁?   她强作镇定,起身对楚凌欠身,再起来看见楚凌已经打开门出去了,动作急切的像遗失了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她听说楚凌出府了。   再然后,管家来告诉她楚凌给她另安排的住处,让她即刻搬离风雨阁。   就这样,她大半夜被赶出了洞房,被随意安置在一个二进小院子里,连被褥都是临时准备的。   惊喜来的有多突然走的就走多迅速,她做了半个月的心理准备被这个变故轻巧打破。   委屈,痛恨,难过……各种情绪在心头交织,她哭了一夜,除了陪嫁女使绿荭,没有人在意。   次日,楚凌差人送了东西过来表示安慰,却被前来看她笑话的十六位妾室瓜分的一干二净。   她才真正从梦中惊醒,才知在没有陈氏庇护的后院,她的路有多难走。   再见楚凌,便是今日了,她作为妾室,根本没有想过回门。   楚凌却备好了回门礼,亲自去哪个连名字都没有院子里找她。   他进了门,没有任何问候,只道:“今日三朝回门,早些出发吧!”   他这般惺惺作态,做给谁看呢?   景霜回过神,已经转进偏厅,看到原本说着话的清霜和落樱突然噤声,抬眼看她。   她知道国公府并不得圣意,清霜虽然嫁得高,日子绝不会比她好过多少,实不想在她面前落下面子,便道:“大姐姐这几天过得可好?”   清霜见景霜主动搭话,便也不再计较她刚才的不礼貌,道:“劳烦二妹妹记挂,我挺好的。”   景霜顺理成章挨着清霜坐下,视线从清霜脸上移到落樱身上,又问:“嫂嫂快生了吧?”   落樱自嫁到相府,顺着天枢的意思,和除了清霜以外的兄弟姐妹来往很少,因此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景霜问,她便微笑着回答。“我看文疾这几日一直忙着安排人手,应当是快了。”   清霜听得想笑,张弛轩果然事事都是天枢在操心,自家嫂嫂居然连自己的孩子什么时候生都不知道。   这般全心全意的信任,实为难得。   提到孩子,三个人话题立即转到孩子出生以后,聊的算是投缘。   忽然,清霜停止说话,将视线转向门口,片刻,楚凌便出现在了门口。   清霜对他的脚步声,太敏感了。   她低头视而不见,他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他是为景霜而来,那和她便没什么关系。   景霜却愣愣的,她也很好奇楚凌为什么突然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记得点收藏哦,收藏就是大大鼓励哦,星星眼~ 第二十三章   负手站在门口珠帘后的楚凌,看不清表情,只见他紫衣长袍,少年老成,气质威武。   景霜麻利站起来,“将军!”   这种场合,男女客是分开的,并没有什么严格的发令规定男子不能去女眷的地方,却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在这约定俗成的规矩面前,男子往女眷处去,是件很不光彩甚至丢人的事情。   楚凌不顾脸面来找她,对她来说是大大的脸面。   在清霜面前长脸,是她做梦都想的事情。   景霜扬起头,笑的格外自豪。   可楚凌却没看她一眼,直接对清霜道:“倪氏,邱辞有事找你。”   清霜听到“邱辞”二字才抬头,并根据楚凌的视线确认他是在跟她说话。   景霜暗自皱眉,前厅有的是女使,轮得到楚凌来传话。   她不动声色退两步,坐了回去。   清霜坐在原处,佯装不在意楚凌的无礼,回道:“我马上过去,有劳楚将军了。”不论邱辞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她现在都不会过去,坚决不和楚凌独处。   楚凌却一直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催促道:“你快些!”威武不凡的楚将军的语气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卑微。   清霜看向他,她若一直不起身,他就会一直等在这里吗?   这若传出去,对倪家女眷的名声将非常不利。   清霜拍了拍落樱的手以示安抚,“嫂嫂稍候,我去去就回。”   说完又转头对景霜道:“二妹妹,不如一起去前面看看!”   景霜看向楚凌,只见他冷冷的瞥她一眼,警告意味十分明显,她缩了缩脖子,心里想拒绝,嘴上却道:“也好。”   楚凌对清霜的态度,过于刻意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知道清霜仰慕楚凌已久,却不知道反过来楚凌对清霜是什么态度。   不过从刚才的三言两语看来,不像是清霜仰慕楚凌,更像是楚凌仰慕清霜。   景霜低眉顺眼走在楚凌身后,像个隐形人。   楚凌则一直走在清霜旁边,走路速度也一直配合清霜,清霜见状索性停下脚步等景霜。   前者立刻即察觉后者的意图,抢先一步回头对景霜道:“你不去陪你母亲吗?”   景霜停步,这是嫌她碍事了,看了清霜一眼才道:“去,妾这就去。”   见楚凌支开景霜,清霜暗叹不妙,脸上却没显露半分情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景霜低调走来后,楚凌三两步追上清霜的步伐,他犹豫片刻,看了看前后左右,状似不经意问:“为何不见采露?”   现在的楚凌根本不可能认识采露,他如是说,便是有意试探,看来她没有替嫁的事情让楚凌怀疑她也是重生的。   清霜暗自计较,楚凌疑心重,回答不能含糊。   她需要做到,既符合两人初见时该有的客套,又要不动声色的疏离。   清霜脚下如风,笑道:“二妹妹怎么连我女使的名字都要跟将军说?”   楚凌看她一眼,见她眉眼带笑,神态淡漠自然。   她虽是嗔怪的语气,表情却无比坦然,既调侃了他和景霜的关系,又轻而易举的避开了他问题的重点。   总之,她表现的跟他不熟。   楚凌忽然松了口气,郁结多日的心情在一瞬间得到缓解。   从发现清霜没有代替景霜嫁他开始,他就质疑重生的不止他一个,而清霜的可能性最大。   这个结果无疑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他的十七倘若和他同样重生归来,却另嫁他人,那他们上一世十年荣辱与共的感情算什么呢?   好在,不是她,她根本不认识他。   他完全没有深入求证的想法,因为他坚信,他的十七不会不要他。   回过神,清霜已然走远,已经到了正厅的后门,他忙加快脚步追上去。   清霜进入正厅,绕过屏风,才发现正厅里空无一人。   陈氏定然在安排宴席,邱辞多半跟天枢在一处,也就是说邱辞并没有找她,是楚凌说谎。   她刚才也是迷惘了,邱辞若是找她,满院的下人可以差遣,怎么会让楚凌去呢?   正厅没人,趁楚凌还没过来,她忙往前门走,在听到楚凌的脚步声后又慢下脚步,她不能表现出丝毫想逃避的意思。   楚凌追上她的时候,她刚走到大门处,看了看外面,只看到来往忙碌的下人们,并没有看到邱辞的影子。   深吸一口气,她回头问楚凌:“他们在哪?”   楚凌忽然走到她面前,挡住她出去的路,“倪氏!”他声音低沉带着疲惫,“你——你嫁给他——过得好吗?”   第一次听到楚凌这般语气的清霜愣了一下,随即目光在他脸上粗略的扫过,后退一步,“楚将军逾矩了。”她沉下脸,眼神冰冷。   楚凌却疯魔般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低吼道:“我知道你的心意,眼前邱辞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你给我点时间——”   “楚将军再不放手我叫人了!”清霜挣扎不得,便高声打断他的话。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冷漠,楚凌心下更痛,一脸苦涩的看着清霜,半天说不出说来。   清霜趁机挣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摸到身后的椅背稳住重心,才站直了身体,冷然道:“楚将军不把相府放在眼里也罢,定国公府也入不了您的眼吗?”   楚凌一厢情愿的觉得清霜嫁给邱辞是被逼无奈,现在却听她竟拿定国公府来挡他,拼命压制的怒火瞬间像火山一样爆发,“我看你是贪恋他邱家的权势!你瞎了眼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家的功勋早就磨光了,这些贵族老臣无一不是圣上新政的绊脚石,你嫁给他根本就是去送死。”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楚凌,她若是不知道未来,恐怕要被他这番言论吓死了。   她转身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楚凌面前。   楚凌一愣。   随即,邱辞匆匆从门外走进来,越过楚凌,上前将清霜护在身后,“楚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楚凌眉头一皱,邱辞何时守在外面的?他竟一点都没我快察觉到。   清霜本没有被楚凌吓到,但被邱辞这样不顾前因后果的护着,心下顿生感动,立即掩去锋芒,怯生生的站在邱辞身后,一言不发。 第二十四章   距离正厅不远处的凉亭里,天枢坐在案前,面色沉静道: “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此前他去行宫面圣也不曾提及,却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说,实在不可信。”天枢越说越苦恼,楚凌刚才突然告诉他,他准备明日进宫面圣请命前往封城大营。   封城是锦国的边界城市,旁边的梁国与锦国交好多年,几十年无战事,封城大营因此名存实亡,里面驻守的都是一些老兵。   楚凌空口无凭咬定两国将有战事,决定明日去行宫请旨秘密摔军发往封城大营。   落樱临产在即,这时间上的巧合令天枢十分抓狂。   他如今在楚凌麾下任命,自然要唯主将之命是从,可他这个命令又实在没有说服力。   他思量再三,便想请邱辞帮他拿主意。   天枢说完见邱辞毫无反应,抬头才看见后者正盯着正厅的方向,天枢便也循着他目光方向看去,便看见楚凌和清霜走在一处,楚凌回头和景霜说了句话,然后景霜就离开了。   这——   “楚将军跑偏厅去做什么?”天枢质疑出声,这个行为很不合适。   偷窥被发现,邱辞不等声色的回头看了天枢一眼,干咳一声道:“梁国休养生息这么些年,国力日渐强盛。   新君刚亲政不久,根基尚不稳定,他自是想在此时拿回我锦国占他多年的柳、欣二城,一来可安民心,二来可稳固自身地位。”   天枢思绪被拉回。“你的意思是赞同楚凌的说法?”   邱辞点了下头,虽然同天枢说话,视线的重点却始终不离走在正厅和偏厅之间的阶梯上的清霜和楚凌。“两国必有一战,只是时间问题。不过我锦国刚结束与北疆的战事,主战力尚需要时间休整。梁国若想起事,眼前是最好的机会。”   天枢瞳孔放大,“你说的有理,如此说来,我倒是小看楚凌了。”   邱辞眉眼一垂,终于舍得收回视线,“此事陛下早有察觉,楚将军请命,陛下定会同意。”   天枢的表情更纠结了。   邱辞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倒也不必立刻就跟他去封城,战事若起,圣上必然要调狼牙山大营的军队驰援。你大可趁此机会,先安顿好嫂夫人,在一个月内赶到狼牙山,就不会错过这次机会了。   当然,如若梁国没有挑事,你也免于来回奔波了。”   天枢搓搓手,双目中的光彩终于回来。“还是潇尘兄最了解我。”   邱辞心不在焉的笑笑,犹豫了一下抬步走出凉亭,往正厅的方向走。   天枢跟在邱辞身后问:“你有什么打算吗?这危难之际,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你向来深谋远虑,可想去前线一拼?”他知道邱辞的处境不比他好多少。   邱辞摇摇头,“前线有楚将军足够了,我府中尚有官司在身,不便远行。”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正厅门口,天枢走在邱辞身后,只见刚才还步履平稳的他忽然一闪身站在了清霜面前。   天枢走到门口,看见楚凌捏着拳头,目光死死的盯在清霜,眼眶微微发红,不知为何生气。   “将军?”天枢叫了楚凌一声,顺利将楚凌的思绪从悔恨和愤怒中拉回。   楚凌如梦初醒,回头看看天枢,又看看将清霜紧紧护在身后的清霜。   他认识的清霜,最是坚强勇敢,从来都是她护着别人,何曾这般柔柔弱弱躲在别人身后过?   变了,一切都变了。   楚凌收回目光,对着清霜的方向抱了抱拳,“冒犯了。”   他转身欲走,面对上一世把他扶到高处,后来又毫不犹豫要了他命的邱辞,他实在觉得自己会忍不住扑过去。   今后的路,需要邱辞的地方还有很多,得留着他。   通过这几日的打交道,天枢知道楚凌此人虽然看上去暴躁了些,其实还是比较和气的人,对他尤其和气。   可他现在看邱辞的眼神可不是暴躁,根本就是毫无掩饰的杀意。   天枢摸不清头脑,楚凌和邱辞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他们一个草根出生的少年将军,一个是金尊玉贵的定国公继承人,生活中应该没有交集才对啊!   但见此气氛,天枢还是忍不住脑补,两军对垒,谁会更胜一筹呢?   论武力,楚凌自然占上峰,可论智谋,楚凌会是邱辞的对手吗?   天枢强制自己抛去无聊的思绪,解围道:“伺候不周,将军莫怪。”   楚凌回头看天枢,紧握的拳头终于打开,抚着坠在腰带上的香囊下面的流苏,清了清嗓子道:“兄长,我营中还有要事要忙,不能留下来用午膳了,抱歉。”他对天枢作揖,“方才跟你提过的事情,明日到军营再议。”   这一声“兄长”喊的天枢浑身不自在,楚凌抱拳作别,他便回以抱拳。   整个相府没有一个人想到今日楚凌会带着景霜回门,所以这下他要走反而让人觉得正常。   只是他临走居然提都没有提到景霜和因为他给她争了面子而忙的不亦乐乎的岳母陈氏。   楚凌转身走,天枢跟着打算送他出去,却被他严词拒绝。   见楚凌远去,天枢忙转头看邱辞,眼神玩味,道:“潇尘兄,你同楚将军有什么仇怨吗?”   邱辞摇头,“尚不算有交集,怎会有仇怨?”   “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像恨不得吃了你一样,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又不是不懂得掩饰情绪。”天枢道。   清霜微微皱眉,楚凌对邱辞的态度,她看的很清楚。   邱辞不置可否,他并不在乎楚凌对他什么态度,他比较在乎楚凌对清霜的态度,转而对清霜道:“夫人和楚将军早就认识吗?”   他清楚的记得清霜听到“楚凌”两个字便会害怕到发抖,今天他又看到楚凌想方设法的想和清霜独处。   “怎么可能?”未等清霜开口,天枢立即否认,“清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最是温顺乖巧,他们若是相互认识,我怎会不知?”   邱辞没有理会天枢,目光落在清霜脸上,清霜却没有任何要回话的打算。   她的思绪早已飘远,眼前楚凌尚且顾及邱辞的身份克制自己,等到年底定国公府被夺爵抄家,岂不危险?   如此,得想方设法的保住邱家的爵位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多小时码两千字,可真是超神手速。 第二十五章   楚凌离开片刻,陈氏亲自来前厅邀请他们入席,听到楚凌已经离开的消息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许多。   景霜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显而易见,她和楚凌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好,甚至没有对楚凌抱任何希望。   景霜的冷静让清霜觉得意外,想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陈氏这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儿,熬成现在相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必然是有些手段的,如此,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差。   清霜惭愧不已,那时景霜整日被陈氏逼着学规矩,学才艺,学管理府中庶务的时候她在干嘛来着?   跟在天枢后面,耍他玩剩下的刀剑,读他读破的书,捡他玩腻的玩意儿,虽不怎么体面,但比起景霜来是真的自由,那时还觉得陈氏对她真好来着。   用完午膳,清霜和邱辞按原计划返回,陈氏在席间就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清霜不打算惊动她,是以没有差人去通知她。   天枢夫妻二人送行,景霜也跟了过来。   邱辞和清霜便一前一后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景霜忽然拽住清霜的衣袖。   清霜回头看她一眼。   邱辞见清霜停下脚步,也转头看过来。   景霜面露痛苦,悲戚道:“大姐姐,将军专程陪我归宁,其实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吧?”楚凌今日出现原本就是不合理,她这么一说,令人无限遐想。   清霜挑眉,看着一脸“纯真”的景霜,颇为意外。   景霜竟将不幸婚姻的罪责怪在她身上了?   清霜微微用力,将衣袖从她手中抽离,继续向前走,并不打算理会这些莫须有的事情。   邱辞顺势伸手将清霜护在自己前面,阻断了景霜跟上来的可能。   景霜追了两步,不死心道:“大姐姐和将军暗通款曲的时候,可曾在意过我这个做妹妹的感受?”   走在清霜身后的廷遇迅速出手,“啪”的一声,力道十足,她是习武的,一巴掌下去,景霜头昏眼花,扶着大门尚且勉强站稳,怒道:“贱婢,你敢打我?”   廷遇冷冷瞪回去,手并没有放下,她若继续胡说八道,可以立即送她更多耳光。   清霜一脚踩在上马车的凳子上,回头看向景霜。“二妹妹,大家和和气气的做姐妹不好吗?你我同为相府女儿,我若过得不好,你就能过得好吗?”   “明明是你不想我过好!”你当初若答应替嫁,结果也许就不一样了。   清霜回头走到景霜面前,细心的帮她整理被廷遇打散的头发,低声道:“你若还当我是姐姐,就收回你刚才的话,否则,你我今后便不必来往了。”最温和的语气,说最冷漠的话。   景霜抬眼看着面前的人,这个曾对她千依百顺的长姐。   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早就不是那个她所以为的会永远对她千依百顺的长姐了。   再回过神,清霜已经在邱辞的保护下上了马车,她的背影像一只孤傲的孔雀,漠然尘世。   邱辞拜车天枢夫妇,也上了马车,在清霜对面坐下来,面色沉寂。   清霜目光落在身旁的食几上,脑海里在努力回忆上一世的事情。   马车里安静的只有滚滚车轮声。   过了许久,邱辞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向她,脸上明显多了一丝从前所没有的疏离。   “你不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邱辞声音微冷。   “解释什么?”清霜抬眸看他,看到他皱起眉头,少见的烦躁。   她从食几上取了一块糕点送到他嘴边,半笑道:“我往常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甜点会觉得好很多,你试试?”   邱辞本想张口去接,听到她说的话又气的转过头去。“我何时心情不好了?”   清霜转而将糕点丢进自己嘴里,道:“哦,那你心情很好!”   邱辞回过头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得不承认自家夫人有点没心没肺。   想起自己当初答应娶她,除了初次见面的惊艳外,大部分是因为觉得她独立有主见,坚强果敢,将来对他不会过于依赖。   眼前,一切如他所愿,他心里却觉得别扭。   邱辞背着手靠在车壁上,长叹了口气,“不,不好!”   听他语气落寞,清霜讶然,神色立即恢复正经,立即坐直了身体,“怎么?”   邱辞摇摇头,讳莫如深。   清霜认真想了一下明白了,他是在报复她刚才的逗弄。   邱辞,不愧是你。   清霜只好道:“你要怎样才说?”   她反应很快,邱辞脸色终于温和了一些,道:“你先说,今日在偏厅,楚凌都和你说了什么?”   清霜不打算解释,因为这样的误会有利于她和邱辞保持距离。   清霜看他,他坦然回望,又道:“你我成亲那日,他来府中也是找你,我自是相信你和他之间的清白,但是你我既已成亲,过往种种还是说清楚为好。”   清霜摇摇头,“我无甚可说。”   邱辞虽是定国公嫡子,在朝中却并无职位,常常被与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归为一类。   上一世的现在,即将发生的大事只有锦国和梁国的战事,可这只和楚凌有关系,怎么可能跟邱辞扯上关系?   国事跟他扯不上关系,那就只有家事了。   她故作猜测。“莫非与四叔父有关?”   邱辞点头,“但叔父的罪已经定下了,贪墨罪绝无回旋余地。”   清霜皱眉,这事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过去?对定国公府没有丝毫牵连?   “你有何打算?四叔父倒台,等于国公府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随着马车的摇晃,邱辞双目微闭养神,听到清霜的话猛的睁开,想起那日她提出提前晚婚时说的话。“我不会再我把所有的未来都押给夫家,所以我想和你交易,我嫁你,你给我自由。”   邱辞坐直身体,“所以你要的自由,就快来了。”   “啊?”清霜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自己说过的话,“我是问你四叔父的事你有何打算?”   邱辞也不进入她的话题,“我当初竟没有想到你是这样想的。”   清霜皱眉,强调:“回答问题!”   邱辞垂目。   清霜也没在追问,胡搅蛮缠不如另想办法。   锦梁之战,她全程参与过。   虽然最后赢得战争的楚凌独占功劳,但其实最大的功劳在潜伏在梁国的内线身上。   没有这个内线的搅动,楚凌不会迅速掌握敌军的弱点并加以利用,那就大大降低了打胜仗的可能性。   此战若不能速战速决,后面必然进入苦战,那锦国的内部局势,必然会是另一番走向。   如果邱家能在这场战争中立功,或可保住爵位。   清霜忽然将手覆在邱辞手上,“郎君,梁国异动,或许是个机会。”   --------------------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写邱辞的落魄不太明显,略修了一下大概就是国公府即将面临夺爵抄家的境地,那时候邱辞就是罪臣之后,所以才说他落魄。   在不知道未来的情况下,其实嫁给他不见得比给楚凌当妾好多少。   然后就是为啥宰相的女儿这么惨,倪宁远其实算是靠女人上位的,如果宰相这个位置依旧位高权重,永远都不会轮到他身上。   他就是是领个官衔,宰相权责被分给了好几个人(内阁雏形),然后有功劳跟他没关系,有罪过他来顶。   等皇上削弱了守旧派的势力,第一件事就是端了他。   所以在闺阁女子都知道,他这个宰相当的还不如皇上身边的太监。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写文,但确实不是老手,好多设定抛的不明显,以后会努力改进的,特别感谢追文的小天使! 第二十六章   邱辞心中的清霜,一直是个谦逊知礼的姑娘,即使已经跟他成了亲,对他也是时刻保持距离,从不容他半分逾矩。   眼前,她忽然主动将手覆在他手上,是他无论如何没有事先预料到的。   那一刹那,他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到那只手的手背上。   她手心温热,在炎热的天气里接触他的皮肤,他竟没有感觉到丝毫灼热不适。   只想立即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答应她所有要求。   邱辞抿唇,轻轻将自己的手从清霜手中抽离,并不看向她,漠然道:“此事与你我无关。”   他拒绝的如此干脆令清霜意外,现在两国还是风平浪静的状态,清霜提起是因为她有前世的记忆,邱辞却问也不问的拒绝了,说明他早知道此事,可他这个与朝廷几乎没有关联的“纨绔子弟”怎会知道此事?   莫非邱辞的身份并不是她想象的这么简单?   清霜没有继续追问,坐回原处没再说话。   马车内光线昏暗,清霜并未看清邱辞的表情,更没注意他耳垂殷红。   邱辞做好被她拉着再三商量的准备,谁知她竟不声不响的坐了回去。   这就生气了?   他偷瞄她一眼,见她面色平静,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这些年在相府,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养成这种隐忍不发的性子?   邱辞的话有些不给她面子,她是个柔和谦顺的姑娘,和他手底的那些粗犷男子不同。   他特意往清霜面前坐了一些,端起食几上的点心学着她刚才哄他的样子递到她面前,道:“此事——”此事事关国家机密。   邱辞被清霜一直手搅乱了心绪,这才反应过来,她怎会知道此事?“楚凌告诉你的?”   清霜不动声色的推开他捧在她面前的盘子,摇摇头,“不是,兄长告诉我的。”   邱辞见她推开,也不坚持,将盘子放回食几。   心想天枢今日一直与他混在一处,何时与清霜说的此事他竟不知道。   “这些事情不是你该管的,你也知我国公府如履薄冰,切记谨言慎行。”邱辞道。   从观君门初见,邱辞就一直觉得她操心过多了。   也许在他的意识里,她就应该乖乖守着后院。   清霜微微叹了口气,点点头算是回应,有些头疼。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国公府,依旧相敬如宾,只是中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隔阂不像隔阂,疏离不像疏离,横在两人之间,谁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见完洪氏,邱辞去了书房,清霜回海棠阁,各忙各的,倒也相安无事。   清霜回到海棠阁第一件事就是让采露将她嫁妆的账簿拿给她。   定国公府被夺爵抄家就在年底,不管她能不能帮助邱辞保住爵位,她这些嫁妆都需要在此之前隐藏好。   上一世邱辞始终压楚凌一头,这一世,楚凌多半会对邱辞不利,她要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   于她,没有邱辞,她想做的事情将难上加难。   看着账簿的清霜眉眼凌厉起来,上一世她能扶着楚凌走,这一世一样能扳倒他。   廷柚走了进来,靠近清霜耳边道:“夫人,表姑娘求见。”   清霜虽进门已有三天,但除了邱辞的父母,其他人还没认全,自然不认识什么表姑娘。“哪个表姑娘?今日府里来亲戚了?”   采露快人快语道:“表姑娘,是国公夫人娘家侄女,听说一直住在国公府的。”压低声音,“这表姑娘家里祖上虽出过事,如今家里也是清贵的,父母俱在,这般长时间寄住再国公府,意图再明显不过!”   采露向来对男女之间的八卦感兴趣,清霜想说她两句,又惦记着上一世共患难的情义舍不得,便学着邱辞平日里冷漠的做派,合上账簿头也不抬道:“慎言。”   空气骤冷,采露立即收敛笑容,接过她手里的账簿放回匣子。   清霜转而对廷柚道:“先引她到西厢房坐坐,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廷柚领命退下。   采露放好匣子又凑到清霜面前,“夫人,听说——”   清霜一记眼刀看过去,她忙又闭了嘴,只怪国公府的八卦太多,没有人分享,她憋的很难受呀。   廷遇按照清霜的指示取了衣服过来,见采露委委屈屈的抿着嘴,笑道:“采露妹妹,你同夫人介绍介绍表姑娘。”   这才是清霜说要换衣服的原因,自从有了年长采露几岁廷遇和廷柚,采露越发的偷懒不动脑子了。   廷遇这么一说,她才恍然大悟,忙道:“表姑娘姓焦名凡,是国公爷庶妹的女儿……”   老定国公乃一代名臣,奈何不太会管教后代,膝下嫡庶共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   儿子清一色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其中嫡长子邱立岳“最负盛名”。   嫡长女便是定下清霜和邱辞婚约的嘉贵妃,曾冠宠六宫,后来莫名其妙死了。   今上欲削弱贵族势力时,第一个便盯上了家里没了高堂,又满门纨绔的定国公府。   男子败坏了家族名声,导致女儿除了嘉贵妃个个低嫁,嘉贵妃已死,定国公府遭遇危机时,其他人避之不及,何谈帮忙?   即使如此,清霜也很清楚,邱辞娶焦凡要比娶她好的多。   四叔父本是邱家唯一一个在朝中任职的子弟,如今他出了事,定国公府真真正正的只剩下爵位傍身了。   焦凡出生书香世家,先不能说她能给邱辞带来什么好处,她肯定不会给邱辞带来什么坏处。   而清霜带来的,除了她有上一世的记忆外,全是坏处。   一方面倪宁远在朝中的尴尬处境,一旦事发,邱辞必受牵连。   另一方面就是清霜的舅舅,虽然谁都知道本朝贵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今上也不会乐意看到两家明目张胆的联盟。   可邱辞还是娶了她!   穿着衣服的清霜忽然定住,她嫁邱辞,是因为知道他未来将强于楚凌,是想利用他的权势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那邱辞呢?他明知道她的存在对他的未来只有阻碍,却还是娶了她。   这样的恩情她无以为报。   廷遇帮她整理好腰带,退到梳妆台前对清霜道:“夫人,您这边坐。”   清霜依言坐下,抬眼看到铜镜里,自己有些模糊得面容。   “采露,你去看看小厨房今日可备了什么吃的,小公爷今日在相府吃的不好,你看着给他送些过去。”   见清霜主动关心邱辞,采露放下刚从清霜头上取下得珠钗,笑道:“奴婢这就去。” 第二十七章   海棠苑西厢房,焦凡等了两盏茶的时间,正房才有动静,清霜在两位女使的簇拥下,款款走来。   焦凡忙从椅子上起身,含笑相迎。   这个能让她那平日里最是孤冷漠然的表兄跪在地上苦苦求才娶来的妻子,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她太好奇了。   所以她即使明知道邱辞不喜她来海棠阁,她还是来了。   转瞬间,清霜走了进来。   焦凡抬眼看去,只一眼,像被灼伤了眼睛一样低下头。   来人如何五官精致不必说,她周身像披了一层光晕,在暗淡的黄昏依旧光彩照人。   她嘴角含着笑,眉眼弯弯,明媚中却又多了一丝她这个年纪女子难有的沉稳大气。   她素衣白纱,步履如风。   原来,邱辞喜欢的是这样明艳英气的女子。   难怪,他从不多看她一眼。   焦凡呆了片刻慌忙起身,“凡儿给表嫂请安。”   清霜在进门费的瞬间已经将焦凡上下打量了个遍。   这个身上有邱家一半血统的姑娘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肤色白皙如雪,温婉动人。   她就是邱辞青梅竹马的表妹,清霜微微垂目,片刻又笑道:“凡儿妹妹不必拘礼,快请坐!”   焦凡等清霜坐下自己才跟着坐,热情道:“这几日见海棠苑里外忙碌,凡儿不忍给表嫂添乱,没有及时过来看望表嫂,还望表嫂不要见怪。”   “都是自家姐妹,你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见怪呢?”清霜大概是受自己的四位表嫂影响,虽然从采露处听到的评价不太好,还是不愿对她冷遇。   焦凡见清霜没什么架子,后面说话便也没像前面那么谨慎了,东拉西扯的说了不少她和邱辞的童年趣事。   清霜含笑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并不是什么不好的话,心里却总有几分不舒服,她努力压制着。   焦凡一直观察清霜的脸色,始终没有发现后者有丝毫的情绪变化,竟越说越觉得尴尬,便含糊几句借口要走。   清霜想着既然他们表兄弟感情这般要好,邱辞回来看到焦凡或许心情会好些。“凡儿好不容易来一趟,用完晚膳再走吧!”   焦凡心下一动,她已经好些天没见到邱辞了。“这——”   “我初来乍到,很多事不懂,还要向你请教。”清霜诚恳道。   焦凡回头看了看门外,是清霜留的她,邱辞想必不会怪罪于她。“那好吧!”   清霜让廷遇去小厨房安排晚膳,拉着焦凡往外走。“我们去书房看看你表兄。”   焦凡心想清霜确实如洪氏所说的那般宽厚得体好相处。   可她真的要糟践自己做妾吗?   她犹豫片刻,点头同意,无论如何,眼前她想见到邱辞。   书房里,邱辞听到清霜带焦凡过来的消息微微皱了下眉头。“你去拦住夫人,就说我有要事要忙,晚上不回去用膳,叫她们不必过来了。”   于是清霜和焦凡就这么在半路上被拦了回去。   清霜表情瞬间就落寞了,焦凡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暗想邱辞和清霜之间的感情似乎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焦凡陪清霜回到海棠苑,到门口的时候借口走了。   邱辞很晚才回来,见耳房还亮着灯,便在门口敲了敲门框问:“夫人?”   听见声音从床上坐起来,示意廷柚去开门。   邱辞进门便挨着桌子坐下,挥手示意伺候的女使出去侯着。   邱辞在桌前坐着,琢磨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开口道:“凡儿表妹她一直住在府中的确不妥,我这就去同母亲商议早日送她回去。”   清霜一愣,他怎么晚过来就是要和她说这个?   “为何?凡儿她在府中住的好好的。”   邱辞一直知道焦凡的心思,清霜没进门之前,他只想着约束好自己,说来也算是对焦凡的一种纵容。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妻子了,他没理由让妻子有这方面的困扰,所以在知道焦凡来海棠苑后,他就决定将此事提上日程。   但显然,清霜对焦凡的存在丝毫不觉得不妥。   他目光沉了沉。   清霜下床向他走来,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悲喜,“郎君,既然凡儿表妹同你情谊深厚,”她在邱辞对面坐下,继续道:“眼下也只能先委屈她做良妾,待日后有机会,再抬为平妻,你看如何?”   让他纳妾?将来还要抬平妻?   邱辞不动声色,抬眼看着清霜的脸,确定她说的是真心话后,皱了眉。   “那你呢?”他问。   “我?”清霜一笑,“我无所谓的,待我把想做的事情做完,你我可以和离,当然你若觉得不妥,休了我也可以,都行的。”她越说越高兴,仿佛那就是她的梦想一样。   邱辞一阵烦躁,才发现原来他整日想着保护的,他以为的单纯善良的姑娘根本不需要他的守护,才刚成亲就想着跟他和离了,还十分向往的样子。   此刻的邱辞不想关心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想将她拉过来打屁股。   他用力握着茶杯控制情绪,伪装的十分平静。“那我娶你做什么?”他若有心娶焦凡为妻,又何必娶她?   清霜并不想纠结这些问题,她是带着目的嫁给邱辞的。   他目光落在邱辞脸上,坚定有力,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是生存,为了生存我会尽可能的与你患难与共,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配谈。”她语气温和却掷地有声。   她说的不错,以眼前国公府和相府的处境,他们什么都不配谈。   邱辞想告诉她自己的谋划,动了动嘴唇终究也没说出来,再没有看到成果之前,他不愿清霜与他共担风险。   “既然如此,夫人今后休要再提纳妾之事。”邱辞平静道。   清霜这才意识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以邱辞的性格,若当真心仪焦凡,岂能如此将她晾在一边?   她起身致歉,“是我考虑不周。”   她对邱辞的了解还远远不够,邱辞也明显只想她安安稳稳的待在后院,这些和她的初衷背离甚远。   要想办法的打破这个僵局才好。 第二十八章   接下来的几日,邱辞越发的忙,早出晚归,一回来便一头扎进书房,进进出出的下人也比往常多了不少。   清霜也忙,她忙着把库房里的嫁妆变现,奈何自己不懂做生意,想请教邱辞,对方又不得空,只好自己天天在街上转悠,想看出些门道来。   显然这个方法没什么用,若是多逛街就能学会经商,那满大街的人都能成经商之才了。   这日,她照常带着采露扫街,路上碰到一个因中暑昏倒在地的中年妇人,便顺手里将妇人送到了医馆。   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医馆里有不少中暑的病人,仅有的两个坐诊的大夫忙的不可开交。   采露扶着那妇人等了半天,回头对清霜抱怨道:“夫人,我看做什么都不如开医馆好,世上哪有人不生病的!”   清霜刚想说治病救人不是含糊事,却听到旁边的病人议论道:“听闻济世堂最近在修缮,莫非封家医馆要重新开张了?”   封家医馆?   清霜闻言神情为之振奋,立即循声望去。   只听另一人道:“若真如此那就太好了,我以后看病也不必起早贪黑的往东城来了。”   济世堂乃是曾经京城最好的医馆。   清霜留采露在医馆照看哪位身体不适的妇人,自己乘马车去西城。   封家医馆的家主封澈是上一世为她看病的大夫,他背后牵着一个重要人物,这个人将来会让梁国政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能经封澈和此人搭上线,不仅能改变与楚凌之间的被动局面,对未来也大有裨益。   此人姓封名越,是梁国皇室流落在外的血脉。幼年被封家人收养,少年时又师从世外高人,不仅医术精湛,武功更是出神入化。   听说他原本对皇位并不感兴趣,可梁国新君对他赶尽杀绝,他一怒之下走上复仇之路,废了梁国新君,登基为帝。   西城的济世堂果然如那位病患所言,正在修缮。   济世堂作为京城有着悠久历史的医馆,不仅坐诊大夫个个医术精湛,更是京城最大的药材商。   当初为隐藏封越的身份而关的门,如今高调重装开业,想必是因为封越的复仇计划开始了。   若能借封越扰乱梁国朝堂,梁国新君必然无法全心全意的对付锦国,两国争端可不战而解。   清霜在门口等了一下午,未见封澈出入,便回了国公府。   清霜下了马车直奔邱辞书房,但被拦在了院门口,她驻足等待,见陆陆续续离开好几个人邱辞才走出来。   他身着月白长衫,长身玉立,恍如谪仙。   清霜焦躁的心情在看到他后瞬间平静下来,含笑看向他。   他走到面前,清霜方才看见他眼底的疲惫,忙拉着他往屋里走。“郎君若是忙累了,便早点歇着吧?可用过晚膳了?”   邱辞很享受这样的安心,摇了摇头,问清霜:“夫人可是有事找我?”   清霜回头吩咐翎骁安排人到海棠苑的小厨房取饭菜,然后拉邱辞进屋入座。   天色已经黑了,书房里只点了一支蜡烛,光线昏暗。   邱辞斟好茶递到清霜面前,犹豫道:“这些天辛苦夫人了。”   清霜莞尔一笑,“我辛苦什么?是郎君废寝忘食,是真的辛苦。”说完未等邱辞说话,继续道:“郎君,我今日出门,听说济世堂要重开了。”   邱辞给自己斟茶的手忽然顿住,“当真?”   看来邱辞知道封家的事情,清霜松了口气,继续道:“封家人把着京城的药材生意,我手里正好有些余钱,想同封家做生意,不知郎君可有门道帮忙牵头?”   邱辞沉默片刻,清霜看不清他的表情,正纠结要不要把话说明白的时候,他忽然一笑,他笑声清朗,一扫刚才的疲惫。“夫人这个消息来的太及时了。”   清霜故作不解,“什么消息?”   邱辞含笑拍拍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解决战事的好消息。”   邱辞此回答,解决了清霜两个疑问,一是邱辞这几日果然是为两国争端而忙,另一个也是邱辞的消息网不简单。   也就是说,邱辞的处境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落魄。   国公府表面上被皇上厌弃,邱辞却在暗里为皇上办事。   所以邱辞的立场是赞成打压贵族?   清霜瞬间心惊胆战,又忍不住对他生出一丝敬意。   前任宰相出生贵族世家,之所以能轻而易举的把持朝政,便和他背后的贵族势力密切相关。   他的专政,暴露了统治阶级和贵族世家的矛盾,贵族世家的势力严重威胁到了中央集权。   所以为了维护统治,今上着手打压贵族是必然之事。   而邱辞作为贵族后代,他选择了忠君爱国。   清霜清了清嗓子,问道:“若郎君能对两国战事帮上忙,能保住国公府的爵位吗?”   邱辞抬眼看了清霜一眼,觉得很是意外,这女子,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   “此事你不必过问。”他淡道。 第二十九章   邱辞不愿多言,清霜也没有追着问,怕自己过于激进而适得其反,体贴的问候邱辞几句便回了海棠苑。   次日是落樱生产的日子,清霜一早便带着三个女使回了相府,不知情况的天枢见清霜回来,脸色沉了又沉,拉着清霜问:“可是邱辞那斯欺负你了?”   清霜调皮的笑笑,“当然不是,我回来是为了看望嫂嫂的。”   天枢见她神色轻松,确实不像受委屈的样子,才放下心,“你回来的倒是时候,稳婆刚说就这两日了,你来了也好,你嫂嫂这几日越发焦躁,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落樱焦躁不焦躁清霜暂且不知,反正眼前的兄长挺焦躁的,她安慰的拍拍天枢的肩膀,道:“兄长放宽心。”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到了张弛轩,清霜远远便看到正屋里女使嬷嬷们奔走忙碌。   屋里落樱躺在床上,床边站着两位嬷嬷,正凝神讨论着什么。   清霜虽知道会母女平安,心情还是被屋内紧张的气氛带的紧张起来。   天枢告诉她床边侍候的是两位经验丰富的稳婆,怪不得整个屋里她二人的表情最是平静,毕竟生产对她们来说见怪不怪了。   清霜过去同落樱说了几句话,可她肚子一阵一阵的痛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反而徒增她的思想负担,清霜便退了出去,这时候的场面还是交给稳婆比较稳妥。   离开正房,她将张弛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又问天枢大夫什么时候到,天枢忙又差人去催大夫。   午时,陈氏差人过来问候,被天枢挡了出去。   清霜第一次知道生产是这么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到申时,天枢和清霜都被稳婆赶了出来,陈氏也亲自来了张弛轩。   清霜见自家兄长红着眼睛十分脆弱,深知他不愿让继母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便主动邀请陈氏坐到院子里等。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个时辰,院里终于听到了孩子响亮的哭声,女使出来报喜告知是女孩,陈氏前所未有的高兴,当即给母女二人都封了大红包,主母派头拿捏的十分到位。   她看了孩子一眼,说了几句吉祥话便离开了。   产房里依旧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落樱痛苦的叫声,稳婆依旧不让天枢进产房,天枢趴在门口,无声的留着眼泪。   清霜不明白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去西厢房请教候诊的大夫。   西厢房门大开着,门口侯着两位药童,这里轻松的气氛和产房紧张的气氛鲜明的对比。   清霜皱着眉有些不快,觉得这大夫似乎不太负责任,到现在一直没出西厢房房门半步也就罢了,在屋里坐的还挺悠闲的。   她快步走进房间,远远便看到一位灰衣男子站在香案旁,正聚精会神的研究着香案上的香炉,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研究香炉还是香炉里的香。   清咳一声,那灰衣大夫循声看过来,两人目光一接触,清霜一怔。   此人眉目舒朗,气质出尘,身上似乎带着一丝悲悯,明明是含笑的眼睛,眉宇间却尽是忧愁。   居然是封澈,封家医馆的家主封澈,这个人可不是等闲之人能请的动的。   莫非他与天枢是深交?   清霜收敛自己的情绪,露出微笑,问道:“敢问封大夫,孩子已经出生了,为何我嫂嫂还这般痛苦?”   封澈的目光在清霜身上停留片刻后移开,道:“产妇需要在娩出胎衣后方算结束产程。”   清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让大夫见笑了。”   封澈未置可否,目光在此回到面前的香炉上。   因为上一世的数次相处,清霜知道封澈是个对香料极其感兴趣的人。   清霜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话,听到天枢的声音:“有劳封神医过去给内人诊脉。”   天枢对他如此客气,表明他们并非深交。   “好。”封澈谈谈应了一声,拂袖往外走,清霜便也没再开口。   封澈进产房片刻就出来后看了看孩子,又开了个药方递给天枢,留下一个药童,吩咐几句话便走了,神医派头十足。   天枢第一次见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妻子受这么大罪,一头扑在落樱床边,任谁叫也不理。   清霜只好主动承担了照顾小侄女的责任。   因倪宁远不在家,不便商议孩子的名字,天枢便先给宝贝女儿取了个乳名叫“瑶瑶”。   清霜这个嫁出去的姑娘硬着头皮在娘家住了两日才打道回府。   从心疼和幸福这两种复杂情绪里好不容易走出来的天枢,亲自送清霜出门,清霜终于逮到机会问:“兄长,你是如何请到封大夫的?”   “我可没有这么大面子,是岳丈请的,两家是不是有什么交情我也不清楚。”天枢诚实道。   清霜点点头,没再追问。   落樱的父亲的天枢在京兆府的同僚,官职比天枢高不多少,家族也并不显赫,想必和封家有私交,既是私交,天枢定然不会知道其中渊源。   天枢又道:“清儿,你嫂嫂和瑶瑶要出了月子才能回娘家住,还要劳烦你是常回来照看她们娘儿俩。”   “本该如此,兄长客气了。”清霜摆手说完才反应过来,“兄长何时去封城?”   天枢抬头看着前方,“半个月后,先去狼牙山大营,再去封城。”   清霜点点头。   回到国公府给洪氏请安后便回了海棠苑,她前脚进门邱辞后脚就回来了。   两日不见,他二人都觉得像好长时间没见了一样,心中高兴,脸上都不自觉的挂着笑。   清霜引邱辞落座,劈头便问:“郎君可见着封澈大夫了?”   她居然上来就问这事,邱辞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忍住皱眉的冲动,回道:“尚未。”   “我见到他了。”清霜邀功一般说出来。   邱辞十分意外,“在何处?”   清霜笑的越发高兴,“就在相府,我嫂嫂生产的时候,是他守着的。”   世上恐怕没几个产妇有这样的待遇。   “嫂嫂和瑶瑶好福气。”邱辞附和道。   清霜见邱辞态度敷衍,大概是因为并不需要落樱娘家这个门路,一时不知要不要说下去。 第三十章   阴雨连绵数日,人的心情也跟着天气一起沉闷。海棠苑的女使们一如往常的忙碌,廷遇从书房邱辞处回话回来,见女使们个个沉着脸,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直接去了正房。   她掀开门帘,进门便看见清霜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捧着一本账册,正聚精会神的翻找着什么。   清霜穿着一身宝蓝色襦裙,裙摆上绣成片的兰花。她容颜清丽,深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丝毫不显得老气,却是矜贵无双。   这几日清霜一得空就翻账册,廷遇已经习惯了,将手中的食盒交给门口的女使,直接走到清霜面前回话。“夫人,早膳已经给爷送过去了,您交代的话也告知了。”   清霜合上账册,抬头看廷遇,“嗯,很好,他可有交代什么?”   廷遇吸了吸鼻子,觉得今日屋里的香味似乎与往日不同,又迅速将这杂念抛到脑后,认真回话:“没有。”   清霜将手中的账册递给身边的采露,一边起身一边道:“我知道了。”又对采露道:“就刚才那个吧,你现在就去取,找个贵重的盒子装。”   采露看了看外面,天色沉的吓人,“夫人,今日去吗?这眼看又要下雨了。”   说着,一丝冷风吹进屋里,屋里人的裙摆俱随风微摆。   “快去吧!”清霜淡道,话音刚落,廷柚匆匆从门外进来,撩起门帘,远远对清霜点了下头,清霜立即对廷遇道:“廷遇,你去让马叔帮我备辆马车,要高调一点的。”   廷遇回头和廷柚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告退,采露忙也去库房取东西了。   两盏茶的时间,清霜带着廷柚出了府,直奔西城而去。   西城有个极为繁荣的大街叫洛扬街,街道两边纵横交错,分出很多小巷子,这些小巷子里,卖什么的都有,但有一条专卖香料的小街。   清霜差人盯了封澈数日,得知他平日里很少出门,出门也多半是到这条街来,有时甚至能待上半日。   所以今日她专为偶遇封澈而来。   有些事邱辞不让她过问,一方面是出于对她的保护,另一方面则是对女子的轻视。   邱辞如果一直持续这种态度,她想借前世的记忆帮他,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她今日所为,除了想自己充分掌控局面,另一方面就是要让邱辞改变对女人的看法。   清霜跟着廷柚,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封澈。   今日的封澈穿着一身竹叶青色的长衫,发髻挽的很随意,耳边的碎发在清风微雨中轻轻摇曳。   廷柚抱着香盒走在清霜身后,路过封澈身边是,封澈闻到异香,下意识抬头看来。   他穿着慵懒,清澈的双眸中尽是困惑。他跟着廷柚走了两步,又停步,目送清霜进到掌柜案前。   清霜示意廷柚将放着香料的盒子打开放在掌柜面前,低声道:“掌柜,听说您这里收香料?”   那掌柜正埋头摆弄香料,听到清霜的问话点了点头,情绪不高的样子。   清霜道:“这是我外祖父收藏了好些年的双井陈韵(注1),您仔细瞧瞧,能值多少银子?”   掌柜依旧头也不抬,一边忙着自己手中的活一边道:“恐怕夫人的外祖父不识货,这香料再普通不过,值不了几个银子,倒是——”掌柜顿住。   清霜立即接话道:“我不懂香,掌柜莫要诓骗于我,这香若不名贵,我外祖父为何珍藏多年?”   这话一出,那原本不太礼貌的掌柜立即怒了,瞪了清霜一眼,“我为何要诓骗于你。”抬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封澈,忙道:“封大夫最懂香料,你若不信,便去问问封大夫。”   识香之人在香盒打开的时候,便已闻出香料的品质,封澈对盒子里的香料没有丝毫兴趣,但对清霜身上的香味很感兴趣。   说来唐突,他跟在人家身后闻了这么久,竟没能完全闻出来是什么香。   所以掌柜一提,往常最是沉默寡言的封澈忙上前几步,在离清霜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清霜回头看他,半惊喜道:“封大夫,好巧。”   封澈表情困惑,显然没明白清霜的意思。   清霜忙道:“那日在相府,我们见过的。”   封澈这才想起来,点点头,“你好,掌柜说的没错,夫人的这块香料的确再普通不过。”   清霜盖上香盒,让廷柚抱起,“多谢封大夫提点。”说完又看向掌柜,“抱歉掌柜,是我唐突了。廷遇,我们回吧!”说完转身,对封澈点点头便往外面走。   封澈上前问掌柜:“老何,你可闻出来那位夫人身上的香是什么香?”   何掌柜皱眉想了想:“是自制香,我只能闻出其中几味配料,香味太淡了,不好说,不过,肯定是上品。”   何掌柜话音未落,面前已经看不见封澈的影子。   清霜主仆二人走的很快,封澈追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到了马车面前。“倪——倪夫人!”   清霜闻言回头,笑问:“封大夫可是找我?”   面前的女子笑颜明媚,暖如朝阳,鲜少与女子打交道的封澈看着这张明艳动人的脸,一时竟有些紧张。   “在下唐突,敢问夫人府中燃的是什么香?”他低着头问。   清霜尴尬一笑,“抱歉封大夫,我刚才便说了,不太懂香,家里的香都是我家郎君调制的,我着实回答不了封大夫这个问题。”   封澈瞬间眸中带光,未见其人已逢知己的兴奋。   清霜继续道:“不知封大夫现在在哪家医馆坐诊?妇人有个不情之请,我家婆母身体不适已久。”   封澈忙道:“在下家中医馆尚未修缮完毕,夫人府邸在何处?在下现在就可以过去。”   现在就过去?   封澈可真是个香痴啊,清霜礼貌的笑着,“我还须回去安排一番,封大夫您看明日如何?”   封澈抱拳鞠躬,“也好,在下唐突了。”   清霜不在意的笑笑:“封大夫,我家在东城,定国府,我与郎君在府中恭候封大夫。”说完便转身上马车,将主动权牢牢的把在手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来自百度 第三十一章   回定国府的路上,雨忽然下的大了,虽早备了雨具,清霜从国公府门口走到海棠苑,衣服还是湿了大半。   刚准备回屋换衣服,便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等在海棠苑门口的菲羽,洪氏院里的女使。   她说洪氏有急事找她,清霜自嫁进定国府,洪氏对她算是十分宽厚,除了每日晨昏定省时会有一些看似严厉的训话,平日里对她并无过多干涉,现在突然来宣,怕是有急事,清霜门也没进,转身赶了过去。   留襄居正房内,洪氏半卧在罗汉床上,神色平静,举止沉着,却不像有急事的样子。   她脸色明显不太好,全府上下邱辞应该是洪氏唯一关心的人,眼前洪氏情绪不好,想必和邱辞有关。   这几日邱辞忙的日夜颠倒,整个人看上去确实憔悴许多,清霜看着已是不忍,何况身为他母亲的洪氏。   如此,她给清霜按个照顾不周的罪名,倒也无可厚非。   清霜心想自己若是与洪氏争辩,惹双方不快不说,多半还会惊动邱辞。   她自是不愿叫邱辞分心,便对洪氏的指责教训一一照单全收,谁知她这般恭顺忍让更加惹怒了洪氏,莫名其妙的就被发落到祠堂罚跪。   去祠堂罚跪的路上,清霜命廷柚回海棠苑取了笔墨纸砚到祠堂。关于封澈明日过府为洪氏请脉一事,她来不及告诉邱辞,只好用传信的方式了。   书房里,素衣长发的邱辞伏在案上正聚精会神研究封城的地图,听完廷柚的传话,伸手示意廷柚将信递上来。   廷柚见自己特意强调了夫人在祠堂罚跪而邱辞毫无反应后,心下不快,递信的动作便粗鲁了些。   邱辞似乎并未察觉,头也不抬,接过信放在手里摩挲了几下,问道:“夫人为何不直接过来?”说完忽然抬头看了眼手中的信,“你刚才说夫人在祠堂罚跪?”   廷柚点头,继续传话:“夫人说她信中说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望您及时查看好早做决断。”   邱辞握着信,从椅子上站起来,绕道案前,站在廷柚面前,“夫人被罚跪,为何不早来报?”   廷柚一愣,在女子中已算高挑的她,要抬起头才能看到邱辞的脸。   她微微抬头,瞬间被邱辞周身的威压逼退了两步。   廷柚忙低下头,欠身道:“小公爷恕罪,奴婢也是刚有机会过来。”   邱辞将信放进袖中,绕过廷柚直接走进雨幕。   守在门口的翎骁大惊,忙撑伞追了上去。   清霜没想到忙的没日没夜的邱辞会来祠堂,见私下无人,就用给邱辞写信剩下的笔墨,在纸上胡乱写了一些关于她上一世的回忆。   邱辞站位祠堂门口,远远看见她全神贯注的画着什么,便示意看守的女使噤声,悄悄的走到清霜身后。   他看了一会儿,除了那句“保重身体”他能看的明白外,其他都看不懂,忍不住出声问:“夫人在画什么?”   清霜后背一僵,不动声色的将地上那张被她画的乱七八糟的宣纸卷起来放到袖子里。   “我给郎君写的信,郎君看了吗?”她平静问。   见清霜神色从容,没有丝毫委屈的意思,邱辞心底有些失望,又有些心酸。   他一心想做妻子的避风港,可妻子看起来比他还要坚强稳重,从容不迫,所以他失望。   可他又心酸,他很难想象到底是怎么的经历让她这个十几岁的女子,这般习惯性的逆来顺受。   邱辞从袖中掏出信,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挨着清霜跪下来,道:“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呢?”   清霜手中握着笔,听完他的话,忍不住抬起笔根,戳了戳头顶,一不小心带出几根碎发,邱辞目光便落在了些几根碎发上。   清霜被他看的颇不自在的放下笔,状似不在意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今日出门,碰到了封澈大夫,封家世代行医,素有神医家族之称,我便邀请他明日过府来给婆母请脉,婆母的身体如何,你也是知道的。”   封澈明日过府,听到这个内容,邱辞眉头一挑。   转瞬又想到自己试了好多方法约见封澈都被对方轻描淡写的拒绝了,可见对方并不是个善良热心的大夫,清霜却能轻而易举的请来?他不信。   邱辞对上清霜的眼睛,嘴角浅浅的挂着笑意,温声道:“夫人是如何遇到封大夫的,详细同我说说。”   他到要好好瞧瞧自家夫人到底有怎样的法力。   清霜避开他的目光,规规矩矩的跪着,回道:“这倒也不好说,他追我问我身上的熏香是什么香。”说着转头看向邱辞,“封大夫他似乎对熏香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海棠苑里用的都是最普通的安神香,封澈如若真的痴迷熏香,不会闻不出来。   邱辞盯着清霜的脸,慢慢向她靠近。清霜一怔,他这是要干什么?   转瞬间,两人的脸已经在咫尺之间,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邱辞本意只是想确认清霜身上的香味,视线却忍不住落在对方如即将成熟的殷桃般莹润剔透的红唇上,急切的想要一亲芳泽。   清霜的目光躲藏不得,最后落在邱辞撑在地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上。“郎君,祠堂重地——”   她没说完,邱辞立即坐直了身体。   周身的威压感随着邱辞的动作瞬间撤离,清霜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完全没明白邱辞刚才那个动作的意图。   清霜偷偷看了邱辞一眼,只见他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她踌躇片刻,开口道:“郎君,我同封大夫说这熏香是你调制的,明日他若问起,你便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方法如何?”   邱辞没有回应她的话。   清霜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邱辞是懂香的,他轻而易举的闻出来清霜身上的香料,是国公府所没有的,他日常也没见清霜对熏香有过关注。   这足以说明,这个香料,其实是清霜千方百计为封澈准备的。   也就是说,清霜不仅懂香,还知道封澈对香的痴迷。她所谓的偶遇,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   她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邱辞笑起来,他的妻子还真是有法力的仙女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在邱辞心里,   别人算计人,心机婊!   自家夫人算计人,聪明的小仙女! 第三十二章   留襄居正房内,陈氏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小叶紫檀的镜匣,眉头紧皱着,看上去心情很差。   邱立岳这些日子为四弟邱立新的事情四处奔走求人,受尽冷落,心情原本不佳进门看到夫人这副表情,瞬间停下脚步,想趁着洪氏没注意退出去。   洪氏这副表情原本就是为他准备的,怎会轻易放他离开。“老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里,这就要走吗?”   邱立岳皮笑肉不笑,抬步走进内屋,“夫人差人在门口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洪氏合上镜匣,转身走向邱立岳,问道:“四弟的罪名有转机了吗?”   女使奉上茶,邱立岳才在桌边落座,先摇了摇头,叹道:“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洪氏冷笑一声,“老太爷去世前嘱咐了多少次?辞官辞官,他偏不听,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怪得了谁?谁都知道圣上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他竟敢顶峰作案!”   邱立岳单手抚着脑袋,眉头紧皱,洪氏说的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想听。   可洪氏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反感,继续道:“他既不把家族荣誉放在眼里,和咱们又是早就分了家的,老爷何必多管闲事?”   邱立岳斥责道:“再分家他也是我邱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夫人不懂吗?”   邱立岳往常都会顺着洪氏说话,今日洪氏在邱辞处碰了壁,儿媳又闷的很,她气也没撒出来,想从邱立岳处得几句安慰,不曾想邱立岳又是这样的态度,一时间,着急上火,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想要发脾气。“我自是不懂,你倒是懂,不还是束手无策?”   为了避免两个人呛起来,邱立岳没再接茬,端着茶杯保持沉默,洪氏有讽刺了几句,见邱立岳始终不说一句话,更气的跳脚,拨开珠帘,气匆匆的坐在床上。   这时,洪氏安排在祠堂监督清霜罚跪的女使在外求见,未等洪氏发话,邱立岳直接挥了下手让人进来。   那女使进来见到邱立岳,忙用眼神征询洪氏。   邱立岳气的一拍桌子,“有话快说!”   邱立岳是个性格极好的人,平日里都是和颜悦色的,鲜少这般发脾气。   他这一发怒,不仅把面前回话的女使吓一哆嗦,洪氏也瞬间坐直了身体。   那女使忙道:“回国公爷国公夫人的话,小公爷去祠堂陪少夫人罚跪了。”   罚跪?   邱立岳抬头瞥了洪氏一眼,大概意思是:“你趁我不在家又搞幺蛾子!”   陈氏撇撇嘴,问那女使:“小公爷可说什么了?”   女使道:“回国公夫人的话,小公爷没说什么,但是奴婢听到少夫人说今日出门是为了请什么封大夫来给您诊脉。”   整个京城姓封的大夫只有一家医馆有,这家的大夫个个医术精湛,脾气也是一个比一个的,可不是好请的。   邱立岳听着好奇,便问:“请到了吗?”   “应当是请到了的。”女使回答。   洪氏起身走到桌前,在邱立岳的对面坐下,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生气了,对邱立岳道:“我责备她对郎君照顾不周,她竟一句也不辩解。”   邱立岳责备道:“叫你不要掺和他们夫妻的事,你偏不听。”   洪氏翻了个白眼,气势到底还是弱了,她只有邱辞一个孩子,丈夫又是个没心的,平常都是她追着邱辞嘘寒问暖。   而邱辞少年老成,早早就掌了一大半的家业,平日里对她不说教已算不错,哪会这么细心留意她的身体?   到底还是女子心细,即使洪氏对清霜有千百个不喜欢,听到有人关心她的身体,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   邱立岳见洪氏不再疾言厉色,表情也跟着松懈下来,喝了口茶,又叹了口气,推心置腹道:“霖荷,阿辞是好孩子,咱们家将来肯定是要依靠他的,清霜那孩子再不好,却也是阿辞的正房娘子,你不让她好过,阿辞焉能好过?”   这道理洪氏自然是懂的,她也知道清霜温顺敦厚是很好的儿媳,可每次对上清霜那张与连舒月一模一样的脸,她实在很难控制自己,连舒月生前让她受的委屈,她可一点没忘。   洪氏敷衍的点点头,道:“郎君说有理,这个家终究是要交给他们的,我准备近日就让清霜开始学习掌理府中庶务,她若上了手,我也能轻快些。”   邱立岳见洪氏在大事上并不含糊,满意的点点头,“有劳夫人了。”   邱立岳坐了一会就走了,他这个京城第一纨绔,后院里有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妾室,自不愿在洪氏处逗留过久。   洪氏笑盈盈的送走邱立岳,脸上的笑容很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甘。“想不到到头来我还要替那贱人教女儿!”   掌事嬷嬷李妈妈是洪氏陪嫁丫鬟,自小跟着洪氏,自然知道她的委屈,体贴的扶住洪氏,安慰道:“一切都是为了辞哥儿。”   洪氏很快调整好情绪,指了指旁边的妆匣,对李嬷嬷道:“把那对翡翠手镯取出来叫菲羽给少夫人送过去,为免搅扰祠堂清静,让他夫妻二人赶紧回去。”说完又自嘲的笑笑,“这小子惯会拿人七寸,就知道我舍不得叫他跪,对了,镯子一定要当着辞哥儿的面送。”   李嬷嬷笑道:“好,辞哥儿打小就聪明。”说完循着洪氏指的方向去找首饰。   祠堂,外面雨依旧下的很大,雨水落进土中,散发出一种夹杂着草和泥土的清香味充斥了整个祠堂。   邱辞懒懒的坐在蒲团上,清霜几次劝他回去,他都不为所动,便没再劝了,忍不住问道:“郎君这些天忙的事情可有转机了?”   “转机便是夫人带给我的。”邱辞轻道,手不小心碰到清霜的衣服上,才发现她身上衣服潮湿,皱了眉,对廷柚道:“快去找干的衣服来给夫人换上。”   廷柚看了看里面密密麻麻的牌位,想说:“在这里换衣服不太好吧!”   翎骁微微低头对她道:“找个披风也行。”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完毕,加油! 第三十三章   廷柚回海棠苑拿衣服,翎骁识相离开祠堂,退到门外,想给主子足够的空间,屋内顿时只剩下清霜和邱辞两个人,似乎一下子清静了不少。   清霜将邱辞的那句“转机便是夫人带给我的”反复思量,终于品出不对劲来。   邱辞会相信她和封澈的相遇真的是巧合吗?   如若不信,他便可轻而易举的推断出,她知道封越的身份。   然而事实是,封越的身份在他在梁国登基为帝之后,原来的身份才被锦国人知晓。   所以如此机密之事,她怎么可能知道知道?   可眼前邱辞视端容寂,似乎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清霜犹豫片刻,试探道:“郎君,如若今日我没有碰到封大夫,你有何打算?”   “我准备亲自去趟梁都,如果明日此事还没有转机的话。”邱辞坦然道。   清霜受宠若惊,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回答,毕竟在此之前,清霜问这类事情,他的回答基本上都是“此事你不必理会”。   他打算去梁都?   所以上一世,是他亲自去梁都周旋?   清霜呼吸一滞,这个时候的梁都是怎样的凶险自不必说,他如此深入险境,最后却不取分毫战功又是为何?   “楚将军出征封城已有些日子了,倘若他隐藏的不好已被梁国察觉,你去梁都恐是凶多吉少。”如若楚凌有意置邱辞于死地,他必定会故意暴露行踪。   以楚凌的性子,他绝对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清霜皱眉,决不能让邱辞去梁都。“梁国此站若胜,顺利收复柳城和欣城,那梁国新君的地位将稳如磐石,届时别说嘉齐皇子(封越),恐怕连封家都要被赶尽杀绝,明日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个消息不等声色的传给封澈。”   邱辞闻言看向清霜,眼神复杂,她知道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未等他发问,清霜先发制人道:“我知道郎君一定好奇我为何知道这些事情。”   邱辞点了下头,“嘉齐皇子之事,我从未和天枢提过,整个京城,除了我的人,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封家躲藏不及,更不会外传。”   清霜调转方向,面对着邱辞跪着,歉意道:“郎君,此事我可以解释,不过还需要等待时机,郎君可愿相信我?”   邱辞勾唇一笑,笑靥绝美,却看不出悲喜,他道:“夫人一心助我,我看的清楚,再说你我夫妻一体,本该彼此信任。”   彼此信任,这四个字听的清霜鼻间一酸。楚凌是个疑心极重的人,上一世信任两个字是横在他二人之间的严重问题。   邱辞见清霜情绪低落,眉眼含忧,那双如盈盈秋水般的眼睛含情凝睇,眼看要盈出泪水来。   邱辞抬手将清霜的双手握住,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刚到开口便听到门口有脚步声靠近,忙恢复了跪姿。   清霜收回手,手背上还残留着邱辞的温度,神色复杂。   邱辞的好她无以为报。   菲羽在门口清楚的看到邱辞和清霜面对面握着手,含情脉脉。   心下疑惑,海棠苑的小姐妹说小公爷和少夫人的关系并不好,怎么她看到的不一样。   菲羽没有过多纠结,捧着首饰盒子走进祠堂,对邱辞和清霜分别行了礼才道:“小公爷,国公夫人吩咐奴婢过来传话,让你们尽快回去,莫要在此扰了祖宗清静。”   邱辞满意的点了下头,“请菲羽代我谢母亲深明大义。”   菲羽欠了欠身,又道:“国公夫人还说少夫人年纪尚小,对郎君伺候不周也是有的,特命奴婢送来一副翡翠手镯给少夫人以表鼓励。”说着打开装手镯的盒子奉道清霜面前,“这副手镯是国公夫人极爱重的珍品,请少夫人笑纳。”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个甜枣来的可真快,洪氏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主人,格局果然比楚凌那一双父母要大的多。   清霜看了邱辞一眼才收下手镯,“多谢母亲。”   菲羽笑着欠身,又道:“少夫人,国公夫人命你明日早一个时辰过去请安。”   邱辞立即发问:“为何?”   邱辞这个追问来的太快,菲羽顿了一下道:“回小公爷的话,国公夫人有意让少夫人学习掌理府中庶务。”   邱辞点了下头,没再说话,他的妻子将来自是要替他掌理后院的,现在有机会学习是好事。   清霜却立即苦了脸,她要帮助邱辞周旋梁国异动,还要着手处理嫁妆,真的没时间啊!   可此事显然拒绝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菲羽完成使命后退下去,邱辞一把握住清霜的手,见清霜一脸不情愿,安慰道:“如今的定国府没落了,只剩下个看起来很大的宅子,无论是府中的仆人,还是名下的庄子、地产都不多,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清霜的注意力早已被邱辞的手吸引了去,犹豫片刻没有挣扎。   廷柚取了衣服回来,正好碰到邱辞牵着清霜的手出门。   惊的她抱着清霜的披风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离开的这会儿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两个一直相敬如宾的夫妻突然就亲昵起来了?   邱辞见廷柚呆住,上前拿过衣服帮清霜披好,继续牵着手离开。   邱辞和清霜会海棠苑陪清霜用完午膳,又午睡了一会儿才走。   一出海棠苑的门便对翎骁道:“夫人的事继续查,事无巨细的查,尽快给我结果”   翎骁一愣,他见自家主子与清霜的关系突飞猛进,刚想询问邱辞是不是要撤销对清霜的追查,谁知上来就听到邱辞这样一句话。   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家主子的伪装吗?   “是,主子。”翎骁应下,加快脚步往前走了,赶紧去安排人手了。   邱辞落在后面,将刚才握过清霜的手握拳又打开,打开又握上,还时不时的抬到眼前看。   他眼下的情绪很奇怪,理智上觉得清霜另有目的,感情上却忍不住去相信她。   他劝自己要保持理智,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却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不是吗?” 第三十四章   次日清晨,雨虽然已经停了,天空却依旧昏沉。   廷遇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听到耳房有动静,忙转身进屋。   清霜轻手轻脚的起身,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廷遇,见后者进来,赞道:“你听力真好。”   “时辰还早,夫人怎么起身了?”廷遇关切道。   清霜往窗前走,廷遇忙上前支起窗户,听到呢喃道:“睡不着了。”   廷遇不知如何安慰,犹豫片刻,听到正房有脚步声,立即循声回头,接着就听到三声敲门声,声音虽低,但在寂静的早晨还是显得有些刺耳。   清霜看向廷遇,带着询问。   自清霜搬到耳房,正房除了邱辞,平日没人进出,莫非敲门的人是邱辞?   廷遇带着疑惑,在清霜的示意下打开门。   屋内光线虽然昏暗,廷遇还是清楚的认出来,眼前的人是邱辞。   他尚穿着中衣,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带着几分散漫,眸中隐有倦意,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竟毫无察觉,廷遇看着邱辞,第一次发现邱辞远不是她所想像的那个仅肚子里有点水墨水的书生。   “姑——姑爷!”廷遇小声问候。   敢从这个门走,海棠阁上下除了邱辞还能有谁?   他竟然回海棠阁就寝了!   邱辞三两步走到清霜旁边,只见她秀眉微蹙,满腹心思的样子。   他知她在为今日之事忧心,便出声安慰,“昨日给我写的信,我已然熟记于心,你不必忧心。”   清霜的目光一直落在邱辞脸上,只见他眸中略有倦色,但从容不迫,似乎丝毫没有为封澈的事情忧心。   刚过弱冠之年的他,行事作风比许多年长他许多的中年人都要稳重,已经活过一世的清霜瞬间自愧不如。   她有上一世的记忆,还有未来权臣在旁,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清霜低头一笑,将所有忧愁烦恼都抛诸脑后,抬头看向前方,目光自信而坚定。   邱辞也微微扬了扬唇角,为清霜对他的信任,更为清霜的忧愁是因为他。 “夫人,此事过后,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她的故事?   清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若想和邱辞达成坚不可摧的联盟,需要适当的坦白。   邱辞伸手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看着柔顺的长发在指尖滑过,心中微动。   他的夫人真好。   清霜却不适应这样的亲昵,往旁边让了一步,用长袖遮住半张脸,轻声道:“天色还早,郎君回去再睡会儿吧!”   邱辞的目光下意识落在珠帘后清霜的床铺上。   清霜见状,忙吩咐廷遇让早就侯在门口的女使们走进来。   邱辞在廷遇回话之间,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清霜肩膀下面的衣服。“夫人受累了。”   清霜含笑摇头,道:“郎君不必客气,你我夫妻一体,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用是这般礼貌温顺,对他丝毫没有夫妻间的亲昵。邱辞心中不快,脸色不复刚才的温柔,点了下头,转身回了正房。   清霜没有在意他的情绪变化,心想邱辞身子原本就弱,这些天又日夜操劳,就应该回去多睡会儿。   廷遇回头看了离去的邱辞一眼,又看看浑不在意的清霜,动了动嘴,却也没说什么。   清霜穿戴好便去留襄居门口侯着了,洪氏起的很早,同清霜简单交代了几句府里的情况,便让清霜自己去前院湘房里看账簿了。   如今的国公府早已不复曾经的繁荣,府内庶务并不比相府复杂多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清霜心情跟着烦躁,府中账目虽少,她也看的心不在焉,时不时差随行的廷柚去门房打听消息,却始终没有关于封澈的消息。   一直等到卯时,前面才有消息传来,封澈进府了,是邱辞亲自去西城接的。   清霜松了口气,邱辞总能给她意外的惊喜。她合上面前一眼未看的账簿,去正房把消息告知洪氏,顺理成章的留在了洪氏身边。   洪氏对自己的身子很清楚,都是些她这个年纪的妇人常有的毛病,看过不少大夫,结果无非是静养。所以对于即将到来的那位早已享誉京城的封神医,并没有什么期待,不过是想成全孩子的孝心罢了。   站在洪氏旁边,清霜的躁动的心境终于平复,才察觉今日留襄居的熏香似乎与以往不同。   她仔细闻了一会儿,又亲自去香案上看了看,洪氏见她的动作,笑道:“这是阿辞新调的香,今早才送过来的,你闻着如何?”   邱辞调的香?   清霜微讶,“媳妇竟不知,郎君还会调香。”   洪氏一笑,目光里全是骄傲,却不屑的勾着嘴角,“也不看看跟谁学的。”说完又觉得自己出言不妥,“也都是小时候学着玩的,老公爷去世后,他便没再碰过了,也不知今日怎么又突然想起来了。”   国公爷邱立岳纨绔之名在京城无人能及,没想到竟是个很有才艺的纨绔子弟。   清霜点点头,心思早已飞走,她很清楚邱辞调香的原因,心中既高兴又失落。   邱辞的身影在她脑海中出现,这个看上去文弱到弱不禁风的男子,在世上似乎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她强行参与其中,是不是多事了?   恍惚间,前院传来脚步声,女使进来传话,风澈到了,洪氏点点头,命人放下内屋的珠帘。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邱辞得到通传女使的回话,直接领着封澈进了正房。   清霜透过珠帘看见封澈绕过屏风后脚步慢了许多,然后下意识的往香案的方向看了一眼。   邱辞特意调制的熏香,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诊断结果如洪氏所料,静养为主,不过风澈开的滋养的方子倒是和以往大夫开的有所不同,还郑重的嘱咐了饮食需要注意的地方,一席话头头是道,让久病成医的洪氏跟着连连点头。   清霜请封澈给洪氏诊脉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对封澈的嘱咐还是很用心的记下。   事后,邱辞送封澈离开,清霜便也告别了洪氏。   洪氏本想留她拷问一些她今日看账簿的成果,见她心思完全不在留襄居,便也没有挽留。   她这个年纪的人,最容易感动了。 第三十五章   邱辞亲自送封澈出门,一路上除了致谢也没说什么,倒是封澈转头看了邱辞好几次,似有话要说,可邱辞始终视而不见,又都咽了回去。   封澈封神医医术了得,却不擅社交,纠结了一路,最后送别的时候方才憋出一句,“我封家济世堂开业在即,届时不知小公爷可否赏光?”   邱辞故作惊讶,犹豫片刻,对封澈抱拳:“盛情难却。”   封澈礼貌回礼,脸上笑意明显。   邱辞上前,欲亲自送封澈回去,被封澈制止。   送走封澈,邱辞回头竟不见清霜跟来,有些意外,差人是去留襄居打听了一路才知清霜回海棠阁了。   邱辞颇意外,自家妻子早上还为封澈的事情睡不好呢,怎么又忽然不关心了?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便吩咐翎骁一切按计划执行后,也回了海棠阁。   海棠阁里,清霜带着采露在库房里清点物品,邱辞进来也没看到,听到采露行礼才抬起头了,疑惑道:“郎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邱辞挥手让采露出去,走到清霜身边,笑道:“夫人才第一天学管家,就上手了?”   清霜继续自己手中事,不在意道:“这些事我在家早就学过了,不是第一天学。”   邱辞笑笑,又随意寒暄几句,见清霜始终不关心关于封澈之事的进展,只好主动提起:“夫人,封神医邀我参加济世堂的开业仪式。”   清霜依旧忙着自己的事,“哦,那好啊!”言语间似有敷衍。   邱辞见状走到清霜旁边,按住她的手,开门见山道“夫人对封澈的事情怎么忽然不关心了?”   清霜这才抬头看他,借放下手中纸笔而躲开邱辞的手,迎上后者的目光,“郎君误会了,我只是想做好自己分内事,好让婆母安心。”   邱辞嘴角的笑容顿了顿,她发现了?   盯着清霜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对方表情始终真诚镇定。   还是他想多了?   “有妻若此,潇尘之幸。”邱辞对清霜作揖。   清霜看着面前白衣胜雪的人,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拿起纸笔,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从刚才知道邱辞擅长制香,清霜才想明白,上一世,是因为事发突然,邱辞才没有利用封越这条线,亲自去了梁国,并不是不知道。   而这一世因为楚凌提前出征,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回旋,所以不可能想不到封越,再以他的制香技艺高超,接近封澈也毫无难度。   可在她面前,他表现出来的全是事情的棘手和行动的茫然,背后的原因无非是想查她。   换言之,邱辞只是想顺水推舟的查她。   想到这些,清霜并不生气,邱辞的行为无可厚非。   但让她反应过来,她嫁给邱辞,不过是为了未来权臣夫人这个位置。   所以,她并不需要费尽心思去帮助他,讨好他,她需要做的是,保住自己的位置,再尽可能让自己强大。   清霜心有余悸,差一点,她就步入了上一世的后尘,把一切压在一个男人身上。   楚凌还是邱辞,本质上没有区别,要靠自己才行。   邱辞在旁站了一会儿,见清霜心无旁骛,便借口离开了。   她果然发现了。   邱辞有些沮丧,他没有恶意,更没有收获,却要白白担上罪名。自己夫人的戒心过分重了吧?   采露目送邱辞离开,忧心忡忡的回到库房,清霜已经清点完毕,见她进来,便道:“没下雨吧?”   “没有,看这天气,今天应该不会再下了。”采露如实道。   清霜抬步往外面走,“我去趟留襄居,你去叫门房备车,我去出去一趟。”   封澈一旦和邱辞消息互通,精力就会放在遥远的梁国。她想要趁此机会,从封家药材生意中分一杯羹。   她原本计划让邱辞去做,眼前很明显,还是不要上赶着给他人做嫁衣的好。   一连几数日,她都乘马车在街上闲逛,若非她把洪氏交代的事情都完成的很好,洪氏大概要怀疑她在逃避学习。   这段时间,要问国公府里谁的日子过得最难,当属邱辞跟前最受器重的亲信翎骁。   他的主子最近总是叹气,明明一切计划进展顺利,主子却总是不高兴,他旁敲侧击的问,最后得到的都是一起白眼,偶尔还会被撵到大雨里罚站。   难道是主子厌倦他了吗?   他都开始害怕到邱辞近前伺候了,他一个寒门子弟,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的。   于是,他决定求助少夫人。   这日,清霜从景阳伯府回来,因为计划得到舅母的帮助,心情格外好,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翎骁站在门口行礼,心想夫人像蝴蝶一样好看。   “蝴蝶夫人”清霜对翎骁视而不见,直接进了门,翎骁忙跟上去,“夫人,小的有事相求。”   清霜一愣,早上去留襄居请安的时候,邱辞可连一个字的话都没跟她说,下午就差人来求她办事了?   她并不打算迁怒翎骁,便道:“说来听听?”   翎骁大喜,觉得自己找对人了,于是他便把邱辞这几日的状态一五一十的告诉清霜。   清霜听后思量半晌,“莫非和那日的事情有关?”   翎骁瞪着明亮的大眼睛,也不管清霜说的是那件事,连连点头道:“有关有关,肯定有关。”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清霜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翎骁愣了一下,一连茫然的行礼然后往书房方向走,然后在书房门口看到正在垂钓的邱辞。   虽说已经过了立秋,可天气还是很热的呀,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背都湿了。主子怎么还跑出来钓鱼了?不记得他有这个爱好啊!   听到脚步声,邱辞抬头看去,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就你一个人?”   翎骁也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了看,应该还有其他人吗?   他犹豫片刻,目光一转,回道:“夫人身体不适,回海棠阁歇着了。”   邱辞放下鱼竿,站了一半又坐了回去,理了理衣服又站起来,“你来钓,今日不钓上十条不许收竿。”   啊?   这片池塘虽大,却从来没有特意养过鱼,钓十条,也太难了吧?   翎骁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又不敢问,只好灰溜溜的跑过去捡起鱼竿,“是,主子。” 第三十六章   清霜回到海棠苑忙不迭叫采露取来纸笔拟写理财计划,三位女使不敢打扰,纷纷退到外面守着,趁机讨论了几句邱辞这几日晚上又没有回海棠苑就寝,书房那边也不像忙碌的样子,不知出了什么事…   三人正百思不得其解,采露抬眼看到最近很少露面的原海棠苑的掌事女使绮纹,笑容可掬的走进内院。   不等采露说话,廷遇转身进了耳房,走到清霜身旁道:“夫人,绮纹忽然出现,多半是——”小公爷过来了。   清霜下意识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又抬了下手示意廷遇不必继续往下讲,吩咐道:“让采露和廷柚下去歇着,你留下陪我说说话。”   邱辞离开书房,一路犹犹豫豫,终于还是走到了海棠苑。   苑门口一如往常,他却凭空生出了几分陌生感。   他尚未踏过门槛,绮纹迎了出来,“主子回来了,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邱辞随意往院子里扫了一眼,瞬间皱了眉头,偌大的院里,一眼扫过去竟然没有看到几个人,正房门口也无人看守。“夫人还没回来?”   绮纹也顺着邱辞的目光往里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回主子,夫人回来有一会儿了,就在屋里。”说完犹豫片刻又道:“许是奴婢们伺候不周,夫人近前留的都是陪嫁女使,我们就在外院打打杂,所以院子里看起来会有些冷清。”   说话间,邱辞已经走到第三门前,“你下去吧。”   绮纹一席话,明为解释内院无人的原因,实为状告女主人区别对待。   见邱辞表情冷然不免心虚,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邱辞径直走向清霜所居住的耳房方向,远远便听到屋内主仆二人的对话。   耳房内,廷遇站在书案旁,抬头便能看到外面的一切,见邱辞踏过门槛,忙对清霜点了下头。   清霜眨了下眼睛表示明白,接着就长长的叹了口气,沉声道:“此事你也不必过于在意,终究是我有愧于小公爷,他们和你一样,也是心疼主子罢了。”   廷遇俯身为清霜磨墨,一边心疼道:“夫人如何有愧于小公爷了?夫人自嫁进国公府,上孝公婆,下恤奴仆,最是安分守己,小公爷日夜忙于公务不晓得也罢,他们一直待在海棠苑,也看不到不成?”   清霜放下手中狼毫,郑重道:“此事我日后自会同小公爷解释,你们几个切勿多事。”   廷遇沉默片刻,放慢磨墨的速度,低声道:“奴婢明白了。”   清霜满意点头,扶着书案站起来,“去门外守着吧,我歇会儿。”   廷遇应下,为清霜收拾好床铺又放下账幔才往外走,这是“咚咚咚”三声敲门声清脆响起,廷遇忙去开门。   清霜现在账幔前,听到邱辞略有些冷清的声音响起,“门外为何无人值守?”   廷遇忙跪下认罪,清霜不疾不徐的走过去,半讨好道:“是我让她们下去歇息的,郎君勿怪。”   邱辞转头,越过廷遇,看见清霜身穿素色长裙,脸上未施粉黛,那张向来清丽英气的脸上多了几分往常没有过的憔悴。   结合刚才听到的主仆对话,邱辞满腔的委屈化成了愧疚。   是他不信任她,也是他把她丢在海棠阁不闻不问,他却一直在书房等着她去赔礼道歉。   邱辞神色微暗,上前几步走到清霜面前,握住她交握腹前的手,温声道:“这几日,让夫人受委屈了。”   今日的邱辞一改往常温文尔雅的打扮,穿了黑色锦袍,整个人身上多了几分凌厉。   清霜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捧在手心,面上带笑,却并不接他的话,而是问:“郎君突然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不接他的话,是还在生气吗?   邱辞没能从清霜脸上看到分毫异样,只好回答她的问题:“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起瑶瑶出生半月有余,我这个做姑父的还不曾去看过她,不知夫人明日可有闲暇?”   廷遇奉上茶退出去,将门带上。   邱辞要去相府?莫非天枢该出发了?   清霜这才握住邱辞的手,面露感激,“郎君有心。”   当晚,邱辞回海棠苑住,两人关系算是和好如初,全府上下都跟着松了口气。   这夜该采露值夜,在确定邱辞已经就寝后,悄悄走到清霜面前,哑着嗓子问:“夫人什么时候搬回正房啊?”   清霜被问的一愣,这叫她怎么好意思主动搬回去?再说,邱辞也没有丝毫想要她搬回去的意思啊!   说来奇怪,邱辞好像比她还不想圆房,不知这背后是什么原因。   当然,不论这背后是不是真的有原因,清霜都不在乎。   不圆房,正合她意。   次日,清霜和邱辞都起的很早,到相府的时候,阳光刚开始有温度。   天枢早已等在门口,一阵寒暄过后,清霜不免问到陈氏,得知陈氏前几日带着景霜回娘家,至今没有回来。   清霜听了只觉得奇怪,陈氏自嫁进相府,逢年过节都很少回娘家,这次这么忽然回去这么长时间,还带着已经出嫁的景霜。   可毕竟与己无关,清霜随意问了两句就把话题岔开了。   邱辞去看了瑶瑶送了见面礼后便急着拉天枢到一旁说话,落樱目光瞬间就暗淡了。   清霜抱着瑶瑶,轻轻点她鼻尖,笑道:“小宝贝,你父亲要为了争个好未来呢!”   落樱强颜欢笑,“什么好未来啊,我觉得平平凡凡的就很好。”   平平凡凡,上一世,清霜就是这么想的,可结果是什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清霜转头看落樱,认真道:“可我们不是一个平凡的家庭,嫂嫂,委屈你了。”   这个无法平凡的家庭,落樱如何不知?她摇摇头,“不委屈的,对了,我跟你哥哥商量好不回娘家住,你若是在国公府受了委屈。尽管回家来,有嫂嫂护着你。”   清霜眼眶一热,搂着瑶瑶点头。   天枢和邱辞长谈了近四个时辰才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也果然不出清霜所料,天枢要出发了。   清霜放心不下落樱,把廷遇就在了相府。   廷遇出身伯爵府,就是陈氏也要礼让三分。又有着一身好武艺,算是给了落樱护身符。 第三十七章   天枢离开不久,锦梁边境发生了数次冲突,锦国次次落败,眼看封城不保。   宫里尚且平静,一些十分关心战事的百姓们却坐不住了,纷纷跑到楚凌家门口请愿,请楚将军去前线一雪前耻。   蹲了数日没有结果,民族英雄楚将军不知为何又成了贪生怕死之辈,据说连后门收泔水的老翁都被吐了一身口水。   清霜听完采露的叙述敷衍的笑笑,楚凌家里的那一双父母,从来只会背着楚凌收礼收女人,从没干过半件对楚凌有益的事,眼前遇到这事,关门闭户一句话没有,想必是因为根本不知道楚凌的行踪。   提到楚凌,清霜不免心情烦躁,将话多的采露打发了出去,谁知她离开片刻又折了回来。“夫人,小公爷回来了,脸色看着不对,夫人要过去问问吗?”   清霜看了看窗外,见天还亮着,有片刻的犹豫,最后还是摇摇头。   邱辞不信任她,她不能表现的太过主动,便道:“你去打听一下他用过晚膳没有?”   采露刚要应下,邱辞站在了耳房门口,对清霜道:“夫人,出去走走?”   清霜起身走到他面前,“郎君稍候,我换身衣服。”   片刻之后,邱辞看见清霜换了一身浅蓝色襦裙,妆容随意,似有意掩盖她身上那最容易吸引人目光的艳丽,但很显然她失败了,哪些与生俱来的傲气是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掩盖的。   清霜走向邱辞,后者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她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人,他依旧一身黑色暗花长袍,让原本高瘦的身材显得更加纤细,他肤色有些病态的白,整个人看上有有种弱不禁风的俊秀,叫人忍不住生出保护欲。   清霜被自己刹那间的念头震惊到,上一世的邱辞可是凭一己之力护着一个国家呢,哪里需要别人的呵护。   邱辞忽然咳嗽几声,他以手掩唇,红晕迅速爬上白皙的脸颊。   果真弱不禁风,清霜心道。   “抱歉!”邱辞致歉后抬脚往外走,清霜紧随其后。   她知道他心有烦闷,但始终没有主动开口询问。邱辞喊她出来,必定有事,她只等着他开口便是。   两人出了海棠苑,将整个国公府逛了将近一半,邱辞终于开口。“夫人最是关心国政,最近怎么都不提了?”   他居然好意思这样问,清霜抬头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郎君有话不妨直说。”   邱辞抿唇,早就做好了被清霜冷言相对的准备,不在意道:“那封家兄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梁国新君居然要御驾亲征。”   清霜一怔,上一世可没这回事。   封越这是打算直接把梁国新君送本朝吗?真是好算计,没了那位新君,他便能轻而易举的继任梁国国君之位。以他之能才,不出二十年,他定能带领梁国挑战大锦的地位。   她抬头看了邱辞一眼,他对封越的了解有限,不知会做何打算。   清霜压下心中震惊,面不改色的应一声:“哦。”   邱辞看着清霜,心有不满,却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当初他忌惮清霜太过关心政事,如今人家不关心了,他该高兴才是。   可关于封越,他还是想听听她的意见。   定国公府虽落魄了好些年,可邱辞到底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了贵公子,面对冷遇心中不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情绪继续道:“此战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那梁国新君此来,楚将军势必不会让他轻易回去,夫人以为呢?”   清霜微微皱眉,楚凌是知道封越之才的,可他此次或擒或杀了那位新君,便是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   封越早晚会登上梁国皇位,俘虏敌国国君的机会亘古少有,他会怎么选?   邱辞见清霜皱眉,便知道她虽然态度冷淡,却很仔细的听了他的话,忙趁热打铁道:“倘若梁国新君御驾亲征的事当真是由封越一手促成,可见此人心机之重。城府之深,想必在梁国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大的多,他若继位,必成大患。”   邱辞如此远见,令清霜侧目。   难怪他年纪轻轻便做了国公府的当家人,如此厉害的洪氏也鲜少过问海棠苑的事。   清霜心下微沉,邱辞远不是她想的那样尚且年轻,犹可驾驭。   如此,她该诚恳一点才是。   清霜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做那坐山观虎斗的看客。”   邱辞意外抬头,显然没料到清霜态度会突然转变,还转变的如此合他心意。   俘虏敌国君主,固然是扬我国威的大好机会,但终究治标不治本。   邱辞看着走在自己身旁的妻子,有欣赏也有疑惑。他欣赏她的远见,但疑惑她一个弱女子能洞悉一切。   可每当他想将她看清楚,她就会像刺猬一样立即竖起满身的尖刺,不仅叫他触碰不得,更叫他不敢随意靠近。   对邱辞来说,清霜不仅是挚友给的托付,更是他喜欢的女人,无论如何,他不愿伤她。   “夫人好计策。”他笑道。   邱辞不是疑惑的表情,清霜有些意外,他脸上不仅没有往日常有的质疑,还一脸的欣慰。   清霜伸手抓住邱辞右手的衣角,示意他往回走,“郎君,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主动邀请,邱辞自不会拒绝,即使他还有一肚子话想跟她说。   海棠苑正房旁边的耳房里,邱辞看着清霜给他的几张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的纸,表情时而惊讶时而兴奋时而恼怒,到最后都化为茫然,合上纸,他茫然的看向清霜:“这——?”   清霜先奉上茶水,请他在案旁落座,然后才回道:“这些都是我的梦境,人人都会做梦,本不值一提,可很多都应验了,故不敢不在意,郎君怎么看?”   饶是京城人人夸赞行事作风最是稳妥的邱辞,也被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伸手翻开纸张,又合上,来回数次。   清霜见状并不在意,郑重道:“我之所以将这些事情写在纸上,是为了日后若我口中说出与纸上有出入的话,郎君便可以此为证据治我之罪。”   邱辞心内复杂,他并非不愿相信清霜,只是事情实在过于离奇,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清霜也没指望他会很快接受,心态要比后者好的多。   二人正沉默了,邱辞手下最为稳妥的翎骁突然冲到门口,只见他气都没喘匀,也不等邱辞示下,直接道:“主子,国公爷出事了!” 第三十八章   清霜给邱辞看的东西里面几乎没有提到国公府,但听到翎骁的话,他还是下意识的看向清霜。   清霜扫了翎骁一眼后起身,表情平静,显然对此事并不惊讶。   邱辞沉默片刻,终究也没有开口询问。   清霜送他出门,看到天空慢慢变黑,不知是因为夕阳西下还是风雨欲来。   没有廷遇的在旁管束的采露,忧心忡忡的跟在清霜身后,“国公爷出什么事了?夫人怎么不问问?”   清霜将她打发了出去,自己独自坐在窗前回忆上一世的事情。   从不了解邱辞的角度来说,邱家四房的贪墨案是定国公府走上绝路的开始。四房死罪,定国公邱立岳四处奔走托人,最后不仅没能保下四房,反而自己被告了个行贿罪。   天子一怒,轻罪重罚,夺爵抄家,举族流放。   何等悲惨?   可她现在了解邱辞了,知道他明面上在朝中无职,暗里却直接为皇上办事。知道他运筹帷幄,不可能放任父亲犯错。   可为什么?为什么皇上会毫不留情的抄了邱家?邱辞眼下负责的可不是什么小事。   清霜继续回忆。   邱辞后来被流放永州,六年后立功回京。   立的什么功?   永州发生过什么事情?   清霜猛的拍着桌子站起来,“康王谋逆!”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个计划?   定国公府甘受皇上新政的第一刀,然后将邱辞流放永州,明为受刑,暗为卧底?   所以六年后,邱辞归来,一夕之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清霜连喝四杯凉水,才让自己稍稍平静。   这些事情,她能想到,楚凌也一定能想到。   因此这一世,邱辞的路也许不会像上一世那般顺利。   清霜又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冷静,两国对战期间,皇上不会动国公府,她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徐徐图之。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想笑,知道未来可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如清霜所料,邱立岳虽被押到御前问话,天家却并未立即治罪。   紧接着,锦梁之战进入白热阶段。   据邱辞所说,梁国新君在御驾亲征的半路上得知嘉齐皇子的下落,一时进退两难,原地歇了三日,然后让君王车驾继续前行,自己则带着精锐秘密折返。   君王临阵变卦,大大影响了梁国的军心,楚凌想挣头功,在狼牙山大军未至的情况下保卫封城迎战敌军。   战果并不如意,好在援军及时赶到,力挽狂澜。   于是此战头功就这么被狼牙山大营的元帅祁林抢了去。   听说楚凌将军为此大发雷霆,说的几句气话被祁林一字不落的传给了已经避暑归来的天家耳朵里。   天家爱才,并不计较,让楚凌由从四品显武将军升至正四品明威将军。   而原本与楚凌同级的祁林将军则升为正三品怀远将军。   而上一世,升怀远将军的人是楚凌。   如此结果,算是邱辞和楚凌宣战了。   听到这个结果,清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楚凌大概要找她麻烦了。   回过神来,见天色渐晚,忙起身唤采露进来,那日邱立岳被押进宫里问话,洪氏身子一下就垮了,整日卧床,又不准清霜留下侍疾。   洪氏虽已不理庶务,但依旧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邱辞都没办法让她改变主意。清霜更没有办法,只能趁每日晨昏定省的时候在屋里多留一会儿,是以看到天色将黑,就急了。   洪氏出身高门,母家虽早已不复往日辉煌,却始终是名门小姐的性子,邱家蒙此大难,想必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清霜眼前最担心的就是年底判决下来,对洪氏该是怎样的影响。   想到这些,清霜越是着急,衣服也来不及换就忙着往外走,一边埋怨采露,“为何不提醒我?”   采露心中委屈,自有了廷遇和廷柚,清霜只给她安排一下无关紧要的小事,好不容易轮值,还总被撵下去休息,为免自家主子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她是绞尽脑汁刷存在感,却只有鲜少几次讨到自家主子欢心。   眼前,向来操着掌事女使心的廷遇忽然走了,她被重新启用,国公府到底与相府不同,她实在有点力不从心。   采露正委屈着,绕过回廊,她忽然看到对面邱辞一行人,忙告诉清霜:“夫人,小公爷也来了。”   天家刚回朝这几日,邱辞日日忙的神龙天首不见尾,猛的出现在眼前,清霜心中阴郁顿时一扫而空,笑着看向邱辞。   清霜看见他也看了过来,看见他嘴角微扬又迅速恢复冷漠,并迅速移开视线。   清霜一愣,这是怎么了?   很快,两拨人面对面相遇,清霜这才看见走在邱辞旁边的封澈。“封神医有礼。”   封澈和邱辞相见恨晚,自然对清霜这个中间人印象极好,想着他二人刚成亲不久,应当对子嗣方面有所疑惑,便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心态,安慰道:“夫人体相极好,一看就是子女缘极深。”   邱辞:“?”   清霜:“?”   半晌,邱辞干咳一声,对封澈做了个请的姿势,明显要跳过这个话题。   清霜觉得邱辞反应很快,处理的也很好,心里却感觉怪怪的。   那仿佛是他的真实反应,对子嗣问题根本不在乎。   清霜心中暗骂自己想太多,她不是应该期望邱辞不在乎吗?为何心里闷闷的不舒服?   她无意识的叹了口气,想好好表现的采露立即察觉,忙关切道:“夫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清霜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让采露候在门口,自己独自跟着邱辞一行人进了洪氏所在的正房。   进门,清霜明明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却清楚的感觉到洪氏在盯着她看,她刚要上前行礼,就被留襄居的管事李妈妈扶了起来,接着洪氏的声音响起:“海棠苑到这里有一段路呢,你辛苦了,快坐下歇着。”   洪氏话音未落,菲羽已经扶住她的手臂,引她入座。   清霜一时迷惑不已,且不说封澈是客,应该先请客坐。平日里,洪氏也没对她这般关照过啊。   可能是见多了陈氏的表演,清霜勉强归结为洪氏是想做给外人看的,只得欣然接受。 第三十九章   洪氏这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这段时间也请过不少大夫,也喝过药也扎过针,都没有起色,邱辞只好亲自去济世堂请了封澈。   封澈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同其他大夫说辞差不多,无非是睡眠不足,忧思过度,给开了个补气安神的方子。   清霜坐在一边目睹一切,发现了一个封澈与别的大夫不同的地方。   别的大夫一般与家人交流的多,除了例行问话,几乎不会和病人交流。   而封澈却一直主动和洪氏交流,言语风趣,一番话说的洪氏眉开眼笑,脸色也跟着好看的许多。   目送下人拿着药房去开药后,邱辞简单问候了洪氏几句,便亲自送封澈出门。   他全程没有主动与清霜打招呼,更没有丝毫眼神交流。   这态度不对劲,清霜思来想去都想不到原因,便想着方面试探一二,便也匆忙拜别洪氏。   清霜走出院门,看见邱辞正和封澈往书房方向走,忙提起衣裙,快步追了上去。   邱辞耳力极好,听到脚步声立即回头看过来,见是清霜,目光立刻变得疏离。   清霜被他看的不自觉慢下脚步,歉意道:“我想听听封神医诊断结果。”   她与邱辞成婚两月有余,对邱辞有几分了解,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会把情绪放在脸上的人,倘若你能轻易看清他的情绪,那一定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   邱辞回头之时,封澈便也跟着回头,看见素衣白纱缥缈如仙的女子,回道:“我与潇尘正说此事呢!”   清霜点了下头,假装没看到邱辞的冷漠,低着头走到他身旁。   封澈先是礼貌的笑着,忽然又呆了呆,俊秀的脸上有几分困惑。   他闻出邱辞和清霜身上香料味除了刚才在留襄居的沾上的,几乎没有重合的,加之邱辞对清霜的冷漠态度,不难推测,这对夫妇的关系不怎么样。   新婚燕尔的一对璧人,能有什么嫌隙呢?   封澈困惑的片刻,便将其抛诸脑后,与他无关不是吗?   气氛一时尴尬,封澈化解尴尬似的开口:“国公夫人这是心病,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得你们做儿女的操心。”   心病?   清霜抬头看了邱辞一眼,邱辞却只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他不表达观点,清霜便主动问:“郎君以为母亲的心病是什么?”   邱辞终于看她,只扫了一眼后,面无表情的摇头。   清霜不再说话,放慢脚步走在邱辞身后,然后慢慢拉开距离,邱辞大概没有察觉,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采露忍不住嘀咕,“小公爷这是怎么了?明明前些日子日日粘着夫人,哪怕夜间归来也要在耳房门口站上一会儿才肯去睡,今日为何又不冷不热的了?”   清霜一怔,“此事不曾听你说过?”   “小公爷不让我们说!”采露理直气壮。   清霜恨铁不成钢,“谁才是你的主子?”此刻她有点想廷遇了。   采露委屈,只是件小事,怎么还扯上认不认主了?平日里最是勇敢乐观的姑娘,一时间眼睛里噙满泪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知错,夫人请罚。”   清霜倒没想到采露会这么大反应,知她其实最不喜欢在人前示弱,便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委屈,只放轻了声音问:“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吗?”   采露忙摇头,“绝对没有。”   清霜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看已经和封澈走远了的邱辞。   他忽然如此故作高冷,想必是已经决定去永州了吧?   此去凶险,他定然要想方设法不让她同行。   想到他如此良苦用心,清霜一时乱了呼吸,胸口烦闷。   他这个人平日里寡言少语,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实则是最暖心的一个人。   “采露,去吩咐小厨房备些小公爷平日爱吃的菜。”清霜低声道。   回到海棠苑,廷柚急匆匆的迎了过来,一脸担忧:“夫人,方才留襄居的菲萍姐姐问了我好些话,连夫人月信的时间都问了,不知为何?”   自清霜嫁进国公府,洪氏只有一开始明里暗里的给清霜提要求,后来见清霜识大体知进退,便不怎么过问海棠苑的事了。   今日忽然过问,居然还问到了月信?   清霜看向采露,“刚才在留襄居门口,封神医同我说了什么来着?”   采露一愣,思量片刻,“他说夫人子女缘极深。”   清霜扶额,怪不得洪氏今日对她格外关照,对邱辞都稍显冷落,大概是误会她怀孕了。   这下好了,她与邱辞分房而居之事并没有刻意要求下人守口如瓶,留襄居的人一问便知。   此事传到洪氏耳朵里,怕是没那么轻易揭过。   果然,清霜还没有想到应对之策,菲羽已经来了。“国公府夫人请少夫人到留襄居说话。”   洪氏只有面对邱辞才慈祥温柔好说话,如今邱辞想必不会帮她说话了。   清霜转身往屋里走,“菲羽姐姐稍候,我换身衣服。”她和颜悦色,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菲羽念及清霜很好相处,又深得自家小公爷喜欢,便提醒道:“国公夫人今日情绪不佳,请少夫人尽快。”   清霜点点头,带着采露和廷柚匆匆进了正房,“采露去耳房取衣服。”采露匆忙离去。   她又转头对廷柚道:“待会儿采露跟我去留襄居,你喊上后面几个人,把我的东西都搬到正房去,动作要快,再差个人去小公爷那边守着,想法子让他知道我特意备了酒菜等他。”   廷柚见清霜一脸严肃,心情也跟着严肃起来,郑重应下,正好采露去了衣服过来,两人合作帮清霜换上并重新梳妆,配合很默契。   清霜随菲羽来到留襄居,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的洪氏此时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正厅里等着她。   远远看着正襟危坐的洪氏,清霜有些紧张。   不由想到楚凌的母亲,那个总用刁难她的妇人。   “跪下!”   清霜低着头,刚跨过门槛,便听到洪氏一声厉喝。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紧张和害怕,端端正正的走到洪氏近前才跪。 第四十章   洪氏低头理着袖口,表情不怒自威,屋内伺候的女使表情也跟着严肃,一道道凌厉的目光毫无顾忌的落在清霜身上。   清霜垂眸,单枪匹马的孤单感涌上心头,不由面露哀伤,但也只在片刻之间。   她迅速调整情绪,不卑不亢道:“不知母亲有何吩咐?”   原本端坐的洪氏忽然身体微倾,半靠在椅背上,发出的声音让屋内所有人屏住呼吸。   时间好像变慢了,清霜跪在原地没有抬头,仿佛在等着洪氏的指责。   洪氏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你嫁进国公府已有数月,住的可还习惯?府中下人可有伺候不周之处?”   面对这样慈爱温柔的问候,稍有不慎便会掉进陷阱,清霜微微抬头,“回母亲话,儿媳住的很好,下人们伺候的也很周到。”   洪氏点头,“嗯很好,那我和国公爷对你可有不周之处?”   清霜摇头,“从未有过。”   洪氏点头,嘴角似乎带着笑意,看着却让人心生敬畏,刚要继续问话,只见清霜对她磕了个头,颤着声音道:“儿媳向母亲请罪,自成亲当晚郎君夜宿书房后,儿媳方知郎君公务繁重,为了不给郎君造成困扰,儿媳便搬到耳房住了。   眼看郎君这几日清闲,今日便要搬回去了。”   洪氏微微一愣,她倒没打算开门见山的指责,只想拐弯抹角的敲打一番。   该打发该留,还是得看邱辞的态度。   可眼前,清霜把事情直白的说出来了,还把责任尽数推给了邱辞。   洪氏扫了一眼旁边的人,温和的笑笑,眼底却是一片冷然。“原来如此,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自己商议好便是,不必特意禀报于我。”   说完未等清霜回应,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听闻阿辞前些日子毫无缘故的将屋里的女使尽数打发了,她们自小便在阿辞身边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忽然打发了,你可知其中缘由?”   洪氏这么问,多半是认为邱辞之所以将那几个女使打发,是她倪清霜的主意。   清霜并不争辩,摇摇头,回道:“儿媳不知。”   她很清楚洪氏对她客气与否,看邱辞的态度,只有邱辞护着她,洪氏就算再不满也不会同她撕破脸,所以她要人乖顺,尽量不挑起洪氏的怒火,很快就能息事宁人。   好一会儿没听到人说话,清霜微微抬头,看见又周围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外。   随后,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儿子给母亲请安。”   一直气定闲神的清霜瞬间紧攥袖口,想抬头看一看邱辞脸上的表情,又想他不会将情绪挂在脸上而作罢。   她没想到邱辞会来,她很清楚此刻邱辞只要对她表现出分毫的冷漠,洪氏的态度定会立刻发生转变。   那么,不论邱辞今日冷漠待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洪氏都不会让她好过。   显然,洪氏也没有想到邱辞会来,众人纷纷沉默,一时间明明站满人的屋子里,却鸦雀无声。   “儿子正等着夫人用膳,久不见夫人回来,便过来看看。”说着便伸手欲扶清霜起身。“这是怎么了?”   清霜正埋头想邱辞如果继续对她冷漠的应对之策,忽然被邱辞扶住胳膊,愣了片刻,然后一边借着邱辞的力起来,一边笑着解释道:“没什么,母亲嫌药苦不愿意服,我只好跪着求母亲服药了。”   邱辞立即对洪氏投去关切的目光。   洪氏跟着笑笑,“我这不是喝了嘛?”说完两排下人也附和着笑笑。“劳你们挂心了。”   儿媳心里并不痛快,抬手摆了两下,“我累了,你们都退了吧!”她话音刚落,屋里的女使们立即分出两拨,一拨伺候洪氏进内屋,一拨送邱辞和清霜出门,竟也不给邱辞说话的机会。   邱辞自然知道事情并非清霜说的那样简单,便也不多说话,两人手挽手,亲密无间的离开留襄居。   邱辞依旧会护着清霜是清霜没想到的,清霜又不好问,一路思量加纠结,一直沉默着。   仲冬时节,北风呼啸,林寒洞肃,即使是国公府,也没了生机。   邱辞牵着清霜,绕过留襄居便放开了手,清霜低着头不知不觉走在了他前面。   他一路犹豫着,脚步越来越慢,两人走近海棠苑才开口道:“那日你在西墙角堵我说过的话,我至今仍记得。”   他开口了。   清霜放慢脚步,未免他疑心,便装作疑惑的样子,“怎么突然提这个?”   邱辞配合着她的脚步走,尽可能的为她挡住寒风。“你说你嫁给我,我给你自由,我原本以为你想要的自由就是脱离你继母的掌控。”   清霜惊讶于他至今还在认真思考她当日说的话,什么自由,一切不过是她想嫁给他成为未来权臣夫人的借口。   清霜没有说话。   邱辞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继续道:“可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我发现你所要的自由,是不受任何人的管束,不论是继母还是婆母,甚至——丈夫。”   他怎么会这么想?   清霜惊讶的想笑,这样的自由固然令人向往,可倪家的未来血流成河。   邱辞见她不语,继续道:“如今的国公府已经在劫难逃,可你是无辜的,原本我直接休了你便是,想来想去还是不愿以这种伤害你的方式。”他顿了片刻,叹了口气,“我们合离吧!不论是你的嫁妆还是国公府给的聘礼,你都尽数带走,这个府里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也都可以拿走。有了这些东西,你就算不回相府,下半辈子也能过得很好。只是——你恐怕不能留在京城了。”   听他如此诚恳的想跟她合离,并且尽可能的为她考虑未来的路,自以为活了两世早已心如止水的清霜,心底瞬间暖意融融。   上一世,她总是这样事无巨细的为楚凌打算,如今换了位置,她忍不住心疼邱辞,哑着声音道:“我不会同意合离,今生今世,不论来路如何,清霜定不负君。” 第四十一章   北风呼啸而过,冷风如刀剑掠过清霜的脸颊,她却浑然不觉,落在邱辞身上的目光始终坚定。   邱辞看起来文弱,可站在凌冽的寒风中身姿始终挺拔,似乎丝毫未受影响。   他沉默许久,在清霜以为他是感动的无以复加的时候,他忽然一笑,脸上有几分高兴几分苦涩。   其实他心里很矛盾,理智上知道合离对两个人都好,感情上却并不想清霜离开。   前路寂寥,若有她相伴在旁,该有多好?   清霜的回答如他所愿,甚至让他欣喜若狂。   邱辞身上揽住清霜的肩膀,紧紧的揽住,“天冷,回去再说。”   清霜温顺躲在他的臂弯下,心里想着要想办法在他身边站稳脚跟才是,免得今后一遇到困境他就想赶她走。   至于如何才能站稳脚跟,最简单的无非是尽快圆房,和他成为真正的夫妻。   想到这里,清霜脸颊发烫,见进了海棠苑,忙加快脚步和邱辞拉开距离。   邱辞平日里看惯了她沉稳持重的样子,偶然看见她这般灵动可爱的样子,忽然想起数月前校场初见她时的情形。   那时的她和现在的她多少有些不同,他觉得这中间,她一定遇到过什么能让一夜长大的事情,是那些梦吗?   清霜走了几步,平复心情后又停下脚步回头看邱辞,只见他眉眼低垂,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   廷柚迎了出来,见清霜无事暗暗松了口气,走到清霜面前才道:“夫人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清霜点了下头,转身对邱辞伸手,“郎君,一起用膳吧!”   邱辞未有片刻犹豫,牵住她的手,“好。”声音低沉悦耳,他自然已经知道清霜已经主动搬回正房,所以今晚应该是个令人期待的夜晚。   可是,今日封城大营主力回京,他还要进宫面圣,更要尽快见到倪天枢。   所以用完晚膳,清霜邀请邱辞去库房走走,邱辞摇摇头,笑道:“天枢今天回来,你忘了吗?”   清霜怔愣片刻后,脸上紧张的情绪多于高兴,“是——是今日吗?”   天枢回来,也就是楚凌回来了。   国公府的灾难一旦东窗事发,彼时他是高高在上的明威将军,她是罪臣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清儿?”邱辞见她发呆,扶住她的手臂叫她。   清霜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门房来报,“楚将军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清霜想扶额。   邱辞皱了眉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楚将军这是刚回来就拜访了,我定国府何时与楚将军有这么深的交情的?”又转头问门房:“楚将军说要见谁了吗?”   门房犹豫片刻,斟酌道:“是小公爷,不过小的看楚将军带了女眷,恐怕也需要少夫人出面。”   清霜想喊一句“轰出去”,但只能忍着,镇定道:“楚将军的夫人去世多年,一直不曾续弦,他带的女眷恐怕不是妾室就是见不得人外室,让我去接待不合规矩。”   邱辞接过采露端过来的茶水放到清霜手边,“夫人定然知道他带的人是谁,若不想见便不见,我去将他打发了便是。”   诚然,楚凌带的这个人,若只是个妾室,清霜自然没有见的必要,可这个妾室是倪景霜,清霜就不得不见。   楚凌带景霜来却故意不告诉门房景霜的身份,等于将清霜的军,她坚持不去就是摆明了不想见他,等于默认重生,她去了就要直接面对楚凌,便达到了楚凌要见她的目的。   楚凌这是认定她重生,找她算账来了,她定要前去与他周旋,周旋才有转机。   清霜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有些日子没见景霜了,郎君稍候,我去换身衣服。”   邱辞点头,“我在门口等你。”清霜写给他的梦境记录里,写了她曾多次梦到楚凌对倪家的残害,所以邱辞非常理解清霜有多不想看见楚凌。   但是,梦终究是梦,他想要帮助她从哪些似是而非的梦境中走出来。   清霜换好衣服,掀开珠帘便看见邱辞,他背对着门负手而站,背影动人。   邱辞听见动静回过头来,温声道:“夫人请。”   如今的楚凌在朝中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尚是戴罪之身的定国公邱立岳自不敢怠慢,明知道楚凌找的是邱辞,还是特意过来问候几句。   因此,邱辞和清霜过来的便看到邱立岳正笑眯眯的和楚凌说着话,楚凌却一直沉着脸,对堂堂定国公连表面上的尊敬都没有。   楚凌身上的长衫隐有褶皱,面容也不是往日的容光焕发,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概是家门都没进就直奔国公府来了。   清霜对他视而不见,目光落在最下首的景霜身上,相较于楚凌的朴素,景霜衣着华丽的让人眼前一亮。   清霜仔细瞧了景霜的衣着首饰,无一不名贵,上一世的将军府从未有那个妾室能有这样的衣着打扮。   果然,景霜在他心中是如此的不同。   清霜心中忽然释然般的松了口气,他既然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人,也许不会为难她了吧?   楚凌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瞬间忘记去聆听邱立岳说的话,转头看见清霜同邱辞并肩走来。   郎才女貌,般配的叫他觉得刺眼。   他的目光毫无顾忌的落在清霜身上,在封城边疆的这几个月,他没有一天不在思念她。   可她却天天陪在别的男人身边,思此,楚凌觉得心间绞痛。   他无数次痛骂自己的不谨慎,更无数次的想杀了邱辞。   失去清霜让他吓破了胆,所以接下来的路他走的小心翼翼,可结果还是发生了变化。   他殚精竭虑想维持的东西,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改变。   而这个人,竟就是他最信任最爱重的人。   上一世锦梁争端期间,邱辞亲自去了梁国都城,而这一世他却连京城都没出。   早前,他曾用替嫁的谣言试探过邱辞,而邱辞默认同意替嫁,这足以说明他对未来一无所知,那么,他身边能影响到他改变想法的人只能是清霜。   楚凌双拳紧握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脑海中浮现的是上一世,在府里第一次见到清霜时的样子。   那日正值雨后初晴,微云细风,日光温和。   她听闻他即将出征封城边境,女扮男装堵在他面前,颤着声音道:“听闻将军熟读兵书,晚生不才,想要讨教几分。” 第四十二章   他一眼便识破了她的女子身份,他后院妾室众多,想方设法往他面前凑的不是没有,但不以美色为引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几年,新入府的唯有他那第十七房妾室,于是,他猜到了她的身份,倪相那个老糊涂的女儿,看起来比他的父亲机灵多了。   楚凌谦虚的笑笑,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请。”   她错愕片刻,大概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但很快明媚的笑容取代错愕。   那时她的眸子里还满是亮光。   他对这个笑容印象深刻,甚至在她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这个笑容。   “封城大捷,我大锦幸甚有楚将军。”邱辞的声音将楚凌的思绪从回忆中扯出,他坐在原处,目光落在清霜身上,根本不抬眼看邱辞。   楚凌态度如此傲慢岳深知自己的儿子不是会吃亏的邱立岳,为了不影响邱辞发挥,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清霜站在邱辞身后不远处,见楚凌看着她,便大大方方的上前见礼。   楚凌看着她脸上陌生的笑容,片刻之后移开目光。   邱辞没有坐主人位,而是在楚凌的对面落坐,对清霜道:“夫人,你去陪景霜妹妹走走吧!”   清霜点头应下,走到景霜面前,“二妹妹,请吧!”   一直备受冷落的景霜脸上难得绽放一丝笑,低声道:“大姐姐,我们好久没见了。”她声音里带着失落。   在景霜眼里,清霜是个好欺负的姐姐,但欺负归欺负,姐妹感情也是有的。   清霜心里带着前世的恨,对景霜不可能有什么好脸,听到她说这句话,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走吧!”   见清霜态度冷漠,景霜眸光微显难过,不情不愿的起身,但刚要迈步时楚凌忽然站了起来,“慢着。”   众人目光都看向楚凌,他却只看着清霜。“倪氏,借一步说话。”这不是征求意见。   楚凌知道定国公即将不复存在,所以并不将邱氏父子放在眼里。   清霜并没有急着拒绝,而是看向邱辞,邱辞迟疑片刻,也站了起来,“楚将军这个要求恐怕于理不合。”   楚凌场面征战沙场,身材魁梧挺拔,虽然身高微低于邱辞,但两个人这样站着,还是瘦瘦的邱辞显得势弱些。   “不过是说几句话,小公爷何必紧张?”楚凌冷哼道。   邱辞眉毛一横,逼人的气势瞬间显露无遗,两人对峙,屋里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楚凌似乎要故意挑衅邱辞,眼前邱辞如果与他动真格,邱辞隐藏多年的实力暴露,从天家哪里必然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倘若这两个人今天当真破釜沉舟的干了起来,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会立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这对楚凌并没有什么好处,邱辞不会让他好过。   清霜向前两步,站在两个人的中间,含笑看向邱辞,“郎君勿怪,楚将军许是想问些二妹妹的事情。”   邱辞给了清霜一个安慰的眼睛,也是告诉她他可以帮她拒绝楚凌的要求。   楚凌性格虽然刚毅,却也不是傻的,若有更好的选择,谁愿意两败俱伤呢,所以他立即附和清霜的话道:“正是如此。”   邱辞依旧以眼神询问清霜,清霜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邱辞拂袖往外走,景霜愣在原处,在邱辞走过门槛时,被楚凌狠狠的瞪了一眼才急匆匆的往外走。   楚凌对景霜的这个态度让清霜皱了眉,上一世即使吵架闹别扭,楚凌也没有这样凶巴巴的瞪过她,景霜若真是他的心上人,怎会如此?   不等清霜仔细思量,楚凌已不知何时现在她近前,那双在战场上睥睨一切的目光似乎被染了一层雾气,带着迷茫和悔恨。“十七,你是不是恨我?”他沉声道。   清霜早知道他会试探,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情深义重的方式,她故作茫然的看着楚凌,“啊?”一番不确定的思想挣扎后,“楚将军是在跟我说话吗?”   楚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目光灰暗的吓人,“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般奋不顾身的远离我?”   “你是不是气我娶了别人?”   “你是傻了吗?相府的嫡长女是谁你都忘了吗?”   清霜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瞬间炸开了,呆呆的看着楚凌发了疯似的的控诉。   “你知道你走后那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楚将军!”清霜出声试图打断他。   楚凌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只是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清说的什么了。   清霜趁机挣脱他的束缚,往门口的方向退了好几步。   楚凌终于停止控诉,定定的看着自己那只被清霜挣脱后悬在半空中的手,“你不信我。”他难以置信的表情。   清霜生气道:“我不懂楚将军的意思。”说完转身往外走。   楚凌跟着走了两步,但没有追上去,刚才的情绪来的太过突然,他现在才缓过来。   满腹的痛苦和委屈换来的是愤怒和冷漠,楚凌有些恍惚,她真的没有重生吗?   她对他这么好,怎么舍得让他如此痛苦?   天已经完全黑了,偌大的正厅里只点了两根蜡烛,寒风呼呼入室,来回往复终于把蜡烛吹灭,楚凌一直站在原处,很久很久才回过神来,失去光亮让他觉得天地间似乎只剩他一人。   孤独感爬上心头,一如上一世失去清霜的那些年,他终于还是孤身一人了。   邱辞一直等在门口,路上看见清霜捂着脸走出来,紧张的头皮发麻。   可正厅周围布防严密,楚凌不可能对清霜做什么,他深呼吸放松情绪,上前两步挡住清霜的去路。   清霜头也不抬,只道:“我眼睛进沙子了。”   邱辞怎会看不出来她在哭,但他没有追问,只扶着她道:“我送你回去。”   于是,他送清霜会海棠阁后才回到正厅门口,先叫了暗卫了解刚才的情况后知道楚凌只身在屋里好久了都没出来。   邱辞仔细思量从暗卫那里听来的楚凌说过的话,百思不得其解,觉得楚凌做什么白日梦把自己梦疯了。   看来此人虽有将才,但难堪大任。 第四十三章   采露见清霜和邱辞夫妻间关系突飞猛进,心情极好,在房间里东收拾西收拾半天,不容半分含糊。   又想着洞房那日他们闹得不太愉快,多少应该做些弥补偿,便吩咐前院的杂工把门口的灯笼换成了红灯笼。   还吩咐小厨房准备了薄酒点心放在了罗汉床上的案几上。   邱辞送清霜到海棠苑门口便回前厅了,清霜情绪不佳,在院子里慢悠悠的转了一会儿才回后院,远远便看见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以为是邱辞的意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楚凌的那些话,让她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   采露看见清霜匆忙迎上来,“夫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清霜没有回答,将采露都廷柚都留在外面,自己独自进屋。   采露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清霜点灯,才察觉不对,忙请教廷柚:“廷柚,夫人这是怎么了?”   廷柚虽跟清霜去了前院,但一直和翎骁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一直到刚才在门口邱辞离开她才走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小公爷回来再说吧!”   采露有些生气,觉得廷柚对主子不上心,又恨自己迟钝,纠结许久抱怨了一句:“要是廷遇还在就好了。”她总是能及时准备的捕捉清霜的情绪。   廷柚向天翻个白眼,刚要说话,见前面有个黑影匆匆而来,向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是守正厅的老李。   “二位姑娘,少夫人可在屋里?”老李问。   采露回道:“什么事?”   “劳烦姑娘通传一声,随楚将军来的那位女眷想要见少夫人。”   采露觉得自家主子是在受了欺负,叉腰道:“她是什么身份?我家夫人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清霜走到门口,“是景霜,采露你去请她到西厢房等我,廷柚进来伺候。”   清霜重新梳洗后才去见景霜,厢房里,后者独自一人坐在桌旁发呆,见清霜进来,忙站起来,“大姐姐!”这是景霜身上不曾有过的谦卑,可见她这几个月在楚家后院过得不太好。   清霜点了下头,对她道:“坐吧。”   景霜尴尬的笑笑。   刚才在前厅灯光太暗,清霜只看见景霜妆容浓重,现在坐近了,才发现浓重的妆容下的难以遮掩的憔悴。   清霜皱眉,楚家后院虽乱,但也不至于把人折磨成这样吧?   “你找我可有要事?”清霜语气不冷不淡。   景霜却立即像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找到了开口,忙道:“大姐姐,楚将军他不是正常人!”   清霜一愣。   景霜接着道:“母亲叫我无论如何要抢得先机为将军生下子嗣,未来即使不能抬妻地位也是稳稳的,可他就不是个正常人,叫我怎么给他生孩子?”   “他那里不正常了?”清霜疑惑道。   景霜刚要说,又抬头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起身走到清霜旁边坐下,“听府里进门早一些的姨娘说,自先夫人离世,后院虽年年有新人进,他却一个也没碰过,他夫人去世有十多年了吧?这能正常吗?”   此事清霜上一世也曾听说过,也确实没看到过楚凌接触其他妾室。   她所住的风雨阁是后院唯一一个楚凌经常出入的地方,所以府里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被抬为正妻。   可是,锦朝旧俗,将妾室抬为正妻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因此清霜的父亲倪宁远在妻子去世后,宁愿娶身份低微陈氏为正妻,也没有考虑府中身份资历都不错的姨娘。   楚凌好面子,在朝中又有头脸,清霜有自知之明,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但只要楚凌不娶正妻,她就是府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所以大姐姐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景霜见清霜不说话,便开口问。   清霜摇摇头,直接问:“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景霜习惯对着清霜撒娇,刚要嘟嘴,想到自己现在的出处境忙又挺直了身体,道:“有的,我看大姐姐和他关系极好,想求大姐姐去劝他弃了我。”   清霜一惊,看怪物一样看着景霜,“楚将军未来前途无量,你就算抬妻无望,留在将军府也能过得很好。你不是不知道女人若是被休弃,下半辈子可不好过。”   景霜无所谓的摆摆手,“无妨,母亲已经帮我谋划好了,我转头就可以嫁到别处当正头娘子,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总比留在将军府一辈子独守空房好。”   若抛开荣华富贵,这样也算挺好的,只是,清霜看向景霜:“可我帮不了你这个忙,我与楚将军素无交情,这样的私事我更没有说话的余地。”   景霜眉头一皱,似有些生气,“大姐姐不必死不承认,如今我已然做了将军的妾,大姐姐做了国公府的少夫人,一切已成定局,我抢不了你什么。”   说完见清霜依旧面无表情,便继续道:“将军对你什么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别说是让他弃了我,你就是让他遣散后院他肯定也照行不误。”   清霜心里翻了个白眼,景霜不是个多细心的人,连她都能看出来,可见楚凌表现的有多明显了。“你若继续胡说,休怪我不顾念姐妹情分请你出去了。”   景霜“哼”了一声,“枉我母亲那般疼你,国公爷都是戴罪之身了,你有什么可硬气的?谁不知道邱家就剩个爵位了,有什么用呢?刚才你也瞧见了,将军对国公爷那是什么态度,将军才四品官啊。   不过说起来邱辞哥哥固然是顶好的,可若没了爵位,他连吃饭都成问题,既然将军对你有意,你不如给自己寻个好出路,还能助我逃离苦海。”   清霜见她越说越离谱,直接起身往门口走,一边吩咐道:“送客。”   景霜跟着她跑出来,“哎,大姐姐,我这都是为你好啊,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呐?”   清霜无奈的摇头,这就是陈氏母女的真面目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景霜被强制请出了海棠苑,到门口还在喊清霜不要不识好歹,廷柚从身旁的盆景上扯了一片树叶,对着景霜的嘴弹过去,后者瞬间吃痛闭嘴。   清霜一直知道廷柚身手不错,却是第一次看见她当场炫技,瞬间有了安全感。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凌还洗的白吗? 第四十四章   送走景霜后,清霜又回房间独自静坐,因为知道邱辞要进宫,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她才能毫无顾忌的释放情绪。   也好仔细理清自己的思绪,楚凌今日来的目的无非是想借“真情流露”试出她重生的事实。   清霜自认为表现镇定,虽然不能直接打消楚凌的疑惑,但至少能让他模棱两可。   不过老实说,楚凌的一番解释非但没有让她感动,反而让她更加失望,甚至觉得恶心。   上一世,他八抬大轿抬景霜进门是事实,如若真如他所言是想让她恢复真实身份,又至景霜于何?   牺牲一个景霜,他既可保住颜面,又能如愿让清霜恢复身份。   他知道清霜不会同意,所以选择隐瞒一切,将清霜蒙在鼓里。   更甚者,他为了扫除一切障碍,不惜将清霜的亲人都送进大牢。   清霜想着觉得楚凌的行为很可笑,他所做的一切,大概只感动了他自己。   邱辞回来已经是次日清晨了,他走到门口见清霜尚未醒来,便命人搬了桌子坐在门口等候,因一夜未睡,坐着坐着脑袋里就开始模糊了。   清霜醒来见采露和廷柚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疑道:“怎么了?”声音一出,邱辞便被叫醒了。   采露将手指放在嘴边想要示意清霜安静些,见邱辞已经转醒,便转而对邱辞道:“小公爷,夫人起身了。”   邱辞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现在意识还在朦胧中。   片刻后,他起身朝清霜走来。   他特意在门口等候,定是有事,清霜便问:“有什么事吗?”   邱辞挨着床边坐下来,很自然的握住清霜的手,“皇后娘娘宣你明日进宫觐见。”   清霜一惊,“皇后娘娘要见我?为何?”这也太突然了,当初他们成亲的时候,按规矩应该进宫朝拜,皇后都一句话免了,这回怎么忽然想起来了。   邱辞鲜少见过清霜晨间刚醒来时的样子,神情慵懒,眼底总有一丝茫然,虽然她一直在瞪着眼睛似乎想让自己显得清醒明智些。   邱辞捏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睁眼就能看到她的感觉真好。   清霜难得见邱辞发呆,既意外又有几分窘迫,便微微转头,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指,“郎君,我问你话呢!”   邱辞抿了抿唇,又自顾自的垂眸笑了笑,正好看见她有一缕发丝落在他手边,顺手捋在手心,用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才道:“是皇上的意思,具体是何原因,尚不清楚。”   清霜有些紧张,“会和父亲的事情有关吗?你上次说庆功宴后皇上定要秋后算账。”   邱辞摇摇头,“不会,父亲的事自有大理寺审理,你我受牵连的肯定的,但目前还不至于。”   他这说的清霜更加心里没底,但很明显邱辞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便不再追问,掀开被褥准备起身,“那就届时再说吧,我今日要回相府一趟。”   邱辞起身后让了几步,“我知道,车马礼品我都已经备好了,我们用完早膳就出发。”   已经起身的清霜抬头看邱辞,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眼底的疲倦,“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一夜没睡,要好好休息才是。”   “无妨,好久没去看瑶瑶了,我有些想她了。”邱辞慢悠悠道,说到瑶瑶,脸上不自觉的带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新婚夫妇说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听起来真是有些意味深长。   清霜感觉自己脸颊发烫,但故作平静道:“我也想她了。”   邱辞被清霜的样子逗笑,退到桌旁落座,耐心等清霜洗漱梳妆的意思。   清霜漱口净面后在梳妆台前坐下,从镜子里看到邱辞有意无意的看她,甚至还和镜子里的他撞了视线。   她干咳一声道:“昨日楚将军与我说的话着实奇怪,郎君要听一听吗?”   “不必。”他喝了一杯冷茶提神,“此人心怀叵测,今后不来往最好。”   清霜见他喝冷茶,忙回头想阻止,可他已经一饮而尽,只好示意廷柚换茶。   她这一回头,视线立即被邱辞捕捉,她忙又回过头来,心想邱辞今日的视线真是炙热的叫人发怵。   相府门口,天枢抱着瑶瑶,身旁站着落樱,落樱旁边站着陈氏。   清霜掀开车帘一眼看见陈氏着实有些惊讶,自她出嫁以来,回娘家的次数并不少,这是陈氏第一次亲自出来迎接。“母——母亲。”清霜磕巴了一下才喊出来。   陈氏似乎很高兴的拍了拍手,“太好了,枢哥儿回来了,清儿也回来了,就差景儿了。”   清霜的注意力在抱着孩子的天枢身上,没有注意她说的话。“哥,一切可好?”   天枢将孩子递给落樱,仔仔细细的瞧了瞧清霜,见她精神状态并不太好,立即看向走在清霜身后的邱辞,“潇尘,你把我妹妹照顾的一点都不好。”   清霜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他把我照顾的可好了。”   邱辞展颜一笑,对天枢作揖,“是我之过。望兄长教诲。”   显然邱辞和天枢已经见过面了,邱辞凑过去看瑶瑶,有没搭理天枢。   陈氏凑过来,对着熟睡的瑶瑶道:“瑶瑶快看看,姑姑和姑父来看你啦!”   清霜和落樱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落樱笑道:“快进屋吧!”   与往日的冷漠不同,陈氏今日一直围着清霜转,其热情程度比当初让她替嫁时更甚。   终于,客厅里只剩她和清霜两个人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上来就掏出手帕擦起了眼泪,“清儿你也不知道,你妹妹在楚家过得苦啊!”   清霜故作没听到,低头把玩茶杯。   陈氏又抹了抹眼泪,“清儿,现在能救景儿出火坑的人就只有你了。”   清霜故作生气的站起来,“母亲开玩笑呢,我自己还自身难保呢!”   陈氏怕清霜走开,忙起身站到清霜面前,深怕清霜跑了似的。“不会的,定国公的爵位金贵着呢,天家不会动真格的。” 第四十五章   纵然清霜态度冷漠,陈氏依旧弯着腰陪笑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清霜冷眼看着,心底却生出一丝感动和羡慕,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陈氏对亲生女儿的爱是毋庸置疑的。   母爱是她永远求之不得的东西。   想到早逝的母亲,清霜忍不住叹了口气,陈氏以为她是为定国公的罪名担忧,忙道:“倘若邱家真没有好结果,你也不必忧心,和离就是了,那楚将军既然对你一往情深,不会对你坐视不理的。”   陈氏话音刚落,清霜看见邱辞从门外走来,慢悠悠走到清霜面前,也不知听没听到陈氏刚才说的话。   陈氏看见邱辞,愣了一下,又立刻慈爱的同邱辞打招呼,没有丝毫尴尬。   邱辞回以微笑,转头问清霜:“瑶瑶呢?”   提到瑶瑶,清霜眉开眼笑。“睡下了,她还小,整天不是吃就是睡。”   邱辞点头,忽然道:“小孩子真可爱,赶明儿我们也生一个。”   清霜呆了一下,“这也不是说生就生的吧?”说完特意看向陈氏,“你说是吧,母亲。”   陈氏牵强的勾了勾唇角,“看时辰相爷也该回来了,你们歇着,我去看看。”说完匆匆离去。   目送陈氏离开,邱辞一把捉住清霜的手,却低着头不说,摆明在等清霜安慰。   清霜却只想笑,往日最是稳重踏实的一个人,越发孩子气了。   见清霜只笑不语,邱辞心里想生气,嘴角却跟着上扬,无奈的捏捏她的指节,“傻笑什么呢?”他声音低沉温和,浅浅的笑意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清霜未来得及回答,远远看见穿着官服的倪宁远从外面走来,表情凝重,看的清霜心跳漏了一拍。   和邱辞主动迎上去,倪宁远抬眼看见邱辞,“哼”   了一声,提着衣摆往屋里走。   定国府虽然没落,可邱辞到底还是相府的姑爷倪宁远这视而不见的态度实有些看不起人。   清霜自然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嫌贫爱富的人,见他对邱辞这般态度,心中忍不住生气,当下就想拉邱辞离开这里。   可邱辞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小婿给岳丈大人请安。”   倪宁远看见邱辞行礼,还是喝了盏茶才道:“今日朝会,楚凌领着一众言官参你私养府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邱家是犯罪成瘾吗?”   私养府兵?锦朝律令里,这可是要诛九族的重罪。   楚凌敢直接上奏朝廷,说明已有足够的证据,看来他是早就有意对付邱辞了,当初之所以急着去封城,是想声东击西,让邱辞放松警惕吗?   可他们上一世不是盟友吗?什么仇怨能到这种赶尽杀绝的地步?   邱辞象征性的皱了皱眉头,“哦?竟有此事。”转而见清霜看着地面发呆,便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笑,“你去张弛轩看看瑶瑶醒了吗?我有些话要同岳丈说。”   倪宁远听他说完,仿佛刚看到女儿也在,烦躁的摆了摆手,“快去吧!”   清霜只好离开,只是她哪里还有心情去张弛轩?便在花厅旁边不远处的凉亭里等候,好在他们谈话的时间并不长,不至于冻到她,只是出来的时候邱辞的神情似乎不如刚才淡然了。   邱辞没有察觉到清霜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迎着风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往日云淡风轻的样子。   “父亲同你说什么了?”清霜问。   邱辞闻声回头,竟才发现清霜就在自己附近,但他也没有片刻迟疑,笑道:“如此大祸,无非商量脱身良策。”   “可有结果?”清霜站在他身侧,逼迫他转身背对寒风。   邱辞似乎想摇头,摇了一半又改成了点头。“算有吧!”   身后有女使走来,福了福身子道:“夫人吩咐奴婢来引姑爷姑娘去兰厅用膳。”   清霜转身道:“你先回禀,我们随后就到。”   那女使犹豫片刻,领命而去。   清霜转而拉着邱辞右手袖口,“今日已经见了哥哥嫂嫂,也见了瑶瑶,我们回去吧?”   邱辞颇意外,“不合规矩。”   清霜不在意的笑笑,“无妨,喊个女使知会他们以下便是了。”   邱辞仍摇头,“不妥。”   清霜拉着他走,“你倒是大度,人家逼着你休妻,你还对人家客客气气的,怎么?你当真想休了我不成?”   邱辞失笑,“是和离不是休妻,岳丈也是为了你好,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能理解。”   清霜故作生气。“你尽管去答应他们吧,反正我是不会走的。”   她生起气来,眉眼更加动人,邱辞看着她,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不会走,多简单的三个字,却比那丝竹雅乐还好听。   邱辞任凭清霜拉着他往外走,目光落在她的发丝上,盈盈似水。转而想到即将面临的困境,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高深起来。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走出相府,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倪宁远想护女儿周全,要求邱辞主动和离无可厚非。清霜也愿意为相府不受牵连而选择和相府断绝关系。   马车上,邱辞靠着清霜坐着,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为何?”   清霜看上去坐姿端庄,其实正在打瞌睡,“嗯?”她没听清。   邱辞坐起身来,转头看着清霜,“我的罪名若是坐实了,前路就是刀山火海,你不怕吗?”   清霜困意消失些许,微微睁眼见邱辞一脸正经,忙也打起精神。   她觉得楚凌是因为她才针对邱辞,诚然她如果离开邱辞楚凌也许会放过邱辞,可她怎么办?两人同仇敌忾怎么也比她孤身奋战的好。   因此,她之所以死也不走,乃是因为她相信邱辞是条大腿,是楚凌那只胳膊怎么也拗不过的大腿。   她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她宛转蛾眉叹了口气,幽幽道:“郎君不曾负我分毫,我自不愿负郎君分毫。”说完觉得有些矫情了,便别过脸去道:“楚将军如此针对郎君,这其中恐怕也有我的原因,如此说来是我对不住郎君才是。”   邱辞听着觉得怪异,又说不出什么,哪个男人能拒绝自己的心上人说的情话呢?   他觉得幸好自己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否则一定会被眼前这个女子迷的晕头转向,迷失自我。 第四十六章   邱辞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道:“今日难得空闲,找个酒楼用完午膳,陪我走走吧!”   都什么形势了,还有心情闲逛?   清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邱辞如此不在意,想必是胸有成竹,只是他恐怕低估了楚凌的敌意,清霜想劝也无从劝,总不能又拿梦说事,只能伺机而动了。   两人说完,邱辞就吩咐车夫马虎注意沿途的酒楼,然后后者就选了一处名叫“品百味”的瓦肆,此处地处两条大路的交界处,檐牙高啄,复古的建筑风格韵味十足,门口更是车水马龙,送往迎来,络绎不绝。   马虎喝停马车,邱辞立刻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觉得不错,又转头问清霜。“品百味,如何?”   清霜自小生长在西城,自然知道这个西城最富盛名的瓦肆,只是如今这样的境况还选这样的酒楼,邱辞着实有些高调了,“此处若没有提前预定,恐怕没有位置。”她委婉道。   邱辞起身示意清霜下车。“无妨。”他说的倒是云淡风轻。   清霜没有再劝,抿唇起身下车。   两人走进酒楼,马虎已经打点好,掌柜竟亲自为他们选了三楼临窗的雅间,西城高于“品百味”的建筑并不多,是以他们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的俯瞰城景。   清霜此前并没有来过这里,临窗一看不免呆了呆,这里是西城最热闹的瓦市,来来往往,有辛苦养家的商户小贩,有川流不息的车马,也有闲庭散步的富家公子,“原来这品百味品的不是美食而是人生百味。”   邱辞拉开椅子拉她坐下,回道:“没有多少人想品这人生百味,你抬头看看。”   清霜随之抬头,看见密密麻麻的建筑一直延伸到天边,偌大的都城在这碧色穹顶之下,显得宁静而渺小。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美景,都要夸赞几句,邱辞却看见清霜脸色沉静,眉头微蹙,似有伤感,便问道:“怎么?”   清霜自是想起上一世接下来几年的风起云涌,收回目光,看向邱辞,轻道:”要是能永远这样平静祥和该多好?”   邱辞牵唇笑笑,心想原来自家妻子还是被吓到了,当初娶她是为了护她周全,如今她的风雨却都是他带给来的,心中不免愧疚,只能柔声安慰道:“你可曾梦到过我英年早逝?”   这是什么问题,清霜不悦皱眉,“不曾。”   邱辞无所谓的笑笑,“私养府兵这样的罪名我都没死,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是?再说,倘若我真的死了,正好可以验证你的那些梦不可信,你也可以安然度日了。”   邱辞误会了清霜的意思,但她不解释,接过前者递过来的茶杯,低头研究杯底的几根茶叶。   菜上的很快,两人奔波了一上午都饿了,都低头用膳没再说话,饭后两人走了半条街,想着明日还要进宫,赶着回去沐浴焚香了。   清霜次日起的极早,睁眼未见邱辞有些失望,廷柚及时道:“小公爷昨夜被国公爷叫去问话回来时已经午夜了,知道夫人今日要早起进宫面圣,不忍打扰,便去书房歇下了。”   清霜暗想他不知是真的如此体贴入微,还是另有打算,正想着廷柚又道:“夫人,还有件事小公爷吩咐务必郑重告知。”   “说。”   廷柚谨慎的看了看房门和轩窗,未见异常才附在清霜耳边道:“小公爷吩咐,夫人今日若见到官家,切莫抬头,还吩咐我们给夫人的妆化的浓重些。”廷柚将“浓重”二字咬的很重,可见邱辞是强调了。   妆化的浓重无非是不希望别人看清她原本的样子,清霜疑惑不已,又无从问清原因,只能等进宫归来再找邱辞问清楚了,便点了点头,“好。”   冬日,天亮的很晚,清霜寅时起身,梳洗完出发到宫门口已经卯时了,周围还是漆黑一片。   宫门口停着各式各样的轿撵马车,赶着朝会的大人们纷纷埋头前行,只偶尔传来几声问候,最后都淹没在夜色中。   清霜是女眷,走不得大人们进宫的路,走的是侧门,月黑风高的夜色里,只身跟着一位陌生的宫女走在一条长长的甬道上,不由想起幼时跟着天枢从嬷嬷嘴里听来的那些诡异的故事。   一条甬道拐另一条甬道,接二连三,走的清霜晕头转向。   好在第六次拐弯,终于不再是甬道了,看来是到外廷了,天依旧黑着,宫内早已经忙碌起来了,来来往往的宫女宦官御林军,个个步伐匆匆,同刚才甬道里的平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清霜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竟然出汗了。   心境稍稍平静后,冷风一吹,厚厚的斗篷下,她冷的发抖。   穿过前廷就是后宫的,虽然来往的宫人依旧不少,但明显比前廷平静了许多。   听说,今上虽人至中年,却子嗣贫乏,主要原因乃是因为后妃太少。   听说,今上是锦朝开国以来最不沉迷美色的明君。   所以在这本该晨昏定省的时间里,后宫才会这么安静吧!   清霜被安排为一处偏殿里等候宣召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等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得召,可又在宫门口跪了半个时辰。   日头已经很高了,百无聊赖之际,清霜想起自己幼年曾和景霜一起憧憬过皇宫。   她那时已有婚约在身,不像景霜有娘娘梦,只想有幸进宫看看就好。   这个愿望,她上一世因身份低微没能实现,这一世她不想了,反而实现了。   只是,这进宫的流程实在太繁琐漫长,下半身都跪的失去知觉了,还没见到皇后。   清霜也只是在内心吐槽,外表还是跪的笔挺的。   不多时,有宦官来宣。“娘娘宣邱倪氏觐见。”   清霜忙起身,双腿已经酸麻的她每走一步都忍不住龇牙列齿。   华阳宫很大,进了正门还要走上一会儿到阶梯处,台阶很多,清霜低着头拾级而上,心中震撼多于疲累,光这台阶的占地已经赶上普通人家二进院子的大小了,难以想象这华阳宫到底有多大。   这还只是这个华阳宫,皇宫里可是有很多宫殿呢。   清霜心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好不容易爬完台阶,印入眼帘的竟然才是华阳宫的正门,清霜稍稍抬头看一眼,赶紧低头跟着小宦官走,又走了一会儿爬了台阶才到目的地,又被吩咐跪在门外等候。   明显,这远没到皇后的寝宫,眼前应该只是皇后平日接见嫔妃宗妇和接受朝拜的地方。   清霜暗暗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走了,早知道皇宫这么大,早上该多吃点的,她都饿了。   很快,那位引路的宦官走出来,“邱倪氏,随奴婢来吧!”   清霜忙起身,“有劳小公公。” 第四十七章   清霜低眉顺眼跟在那宦官身后,又过了一道门,穿过一条两边摆满鲜花的长廊,闻着花香,让她几乎忘记现在正值深冬,寒风刺骨。   清霜随意看了几眼,抬眼便看见走在前面的宦官停了脚步,对她抬了抬手,“请吧!”   从这位宦官的态度上,清霜深切的体会到定国府在宫里当真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她有些好奇,邱辞到底是如何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取得官家信任的?   宦官态度敷衍,她却不能,“多谢公公引路。”随机递出“礼物”。   那宦官接过礼物随意瞄了一眼,继而不屑的笑了一声,又急忙塞进袖口,也不知是真嫌弃还是假嫌弃,清霜礼貌的点了下头,转身往宫殿里走。   进门,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副百花簇牡丹的屏风,屏风中间的牡丹花绣的栩栩如生,让人恍然以为是真花,这一路走来,华阳宫用的最多的装饰就是鲜花,不知皇后娘娘是爱花,还是爱被百花簇拥的感觉。   绕过屏风,清霜迅速扫视四周,随后低下头。   宫内安静的只能听到她的脚步声,两边各站了一排宫女,宫女们站的笔直,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回头看她一眼。   而离她还有十多步的阶梯的凤塌上也并没有人,皇后还没来。   清霜站在原地片刻,见个个神情肃穆,并不理会她,只好站到角落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凤塌后面传来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不多时,两边的宫女都跪了下来,她忙也跟着跪下,“皇后娘娘万安。”   然后是几句耳语声,接着便听到皇后苏妍卿道:“哦,是阿辞媳妇,近前来,抬起头让本宫瞧瞧。”苏妍卿的声音听上去像门外的那些花瓣般柔软,柔软中又带着不容分说的威严。   听着是近在眼前的温柔,抬眼的远在天边的疏离。   这一声“阿辞媳妇”喊的这般亲切,可清霜知道,邱辞的姑母嘉贵妃曾威胁过她的中宫地位,两家关系绝不会好。   清霜上前几步先磕头,“正是民妇。”说完微微抬头,勉强也看到了高位上一国之母的面容。   苏妍卿身穿常服,长相中规中矩。虽没有亮眼的美貌,但她身上那种似乎是与身俱来的尊贵气质是世所少见。只一眼,便叫人自觉低下头,甘愿臣服。   可清霜的奉命抬头,不敢轻易低头,只得将目光落在了苏妍卿脚下的台阶上。   苏妍卿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会儿,忽然不带情绪的笑了笑,“倒也不像。”话毕,清霜听到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听到一个宦官的声音。“启禀娘娘,皇上出了文渊阁,往华阳宫来了。”   清霜对文渊阁颇为熟悉,当初以设立咨政机构为由设立文渊阁,到如今,文渊阁已经基本取代宰相职权,成为实际上的中书省。   而时任宰相的倪宁远自然对这个文渊阁没什么好感,常常挂在嘴边嫌弃。   清霜觉得像她父亲这样既没有背景问没多大才能的人,能在这样一个水深火热的职位上安安稳稳待到今日,委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苏妍卿“嗯”一声,复又看向清霜,道:“起身吧!”   清霜磕头谢恩后才敢起来,心中忐忑,原本还以为皇后会说点什么,她好摸些线索,哪知人家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静坐着等皇上过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这脚步声要比宫女们的脚步声重很多,应当都是宦官。   皇上来了,清霜不动声色的退到一边,接着透过屏风看到几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显然就是当今的天子杨泽,从屏风后面的影子看来,他身材挺拔,步伐稳健,气度不凡,不像过了不惑之年的人。   苏妍卿不知何时已经走下台阶迎了过来,“皇上万安。”她欠身,其他人跪地磕头。   皇上点点头,抬头一眼看到清霜,目光停留片刻才对苏妍卿道:“有客啊!”   清霜忙自报家门,时刻谨记邱辞的吩咐不抬头,因此除了听到皇上的低沉好听的嗓音就是看见皇上朝服下穿的是一双龙纹黑靴。   苏妍卿突然道:“陛下你看,生的跟阿月很像呢!”   明明是含笑说的话,清霜听着却觉得怪异,说她像“阿月”,这个“阿月”想必就是她的母亲连舒月。   “阿月”喊的这般亲昵,想必母亲和皇上皇后也有交集,她却从未听人提起过。   因倪宁远以伤感为由特意吩咐过府里人不可随意提及先夫人,因此从小到大,清霜很少听到有关自己母亲的事,只知道母亲是在她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因病过世。   她幼时也曾向父亲追问过,每次父亲避而不答也罢,还会对她避之不及,久而久之,她也就不敢提了。   哥哥天枢不忍她伤心难过,也是守口如瓶。   就这样,她的母亲成了府里的禁忌。   若非上次舅母提及,她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不太清楚。   舅母说,当年的连舒月,是京城闺阁女子中的第一人,本该是最不愁嫁,却偏偏给自己选了个窝囊废。   景阳伯府独女,交际圈里的人如今在京城无不举足轻重,她为何偏偏选了倪宁远?   清霜不懂,所有人都不懂。   杨泽又似乎漫不经心的看了清霜一眼,转而走上凤塌落座,劈头问道:“倪氏,邱辞私养府兵之事你可知情?”   清霜一愣,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这事她怎么可能知道?   楚凌若有证据便按证据办事,没证据就去找证据,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可既然圣上问了,她便不得不答。“回皇上,民妇不知。”   杨泽看着堂下谨慎的每一句话都谨慎斟酌的女子慢慢和记忆深处的人影重合。   那个他原本以为早已遗忘的人的音容笑貌瞬间活泛起来,原来他从没忘记过。   “啪”一声,他的手落在塌上,力道有些重了,发出的声音吓的屋里人纷纷屏住呼吸。   唯有皇后脸上消息笑意浅浅,显示出她的心情格外的好。 第四十八章   清霜怯生生的低着头站在原地,眼底平静无波。   杨泽忽然哈哈一笑,笑声爽朗自在,从笑声看来应是豁达之人,他又道:“邱辞不守规矩,你与他新婚不久,自是无辜的,你若与他和离,朕便不治你的罪。”   居然又是劝和离?清霜有种全世界都在劝她和离的感觉,一时情急抬头看向高处,怔愣片刻又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心下惊讶,已过不惑之年的皇上居然是个容色无双的美男子,品貌气质不输所有她历经两世见过的年轻男子,就是风华无双的邱辞在他面前,也显得单薄青涩了些。   有幸见到这样的容颜,清霜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跟着好起来了,无关其他,世人皆喜欢美好的东西。   清霜这偶然抬头,也惊到了杨泽,她脸上浓重的妆容让他以为她是先天不足,才需浓重的脂粉来掩饰,因此只觉得她只有身形像连舒月。   这一抬头,他对上她的眼睛,觉得恍如故人再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若当初他能退一步,今日与他并肩站在这里的应该是她吧?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的低沉冷然,连脸上一直挂着胜者的微笑的苏妍卿嘴角的笑意也渐渐僵硬了。   连舒月的女儿,像极了她母亲。   杨泽终于明白为何这么多年,倪宁远从不允许他的子女参加宫内外的任何集会。   他有些后悔,她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他却因为当年的少年意气,没有照顾她的子女分毫。   清霜忽略殿内诡异的气氛,回道:“多谢陛下恩典,民女一定慎重考虑。”   杨泽起身下了几步台阶,又停住,幽幽叹了口气道:“你的父亲于社稷有功,朕自不会亏待他——她的子女。”   父亲于社稷有功?清霜又想抬头看看皇上的表情了,他说的莫不是反话吧?   皇上视倪相位玩物是京城贵族圈都知道的事情,怎么就于社稷有功了?   但这不是可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地方,清霜只能磕头谢恩。   杨泽不在意的挥挥手,低声和苏妍卿说了几句话就摆驾离开了。   苏妍卿立即端了皇后的架子,问了几句清霜家里的情况,还关心的洪氏的病情,又赏了些药材让她带回去。   然后清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送出了宫,已经快午时了,皇后竟然不留饭,没吃到御膳房的饭菜有些遗憾。   宫门口,清霜远远看见邱辞和翎骁站在那里,翎骁时不时往门内张望,忽然看见清霜忙告知邱辞,邱辞随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两人目光一接触,他那张紧绷着的脸好像忽然放松了,如云破月来。   他安抚似的微笑,让清霜觉得放松许多。   原来被人牵挂会让人觉得如此充实。   走到门口,邱辞先答谢了送清霜出来的宦官才上前同清霜说话。“从这里到华阳宫这么远,走累了吧?”   清霜抬头看了看高大巍峨的宫门,想到今日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进出上,点了点头。“这皇宫可真大。”   “回去吧!”邱辞轻道。   清霜点点头,跟着翎骁往邱辞的马车方向走,两人上车坐定,清霜忙拉着邱辞的袖口问道:“你特意嘱咐我切莫在官家面前抬头是为何?”   邱辞眼中有一丝担忧,取了里边的汤婆试了试温度才方在清霜手心里,“陛下逼你抬头了?”   “没有,可我抬了,她们提到我阿娘,我都不知道阿娘竟与帝后是旧相识。”她当然不会说是因为官家也让她和离之事,只是提到母亲,清霜情绪难免伤感。   邱辞握住她的手,“此事我也是昨晚刚听父亲提起,这就说于你听,当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与阿娘曾是一对。”   清霜惊的捂住嘴,这个往事听起来实在有些可怕。“然——然后呢?”   邱辞摇摇头,“这其中细节父亲也不太清楚,只说两人本就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璧人,先帝临终托孤之事你应当是晓得的,官家年纪小,为了稳住苏相,娶了他的孙女为后,阿娘气不过,转而嫁给了父亲。”   意思是阿娘和父亲的婚姻,根本是一时意气。   这个答案让清霜难已接受,“父亲当时进士及第,也是榜下捉婿的热门人选,也许——阿娘喜欢的其实是父亲这样的人呢!”   邱辞道:“这些是长辈的事,你我无从置喙,只是从此以后官家对岳丈的针对是朝中百官亲眼目睹的事,恐怕你们闺阁女子也略知一二吧?”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清霜点了点头。   邱辞继续道:“所以父亲知你生的和阿娘很像,担忧官家见了想起当年的事情不高兴治罪于你,才叫你掩饰真容,避免相见。”   结合今日皇上在他抬头后的反应,清霜垂头丧气,心中五味杂陈,任谁也不愿意质疑自己父母的感情。   邱辞神色黯然,将连舒月之死有异的话咽回肚子里,轻抚着清霜的背,心里想着,慢慢来。   两人回到海棠苑,清霜随意用了点点心便去午休了,只是虽然身体疲惫不堪,她一闭上脑海里就回荡着邱辞说的那些话,怎么也睡不着。   邱辞在隔间坐着陪了她一会儿,见屋内平静才离开。   清霜在邱辞离开后又起身走到案前坐着,发了一下午的呆,晚上又写了名帖差人送去相府,约天枢私下见面。   可是当晚,降罪的圣旨就下来了,没有经过任何会审,连京兆府和大理寺都不曾去过,直接定罪了,永州那边十万火急了?清霜疑惑着。   罪还判的一点道理都没有,唯邱辞一人发配永州,邱辞的父母发配定远,而定远景色宜人,四季常春,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重罪轻判,也就是说官家对邱辞的信任没有受到分毫影响。   接完旨,洪氏气的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邱立岳却像知道点什么一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安慰了洪氏几句就负手走了,只留下乱作一团的妻妾子女。   清霜也想意思意思的哭诉了几句,刚拿出手帕就被邱辞扶住,直接带回了海棠苑。   正房门口,清霜看了采露特意换上的红灯笼一眼,又看看邱辞,低声道:“我跟你去永州。” 第四十九章   邱家“起风”了,早已做好应对一切鸡飞狗跳的清霜发现,抄家夺爵这块“石头”并没有让定国府起太大波澜。   一方面,除了留襄居,府里各院的下人都已被邱辞和清霜明里暗里打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多是忠诚可靠的,虽然也都是惊魂未定,但没有一个趁机闹事或趁火打劫的。   这样的平静让邱辞和清霜都对彼此有了新的想法,清霜觉得邱辞为人是非分明,做事沉稳可靠,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而邱辞觉得清霜性子敏感易焦心劳思,自己要做的事情凶险万分,切不可让她知道。   因此以不容抗旨拒绝了清霜想要与他同去永州的要求。“夫人去定远吧,定远与永州远隔千里,我还要将父母托付于你。”   清霜没有回应,反正圣旨也并没有不允许她去永州,只要她想去,何须邱辞同意?   打定主意她便没有在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进屋指挥采露和廷柚收拾行装。圣旨下来,抄家的队伍还没来是官家给行的方便,他们要是不赶紧收拾好离开就是不识好歹了。   邱辞一路想了很多安慰清霜的话,结果发现清霜根本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好像还挺急着走的。他跟在她身后,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开口。“府中遭此大难是你我都始料未及的,我即刻就要前去永州,无暇照顾你,你若不愿——”   “我愿意。”清霜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邱辞一愣,看着她的背影,想再问几句犹豫半晌也没问出来,只道:“也好!”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明明是他所希望的事情,她答应了,他却失落了。   采露和廷柚都听出不对,回头看了看邱辞,又看看清霜,纷纷被清霜催促快些做事。   不多时,有女使来报押送的官兵到了。   清霜闻言,转过身来,示意廷柚将收拾好的行装递给翎骁,对邱辞道:“不忍别离,我就不去送你了,永州路途遥远,你一路保重。”   邱辞无视她疏离的态度,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郑重道:“在定远等着我。”   清霜点头,“我会的。”   邱辞安抚的笑笑,松手转身。   温柔的触感从手上消失,清霜看着邱辞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刚才被他握着的手,心内一阵悸动。   采露看着清霜怅然若失的样子,忍不住道:“夫人既然舍不得小公——姑爷,为何不去送啊,永州多远啊,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呢!”   “他会回来的。”清霜肯定道,说完又回味了一下采露说的话。“谁舍不得他了?胡说!”   采露笑着看向廷柚,后者也跟着她笑。   清霜忍不住想,难道刚才的悸动是因为舍不得邱辞?想来想去不得其解,只得抛之脑后,转而对廷柚道:“你差人去马房吩咐一声,说我要回相府,届时把你们刚才收拾好的东西尽数搬上去。   然后再差人去秘密去集市买架轻便些马车,备上几日的干粮和衣物,在去相府的路上找个隐蔽的地方等着。”   廷柚领命离开,采露瞪着眼睛站到清霜面前等待吩咐,清霜明白她的意图,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是我的贴身女使,本应我在哪你就在哪,可眼前我要你就在京城辅助嫂嫂和廷遇。”   采露听到要个清霜分开,慌了神,她自小跟着清霜,伺候清霜就是她的全部生活,现在忽然就要分开,叫她如何能接受。“夫人,你不要采露了!”采露话未说完,眼泪已经淌到下巴。   她原本就有点肉嘟嘟的婴儿肥,委屈起来十分可爱。   清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安慰道:“我要让别人误以为我在京城,唯有你能当这个幌子,你待会儿跟着去相府的马车回去,嫂嫂见了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后面你只要听她差遣就行。”   采露可怜兮兮的拉了拉清霜的衣裙,“依夫人安排。”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清霜从未跟采露分开过,心中也是万分不舍。   可为了楚凌不找邱辞的麻烦,唯有如此。   很快,廷柚完成任务回来了,清霜先去洪氏处请示要回相府一趟。   洪氏当然不想同意,可眼前拉拢一个人比得罪一个人要好,再说清霜身后还有一个景阳伯呢,便笑眯眯的同意了。   得了洪氏的允许,清霜立刻头也不回的带着采露乘马车出了大门匾额已经被拆走的定国府。   在车上换了套朴素的衣服,然后在和廷柚约定好的地方下车。   押送邱立岳等人的马车次日才出发,清霜在城门口等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知道的是因罪流放,不知道的人大概要以为是那个达官贵人告老还乡呢。   清霜的马车轻而易举的容进了车队,然后找准邱立岳和洪氏的马车,先让廷柚和旁边驾车的车夫交涉,然后半掀着车帘等待。   邱立岳听到清霜来了,立即掀开车帘。   清霜忙道:“父亲母亲见谅,儿媳不能下车给二老请安了。”   邱立岳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我们在家等了你许久,还以为你不去定远呢!”   清霜歉意的笑笑,抬头被瑟瑟寒风吹的皱了眉头,只好侧过脸,“父亲,我的确不打算去定远,郎君托付我照顾二老,我食言了。”   “哦?”邱立岳的情绪起伏十分平淡,倒是坐在一边的洪氏,拉了邱立岳衣服好几次,都被邱立岳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邱立岳轻咳一声,“若我猜的没错,你要去永州?”他说的如此笃定。   清霜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这个在她的印象里十分不务正业的公爹,邱辞的皮相有七分像他,但他举手投足丝毫不像邱辞那般老气横秋的样子,笑意盈盈的让人无端觉得亲近。   这个玩世不恭的人,竟轻而易举的猜出了她的意图,清霜怎能不惊讶。   只是还未等她回应,邱立岳继续道:“你去吧,原本也没有什么应该让你们夫妻分开的道理。”   清霜点点头,“我要禀报父亲母亲的正是此事!” 第五十章   清霜的马车和邱立岳夫妇的车队同行到晚上才分开,洪氏不知得了什么安慰,精神状态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态度和蔼的同清霜说了几句话,但无一句不是绵里藏针,吩咐她务必将邱辞照顾好。   和队伍分开后,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清霜掀开车帘看着夜色如墨,不由想起上一世那些披星戴月的日子。   上一世面对未知的未来,那样满腔热血,这一世,她只想安稳一点,却身不由己。   思此,她幽幽叹了口气,廷柚以为她在为安全担忧,忙安慰道:“平诺大哥他们很快就与我们回合了,夫人不必担忧。”平诺是当初在景阳侯府跟廷遇廷柚一起被送给清霜的暗卫头目。   为了掩人耳目,清霜与他们分开行动,会合时间在下半夜。   清霜明白廷柚的心意,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奔波了一天一夜,她早已累极,随着马车晃动,意识慢慢模糊。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她居然做了一场梦,梦到父亲倪宁远辞了官,举家回乡,一家人过上了平静安宁的小日子。   她和邱辞走在乡间的路上,邱辞笑眯眯的说着话,她听不清就附耳过去让他再说一次,然后就被廷柚一把抓住手,惊醒了。“夫人,不对劲!”   清霜意识尚不清晰,听到此言猛然看向她。   “有人跟踪,对方功夫在我之上。”廷柚警觉的靠在车壁上,低声道。   清霜头皮发麻,眼前她和邱辞过的尚且低调,没什么仇家,自己又是秘密出行,会被什么人跟踪?   “会是劫匪吗?”她问。   廷柚皱眉。“只有一个人。”   没有哪个劫匪会只一个人出动?   如果不是意外,她能想到的就只有楚凌了,可楚凌走南闯北,身后都会跟着东南,不会一个人行动。   清霜正想着,廷柚忽然往马车门处移动,对车夫低吼:“我去缠住他,你带着夫人逃。”说完,跳车消失在夜色中。   连和清霜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想必那人已经逼过来了,清霜自知这个时候出去只会成为廷柚的困扰,便只紧握防身匕首,抓紧车壁。   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也不知平诺等人何时能赶来,更不知对方是什么人。   就这样逃也不是办法,目标太大还不方便打探周围情况。   见周围重归平静,清霜也移到车门处,对车夫道:“我跳下去,你只当我还在车里,去追小公爷,若追不到就回京城去景阳伯府,将此事如实向伯爷禀报。”   车夫丁游是定国府的小厮,平日里都是跟着马虎打下手,行车经验不少,只是还没有独当一面过,此时已经紧张的满头是汗,但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廷柚不在,他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所以听到清霜说要跳下去,吓得差点把缰绳给扔了。“夫——夫人,那太危险了。”   清霜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马车目标太大,我下车反而安全。”   丁游忙抬头看向四周,立即认同了清霜的说法,忙要喝停马车。   “不必!”清霜说完朝着马车前进的地方跳了下去,接连翻滚三次,才勉强稳定身体,赶紧找了一棵粗壮的大树藏起来。   丁游见清霜无恙才安心快马加鞭离去,车轮辘辘远去,周围慢慢寂静下来,寒冷里的冬夜里除了三两声鸦叫,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清霜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往刚才廷柚下车的地方看去,却被夜色阻住视线。   她不敢动,以对方的武功能轻易的发现她,她却不能,可若躲在原地,大几率会被冻死。   观察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才慢慢移动。   走了近百步终于听到打斗声,借着朦胧月色,他一眼认出来那个和廷柚缠斗在一起,并且将后者打的节节败退的人是楚凌的亲随东南。   东南作为楚凌最得力的干将,武功高强不说,擅长的都是些力道强劲的近身功夫,幸好廷柚的脚下功夫不错,加之女儿家身形娇小灵动,否则这么长时间,早该败下阵了。   清霜紧盯战局,眼看廷柚的速度越来越慢,东南却没有显出丝毫疲态。   既然来人是东南,她现在只要站出来,战局就能立即结束。   可接下来,她就会被带到楚凌面前。   以楚凌的个性,她后半生的自由就此结束,何谈拯救家人?   不可以。   要想办法对付东南才是,东南的弱点是什么?楚凌?   清霜第一次拼命的想要记起上一世的所有事情。   东南的弱点!   对,她想起来了,那个连楚凌都不知道的秘密。   “灵枝,小心!”她对着廷柚叫起来。   闻言,东南猛然收回攻势,廷柚本已疲惫不堪,准备正面迎战,只求能给清霜多争取一点逃走的时间,见东南收势力,顺手取下发簪,戳进东南右臂,东南吃痛后退,睁着眼睛拼命的想要看清廷柚的脸。   廷柚又攻几招,东南招招应付消极,但她依然没能给他造成过大的伤害。   清霜趁机上前拉住廷柚,“走!”   廷柚手疾眼快,拔出清霜手中匕首,掷向东南,东南原本只要稍稍侧身就能躲过,却意外的用胳膊挡,匕首瞬间割破衣服,扎进骨肉。   战局反转之迅速,连廷柚都愣了一下。   清霜道:“你尚未寻到兄长,怎能如此以身犯险?”   廷柚并不明白清霜什么意思,但很清楚对手是在听到清霜的话之后才消极应战的,立即配合道:“他都不一定记得我,我寻他做甚?”   “灵——灵枝?”东南的声音传来,带着无尽的悔恨和自责,还有这些的希冀。   廷柚反手拉住清霜往另一个方向跑,然后寻到东南的马,翻身而上,拉上清霜绝尘而去。   东南依旧站在原地。   事情顺利的让清霜心里没底,她原本预计至少要挟持“灵枝”的。   灵枝是东南失散多年的妹妹,东南多年跟着楚凌东奔西走,并非只为了功名利禄,更多是为了寻亲,寻那个被他亲手弄丢的妹妹。   这个妹妹是他一生的痛,所以清霜刚才那些话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让廷柚南充他的妹妹灵枝。 第五十一章   两人策马狂奔到天亮,确认东南不会追来后在附近的村落找了个落脚处休整,廷柚受了严重的内伤,眼看就要坚持不住。   清霜将她安顿好,找了农户家的女主人借了一身朴素的衣服,准备四处转转,找不到郎中,能找点治伤的草药也是好的。   哪知她刚走出院门,迎面就看见骑着骏马的楚凌缓缓走来,似闲庭散步。   怪不得东南没有追来,因为他的作用只是支开廷柚而已。   外面天寒地冻,他却穿的极为单薄,连最基本的斗篷都没有穿,清霜没看到他做任何动作,马却停在了她面前,楚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话。   上一世,因为他总是穿的少的缘故,她没少费心思。   清霜平视前方,觉得马腿都比楚凌好看。   楚凌等不到她开口,只好先开口:“你——要去找邱辞?”他大概跟了她们一夜,骤然开口,声音嘶哑,带着几分恳求。   清霜依旧不说话,她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楚凌宰割,不说话比说话好。   楚凌深吸一口气,掩去眼底的焦躁,翻身下马走到清霜面前,“跟我回京吧,皇上已经同意下旨为你我赐婚,后院那些人我已经全都遣散了,今生今世,你就是我楚凌唯一的正妻。”   清霜转身,“楚将军请自重,我家郎君是落魄了,但不是死了!”   楚凌跟着站到她面前,“别装了,你和他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是清白的,你心里若没有我,为何不与邱辞圆房?”   清霜气急败坏,“楚将军若是继续这般胡说八道,休怪我翻脸了。”   楚凌不明白,自己已经这般低声下气了,她为何还是这个态度?   上一世,她何曾这般不给他面子过?   眼前的场景若是放在上一世,他一定会转身就走,三日五日的,她必会低头。   这一世,他不敢了,他想不到有什么比失去她更可怕的事情了。“我知道,我曾经让你受尽委屈,这些我都反省了,从今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清霜再次转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楚将军,我既然已经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她还是这个态度,楚凌气的直咬牙,却说不出一句狠话来。“十七,你怎么了?”   清霜不再回应。   对峙许久,还是楚凌败下阵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随我回家吧,这里的事留给东南料理。”   “我走不动了,要乘马车。”清霜道。   楚凌想把她提到马背上去,又怕她像昨夜跳车一样跳下马太危险,只好低声哄道:“这里没有马车,你骑马,我牵着,保证不碰你。”他学着用上一世她对他的态度来对待她。   清霜心里默默叹息,发现自己的失败之处在于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楚凌而忽略了楚凌也很了解她。   平诺他们几个多半已经被他的人制服,眼前她只能寄希望于丁游能尽快找到邱辞了。   清霜上马后,楚凌牵着马往回走,边走边道:“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慢悠悠的散过步,我记得你说你最讨厌战争了,其实我也烦了,你若是不嫌我没出息,我觉得我就做个小官挺好的,小打小闹用不着我,大争端轮不到我,我就能天天陪着你了。”   清霜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他说的话。   他竟这样絮絮叨叨说了一路,清霜起初还能假装听不到,后面索性就认真听了,她也想知道在他楚凌眼里,到底是怎样看她的。   马蹄缓缓前行,从清晨都到正午,也没走几里路,往常最是急性子的楚凌竟乐此不疲的走着,仿佛只要清霜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上一世,清霜鲜少听到楚凌说心里话,他太忙了,正因为他的忙碌,让她选择事事不计较,最后辜负了自己。   当楚凌沉浸在回忆里时,清霜想告诉他,那个对他千依百顺的倪清霜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倪清霜只为自己而活。   听到车轮声,清霜连忙抬头,看见驾着马车的丁游被几个衣着整齐的骑兵押着走来,邱辞来相救的希望破灭,清霜再次叹气。   楚凌停下脚步。“马车来了。”   清霜乖乖下马,进马车前嘱咐楚凌。“我的女使是无辜的。”   楚凌扔掉缰绳,也跟着上马车。“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清霜见他也上来,只能尽可能的把自己往角落里缩。“楚将军自重。”一个在马背上长大的男人挤在马车里,够难为他的。   楚凌上了马车没多久就靠着车壁睡着了,他从班师回朝到现在一个整觉都没睡过,早已疲惫不堪,眼前清霜就在眼前,他终于能安心的睡一觉了。   清霜缩在那里看着楚凌入睡,但也不敢有任何动作,这头‘狼’警觉性可高着呢!   她就这样瞪着楚凌一直到回到京城,一进城门,楚凌像有感应一样,立即睁开了眼,他首先看了看清霜,然后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对丁游道:“去相府。”   “我不去。”清霜冷道。   楚凌一愣,带着睡意的双眼瞬间有了神采,嘴角牵着笑意,“你先回家,等皇上圣旨下了,我们尽快完婚,届时只要你不愿意,永远不回去都行。”   他可真会想,“我要去景阳伯府。”清霜冷道。   楚凌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那张伪装温和的脸上终于闪出戾气,“你不要逼我!”   清霜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   楚凌‘哼’了一声,显然耐心已经被用的差不多了,说完就跳下车去。   清霜咬着唇,忍下一切委屈。   相府,倪宁远不在,陈氏对楚凌言听计从,积极主动的差人将清霜锁在了江町阁。   落樱听到消息的时候,楚凌已经走了,她以相府少夫人的身份都没能靠近江町阁半步。   采露吓得哭个不停,将楚凌数次找清霜的事情都告诉了落樱,落樱早已从廷遇处有所耳闻,加之昨夜景霜被将军府送了回来,大概猜出了楚凌的意图,忙差人将此事通知倪宁远和倪天枢。 第五十二章   落樱在屋里坐立不安,便穿上大氅去门口等倪天枢。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新年,她甚至能听到临街的喧闹声。   昨日景霜被遣送回府,今日清霜又被无端软禁,相府的这个年注定是不太平了。   廷遇举着伞走出来,远远道:“少夫人,下雪了。”   落樱站在廊下抬头看向天空,看见雪花在空中被风吹的跳起了舞。   廷遇将伞举过落樱头顶,轻轻帮她把身上的碎雪拨掉,“恕奴婢多嘴,少夫人刚生过孩子,还要养上几年才能完全恢复,实在不宜受寒。”   落樱看向廷遇,“无妨,廷遇,平日里你是最聪明机瑾的,可有什么办法?”   廷遇安抚的笑笑,道:“回少夫人,奴婢已经着人给景阳伯府传信了。”   落樱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刚说完便听到了马蹄声,忙提着裙摆走下台阶。   策马而来的天枢很快出现在落樱的视线里,然后未等马站稳他便翻身下马,便往大门走便对廷遇道:“取我剑来。”   落樱知道清霜这个妹妹对天枢有多重要,所以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楚凌毕竟不是可以硬碰硬的人。   此人行事作风最是刁钻古怪,不计后果,如今仗着国家武将稀少,更是乖张暴戾,硬碰硬显然不是明智选择。   落樱提着衣裙跟着天枢小跑,“清儿妹妹现在很安全,一切等父亲回来商议如何?”   天枢自不舍让妻子在雪地里奔跑,遂放慢脚步,接过廷遇手里的伞,压着怒意道:“我岂能容他在相府撒野?”   落樱抓住他的手,“从前也没见他怎么嚣张过!”   天枢哼道:“从前有潇尘在,他自然不敢。”说完顿了一下,忽然转头,“对,此事要尽快告知潇尘。”   头顶的伞突然一偏,雪花越过发丝滑进衣领,落樱抬头看了纸伞一眼。“妹夫如今是戴罪之身,自身难保,让他知道又能怎样?”她不解。   提到邱辞,天枢情绪总算平复了许多,原地思考片刻后,指向走在他们身后的廷遇,“此事不宜声张,廷遇还是你跑一趟吧!”   让她去见邱辞,廷遇愣了一下,脑中浮现一抹青影,心房在这寒冷的雪夜中竟生出一丝暖意,她抿唇压下心中欢喜,颔首应了一句,“廷遇领命。”   天枢点点头。“即刻动身。”   廷遇拜别落樱,转身离去。   落樱注意到廷遇不自觉勾起的嘴角,质疑了片刻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便没再细想,毕竟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   两人并肩去了江町阁,依旧被拦在门口,眼看天枢要动武,落樱忙挡在他身前。   这些都是楚凌麾下的精锐,真打起来天枢必定占不到便宜。   天枢臭脾气上来,向来只有落樱能劝得住,这次也不例外,落樱将他拉到一边,生气道:“若是将楚家逼极了,他们直接把清儿妹妹带去将军府可怎么办?我们要先稳住楚凌才是。”   天枢一手拍在身旁的树上,光秃秃的树枝晃了几下,零星的落了几点雪花下来。“只恨我在朝中人微言轻,否则无论如何要将楚凌这强盗行为告到御前不可!”   落樱一愣,刚要说话,身后有女使来报,倪宁远回来了,忙拉天枢往回走,“你当然人微言轻,好在父亲在官家那边能说得上话。”   提到父亲,天枢皱了皱眉头,事关嫡女名誉和幸福,他应该会收敛自己的贪欲吧?   两人并肩去找倪宁远,本以为倪宁远回府第一件事定然是要来看清霜,他们会在路上相遇,结果是两人走到花厅都没看到倪宁远,拉了个女使问才知,倪宁远去了后院林氏屋里。   此事即便派出去的人没有通知到,他回到府里才该听说了,为何还迫不及待往后院跑?   天枢气得攥紧拳头,却因对方是自己的父亲而不能说半句不尊敬的话来,看到落樱惊讶的神情,天枢第一次在妻子面前觉得羞愧难当。   落樱虽然嫁给天枢还不到两年,却足够了解他,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她忙把已经到嘴边质问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想必父亲已有谋算。”   天枢默默叹了口气,假装没有注意落樱的话,道:“你回去照看瑶儿,我去找父亲。”   落樱抿抿唇,她担心他控制不住脾气想拒绝,但看他的脸色似有难言之隐,只好顺从的点头。“也好。”   天枢来不及目送落樱便往后院走,刚出花厅就被倪宁远的亲随拦住了去路,“大爷留步!”这亲随将姿态放的极低,弯着腰到话说完都没直起来。   这丝毫没有减少天枢心中的气愤,天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有屁快放!”   这亲随不愧是跟了倪宁远许多年,将倪宁远那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保持亲和镇定的本事学得十分到位,即使天枢这样的态度,他也没显出丝毫慌乱,依旧哈腰笑道:“相爷让老奴告诉大爷,大姑娘的事情相爷心中自有计较,请大爷和大夫人不必担心。”   “他待如何?”天枢冷笑道。   那亲随战略性退了两步,表情不变,为难道:“这——老奴不知。”   “那你还要挡我的路吗?”天枢瞪着他,没有丝毫往日的礼让。   那亲随表情终于僵了僵,但嘴角的弧度始终没有变化。“大爷就不要为难老奴了。”   天枢直接迈步越过他去。   大概是平日里表现的太过恭顺,才让倪宁远觉得他好说话吧?   天枢到林氏屋里的时候,倪宁远已经换完衣服了,他今日参加庆功宴,喝了些酒,在回来的路上冷风一吹,酒劲立即跑到了脸上,所以天枢被请进门后,第一眼就到倪宁远双颊酡红,眼神迷离。   林氏亲手为倪宁远奉上醒酒茶之后便回避了,自清霜出嫁后,倪宁远数次与陈氏争吵,陈氏次次以府中杂事拿乔,倪宁远索性将陈氏不管的事情都交给了林氏,到如今,林氏已经掌握了府中将近一半的庶务,地位早已水涨船高。   但却从未逾越过自己妾室的身份,莫说在天枢面前,就是那几个庶子庶女,她都当主子待着,相较于陈氏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的谨言慎行,安分守己竟成了优势。   天枢刚站定,倪宁远就道:“楚将军愿意娶清儿为妻是好事,你难道希望你妹妹远走偏远之地吗?”   天枢想笑,这就是他的父亲,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利益面前立即原形毕露。   如此,他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新文:《尚书大人的逃婚妻》杨知毓六岁时,父母战死沙场,她由叔伯轮流抚养长大。   及笄后,叔伯为她寻了一门很体面的亲事,嫁给当朝户部尚书。   那尚书大人君子如兰,空谷幽香,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颇得圣眷。   唯一的缺点就是克妻,在过去的二十六年里,已经克死了三位未婚妻。   杨知毓自不信什么克妻之说,但她也不愿做叔伯奉承人的工具。于是,在成亲前夕一把火烧了闺阁,死遁了。   第四次收到未婚妻死讯的宋迟,没来得及去吊唁就被皇上一道圣旨派去洛江查盐务。没想到竟在途中遇到了那位“惨死”的未婚妻。   未婚妻说她之所以敢逃婚,乃是因为他给的聘礼十分丰厚,足够她丰衣足食过完下半辈子。   宋·冤大头·迟眉头一拧,决意无论如何要拿回自己的银子。   杨知毓在逃婚途中遇到了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举手投足尽显文弱,杨知毓十分为他的安全担忧,决意行侠仗义,一路护送他前行。   后来,江湖传言:昔日武林第一高手武功尽失,不敌一位普通女子。那些他曾经的手下败将们蠢蠢欲动。   (男主自幼混江湖,后依祖父遗言入仕。)   PS:一毛不拔江湖大佬男主VS侠义心肠阳光率真财迷女主1.双C,男主大女主八岁 第五十三章   倪宁远虽然不反对清霜嫁给楚凌,但对他这中强硬的方式十分不满,加之刚才天枢对他态度不甚恭敬,使原本小小的不痛快变成了大失颜面,在林氏面前发了好一阵的酒疯才嘟嘟囔囔的睡去。   陈氏嫁进相府这么多年,早已将倪宁远的底子摸得一干二净,知道丈夫指望不上,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结果女儿被塞给人当妾也罢,还被夫家当垃圾一样送了回来,她哭了一夜,次日又强打起精神为女儿谋划,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去操心江町阁的事情。   相比下来,清霜应该是整个相府情绪平静的人了。   她一直在尝试说服自己,她熟悉楚凌府里的一切,再以现在楚凌对她的态度,一定不至于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楚凌不再为难邱辞,这个结果对谁都好!   可是每每想到这里,她脑海中总会浮现邱辞的脸,紧接着胸中苦闷,要深呼吸才能缓解。   她从没有这般优柔寡断过,纠结数日,终不得结果。   这日,楚凌留在她屋里的两位女使分外勤快,一大早将屋里屋外打扫的一尘不染,还很难得的对清霜露出了笑容。   清霜略一思忖,大概是楚凌要来。   他那日说官家同意下旨赐婚,又连续几日没动静,清霜便觉得他在说谎,今日突然要来,清霜捏了把汗,若官家当真赐婚,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清霜沉思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抬头透过轩窗看见景霜提着食盒在门口,虽然眼前江町阁周围都是楚凌的人,负责膳食的却是陈氏,这几日过来送膳食的都是陈氏身边的管事嬷嬷,今日怎么成了景霜。   回到娘家数日都没有见到家人的清霜,忽然见到景霜,竟觉得没那么厌烦了。但她没有表现出分毫,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她特意利用陈氏的关系来给她送早膳,想必是来看热闹的吧?   景霜进门见清霜坐在梳妆台前,背影孤傲,心情立即不痛快,这全天下的便宜都让她占了,居然还在这里装清高。   她清了清嗓子走到清霜身后,不冷不热道:“将军夫人,该用膳了。”   清霜回头,看见身着藕色夹袄的景霜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挂着月色斗篷,湖色藕花绣鞋上还带着雪。   她虽然已经尽可能表现的自信,可清霜还是看到了她眼底的疲惫,浓重的妆容也难掩苍白的脸色。   数日不见,她身上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清霜有些意外,前者不久前才求她出面请楚凌将他她休弃,现如今楚凌主动遣散后院,她也算得偿所愿,应该高兴才对,怎么是这副模样?   清霜假装不察,离开梳妆台往桌边走,故意道:“你怎么进来的?”   景霜粗鲁的将食盒丢在清霜面前,没好气道:“我有令牌自然能进来,倒是你,哥哥嫂嫂在外面都急疯了,你却过的很安逸。”   莫非是天枢托她来的?清霜不动声色上前打开面前的竹编食盒,食盒共三层,第一层是莲子粥和两个包子,第二层是两道开胃小菜,第三层清霜打开愣了一下又盖上,抬头看景霜,见后者似乎并没有注意她的动作,便道:“劳烦二妹妹替我转告哥哥嫂嫂,我很好,不必为我担心。”   “你——”景霜气得用手指着清霜,“你当真是打定主意要嫁给将军了?”   景霜此话一处,一直在附近假装忙碌实际是盯梢的两位女使纷纷投来警觉的目光。   如今的景霜和楚凌,虽然谈不上仇恨,但至少是该老死不相往来的,可眼前从她嘴里说出的“将军”二字,竟带着几分缠绵之意。   清霜抬眼看向景霜,“那依妹妹看,我当如何?”   “你自当恪守妇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景霜道。   清霜嗤笑一声,“笑话,我为何要放着富贵清闲的官太太不做,去永州那样的蛮荒之地受罪?”   景霜怒目,“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很念着定——不——是邱家的恩情,如今怎么说变就变了?”   清霜取箸用膳,淡淡回了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清霜话音落,楚凌推门而入,景霜思绪沉在清霜的话里,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楚凌一怔,手足无措道:“将——将军,我是来给大姐姐送早膳的。”   楚凌瞥她一眼。“出去!”   景霜看看清霜又看看楚凌,欲言又止,楚凌又瞥她一眼,她撒腿就走,害怕之情溢于言表。   景霜一走,那两个女使也跟着退了出去。   楚凌在清霜身旁站了一会,见清霜根本不理会,便主动坐到了桌旁,带着笑意道:“看来你这几日想了很多。”   清霜放下竹箸抬头,见楚凌一身浅紫色常服,身姿伟岸挺拔,那张总是严酷冷峻的脸上竟然挂着一丝笑意,就这么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嗯。”她道,低头继续用膳。   这已经是重生以来,清霜对他态度最好的一次了,虽不及上一世的万分之一,楚凌也觉得欣慰。他有着大多数武将共有的缺点,不善言辞,因此视线在房间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话题,索性将视线落在了清霜的碗上。“我今日出门出得早,还没用膳呢!”   清霜将自己没动过的两个包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只有这个了!”   这个动作似乎给了楚凌莫大的鼓励,抬手想要握住清霜的手。   清霜手疾眼快的躲开,垂头沉默着。   楚凌抿唇,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着急,她若并非重生,自然没那么快接受她,他要努力讨她欢心才是。“足够了,我也不是很饿。”   清霜犹豫片刻,低声问:“我那侍女在哪里?身上的伤可好了?”   “她很好,你不必担忧。”楚凌道。   清霜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楚凌,“我如今已经是你的阶下囚,你又何必抓着我侍女不放?”   楚凌目光一转看向窗外,刚才还带着绵绵温情的双目立即寒光毕现,“她们伺候的不好?”   清霜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没再说话。   楚凌又坐了一会儿,两人话不投机,楚凌终不忍惹清霜不快,自己又不愿过多让步,只好离开了。   他心想,来日方长。   楚凌走之后,清霜命女使去找陈氏讨了制香的工具,在屋里制了一天的香,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屋里屋外看守的人心里也松快了几分,他们都知道自家将军对清霜的看重,这几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看护,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清霜心情好了,他们也不用担心她会做什么不爱惜自己的事情了。   入夜,清霜点燃一炷今日刚制好的鹅梨香放进熏香炉后,呼来身后的女使道:“把这香炉拿远一些,我瞧着有些潮湿,呛的慌。”   楚凌身边的女使都是习武之人,生活并没有那么精致,更不懂香,清霜说呛人,她忙打开香炉,“奴婢把它灭了。”   “不必,拿远一些就行。”清霜说完便去睡了。   那女使一肚子疑问,但也不敢违背清霜的意思,乖乖将香炉捧到堂屋屏风前的长案上,屏风后面的她们俩人轮流守夜时睡的矮塌。   深夜,清霜拨开账幔叫了几声见没有动静便穿好衣服下床走到门口又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动静,深呼吸开门,寒风瞬间穿透全身,外面冰天雪地,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提裙欲走,又想到府外可能也有人把手,又退了回去,从原本放香炉的地方拿起火折子打开用床单裹了几层,外层沾了点水才扔在屋中间的桌子下面。   再次出门她直奔平宁阁,结果在路上就碰到了景霜。   她依旧穿着晨间的衣服,只是斗篷换成了更厚重且隐蔽性很好的黑色斗篷,她看见清霜走过来表情有些复杂。   清霜低声道:“多谢。”   景霜笑了一声,“你若真的愿意嫁给他,又何必这般重兵看守?你也不用谢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嫁给他而已。”说着她往后门的方向指了指。   “马车在后门出去向右走第三条巷子里,但是,前后门也有重兵把手,相府这几日更是得巡防营重点关注,你得自己想办法,当然,你若害怕就回江町阁去,今晚的事你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邱家少爷这辈子也许再也回不了京城了,你也不用过意不去。”   清霜不傻,听出来景霜的目的是让她出来送死。   但她故作不察,依旧面带感激。“总而言之,多谢,我先走了。”   景霜没说话,看着她转身离开,铺天盖地的雪地上,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姐姐,路是你自己选的。”转身头也不回的回了平宁阁,自嫁给楚凌为妾到如今,她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今夜或许会有一个好梦吧?   结果并未能如她所愿,平宁阁里她刚闭上眼,外面就热闹了起来。   来往的脚步声吵的人头疼。   景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怎么回事?”   守夜的绿荭刚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听到景霜的声音忙道:“姑娘,江町阁走水了。” 第五十四章   楚府风雨阁。   东南惦记“灵枝”的伤势,却碍于楚凌心情不佳不敢开口,守在门口不自觉的叹了好几口气。   楚凌因为自己的父母用绝食来反对他娶清霜而迟迟定不下婚期而烦躁,听到东南的叹息,心情自是更差。   上一世,便是他们认为抬妾为妻有失楚家颜面,他才想了娶倪景霜进门为清霜恢复身份的主意,结果让他失去了清霜。   这一世,遇到同样的境遇,他当如何?   外面北风呼啸,穿过窗户吹在楚凌身上,其间伴随着东南一声一声的叹息,。   “进来!”楚凌低吼一声。   东南立即推门而入,楚凌随着开门声回头,目光在东南脸上扫了扫,最后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脸上的怒意瞬间褪去不少,“府里没其他人了吗?让你一个伤兵伺候?”   东南悄悄抬头看了楚凌一眼,斟酌道:“将军,府里能用的人都尽数调去相府了。”   楚凌敏锐的察觉东南眼神里的质疑,这是他从未在东南眼中看到过的东西。   连东南都质疑他了。   楚凌烦躁的将手放在桌上,调整好情绪又起身走到东南面前,仔细的查看他的伤势,见恢复的不错,便拍了拍对方没有受伤的那一只肩膀,“回去好好养伤,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军令如山,东南没有过多纠结,领命而去。   楚凌见东南离去,熄了烛火准备就寝,可躺下来脑袋浮现的全是上一世的往事。   上一世,清霜还在的时候,他和邱辞也还是过命的交情,遇到烦心事时总能从他那里的到启发。   如今,连父母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孤立无援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他警觉起身,等来了江町阁走水,清霜失踪的消息。   怎么可能,那样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她怎能逃脱?   他愣在原地,她为了逃离他,竟这般不顾生死吗?   还是,邱辞回来了?   茫然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冽,邱辞,你若胆敢回来,就休怪我无情了!   “可有线索?”   那通报的家奴道:“回将军,屋的守夜的女使中了迷药,显然有人里应外合,府里已经都搜过了,没找到人。”   楚凌眉头一皱,“这几日都有谁进去过?”   那人被楚凌吓得头低了又低,颤声回到:“只有每日送膳食的人,不过,今晨,送早膳的人是相府的二姑娘。”   “她?”楚凌有些惊讶,他印象中的景霜整日除了哭就是哭,不像有如此胆量的人,倪家的姑娘都这么善于伪装?“把她看起来,至于江町阁那个人,封锁西城,给我一家一户的找。”说完大步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低头努力掩饰惊讶的家奴,自家主子果然是疯了,天子脚下,说封城就封城?   自听到江町阁走水的事情,景霜就起身洗漱穿戴好在前厅坐着了,现在的前厅要比江町阁热闹的多。   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倪宁远,在自己的府邸里没有任何话语权,但依旧装模作样的将参与救火的下人都传过来盘问了一番,天枢和落樱在下首坐着,脸上的担忧多于欣慰,全府上下只有他们两人是真正在乎清霜了。   景霜忽然心生悲哀,倘若今日遇此境遇的人是她,担心她的人大概只有她的母亲,思此,她终于鼓起勇气看向自己的母亲,今日之事是她一意孤行,但势必要连累母亲。   可是在陈氏的眼里,她没有看到丝毫责备,只有慈爱的安抚,让她稍安勿躁。   一直冷静到现在的景霜忽然湿了眼眶,忙低下头,用喝茶掩饰。   倪宁远还没有盘问完,楚凌就来了,这个本该被相府所有人深恶痛觉的人,倪宁远奉之为座上宾,上来就握着楚凌的手连声致歉。“小女不懂事,将军勿怪。”   楚凌却并不买账,孤狼般凶狠决绝的视线在正厅里环顾一圈,最后落在了景霜身上,景霜一接触他的视线,紧张的浑身僵硬。   自相识以来,这是楚凌第一次正眼看她。   景霜鼓起勇气回以微笑,她若想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站在他面前,就必须让他刮目相看。“将军,久违了。”她故意道。   楚凌漫不经心的移开目光,转向倪宁远,“相爷,先早人要紧,听闻西城治安远不如东城,她一个弱女子只身在外,实在令人担忧,不知平日里除了景阳伯府,还有哪些与相府走的近一些的亲戚。”   倪宁远把着胡子思量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楚凌皱了下眉,又不动声色的舒展开来,对倪宁远道:“时候不早了,相爷还是早些歇息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本将来做。”   楚凌这是明面上的客气,实际是不想相府插手,倪宁远原本也没有想管的心,虚伪的推脱几句,便去休息了。   倒不是他视嫡女为草芥,在他心里实在是清霜不听话,尽给他惹麻烦。   天枢和落樱一直沉默,他们最是为难,担心清霜孤身在外,又不能去找,否则就是帮助楚凌,两人一直坐到正厅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落樱先站起来,“天枢,我们也回去吧!”说完看向门口,却不见天枢有动静,便转过头来。“怎么了?”   天枢咳嗽了两声,扶着椅子起身,落樱才看到他双手通红,落樱顾不及旁人眼光屋住天枢的手。“妹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天枢又清了清嗓子,才勉强说出话来,“她出不了城,我们要想办法帮她才是。”声音嘶哑的令人心疼。   “会不会去景阳伯府了?”落樱小声道。   天枢摇头,“楚凌和舅舅同朝为官,清儿自不会希望他们因为她心生嫌隙,故而不会去。”   落樱一直认为清霜会去找景阳伯,听天枢这么一说也急了。“那——”   天枢脸色沉了又沉,“如今之计唯有注意楚凌的动向,他们若真找到了人,我们要及时帮清儿解围才是。”说完沉默片刻又道:“我明日去趟祁府。”   落樱面露紧张。“只怕他的人要从中阻拦,派去伯爵府传信的人都去了好几拨了,没一个回来的,他连伯爵府都不怕得罪,何况祁将军呢?”说完苍凉一叹,尽是对权势低微的无奈,有抬头看了天枢数次,面露为难,像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   “先回去吧!”几日下来,天枢已然平静了许多。   两人并肩回到张弛轩,落樱忽然屏退了身后的女使,确定绝对安全后对天枢道:“其实我知道可以给清儿妹妹落脚的地方。”   天枢停住脚步,疑惑的看着落樱。“嗯?”   落樱拉着他往厢房走,一边道:“你应当知道清儿妹妹放了许多东西在我这,这些东西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田产地契。”   “那是什么?”天枢有些意外,此事他知道一二,以为是清霜是将嫁妆存在了落樱处。   落樱表情郑重。“她用她的嫁妆以我的名义盘了几家药店,眼下都是廷遇在打理,临街就有一处,她若出了相府,那儿应当是她最好去处。”   天枢听了就往回走,“为何不早说?”   落樱拉住他,“此事我答应过她要绝对保密,若非——若非——。”   天枢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算了,你们自有你们的道理,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想办法让楚凌转移搜查重点吗?”   落樱点头,“楚家看的这么紧,只怕清儿妹妹没机会过去,她若一直流落在外,迟早都会被找到的,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尽量为她创造条件。”   “你说得对,看来我们要好好给楚凌唱一出调虎离山计。”说完抬头看看天,“马上天亮了,你回去再睡会儿吧!”   “嗯,我先去看看瑶儿。”当时起火的时候,瑶瑶就被吵醒了,她哄了一会儿就去前厅了,还不知道下半夜睡的是否安稳。   天枢也终于想起来女儿,提了衣摆往瑶瑶屋里走,“我也去。”   品百味迎来了开业以来最冷清的一天,因为二楼坐了个人,此人仪表不凡,却总是板着脸,那双漆黑如墨的黑眸不看人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那品百味的掌柜纵使背后势力雄厚,在楼梯上徘徊数次,最后还是退了回去。   京城谁人不知,明威将军是战场上走出来的人,在这个武将零落的时代里,朝中那些向来看不起武官的文臣,在楚凌面前都要礼让三分,可见此人气场之强势。   他一个小小的商户,招架不住才是正常的。   那掌柜在楼下装模作样的看着账本,忽然一群人急匆匆的上了楼,个个脸色都不好,显然没办好事,他忙合上账本,招来跑堂小二道:“楼上恐生变故,去告诉所有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管,避免牵连。”   跑堂小二原本就战战兢兢,这下更变了脸色,忙依言而去。   楼上,楚凌听完下属毫无成果的回复,忽然问道:“昨夜可搜查江町阁了?” 第五十五章   相府失窃,闹得满城风雨,往日最是深居简出的封家家主封澈在宅前站了一上午,时而皱眉沉思,时而负手叹气。   他远在梁都的兄长身份已然暴露,他实在放心不下,便早已备好行装,正准备今日离京赴梁,谁知一夜之间相府失窃,西城戒严。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倪家大姑娘出嫁后,相府除了倪相那个听起来不错的官名,唯余寒酸,能丢什么宝物?   西城有这么多富裕的商贾之家,怎么也比寒酸的相府好“啃”的多,哪个贼能这么傻?   他觉得不对劲,忙差人出去打探。   那人耷拉着脑袋回来,远远看见家主站在门口,忙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   管家荣叔看见那人,用眼神示意禁言,随即躬身对封澈道:“家主,进去再说!”   封澈抬眼看了一眼,转身进门。   三人进门没走几步路,那下人便从袖口掏出一张不仅材质粗糙还严重褶皱的纸来,贴在身上履了好几下才勉强看清纸上是一个人像。“家主,那些官兵明面上是为相府抓贼,实则是在找人。”说着将那皱巴巴的纸双手奉到封澈面前。   封澈随意瞥了一眼动作一顿,迅速接过纸仔细辨认,“怎会是他?”   荣叔闻言也看了几眼,“竟是邱小——邱家少爷!”   “可知为何找他?”封澈问。   那人摇头,“是秘密搜查,小的实在打听不出来。”   他话音刚落,门房来报,济世堂遇到一个疑难杂症,坐诊大夫人人束手无策,只好送来请家主出手医治。   封澈第一反应是拒绝,又想到自济世堂开门营业以来,从未有此送病患上门的先例,便道:“带进来。”   门房领命而去,封澈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看见门房扶进来的是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本该庆幸的他竟有些失望。   不是他。   邱辞若真的在京城,在这般“围剿”下,很有可能来找他,届时,他帮是不帮?   犹豫间,他眼角余光看到那位老妇人对他微笑点头,那张苍老的脸上竟有着一双灵动迷人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并不多见,因此总让人印象深刻。   封澈转过脸看向她,停留片刻确认身份后转身往院里走,一边道:“我去换衣服。”   荣叔目送封澈离开,表情恢复严肃,转头看向门口等待的人,不冷不热道:“把人带去偏厅等候。”   昨夜清霜告别景霜后便回了江町阁,那个她住了十几年的小院子,她比谁都熟悉,暂藏起来比直接出去要安全。   次日,楚凌留在相府的人撤了大半,她方才装扮成下等女使混了出来。   想不到上一世因在军营条件艰苦而练出来的化妆术在这一世救了她。   而当初在定国府她为了照应家里特意在附近盘下的药铺也成了她的藏匿之处。   既已逃出,也有藏匿之处,她只要安安稳稳等上数日,待风声小了,想个办法混出城便是,为何还要冒险来找封澈?   清霜跟着下人来到前厅,刚坐下来就听到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封澈就进了门,清霜忙站起来道谢:“能得神医出手相救,老妇感激不尽。”   封澈抬眼看了看清霜,又迅速收回目光,在离清霜稍远的地方入座,“夫人有话直说便是。”   此言便是点破身份了。   清霜微微惊讶,没想到封澈如此敏锐,干笑一声,“神医见笑了,我冒险而来,确有一事相求。”   封澈点了下头,让她继续说下去。   “听闻,封府准备举家搬迁。”清霜低声道。   上一世她只知道封家搬走了,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便先试探。   原本洗耳恭听的封澈目光一凛,定在清霜脸上。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十分优雅温和的人,表情严肃的时候,竟也让人生出几分畏惧。   但他这个表情给了清霜答案。   清霜不以为意的笑笑,“封家在京城经营这么多年的产业,神医自不能尽数带走,与其忍痛割爱,不如给邱家一个机会。”她用邱辞增加信任度。   封澈防备的看着清霜,思量着她到底知道封家多少秘密。   清霜见他不为所动,接着道:“将来,邱家也会为封家在锦国一切行事提供方便。”   封澈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把手,过了很长时间才问了一句:“邱家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河,夫人怕是过于自信了。”   清霜皱眉。   封澈看了一直伺候在身后的荣叔一眼,后者立即将刚才出去办事的人带回来的画像从袖口掏出,送到清霜面前。“整个西城的官兵都在找他。”   清霜接过画像匆忙展开,邱辞的长相辨识度太高了,所以即使画的十分潦草,也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是他。   此刻他若在京城,便是九死一生,为何?   因为她吗?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慌乱的情绪,今日促成与封家的合作是她的唯一目标,绝不能受任何事情干扰。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完缓缓将画像折好还给封澈。   封澈性子向来平缓,见清霜不以为意的表情不由皱了眉头,“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连命都不要了?”质问后自知失言,便又道:“我与邱兄一见如故,知己难求,实在不忍他身陷险境。”   另一层意思便是,他只相信邱辞。   清霜垂眸,她此行势在必得,小心商议不成,她便只能用手段了。“那——”   她刚开口,门外有下人进来,附在荣叔耳边说了几句话,那管家听后表情怪异,立刻又转告给了封澈。   封澈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门口走两步又回头对清霜道:“在下有急事处理,夫人稍后。”   清霜礼貌点头,心思百转千回,却怎么也想不到什么事情能让封澈如此大惊失色。   目送封澈走后,清霜端起案上的茶杯,心中挂念邱辞安危,忘记了试试茶水的温度,直接往嘴边送。   忽然,一直骨节分明的手挡住了她右胳膊。“烫!”声音温和清明。   熟悉的声音,清霜一惊,循声抬头。   眉目清朗,五官卓绝。   刹那间,她眼角微湿,又急忙调整情绪,“你真——回来了。”   邱辞将她的情绪转变尽收眼底。   尤其那转瞬间委屈和喜悦交织时的脸,深深的印在心间,让他永世难忘。   接过她手中摇摇欲坠的茶杯,在她身边落座。“我不该让你离开我身边的。”   清霜摇头。“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听你的安排,私自离开队伍。”   自相识以来,这是邱辞第一次看到对他卸下防备的清霜,他忍不住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从相府到封家一路的质疑也随之烟消云散。“无妨,好在我已经找到你了。”   他一直在封家?可为何封澈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还是,他一直在跟着她。   所以她从相府逃出来的一路才会如此顺利?   清霜抬眸看向邱辞,看见他衣物整洁,头发利落,全身上下没有丝毫风尘仆仆的感觉,仿佛依旧是那个国公府的贵公子。   或者,他根本从未离开京城。“你可知,楚凌已经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等你?”她试探他。   邱辞点头。   他知道!   清霜脸上的质疑越来越深,邱辞不得已道:“如今楚凌在京城势力不弱,又对你——,总之,为了你我在永州的安全,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承认了。   清霜惊讶的看着他,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的算计?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清霜将手从邱辞双手间抽出。   邱辞微叹了口气,道:“你要封家的药材生意,是打算从此隐姓埋名留在京城吗?”   他话音刚落,有女使进来通报,说封澈来了,那女使低着头进门,说完话才抬头,猛地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吓得回头就跑。   清霜看向邱辞。“你怎么不躲起来?”   “我陪着你。”他轻描淡写。   封澈匆匆走进,确认屋里多出来的人是邱辞后,似松了口气。“外面都乱套了,你居然在这里。”   邱辞起身对他行问候礼,一脸正经道:“眼下身份特殊,冒犯封神医了。”   封澈不在意的笑笑,眼前的人神清气爽,没有丝毫落难公子的样子,定是早有全身而退之策,终究是他想多了。   邱辞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想到这里,封澈不由顿住,那么上次关于封城之役,到底是他敏锐察觉还是邱辞故意透露呢?   他感觉后脑勺一阵凉风吹过。   这片刻的僵硬被邱辞夫妇尽收眼底,清霜扫了邱辞一眼,嘴角忍不住牵出一丝微笑。他忽然明白了邱辞突然出现的原因。   是为了帮她。   封家一定不会拒绝和邱辞这样的人交朋友,而她倪清霜也用不着用封越的秘密威胁封家交出京城的产业,便可避免不必要的猜忌。   封澈伸出手。“邱兄请坐。”   在两位俊秀公子面前,清霜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副老妇的装扮,瞬间局促起来。   难以想像刚才邱辞是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她现在这个样子的。   邱辞察觉到清霜的不安,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清霜猛然醒悟,为什么要不安? 第五十六章   邱辞的出现的确让封澈的态度产生很大的改变。   清霜这下倒不着急提刚才的事,笑吟吟的看着封澈,俨然仿佛自己只是最普通不过的访客。   邱辞也保持沉默,封澈不得不主动开口道:“既然邱兄平安无事,那刚才尊夫人所提出的邱封两家合作一事自然水到渠成。”   这就同意了?太直接了,清霜以为他至少会打几圈太极,得邱辞几句保证。   不由看向邱辞,真不知道他到底给封澈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封澈对他如此信任。   邱辞没有回应封澈的话,而是转头看向清霜,两人视线一对碰,清霜片刻紧张后坦然对望。   时间忽然慢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唯有邱辞嘴角的浅浅笑意让她觉得真实好看。   最后邱辞略显羞涩的移开视线,正好转到封澈身上,只见他正转头看向堂中央那幅《寻隐者不遇》图上,转头的幅度大的有些夸张。   多半是觉得自己的存在多少有些多余了。   邱辞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寒暄几句将话题交给了清霜,清霜说出自己合作共赢的计划,封澈听后十分意外,从看到邱辞的时候开始,他就做好了吃亏的准备,竟是他多虑了。   他不由对清霜另眼相看。   待一切事宜谈好敲定已经过了午时,荣叔早已备好了午膳,邱辞却不愿多留,三言两语拒绝了封澈的盛情。   封澈见他们要走,心下没底,只得坦然道:“邱兄,在下上午刚接到消息,外面的搜查已经有了眉目,眼下西城除了寒舍,恐怕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了。”   邱辞不以为意的笑笑。“封兄放心,我自有脱身之策。”   他如此笃定,封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含笑相送。   清霜哪知邱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忧心忡忡的走在他前面,心想着若有突发状况,她凭着这副妆容还能挡上一挡。   谁知她刚踏出门槛,身后就没了邱辞的踪影。   她看不见人茫然的看向封澈,封澈的表情比她还要惊讶,道:“我只不过是回了个头。”说完沉默片刻又道:“想不到邱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竟有什么好的身手。”   清霜尴尬的笑笑,她还真不知道邱辞会武,甚至一直以为他身子不太好,还想过为他调理身子来着。   告别封澈,清霜上了马车,一边暗中观察附近的情况,一边想邱辞这般来无影去无踪,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马车拐进巷子,清霜正沉思着,邱辞掀帘而进。   清霜忙给他挪了点地方,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乘的马车十分的逼仄简陋。   邱辞劈头道:“你也太给封家面子了,直接把京城的产业要下来就是了,怎么又是分利又是辅助梁都的。”   清霜主动抓住他的手,问道:“你根本就没有离开京城是不是?”   邱辞挑眉。   清霜又道:“你说为了你我在永州的安全,必须对楚凌先下手为强,所以你安排我跟着父亲母亲走,根本就是为了拿我当诱饵?”   邱辞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他会直接虏你回京。”   “所以——所以你既为了试探他,也在试探我?”清霜对邱辞瞬间就没有这么多愧疚了,他们既是弈者也是棋子,是非不重要,输赢才重要。   邱辞为清霜的敏锐扶额,本打算待京城事了再与她细细解释,谁知她怎么快就把事情分析的八九不离十,眼下她若闹起来可就不妙了。   若非想要助她一臂之力,他始终不出现,也就没有眼前的危机了。   他一时紧张,没能及时辩解,抬头却发现清霜并没有生气,反而一副咱俩扯平了的轻松感邱辞有些迷惑,但转瞬间又明白过来,她嫁给他的目的本就不单纯,如此,她确实没什么好生气的。   思此,邱辞却郁闷了,她不生气,更说明她根本不在乎他。   狭窄的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邱辞的视线始终落在清霜的脸上,后者早已察觉,却心虚的不敢抬头。   邱辞无声的叹了口气,一直到马车停下。   清霜见车夫看到邱辞时毫不意外的表情才认识到,自己和邱辞之间差了一百个采露。   上一世的权臣即使年轻的时候也不简单。   好在,他们不是敌人。   马车停在一个小树林前,一个清霜从未见过的地方,环顾四周发现是在一个私人宅院里。“这是哪里?”她问。   邱辞伸手扶她,一边道:“祈林将军家的老宅,目前除了前后门有人把守,里面没有人,放心!”   路人皆知,怀远将军和明威将军不对付,清霜由衷叹了一句:“你可真狠!”   邱辞不以为意的笑笑,“我与祁家明面上素无往来,楚凌很难怀疑到这里,就算他来了,祁将军也早就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走,我们去换身衣服。”   为何要换衣服?清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棉衣,“可即使如此,外面还是很危险,我这样挺好的。”   邱辞可不想再多看一眼这老年人的装扮,他想念那个锦罗玉衣的妻子快要想疯了,只得循循善诱道:“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说着两人进了一处二进院子。   清霜想了想,“除夕!”说完神色有些黯淡,要过年了,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却在逃命。   屋里挂着很多成衣,颜色皆明艳喜庆,男女皆有,明显是邱辞特意备下的。   他还有心情过年?   邱辞把女装翻了个遍,始终觉得自家妻子国色天香穿什么都好看,故而拿不定主意,便唤清霜。“你喜欢哪一件?”   清霜原地未动,只道:“你有什么打算,请告诉我。”   邱辞闻言回到清霜面前,郑重道:“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接下来我陪你安安心心过年好吗?”   清霜觉得邱辞多少有点不清醒。“廷柚怎么样了?”她挑重点问。   “你用的方法很好,楚凌的那个亲随对她十分照顾,待伤势恢复,自会前来寻你。”说完又拉清霜去看衣服。   清霜对衣服毫无兴趣,继续问:“你打算如何对付楚凌?”   邱辞只好拿衣服在她身上比,依旧觉得哪个都好。“看他自己,他见好就收的话最多夺其兵权,若是势要与我破釜沉舟,我便留不得他!”他语气平淡的像在劝清霜快去换衣服。   他这个回答让清霜很满意,安下心抬眼看了看衣服。   邱辞自嘲的笑笑,“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放过他。”   “想太多了。”我恨不能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   不过即使邱辞胸有成竹,清霜也不敢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回头看了邱辞一眼,故作冷漠道:“你利用了我,我很伤心,你可愿补偿我?”   邱辞眼睛一亮,他正愁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心呢,清霜竟主动提了,他来不及思考,忙点头同意。“当然,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在所不辞。”   清霜等着杏眼故作质疑,“当真?”   邱辞又种不祥的预感,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真。”   清霜利落的挑了一件衣服扔给他,“你穿这个。”说完去对面看男装,还不忘对邱辞说一句,“郎君若是做不到倒也不必勉强!”   邱辞石化当场。   他知道即使拒绝清霜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自打他们成婚以来,两人过于相敬如宾,心与心之间像隔了一座山,任他怎么努力也很难靠近。   而眼前,正是难得的拉近彼此距离的好机会。   只要放下身段,就能让清霜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他费尽心思谋划这么多,不过是希望彼此之间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他朗声道:“好。”   听得清霜惊讶回头,他竟应下了。   她其实只是想找借口不跟着他的安排走而已。   看到清霜难以置信的表情,邱辞喜滋滋的拿着衣服去换,心里已经有了一堆逗弄清霜的主意。   清霜看着邱辞离开,诧异的想掐一下自己的腿,刚才那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邱辞吗?一定是在做梦。   还没来得及想到让自己从梦中醒来的办法,就听屏风后面传来邱辞的声音。“清儿,这个衣服我不会穿,你来帮我一下!”   清儿?   称呼都变了。   “你不来只能我出去啦?”邱辞的声音继续传来。   四下无人,清霜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邱辞是因为没有‘小公爷’这个身份束缚才变得这么不着调的吗?“别,我来了。”   清霜不情不愿的走到屏风前,“你把衣服穿好,我过去了!”   “嗯。”他似乎恢复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了。   清霜放心转过屏风,结果就看到了裸着上半身的邱辞,原来他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瘦,身材皮相都完美的让人嫉妒。   正欣赏着忽见邱辞双耳绯红,清霜忙装模作样的转身。“你把衣服穿好!”   邱辞看着清霜不紧不慢的转身,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被调戏了。   他调整情绪,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清霜听到回过头来,“好了吗?”   邱辞看着她的笑脸,觉得浑身燥热,繁琐的女装让他越发没有耐心。 第五十七章   邱辞愿意陪清霜胡闹换上女装,这让后者大受感动,一直以来,邱辞对她都是这般纵容,她如何不动容。   因此她用心为邱辞化妆整理衣服,邱辞生的原本就好,她便是轻描淡写的替他弱化脸上较有男性特征的线条,祸国殃民的美人立即出现在她面前,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邱辞的目光则一直落在镜子里的清霜身上,见她眼神惊羡,不自觉的坐直身体,一副让她好好欣赏的样子。   谁知这一动目光不小心瞟到了自己,立即头皮发麻。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被化成了这个德行,他不悦皱眉,竟有几分西子捧心的柔弱感。   清霜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这让他瞬间觉得也不是那么难受了,她高兴就好。   她已经被邱辞的皮相迷惑,甚至在想邱辞以后的孩子,不论男女都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邱辞见她笑眯眯的发着呆,便问:“傻笑什么呢?”   清霜难得没有过脑子,直接脱口道:“我在想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后应该多要几个孩子!”   邱辞表情一僵,清霜方才发现自己失言,忙道歉:“我胡说的。”   邱辞顺势牵住她的手,一脸严肃道:“母亲年纪尚轻,身体却这般差,你可知是为何?”   清霜摇摇头。   “她生我时难产,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伤了根本,所以——”他的难过溢于言表,在略施粉黛的脸上显得楚楚动人。   清霜不知道话题为何会突然扯到洪氏,不知该说什么,便是点了点头。“我也有所耳闻。”洪氏因为生邱辞伤了身子,后面再也没有有孕过,所以邱辞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子嗣零落常常被说是家族零落的开始。   “所以,至少目前为止,我并不想要孩子。”他忽然叹了口气,又道:“你若觉得遗憾,那就好好将身体调理好再说。”   ?   原来是自己的意思被曲解了,清霜头皮发麻,赶紧解释道:“我身体很好!”   不对,“我——我没想要孩子。”她窘迫的满脸通红,怎么今天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邱辞一副我明白你心意的表情。   清霜百口莫辩,索性转身走。“我去换衣服。”   邱辞心里美滋滋,忙跟上去。“我帮你。”   “不用!”清霜恼羞成怒的拒绝。   邱辞自知自己目前自制力欠缺,便也不强求,看着清霜跑开的背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   那时的她,就是如眼前这般灵动,骑在马背上,笑容灿烂的像会发光一样。   他就要找到她当初的样子了。   为了配合邱辞,清霜挑了套灰色的男装穿上。   上一世她常在军中,为图方便,常年着男装,如今再次女扮男装竟是要和邱辞一起过年。   清霜换好衣服出来看见邱辞等在门口,邱辞上下打量后道:“你着男装倒是看出来和天枢相像了。”   提到兄长,清霜神情黯了黯,没有回应。   邱辞拉她下台阶,一边道:“我们一家人终会团聚的。”   清霜敷衍的笑笑,问:“要出去吗?”   邱辞道:“东城最繁华的地方是乐源街,乐源街的最东边有个灵宝寺,灵宝寺内有一座八层宝塔,可俯瞰京城,是全京城登高临远的最好去处。”   在东城,“西城已经被封死了,我们出不去的。”   邱辞忽然扶住她的手臂纵身一跃,清霜下意识闭眼躲避,再睁眼自己已经站在了院墙上,还没说话邱辞便道:“楚凌自以为布下天罗地网,却不知我自幼习武,这样的布防根本困不住我。”   这对清霜也说是不小的安慰,他有如此身手,在永州便多了一分保障。   邱辞带着清霜一会儿落在屋顶上一会儿落在大树上,竟轻而易举的离开了西城。然后他们就坐上了一辆十分宽敞的马车,车内吃喝消遣的用品一应俱全。   还没用午膳的清霜坐下来先捏了一块点心吃,吃完忍不住调侃邱辞道:“头一次见郎君这般奢华。”   邱辞倒好茶放在她面前,温声道:“都是为你准备的。”   清霜没有去考虑他说的是真是假,看见他的发丝有些凌乱,便伸手帮他理顺。邱辞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容易惹人怜惜,只觉得清霜今日对他真的温柔的要命。   马车缓缓前行,到达目的地灵宝寺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清霜悄悄头过车帘看向外面,发现前几日的大雪在东城居然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邱辞牵着她下马车,偌大的寺庙,竟一个人影都没有,清霜觉得疑惑,邱辞忙解释:“都回家过年了。”   清霜白她一眼,出家人都讲究六根清净,哪来的家?   两人先用了斋饭才去爬灵宝塔,边说话边走,才到第四层就听到了劈里啪啦的声音,清霜瞬间明白邱辞的用意。   除夕也的烟花爆竹,将是今日最美的景致。   他们立即默契的不再说话,一口气爬到了第八层,哪里邱辞早已准备好了点心雅座,可以很舒服的看烟花。   除夕之夜不能回家与家人一起用膳守岁,能坐在这高高的塔上,看满城的火树银花,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她忍不住转头看邱辞,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单□□习凉风时不时的掀起他的衣领,他却恍然未觉,认真的看着前方,眼底倒映着焰火的光。   这就是岁月静好吧!   清霜再次将头转向外面,放烟火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多了,这是极致的视觉体验。   邱辞忽然起身拉她往前走了两步,靠进窗边,他随手丢了什么东西下去,然后周围忽然安静下来,清霜疑惑的看着邱辞,然后听到‘砰砰砰’的声音,数不清的火光直冲云霄,然后像仙女散花一样落下。   清霜呆呆都看着烟火,邱辞转头看着她,希望这小小的心意能让她心底多一些温暖。   间隙,下人来报:“主子,楚将军被抓了,西城的禁制解除了。”   那下人定力不错,见到邱辞这个装扮居然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邱辞点点头,“下去吧!”   楚凌最抓了?清霜疑惑的看向邱辞。   邱辞并不掩饰,直接道:“你去见封澈的时候,我派人故意放出了一些关于我行踪的消息,他仗势搜查了几个西城的大家族,抓到人也就罢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有有心人要对付他。”说完无声的笑笑,“这大过年的,原本谁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却疯了一样的只想杀了我。”   清霜心虚的低下头,楚凌对邱辞的仇恨,都是因她而起吧!   邱辞起身,“下去吧,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玩了。”   清霜犹豫了下,嘀咕道:“可你还是罪臣!”说完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敢在京城待到现在,自是有十足得准备的。   邱辞提着灯笼让清霜在前面走,一边道:“放心,这时候不会有人来这边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永州?”   邱辞抬头,借着灯笼微弱的光看着清霜模糊的背影,咽了下口水,道:“明日。”   清霜点了下头,缓缓走下台阶。   冷夜如墨,微风浅浅却似乎能穿透人的身体,清霜还没走出门已经冷的发颤。   她脚步刚慢下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的间隙,隐隐听到前面有喧闹声,灵宝塔在寺庙的最后面,喧闹声传来的地方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若非夜色宁静,她根本不可能听到。   邱辞三两步走到门口,道:“让他进来。”他声音并不大,清霜却被震得下意识想捂耳朵。   邱辞说完前面的喧闹声顿时就平息了,清霜不知来人是谁,很没出息的躲到木梯后面,周围全是供奉的佛像,每一尊佛像前都燃着两根蜡烛,照的屋里十分明亮。   “主子,车马——”翎骁的声音,说了几个字忽然停住了,停了很久才继续道:“车马——都——都备好了——”   听是翎骁的声音,清霜便走了出来,然后看到翎骁憋笑憋的通红的脸。   再抬头看邱辞。   呃,邱辞衣袂随风而动,像在月下起舞的仙子,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感觉到清霜的目光,邱辞转头看了过来。   “呵——”清霜笑出声。   大概是没有化妆习惯的原因,邱辞脸上的妆容被抓的乱七八糟的,刘海凌乱不说,眉毛也起飞了,眼周乌黑,口脂更是延到了耳下。   从来衣冠楚楚,玉树临风的仙人,瞬间堕入凡尘。   聪明去邱辞,立即意识到问题出在那里,抬起水袖遮住脸。   翎骁见到清霜忙问好:“参见夫人。”   清霜点了下头道:“你说车马已经备好了?”   “回夫人,正是。”   “那就通知下去,出发吧!”邱辞原本的计划应当是今晚就走,大概是为了她才要改到明日的,她恨不能现在就离开京城。   翎骁疑惑,门口的人不是说改到明天出发了吗?   他看了眼邱辞,自家主子吩咐过,夫人之命等同于他的命令,那眼前一定也是听夫人的喽!   于是,爽快应下,并以邀功的眼神看向邱辞。 第五十八章   长夜未深,京城又下起了雪。   邱辞换了衣服,他们便出发了。   清霜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的掀开车帘往外面看那个‘呼哧呼哧’跟着马车跑的翎骁。   他说他冷,想跑一会儿热热身子,可从他们从灵宝寺到这里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了,他还在跑,眼看他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这样下去,再强壮的身体也是要生病的。   清霜回头看了正在闭目养神的邱辞一眼,转头又掀开车帘道:“翎骁,别跑了,马上到城门了,别太引人瞩目了。”   纵使武功高强,长时间的奔跑也让翎骁苦不堪言,一路都期待着夫人能帮着说句话,现在夫人果真开口了,他又不敢遵从。   被罚跟着马车跑就是因为遵从了夫人的命令来着。   自家主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翎骁不敢停,也不敢不听夫人的话,自得放慢脚步让自己离马车远一些,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清霜只得回头拉拉邱辞的衣袖问:“你故意罚他跑的吧?就因为他笑了你几声?”   邱辞一动未动。   她只好叫车夫喝停马车,邱辞眼都不睁,沉默片刻不高不低的喊了一声,“别跑了。”   翎骁听到立即像得到了大赦,一溜烟上了后面的马车。   虽然知道翎骁本就该只服从邱辞的命令,清霜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但这几分不舒服委实有些无理取闹,便压了下去。   马车继续前进。   逼近城门,原本紧闭的城门像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缓缓打开,清霜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就看到了被两个人押在门前的楚凌,忙放下车帘。   可偏偏,在经过楚凌面前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邪风,扬起车帘,正好可以让楚凌看到马车内的情况。   毫无预兆的四目交汇,清霜忙转过头,却也没错过楚凌眼底的震惊和愤怒。   邱辞依旧闭目养神。   楚凌扰乱西城秩序,虽非滔天罪行,但为了平息民愤,他身上的官职多半是保不住的。那就像雄鹰被折了翅膀,将再也没有机会与邱辞抗衡。   可他从来都是一个喜欢一意孤行的人,今日若不断了他的某些念想,难说今后不会后患无穷。   思此,清霜挺直了腰杆。“我可以下去和他说几句话吗?”   邱辞倏然睁眼,直勾勾的盯着清霜,似乎想看出些什么了,但显然,他一无所获。   很快,他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垂下眼眸,“停。”他一声令下,车夫立即喝听马车,后车上的翎骁立即从马车里跳出来,站到了清霜的马车旁边,见出来的是清霜,微微诧异。   清霜道:“我去同他说几句话,你跟着我。”她对楚凌始终是忌惮的。   翎骁再次陷入为难,到底该不该听夫人的话?   想到自己刚刚在冷风中跑了这么长时间,衣服到现在还没有干透,委实觉得后怕,故而往后退了几步。   见他后退,清霜一顿,一时间进退两难,但犹豫片刻还是咬牙下了马车。   寒风中,楚凌远远看着清霜向她走来,身着男装的她身材显的十分纤细,在斑驳的灯影下模糊的不真实。   上一世的清霜,只要他往那一站,她就会走到他身边,眼里从来也只有他一人。   眼前她走过来的样子,一如从前。   若非知道邱辞就在不远处的马车里,他真的觉得清霜就要回到他身边了。   他挣扎了一下,却被按的更紧。   押他的两个人功夫根本不如他,他却不敢过分反抗。   因为他只要反抗了,就会被名正言顺的就地正法,邱辞这般挑衅于他,不就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吗?   想到邱辞,楚凌真是气的要咬碎自己的牙,这个上一世靠着阴险手段上位的卑鄙小人,竟这时候就这么会算计了。   “楚将军!”清霜在离楚凌十来步远的时候停下脚步,实在是不敢再往前走了。   这一世,她最珍惜的就是这条捡来的命了。   楚凌不愿抬头去看清霜,上一世他是百战百胜的将军,是她眼里的英雄,。   眼前,他成了阶下囚,叫他如何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抬得起头?   清霜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便垂眸道:“我次来是为了和楚将军划清界限,过去种种我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若楚将军继续纠缠不休,那你我就真的只能做仇人了。”   这熟悉的语气,楚凌猛地抬头看她。“你也回来了,是不是?”   清霜未置可否,只道:“言尽于此,望将军珍重。”   楚凌哪里听得进去,气得浑身发抖,“可你为何选他?当年若不是他点头,你如何进得我府中?他那时便不要你,如今又能待你多好?他连祖宗的爵位都能说扔就扔,你算什么?”   “此事与你无关。”清霜说完转身走。   楚凌见她不为所动,更是气的脸上青筋暴起,但他依旧没有挣扎,“我那般珍视你,你为何如此恨我?”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一样,“你是不是气我娶了别人,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恢复身份。”   清霜脚步微顿,但并没有停下。   邱辞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站在车边见清霜走过来,脸色虽难看,却也努力牵着嘴角,道:“可以走了吗?”   清霜没有回应,径直上了马车。   邱辞同翎骁说了句话才会马车。   马车辘辘而行,清霜想着楚凌的话出神,楚凌已经不止一次说过他娶景霜只是为了把倪家嫡长女的身份还给她。   清霜惊讶于自己听到这件事,竟然没什么感觉,仿佛那是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她为自己这种事不关己的感觉感到高兴,至少说明她已经把上一世的事情放下了。   那个充满遗憾的上一世,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回想。   她想的入神,没有注意倒邱辞一直在看她,以至于她抬头正好对上邱辞的眼神,她微微一愣。   以为她在伤心难过的邱辞猛地看到她欣慰的眼神也跟着愣住,又瞬间移开目光。   从情绪中走出来的清霜才注意到周围的动静,寒夜寂静,除了滚滚车轮的声音,竟还有脚步声,她赶紧掀开车帘看,入眼是如鹅毛般纷纷而落的雪花,回头是顶着寒风暴雪跟着马车跑的翎骁。   清霜十分诧异,回头问邱辞:“你怎么又让他跟着跑了?”   邱辞悠悠憋了车窗方向一眼,漫不经心道:“放心,这点小风雪,伤不到他。”说完目光忽然盯住清霜,一脸严肃道:“清儿,当初我以为你与他两情相悦才有意成人之美,后来知道是误会就立即娶你回家了,你不要信他的话。”   清霜白他一眼道:“去年的事我可记得很清楚呢!”   邱辞低头一笑,颇有些忏悔的表情道:“起初我确有私心,差点做了让自己悔恨终身的事。”   悔恨终身?   这个词用的过重了吧?   清霜沉默。   邱辞转移话题道:“这几日我布在永州的暗线,竟查到了一些关于岳母的事。”   岳母?邱辞从不称陈氏为岳母。   那就只能是母亲了,母亲怎么会和永州扯上关系?   “你既有意提起,想必事情不小。”清霜强作镇定。   邱辞道:“永州的康王是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你定是知道的。”   皇上的亲兄弟,封地却在最位置偏远环境恶劣的永州,地位不如一个普通的藩王,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难道这个原因跟母亲有关?   清霜微微皱眉。   “康王府有间密室,里面竟供着岳母的牌位。”邱辞说着也面露疑惑,“上一辈的事情我并不太清楚,但根据调查显示,岳母之死似有异。”   这句话瞬间像一道惊雷劈进清霜的五脏六腑,震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只得靠着车壁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   母亲之死有异?   她竟从未质疑过此事。   她不住的深呼吸调整情绪,“接着说。”   邱辞摇摇头,“没有了,但是康王必定是知情人,其他细节我还需修书请教父亲。”   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落了下来,清霜别过脸,颤着声音道:“谢谢你将此事告诉我。”   邱辞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手到她后颈处又停住,深吸一口气从后面抱住她,“此事我一定彻查到底,无论如何还岳母一个公道。”   清霜没有挣开他的拥抱,只道:“既然牵扯到康王爷,那就是与皇家有关,没那么简单的,否则我舅父舅母不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邱辞将头靠在她的后颈上,“刀山火海又如何,那是我们的母亲!”   清霜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簌簌而下,“好。”   砰!   人摔倒的声音传来,不用看都知道是谁,邱辞不耐烦的皱眉,“滚!”   一直以来做为邱辞身边的大红人的翎骁真的很委屈,明明已经很努力的揣测主子的心思了,却是一错再错,当差这么多年,从来没觉得这么难过。   本想摔个跟头博一些同情的,谁知主子好像更生气了。   主子从没有对他这么凶过,好委屈。   今后在其他人面前怎么立足啊?   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答应清霜当晚出发的那一刻,邱辞只想一刀宰了他。 第五十九章   雪越下越大,邱辞等人怕次日化雪影响出行,连赶了一夜的路。   见清霜的三个女使都不在身边,邱辞只好亲自端茶倒水,整理被褥,伺候清霜休息。   清霜这几日过的心惊胆战,好不容易摆脱囹圄,又听到自己母亲非正常死亡的消息,一直努力会议上一世的事情一期待有什么线索。   在邱辞看来她一直精神恍惚,实在令人担忧。   所以他趁着清霜休息,赶紧修书一封,命人携信亲自去找邱立岳。   次日,他们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说,皇上震怒,将楚凌革职查办。   昨日在城门口,楚凌没有反抗,所以邱辞饶他一命。   清霜听后问邱辞:“你秘密留在京城这么久,难道就是因为楚凌?”   “算是吧,卧榻之侧且不容他人酣睡,谁能容得觊觎自己的妻子的人呢?”邱辞答得理所当然。   清霜被他的语气逗笑,又忍不住道:“想起来真令人后怕,若不是早有准备,真落到他手里,他可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京城。”   邱辞隐隐不悦,“你倒是了解他。”   清霜略有些心虚,当初封澈告诉她楚凌在秘密追捕邱辞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把他的安危放在首位。   而他却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不仅助她逃离相府,还为了让她取信于封澈而现身。   要知道封家人多口杂,他现身太冒险了。   “还没说谢谢你。”清霜忽然道。   邱辞眉梢微扬,双目含笑,牵住清霜的手。“说什么呢?你我夫妻一体,何须言谢?”   “夫妻本是同林鸟——”   邱辞用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嘴,“在我这里没有这个说法。”   清霜将他的手拿开道:“我说真的,倘若你我同陷囹圄,我一定会先保全自己,所以我希望你也一样,否则我会觉得对不起你。”   邱辞安抚的笑笑,“你说的对,无论遇道何事,你只要保全自己就好。”   清霜别开来脸不去看邱辞,觉得自己早晚要溺死在邱辞的温柔里。   暴雪拖慢了行程,原本三五日就能离开京城境内,他们硬生生走了十日,清霜在马车里闷得难受,多少次想出去骑马,但都被邱辞按住了。   自出了城门,邱辞就脱去了国公府那个高冷清贵的公子形象,总是笑眯眯的盯着清霜看,看的后者浑身不自在。   孤男寡女共处一马车这么长时间,清霜自然知道邱辞心里在想什么。   好在邱辞也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在自制力面临崩溃的时候,乖乖出去骑马了。   急着在邱辞面前献殷勤的翎骁忙也骑马跟着邱辞,不免又收到无数记冷眼。   从此自闭。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他们在路上碰到了廷遇,廷遇自述奉命将清霜的困境通知邱辞,一直追到永州也没追到邱辞,便在回来的路上边问边找,运气很好的看到策马在前的邱辞。   平日里最是果敢坚毅的女子,一时间竟激动的热泪盈眶。   清霜为勉继续前些日子的尴尬,将廷遇留在身边。   她将自己在京城经营的一切都交给了落樱,并叮嘱落樱遇到困难便去找舅父舅母帮忙,不必担忧,因此廷遇回不回去也无所谓了。   就是不知廷柚伤势如何了,离开楚家了没有。   队伍里多了一个廷遇,前进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天气晴朗的时候,清霜还出去骑了一会儿马,眼看就要到永州了,当初那些押邱辞离京的官兵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邱辞乖乖回马车里坐着,转眼状态从精神奕奕变成萎靡不振,看的清霜只想对他竖大拇指。   好一个落魄的纨绔子弟形象,为了配合邱辞,清霜也弄乱头发,卸了妆容,悲悲戚戚的依偎在邱辞旁边,将患难夫妻演绎的十分传神。   邱辞看见清霜贴过来微愣,原来她对他的套路已是这般熟悉。   两人神情戚戚,忽有人来报:“主子,康王亲自来城门口迎接了!”   邱辞一怔,面露疑惑,他与康王杨润素无交情,就算后者有意拉拢,随便派个人来接就是礼遇,何必亲自前来?   难道杨润早摸清了他的底细?   怎么可能?他潜伏这么多年,京城都没几个人知道,杨润怎会知道?   目光不由瞥向清霜,她也知道他不少事,但说是梦到的。   讯速又收回目光,他早已查过她的所有过去,更是试探了无数次,从无异常。   况且自那日他看着她不顾生死的跑出相府时,就已经发誓不再怀疑她的。   清霜的惊讶不亚于他,低声问道:“怎么回事,王爷就算知道你来永州的目的不单纯也应该假装不知道的吧?”   邱辞思量片刻,“我也不清楚,他是王爷,既然来了,我们乘马车而来本就不合规矩,下去走过去吧!”说完先下了马车。   清霜上一世在军中也听说过真正的流放是什么样的,顿时脚底发凉,他们说流放比死刑更可怕。   死刑只在瞬间,流放却是数不清的苦难。   清霜也跟着下了马车,但并没有看到有人上来给邱辞上镣铐,清霜松了口气,她可不想看到邱辞驾着枷锁,戴镣铐。   邱辞似乎知道她的担忧,安慰道:“他应该提前知道我们的行踪,稍微装装样子就行了,也不能太过了。”   知道行踪是什么意思?知道他是来当卧底的?   但眼前显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便只似懂非懂的点头,主动扶住邱辞的手臂,道:“走吧!”   两人亦步亦趋往城门走去,随从们都换上了官兵的衣服跟在后面,确有几分押送犯人的样子。   没走几步,便远远看见城楼的中间站着一个人,气度非凡,一看便知非常人。   清霜见过当今皇上,因此一眼断定那个人就是康王杨润,他与皇上长得很像,稍逊色于皇上一些,尤其眉宇间那股杀气,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也因这股子杀气,令人生畏。   间两人走近,杨润也从城楼上下来,邱辞先跪下行礼,清霜刚要跪却被杨润身边的人扶住。   她尚未开口,边听杨润道:“贤侄女不必多礼,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本王作为东道主自主主张在王府给你安排了住处,永州比不上京城富庶,还望你不要嫌弃。”杨润的语气比清霜见过的任何一位长辈都要温和慈爱,并且到此为止他都只看着清霜,邱辞似乎成了空气。   清霜自诩活了两世,性子已经足够沉稳冷静,还是被杨润的热情惊的呆若木鸡,不知该作何回应。   第一次在人前毫无存在感的邱辞自好自顾自的站起来牵住清霜的手,道:“我们夫妻二人初到永州人生地不熟,正为此事发愁呢,既然王爷已有安排,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康王总算舍得看邱辞一眼,但也仅仅是很随意的瞥了一眼,瞥完满脸嫌弃,动了动嘴唇,但也没说什么,只大手一挥,“回府!”然后就带着仪杖浩浩荡荡的回府了。   没错,他是带着王爷的仪杖来的,目前看来很明显,他是来接清霜的。   清霜和邱辞低眉顺眼的走在他身后,隐隐听他叹道:“真像,太像了!”   从城门口到康王府,清霜特意观察了永州的风土人情,这里人烟稀少,民风淳朴,跟京城简直天差地别,真不知康王在这个贫穷又落后的地方是怎样招兵买马,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的。   永州城很小,很快就到了康王府,不知得益于谁的脸面,清霜夫妇是从正门进府的,种种特殊待遇令清霜十分惶恐,邱辞则表面上唯唯诺诺,实则气定神闲,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   康王府比想象中要小得多,甚至不如相府大,但在永州确算是深宅大院。府内有地位的人也不多,除了康王妃就是他们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嫡长子杨明羽年十五,庶次子杨明璟年十岁,两个女儿的名字就有意思了,庶长女杨思予,嫡次女杨思月。   叫清霜不想往自己母亲身上想都不行。   但杨润始终没有在她面前提到她母亲,她自也不好主动开口询问,用了午膳便借口回杨润为他们安排的地方休息了。   这是一个普通的二进院子,听说杨润住的院子也不过三进,因此让他们住而进院子已算不错的待遇了。   一直表情平静的邱辞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只有正房一张床后,表情就彻底变了,看什么的笑眯眯的。就连对翎骁都表现出足够的耐心,他招招手将翎骁叫道身边,被冷落数日的翎骁欣喜若狂的跑过来。   邱辞抬起他高贵的手指了指门口,“你站外面去,我不叫你就永远不要进来。”   翎骁一琢磨觉的这是重任,喜滋滋的领命跑出去了。   目睹邱辞一切表情的清霜别过脸,脸颊有些发烫。   从嫁给邱辞开始,她就为此事做好了准备,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放下的前世种种,对此事更应该欣然接受才是。   邱辞自是故意做给清霜看的,见她别过脸,以为她害羞,心里更像吃了蜜糖一样,甜的黏黏糊糊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康王子女的嫡庶有改动 第六十章   清霜见大家都收拾的差不多,便吩咐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事情去休息。   与她同样舟车劳顿的邱辞精神状态要比她好得多,没有丝毫要休息的意思,清霜早已累极,无心去关心他,换了身衣服便睡了。   她入睡的极快,睡的也极沉,以至于醒来的时候看到窗外天快黑了才知道自己闭眼睁眼的瞬间其实已经过了一下午,忙掀被起身。   守在外面的廷遇听到动静立即捧着油灯进来,后面跟着两个陌生的女使,定是康王妃特意为她安排的。   清霜暗暗蹙眉,这对陌生夫妻对她的好让她很惶恐。   毕竟她对他们唯一的了解就是上一世他们是因谋逆罪而死,且死的十分凄惨。   那时她是从楚凌口中得知此事,只有短暂的唏嘘。   如今,她却成了屠刀的帮凶,为了置他们于死地而来。   廷遇一边为她穿衣服一边道:“少爷被王爷叫去说话了,王妃刚才也差人来传话叫夫人醒来过去回话。”   清霜皱眉,“怎么不早叫醒我?”   身后伺候的女使道:“奴婢采萍回姑娘的话,王妃体恤姑娘一路辛苦,特意吩咐我们切莫打扰姑娘休息。”   姑娘?这称呼别有深意。   “采萍?采蜜的采?”清霜看向另一位女使,“你叫什么?”   那女使道:“回姑娘,是采蜜的采,奴婢采萝。”   巧合吗?采露的名字是母亲取的。   “府中女使名字都用采字吗?”清霜问。   采萍道:“回夫人,王府下人大多是沿用本名,王爷担心夫人不习惯才给我们改的,夫人若是不喜欢,重新给奴婢们取就好了。”   清霜摇摇头,“不必了,既然是王爷取的,用着就是!”   两人应下不再说话。   清霜梳妆好便去见康王妃,从中午初见看来,这个康王妃是永州本地人,并不知道京城的事情,只以为清霜真是杨润的什么侄女,亲厚谈不上,礼数是周到的。   因此这个时候叫她去问话,多半是杨润授意,清霜也正苦于一肚子疑问无从开口,眼前正是机会,自然急着前往。   前面说过,康王府不大,有采萍引路,很快就到了康王妃的院子,正巧碰到康王世子杨明羽从里面出来。   杨明羽在清霜眼里不过是个孩子,因此行礼是态度比平常要温和许多,笑吟吟道:“世子有礼。”   杨明羽出来见清霜愣了好一会儿,见她行礼才反应过来,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等清霜抬头他已经走远了。   走这么快做什么?清霜有些疑惑,但并未放在心上,跟着通传的嬷嬷进了院子。   看着康王妃的院子看起来并不华贵,但布置的清爽利落,让人感觉心情舒畅。   清霜一进门康王妃便招手让她到罗汉床上就坐,清霜却规规矩矩的行礼后才上前。   康王妃笑道:“我们这不比京城,没那么多规矩。”话语中难免带着些许失落,京城毕竟是人人向往的好地方。   清霜道:“无论何地,王妃都是王妃。”   康王妃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你在然居住的可还习惯?”   清霜道:“回王妃,侄女习惯,然居很好。”   康王妃点头,又道:“我知道你舟车劳顿本该多休息,但有一事十分重要,王爷吩咐我务必尽早与你商议。”   清霜神情立即肃穆,“不知是何要事?”   康王妃斟酌片刻道:“那邱家少爷身负重罪,如今在永州虽有王爷照顾,但毕竟入仕无望,听说——”她说着顺手提了一下清霜的袖口,永州天气四季常春,如今已是三月,因此清霜穿的并不多,这轻轻一挑便能看到她手腕内侧的守宫砂。   锦国并不盛行点守宫砂的习俗,康王妃是如何知道她有的?   清霜下意识的将手臂往后缩了缩。   康王妃继续道:“听说你与他相处并不融洽,不如及时和离。”说完顿了片刻才道:“我儿今年年方十五,早已到了娶亲的年纪,你若能下定决心,你便是下一个康王妃,永州虽然偏远,但也能保你一生荣华一生无忧。”   康王妃虽然努力保持着端庄的仪态,清霜却能听出其中的无奈,杨明羽是她的嫡子,是她的骄傲,她怎会愿意让自己的骄傲娶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做王妃呢?   一切不过是杨润的要求罢了。   而杨润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结合他的谋逆之心,清霜能起什么作用呢?   查不出母亲的死因,她永远不会明白这其中关隘。   清霜起身跪地,“王妃抬爱,民女何德何能有此福气?”她没有明确拒绝,想往前走走看。   康王妃抱着她会拒绝的希望落空,脸色越来越不耐,让旁边伺候的女使扶清霜起身,“此事你好好考虑,不必急着回答。”   清霜应下,想问点什么,但康王妃明显已经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了,便只好告退了。   竟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到,清霜有些失落,在回去的路上难免叹了几口气。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以为是邱辞便没有回头,直接道:“你也回来啦?王爷都同你说什么了?”   “嗯?”那人发出疑问。   清霜发现声音不对忙转身,来人竟是杨明羽,这边不是女眷的住处吗?他可以随意行走的吗?她只得行礼:“原来是世子殿下,民女多有冒犯。”   杨明羽干咳一声,双手环胸道:“事情我母妃都同你说了吧?”   清霜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道:“父王的话本世子自是要听的,但你也不要得意的太早,等本世子当的永州的主子,本世子想娶谁就娶谁,你只要乖乖听话安守本分,本世子自会让你过好日子,你若敢拿王妃的身份拿乔,就休怪本世子不念旧情了。”   哦,世子爷是来宣誓地位的。   清霜不想与他多说,便低头应下,正准备告别,又听他道:“我知道你是那个人的女儿。”   那个人?   清霜抬眼看他,天已经黑了,男女有别,她不宜在此久留,便道:“万事逃不过世子的眼睛,对了,民女初来永州,人生地不熟,今后还须世子关照。”   杨明羽自喜欢别人仰头看他,他这个世子爷在平常除了功课就是被父王训示,鲜少有机会显摆自己,眼下正是机会,便道:“你的事,本世子自当关照。”   清霜故作兴奋的与他作别,匆匆回了然居。   邱辞早她回来片刻,因为路上碰到了他和杨明羽说话,心中十分不自在,气鼓鼓的站在门口等她。   清霜到门口看见邱辞在等她心中一暖,问候道:“你回来啦!”   邱辞转身进院。   廷遇道:“夫人刚才和世子说话,少爷看见了。”   哦,吃醋了。   清霜笑盈盈的进门,见邱辞在指挥采萝收拾东西,笑道:“怎么,你要离家出走吗?”   邱辞没好气道:“王爷说我有罪在身,实在不适合住在王府,让我另寻住处。”   所以一开始把两个人都请过来是怕清霜不来?   清霜屏退左右道:“你可知王妃跟我说了什么?”   邱辞头也不回,“让你跟我和离,重新找个好人家?”   清霜点头,“差不多,而这个好人家就是康王世子。”   邱辞一愣,沉思片刻道:“这是为什么?”   清霜也道:“我也奇怪,除了我有什么特殊利用价值外,就是他们真的觉得我好了。”   邱辞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沉思片刻道:“我出了王府,府里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好查,只能靠你自己多加留意了。”   清霜诧异,“你不带我走?不怕我真去当什么世子妃?”   邱辞忽然深情,上前拉住她的手道:“皇上让你同我和离你都没有,我还担心什么?只是——”   “只是什——”邱辞一皱眉,她的心就跟着皱起来。   邱辞将她的嘴堵住,仔仔细细品尝数次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只是我要开始得相思病了。”清霜的顺从甚至小心翼翼的回应让他彻底忘了刚才得不快,还想再尝一次,但是被清霜躲开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成亲这么久,他竟然大把的时间都用来怀疑她别有用心了。   清霜见他一脸欲求不满,低声道:“你也没带女使,要不把廷遇收了?”   邱辞瞬间黑脸,“限你七日,无论有无进展,我都要来接你出去。”   清霜忙哄道:“届时我哭着喊着也要跟着你。”   邱辞脸色立即好看多了,清霜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他也太好哄了。   两人未在多言,清霜将采萝收拾好的包袱递给邱辞,送他出门。   而他,把侍卫都留给他,只带走了翎骁。   翎骁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主子心里的位置就是不一样,殊不知,邱辞只是觉得他对清霜来说,实在不太好用。   送走邱辞,杨润就差人来问有没有写下和离书。   清霜被这为王爷‘真性情’震惊到,扭扭捏捏的说自己还没想好,还掉了点眼泪,对方才不再追问。   次日,清霜收到了邱立岳的回信,事情总算有了进展。 第六十一章   居邱立岳信中所言,杨润和连舒月之间并没有什么荡气回肠的情感纠葛。   前太后是连舒月的姨母,连舒月幼时不仅长相可人,还张了一张像抹了蜜糖一样的小嘴,哄得太后对她十分喜欢,太后久居深宫难免孤独,便时常差人接她进宫小住。   也因着太后的宠爱,宫里的皇子公主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宫里宫外可谓横行霸道。   而康王杨润彼时还是因母妃身份低微而不受重视的皇七子,明里暗里总会被排挤欺负,偶然被连舒月碰到了,得了救,从此就成了连舒月的小弟,指哪打哪。   邱立岳写到这里还特意提了一句,若非七皇子,连舒月恐怕没机会认识当时醉心学术,对知识如饥似渴的五皇子杨泽,也就是当今皇上。   后来杨泽继位,原本对杨润十分重用,连舒月嫁给倪宁远后,不知为何有了隔阂不再往来,再后来连舒月去世丧事还没办,杨润就被撵去了永州。   除此之外,并不知道杨润和连舒月有什么特殊关系,最多算发小。   读完信,清霜心中怅然,杨润必然是知道母亲真正死因的,也许他封到永州这个边远之地,正与母亲的死有关。   还有令清霜惊讶的是,前太后竟是母亲的姨母,她第一次知道。   不过细思来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前太后当初中意的太子人选并不是当今皇上,如今皇上继位,把前太后的嫡系端得差不多,谁还敢上赶子攀亲戚?   清霜握着信站在院子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忽然明白,原来她重生的意义在这里。   杨明羽进门便看见清霜站在树下发呆,阳春三月,然居里那棵百年桃树已然悄悄绽放,灼灼阳光洒在花朵上,衬的树下之人宛若谪仙。   人面桃花相映红,竟是这样的光景。   廷遇见杨明羽进门,便上前接过清霜手中的信,低声道:“夫人,世子来了。”   清霜顺势抬头看去,便看到杨明羽正看着她。   这康王府果真没什么规矩,清霜见自己穿戴无甚不妥后,直接往门口走,“世子殿下怎么来了?”   杨明羽虽然起性格幼稚了些,但也是个翩翩少年郎,艳阳之下看着倒也没那么讨厌。   他见清霜走到面前方回归神来,“你初来永州,我理应带你四处走走。”   “好。”她道。   因为永州城并不大,所以杨明羽提议步行,从来没有步行上过街的清霜觉得很新鲜,还入乡随俗的换上了永州这边的服饰。   永州城附近群山环绕,其实有很多风景秀丽的地方,但碍于清霜还没有从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之苦中走出来,他们只在城内比较热闹的街市上逛逛。   路上,清霜远远看见一位抱着女儿说笑的母亲走来,悠悠的叹了口气道:“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我母亲长什么样子。”   杨明羽的目光也跟着停留在那对母子身上,心想从自己记事起,家里就摆着她母亲的灵位,想来也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居母妃所言,她的身世也算十分凄苦,母亲早逝,父亲是个窝囊废,好不容易长大嫁人了,又嫁了个不中用的,最后还沦为罪臣之妇,永州若没有父王在,她现在会是什么下场?恐怕想做个普通百姓都难。   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天。   杨明羽挺直的胸膛,长期活在父亲的羽翼下的他,忽然有了要保护的人,很有成就感。   清霜满脸黑线,杨明羽果然是个臭小子,说这么伤感的事情,他怎么还得意起来了,得意他母亲健在?   不得不说,她有点讨厌他了。   这时那对母女正好与他们擦肩而过,清霜转身追着看,“我父亲以不忍思念为由,并未在家里为母亲设灵位,我长这么大,都没有给我母亲磕过头。”   杨明羽抿唇,他家倒是有,不过那是禁地,他一年只能去一次,当然在此之前,他一点也不想去那个地方。   母妃常说那个地方对是她的耻辱。   他并不太懂,男人三妻四妾有何不妥?这正表明父亲是个很深情的男人。   现在他更理解父亲了,倪氏已如此美貌,她的母亲定然不差。   哪个男人拒绝的了貌美的女子呢?   “跟我来。”杨明羽伸手想拉清霜的手,被清霜手疾眼快的躲开。   手落空,杨明羽顿了一下,想到清霜与邱辞尚未和离,她洁身自好事,便忍下不快,只道:“我带你看样东西。”   清霜舒了口气,他总算听到她的诉求了,也不算太蠢。   一行人匆匆回了王府,不过杨明羽刚一进门就被杨润捉走了,走时一步三回头,叫清霜在然居等着他。   杨明羽生活在永州这个他一家独大得地方,无甚城府,答应她的事情定不会失言,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安分分的等着杨明羽带她去祭拜,然后被杨润刚好撞到。   如何不动声色的让杨润刚到撞到,这是问题的关键。   满怀心事的回到然居,一进门就被一只大手拉住,随即被圈进怀里,知道来人是谁,清霜没好气道:“我若是手上有刀,你就小命堪忧了。”   邱辞沉声笑笑,“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没事别往这跑,被王爷发现事小,耽误我事情就罪大了。”清霜一本正经道。   邱辞看着清霜的脸,不自觉的被她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吸引,喉咙动了动,又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你看你现在坏的,都不管我死活了。”   清霜故作委屈,“我只是把心里话说出来而已。”   邱辞作势要打她,“这才不是你的心里话,你就是胆子大了欠揍。”   清霜一愣,什么时候她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和邱辞开玩笑了?   邱辞的目光忽然定在她脸上,可谓直勾勾的盯住,身体也忽然僵硬了许多,清霜连忙挣开他的怀抱。   他的自控力真是越来越差了,近日简直不适合见面。   邱辞赶紧坐下,连饮几杯凉茶,万蚁噬心不过如此。   他也很苦恼,本只想来看看她而已。   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长夜慢的没有尽头。   清霜搬了个凳子坐下了,耐心的等他平息才道:“父亲的信你看了吗?”   “嗯。”他低低应一声,声音沉的有些哑。“没想到此事比我想像的还要棘手。”   清霜轻轻走到他对面坐下,“因为牵扯了皇室?”   邱辞点点头,“你想听听我的处境吗?”   清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猜,你只是官家的一把刀。”   邱辞黯淡的目光泛出零星的光,“我祖上功高震主,选择避其锋芒,之后便有了‘一门纨绔’的笑谈,我族避让至此,他却——却还是杀了我姑母,更是逼的我全族无路可走。”   嘉贵妃?所以谋害皇嗣根本是欲加之罪?   邱辞忽然抬头盯着清霜的眼睛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多么正常的事,我却恨极了。”   “所以你接近他不仅为了保全家族,也为了接近他?”清霜只知他的天家心腹,却不知还有这一层事。   邱辞没有回答,便是默认。   清霜哑然,邱辞的路比她想像的要凶险的多。   上一世,他已登上高位,她却没能看到他有没有得偿所愿。   清霜很纠结,她若希望邱辞的结局好,那便是他成功了,可今上是位难得的明君,他治下的锦国国泰民安,若没了他,前有狼后有虎,锦国必定大乱。   可若他不成功,便是万劫不复。   “你可知我为何来永州?”邱辞又问。   如此说来,连康王谋逆都是幌子,他是想远离京城,伺机脱离天家掌控。   清霜坐到他身边,主动握住他的手。“现在这个人又牵扯到我母亲了,你怎么想?”   邱辞面露悲戚,“此事本该更坚定我的信念,可我却在贪念红尘,害怕眼前的太平盛世不复存在。”   清霜觉得自己胸腔被堵得难受,他为什么贪念红尘,因为他有了牵挂,而这个牵挂是她。   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她握着邱辞的手上。“对不起,我成了你的意外。”   邱辞忽然一笑,笑容苦涩,却也真诚。“不,是你救了我。”   他不知,他也救了她。   有些东西,她从未想过还能重新开始。   两人相顾无言,却胜过任何海誓山盟。   邱辞今日这席话之后,他对她再无秘密。   两人不知对望了多久,邱辞听到外面有动静,立刻松开清霜的手走了。清霜起身异步到梳妆台前,不紧不慢的补妆。   廷遇亲自进来通传。“夫人,世子来了。”廷遇是个极其克制的人,但今日,她的态度总让清霜觉得有些奇怪。   “我马上出去。”清霜道。   清霜补完妆出去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杨明羽脸色十分不好,清霜视而不见道:“世子这么快就忙完了?”   他刚挨了骂,来找清霜本是为了排解情绪,被这么劈头一问,眉头皱的更深了。   清霜情绪刚经历过大起大落,并不想与他周旋,便道:“我累了,世子若无事,我便歇下了。”   杨明羽常见他父王奚落他的母妃,觉得那样才是男子气概,面对清霜的不恭敬也想说几句,对上清霜的脸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首先在气势上矮了一截,清霜转身回屋。 第六十二章   清霜回到屋里,邱辞没再出现,应当已经走了,她知道他很忙。   她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廷遇捧着几件衣服进门道:“夫人,前面捎话来说该用膳了,要换身衣服再去吗?”   清霜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着装,猛然明白邱辞刚才为何那样的反应了,同她平日的相比,今日穿的委实有些单薄了。“换!”   王府的膳食都是一家人在一起用,清霜作为客人,不好让主人等,每次都特意早些去。   而今日因换衣服稍稍晚了一些,她到时两位姑娘和两位姨娘都已经到了,清霜刚一一打了招呼,就见杨明羽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唯唯诺诺的杨明璟,杨明羽目不斜视直接落座,杨思月便也跟着坐下来,杨明璟和杨思予则挨着各自的母亲站着。   大家都察觉到世子爷情绪不好,都乖乖站着不敢说话。   清霜只当没看见,挨着杨思月坐下来,杨思月才七岁,是个肉乎乎的小可爱,平日最爱跟在康王妃左右,今日却独自过来了,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清霜看她满怀心思的样子十分心疼,便关怀道:“月月,谁惹你不高兴了?”   杨思月气鼓鼓的抬头瞪着清霜,指着清霜的鼻子道:“你,就是你!”   清霜一愣,战术性的往后退了退。   “都怪你,自从你来了我家,我母妃每天都不高兴,父王也不来看我了。”说着眉头一皱,泪水倾泻而出。   她说的好对,清霜听的只想低头认错。   “小二,别哭了。”杨明羽忽然喝一声,皱眉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听到杨明羽的声音,杨思月连忙止住哭声,只无声的流着眼泪,她的贴身女使战战兢兢的过来为她拭去眼泪。   “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看到的。”杨思月声音低的像小猫,显然她十分惧怕她的兄长。   杨明羽冷哼一声,惊得那女使连忙跪倒在地。   清霜自知自己的存在确实影响康王夫妇的夫妻感情,杨思月和杨明羽皆是王妃所出,杨思月这么小都知道体恤母妃,杨明羽却——   果然还是女儿比较贴心。   片刻安静后,杨润就来了,康王妃并未跟在左右,想必确实有了隔阂。   清霜将自己从奇怪的思绪里拉回,起身对杨润行礼,杨润倒与平日并无不同,见杨思月眼泪汪汪的,也不问什么原因,直接教训道:“多大了,还成日哭哭啼啼的。”   杨思月忙低下头,使劲想将眼泪逼回去,却越流越多,那女使依旧跪在地上不敢动,清霜只好拿出手帕给她。   杨润落座,其他人才跟着落座,两位姨娘站在杨润两边准备布菜,其中一人道:“王爷,王妃——”   她话未说完,杨润便道:“王妃今日身体不适,回头着人把饭菜送过去吧!”言语中隐忍着不耐。   清霜不能假装没听到,便说用完膳去看望王妃,杨润摆手说不必,“她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只管忙你自己的事情。”说完便宣布用膳,众人不再说话。   饭后,清霜先回然居休息,到下午日头没那么烈了才去看王妃,这是逃不开的礼数,虽然她明知道王妃目前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她。   只是好巧不巧,她又在王妃前碰到了杨明羽,只见他怒气匆匆的屋里走出来,迎头撞上了院里奔走忙碌的女使,气的狠狠踹了那女使一脚。   清霜一惊,廷遇忙上前想扶起那位坐到在地的女使,谁知那女使想不知痛一样,爬跪在杨明羽面前,连声求饶。   倒没看出来杨明羽在下人面前还有这样的威严,她上前欠了欠身,温声道:“世子殿下,日头还烈着呢,别在院里站着了。”   杨明羽这才看到清霜,皱眉思量的片刻忽然拉住清霜的衣袖道:“我带你去祭拜你母亲。”   “啊?”清霜惊讶,她虽一直有此打算,但也没那么着急,但杨明羽既然说了,她自然不会主动拒绝。   因此,她故作反应迟钝,被杨明羽拉着衣袖直奔那个所谓的密室。   那密室就在杨润书房里,并没有刻意的隐藏,所以才会被邱辞的人轻易找到吧!   眼前的一切来的太容易让清霜有些不敢相信,但她又确确实实的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名字。   长姐连舒月之灵位。   旁边还挂着一幅画,画上的女子和清霜有几分像,身份并不难猜。   这里被打扫的很干净,无论是地面还是案几,就连香炉的边缘都干净的一尘不染,可见立祠之人的重视。   清霜对着灵位磕了头也上了香,对着母亲的画像沉默许久,杨明羽一直站在她身后,见她神色哀伤,安慰道:“逝者已矣,你母亲的在天之灵看到你有了好归宿,会安心的。”   好归宿?   清霜转头看他一眼,尴尬的笑笑。“我们走吧,你带我进来到底没有经过王爷的允许,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杨明羽并不在意道:“无妨,父王口口声声让我对你好,这里供的你母亲灵位,你自然随时能来。”   清霜总算明白杨润夫妇的极力隐藏的矛盾完全在杨明羽身上体现出来。   杨润要求杨明羽善待清霜,王妃却恨极了清霜,虽不敢忤逆杨润,但希望儿子为他出气。   可杨明羽虽已有十五岁,但显然还没那么圆滑,弄得两头都不讨好。   清霜感激的笑笑,“多谢你,我可以了,我们走吧!”   杨明羽暗想这女人还挺坚强,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的灵位竟没有掉一滴眼泪。   清霜见他不动便走在前面,远远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走近一看竟是杨润夫妇。   杨润必是廷遇通知来的,王妃为什么会在,清霜有些迷惑。   只听康王妃道:“乱入祠堂者死,这是你自己定的规矩,如今却要食言吗?”   还有这规矩?清霜回头看杨明羽,“这——”   杨明羽沉默,走到她旁边,忽然拔出佩剑对着清霜,“冒犯了,走!”   上当了!   清霜暗骂自己一心想走捷径,活该被骗。   书房里,杨润正拦着王妃一干人等进来,见杨明羽用剑逼清霜出来,脸上胜利的喜悦一闪而过。   清霜却不以为意,若此刻杨润不在这里,王妃以闯禁地死罪直接取她性命,可杨润在这,王妃就很难动她了。   果然,杨润见杨明羽将剑架在清霜脖子上,立即喝道:“竖子不得无礼!”   杨明羽一愣,看了看王妃,终是收回了剑,抱拳道:“父王,倪氏擅闯祠堂被孩儿捉拿。”   杨润忍者怒气道:“此事我自会处理,你母妃身体不适,快送她回去休息。”   杨明羽跪地道:“父王从小就教育孩儿军令如山,今日却要出尔反尔吗?”王妃一干人等纷纷跪地。   王妃也道:“王爷!”   “本王再说一次,此事我自会处理,尔等速速退下。”杨润语气十分坚定。   杨明羽皱眉,面无表情瞥了清霜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书房。   王妃眼中的恨意更是毫不掩饰,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叫她怎能不恨。   清霜舒了口气,倒不是因为什么劫后余生,而是因为她终于离离开康王府进一步了。   今日不管王妃来不来,杨润都会来,所以她才敢明目张胆的跟着杨明羽来。   她的目的始终只是杨润。   书房除了清霜和杨润,只剩下廷遇和杨润的长随,杨润看了看廷遇,清霜道:“王爷放心,廷遇是我亲近之人。”   杨润沉默片刻,似乎想明白了眼前的一切根本不是巧合,便不再追问,直接道:“你跟我来。”   杨润明显不是个爱书之人,书架上的书十分整洁干净,每一本都是从上了架就没人碰过的样子,倒是看起来像装饰的几把藏剑有被经常把玩的痕迹。   他站在祠堂门口,远远的看着密室离的灵位,深邃的眼眸似笼罩了一层白雾,他应该经常站在这里往里看。   他道:“她是你母亲,也是我姐姐,有什么事你该直接问我。”这瞬间,他似乎不在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只是个普通的失去姐姐的弟弟。   清霜有些愧疚,因着他今后的谋逆之举,她从一开始就站到了他的对立面,怎敢直接相问?   “是侄女的错,惹得王府不得安宁。”清霜歉意道。   杨润叹了口气,“你是故意留在王府的?”   清霜点点头。“父亲自小便告诉我,我母亲是病逝的,可近日我却听说并非如此。”   “胡说八道!”杨润怒拍门框,“她前日还同我切磋剑术,次日人便没了,什么病这么厉害?”   切磋剑术?这么说,母亲会武,体质不仅不差还比普通人要好很多,杨润现在看上去就很是孔武有力,何况十多年前最年轻力壮的时候?能与他切磋,母亲的功夫定不会差。   “那王叔可知其中真相?”清霜镇定道。   杨润摇头,“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在永州了。”   清霜眉头微皱,“听起来,王叔似乎是被故意支开的?”   杨润收回目光看向清霜,“你不如叫我舅舅吧,我同你那爹可没什么交情!” 第六十三章   杨润认识连舒月时才刚五岁,深深被这位姐姐的功夫和学识所折服,当时还不太懂尊卑的他恨不得将他认了个姐姐的事情昭告全天下,所幸他在付诸行动之前将此事先告知了杨泽。   杨泽早闻连舒月之‘恶名’,以为自家弟弟被连舒月哄骗,便私下找到连舒月警告后者莫要打杨润的注意。   连舒月被他七拐八绕的警告弄得晕头转向,最后只记得这皇五子长得可真好看,是以跟杨润的来往愈加密切,也时常在杨泽面前晃悠。   杨泽从开始的目不斜视,慢慢适应了她的存在,最后还悄悄让她住进了他的心里。   可当时的太后并不看重杨泽,自也不愿将自己喜爱的侄女嫁给他,是以极力阻止他们见面,而性情刚烈的连舒月却为了杨泽忤逆太后,扬言如果不能嫁给杨泽,她就终生不嫁。   一番挣扎下来,太后总算没能做主为她指婚。   后来太后病重,连舒月一心照顾太后,才暂时放下的儿女私情。   太后驾薨后,杨泽已经从曾经不受宠的皇子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而原本的两位皇位继承人的热门人选纷纷倒台,他竟成了首选。   那时连舒月是高兴的,以他如今的地位,她定能嫁她为妻,所以她满怀期待的等着,这一等就是数年。   曾经的玩伴成婚的成婚生子的生子,唯她坚定的等在那里,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太子妃另聘她人。   苏家权势滔天,他娶了苏家女,太子之位将稳如泰山。   他选的没错。   杨泽大婚当日,连舒月在路上捡了倪宁远,因为他身上书呆子气有些像杨泽。   再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连舒月下嫁给了当时刚中三甲进士的倪宁远,倪宁远也从此平步青云,如今的官位比同年的状元郎都高。   连舒月成婚次年诞下长子倪天枢,再三年后诞下倪清霜,再两年后去世,时年二十六岁。   清霜从杨润处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便收拾东西出府找邱辞了,门口杨明羽竟来相送,他道:“母妃说无论京城还是永州,我娶谁都比娶你好,他说的没错,望你不要见怪,倘若——”   清霜没让他把话说完,笑道:“世子殿下定会得偿所愿。”说完便转身走了。   杨明羽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去,虽只有短短两日的相处,但他永远不会忘记。   清霜到了邱辞住处后,将自己从杨润处听来的,和自己原本知道的总结起来讲给邱辞听。   邱辞听后没有说话,先将她按在胸口抱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伤心,哭出来,不要忍着。”   清霜从没有觉得自己想哭过,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哭。   若非邱辞,只怕她无论重活几次都不会发现母亲之死可疑之处。   可邱辞这么一说,她鼻尖却酸了。邱辞就像知道她的七寸一样,总能一句话戳到她心里的最柔软之处。   她顺从的靠在他怀里,任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屋里只有她和邱辞两个人,没有人会看到。   待所有的悲伤和委屈发泄完了,她拽了拽邱辞的前襟道:“康王舅舅一心只想查出母亲的死因,看起来并无其他野心,你的消息可靠吗?”   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并没有点灯,清霜不知道邱辞现在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自去年锦梁冲突后,永州数次出现梁人的踪迹。”   清霜惊讶的抬起头。“就凭这个?”   邱辞点头,“不错,永州离梁国甚远,又非富饶之地,两国争端才过了几天?冒这么大险往永州跑?难不成是为了游玩?”   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清霜点头,忽然想起来封澈刚去了梁都,便问道:“梁都现在如何了?”   邱辞起身去点灯,一边抱怨道:“你关心的事真不少,却不见关心我。”   这人现在怎么这么矫情了?   清霜没来得及回答,邱辞已经点了一根蜡烛,小小的灯影慢慢变大,让房间的都物品都有了影子,而她只看着邱辞的侧影,看着他目光炯炯的盯着蜡烛,而烛光慢慢照亮他的脸庞,让他俊朗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清晰分明起来。   是他,让这一世的清霜不再孤单。   正转头去点另一盏灯的邱辞察觉到清霜的视线便转头看了过来,见她眉眼含笑,不自觉的也跟着扬起唇角,笑道:“算了算了,我告诉你,梁都现在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清霜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封越是什么时候夺的位,不由失望的叹了口气。   邱辞听到她的叹息回到她身边坐下来道:“怎么?”   烛光下,这个房间看起来要比白天更显喜庆,红灯笼红窗帘红帷帐红床铺。   她知这是邱辞特意布置的,忍不住调侃道:“郎君又要成亲了吗?”   “嗯哼。”邱辞声音轻佻。   清霜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道了句:“这几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忙起身唤廷遇进来。   邱辞有罪在身,每日都要出城上工,本该和一众犯人住在一处的,幸得康王照顾,在城中置办了一个普通的院子,没有配仆人,里里外外只有廷遇一个女使,仅供清霜一人驱使。   清霜不敢去想上一世邱辞在没有康王照料的情况下在永州过得是什么日子,第一次为自己能陪在他身边感到欣慰。   今夜,满天星光,屋内红烛摇曳,邱辞日思夜想的温存依旧没有实现,因为清霜来月事了,连床都不让他上。   他对此事并不太清楚,见清霜得空就在床上躺着十分担忧,好几次差翎骁去请大夫,结果被廷遇追了回来。   第五日,清霜终于重获自由,用完早膳便带着廷遇出了门。   近几日她有收到京城的来信,知道落樱将封家的产业处理的很好,几乎完全垄断了京城的药材生意。   她前段时间注意过永州的药材市场尚且空白,眼前不知道要在永州待多久,占领药材时常不失为很好的谋生手段。   不过走访了几家医馆,她竟听到一个奇怪的消息,说永州来了一位神医,这位神医不仅长得像天上的神仙,医术更是十分了得,各种疑难杂到他手里都能轻而易举的药到病除。   清霜听得十分感兴趣,锦人常言天下神医尽出自封家,如今名满天下的封澈神医去了梁都,这里的神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多方打听后结果令人十分失望,说这位神医神出鬼没,至今得他出手医治的人都是偶然碰到的,没有人知道具体该去哪里找他。   清霜心想这永州城就这么点大,找个人很难吗?   傍晚,邱辞从城外回来,进门便看见清霜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看起来状态很好,他萎靡了好几日的精神瞬间振奋起来。   清霜听见动静迎了过来,见他衣冠整洁,不由问道:“你日日忙着上工,衣服怎么比我还干净?”说完又觉得这不是重点,便将今日在街上的见闻告诉邱辞。   邱辞听后皱了眉头,“你怕我养不起你吗?”   清霜拉他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下道:“我是说这个神医身份很可疑,你在想什么?”   邱辞暗想当然是想你为何想要盘铺子喽。但他只能顺着自家妻子道:“那我派人查查。”   清霜满意的点点头,抬眼看见廷遇端着切好的水果送了过来,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廷遇是她的女使,但眼前做的事情并非是她授意。   想想又觉得自己想太多,邱辞是她丈夫,廷遇自当尽心伺候。   廷遇特意将水果往邱辞面前放了一点,邱辞微微皱了眉头,抬头对清霜道:“你饿了吗?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清霜莫名兴奋,忙点头。“好。”   邱辞起身向她伸出手,她毫不犹豫的将手放在他手心。   邱辞回头对翎骁道:“今日你们都歇着,不必跟着。”然后看向廷遇。“你这段时间照顾夫人十分辛苦,也歇着吧!”   翎骁听后心花怒放,但碍于最近总是惹主子不高兴不敢太过喜形于色,便只淡漠的点点头。   廷遇是个聪明人,她察觉到刚才邱辞的不悦,也知道邱辞是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是清霜的女使更是清霜的死侍,至始至终清霜都该是她的首位,可她刚才却把水果放在了邱辞面前。   死侍若有异心,对主人来说是极大的危险。   作为死侍,她命该如此。   情感方面略有些迟钝的清霜没明白邱辞的意思,甚至觉得邱辞是在关心廷遇,心里略有不快。   但因为上一世的丈夫有十七房妾室的原因,她习惯性的将这点不快埋在心里,然后隐隐觉得未来好像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美好。   日后邱辞若是三妻四妾,她似乎很难接受。   届时岂不是又要走上上一世的老路,她辛苦为家操持,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   邱辞见她一脸凝重,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问道:“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清霜斟酌片刻道:“也没什么,我就在想我们现在住的院子不大,你若纳妾什么的恐怕不够住。” 第六十四章   纳妾?   邱辞听到这两个字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他连娶妻都意外之举。   清霜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抿唇掩饰心中不安。   忽见周围骚动,口耳相传间听到有人提及“神医”二字,又见不断有人匆匆往前跑赶着看热闹。   清霜心想莫非是那个神医出现了,拽了一下邱辞的衣袖。“去看看。”   邱辞微微皱眉,清霜在跟他陈述此事的时候,就质疑这位神医可能是封家人。   可是封家子弟从来只学医不学武,出诊要价极高,不可能随随便便在路上捡病人。   但在封家长大的嘉齐皇子是例外。   他是封家有史以来最出色得医者,功夫更是师承江湖顶尖高手,听说行事作风十分诡异。   若非梁国皇室想要赶尽杀绝,他也许会做一辈子封家人,那么如今的封家家主也不会是什么都只学了半吊子,整日沉迷制香的封澈了。   如若这位神医是他,永州的事就棘手了。   见邱辞态度并不积极,清霜便不再催促,独自靠近人群。   只是平日行人寥若晨星的街道上,却因为有热闹看变得人声鼎沸,人群围的十分严密,她根本看不见人群里面的光景。   正苦恼是忽听众人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嚯!”,人群瞬间让出一条道来,接着就是一声闷响,清霜亲眼看到一个壮汉被打落在地,疼的齿牙裂齿,尝试数次都没能站起来。   清霜顺着他飞过来的方向抬头看去,引入眼帘的便是一袭白衣宛若仙袂。   那是一个清越脱俗,眉目清冷到令人视之胆颤,只想臣服的男子,不像俗世之人却身在俗世,是为谪仙。   邱辞见人群骚动,本能伸手挡在她身前,待确认周围安全无虞,便想拉她往里走一点,缺见清霜呆呆的看着前方。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尚且茫然是忽然一道白影举剑直冲他命门而来,他身手搂住清霜的后腰,带着她从容后退。   那人收住招式,周围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随之消失。   此人若真出手,他打赢的几率极低,遑论现在还带着清霜。   清霜惊魂未定,见邱辞表情平静才敢问道:“这人什么意思?”   邱辞脑中全是清霜看着对方发呆的画面,心中有些闷闷的,但他并没有及时察觉到自己情绪变化。   未等邱辞回应,那人已经收了剑,远远对邱辞作揖道:“见阁下内力浑厚,不禁想切磋几招,冒犯了。”语气中没有要丝毫道歉的意思。   看到武功高的就想冲上去干一架?   清霜微微失望,这样一副举世罕见的好皮囊下竟是个莽夫,她活了两世头一次见,并且希望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刚刚那一下,若不是邱辞反应快,她没死也残了。   你想切磋,好歹考虑一下“池鱼”的感受。   邱辞抱拳,“在下邱辞,不知阁下怎么称呼?”他明知故问。   对方也毫不掩饰。“封越。”   轰!清霜觉得自己脑袋瞬间炸开,封越?怎会是他?   清霜震惊的眼神再一次吸引了邱辞的注意。   “表哥!”   他二人的思绪同时被这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   “表哥,真的是你吗?”   清霜寻声看去,发现封越身后站着一个虽然穿着男装,却弱不禁风的像女子的人,满脸憔悴却掩饰不住瑰丽的面容,竟是她?   她干咳一声,往旁边挪了两步。   邱辞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此人正是那位一心想要嫁给邱辞的表妹,焦凡。   显而易见,她是来找他的。   清霜心下感慨,以邱辞现在的身份并不值得托付终生,焦凡却依旧不远千里孤身一人来永州找他,其中情义不可谓不感人。   焦凡向前走了几步,一脚重一脚轻显然受了伤,邱辞便上前几步将她扶住。   世人眼里,清霜跟着邱辞的父母去了定远,来永州的只邱辞一人。   所以焦凡应当不知道清霜也在这里。   清霜又往旁边挪了几步,站在了几个看热闹的男子身后。   焦凡哭着讲述自己的遭遇,邱辞皱了眉头,始终没说话,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清霜抿唇看着,焦凡能为邱辞这般不顾一切,是她做不到的。   就像眼前她来永州,也是带着目的来的。   封越说焦凡的腿伤不轻,不宜长时间走动,清霜听了又往人群中隐了隐,然后人群忽然躁动起来,原来是那群被封越忽视已久的大汉为了找存在感群攻了,结果当时是和刚才那个人一样被打飞了。   清霜看完热闹,发现人群中已经没有了邱辞和焦凡的影子。   焦凡只身长途跋涉来找他,又受了重伤,而她身体康健能跑能跳的,邱辞理应先顾焦凡。   道理千千万,但她还是不高兴。   她低头往家的方向走,却被一袭白衣拦住了去路。   能把白衣服穿的这么干净,也只有刚才的那位“谪仙人”了。   邱辞怀疑梁人在永州有所图,封越的出现显然证实了这一点,他既主动来找定有目的,清霜不动声色道:“封先生。”   邱辞是故意留她在这里和封越接触的吗?   封越微点头,“早闻夫人贤名。”   清霜脚步微顿,她即使与封澈也接触极少,他为何这么说?   见清霜沉默,原本就不太爱开口说话的封越只好主动道:“邱兄送那位姑娘去就医,叫我告诉你。”   就医。   清霜抬头看他,“封先生不是已经为她诊治过了吗?”   封越略显遗憾的摇摇头。“她没诊金。”   没钱所以不给治吗?   果然是封家教出来的人,行侠仗义,可以,免费医病,不可能。   清霜不厚道的勾起唇角,“你们封家的规矩倒是森严。”   封越摇摇头。“也不尽然,也有人会为了一点香料不顾规矩,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话就明显了,清霜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这封越也太敏锐了,他不会是来找她讨债的吧?   如此她也不能装傻了,“封先生远在梁都,怎么来永州了?”她陪笑脸。   “杀人。”他言简意赅。   清霜下意识的想摸后颈,手伸了一半又缩回来,“封先生还真是言无不尽。”她上一世就知道封越武功高强,眼前她在他手上,毫无还手之力,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对邱辞不利。   封越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又道:“不是你。”   清霜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道:“那些生意我拿了总比落到别人手上好,你自不该记恨我。”   封越点头。“不错,你的确帮了我不少。”   清霜想扶额,这个人不仅表情少,吐字还这么节省,除了他想让她知道的东西,其他一概不提,实在难对付。   他手里还拿着剑,周身那种清冷感也不知是不是杀气,短短的几步路,走的清霜浑身发毛。   忽然看见邱辞迎面走来,她上前两步想要迎上去,却又看到他牵着一匹马,马上坐着精神状态略有好转的焦凡。   腿立即像灌了铅一样提不动,茫然无措的僵在那里。   邱辞也看到了她,刚松了口气,却见封越对着她的肩膀抬起手,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就在清霜不知进退的时候,之间邱辞的青影一闪而过,再回头两个人已经打起来了。   清霜上一世在军中切磋比试见过不少,像他们这样忽远忽近忽上忽下的还是第一次见,瞪着眼睛盯了许久才勉强看清局势。   邱辞赤手空拳,封越也始终没有拔剑,两人对拆数招打的难舍难分,吓得路人抱头逃窜,深怕不小心被殃及。   原来高手对决的热闹不能看。   眼看封越越战情绪越高亢,他若是拔了剑,邱辞必落下风。   清霜正急得恨不得冲进战局时,他们忽然停了手,也不知战况如何忽然就不打了,邱辞落在她面前,一把牵住她的手,“回家!”走了两步想起来还有匹马,又不耐烦的牵马。   焦凡终于看见清霜,忙要下马行礼,“表嫂,凡儿不知表嫂也在——”   清霜道:“你有伤在身,就别下来了。”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见封越正看着他们的方向,眉眼带笑。   这一笑,当真令百花失色。   邱辞也跟着她回头看,看完黑着脸回头,冷道:“男人长的好看就不一定靠谱,否则——”他想拿清霜的母亲连舒月举例,又没说出口。   清霜的确被封越的长相震撼到,但仅限于此,毕竟她有个足够好看的郎君。   饭也没吃成,清霜就这样被邱辞拽回了家,在屋里休息的廷遇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出去。   邱辞看见廷遇便招手放她扶焦凡下马,焦凡酝酿了一路,下马时眼泪无声的往下淌,悲悲戚戚的我见犹怜。   毕竟是亲戚,清霜本想客气几句,却见对方一味对着邱辞哭,眼里根本没有旁人,便提起衣摆回了屋,廷遇也跟了进去。   其他侍卫听到外面的动静也纷纷走出来想一看究竟。   邱辞见焦凡哭半天没有停下的意思,稍稍不耐,但想到她毕竟是娇养的闺阁女子,一路实在不易,委屈也是正常的,便也没有打断,让焦凡坐到石桌上慢慢哭,还特意命翎骁准备好茶水在她后面候着,算是难得的体贴了。 第六十五章   邱辞站在门口调整了一会儿才进房间,天色渐黑,屋里已经点了灯,清霜正挨在灯边看账册,廷遇在收拾被褥。   他进门清霜也没抬头,看上去似乎情绪不佳。   邱辞情绪也不佳,刚刚在街上,他与清霜走散,着急忙慌找了半天却看见她同封越站在一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他不得不承认那封越风姿卓绝,站在明艳动人的清霜身旁,他看着刺眼。   见清霜不抬头,他便问廷遇:“为何收拾这个?”   廷遇听见邱辞的问话,头回了一半又转回去,局促道:“夫人吩咐给表姑娘准备的。”   提到表姑娘,邱辞望向窗外焦凡的方向,微微皱眉,他可没打算将焦凡留在这里,他三两步走到清霜旁边,看清她手里的书是一本诗集,页面上内容很少,从他进门到现在,她都没有翻页。   他又取了一盏灯放在清霜身旁的桌子上,道:“清儿,我们院子小,翎骁他们几个都是三四个人挤在一间屋里。”   清霜抬眼看他,又看了眼西耳室,目前廷遇的下榻之处,耳室与正房相通,平日里清霜就是轻咳一声,廷遇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家里目前只有那里能迅速腾出来让焦凡住,他既然来问了,便是要留下焦凡,她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安排。“家里现在只有耳室还算宽敞,先让表妹将就一晚,待我这两日把西次间收拾出来,再让她住。”   西次间放的都是清霜的私人物品,有从京城带的,还有邱辞来永州后特意置办的,还有杨润送的,总之很多,将西次间堆得很满。   因着从来没有让西次间住人的想法,所以清霜一直也没急着收拾。   “啊?”邱辞眉头皱的老深,刚要表示反对,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惊呼,接着翎骁的声音传来:“主子,表姑娘好像——好像晕倒了。”   两人连忙起身出去,只见焦凡趴在石桌上,翎骁站在旁边手伸出来又碍着男女大防缩了回去,邱辞也皱着眉头,“大夫不是说没事了吗?”   清霜和廷遇已经走到焦凡身边,廷遇轻轻将她扶起,只见她脸上毫无血色,状态差的吓人,清霜一惊,忙和廷遇一起扶焦凡进屋,刚安置在床上就有人进来通传:“主子,大夫来了。”   清霜一愣,大夫来的这么块?也没见邱辞差人请大夫啊?   但眼前最重要的是给焦凡看病,她无暇多想,直接道:“快请!”   片刻,大夫进门,清霜和邱辞俱一愣。   这位大夫白衣翩翩,肩上没有药箱也罢了,腰上还别着佩剑,正是他们刚告别不久的神医封越。   邱辞以为封越是清霜请来的,心内顿时波涛汹涌,但面上一片平静。   清霜则以为人是邱辞请的,暗叹邱辞的体贴果然不会只对她一人,两人各怀心思的看着封越不紧不慢的走到床边远远看了焦凡一眼,状似思索了一番才道:“倒不是什么大麻烦,但也是要收诊金的。”   邱辞的脸越来越沉,仿佛没有听到封越的话。   清霜赶紧道:“那是自然。”   封越回头看清霜你一眼,眼底似有喜色,这一抹喜色在他从来都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显得格外明显,他道:“是你啊,那就不收了,她只是饿了。”声音似乎也温和了许多。   清霜没心情去观察封越的表情,听到焦凡是被饿晕的,顿时有些愧疚,毕竟在此之间她只顾着和邱辞赌气,丝毫没有考虑焦凡的艰难。   她叹了口气,吩咐廷遇喊人去附近的酒楼买点饭菜,想到封家大夫诊金极贵,便去取了银子准备送封越出门。   封越走到外面,却走到石桌前坐了下来,然后用手比了比旁边的石凳。“夫人请!”   清霜一脸茫然,回头看了看屋里,并不见邱辞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落座。   她刚坐下,封越便道:“夫人承诺过会照顾封家人。”   “啊?”清霜接不上话。   “嗯?”封越表情转冷。   清霜尴尬的笑笑,“先生有话直说。”   “我没钱了。”他道。   清霜苦恼。“你不是到处给人看病吗?据我所知,你收的诊金可不少。”   “不够花。”他依旧言简意赅。   “所以呢?”清霜放弃挣扎,封越眼前只是想对她提要求,并不是商量。   “我要住下,你们供我衣食住行。”他的语气及其平淡且理所当然,大有清霜若是不答应,他就将这个院子踏平的意思。   清霜十分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她迟疑片刻,“此事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你说你来永州是为了杀人,那这个人——是谁?”清霜正色道。   封越终于舍得抬眼看她,又往正房的方向看了看,“尚不确定。”他语气依旧平淡。   清霜大脑飞速运转,他要杀的人必定是因为对他有威胁的,目前的永州可能对他有威胁的人极少,除了康王杨润,最有可能的就是邱辞,他能察觉到封澈被利用,必然也会察觉邱辞的不简单。   所以眼前他之所以“厚颜无耻”的要住在这里,根本就是为了确认邱辞的身份,然后杀之而后快。这个事实他甚至不介意清霜会猜到,他可真狂啊,清霜心想。   “好,我答应你。”清霜说完撑着桌子起身。“不过,我家院子就这么大,你可能要同其他人挤一挤了。”   封越头也不抬,指了指正房方向,“我要住那。”   清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站在窗口往外面看的邱辞,被他阴沉的表情吓一跳,两人对望片刻,终是邱辞败下阵来,将目光移开。   这时被派出去的侍卫买了饭菜回来,送进去后出来脸色极差。   清霜心想要赶紧将此事告知邱辞,好让他尽早做好应对,却又听封越云淡风轻道:“他都听到了,你不必着急。”说完顿了片刻,“我饿了。”   清霜满脸黑线,一天之内来了两个祖宗,真刺激。   她招手让邱辞出来,邱辞确实转了身,门口却很久都看见他身影,清霜已将廷遇留在屋里照顾焦凡,他也不至于脱不开身吧?便想进去一看究竟,结果她一步还没走,又听封越道:“她说表哥别走,凡儿害怕。”他大概是想证明邱辞确实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才特意学这一句。   清霜心想听力好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这话听着真让人起鸡皮疙瘩。“走吧!”她没好气道。   封大夫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突然遇到个对他甩脸色的竟觉得十分有趣,乖顺的起身跟上。   清霜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还是回头进了屋。   此刻焦凡已经起床坐在了桌边,却对满桌的美味佳肴毫无兴趣,只拉着邱辞的衣袖哭个不停。   清霜暗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铁石心肠,听着焦凡的哭声竟生不出半点同情,只觉得十分聒噪。大抵是从前听景霜哭太多了吧。“郎君!”她朗声道。   邱辞抬头,终于甩开焦凡向清霜走来。   清霜引他走到门口道:“此事你怎么看?”   封越负手站在院门口,这边说什么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清霜对此不敏感,他却清楚,便只道:“他要吃饭你让翎骁带他去就是了。”   清霜原本是想让邱辞和封越过招,以他的机警,兴许不会像她这般被封越牵着鼻子走。   可眼前他不愿意,应当是顾及屋里那娇滴滴的表妹吧。“也好。”她点头应下,提裙下了台阶。   冷面神医封越听到脚步声回头,面上倒没有丝毫不耐,抬眼看了邱辞一眼,邱辞只当没看见,三两步走到院里的石桌旁桌下。   清霜依邱辞所言让翎骁带封越出去吃饭,然后在邱辞对面坐了下来。   邱辞亲眼看着封越离开才道:“你不必如此畏惧他。”   因为知道封越未来会是梁国之主,所以清霜先入为主的把他当赢家看了。清霜思量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邱辞见清霜神色不安又道:“但你做的没错,把他放在眼前总比放在暗处好。”   清霜绞着手帕,愁容满面,“你不必安慰我,此事我实在不该不与你商量就拿主意。”   邱辞一笑,道:“无妨,同样的境遇,我也会以我的利益为先。”看不出情绪。   清霜呼吸忽重,“你这是什么话?”说完起身,“算了,我看你今日就是想与我置气,我还没气呢,你气什么?”说完要往屋里走,走两步又想起来焦凡在屋里,便将廷遇喊出来,收拾了几件衣服出门去了。   焦凡已经睡了正房的床,又是病怏怏的,她自不能再让她去耳室。   可自己是正房娘子,也没有去耳室下榻的道理。   如此,她不如出去寻地方住。   清霜原本生气,走了一会儿又想到自己既有花不完银钱,身后又有廷遇这样的高手保护,顿时有了底气,气也消了大半。   这一世不是说好只顾好自己吗?   廷遇见清霜气匆匆的出门,又忽然笑了起来,觉得奇怪,便问道:“夫人是故意跟姑爷置气的吗?” 第六十六章   邱辞当初找那个院子就便是看重那院子地处偏僻,左邻右舍都离得很远,院里无论发生什么事一般都不易引人注目。   所以清霜才敢大摇大摆的出来,一是她不能和邱辞一起活在封越的监视下,二则她也不想为邱辞张罗纳妾。   至于是不是故意置气,当然不是,刚才她确实生气来着,至于为何生气,她竟也说不清。   她没有回答廷遇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一直在屋里,姑爷和表小姐都说什么了?”   廷遇回想片刻道:“倒也没什么,姑爷要送表小姐走,表小姐哭晕了两次,后来姑爷听到你答应封大夫留下来就没再提了。”   清霜慢下脚步回头看向廷遇,“当真?”   廷遇点头。   清霜继续向前走,一边自言自语道:“那他是什么意思呢?”   廷遇摇摇头。“奴婢不知。”   她们在街上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合心意的客栈,刚放下包袱坐下来门就被敲响了,清霜和廷遇对视一眼,然后示意后者去开门。   来人竟是邱辞,清霜十分惊讶,但也装的一脸平静,廷遇识相的退了出去。   邱辞关上门回头见清霜低着头整理袖口,邱辞叹了口气道:“还生气呢?”   清霜抬头看他,“我何时生气了?”说完继续整理袖口。   然后她只听到他沉沉一笑,接着脸被一双还带着冷意的手捧起,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她脸颊的每一处。   “你——”她的话被一个绵长的吻湮没,他的吻温柔而强势,轻而易举的让她溃败不堪,只能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支撑自己。   一吻结束,邱辞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清霜半靠在他肩膀上喘息,正好看见他的动作,不由咽了咽口水。   这个平日里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状态的人,正经的让人觉得难以靠近,眼前却香艳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清霜闭上眼睛,非礼勿视。   邱辞察觉她的动作,轻笑一声,“怎么?还气呢?”   清霜猛地坐起来,“不气不气,一点都不气。”这流氓行径叫人招架不住啊!   邱辞似乎心情更好了,歪头看她,又道:“有个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你。”   清霜试图离开他的怀抱,找回一点自己的位置,尝试几次未果索性放弃了。“什么?”   邱辞看着她。“纳妾的问题。”   突然提这个?他果真要纳下焦凡?   清霜呼吸都乱了,但依旧保持镇定,甚至还能扯出一丝笑意,“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你若有中意的女子,纳下就是了,不必特意与我商量。”   邱辞闻言脸色一沉,阴阳怪气道:“听你的意思是一点都不介意我纳妾?”   清霜抿唇,终于挣开他的手。“郎君说笑了。”   邱辞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心情反而好了,“我是想跟你说,我从没有纳妾的打算。”   “为何?”清霜觉得奇怪,毕竟她生命中除了兄长倪天枢,还没见过哪个有些身份地位的男人后院只有一个妻子呢!   邱辞摇摇头,“没有为何。”   清霜没有继续问下去,怕他说是因为她。   她极力的想要这样的结果,又觉得自己配不上,最后只得沉默,以他现在的处境的确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   “所以——”邱辞忽然站到她面前,伸手环住她的腰,“所以清儿,我只有你。”   清霜想后退已经来不及,门却被敲响了,她‘扑哧’一笑。她知道邱辞想圆房已经很久了,奈何总是有意外情况。   “说!”他语气少见的不耐烦。   门外廷遇被吓一跳,但还是低声回应。“封大夫来了。”   邱辞眉头一皱。“他是狗吗?”   他话音刚落,门忽然振动,清霜都能猜到是封越的手笔。   立即转身将清霜挡在身后,好在门外很快恢复平静,否则大概又是一场恶战。   清霜默默腹诽,这封越看起来不染红尘,了无牵挂,怎会这般好战?   刚才若非顾及她在里面,他应当已经闯进来和邱辞打起来了吧?   这样的人坐上皇位,天下焉能太平?   “给他开个房间!”邱辞道。   清霜心中十分赞同邱辞刚才的比喻,但不敢说,只好道:“他也挺可怜的。”   邱辞那双黑眸瞪的很大,难以置信道:“他可怜?”   清霜抿唇一笑,道:“他必是饭都没吃一口就赶紧跟过来了。”   邱辞觉得言之有理,但提到饭方才想起来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用晚膳。   清霜察觉他的心思,忙道:“住店的时候已经安排晚膳了,应是快了。”   她的洞察力总让邱辞觉得心间暖意绵绵,他目光不自觉的黏在她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她却始终低着头浅浅皱眉,邱辞伸手轻抚她的眉头,低声问:“怎么?”   清霜往脚下看看示意隔墙有耳。   邱辞刚想安抚几句,却听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便道:“我让他们在家里取了一些你用惯的东西,估计还要收拾一会儿,我们去楼下用膳如何?”   他总是能事事为她着想,这让清霜觉得很愧疚,可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便只点了点头,收拾好妆容跟着他下楼。   菜还没上齐封越就出来了,依然白衣翩翩,别着佩剑,他兀自在邱辞对面落坐,目光在邱辞身上流转,带着些许挑衅。   他坐下清霜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她白天所看到的那一件,材质面料都是一样的,但是那件领口没有暗绣,他居然换衣服了?还都是时下最为流行的材质,最大的特点就是昂贵。   清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穿了一天的衣服,不自在的将目光移开,怪不得他诊金不够花。   邱辞只当没看到对面的人,对清霜道:“我看廷遇一个人不周到,不如稍信去京城让采露也过来吧?”   清霜抬头看向他,“也行,不过还是让她等等廷柚吧?”   邱辞点头,最后一道菜上桌,两人不再说话。   封越将每道菜各尝一口,实在觉得难以下咽,放下筷子走了。   一直无比关注封越情绪的清霜用眼神询问邱辞,难得见清霜这般小心翼翼,邱辞忍不住勾起唇角,道:“封家的人多少都有点不正常,不必理会。”   清霜脑海中立即浮现爱香成痴的封澈,觉得此言不虚,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道:“你们以前认识吗?”按理说封越幼年应当是在京城长大的。   “不认识,但——有所耳闻。”   清霜十分感兴趣,但碍于现在在吃饭,不宜多言,便没有追问。   邱辞却继续道:“听说他衣物从来只穿一次,膳食只吃最新鲜的食材,还有——”   “还有什么?”清霜好奇不已。   “不喜欢女子靠近。”邱辞一副不理解的表情。   清霜一愣,“啊?”   邱辞看向清霜,“所以他不反感你。”   清霜干咳一声, “不对吧,他救了表妹。”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靠近过她,包括刚才在我们家里。”邱辞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平静,眼底波涛汹涌。   清霜坐直了身体,“所以在街上,你见我同他走在一起便冲上去拼命?在家里见我和他在院里坐在一张桌子上说话,才会那般板着脸?”她说着说着笑起来,“这样说来,阿辞,我从来没见过你这般失控过。”   邱辞夹了片笋放在她碗里。“吃饭!”   “这样真好。”清霜自顾自道。   邱辞抬眼看她,却不说话。   两人用完膳,房间还没有整理好,便约定出去散步,清霜一步三回头,竟没见到封越跟过来,有些意外。“我才刚想到应对之策,他就放弃了?”   邱辞颇觉意外,“什么应对之策?”   “当他是空气啊,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他听他的墙角,互不干涉。”清霜道。   “嗯。”邱辞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不过我觉得能说出来的,大抵不是真的,况且我并不怕他。”他语气有几分欣慰,还有几分骄傲。   清霜白他一眼,“你不怕,我怕!”   邱辞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你要相信我。”   清霜心道信谁都不如信自己,但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邱辞必定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不会说出来,那么他们就相互用自己的方式应对吧!“我想问你个问题。”她转移话题。   邱辞迅速察觉她的心思,也不多言,顺着她的话道:“你问。”   清霜深吸一口气,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嫁给你,你会娶表妹吗?”   “不会。”他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那将毁她一生。”   清霜皱眉,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他道:“如果我听从母亲的安排娶她,我依旧是我,对她除了责任,不会有其他东西,她是我表妹,我怎么会明知火坑还让她往里面跳?”   “所以——所以即使她不远千里来永州找你,你也不愿将她纳为良妾,也是因为这个。”清霜问。   邱辞点头。   清霜叹气,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果然不一样。   “你跟她不一样,我是因为喜欢才要娶你的,你不要对号入座。”邱辞着急的解释。   清霜被他说的脸颊发烫,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在那之前,我们都没见过几次,何来喜欢?”   邱辞长出了一口气,一脸高深道:“大概是一见钟情吧!”   “怎么可能?”清霜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现在很喜欢邱辞,但绝不是一见钟情,那时候她只觉得他文文弱弱的,跟上一世走上高位时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第六十七章   两人散完步回到客栈时夜已经深了,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将夜衬托的极为宁静,清霜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封越的房门,对方房门紧闭,屋内也没有灯光,应当是睡下了。抬头看邱辞,邱辞却并不在意的样子,扶着她上楼。   清霜皱着眉,她是努力放平心态了,但这个人耳朵比兔子还长,叫人呼吸都不敢用力。   廷遇见两人回来,忙推开房门,清霜里脑子里想着封越的事,不知不觉便跟着邱辞进了房间,待回过神来,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刚才还简陋破旧的房间现在已经焕然一新,打到桌椅,小到烛台都被换成了新的,而且还全都是红的。   邱辞的意图显而易见,清霜抿唇,她自是不会在抗拒邱辞,但——隔墙有耳啊!   清霜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表情,邱辞以为她是感动,欣慰的伸手搂住清霜的肩膀道:“委屈你了!”   廷遇浅笑道:“沐浴的一应用品都放在屏风后面了,热水也是刚烧好的!”   清霜脸颊滚热。   邱辞往屏风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出去候着吧。”   廷遇乖巧退下。   带廷遇出去将门关上,清霜半闭着眼睛道:“此事恐怕不妥。”   邱辞轻笑出声,戏谑道:“何处不妥?”   清霜长出一口气,“那封越就在楼下,他武功高强,我们现在说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邱辞扶住她的肩膀,轻轻将她往屏风处推,一边道:“我总算明白今日你为何总不说话了,学武之人耳力固然比常人好些,但绝没有你想的这么夸张,他若是把精力一直放在偷听别人的闺房之——”   清霜忙捂住邱辞的嘴,“说什么呢?”   绵软的小手倔强的抵在他唇上,冰凉的触感让人瞬间耳目清明,他目光有片刻的凌乱,最后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她皱着眉头,连睫毛也跟着纠结,邱辞垂眸看着她,觉得一辈子都看不够。   清霜触及他的目光后忙收回手,将他往后面推了一下道:“我先洗。”现在的邱辞真是碰也碰不得。   她想洗久一点,又怕水凉了影响邱辞洗,只好速战速决,她一出来廷遇进去收拾,邱辞原本伏在案上看东西,见她过来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   她习惯性的瞥了一眼邱辞刚才放下的东西,确定是信件后问:“怎么晚还有信?”   “嗯。”邱辞应一声,回头将信拿起来递给清霜,道:“你看看。”   清霜迟疑片刻,将信接过来,简单见了两行字,惊讶抬头。   邱辞未等她说话便点了点头,伸手理了理她贴在额上的碎发,“你先看,我去洗澡。”   清霜已经坐下看看信,来不及注意邱辞的动向。   邱辞调查母亲的往事,竟这么快就有了进展,但这个结果令清霜难以接受。   倪宁远和陈氏竟在连舒月怀清霜的时候就有了来往并且被连舒月知道了,连舒月顾及伯府颜面并未声张,只要求倪宁远将陈氏打发了。   信中说,倪宁远并未依言将陈氏打发,而是将她安置在别院,虽然去的极少,但也好吃好喝的供着。   后来,连舒月去世,倪宁远立即续弦,娶陈氏进府。   清霜早知道倪相是京城人人可言的笑话,也知道京城的人都看不起倪家。她清楚父亲小有才情但难堪大任,理解父亲对来之不易的“权势”的小心维护。可她从未质疑过父亲,更从未质疑过父亲和母亲的感情。   邱辞洗的很快,清霜还没来得急悲伤他就出来了,远远便能看到他关切的眼神。   清霜将信叠好递给他道:“这么说来,我母亲的死可能与我父亲有关。”   邱辞迟疑片刻才接过信,“别这么想,要看证据。”   清霜叹着气起身,在桌边来回踱步,一边道:“按康王的意思,母亲的死因,皇上应当是知情的,现在我父亲也有了嫌疑,那么有件事是不是可以解释了?”   邱辞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什么事?”   清霜沉吟片刻,“母亲死后,父亲平步青云一直做到宰相,做的官却都是虚职,皇上是不是有意将他捆在身边,这么说他们相互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把柄?”   邱辞一直很喜欢看清霜分析事情时认真的样子,可眼前唯余心疼。   看似镇定理智,其实她慌了。   她伸手揽她入怀,轻轻地吻她耳廓,“你分析有道理,但此事还在查,我们没有必要兀自猜测,乱了自己心绪。”   清霜靠在他怀中,思绪和身体一样瞬间有了依靠一般,慢慢冷静下来。   看着怀中一眼不发的女人,邱辞有些后悔,他若在这时候提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要求,清霜会恨他吧?   他扶她到床边坐下,“很晚了,睡吧!”   清霜抬眼看看他,又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躺下,清霜枕在他手臂上,温顺的闭上眼睛。   邱辞懊恼的闭上眼又睁开,伸手用内里灭了屋里所有的蜡烛。   自作孽,不可活。   清霜想着信中内容,不知不觉入睡了,大概是心情沉重的原因,竟梦到了上一世的事情。   那时邱辞刚从永州回来,因在平叛中立了大功,在朝中大受褒奖,导致那段时间她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议论邱辞。   连楚凌都在他面前提了几嘴。   那时的楚凌提起他满是惺惺相惜,他道:“若非痛失双亲,他还不打算回来呢!”   清霜猛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邱辞恬静的睡脸,天已经亮了,她还枕在邱辞的手臂上,而邱辞的手自然的搭在她腰上。   清霜先将自己的头移开,又想去拿开邱辞的手,可还没碰到的时候邱辞就睁开了眼睛。“嗯?”他嗓音微哑。   其实清霜觉得早上睁眼就能看到邱辞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但眼前因为那个梦就让人觉得不太美好了。   她不好一大早就跟邱辞讨论他父母的生死问题,便想坐起来,结果被邱辞摁住,然后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再睡儿!”声音好听的叫人忍不住沉沦。   清霜顺从的贴在他怀里问:“你今日不用上工吗?”   邱辞慵懒的闭上眼:“有王爷撑腰,晚去一会儿也无所谓。”   “噢,那你——”见他闭目,清霜以为他还要睡,便闭了嘴。   邱辞却道:“我已命人去重新选一个大一点的院子,届时就不用委屈你在这里安置了,那个小院子是我考虑不周。”   “谁也没想到表妹会来不是吗?”说完清霜沉默片刻,又忍不住道:“其实我有点明白表妹为何会这般不计后果的来永州找你了。”   邱辞睁眼,“为何?”   清霜笑了笑道:“是因为你对她始终留有余地,你之所以留有余地是为亲情,而她却把这个余地当成了——爱情,她始终觉得你心里有她。”   “不对。”邱辞直接反对,“我已多次表明立场,她这次会来,恐怕还是与我母亲有关。”   清霜惊讶,“可母亲知道我来永州找你了呀?”   邱辞忽然笑起来,伸手点她鼻尖,道:“她大抵是急着抱孙子。”   清霜尴尬的别过脸,想起上次洪氏误以为她怀孕时的体贴入微,“母亲也是为你好。”她违心道。   邱辞抬头亲她额头,笑道:“你可真是个体贴的儿媳。”   清霜没有拒绝他的亲吻,他越亲越凶,最后竟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清霜一僵,半晌才找到声音道:“天都亮了。”   邱辞的吻雨点般落在她脸上,其间夹杂他隐忍低沉的声音:“忍不住了。”   清霜弃甲投降。   这一折腾下来,两人起床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   廷遇伺候清霜梳洗后,饭就送上来了,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清霜埋头用膳,来不及理会其他。   廷遇主动道:“今晨封大夫为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清霜感觉有东西卡住了自己嗓子眼,看看廷遇又看看邱辞,邱辞笑眯眯的会看他,心情情绪前所未有的愉悦。   邱辞的笑容让清霜脸上的阴霾瞬间扫去,对廷遇道:“等封大夫回来,你去请他随我去看望表姑娘。”   邱辞放下筷子,“你还有力气去看她?”语气竟带遗憾。   清霜这下深切的感受到邱辞是真的“假文弱”,她避开他的目光,“还有些东西要取。”   现在的清霜怎么样到邱辞眼里都是惹人怜的模样,清霜被他看的无处可遁,刚吃个半饱就被赶紧放下筷子领着廷遇出门了。   倒不是不喜欢邱辞这样子,而是怕邱辞沉溺于此会耽误大事。   她们下楼正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封越,清霜清了清嗓子,可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廷遇上前传达清霜前面交代的事,封越听后看了看自己手中用荷叶包,然后叫来跑堂小二,让后者送到清霜和邱辞的房间去。   “这是什么?”清霜好奇问。   “烤鸡。”说完顿了好一会儿,又道:“我烤的。”   他还会烤鸡?   他这么挑食的人亲手烤的鸡,一定很好吃吧? 第六十八章   封越吃不惯客栈的饭菜,无奈只得自己亲自下厨,竟还想着做清霜和邱辞的份儿,清霜有些感动,面上立即客气了许多。“不知封大夫是否有闲暇随我去看看焦凡表妹。”   “没空。”他却答的极干脆,不愿多说半个字,说完就越过清霜要往楼上走,大概是要与找邱辞。   清霜心内直翻白眼,用邱辞那句封家的人都不正常来安慰自己。   满脸无语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想起来已经晌午了,焦凡有伤在身,用了午膳多半要午休,届时她要不要坐在外面等呢?当然不想等。   封越去找邱辞了,她回房间也不合适,想着邱辞说要置办个大点的院子,他手下的人办事虽然稳妥,但总归都是男子,考虑的东西难免局限,还不如她亲自去办,也省得日日窝在家中无所事事了。   于是她招来邱辞的随从,将自己的意思交代下去便带着廷遇出门了。   永州地方不大,远不如京城繁荣,因此想找个大一点的院子实在有些难度,清霜看了一下午的房子,竟没有找到合心意的,情绪低落。   永州地处偏僻,平日里少有旅客来往,因此客栈里来往进出的多半是邱辞的人。   所以清霜还没上楼就听到今日晚膳由封大夫亲自下厨烹制的消息,封越可真是个奇男子。   她无心看热闹,直接回了房间,正在屋内研究棋局的邱辞见她一脸疲惫,忙扔下手中棋子,上前搀扶她坐下。“怎么了?”   清霜连喝了两杯茶才哀怨道:“找房子原来是个体力活。”说完环视房间一周,并未发现有陌生人的痕迹,但还是唠叨一句,“以后不要让旁人随意进出我的房间。”   “那是当然。”邱辞将桌上的点心往她面前推推,笑道:“是我之过,上午让你受累了,先吃点东西垫垫,晚膳应当快好了。”听邱辞这语气,与封越的关系似乎有所改善。   清霜继续喝茶,拒绝与邱辞有任何眼神交流,可又想起来早上的梦,便道:“阿辞,父亲和母亲的安全你要多上心些,他们现在本该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的,却孤孤单单去了异乡,若——若有危险,你我身在永州,鞭长莫及。”   邱辞“嗯”一声,片刻后又道:“你为何忽然提起此事?”邱辞想到她的那些梦。   清霜抿唇,郑重道:“我梦到了不太好的事情。”   邱辞脸色明显白了几分,嘴角的微笑也在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明白了。”   这时翎骁在门卫道:“主子,夫人,晚膳备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起身往外走,都对封越的厨艺十分期待。   结果也并未他们失望,封越准备的菜色几乎和昨晚的一样,但是味道天差地别,清霜瞬间就理解封越昨日的行为了。   封越见邱辞将所有菜都尝了一遍才问:“如何?”   邱辞神色如常道:“不错。”   清霜看了邱辞一眼,觉得这样说会打击封越的积极性,这样他们也许就吃不到这样的美味了,忙补救道:“非常好吃,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封越勾了勾唇角,得意的很不明显,“过誉了。”说完才提起竹箸。   用完晚膳后邱辞有事匆匆出门去了,清霜独自回房间,便招来廷遇研磨,给封澈写了封信,想着也许能从封澈出打听些东西。   然后等了好久都不见邱辞回来便先睡下了,大概是因为白天太累了,她睡得很熟,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的时候,邱辞还未回来,他的随从们也一问三不知。   廷遇说封越用完晚膳后在房间里并未出来过,清霜觉得奇怪,封越怎么没跟着邱辞?   清霜又从白天等到晚上,依然杳无音信,便连夜给康王府递了拜帖,次日天没亮就去了。   她到康王府附近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只好让马车找个了偏僻的角落停着,等天彻底亮了才过去。   清霜记忆力不错,上次在康王府虽然只住了不到两日,又因府中下人并不多,只两日就让她记住了大半。   可这次来迎接她的几个人,却没有一个眼熟的,让她觉得怪怪的。   果然,她只见到了康王妃,几日不见,康王妃状态变化很大,浓重的妆容后面疲态尽显。   清霜客套了一番,也没得到有用的消息,只是临走的时候康王妃送了她一件礼物,这礼物她除了康王府才打开,是个十分精致的鸟笼。   鸟笼?是囚禁的意思吗?   回到客栈,邱辞依旧没有回来,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侍卫也都没回来,清霜只好去找封越。   到封越房间门口,清霜靠边站着,让廷遇上前敲门,很快门便打开了,又换了新衣服的封越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清霜微微一顿。   清霜直接道:“请封大夫借一步说话。”   封越颔首。   两人走到偏僻角落,清霜开口道:“封大夫,我家郎君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回来了。”   “我知道。”封越答。   清霜一喜,“你知道他在何处?”   “不知。”他薄唇轻启,吐出来的字没有一丝温度。   清霜急了。“你不是一直在跟踪他吗?”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忙又道:“这两日,你当真没见过他?”   封越摇头,“没有。”说完沉思片刻,见清霜忧心忡忡,开口安慰道:“他功夫不错,不会轻易出事的,也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清霜第一次听到封越一口气说这么多字,片刻怔愣后忙表示感谢:“希望如此,多谢封大夫。”   封越颔首,转身要走,迈出一步又回头看清霜,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清霜一愣。   “算了,你没心情。”他自言自语着走开。   清霜暗叹他竟也会有人情味的时候,转身上楼会房间等消息。   再着急也没用,不如先做好下一步的打算。   她又给京城的兄长写了信。   她把所有邱辞帮她查出来的关于母亲死因的线索都告诉天枢,让他继续查下去,还让他想办法把邱辞在定远的父母保护起来。   她将信装好后喊廷遇去差人送信,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就听到楼下有动静,出门一看,竟是翎骁回来了。   那日随邱辞一道出门的,只有翎骁。   翎骁除了神情疲惫,全身上下完好无损,清霜立即排除了他们遇险的可能,松了口气,叫他上来回话。   “怎么回事?邱辞呢?”清霜问,表情镇定。   翎骁搓着手道:“尚不清楚,整个西河的工人都被关起来了,主子为查明原因混进去了。”见他声音嘶哑,向来这两日过得并不轻松,清霜进屋倒了杯茶递给他。   奇怪邱辞走的那日她竟一点没看出来事态紧急。“现在如何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翎骁犹豫着接过茶杯,鞠躬致谢,并回答道:“事情复杂,主子怕夫人担心才见我混出来传消息的。”   清霜点头,“康王府似乎不太对劲,是不是也跟此事有关?”   翎骁摇摇头,“不知,工人被囚禁,从目前的证据看来就是康王的意思呢!”   康王的意思?“邱辞说的?”   翎骁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听别人说的,主子只让我回来报平安,什么也没说。”   清霜点头,“我明白了,你辛苦了,快去吃点东西歇着吧!”   翎骁喜滋滋的应下,他就知道自家夫人最是善良温柔。   清霜回到房间坐立不安,事情发展的方向她有点把握不住。   西河的工人大多都是想邱辞这样的罪臣,地位甚至不如一介平民。   康王为什么要把他们都关起来?   她又差人去打听康王府的消息,结果果然异常,康王自己数日没有露面了。   她从康王府搬出来不过十来日,康王府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只能等邱辞回来才能知道了。   但有一点,邱辞失踪数日封越却满不在乎,是不是表示他的目标人物根本不是邱辞?   晚上,清霜用完晚膳想出去走走的时候,封越将一封信丢在了清霜面前,赫然就是她那天给封澈写的信。   清霜看了廷遇一眼,廷遇微微摇头。   封越道:“你不要打他打主意。”   清霜理了理衣袖,在附近的桌旁坐了下来,伸手示意封越坐下。“封大夫请!”   封越乖乖就坐。 第六十九章   “今日,我们就开门见山把话说清楚!”清霜正色道。   封越没说话,但是是愿闻其详的表情。   这个人的秉性可真让人没脾气,清霜懊恼的想。“梁人来永州是为挑起内乱。”   封越低头看了看衣襟,对上面两道微不可察的折痕皱起了眉。   清霜知道,他听进了她的话,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大锦若有内乱,嘉齐皇子恐怕再难独善其身。”   封越抬头,近乎完美的面庞上没有丝毫波澜,完全事不关己。“你想说什么?”   清霜轻笑一声,看了旁边正在上茶的廷遇一眼道:“我们都不希望内乱产生,如此,我们便是在一条战线上。”   封越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   清霜怕他又掉头就走,终于绷不住,急道:“我想请封大夫去趟康王府见一见康王。”   封越微愣,“你不求我去救邱辞?”   清霜也一愣,“他怎么了?为何需要去救?”随即转头去找翎骁,可翎骁已经被她安排去休息了。   封越自知失言,伸手抚了抚前襟上的褶皱,“听说被抓了。”他将情绪掩饰的很好。   他大概是听了她和翎骁的对话,清霜伸手想要端茶喝,刚碰到茶盘又停住,对封越道:“所以我才要找康王,只有康王爷能救邱辞。”   封越感觉自己的能力被轻视了,不满的扫了清霜一眼。   察觉到他的不悦,清霜想补救,“眼前康王爷对你我都至关重要,可不是你耍小脾气的时候。”   耍小脾气?   封越瞥了清霜一眼,不太高兴,又不能动手教训,便只能冷着脸腹诽,女人真麻烦。   清霜见他完全不为所动,只得逼自己忽视他的冷漠,问道:“你去不去?”   封越猛地起身,右手搭在佩剑上。   廷遇上前一步,伸手将清霜护在身后,清霜轻轻推开廷遇的手,迎上封越的目光。   封越却冷笑一声,“去,天黑去。”说完转身离开。   清霜笑着端起茶盏,一直看着封越离开的方向。   向来稳重廷遇却惊魂未定,这是她生平从未遇到过的强大对手,“夫人,刚才太冒险了,我们有这么多人,为何非要他去康王府?”   清霜抿了口水,放下茶盏,静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这几日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说完往楼梯的方向走。   廷遇看着她离开,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来,敛目道:“是。”   清霜本意不过是想试探封越来永州的真实目的,结果很显然,他是为了梁人在永州的阴谋而来。   有封越协助,邱辞行事自会方便许多,只是事后,恐怕封越还是会对邱辞不利。   她要早做些准备才是。   天刚擦黑,封越就离开了客栈,清霜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看见他依旧身着锦衣,不由皱了眉头。   如此打扮确定不会坏事?   她没有过多纠结,转而叫人将封越夜遣康王府的消息传到康王府,她要把在锦梁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封越身上。   当晚,清霜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站在窗前吹风。   上一世的现在,梁国国主只知嘉齐皇子尚在人世,却并不知道他身在何方,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杀了不少无辜的人。   就连清霜也是在封越登基之后才知道他的过去,而上一世封越登基的时间是五年后,那时锦国正因康王谋反,内部混乱不堪。   他就那么突然的登场了。   而这一世,清霜参与了锦梁争端,导致梁国国主提前警觉,那么之后的事情也会提前发生吗?   清霜眉头紧锁,伸手将窗子放了下来。   也许他们没有六年的时间休养生息了,一切的一切都迫在眉睫。   原来就算预知了未来,路也不好走。   她所期望的不就是改变结局吗?上一世的未来注定不是这一世的未来。   前路险恶,但勉强可算,未来可期。   她点了灯,无人商议,只得将自己的猜测写了下来。   见不到邱辞可真是件令人烦躁的事情。   夜间微雨,次日清晨比往常冷了一些,清霜早早起身,唤来廷遇问道:“他回来了吗?”   廷遇一边伺候她梳妆一边回道:“昨夜刚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回了。”   清霜意外,“怎么回的,可有什么异常?”   廷遇仔细想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异常,怎么出去就怎么回来的。”   康王府显然已被梁人控制,她昨日派人将封越的消息透露过去就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可封越却毫发无损的回来了,是康王府的梁人太弱还是封越太强?抑或是,封越根本没去?   清霜失望的将手里的木簪扔在梳妆台上,叹道:“我早该知道这人不好对付。”说完想到封越也许正在听她说话,忙闭了嘴。   她梳洗完,没有急着去质问封越,而是慢条斯理的用了早膳,又出门逛了一圈,始终没有听到关于康王府的任何消息才回客栈,正好碰见封越正在用早膳,礼貌上前打招呼,还关心道:“封大夫今日怎么在客栈用膳了?”之前不是挺嫌弃的吗?   封越眼皮也不抬,道:“杨润被软禁了。”   清霜愣住,“你真去了?”   封越吃了一口菜,嫌弃的皱眉,又闻了闻另一道菜,然后直接放下筷子,只喝白粥。听到清霜的质疑,不悦抬头,对饭菜不满的情绪似乎有了发泄处,那凌厉的眼神让清霜心猛跳数次,忍不住想低下头,但她没有。“我是说,你见到他了?”   封越向天翻个白眼,“嗯。”   清霜提着裙摆在他对面坐下来,“他同你说什么了?”   封越微微皱眉,“我又不认识他,看一眼便回来了。”   清霜想扶额,他昨日说让他去康王府见一见康王,所以他见了一见就回来了?   她张开嘴又闭上,无语至极,真想掉头就走,可理智让她站在原地一步未动,深呼吸调整片刻,又问:“那康王府布防如何?我能进得去吗?”   封越难得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去送死。”   清霜收回目光,干咳一声,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脸上始终陪着笑。“怎么说,王府布防定十分严密,你昨夜可曾被发现?”   封越此人,你质疑他的医术,但绝不能质疑他的功夫。   眼前但凡换一个有武学底子的人,现在定然已经被一拳打了出去。   清霜不知习武之人的骄傲,见他沉默,便继续追问:“王爷既然被软禁了,周围定有重兵把守,你如何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看到他?”   封越起身要走,抬了一步又停住,回头道:“邱辞欠我一架。”   “啊?”清霜不明所以,想追问对方却已离开,只得问廷遇:“他什么意思?”   廷遇居然笑了一声,“回夫人,封大夫想把对你的气撒到姑爷身上。”说完又似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封大夫竟是个君子。”   清霜皱眉,片刻明白廷遇的意思,封越生她的气,但碍于她手无缚鸡之力,便将账算在了她的丈夫邱辞身上,果然是夫妻一体,邱辞什么也没做就被记了一笔。   她竟不觉得生气,心里只想,不知邱辞何时能回来。   沉思间,被派去康王府附近打探消息的侍卫进门了,清霜让廷遇去问结果,自己则回了房间。   半炷香后,廷遇回到房间,附到清霜耳边道:“夫人,封大夫也许武功高强可以神出鬼没不让人察觉,可昨夜康王府收到消息后却没有作出任何应对,似是要任他来去。”   怎会如此?   事情不按照她的预计发展表示她想错了,可哪里错了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可无论如何,封越不得不防,她手里握着封越的弱点,要尽快利用起来才是,思此她找到翎骁,后者歇了半天一夜,现下已经起来了。   此时,邱辞留下的侍卫尽数围在翎骁房间,都在试图打听邱辞的消息,翎骁胡扯一统,天南地北的说,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   一只认为他脑子不太正常的清霜刮目相看,看来邱辞最信任他是有原因的。   见清霜进来,侍卫们纷纷告别,廷遇亲自送他们到门口,然后关上了门。   清霜见翎骁刚才说话说的可干舌燥,亲自到了杯水递到翎骁面前。   翎骁手伸出来又缩回去,他自幼跟在邱辞左右,算是最了解邱辞的人,却在清霜处碰了好几次壁,因此在面对清霜时,总是控制不住紧张。   清霜见他局促,便将茶杯放在桌上,问道:“你还能去见邱辞吗?”   翎骁点头。   清霜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来,“想办法把这封信带给他,但若途遇危险,将信交出去也无妨,保命要紧。”   翎骁郑重接过信,眼底带着少有的感动。   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从来都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的,谁会在乎他们的安全?刚才还能说会道的翎骁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承诺道:“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亲手将信交到主子手上。”   清霜皱眉,“我说,信并不重要,交给邱辞固然好,丢了也没事,你千万不要以命相护。”   翎骁急忙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第七十章   上一世永州的事情清霜在来永州的路上就与邱辞讨论过,邱辞也明确表示已经有了先手准备,因此邱辞的安危并不成问题,眼前更需要关注的人应该是封越。   封越自上午回房间后便没有再出来过,清霜苦于没有同他说话的机会,苦闷许久忽然想起来还在他们原来的院子里面住着的焦凡,是以,她以为焦凡诊脉为由,请封越与她同去。   封越竟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了。   清霜等在客栈门口,极力放缓呼吸,深怕被人看出自己的紧张。   封越越过她走到客栈门口,见外面飘着雨,皱了眉,跑堂小二及时奉上纸伞,他不情不愿的接过见清霜还愣在原地,问道:“不去了吗?”   清霜忙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走吧。”廷遇撑伞跟在身后。   封越轻轻颔首,走在了清霜前面。   清霜小跑上前与他并排,边走边问道:“封大夫对康王被软禁的事情怎么看?”   封越平时前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便换了说法问,封越依旧置若罔闻,一路下来,清霜说的口干舌燥,他始终似闲庭信步,姿态翩翩,却半句话都不说。   清霜憋了一肚子气,在快到焦凡住处的时候又忽然想开了。   封越虽然不太爱说话,却是个知无不言的人,眼前他却对康王的事情讳莫如深,想必是因为这其中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   那日邱辞离开这个院子后,差人从康王府借了两个人照顾焦凡,这两个人中,一位是经验丰富的管事嬷嬷,一位是少不更事小女使。   短短数日,她们不仅将焦凡照顾的很好,连院子也收拾的比以前妥当许多,清霜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没有把这里当家。   焦凡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能拄着拐杖四下走动了,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迎了出来,只是扫视一圈没有发现邱辞后,脸上喜悦的笑容瞬间变成了强颜欢笑。“表——表嫂怎么来了?”   清霜笑着向前走,“我带封大夫来给你看看伤势,顺道来取点东西。”说完看向廷遇,“你去收拾一下,若有找不到东西,便问院里的女使和嬷嬷。”   廷遇点头应下。   焦凡尴尬的笑着,觉得这里现在到底是她的住处,倪清霜来找东西竟就这样直接吩咐下人收拾,一点过问她的意思都没有,真不客气。   清霜说完话回头见封越还站在门口,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以为他是故意摆架子,便道:“封大夫,请。”   封越回头看他一眼,“她无事,我不进去了。”   清霜皱眉,想到邱辞曾说封越不喜欢靠近女子。   可她一直离他挺近的呀?也没见他反感,她哪里与众不同了?一会儿得问清楚了。   无暇细想,她客气的让焦凡赶紧回屋歇着,两人客气来客气去,徒留一屋子尴尬。   清霜本想由自己来告诉焦凡邱辞的决定,可显然焦凡到现在都只认为邱辞和她是自己人,清霜是个外人,外人说话,她是不会信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焦凡的事情还是邱辞亲自处理的好。   清霜正好也想知道邱辞这次能不能干净利落的将事情解决,未来还很长,焦凡不会只是个例,邱辞也需要成长。   廷遇收拾好东西回到清霜身后,清霜便借口告辞了。   走出大门,封越依旧站在原地。   清霜皱眉看着他,他后背像长了眼睛一样,立即转身回望过来。封越的长相的确是世所罕见的飘逸出尘,清霜即使心沉如石,也被这一回眸震了一震。   她干咳一声,三两步走到他身旁。“封大夫!”   封越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明显这短短一炷香的等待时间已经让他十分不耐烦。   清霜不由道:“你既不愿为她看伤,为何还过来?”   封越依旧步履如风。“邱辞让我护你安全。”   嗯?   清霜愣住,见他越走越远又赶紧加快脚步跟上。“我会有什么危险吗?”   “不知道。”他道。   清霜深呼吸,再不问出点什么就没有机会了。“听说你素来不喜女子靠近,为何对我有所不同。”   封越猛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清霜,表情有些怪异,片刻后他指了指廷遇。“她呢?”   向来最是勇敢稳妥的廷遇被他这一指生生往后退了两步,将清霜暴露在风雨中。   清霜并不以为意,想着封越的意思说他也没反感廷遇,因此他接受清霜靠近并不是个例。清霜松了口气,继续问:“总有个理由吧?”   封越微微皱眉,沉思片刻道:“大概是因为你母亲于我有恩。”   “怎么可能?我母亲早就去世了。”怎么可能认识你?清霜无力的反驳。   封越却道:“是她将我送到封家,我才得以活至今日。”   清霜还是无法相信,“那你为何今日才说?”声音已经低若蚊蝇。   封越难得叹了口气,“谁想欠人恩情?”   清霜皱眉,“那你为何又说了?”   封越表情怪异。“你问的。”   好像是怎么回事,清霜闭了嘴,绝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想封越,他合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才对。   封越见清霜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廷遇道:“既然先夫人于封大夫有恩,那封大夫应该不会对我们不利吧?”   清霜也想这样想,可这封越行事实在刁钻古怪,叫人不敢相信。“再看看吧?你刚才可问出什么来了?”   廷遇点点头,“两个都是王府的家生子,家里人也都在王府里领着差事,那姓孟的嬷嬷说她昨日去王府想找丈夫商议女儿的婚事,没见到人,还说将她拦在门口的侍卫她也从未见过。”   清霜扯着手帕,“她们也进不去?那我明日再去一次,他们上次既然没有拒绝我,想必我对他们还是有用的。”   廷遇看了眼越走越远的封越,“奴婢以为不妥,姑爷既然特意嘱咐封大夫保护你,恐怕是有我等应付不了的危险。”   清霜点头,“你说有道理,可我们就这样干等着吗?”   廷遇不知该如何回答,低下头。   两人垂头丧气的回了客栈。   清霜用完午膳后坐在窗边看这几日收到的信,看着看着眼皮打架,竟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随即窗子被风吹开,雨丝飘进来落在她的脸上,也没能让她苏醒。   她梦到邱辞平安回来了,一直在跟她说话,她却怎么也听不清,挣扎许久后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做梦。   她看了帷帐片刻又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她怎会在床上?邱辞回来了?   连忙起身,却发现自己竟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还没来得及下床,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循声看去,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绕过屏风,朝她的方向走来。   两步,三步,紫色衣角。   清霜对这个颜色太敏感了,顿时呼吸都停了。   紫衣人站到了她面前,温和笑道:“没想到吧?”是清霜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的楚凌。   清霜悄悄盖回被子里,努力做出平静的表情。“没想到,你来永州做什么?”   楚凌自嘲似的笑笑,“我来永州做什么?你说呢?十七。”   这个称呼让清霜想抓狂,但是楚凌是软不吃硬的人,她孤身一人,冒然针锋相对只会让她身陷险境,“不论你为何而来,我们开诚布公,好好谈谈。”   楚凌冷笑一声,“怎么不装傻了?”   清霜敛目,“你先出去,我起床。”   楚凌面色一寒,想拒绝,动作却是退开了。   她穿着整齐,只是头发有些乱,想来楚凌并没有对她做什么非分之事,她松了口气,整理好妆容出去见楚凌。   同上一次落入楚凌手里相比,这一次清霜的心情平静多了。   她知道楚凌不会伤害她,这让她心里很是安慰,至少证明她上一世的付出不是喂了狗。   门外细雨连连,楚凌负手站在廊下,紫色长袍在风中猎猎,雨丝细细微微的落在他身上,他浑不在意。   清霜想到了一天换三遍衣服的封越,他合该多跟楚凌在一起相处。   听到清霜的脚步声,楚凌回过头来,目光略显迷茫,但又迅速恢复冷漠。他上下打量她,并不说话。   清霜站在另一边的石柱旁,伸手去碰雨丝,回忆道:“上一世的现在,你已经是名震天下的怀远将军,待永州事了,便是天家亲封的镇国将军,我朝十数年来未有一个武将能与你相提并论,何等的荣耀?”   楚凌并不看她,只道:“那又怎样?”   清霜淡淡一笑,“家国之间,你选国,我一直是支持你的,可是——你为何要动倪家?就算皇命不可违,你又为何不告知于我?”她叹了口气,“因为在你心中,我就应该迁就你。”   “此事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你那时身体羸弱,如何能承受得了那样的打击?”楚凌并不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有问题。   清霜抿唇,还是忍不住溢出一声冷笑,但她并不想和楚凌争论什么,她对他没有任何期待,“后来呢?他们都死了吗?”她声音平静的像在问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没有,邱——”楚凌忽然停住,沉默片刻转身面对着清霜,“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第七十一章   提到母亲,清霜无法继续保持缄默,可她也不想让楚凌发现她的慌乱,便假装不经意的靠在身旁的柱子上。   她深呼吸调整了好长时间才问楚凌:“我母亲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凌一愣,“此事你已经知道了?”   清霜看他一眼。“知道一些,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凌的目光始终停在她脸上,她依旧冷静自持,却也不再是上一世那个事事只以他为中心的十七了。他也终于明白,失去的东西,便是永远失去了。“我——很早就知道了,上一世康王谋反,便是打着为你母亲复仇的旗号。”   原来他这么早就知道了,却从未对她提过。   这句话让清霜对楚凌彻底失望,他真的从未站在她的角度未她考虑过,她气极反笑,“我母亲是什么身份,何德何能成为皇家兄弟自相残杀的理由。”   楚凌看见清霜的脸上有晶莹的水珠滑落,如飞星过境,转瞬即逝。   也看到她目光暗沉,布满失望,是什么让她如此失望,楚凌不懂,他好像从未懂过她。   他一直以为她母亲去世的早,与她并没什么母女情分。   没有听到回应,清霜转过身看他,她非常努力克制情绪,可颤抖的双手却将她出卖。她道:“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现在愿意告诉我吗?”半哀求的语气。   楚凌心如绞痛,她居然这样问他,他怎会不愿,这世上焉有他不愿为她做的事?“官家授意,你父亲传的话,陈氏动的手,毒杀。”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清霜还是被吓傻了,若非靠在柱子上,她恐怕现在已经瘫软在地。   短短几句话,轻而易举的概括了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   怎么可以?   官家与母亲不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吗?   父亲,父亲他虽是平庸之辈,可也是个良善之人啊?他怎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陈氏,想到陈氏,清霜恨得咬牙切齿,整个人都靠在柱上方能勉强维持站立。   楚凌见她如此,伸手想扶她,又怕惹她快,便只悬在了半空中,试图安慰道:“你父亲他当时并没有听懂圣上的意思,苦恼许久,偶然同陈氏提起时被陈氏听懂的,上一世你父亲被废后,官家便诛了陈氏九族。”   清霜听后抹去眼泪站直身体又问:“圣上为何非要我母亲的命不可?”   得不到便毁掉。   这句话在楚凌脑中萦绕数次,终说不出来。   清霜见他沉默,抬眼看他。“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将军重活一世,竟变得这般畏首畏尾了?”   楚凌移开目光。“你不必故意拿话激我,因果轮回,他们或早或晚都会遭到报应的。”   楚凌不是个信命的人,他此言必有依据。   上一世的楚凌比她活的时间要长,他知道的东西比她多得多。   清霜这才想起来思考,楚凌为何将她劫到这里?又为何主动提起母亲的死因?“你又想对我做什么?”她直截了当问。   楚凌见她面容憔悴,叹了口气道:“外面冷,进去说吧!”伸手去扶清霜,却被后者无视。   清霜依言进屋,她知道对于楚凌,反抗越强则镇压越强,上一次的教训她铭记于心。   两人回堂屋坐定,立即有女使过来奉上茶水点心。   大概都是因为上一次的教训,这次两个人都比较淡定客气,看似祥和的气氛中其实全是尴尬。   楚凌喝了一盏茶才道:“我没什么目的,只是永州不安全,我要带你离开。”   清霜双目微眯。“你要带我去哪?以你现在的身份养家糊口尚且不易。”   楚凌烦躁的调整了下坐姿,“那些失去的东西,我自有办法拿回来,你不必忧心,你跟着我不会比跟着邱辞差。”   清霜也端正了坐姿,郑重的看着楚凌。“你——投敌了。”肯定的语气。   楚凌尽管努力的保持平静,还是在听到“投敌”两个字的时候收紧了呼吸,清霜没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道:“我见到你时就在想,封越就在楼下,你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带离客栈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一切都是他默许的。”   他大概早已有此打算,所以才敢在京城不顾一切封城抓人,又在落败于邱辞小心翼翼的护着性命。   因为早已想好了退路。   当时,他若真的抓住邱辞,那锦国朝堂便不会再有能挡他路的人,反之他就叛出锦国,协助封越登基,将来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届时,他依旧是邱辞的强大对手。   楚凌听着她的话,嘴角迁出一丝笑意来,他从军多年,平日总是喜欢以一张严谨肃穆的面容示人,眼前这一丝笑,就是连清霜也少见的,他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虽然心中已有答案,见他坦然承认,清霜心内还是觉得惊讶,古往今来,大家受到的教育都是忠君爱国,他楚凌也曾经是锦国的重要倚仗,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投到了未来敌人的麾下。   当然,换个角度说,他已经输给了邱辞,在锦国再难立足,封越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那——封越此番来永州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清霜问。   楚凌又喝了一杯茶,放下茶杯后看了清霜好久才道:“你猜不到吗?”   清霜皱眉,借喝茶掩饰自己的不安。   楚凌与封越合作,无论如何,都对邱辞不利。她放下茶杯,“你不愿意说就算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楚凌一愣,继而明白清霜是问什么时候离开永州,他有些意外。“你真的愿意跟我走?”   清霜面色一冷,“不愿意有用吗?”   楚凌表情僵住,心内喜悦与痛苦交织。   喜悦是因为他终于还是抢回了清霜,痛苦则是清霜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跟他走。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邱辞一死,世上再不会有人同他抢她了。   清霜见他不回答,便又换了个方向道:“他是为了阻止康王谋反吧?”   楚凌摇头,“梁国小皇帝太低估嘉齐皇子了,锦国若乱,其实对封越来说如虎添翼。”   清霜皱眉,表示不解。   楚凌顿了片刻,心想反正清霜会跟他离开永州,这些事说出来倒也无妨,也许说出来还会让她心情好一些。   反正他不将如何对付邱辞的事情说出来就是了。“小皇帝以为,大锦若有内乱,将无暇顾及边境,届时他便可全力对付嘉齐皇子,可他却不知他根本不是嘉齐皇子的对手。”他忽然笑了一声,脸上却看不出笑意,“他不会知道,就算把大内所有高手都调出来,也不是嘉齐皇子的对手。”他言语中带着几分敬佩,显然对封越的功夫十分自信。   清霜惊的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封越武功高强,却不知道这么强,皇城的大内高手,少说也有百十个人,百十个人都打不过的一个人,该是怎样变态的高手?   难怪邱辞也要避其锋芒,难怪廷遇挡在她身前时也紧张的颤抖。   清霜忍不住叹气,这么一说,永州的局势算是明朗了。   为何封越夜潜康王府没激起来半点风浪,因为他根本就是软禁康王的始作俑者。   他要搅乱锦国,再回梁都夺权,夺权后顺势趁着锦国内乱收复失地,几代君主都做不到的事情被他做到了,那么他在梁国的地位将永远不可撼动。   如今,邱辞是他计划的绊脚石,所以他来到他们身边确实为了杀邱辞而来,至于他说尚不确定该不该杀,清霜还想不清楚其中缘由,但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邱辞危矣。   “如此人物,如今又得了楚将军这一得力助手,何愁所谋之事不能大功告成?”清霜阴阳怪气道。   楚凌只当没听到她的话,看了看天色道:“我们明日便启程离开永州,今日就早些用晚膳早些安置吧!”   “也好。”清霜说完起身往内屋走,她现在脑中一片混乱,极需排解情绪。   清霜的顺从其实让楚凌心中很没底,见清霜进屋,忙起身出去将整个院子亲自巡视了一遍,供清霜居住的房间的门窗也一一检查了,确定没问题后看见女使端着饭菜进了屋,忙也跟了进去。   摆好饭菜后,女使便进去叫清霜吃饭,楚凌围着饭桌转了几圈,不知该不该坐。   清霜出来的时候,他迎面就看到她红肿的眼眶,心中顿时后悔不已。‘“就说不该跟你说的。”   清霜没说话在桌边坐下来,提起竹箸便要用膳,楚凌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想坐下又怕清霜不高兴。他知道清霜只要心情不好胃口就不好。   清霜随便尝了两口抬头看了楚凌一样,“怎么不坐?”   楚凌忙依言坐下,生怕她还有别的话。   “有酒吗?”清霜问。   楚凌一愣,道:“你要喝酒?”   清霜失望的低下头,“没有就算了。”   “有,你等着。”楚凌说完亲自起身去取,他每膳必酒,两世皆如此。   他们住的是一个二进院子,清霜住在东厢房,他住在正屋,离得很近。   清霜目送他离开后,伸手倒了杯水放在他坐的地方。 第七十二章   永州城外临时搭建的军营里,翎骁行色匆匆的,来往士兵皆礼貌与他问候,他却一直沉着脸,情绪低沉,最后他进了那个最大的帐篷里。   永州温度偏高,阳春三月本该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永州已经热的像夏天了,好在今日下起了小雨,凉风习习,体感十分舒适。   可帐篷中比外面要闷热许多,翎骁一进帐篷就皱起了眉,抱拳对正前方正坐在书案前看书的人报了一声:“主子,我回来了。”   书案前的人一身灰色长衫,眉目清朗略带愁绪,正是邱辞。   邱辞头也不抬道:“都出去候着。”帐篷内卫兵纷纷依言退下。   短短三日,数千囚犯闹事,莫名其妙有人举了反旗,邱辞更是被莫名其妙被推举为将军,统领全军。   全程没有任何一个局外人出现,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起义,如果忽略那些突然消失的看守士兵的话。   所有卫兵退下后,邱辞才放下手中兵书起身走到翎骁近前的桌前坐下来,“说吧!”   翎骁点了下头。“夫人很好,客栈一切如常。”说完又从怀中掏出清霜写的信放在了邱辞面前,“夫人让带给你的。”   邱辞抬眼,将目光停在信封上那几个娟秀小字上,顷刻间,压抑数日的思念倾斜而出,忍不住伸手细细摩挲那几个字,仿佛那就是清霜的手一般。   他看完信的内容就把信烧了,却将信封小心翼翼的折好贴身放着。   跟着邱辞二十多年的翎骁默默注视他的怪异行为,自从自家主子成了亲,经常会有此类匪夷所思的行为,他虽然并不能理解,但也见怪不怪了。只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多事,否则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这倒提醒我了。”邱辞忽然道。   翎骁一愣。   邱辞看了眼帐门,压低声音道:“一直查不出来的幕后主使,为什么不能是封越?”   翎骁皱眉,“不是说他也不希望永州出事吗?”   邱辞抿唇,“那只是你我的设想,并非事实。”   翎骁紧张的上前一步,焦虑不安,“他若是幕后主使,夫人岂不危险?”   邱辞闻言抬头,翎骁这般失态倒是少见,竟是因为担忧清霜。“你在夫人那里是得了什么好处了?”   翎骁方察觉自己失态,忙收回脚,低声道:“夫人将信交给属下,一再嘱咐命比信重要,叫属下不必以命相护,如此良善的主子,属下自不愿她有危险。”   “哦,那待永州事了,你去给夫人做亲卫如何?”邱辞轻道,看不出情绪。   翎骁面露喜色,但看邱辞面色沉静,忙表忠心。“属下此生只愿跟着主子。”又实在担心清霜的安慰,“主子,要不属下还是回去一趟吧!”   邱辞起身往永州地图的方向走,“不必,他的目标是我,不会对夫人怎样,况且她那女使身手不错,又有几个侍卫在——”他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翎骁侧耳倾听,见越来越听不清晰,便想走近些听,忽见邱辞转过身来,“不能再等了,吩咐下去,今晚夺城。”   “啊?”翎骁感觉自己幻听了,“主子,这样一来,你是起事之人,永州城内就是刀山火海。”   邱辞一拳打在地图上,“倘若幕后之人是封越,这条路我就不得不走。”   翎骁犹豫再三,忍不住问:“是因为夫人吗?”   邱辞回头看他,眼底寒芒毕现。   翎骁忙低下头,“属下领命。”   当晚,邱辞率叛军攻城,不到两个时辰便将康王府团团围住,途中虽一直有抵抗势力,但都不成气候,因此,这一仗打的顺利的像整个永州都在等着他一样。   康王府里,刚得知清霜失踪的邱辞提着剑往正厅走,远远便看见白衣翩翩的封越正端坐在厅中,抿了一口茶后,皱着眉将茶盏推开。   细雨依旧,冷风带着雨丝滑进衣领,冰凉的触感似乎在提醒邱辞保持冷静,他驻足片刻,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理了理衣领进屋。   封越的眉头立即舒展了,“邱将军!”他率先打招呼。   邱辞提着衣摆落座,并不看封越一眼,只道:“封大夫好算计。”   封越看了身后的女使一眼,那女使立即将一封信送到邱辞面前,邱辞这才看向封越。   “此信与令夫人有关。”封越道。   邱辞礼貌接过信,并不急着打开,想往案上放,谁知信没有封口,一方丝帕从信封里划了出来,正是清霜的贴身丝帕。   他双目微眯,但很快恢复淡漠,随手将信丢在了桌上,也没有去捡地上的丝帕,只道:“今日我与封兄,只谈正事。”   “哦?”封越故作疑惑,“邱兄请讲。”   邱辞微笑点头,“封兄绕这么大弯子将我逼到此处,到底是何目的?”   封越右手按在佩剑上,面上淡然自若,“我什么目的,邱兄了然于心。”   “还请封兄明示。”邱辞笑的愈加礼貌。   封越抬手指了指邱辞旁边的信,“邱兄看完信再听我细说。”   封越给他清霜的消息,不过是想扰乱他的心神,推辞不得,便打开信封将信取了出来,展开的瞬间他看到了落款处写着“楚凌”二字。   这个楚凌还真是锲而不舍。   深呼吸后,他迅速看完信的内容,然后草草将信纸扔在一边,略带轻蔑道:“看来楚凌已经投到你的帐了。”   封越让伺候的女使换种茶叶后,才看向邱辞,“不错,你现在是不是后悔当初没直接杀了他?”   邱辞不在意的笑笑,“没什么可后悔的。”说完抬眼看向封越,“封兄有话直说便是!”   封越摊开双手放在扶手上,“也好,我想要的不过是希望邱兄将正在做的事情做下去。”   “哦?”邱辞故作疑惑,“你指的是哪件事?我眼前手里正在进行的事情可不少!”   封越眉头微皱,他想要的不过是邱辞能为他所用,后者必定能够猜到,眼前他却故意左右而言他,难道还觉得自己有路可退?“自然是起义之事。”   邱辞慢悠悠的用盖碗荡着茶盏里浮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茶才道:“这些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王府的人,现在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听我,如此,今夜的乱局与我何干?”   封越瞥他一眼,“你既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应该也知道这是自今日能从这里走出去的唯一途径。”   邱辞的手依然扶茶碗上,气定神闲,看不出丝毫慌乱,他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临死前我告诉你几件事。”   沉寂的夜,冷风经过门窗吹进屋里,竟不及屋内的空气凉。   两个人含笑说着话,其实早已怒剑拔张,站在封越身后的女使额间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打湿,冷风吹到身上,她忍不住要打寒战,死死的咬着牙想要忍住,身体却并不如她所愿。   半晌,封越道:“说。”言语中已经没有了刚才客气装出来的温和,屋内的空气仿佛在这瞬间结了冰。   “砰”一声,那女使跪倒在地。   邱辞冷冷看了一眼,道:“我朝狼牙山大营的五万大军在我到永州之前便已陈兵封城,其余援兵皆已踏上进程,我之死讯,便是开战之始。”   封越理着衣服,“那又如何?梁国若败,账也算不到我头上。”   邱辞又笑一声,“封兄稍安勿躁,听我说完。”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才道:“我若身死,有关封兄的一切信息会立即出现在梁君面前。当然那些与封兄有关的,不论是梁国旧臣还是我朝的封氏家族都将为我陪葬。”   封越定定的看着邱辞,他竟从那时候就有所准备了。   他对他的谋划讳莫如深,邱辞却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后者怎会有此未卜先知之能?   他没来得及说话,邱辞继续道:“那么,以封兄对梁君的了解,你的存在和边境兵祸,哪一个更让他坐立不安呢?”   封越冷眼看他,“我凭什么相信你?别忘了,你的父母妻子还在我手里。”   邱辞沉默片刻,“我既来永州,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的家人,亦如此。你信与不信,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封越忽然嗤笑一声,“看起来,是我在胁迫你,实则是我被你逼的无路可退。既然今日你我都占不到对方任何便宜,不如商量个双赢的对策。”   邱辞说这么多,为的便是让封越退这一步,他看向跪在封越身后的女使,“你,出去。”   那女使如释重负,连滚带爬的逃开。   --------------------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 第七十三章   更深露重,领着一众暗卫埋伏在康王府外围的翎骁擦了擦鼻尖的汗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康王府的正门,邱辞只身进府已近一个时辰,生死未卜,没接到信号他们又不敢贸然冲进去,漫长的等待让所有人心急如焚。   忽然,大门开了,一身玄甲的邱辞步履如风的走出来,身后跟着白衣翩翩的封越,两人如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说着话,没有一点生死仇敌的感觉。   翎骁松了口气,邱辞能平安走出来,必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邱辞拜别封越,朝着翎骁的方向走来,扮演小贩的翎骁放下手中扁担,犹犹豫豫的迎了过去,借着灯火之光,他隐约看到邱辞脸色沉若寒潭,周身的肃杀之气让他瞬间不敢再挪动脚步。   邱辞走近,翎骁更清楚的看到他面色惨白,目光凌厉的让人望之生寒…   “夫人可有消息?”邱辞问。   翎骁一愣,如此生死大关,主子却一心惦记着夫人,他想要有否认,脖颈却僵住了,“没——夫人吉人天相,定会平安的。”   “那女使可有消息?”邱辞的声音里似乎带着颤抖,翎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家主子好像慌了,他忍不住回忆,这么多年来,主子何曾这般慌过。   翎骁再次摇头,“主子的意思是夫人失踪与那女使有关?”   邱辞道:“清儿在楚凌手里,那女使必是知情的。”   翎骁一头雾水,“那——”   “找!”邱辞低吼一声,快步走开。   翎骁不敢再多言,忙回头吩咐找人。   □□后的永州城,家家关门闭户,往日狭窄的街道在夜色中显的格外宽敞。   一辆半旧的马车缓缓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辘辘的车轮声传的很远。   清霜靠在马车上,往日明艳的脸上尽显疲态,但手中短剑始终死死的抵在楚凌胸口处。   楚凌中了毒,走路尚且困难,根本没有挣扎的力气,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半躺在马车上的楚凌一脸受伤,他怎会想到上一世对他那般好的女人会狠心给他下药,还下的这么重,若非他体质好,这条命多半要葬送在这区区迷药上。   他的十七果真是一点的都不在乎他了。   楚凌越想越气,却难以使出力气动弹,只得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恨意,清霜却始终视而不见。   这种气氛一直从离开那个小院子到现在,清霜很欣慰自己现在已经能用看牲口的眼光去看待楚凌了,所以,楚凌那七分恨意中带着三分可怜的眼神对她毫无用处。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清霜抬头看向车门处,“到了吗?”   “砰”重物倒地的声音,车夫出事了,清霜一惊,下意识将短剑更逼近楚凌,伸手拉开车帘。   入眼是鲜血淋漓躺在地上的车夫,车夫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黑衣人,“什么人?”清霜厉声道。   “解——药。”楚凌□□一般的声音中勉强辩出这两个字。   清霜只作没有听到,自上次被楚凌掳走的意外发生后,她一直随身携带毒药以备不时之需,今日用在楚凌身上的是毒性最轻的迷药,此药全靠熬时间,根本没有解药。   外面一片寂静,外面的人悄无声息的存在,显示了他武功极高。   清霜见他不说话,又道:“少侠可有所求?”   那人忽然举起剑,狠狠的敲在马背上,马原地跳了起来,对空嘶鸣。   清霜暗叫不妙,马已经狂奔向前,马车剧烈摇晃起来,她一时不察,手中短剑刺在了楚凌的肩部,鲜血瞬间透过衣物冒了出来。她忙扔到短剑,马车颠簸的十分厉害,两人都被碰撞的头晕眼花。   清霜放弃为楚凌包扎伤口的打算,掀开车帘尝试将马喝停,但徒劳无功,她费了很大劲才勉强价将自己的视线从马背上那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上移开。   糟糕。   前面是护城河,若不及时跳车,今日她和楚凌恐怕都要葬身护城河了。   清霜回头看了楚凌一眼,后者正在挣扎的坐起来,生平第一次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胆怯。   原来他是害怕死亡的。   清霜忽然自嘲的笑了一声,“若今日你我都死在这里,你我也算扯平了。”目光一转,落到了地上的短剑上,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她暗骂一声,拼了命的卧下去捡起短剑,然后趴出去试图割断缰绳。   这时,那马似乎看到前面的河,忽然调转方向,还没找到切割点的清霜瞬间被甩了出去。   清霜被摔的头晕目眩,眼看着马车跑远却无能为力。   忽然,那双黑靴再次印入眼帘,她挣扎着爬坐起来,看清来人身形熟悉不由微微蹙眉,“你是谁?”   对方沉默片刻才道:“你运气真好。”   话音一出,对方自亮身份,是廷遇。   她早该料到,楚凌能轻而易举的将她从客栈带走,放水的绝不止封越一人,她始终不愿承认,可现在这个人现在举着剑站在她面前,寒光毕现的剑锋上还滴着血。   清霜长出一口气,“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想你死罢了!”她说的云淡风轻。   “因为邱辞吗?”说完不等她回答又道:“你之行为我尚且能猜到一二,他焉能不知?”   “不重要。”她摇着头道,停顿片刻继续道:“我这辈子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早就习惯了。”她提剑指着清霜的眉心,“既然得不到,为何不能毁了他?”   清霜无奈,“那你去毁他呀?”   廷遇剑眉一挑,“我自会毁了他。”   “嗯?”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廷遇身体僵住,他竟还活着,封越失败了?   运转内力到手上,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打在她手腕上,长剑瞬间落地,她改用手去抓清霜面门,却被弹了出去。   清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邱辞单膝跪地扶她起来,脸色煞白,吓的忙检查他的身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邱辞握住她的手扶她站起来,“我没事。”声音嘶哑的可怕。“对不起。”   清霜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什么对不起啊?你到底怎么了?”   确认清霜只受了轻伤后,邱辞扶她到树下站定,转身走向廷遇的方向。   廷遇在众多习武之人中间算是高手,但在邱辞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清霜担心邱辞,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见邱辞将手伸向那柄掉在地上的剑的方向,那柄剑就想长了翅膀一样飞到邱辞手里,随即一声惨叫,那柄剑已经脱离他的手掌,不知飞向了何处。   “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他处置了廷遇,清霜闭上眼不愿去看。   再睁眼,是因为邱辞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他不说话,只默默的看着她,她努力迁出一丝笑,道:“你帮我备的毒药排上用场了。”   邱辞一愣,“你把楚凌毒死了?”   清霜摇头,方才想起来还在马车里的楚凌,“呃——没有,只用了迷药,不过——刚才拉车的马被廷遇伤了,这下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就在马车里,会死吗?”   “不会,永州城这么小,那马车动静这么大,很容易让人注意,自会有人救他。”邱辞轻声道。   清霜不想继续讨论楚凌,便只敷衍的点了点头,又拉开邱辞的手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你真没有受伤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邱辞将她横抱起来,“我没事,对不起。”   他没事就好。   清霜觉得自己喉咙被堵的很疼,拼命深呼吸调整,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淌了下来,明明刚才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有想哭过,她说不出话来。   邱辞脸色沉了许多,犹豫很久才开口道:“我将你独自留在客栈,确有诱敌之意,我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有十足的把握护住你,结果让你受了委屈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他越说越哽咽。   邱辞并不是第一次拿清霜当诱饵,但是第一次如此后悔害怕。   他调整了情绪继续道:“我如此待你,你却一心帮我谋划,对不起,我发誓,今日之后,我绝不会允许此类的事情发生。”   清霜从快速前进的马车上摔下来,虽然没有断胳膊断腿,但也有数处擦伤,伤口正火辣辣的疼着,她有很多问题要问邱辞,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只道:“回去再说啊。”   邱辞微微点头,不在说话。   他已与封越达成协议,封越不会再为难他,因此他带清霜回了客栈。   永州城一夜易主,老百姓们似乎不止,清晨偶有一两人人伸出头来查勘外面的情况,发现并无异常后,纷纷大摇大摆的出了门,清霜所住的客栈也正常开门营业了。   两人数日没有好好睡觉,早已疲惫不堪,回了客栈邱辞为清霜包扎好伤口后,两个人便歇下了。   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彼此遭遇了什么事情,唯一能确定的只有现在安全了。   傍晚,邱辞起来给清霜上药,清霜立即被疼醒了,看见邱辞满是心疼的眼神,不由笑了笑,“阿辞,你哭了吗?”   邱辞伸手扶她坐起,“如果哭能让你不痛,那我一定哭上三天三夜。”   清霜被他逗笑,“那我可不要你了,谁愿意找个哭包做丈夫!”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阿辞,我知道我阿娘是怎么死的了。” 第七十四章   邱辞听后沉默片刻,起身倒了盏茶递到清霜手里,见清霜接过茶盏喝了口水后,他才开口道:“我也知道了,不过你是从楚凌那儿听来的?”   清霜放下茶盏,点了点头道:“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封越说的,当年事发时,岳母身边的女使第一时间请的大夫是封越的养父,他也跟去了,只是刚进去就被赶出来了,不过,以封家医术,只一眼便能将真相猜的八九不离十。岳母于封越有恩,他便私下查了一番。”邱辞叹着气道。   清霜坐起身,牵动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但她浑不在意。“他,可信吗?”她说完不由苦笑,她到现在还想着为父亲找借口,实在对不住惨死的母亲,眼泪又不争气的往下落,她试图别过脸不让邱辞看到,却被邱辞按住,拥在怀里。   他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抚,一遍低声呢喃道:“他的话并不见得都是真的,不过是不想你我干涉他的谋划罢了。”   清霜脑中一片浆糊,只顾着伤心,哭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推开邱辞,尴尬的别过脸去,邱辞依旧扶着她的肩膀,“你的任何一面我都爱,不必掩饰。”   如此直白的示爱,让清霜更加窘迫,心里却泛起阵阵涟漪,说不出的感觉,总之,她与邱辞之间,与往日不同了。   她沉默着,这才想起邱辞刚才的话,不由皱眉,“你是说永州这些乱象背后的人,就是封越?”   邱辞点头,“我们都低估了他,但有件事,他料错了。”他停顿片刻,“他知道楚凌与我不共戴天,也知道你对我来说比我的命更重要,他以为你在楚凌手上会让我吓破胆,可我却知道,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伤害你,唯楚凌不会,但凡他能对你狠心一点,上次京城的事都不会顺利。”   清霜眼睛直盯着邱辞,“你可知为何吗?”   邱辞半紧张半欣慰,“你终于愿意告诉我了。”说完又担心她说出来的答案他并不想听,不安的移开目光。   “在我的梦里,我嫁给他了,而他做了与我同样的梦。”清霜说完低下头,“这个让我只想逃离的梦,他却深陷其中。”   邱辞隐约感觉并不是梦这么简单,可他却不想往下追问,眼前清霜好好的躺在他怀里,只属于他,这就足够了。   “你呢?”清霜见他不说话,便转移话题,“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邱辞浅浅一笑,“先起身吧,一会儿饭该送来了,你不饿吗?”   清霜也笑起来,“饿,都快饿晕了。”说完邱辞扶她起床,简单洗漱后,饭菜就送上来了,简单的三菜一汤,被两个人吃的干干净净。   见清霜漱了口,邱辞就过来准备抱她回到床上,却被清霜抵住胸膛,“我可以自己走。”   邱辞却不允,固执的抱着她。   清霜只得放弃反抗,将头靠在他胸口,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邱辞脚步一滞,低头吻在她脸上,“对不起。”   从昨天找到她到现在,邱辞已经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忏悔之心深重,显然昨天的事情的确吓到他了,能把他这样的人吓成这样倒也不容易。   邱辞抬起头,看到清霜竟在笑,愣了片刻也跟着笑了,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   他将清霜放到床上,检查了伤口才为她盖上被子,然后搬了凳子坐在床边。   “你没有事情要做吗?”他向来都是很忙的。   邱辞摇摇头,“邱辞昨夜在康王府已经死了,今后我有的是时间陪你。”   清霜惊讶的看着邱辞,后者忙将昨夜的事情一一告诉她。   清霜听后仔细想了一会儿才道:“你怎能答应他归隐呢?待他在梁国夺得皇位,你我费尽心思谋划的东西对他将毫无威慑,届时他岂能放过你?”   说完眉头皱了更深,“你做事向来稳妥,可此事当时明明是你占上风,为何要退这么大一步?是有什么打算吗?”   邱辞半靠在床边,握住她的手道:“当年的事情已经很明确了,岳母死于皇上的占有欲,我姑母之死显然也与之有关,这不可谓不是血海深仇。”   停顿片刻又道:“可这个仇我们怎么报?你我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代雄主,我们不是不可以放手一搏,可结果呢?倘若我们赢了,锦国必将大乱,届时周边虎视眈眈的国家必将铁骑踏境,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而如果我们输了,将举家死无葬身之地,这个结果会是你我想要的吗?”   清霜怔了片刻,“所以你选择袖手旁观是吗?不,我知道,你选择归隐根本是为了让封越毫无忌惮的对付皇上,可是——”   “可是你依旧觉得封越上位后不会放过我们。”邱辞接着她的话道。   清霜点头,“他可不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   邱辞笑道:“但他是一个极度自信的人,就像他来永州,不是直接杀了我,而是想方设法逼我投诚,结果功亏一篑。”   “可你让他碰壁了。”清霜满脸担忧。   邱辞却并不在意,“他将对我惺惺相惜。”   清霜向天翻个白眼,却不再多言,她已经没有执念了,倘若灾难来临,她将坦然接受,这一世,她活的并不亏。   邱辞果真寸步不离的陪了清霜近半月,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康王带兵自卫反击,三日内将叛军全部剿杀,在永州的梁人也在监视下尽数撤离。清霜没有再见过封越,却意外的收到了他的佩剑。   这半月,清霜养的极好,不仅身上的伤都好了,脸都圆润了许多。   邱辞在尝了封越的厨艺后,的确对饮食有了新的理解,特意去厨房尝试了一次,但以失败告终,之后就再也不提了,把艰巨的任务交给了翎骁,向来忠心的翎骁充分发扬了他百折不挠的精神,日日混在厨房,半个月下来竟也能做出像样的饭菜了,邱辞对此十分赞赏,大手一挥让他去送焦凡回家。   翎骁听后谢完恩才反应过来不是赏,哀怨的看了清霜一眼,灰溜溜的退下了。   清霜觉得奇怪,“你既觉得他菜做的不错,为何又让他走啊?”   邱辞理着袖口,笑眯眯的看向清霜,见娇妻满面红光,气色极好,心中十分欣慰,道:“你想天天吃他做的饭菜?”   清霜连忙摇头。“不想。”他是会做了,但距离好吃还很远很远,但清霜还是为他挣扎一句,“都是你,非要让他学做庖厨。”   邱辞看了翎骁离去的方向一眼,颇不高兴道:“否则他日日守在你门口,一心要给你做侍卫,我怎能由他?”   清霜也觉得疑惑,“他为何非要给我做侍卫?”   邱辞想了片刻才道:“大概是觉得跟着你比跟我好吧!”说完想到自己常和翎骁说的话是事情办不好就提头来见。“还是清儿御下有方。”说完一愣,忙站起来走过去握住清霜的手。   清霜苦笑道:“你不必紧张,廷遇的事,我已经想通了。”   邱辞颇意外,这件事他提都不敢提,没想到清霜比他想象的坚强多了。“嗯,那说说你怎么看?”   “她是个极骄傲的姑娘,聪明好学,处处优秀,可惜生而为奴,处处被限制。”说着抬头看邱辞,“她仰慕你,自然不喜你喜欢的人。”   邱辞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莫为她找借口,不过是自私贪婪罢了,世上生而为奴的人多了,靠自身努力摆脱奴籍的也不在少数,就她委屈?”   清霜长叹了口气,“我早该发现的。”   “事情已然过去了,不必过多在意。”邱辞轻抚着她的发丝道。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永州?”她问。   “等采露到吧!”邱辞回答。   “廷柚呢?”清霜问。   邱辞听到这个名字似乎不太感情,“她无碍,我已经吩咐等她伤养好了就回景阳伯府了。”   清霜笑起来,“你比我还草木皆兵,廷柚救过我的命,不会伤害我的。”   邱辞摇头,“可她们毕竟相交多年,跟你才几天,这个险不能冒。”   清霜只好叹息,“原本有她们两个在,我可以高枕无忧的。”   邱辞抱住她道:“有我在,你一样可以高枕无忧。”   清霜想用邱辞前几次拿他当诱饵的事情调侃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邱辞为此事追悔莫及,常常夜里都要抓住她的手才能入睡,想来此事对他影响极大。   以前,他是没有遇到过旗鼓相当的对手,这回封越算是给他上了一课。   也许,她该感激封越,教会了邱辞有些后果是他不能承受的。   清霜乐得看他懊悔,至少让她确认,邱辞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她今后也不会费尽心思的想着给自己铺后路了。   这时,有侍卫走到门口通报道:“主子,有人要见你,自称楚凌。”   清霜与邱辞对视一眼,似乎有些遗憾,“他真没死啊?”   邱辞听后一笑,“听上去你挺希望他死的。”   清霜摇摇头,“谁也不想动不动就被掳走啊?”提着衣服站起身,“我也去。” 第七十五章   邱辞走了两步回头见清霜的衣服有些单薄,不动声色的折了回去,“你这套衣服都穿了两日了,重新换一套吧?”   清霜下意识低头查看衣服,昨天晚上穿的,也不算久吧?但邱辞已经去找衣服了,她便乖乖跟了过去,随口问道:“你说他来找你何事?”   原本叠放整齐的衣橱被邱辞三两下翻的乱七八糟,最后找出一套面料偏厚的衣裙递给清霜。   这么热的天穿真么厚?   清霜这才明白邱辞的“良苦用心”,但她并不点破,只道:“这件太厚了,我怕热。”说完上前重新找了一套。   邱辞拿着衣服跟着她走,急道:“你不是腿怕冷吗?”   随手整理衣服的清霜回头看他一眼,“现在不怕了。”   邱辞抿唇,“好吧!”这种没有过多思虑的交流真好。“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   正换衣服的清霜脸一黑,那个清俊疏冷的邱辞哪里去了?说的什么话,他好意思说,她都不好意思听。   清霜换完衣服出来,嘴角微扬,却嫌弃了看了邱辞一眼。   邱辞却并不介意,顺手接过清霜手里换下来的衣服,一边抱怨道:“采露什么时候来,我不想洗衣服了。”   清霜拉住他衣袖,“是你不让我洗的。”   邱辞放下衣服顺势牵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揉了揉道:“我自舍不得让你洗。”   清霜向天翻个白眼,“采露要是知道你为这事惦记她,不知该不该高兴呢。”说完拉着邱辞往外走,“快点,人家该等急了。”   邱辞老大不愿意的被拖着往外面走,“我还不想见他呢!”说完清霜已经开了门,楼下坐着等待的楚凌循着声音抬头,正好看到清霜拉着邱辞的手走出来,神情一顿,表情复杂,迟疑片刻后低下头来。   两人走到楼梯口才看到楚凌,他看上去伤的不轻,脸上有多处擦伤,伤痕触目惊心,吊着右臂,腿似乎也伤的不轻,桌边摆着拐杖,清霜心虚的放慢了脚步,抬头看邱辞。   邱辞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走在她前面。   楚凌始终没有再抬头,直到邱辞坐在他面前。“楚将军。”邱辞声音微冷。   他抬头没看见清霜,下意识的掉头去找,见清霜就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他双目通红。   邱辞为他续了茶,又道:“楚将军保重身体。”   “我给你讲个故事。”楚凌说完看了清霜一眼,后者并不为所动。   邱辞挑了挑眉,“哦?楚将军请讲。”   楚凌神情肃穆的讲了上一世的事情,眼睛时不时的往清霜身上扫,似乎在等她做出反应。   可清霜始终坐在原处,连头都没有抬过一次。   话毕,他看着邱辞,眼神中隐约带着即将要毁掉她的得意。   气氛一时沉默,清霜忽然起身,楚凌脸上笑意更甚,他此来目的,就是要让清霜和邱辞心生隔阂。   马车遇险那一日,他已经看清了,上一世那个爱重他的清霜早已经死了,这一世的倪清霜阴险狠毒,一心只想着邱辞,如此,他凭什么要让他们好过?   邱辞这个伪君子,若是听到上一世的那些故事,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可惜,他没有得到的预期的效果,清霜起身便往楼梯的方向走,上了两个台阶又回过头来,对路过的跑堂小哥道:“昨日那道红烧肘子今后就不要在做了,恶心。”   跑堂小哥听得一头雾水,但本着顾客至上的原则,忙点头哈腰的应下来。   邱辞冷眼看着楚凌拳头攥起了青筋,目眦欲裂。他又提起茶壶为他续了茶,见他注意力从清霜身上回来才悠悠道:“你已然投敌,竟还敢跑我面前来。”   楚凌不为所动,显然有备而来。   邱辞放下手中茶盏,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这个动作让楚凌瞳孔瞬间放大。   “限你三日内消失在大锦,否则小心狗命。”邱辞说完转身离去,始终从容飘逸。   伪装成食客的侍卫战战兢兢的围了过来,“爷,杀上去吗?”   楚凌一拳挥过去,那侍卫下意识退了一步,前者碍于伤势动弹不得,气得抄起拐杖打了过去,那侍卫再没动过。   他打了几下也没了兴致,“走。”   清霜偷偷在屋里洗衣服,听到门口有脚步声,慌忙把木盆藏了起来,因此邱辞进门就看到她在屋里慌乱走动,以为她在为他担忧,忙拉他坐下安抚。“你当会信他的话不成?”   清霜见邱辞并没有发现自己藏的东西,不由松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关心你信不信他,我只关心他会不会给你我造成威胁。”   邱辞会心一笑,去抓她的手,她却躲了,他便强制拉住,发现她手心手背皆有湿意,明显是在水中泡了一段时间的,平常洗手可不是这个手感。   清霜看出邱辞有所察觉,暗自埋怨对方心细的可怕,一边转移注意力道:“往日楼下走动的多半是我们的人,今日却多了这么多生面孔,他肯定居心不良。”说完又补一句,“我看他是要找我报仇呢,真是小心眼,明明是他先绑的我,至始至终我都是在自救,从未主动伤害过他。”   邱辞安抚的笑笑,道:“你猜我怎么对付他的?”   见邱辞不纠结她手湿的事,清霜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立即对邱辞的话表现得分外有兴致,“我猜不到,你说。”   邱辞得意洋洋的将刚才在楼下掸衣服的动作重新做了一遍,清霜看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往日见封越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觉得没什么,邱辞这一学让人立即要将他和封越联系起来,楚凌此人最是多疑,邱辞这个动作无疑让他和封越之间横了一座大山。   邱辞为何能从康王府的重重包围中平安走出来?封越又为何突然放弃在永州的全盘计划?邱辞和封越之间是否有交易?   这些疑问大概要在楚凌接下来的人生里反复出现,反复品尝。   “你怎么会这么了解他?”清霜忍不住问。   从人生经验来讲,邱辞要差楚凌一大截。   邱辞扬着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我从小就知道。”说完他话锋一转,看向清霜的手:“所以清儿,你刚才是不是在洗衣服?”   清霜哑口无言,他尽然直接猜到了。   邱辞笑着抱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刚才你换下来的衣服是我放的,我岂能不知?”说完就低头去品尝她那娇滴滴的红唇,将清霜吻的晕头转向时道:“还是我的问题,我不该抱怨的。”   清霜靠在他身上,很久才喘过气来,“我以后肯定不洗了,显得我很闲似的。”   邱辞听出弦外之音,又亲上去,“嗯,对,绝不能让你闲着。”   再次搬起石头的清霜无奈缴械投降,小心翼翼的跟着他的节奏走,时而主动时而被动,将邱辞胸腔里的小火苗撩的愈演愈烈。   就在邱辞的理智临近崩溃边缘的时候,她忽然从他怀中站了起来,娇喘道:“我去看看他们走了没有。”   没走出两步被邱辞一把劳回,此时的邱辞已然面红耳赤,往日俊秀的脸上多了一丝让人欲罢不能的迷醉感,“还想跑?”他嗓音压抑,缠缠绵绵的绕进清霜的心房。   清霜后悔不及,被抱进了寝屋,邱辞一边为她宽衣解带,一边抱怨道:“回头,我们一定换个最大的院子。”   清霜闭上眼只当听不见。   院子小了不够你发挥怎么的? 第七十六章   千里迢迢来到永州找邱辞的焦凡,最后是带着邱辞和清霜的死讯回去的,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听到这样的消息除了哭没有任何办法,一路下来把性格最是阳光乐观的翎骁都哭的沉默了许多。   翎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六月的永州彻底让清霜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七月流火”,热的可怕,看着天朗气清,他们却连踏出房间的勇气都没有。   已经搬回小院子里的清霜见翎骁回来后,总喜欢一个人站在门口发呆,不由担忧起来,邱辞对此却毫不在意,注意力从来只在清霜一人身上。   邱辞最近也有烦心事,他每日控制不住自己需求,又担心清霜怀孕,整日愁眉苦脸的。清霜花了几天时间清点了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后,想起已经半天没听到邱辞说话了,回房间见邱辞坐在窗边看书,却许久未见翻页。   清霜上前将书从他手中抽出,一看是本游记,内容浅显,何须他这般沉思?她笑着将书放在桌上,轻道:“什么事情让郎君这般伤神?”   邱辞不知听到了什么,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瞬间精神了许多。“来了。”   “谁来了?”清霜不明所以。   邱辞忙去取伞,拉着清霜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才隐约看到一队人马正缓缓走来,清霜疑惑的看了一会儿,认出骑马走在前面的人后,直接甩开邱辞迎了过去,眼眶也在一瞬间湿润了。“哥哥!”   正在吐槽永州天气炎热的天枢也看见了站在院前的两个人,顾不得炎热,忙策马奔去。   到清霜面前时,天枢顾不得满头大汗,先将自家妹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见邱辞撑着伞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毫无当初那副清高自傲的做派,心中稍安,才下了马。   清霜上前行礼,一边抱怨道:“阿辞,你怎么不告诉我哥哥会来?嫂嫂呢?瑶瑶呢?可还好?”   天枢看着自家妹妹满面红光,比在家时养的还好,心中对邱辞十分满意,也欣慰自己总算没有看错人。“她们都好,若非瑶瑶年幼不宜舟车劳顿,我一定带她们来。”   清霜抿了抿唇,“我好想瑶瑶。”   提到自家女儿,天枢立即忘了身后烈阳和满身臭汗,“瑶瑶现在已经会喊爹爹了,她最喜欢我,我每日回府若不抱抱她,她定然哭闹。”   才十个月,已经这么神气了吗?   清霜听着不由跟着笑,“那会喊娘吗?姑姑呢?”   天枢骄傲的昂起头,“只喊爹爹。”   邱辞见这兄妹二人都有点忘乎所以,提醒道:“外面热,先进屋吧?”   天枢这才想起来冷落了挚友,抬手想锤邱辞两下,这是军营里用惯的打招呼方式,但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邱辞此人并不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为保住自己的手臂,还是小心为上。“也好。”他擦着汗道。   清霜转头看向虽然跟着天枢加速,但现在才缓缓驶来的马车,“你们先进去,我等等采露。”   采露只是个女使,何德何能让主子等她?   邱辞和天枢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因此采露掀开车帘见清霜和邱辞等在门口,瞬间哭成了泪人,“姑娘——夫人,奴婢终于找到您了。”毫不委屈。   马车停了下来,清霜上前见采露还旁若无人的坐在马车上哭,只得无奈提醒,“你还不下来,是打算掉头回京吗?”   采露立即连滚带爬下了马车,拉住清霜又是一阵啼哭。   清霜很是心疼,上一世,采露从未哭的如此伤心过,因为上一世,采露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   主仆情深,本该是感人至深的,可外面实在太热了,清霜直被哭的脑袋发蒙。   邱辞观察入微,忙上前安慰了采露几句,顺势将清霜从采露怀中抢了回来。“你一路辛苦了,快进屋歇着吧!”   采露受宠若惊的抬头,这可是她第一次听到姑爷这么温柔的跟她说话,对上邱辞的脸后,又战战兢兢的低下头,旁人眼里温润如玉的美男子,在采露眼里却是不苟言笑的凶神恶煞。   邱辞带着天枢去了正厅,清霜则拉着采露到内屋说话,费了好大心思才安抚好她的情绪,可提到家人,采露又红了眼眶,“姑娘还不知道吗?怪不得相爷发丧您都不回来。”   发丧?   清霜脑袋一下子“炸”开,“父亲——父亲他怎么了?”   采露哭出声,“相爷他两个月前突然写下什么为相十宗罪,之后就畏罪自杀了。”   清霜呆住,定是邱辞将母亲惨死的真相传回京城,兄长查清真相,逼父亲做了选择。   眼眶酸涩,她拼命忍者悲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那陈氏呢?”她冷声问。   采露见她神色沉静,也止住了哭声,她摇着头,言语中还带着恐惧,“不知道,突然就不见了,连二姑娘都说不知道。”   景霜还在家中?清霜抿唇,“我前些日子听说,陈氏为二姑娘重新说了亲事,你可知对方是什么家庭?”   听到这个问题,采露悲伤的情绪瞬间消失大半,颇有些幸灾乐祸,“那是大夫人娘家的侄子,说是书读的不错,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什么廪生了。”说完又不屑的斜了斜眼,“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相爷一出事,丧还没发就来退婚了,哪有这般做事的,闻所未闻。”   清霜长出一口气,难道上一世景霜最后能嫁给楚凌,也是因为陈氏娘家见相府出事,将景霜退了回去?   若非景霜曾有杀她之心,清霜恐怕要为此生一回气。   不过现在想来景霜这“杀伐果断”的性格原来是像陈氏,清霜这个亲姐姐仅是对她有了威胁,她便动了杀心,委实令人后怕。   清霜叹了口气,抚着采露的肩膀道:“你这一路走过来辛苦了,我送你去休息。”   邱辞已经将来是的几个侍卫打发去做别的事了,目前院里只留了翎骁一人,住在西厢房,清霜便将东厢房收拾了给采露住。   采露看到偌大的房间脸上没有丝毫惊喜,“姑娘——夫人,住这里,您晚上翻身我都听不到!”   清霜双颊发烫,“你以后白天只管洗衣扫洒,晚上只管睡觉,不必管我翻不翻身。”   采露满脸颓败,“哦,奴婢忘了,廷遇也在呢!”   清霜叹气,“不是,廷遇出事了,廷柚也回景阳伯府了,以后只你陪着我。”   “啊?廷遇出什么事了?”采露惊讶不已,在她眼中,廷遇可是个无所不能的女侠。   “你不用管,先歇着吧,我去同哥哥说会儿话。”清霜说完兴致缺缺的走开。   采露也不在多言,知道自家主子虽然没哭,但对父亲的死肯定很伤心。   清霜来到正厅时,邱辞和天枢端着茶盏沉默了,屋内气氛微冷,邱辞见清霜过来,起身扶她入座,一边道:“家里的事情,想必你已经从采露那里知道了一些。”   她点了下头,看向天枢,直接问:“哥哥是怎么处置陈氏的?”   “我为母亲立了衣冠冢,在旁边搭了个草房,便将陈氏幽禁在那里,让她日日受仗刑。”说完怕清霜不明白她的用意,又解释道:“倘若直接杀她未免太便宜她了,要让她受尽折磨才是。”   清霜只恨不能看到她受尽折磨的样子。   她面露疑惑,悲伤的难以自抑。“衣冠冢?母亲的尸首找不到了吗?”   天枢面露为难,“母亲的尸首恐怕还在宫里。”   清霜求助的看向邱辞,“我竟不知,母亲去世这么多年,还在受着这样的折辱。”   邱辞握着她的手安抚,纠结半天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只能有她自己慢慢承受,他所能做的唯有时刻陪在她左右。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天枢还是流了泪,“可恨我当年太蠢,看不出人性可憎。”当年他也才刚过五岁而已。   清霜死死咬唇控制情绪,“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哥哥今后在京城该如何自处?”   “我此番来永州,便是为了此事,皇上已经下旨令我去封城戍边,待我过去安端好,就把落樱和瑶瑶接过去,今后你我兄妹,恐是再难想见了。”天枢似乎已经平复了情绪,平静叙述道。   清霜激动的站起来,“封城?不行!封城乃锦梁必争之地,太危险了。”   天枢却笑的从容,“我既已身在军营,便随时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何有规避危险之说?”   “可那封越——”清霜急着一大堆佐证封城太过危险的话一下子全涌到脑中,却不知从何说起。   邱辞伸手止住了她的话,道:“清儿,此事容后再议,天枢一路辛苦,你去端些水果给他解解暑。”   这时候吃什么水果?清霜虽然明白邱辞的用意是不想他们兄妹在这里为原则问题争执,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便斜了他一眼,“你自己去。”   “哦,好。”邱辞忙起身去了。   天枢目送邱辞“乖巧”走开,嘴巴张的能塞进鸡蛋,“清儿,你可以啊!”   “啊?”反应过来天枢的意思,清霜脸一红,慌忙解释:“他日日闲在家中——不对,他——”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天枢却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道:“在我面前也就罢了,若是在外人面前记得稍稍给他点面子,这个人其实要面子的很。” 第七十七章 正文完   天枢只停留了半日便离开了,说要去康王府传旨,然后就要回京复命了,清霜依依不舍的送了很远,回来伤心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拉着邱辞的袖口问:“阿辞,兄长此番来永州,是来给我们‘收尸’的?”   一直坐在床边陪着她的邱辞闻言看向她,安抚的笑笑,纠正道:“是给我‘收尸’,你只是失踪了。”说着扶清霜坐起来。   已经在外面侯了很长时间的采露听到屋里的动静忙跑进来伺候,进门见屋里的两个人正在深情对望,忙又退了出去。   她终于知道自家主子一整天都不喊她进来伺候的原因了。   天枢离开永州数日,清霜康王被召回京城的好消息,同时也听到康王世子死于□□的噩耗。   邱辞这些日子日日忙着设计新家,几乎不会主动提及朝堂之事,将“出世”姿态摆的十分坚定,因此清霜即使知道杨明羽的死不简单,也没有追问。   五个月后,天气转凉,邱辞花了半年时间设计的宅子,终于落成一部分,邱辞连忙命人收拾行装,一行人欢欢喜喜的离开永州。   他们的新家既不在锦国也不在梁国,而是在与这两个国家鼎足相立的郢国,郢国同锦国差不多,是个文人当政的国家,不喜欢穷兵黩武,君主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风雅之人。   这个国家真正的风雅之人,忙着归隐江湖,胸无点墨的贵族子弟们则忙着附庸风雅,攀比财富。   正因为君主温雅,国民单纯,加之环境好,风景秀丽,吸引了很多“出世”能人来次隐居。   因此,郢国国力一般,来此隐居能人志士却颇多,无形中对周边国家形成了一种威慑,大家都不愿意打扰“人才”们的清静,生怕一言不合逼得这些能人志士跑去郢国皇城辅政,郢国若强盛起来,对谁都不好。   因此,邱辞选郢国无可厚非,关键是那个地方离定远也近。   因邱立岳夫妇不愿离开大锦跟他们去郢国,因此离得近些方便探望,以免他的母亲觉得自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可是,离开永州不到半月,邱辞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清霜怀孕了。   清霜永远都不会忘记邱辞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惊喜更害怕,竟在原地愣了好久,被清霜拉着衣摆摇了好几次才反应过来,立即大声吩咐道:“改道,改道去梁都,不,传信叫封澈来。”   相比于邱辞的紧张,清霜要淡定的多,笑道:“无论去梁都还是去舟城都来不及了,不如去封城。”   邱辞眉头紧皱,“封城也要一个多月的路程,不行。”   看着邱辞如临大敌的样子,清霜只觉得好笑,抚着他的手安慰道:“一个多月很短的,我身子很好,你若还是不放心,我们就找个大夫跟着。”   邱辞看着清霜,又下意识将目光移到她的腹部,颇生气道:“在永州这么长时间你不来,这会儿来,太不懂事了。”   还没出生就被训斥,清霜默默的护住自己的肚子,道:“没有你,能有他?”   邱辞忙抱着自家妻子,道:“我是心疼你。”   清霜却挣开他,“太热了。”   邱辞透过车帘看了看窗外,确实很热。   他最重还是答应清霜去封城,期间不仅在附近镇上找了大夫,还稍信让封澈去封城等候。   收到急信不明所以的封澈快马加鞭赶到封城半个月后,邱辞夫妇才姗姗来迟,得知叫他来竟是为了照看邱辞妻子的腹中胎儿后,很不给面子的冷脸了,转身就要走。   他兄长在梁都命悬一线,他跑来给人家照看孕妇?   邱辞将他叫住。   “同样的当,我不会上第二次。”封澈冷道。   邱辞笑了笑,“我非常理解你和你兄长之间的手足之情,可你只是一个大夫,留在梁都对他无甚助益也罢,他还得时时为你的安全担忧。”   封澈转过身来,“你说我对兄长毫无用处?”   “当然不是,我是说时机不对,他现在需要的是武力和钱财,钱财你已经都给他了,武力你又没有,否则,他怎会放任你来封城?”邱辞不紧不慢道。   封澈抿唇,确实是兄长催促他来的,兄长让他监视邱辞。   依邱辞所言,兄长是故意将他支开的?   早知道当初好好学武了。   他回头看向邱辞,尽力掩饰着悔意,“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帮助兄长?”   在他眼里,邱辞和封越很像,因此总会不自觉地依赖邱辞。   邱辞诚恳的笑笑,“你相信他就足够了。”   封越愣了一会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邱辞回头扶清霜走进提前安排好的院子,怕引人注目,天枢一家三口在园内等着他们呢。   有妇科圣手封神医的保驾护航,七个半月后,清霜顺利产子。   待长子满一岁,邱辞夫妇才出发去郢国的舟城,封澈对他们依依不舍,相较于兄长封越,温润如玉的邱辞更好相处,更重要的是,在制香方面,邱辞的造诣实在让他望尘莫及,因此,告别时,他是这样说的,“万望夫人照顾好身体,多生几个孩子,届时还请我去照看。”   清霜满脸黑线,她怀孕期间,邱辞代劳了她手中产业已算忙碌,天天还要被封澈缠着制香,搞得都没什么时间陪她,她的怨气还没消呢!   对于多生几个孩子的说法,邱辞听着也不大乐意,白了封澈一眼就放下了车帘。   这一年多的时间,邱辞和定远的父母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但邱辞没有提过清霜怀孕生子的事情,这次去舟城,特意去了一趟定远。   邱立岳夫妇的满腹埋怨在看到大孙子后烟消云散,甚至无暇关心自家儿子。   邱辞见父母如此喜欢孙子,心中生出将儿子留在定远的想法,抬头见清霜目光时刻关注儿子,还时不时的皱眉就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   心中不免吃醋,那个臭小子才出生一年,就占尽了他母亲所有宠爱,再长几年还得了?   邱辞在舟城的院子建在一个岛上,这个岛有永州城一半大,邱辞说整个岛都是他们的,清霜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原来当初定国府的产业早就别他藏起来了。   这日,难得没有幼子在身边吵闹,邱辞牵着清霜的手在湖边散步,见清霜嘴角始终挂着笑,邱辞也忍不住跟着勾起唇角。   这就是他们今后生活的样子,闲适,平淡,却始终温暖。   --------------------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预收文:《尚书大人的逃婚妻》杨知毓六岁时,父母战死沙场,她由叔伯轮流抚养长大。   及笄后,叔伯为她寻了一门很体面的亲事,嫁给当朝户部尚书。   那尚书大人君子如兰,空谷幽香,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颇得圣眷。   唯一的缺点就是克妻,在过去的二十六年里,已经克死了三位未婚妻。   杨知毓自不信什么克妻之说,但她也不愿做叔伯奉承人的工具。于是,在成亲前夕一把火烧了闺阁,死遁了。   第四次收到未婚妻死讯的宋迟,没来得及去吊唁就被皇上一道圣旨派去洛江查盐务。没想到竟在途中遇到了那位“惨死”的未婚妻。   未婚妻说她之所以敢逃婚,乃是因为他给的聘礼十分丰厚,足够她丰衣足食过完下半辈子。   宋·冤大头·迟眉头一拧,决意无论如何要拿回自己的银子。   杨知毓在逃婚途中遇到了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举手投足尽显文弱,杨知毓十分为他的安全担忧,决意行侠仗义,一路护送他前行。   后来,江湖传言:昔日武林第一高手武功尽失,不敌一位普通女子。那些他曾经的手下败将们蠢蠢欲动。   (男主自幼混江湖,后依祖父遗言入仕。)   PS:一毛不拔江湖大佬男主VS侠义心肠阳光率真财迷女主双C,男主大女主八岁 第七十八章 番外一   夜深如墨,正在睡梦中的翎骁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清醒,瞬间将手搭在了床头的佩剑上,“谁?”喝完想起妻子还在熟睡,忙回头安抚。   采露猛得睁眼,未来得及询问,便听外面的人道:“将军,邱府管家求见。”   翎骁立即起身穿衣,他如今已是正五品武德将军,从邱辞的亲随变成了幕僚,但依旧是邱辞最亲近且信任的人。   邱府的管家章盘刚上任不久,每次遇到难题都会来找翎骁请教一二,但像今天这样夜里来找还是第一次,恐怕事情不简单。   清霜去世后,采露便被景霜赶出了楚府,她在京城辗转流浪数日被邱辞所救,后来嫁给翎骁,如今已经生了一子一女,日子过的还算顺遂,自然对邱辞万分感激,一听到邱府有事,忙起身帮助翎骁更衣。“章管家这么晚过来,怕是出什么事了吧?”   翎骁无所谓的笑笑,“不会的,你且歇着不必担忧。”   如今刚过不惑之年的邱辞,已经官居内阁首辅,位高权重,他能出什么事?   他走到门口便看到章盘低着头站在门房身后,见他出来忙上前道:“陆将军,主子在海棠阁坐了快一日了,不出来也不让人进去伺候,小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特来请教将军。”   翎骁皱眉,这章盘身为内阁首辅家的管家,竟这般唯唯诺诺,丝毫没有当年他在邱辞身边当差时的风采。   可现在不是教育章盘的时候,他仔细回想今日朝中异常之事,便道:“今日府中可有异常?”   章盘摇头,一脸苦涩。   翎骁不再多问,“走吧!”   邱辞这样茶饭不思的枯坐三日还是十年前楚凌府中十七姨娘死的时候,想到此事,他耳畔立即回荡起邱辞说的那句无比伤怀的话,“当年若非我故意将她推给楚凌,她也许就不会死得这么早,我也不会至今还孤身一人了。”   他的主子,鲜少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唯独对此事耿耿于怀。   翎骁不懂,在永州的六年,他以有罪在身拒绝娶亲,回京后,皇上已经下旨移孝作忠,他依然一直以在孝期为由拒绝一切议亲行为。   如此,他之所以孤身一人与已经去世的倪家姑娘实在没什么关系。   当然,此事翎骁也就自己腹诽一下,绝不敢在邱辞面前说的。   他的院子原本就是从邱府辟出来的,有后门直通邱府,只是当他们到达海棠苑的时候,屋内已经亮起了灯,下人回道:“倪家大郎来了。”   翎骁闻言一怔,倪家人离开京城数年了,怎会突然出现?难道自家主子查了多年的事情有眉目了?   正犹豫着,忽听邱辞道:“翎骁吗?进来。”   翎骁忙进屋,随即被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吹的差点睁不开眼,虽是隆冬腊月,怎么屋里比外面还冷,他下意识看向窗子,果然所有窗户都支起来了。   主子身体真好,他站定抱拳,“主子,倪大爷。”   邱辞坐在太师椅上未动,他大概已经在这里坐很久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僵硬。   数年不见的倪天枢头发花白,看上去精神很差,向来这些年过得并不好,翎骁觉得奇怪,邱辞暗里对他十分照拂,按理说他应该活的很滋润才对。   倪天枢对于翎骁的问候,只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目光焦急的看向邱辞。“别卖关子了,快说。”   翎骁也看向邱辞,看来他猜对了,邱辞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邱辞也看向翎骁,道:“你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翎骁抿唇,他向来都是这个作用,但也从容应下,“属下遵命。”说完转身离开。   天枢目送翎骁离开后,才明白邱辞一直不说话是担心隔墙有耳。   他不是已经权倾朝野了吗?竟还要这般小心翼翼?   邱辞似乎察觉天枢的疑惑,沉声道:“文疾离开朝堂才多久,连皇权至上都不懂了吗?”   此话戳到天枢的痛楚,眼神立即黯淡了许多,“我自是懂得,当年我倪家之起伏衰落,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邱辞叹了口气,敛目道:“当年之事如你我所料,你母亲,我姑母,还有我父母,皆是他所为。”死于帝王心计。   天枢离京前,托付给邱辞的便是让他查清母亲连舒月之死的真相。   可听到这句话,他无比震撼,怎么还牵扯到了嘉贵妃和邱辞父母?   邱辞自嘲的笑了一声,笑声里尽是悲凉,“我姑母与你母亲曾是闺中密友,得知你母亲突然暴毙,自然怀疑,只是没想到最后查到了皇上头上,呵,姑母她大概都不知道皇上为何要她死,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冠宠六宫一样。”   天枢道:“我母亲她——”   邱辞抬头目光与他交汇,“我姑母的位置本该是你母亲的,可你母亲性子刚烈,执意嫁给你父亲,皇上不堪其辱,便设计杀了她。”   天枢双手紧抓着扶手,浑身僵硬的不像自己的身体,半天放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我要杀了他。”   邱辞的目光更加悲凉,“你我的可悲之处便在于此,如今我锦国外有强敌内缺能臣,朝堂容不得任何变故,我们不仅不能为亲人报仇,还要倾尽全力帮他维护统治。”   天枢站起来,“外有强敌,内缺能臣,与你我何干?是他的自私残暴,害的你我家破人亡,你难道还要视他为君父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缩缩,哪还有半分当年的样子?”   邱辞却皱起眉,“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锦国若乱,你是生死无惧,可你家人呢?你还记得你妹妹是怎么死的吗?”   提到清霜,天枢愤怒的情绪渐渐被悲伤和后悔所取代。   当年倪家举家入狱,危在旦夕,清霜拖着病重的身体在楚府所求无门,气急攻心而死。   “怪我,当初若不是我疏忽,怎么也不会让她遭了那毒妇的算计。”天枢两眼空洞,这件事让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宁。   邱辞低着头,很久才道:“你还记得你当时为何无暇顾及她吗?”   天枢坐了回去,仔细回想了很久,忽然看向邱辞,满眼震惊。“那时你说心疼清儿年幼失母,求我跟你一起准备能让她称心如意的聘礼,所以你是故意支开我的?”天枢难以置信的看着邱辞,倪家出事后,他除了妻子儿女,邱辞是他最后可以相信的人了。   邱辞没说话,便是默认。   “我竟为此事一直对你心怀愧疚。”天枢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了,这比知道母亲的死因更让他绝望。   他最亲妹妹,竟是这样被推进深渊的。   天枢猛然拔出佩剑,指向邱辞。   邱辞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此事我早该告诉你的。”   天枢尝试几次,都刺不出去,只得无奈的放下长剑。“你我相交多年,我自问对你从无二心,你为何如此对我的亲妹妹?”   邱辞闭上眼,微皱着眉头,往事让他痛苦不堪。“那时我本有意拉拢楚凌,又听闻她仰慕楚凌多时,我自以为是两全其美,没有到楚凌戎马一生,竟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天枢冷笑一声,“京城是个人都知道他不堪托付!”   邱辞睁眼,“那日观君门前,她满眼都是楚凌,但凡回头看我一眼,我都会改变主意。”   天枢低下头,他不相信,清霜与楚凌素无交集,怎会有私情?难道是因为在校场的几次碰面?   邱辞不会拿此事来骗他。“看来你我都错了,她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我不该私自带她去校场那种地方,你也不该明知火坑还将她往里面推!”   邱辞终于扶着把手起身,由于长时间的静坐,让他这个起身十分艰难,放在往日,天枢定会上前扶他一把,可今日过后,他们的友谊将到此结束,天枢别过脸。   不惑之年的邱辞依旧是个让人过目难忘的美男子,可那双眼睛里只有无尽的幽暗和阴冷,他这一生走的坎坷崎岖,虽然终得高位,却失去了一切。   如今的他与身在皇位的曦禾帝没什么不同。   不,曦华帝至少还有成为一代雄主的梦想,邱辞只有无尽的悲哀与悔恨。   同样被悲哀与悔恨环绕的天枢,已经不具备同情心了,他干干的看着邱辞,“你今日将这些都交代出来,是有何打算吗?”   邱辞苦笑道:“锦梁冲突已然不可调和,我将请命出征。”   梁国已经换了新君,这位新君与上一个好大喜功的梁君截然不同,梁国百姓这样形容这位新君,“我大梁得此明君,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梁国百姓兴许过于乐观了些,但自他登位的十五年来,在国内内乱严重的情况下,与邻国分别有六次大战,次次大获全胜,一时风头无两。   惹得人人皆称,这位新君乃是紫微星下凡。   天枢固然知道邱辞亦非等闲之辈,可毕竟对方是深受百姓爱戴的君,而邱辞是备受猜忌的臣,甚至这个臣还带着对君主的恨,天枢抱拳,“无他,你保重,后会——无期。”说完转身离去。   邱辞看着窗外,任瑟瑟冷风,穿身而过。   后来,锦梁之战,打了六年,邱辞虽为主将,却屡遭掣肘,后来积劳成疾,死在了战场上。   死后清算,他身后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第七十九章 番外二(补了一千字)   “时辰到,行刑!”接着一道白光闪过,刀起头落。   景霜猛地惊醒,一边大声喘息,一边摸向自己的脖子。   她梦到自己上了刑场被砍了头,真实到她现在还记得当时的一切。   回忆片刻,她忽然面露惊恐,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的母亲强行将清霜送去了楚凌府,代替她嫁给楚凌为妾。   而她在心心念念等着嫁给邱辞的时候,定国府却出事了,邱辞获罪流放永州,将永无出头之日。她也想过生死相随的,可母亲说:“那邱家大郎是被流放不是外放,你自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养大,如何能受得流放之苦?我不惜得罪你父亲将大姐儿送去楚府,还不是想为你谋个好前程?”   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苦命的儿,为娘原本想着那邱家虽然落魄了,但至少还有个爵位护着,那邱家大郎看着也不是个不成器,谁知现在不仅没了爵位,还成了罪臣,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嫁给楚家呢?听说那楚将军现在圣眷正浓呢。”   提到楚凌,景霜不悦的皱眉。“母亲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如今大姐姐颇在楚府混的如鱼得水,眼看就要抬妻了,到时候,只怕不会放过我们。”   陈氏闻言丝毫不以为意,“抬妻?她想得美,楚凌那一双父母可不是好相与的,楚凌那同甘共苦的原配是怎么死的,京都早就传遍了。”   景霜难以置信的看向母亲。   陈氏用鼻子‘哼’了一声,“那楚家老夫人儿子升官发财了,便嫌弃儿媳出生低微又无子嗣,趁着楚四郎在外打仗,活活给虐待死了。京都的冬天多冷啊,整日整日的站规矩。她身子本就不好,怎经得起折腾,年还没过就去了。”   “那楚四郎呢?他就依着他父母?”景霜后背发凉。   “他岂是个知冷热的人?自然父母说什么便是什么了。”陈氏说着竟唏嘘起来,觉得幸好没让自家女儿嫁去楚家。   景霜为清霜担忧了片刻,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大姐姐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同是嫡女,年岁也相仿,可府里的人都更喜欢大姐姐也更尊敬大姐姐,若非她有一个当家的母亲,恐怕活的还不如个庶女。“不说这些了,母亲的意思是,要悔婚吗?”   陈氏慈爱的为女儿整理耳边的碎发,“邱家已经这样了,这婚约放在谁家身上都是要毁的,虽说不体面了些,会影响你接下来的议亲。   不过不用担忧,你也知道你麟表哥书读的不错,如今在国子监成绩也非常不错,待明年秋闱中了举,你们就完婚,往后我们母女都不用守着这个空架子宰相府过日子了。”   陈氏平日与娘家来往甚少,因此景霜对这位麟表哥并不太熟悉,想半天也没想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但既然是母亲的打算,自然是为她好的。“可父亲他——会同意吗?”   陈氏轻抚着景霜的肩膀,“你不必理会他,自他要将你送去给人当妾我便知道,在他眼里,只有仕途哪有什么父女亲情?”说着嘲讽一笑,“他还看不明白呢,他能有如今的地位,靠的还是他那死去的原配。”   “咚咚咚咚咚咚!”沉静在回忆梦境中的景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拉回现实。风雨交加的夜晚,这样的敲门声极其骇人。她扫了以周围,在目光锁定窗下的叉杆,屏住呼吸,想假装不再屋里。   外面敲门声却更急了,“二姐儿,出事了,若愚湖那边的房子倒了!”   什么?   若愚湖边只有一处有房子,就是幽禁她母亲的地方。   景霜衣服也来不及穿就连滚带爬的爬下床跑去开门,“母亲,我母亲怎么样了?”   来人是陈氏的陪嫁刘妈妈,也是景霜的乳母,自陈氏被倪天枢幽禁后,是她一直在照顾景霜,不过她也有家室,平日只白天过来。   门一开,风雨瞬间吹进屋里,景霜身上单薄的寝衣顷刻就湿透了,刘妈妈解下蓑衣,忙推景霜进屋,“先穿上衣服。”说着就去衣柜里翻找。   景霜却拽着她衣袖,“刘妈妈,你快说我母亲到底怎么样了?”   黑灯瞎火,根本看不清衣柜里的衣服,刘妈妈只得去点灯。   烛光亮起,景霜清楚的看到刘妈妈脸上满是泪痕,她很确定那是泪痕而不是雨水。   刘妈妈又去找衣服,边哭边道:“夫人没了,临终前吩咐老奴告诉姑娘,要好好活下去。”   景霜愣住了,外面的风雨声忽然消失了,耳边只剩下刘妈妈隐忍的哭泣声。   刘妈妈找到衣服,回头见景霜呆呆的站在那里,忙扶着她坐下,便为她换衣服边安慰道:“姑娘也不必过于伤心,这些年夫人过得什么日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走了也算解脱了。”   景霜双手抓住刘妈妈的手腕,“是吗,解脱了吗?可我怎么办?”说完抱着刘妈妈的手臂泣不成声。   刘妈妈看着她长大,疼爱之情不亚于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为她披上一层又一层衣服,生怕她受了凉。   后面几天,景霜在刘妈妈一家人的帮助下,为陈氏发丧下葬,看着棺椁一点一点被掩埋,她的心情反而平静起来,脑中只想着陈氏让刘妈妈传给她的那句话,好好活下去。   告别李妈妈一家,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忽然想回相府看看,走着走着,听到周围骚动,隐约听到周围有人议论,“这梁国使臣竟是我朝旧臣,奇耻大辱啊!”   有年轻人问:“我朝旧臣?谁啊?”   “楚凌,当年的宣威将军楚凌啊!”老者道。   楚凌?   听到这个名字,景霜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果然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是多年未见的楚凌。   她贪恋的多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   但她没有想到,次日,她就再次见到了楚凌。   她的住处是个十分简陋的茅屋,门口连把能坐的椅子都没有,景霜回家远远看到他牵着马站在门口,吓得转身要躲,楚凌却转过身来,让随从拦住了她的去路。   多年未见,楚凌一如当年那般意气风发,而她已经老的不成样子。   若非知道自己人老色衰,看到楚凌站在她家门前,她肯定要想入非非一番。   那随从将景霜带到楚凌面前,景霜平静的低着头,并不主动说话。   楚凌打量了她片刻道:“想来我当年遣散后院,对你影响不小。”   景霜并不回应,只是想到那场梦,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何楚凌会对清霜一往情深,也明白了楚凌为何会来找他。   她与清霜同父异母,眉眼是有些像的。   看来清霜死了这么多年,他却从未忘记过她。   楚凌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听说倪家只剩下你了,为表歉意,你愿意跟我去大梁吗?”   景霜一惊,只关注他第一句话,“我哥哥怎么了?”她只知道天枢去戍边了。   “他在封城戍边,如今大梁已经打到了洛城,你说你哥哥怎么了?”楚凌的语气带着玩味,似乎故意这样说等景霜的反应。   景霜却说不出话来了,倘若天枢也不在了。   明明艳阳高照,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转身想往屋里走,却腿脚棉软,一头栽倒在地。   看来楚凌是来找她报仇的。   景霜的那个很长的梦里,她嫁给楚凌的当天清霜病逝,楚凌从此性情大变,唯有看见她的时候,眼底会在不经意间,闪过几分温柔。   当初陈氏费尽心思让清霜替嫁,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成为替身的却是景霜。   随着楚凌父母相继病逝,楚凌虽不待见她,但也从不为难她,因此,她在楚家的生活还算顺利。   第五年,变故来了,封城战场上,楚凌以绝对优势吃了败仗,接着就被诬陷通敌,最后虽未查出证据,也被夺了兵权。   那天晚上,是她五年前嫁给楚凌的日子,楚凌自戕于风雨阁。   人人都说他是畏罪自杀,可景霜知道,他是被邱辞逼死的。   楚凌一死,楚家很快就败了,仅有家业被楚凌几个兄弟瓜分,而她被扫地出门,连陪嫁女使都没带出来。   后来的日子,艰难困苦可想而知。   景霜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粗布麻衣已经被换下了,正躺在一个雕琢十分精致讲究的架子床上。   她近日一直精神恍惚,一时间分不清何时何地。   但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都是她不想面对的。   她睁开眼又闭上,耳边却出传来陌生女子的声音。“快去告知大人,她醒了。”   景霜只好又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坐了起来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   守在屏风旁边的两个女使,一个出门去了,一个绕过屏风走进来。“奴婢伺候夫人更衣?”   什么夫人?   景霜皱了皱眉,不喜欢这个称呼,碍于寄人篱下没有发作,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刚才说的大人是楚凌吗?”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一身黑色暗绣文竹锦袍的楚凌走了进来。   他直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景霜,似乎在等后者发问。   景霜一时恍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呆了很久才茫然道:“这是哪里?”   “东城馆驿。”楚凌回道。   是接待使臣的地方。   “为何带我来这里?”她问。   楚凌挨着床边坐下来,“我说了要带你去大梁。”   他总是喜欢这样将别人视为附属品,只要他想就做,就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   就像在那个像前世一样的梦里,他执意要用再娶倪家嫡长女的方式为清霜恢复身份,混然不在意和他拜堂的人是谁。   那个梦让景霜十分了解楚凌,她现在说拒绝的话不会有任何用处,他从不是个会反省自己的人,除非事关倪清霜。   她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为何想带走。”   处楚凌看她一眼,让她继续说的意思。   景霜冷笑一声,“因为我大姐姐。”见楚凌表情果然有变化,又继续道:“我很好奇,大姐姐如此待你,你不恨她吗?”   恨?   他想恨,可他恨不起来。   上一世,是他有愧于她。   这一世,纠缠不休的也始终是他。她对他做的那些事,也都是为了自保,他凭什么恨?   楚凌很快将自己混乱的思绪理清,景霜怎会知道他与清霜之间的事?   毕竟在旁人看来,他与倪清霜,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   “我为何要恨她?”他反问。   景霜想也不想道:“她明显是因为知道邱辞将来会权势滔天才嫁给他的。”说完发现自己似乎被梦骗了。   邱辞已经死了,何来滔天权势?   楚凌看不出情绪的笑了笑,“既然你也想起来了,就更应该跟我走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楚凌此言,算是证实了她的那些梦,并不只是梦这么简单。   景霜慌乱起来,“不,我不要做替代品。”   楚凌笑起来,他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想找理由去舟城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番外就完结喽,开心! 第八十章 番外三(全文完)   锦国曦华帝病危的消息传到岛上的时候,邱辞正在院子里教清霜练剑,自生完长子后,邱辞生怕清霜身体恢复不好,便时常陪她练几招拳脚强身健体,这一练就练了十年。   清霜见邱辞看完信神色复杂,忙收了剑上前问:“出什么事了吗?”   邱辞将信递给清霜,后者看完愣了好一会儿,道:“这么大的事,锦国恐怕要乱,要尽快把父亲和母亲接过来才是。”   邱辞点了点头道:“此事你来安排,我要进宫一趟。”   “你进宫做什么?”清霜十分惊讶。   邱辞理着她因为舞剑而凌乱的发丝,“你忘了,岳母的尸骨还在皇宫。”   清霜摇头,“太危险了!”   “不,眼前他们还顾不上此事,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就来不及了。”邱辞说着就招来随从准备出发。   十年夫妻,他们已经有足够的默契,见邱辞胸有成竹,清霜便没再多言,直接去安排去定远接公婆的事宜。   坐在凉亭里休息的采露见清霜往外走,忙起身追了上去,被守在门口我翎骁拦住,“你身子重,小心点。”   采露无所谓的摆摆手,“怕什么?我都生了五个了,什么不知道。”采露婚后,嗓门一年比一年大,走在前面的清霜听到忙驻足等她。   来岛上隐居的这十年,采露和翎骁一直忙着生孩子,而清霜自生了长子之后就再无动静了,曾一度怀疑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后来才知道是邱辞找封澈要了避子的秘方。   男人用药避孕,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感动不已,当晚就把自己所有私藏的产业都拿出来给邱辞过目,算是把自己最后一点小秘密都交代了出来。邱辞看后,立即也将自己的产业账目拿出来给清霜过目。   然后发现他们还挺有钱的,接下来的生活纷纷高枕无忧了。   采露追上来,“夫人去7书房看大哥儿吗?”   清霜摇摇头,“眼看就要足月了,你不回去歇着,还跟着我做什么?”   邱辞从锦国京都回来的时候,翎骁家老六已经出生了,是第一个在岛上出生的女孩子。   邱辞想到自己家那个不太爱说话的长子,对翎骁家的姑娘投去羡慕的目光。这个目光被清霜捕捉到,私下便问:“后悔吗?”   邱辞想了好一阵子才摇摇头:“我们说好去游山玩水的,绝不能被孩子拖累,再说咱们不是有瑶瑶吗?”   没错,封城大营战败,楚凌将天枢一家送来了岛上。   落樱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颇费精力,因此瑶瑶大多数时间都在清霜和邱辞身边长大。   “你说得对。”清霜虽然只生了一个,但是岛上的每一个孩子她都视如已出。   杨泽若死,他们不用继续小心翼翼的藏在岛上了,下半生,他们要走遍山河大川。   曦华三十三年,上病危,缠绵病榻数日,始终吊着一口气,不见好转也不咽气,时间一久,文武百官“悲痛”的心境渐渐发生改变。   华阳宫里,正摆弄着花瓶里的凤凰花的苏妍卿听完掌事宦官的禀报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陛下想必是有心愿未了呢,走,本宫瞧瞧去。”   进了乾坤宫,苏妍卿远远瞥了眼躺在龙床上,早已经换上崭新朝服却奄奄一息的杨泽,屏退左右才缓步上前,然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此刻的杨泽仅存一丝意识,唯剩听力异常灵敏,可是他却没听出来走来的脚步声属于他的发妻。   苏妍卿看着他憔悴的样子,脸上竟无半分伤感。“陛下万安!”她道。   “皇——后——”他说这两个字,却没能发出声音,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他躺在这里这么多天,皇后似乎还是第一次来看他,杨泽不懂,这么多年来,他们也算相濡以沫,生死关头,她都不来看他?   苏妍卿的声音忽然转冷,“难得皇上还记得本宫。”   她这是什么态度?   杨泽很生气,却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只听她继续道:“陛下,阿月还没来接你吗?”   阿月?   杨泽想念这个名字,却也只能勉强动动嘴唇,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是他珍爱一生,却无辜死在他手上的女子。   苏妍卿继续道:“陛下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误杀了阿月吧?呵呵!”她笑了一声,“陛下错了,阿月会死,是因为假死药被本宫换成了毒药,嗯——那封神医也是被本宫的人赶出去的。”   “陛下想借倪相那外室之手让阿月看清倪相的真面目,继而接阿月进宫,阿月若真进了宫,本宫这个皇后定然朝不保夕,陛下以为,臣妾懦弱不能,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全族被灭,当个傀儡皇后再合适不过。”   “可陛下不知,臣妾懦弱是因为陛下希望臣妾懦弱,并非臣妾天生懦弱。待陛下魂归西天,这个皇宫,谁能越过臣妾呢?”   杨泽瞪圆了眼睛,全身都在颤抖,却依旧抬不起一只手。   “陛下不必激动,还有呢!”苏妍卿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和善。“陛下可知当初阿月为何突然变卦,不愿进宫?”   此言已是挑明,是她从中作梗。   杨泽恨不能跳起来一剑砍死这个在自己身边伪装了这么多年的恶妇。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狠心废了她的后位。   可他现在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剩下那双毫无神采眼睛费力的转动着,始终黯淡无光。   苏妍卿无视他的表情,继续道:“因为我告诉她,比起她这个人,陛下更看重的是她背后的权势,但那也只是先太后在世的时候了。”   “不错,她岂会轻易相信本宫?那要问陛下您啊?陛下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就嫁了?”   杨泽目眦欲裂,苏妍卿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起身,半晌才道:“臣妾知道,自阿月离世,陛下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陛下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她话音刚落,杨泽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过头来,看向苏妍卿的方向,眼角一滴泪水划过。   看到的却不是苏妍卿,而是满目白光。   那年春光正好,他从枯燥的书本中抬起头,看到一位红衣少女,直勾勾的看了他好久,他立刻认出来她是慈宁宫的那位十分得宠的表姑娘,依辈分,他要唤她一声姑姑。   可她显然并不认识他,围着他转了三圈半,回头对着外面道:“小七,这便是你五皇兄?看着不像个坏脾气的人啊?”说完又似自言自语道:“生的也太好看了吧!”   从此,命运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她成了他生命里的朝阳。   可满目的白光里,他的阿月并没有来接他。   当晚,曦华帝驾崩,从此锦国大乱。   --------------------   作者有话要说:   自荐预收文:《尚书大人的逃婚妻》   杨知毓六岁时,父母战死沙场,她由叔伯轮流抚养长大。   及笄后,叔伯为她寻了一门很体面的亲事,嫁给当朝户部尚书。   那尚书大人君子如兰,空谷幽香,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颇得圣眷。   唯一的缺点就是克妻,在过去的二十六年里,已经克死了三位未婚妻。   杨知毓自不信什么克妻之说,但她也不愿做叔伯奉承人的工具。于是,在成亲前夕一把火烧了闺阁,死遁了。   第四次收到未婚妻死讯的宋迟,没来得及去吊唁就被皇上一道圣旨派去洛江查盐务。没想到竟在途中遇到了那位“惨死”的未婚妻。   未婚妻说她之所以敢逃婚,乃是因为他给的聘礼十分丰厚,足够她丰衣足食过完下半辈子。   宋·冤大头·迟眉头一拧,决意无论如何要拿回自己的银子。   杨知毓在逃婚途中遇到了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举手投足尽显文弱,杨知毓十分为他的安全担忧,决意行侠仗义,一路护送他前行。   后来,江湖传言:昔日武林第一高手武功尽失,不敌一位普通女子。那些他曾经的手下败将们蠢蠢欲动。   (男主自幼混江湖,后依祖父遗言入仕。)   PS:一毛不拔江湖大佬男主VS侠义心肠阳光率真财迷女主双C,男主大女主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