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伏影》作者:吃一首诗   文案:   温舟勍少年天才,一张拿奖杯的侧影偷拍图点爆网络,让化学专业成为当年大热门。身为世界级学者,却是个野如鬣狗的性子。   常年打鹰被鸟啄,有年被头狼咬,在一个雪山脚下的漏风破木屋里窝了仨月。   破木屋有主,单身姑娘。   春风在这吹了三月,扭头姑娘连头羊都没舍得施舍他,哄他走后去追别的男人了。   再见面,女人是云城商家独女,一袭红裙,巧笑嫣然,勾着别的男人撒娇。   朋友感慨:“好花总在牛粪上。”   温舟勍摸着下巴:“挺配。”   回头,温舟勍把人勾了回来,弯下腰俯到女人椅子边,优雅绅士,不见当年轻狂。   “别气了……是我的错。”   女人斜他一眼,眼尾风情动人。   男人腰更低,再看两人身影已是一道。   此后,温舟勍无数次低下身子,胳膊上袖子挽起,干净手指穿过女人腰肢,圈住安静入睡的她,壁炉墙上男人的伏影在橙黄火影中摇曳。   从卡郎雪山,到冬日炉边,再到溱溪码头,他只为她一再俯下腰身。   白切黑大学教授×没心肺放肆女疯子   ps:   1.双c,1v1,婚后恋爱,破镜重圆甜文(个人意见)   2.非典型男二上位,男二火葬场已成灰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商渔,温舟勍 ┃ 配角:厉斯远,章晚 ┃ 其它:复仇啊复仇   一句话简介:在hzc搭台演戏   立意:积极乐观,生活处处有惊喜 第1章   清明春雨多,下起来没完没了。   温舟勍周三排了一天的课,从早到晚,阶梯教室的透明落地窗啪嗒啪嗒落了一天的雨声,潮湿氤氲,他心头也罩上了一层薄潮雨雾,早晨还干净温软的衣服变得像未拧干就穿在了身上。   出办公室,一位怀孕老师没有带伞,温舟勍顺手递了自己的伞过去。   上车时,身上已经过了一遍水,头发水滴个不停。   最近多雨,他车里一直备着干燥毛巾,暖气打开擦了遍脸,才觉自己从溺水潮湿里得了救。   天渐黑,天色幽蓝得像过去上了年纪的老人常用来做大裤衩的破麻布,褶皱、潮闷。雨势不小,车灯亮起,淅沥沥小雨中窜出一道橙黄明亮的光,就把这蓝麻布划了个烂。   温舟勍无端纡郁的烦闷减轻了几分,又有几分无法解释的滞涩在心头堵着。   然后这份压着的情绪在维持到校门口时,有了点重见天日的原来如此。   雾霭沉沉,幽冷轻拢。   一道道车灯在雨雾浇打下行色匆匆,偏有静立不动的身影立在马路牙子边,连把伞也没有,一身柠檬黄的长裙在幽暗傍晚里像一束燃烧在森林里的幽冥鬼火,寂静燃烧。   周围鸣笛声不断,那边入了定般身影一动不动。   这里好似成了迦叶寺,雨雾是佛语,鸣笛如钟声,她是一心守着自己的道在清冷雨水冲刷里眉目都不曾变过的虔诚信徒。   温舟勍握着方向盘的手没动,这么糟糕的天气,那抹单薄突兀的身影没人会去关心。   偏偏他排队出校门的时候,那身影拦了上来,碰瓷一般,谈不好价钱轻易不能离开。   女人微抬下颔,安静的目光就朝他看了过来,脸色说不上惨白,只是任谁被雨水这么浇都够呛。   上次见是什么时候,两年前?   温舟勍记不大清了。   后面还有车在排队,温舟勍吁了口气,做了个朝外摆手的动作。   女人听话的往路边站去,温舟勍目光落在那个雨水浇灌的身影上,片刻手打了方向盘,车缓缓停在女人身边。   车窗落下,细密斜雨跟着就扫了进来。   温舟勍那点不耐烦如湖边小鱼吐泡泡似的就都涌了上来。   他偏头看她。   女人站在车外,马路两边地势低矮,四位数的鞋此时正淌在水里,还有湍急的污水从质地极好的皮鞋面上流过。   “商渔,说话。”温舟勍点点玻璃,粉白指尖都泛着不耐烦。   商渔浑身早被雨水浇湿,发丝七零八落的纠缠在脖颈、下颌,还有泛白,冷的发颤的嘴角边。一直牢牢锁着他的黑色瞳孔像钢笔尖不断往外渗的墨汁,晕染她周围的苍白脸色都沾着冷意。   温舟勍心里骂了声活该。   今早厉斯远接受女主持采访,问题不可谓不劲爆私密,以前八卦记者休想在厉斯远这撬开只言片语,今天他像学生做检讨,女主持一个问题甩出来,对面就倒豆子似的说了个干净。   女主持调侃:“外界传闻商渔追了你十六年,是不是真的啊?”   厉斯远摸着下巴,眼里是浑不在意的笑:“听说她喜欢我,但我们就是认识,没什么关系。”   他眼神放在主持人身上,她提问时他看向她的目光倒是比回答时认真许多。   那才是一个单身的成年男性看自己喜欢的女人会露出的眼神。   没有众所周知的厌恶和反感。   温舟勍上了一天的课,也没能避开这炸弹般四处传播的八卦消息。   课间有学生拿出手机,义愤填膺:“看,我就说我们厉厉跟她没关系吧,她到底要仗着家里有钱,纠缠厉厉到什么时候啊。”   商渔,云城首富的独生女。   商强仕人到中年,家中人丁稀薄,商家产业从房地产、煤矿、新能源到娱乐圈,无一不涉猎,商强仕最近常有新闻传出住院,健康状况大不如前,看样子撑不了几年,偌大的帝国产业没过几年就要落在这女人身上。   不凑巧,商渔要美人不要江山。   同桌坏笑:“我就想知道,自己巴心巴肝追着的男人在白月光面前这么迫不及待的划清关系,她什么感觉?”   主持人许映樰,无人不知,那是厉斯远心头一捧不可触碰的山巅白雪。   圈内传闻之一是厉斯远放着家里继承人不做,跟老爷子闹翻也要进娱乐圈,就是为了让许映樰看到自己。   现在看来,效果显著。   有男生八卦,嫉妒无奈说:“这女人这么有钱为什么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我愿意做她的舔狗啊,比她还舔!”   女生逗笑,骂他:“给你脸了,舔也轮不到你。”   继承男人遗产的寡妇尚且吃香,更不用说这女人漂亮动人,看向心爱男人时眼里的炙热真诚一看便未被世俗染指。   男人招妓还要人假模假样的装清纯装可爱,商渔这样单纯美丽还富有的早就是炙手可热,她可是云城无数男人魂牵梦绕的对象。   温舟勍脸色冷冷,车内暖气和窗外冷气交锋,上一天课的疲倦又冒上来。   揿下玻璃升降按钮就要离开。   商渔:“听说你喜欢我?”   声音不高,足以穿过雨滴传入。低哑嗓音好像也沾染了湿润,落在他干燥耳边。   她手指压在窗璃上,温舟勍只得停下关窗。   偏头看她,语带不耐:“你在哪听的谣言?”   商渔双手压着玻璃,又是不说话的静静看他。   温舟勍瞧了她一眼,脸色白,身体在雨水里瑟缩,那盯人的眼神却瞧不出几分萎靡,像是原本就该锋利尖锐的小刀套了一个不合时宜假模假样的破烂刀套。   “你想和我结婚吗?”她抿了抿唇,随后轻启嘴唇很快问道。白色嘴唇上雨水打过,薄如蝉翼,如凄风冷雨中瑟瑟发抖的蜻蜓,只是说出口的话反倒透着咄咄逼人和异想天开。   话音落,温舟勍那点一直不祥的微妙预感彻底落地。   脚跟着就点了油门离开。   白色别克缓缓离开,十几万的车排出来的大量尾气直冲脑门袭来。   要节能要降耗,十几万能指着什么低排放。   商渔身上细细密密的雨水好似千万个小针落下,兜头这么热气一冲,晕得她打了个趔趄就要跌倒。   她晃晃脑袋,仍看着远处渐要消失的红色车尾灯。   天色已黑,那道光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晕成一个红色光圈,打了水后慢慢晕染得迷离,然后又渐渐清晰。   商渔眨了眨眼,睫毛水珠坠下,视线里一道车光照亮黑暗,穿破层层雨雾,缓缓向她靠近。   橙黄色车灯将黑暗搅碎。   那边车窗还未升上,副驾的玻璃已经又落下。   温舟勍,文大出了名的儒雅随和、芝兰玉树的年轻教授,对商渔的第三句话只是:“滚上来。”   雨水带着春日夜晚的浅薄冷意袭来。   温舟勍把擦了头后还有些湿漉漉的毛巾丢给身边,启动车离开,两边玻璃缓缓升起,车里暖气更大。   随后,窸窸窣窣擦脖子的声音传来。   温舟勍余光里,女人发丝上的水还在源源不断往下流,才擦了的脖子立马就又被打湿,不知她在擦些什么鬼。   魂不守舍亦或是身心惧痛,顾不上其它?   温舟勍烦躁的松开领口,“怎么会找到这?”   就今天,云城有不知多少注意力放在这女人身上。   两人过往六年说过的话不超过十个指头,见过的面凑不足一个巴掌。   她再怎么落魄伤心,也不至于寻到他这里。   他的问话好像给了她一个开口的契机,车发动后若有似无的诡异、尴尬、微妙被打破。   商渔扭头看他,她眼睛又黑又亮,雨水润泽后更有摄人心魄的认真。   “就想找你。”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说了和没说一个效果。   温舟勍只得接着问:“嗯,那为什么呢?”   这么和她懒懒搭腔的无聊问着,那股子烦躁劲好像压了下去。   商渔侧身,身体往后挪了挪,靠着温热的车门,目光很认真的从上往下把他看了一遍,最后又停留在他脸上,男人鼻梁高挺漂亮,微抿着唇,压着几分不耐。   她湿溻溻像个流浪狗,偏生嘴角缓缓噙起了一抹笑,惹得温舟勍抽空看了她一眼。   她浑身还在落水,胸口的衣服紧紧贴在起伏上,落魄听不出,搭着她说的话倒是往另一个没设想的地方偏离去了。   “想要你要我,你要我吗?”   她说这话时,被水浸润后的嘴唇变成了嫩红,好似春日枝头喷了水雾后的红樱桃,娇艳欲滴,下颔的水顺着修长天鹅颈往下滴,锁骨上发丝凌乱,柠檬黄的长裙紧贴着紧致身子,将这里起伏那里圆弧都紧紧包裹起。   雨水顺着起伏往一处流,若有似无的烙着烫人目光的水痕。   温舟勍视线往挡风玻璃外的十字路口监控扫了眼,抬手就把她放到扶手边的毛巾丢给她,不偏不倚穿过她白皙脖颈、锁骨,毛巾下摆盖一半遮一半的压在了胸前。   商渔无辜的偏头看他,目光很是良善,不知怎么,温舟勍竟然感觉她笑的弧度更大了。   温舟勍:“你笑什么?”   商渔唔了声,“不能笑吗?”   “好笑吗?”   商渔:“好笑。”   温舟勍窒了下,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她好笑。   当事人都不怕,他不知为何反倒是对这词敏感起来。   商渔点点下巴,疑惑的问:“你心疼我哦?”   温舟勍哼了声,“难为你坐在我这车里还能问出这话。”   商渔代表集团出行时,坐的车没有低于七位数的,身后至少跟着三辆保镖车。   无他,这女人就是行走的亿万金库。   劫匪估计也想不到,金库会自己走到一个大学校门口,坐进一个清贫男老师的小破别克里。   商渔耸了耸肩,又问了一遍:“你要不要我啊?你想和我结婚吗?”   十字路口车停下,温舟勍终于能转头认真看她。   问出的话也格外认真。   “商渔,卡郎雪山下你养的三十六头羊,能给我一头吗?”   “是三十九头。”商渔点点下巴,答的是想也不想,“一头也不能给哦。”   “好。”   温舟勍吁了口气,郁了一天无缘由的烦躁似乎都随着逐渐停歇的雨吐了出去。   “可以结婚。”   作者有话说:   五一开文啦!小可爱们节日快乐!快收藏收藏一下吧! 第2章   六年前卡郎雪山下,商渔圈了片草原养了上百头牛羊。   彼时温舟勍尚未收敛一身的锐利和浪荡,惦记起这姑娘的牛羊,日夜都想着下黑手。   结果三个月到头,她的羊他一口肉也没吃到嘴里,自己身上的肉,倒是没一处不被吃干抹净的。   颠来倒去,原来自己也能有这么多种吃法。   温舟勍不是计较的人,不知为何,这件小事竟惦念了六年。   现在不意外听到这么个答案,只是回答完后一直偏头看着商渔,目光安静专注,倒是有不输于刚才她盯人时的执着。   商渔指了指前面,“绿灯了。”   温舟勍启动车,接着说:“好久没听你说卡郎雪山的事了。”   六年前商渔在厉斯远这狠狠摔了个跟头,躲去卡郎雪山疗愈情伤。   两人阴差阳错在卡郎雪山下窝了仨月,方圆百里没有人烟,除了雪山、牛羊、木屋,活着能站立行走的的也就他俩。   昼长夜短,钢铁森林里建立起的都市文明该有的底线和边界在原始山脚下消失殆尽。   整个雪山好似一座孤岛,又或者其实那段时间整个宇宙就只剩下他们俩个人了,一男一女,伊甸园的禁果终究是要被摘下的。   白天夜里,原始和野性|交织,站立的人有时也能成了四脚伏地的野兽。   只是当象征文明的衣服重新覆盖,荒唐疯狂的记忆似乎也要跟着复苏的羞耻心层层掩埋淡去。   温舟勍再回云城,见到的是一个只字不提卡郎的商渔,好像那是清白小姐黥在面上的“妓”字。   温舟勍没几次问的机会,瞥见她看厉斯远的眼神时,看她都觉得陌生。   “哦,你想说什么,现在就可以说啊。”她一副知无不言的样子。   温舟勍不置可否,“不急,先去收拾行李吧。”   温舟勍的车开到小区门口,因为是外来车辆,保安上前询问,看到商渔露出点惊讶,微妙的目光从温舟勍身上离开。   车里暖气开的很高,商渔的衣服硬是被烘烤的半干。   车往里开,她胳膊肘撑在窗边顶着下巴,“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你在外面等我两分钟,我进去拿了就出来。”   “我帮你。”   “不用,就一个小行李箱。”说完,商渔又冷冷的叹了口气,“才24寸……”   七岁那年,厉斯远把怕水的商渔从小水沟里拽出来。   之后,商渔的目光就在追逐这个男人的背影。   十六年,临到头要走,她腾出一天收拾,结果采访都没看完,行李已经收拾完了。   厉斯远不喜欢瓶瓶罐罐摆一桌子,不喜欢女人的衣服丢的到处都是,不喜欢木地板上有掉落的长头发。   商渔化妆会回自己家,需要换特别出席换着装也会回自己家,吹头发会掉很多头发,因此洗完澡甚至很少用起吹风机,只是小心擦干了头发后检查毛巾。   多做多错,她小心试探,求得在他眼下共同生活的机会。   这么回头一巡视,三层的别墅,她的东西加起来凑不满一个24寸行李箱。   过往的重量连20斤都没有,可见一厢情愿的感情多么廉价。   电视上,厉斯远对着自己心头那捧雪说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现实里,就连保安都知道厉斯远住的那栋别墅商渔进来要放行,毕竟同住了3年,哪怕不是名正言顺女主人,也是得了允许才住进来的。   闻言,温舟勍没有说话,只是不用她指路就把车停在了她和厉斯远的住所。   商渔下车时,温舟勍拦住她,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了一件黑色风衣。   商渔调侃:“这么贴心,这就是和你结婚的好处吗?”   “不是。”   商渔:“难不成你怕厉斯远在家看到我这副样子?”   她下面裙子还没干,贴着臀腿很是微妙。   闻言,温舟勍面无表情的掠了她一眼,接着坐回车里。   商渔自讨没趣后摸摸鼻子,穿好衣服往别墅走。   恰在此时,一道远光灯照过来,光线刺眼,商渔下意识闭眼。   旁边车库门缓缓打开,四辆跑车接连在远处路口拐弯驶了进来,马达轰鸣声渐低,车在商渔站着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后面三辆是造型夸张、价格更夸张的兰博基尼Veneno,最前是银色的阿斯顿马丁one-77,夜色里银翼线条流光溢彩,像是一头不逊也永远无法驯服的野兽。   商渔回头,看向车主人。   第二辆赤红色跑车的人先下来,看到她语气夸张的喊:“呦,嫂子,你也是刚回来啊。”   说话的人是朱金阔,做新能源发家的朱家小孙子,平日里不务正业,最喜欢吃喝玩乐,呼朋唤友的赛车,他说完,后两辆车呼呼啦啦下来四个人,带着股调侃笑意都喊起了“嫂子”。   嘴里喊的和心里想的披了两层皮,哪有把她当正经嫂子的样子。   接着,银色跑车的门往外推开,朱金阔打趣:“厉哥,嫂子可站门口等你呢。”   简单一句话,他说的阴阳怪气。   随着一声低沉轻嗯,搅得今天网络天翻地覆的男人从车里下来,一身得体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领口同样拉开着,不过解的是两颗扣子,衣服弧线从喉结风流的往下走,袖口松松挽起,新闻采访里的人走到跟前,穿着都还同早晨一样。   他的眉毛线条锋利,看她的时候眼神平静无波,右眼角下有个泪痣,倒是弱化了他看人时的冷厉,他接古装剧的时候,粉丝们常为那个十分会长的泪痣尖叫,一颗痣的相关剪辑都能播放数破百万。   商渔吸吸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有淡淡酒气,倒是没能够闻出女主持的香水。   不知是没喷还是故意用酒掩盖了。   想到这又觉得好笑,她还没重要到能让厉斯远为她做到那份上。   厉斯远蹙眉看她,“怎么回事?”   商渔低头,她湿溻溻黄裙子早蹂|躏的像块烂抹布,外面还不伦不类搭了个男士风衣。   商渔指了下他阿斯顿马丁后边的车,低声解释:“我淋雨了,衣服是他的。”   她说完,朱金阔和几个狐朋狗友才往后看。   “嚯,这还有个人。”朱金阔喊。   这里随便一台跑车就能把别克撞成一堆废铁,他们压根没看见那辆车。   温舟勍从车里下来,径直走到商渔身边,“去拿东西。”   商渔点点头,目光从温舟勍挪到厉斯远。   温舟勍白衬衣外穿了个浅灰色针织衣,下半身穿着一条休闲款黑色长裤,俊雅英俊,厉斯远一身西装,无端透着冷厉板正,两相比较,温舟勍还比厉斯远高几分。   “嘿,嫂子这眼神什么意思?”朱金阔不怕事大的喊,怪腔怪调。   温舟勍看他。   朱金阔嗤笑,“你想说什么?你不会不知道那位大小姐有多喜欢我们厉哥吧,你要是想吃富婆的软饭,我劝你尽快换个人。”   温舟勍没理他,掏出震动的手机,走去别墅外的花坛接电话。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温舟勍应:“没事,王老师您不用道歉。下雨的缘故,也没人想到会出这种事……嗯,我钥匙还在垫子底下……你看看掉下去的花没事就行,阳台我回去收拾……”   朱金阔只听只言片语,已经估摸出了大概。   下雨刮大风把楼上的花盆给吹砸下来,正好落这家阳台上。   看他的车和一身打扮,朱金阔已经没甚意思的收回了探看的目光。   “厉哥,我们进去吧。”   厉斯远白天接受完采访,朱金阔晚上就拉了一帮人找他喝酒,绕着他追问:“厉哥,你给我说说你咋想的,你还没忘了许映樰啊。”   “要我说,牛还是你牛,商渔都……”   厉斯远端着酒杯不语,冰冷的目光先看了过来,朱金阔打了个冷颤。   “得,不问了不问了。”   话问不出来,戏却是想看,就这么兜一大圈人回来明着说是接着喝酒,其实想看商渔怎么个反应。   还没进门,拉上行李的商渔已经走了出来。   “嫂子,你要出差?”朱金阔旁边一个叼着根烟的男人问。   “老犬你傻吗?厉哥还在,嫂子能现在去出……”   “别再叫我嫂子了。”商渔停在离厉斯远一步的地方,抬头看向他,顿了下说:“阿远……我想走了。”   朱金阔没整明白,“嫂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不是没明白,是谁也不敢信。   商渔?不想赖在厉斯远身边了?可能吗?   商渔看着厉斯远不说话。   厉斯远厌烦的蹙眉,“别干这种无聊的事。”   商渔抿抿唇,低下了头,声音低低的又说了一遍,“阿远,我们分开吧。”   “我们在一起过?”厉斯远讥诮问。   商渔心口窒了下。   三年前商渔搬进这里,以为能打动他的心,没想到到头来是这么个结论。   “嫂子。”朱金阔要笑不笑:“你就别瞎折腾了。”   “就是。”抽烟的老犬嘀咕,“说的跟你舍得离开似的。”   “为早上的采访呗。”旁边自动有人解答了。   厉斯远无甚耐心,“采访我没什么可说的,事实如此,你要是想走,以后就别回来。”   商渔低着头没说话。   厉斯远错过她往里走。   并肩时,商渔小声应了个:“好。”   厉斯远脚步不停,“随你。”   朱金阔变得飞快,一副劝她别想不开的模样,“小渔你图什么,现在惹厉哥生气,改明不还得你巴巴回来哄人啊。”   毕竟这事以前没少发生。   有次厉斯远在酒吧喝酒,即便不图钱,图这个男人模样投怀送抱的也不少,商渔去卫生间的空隙,有个女人坐在了厉斯远旁边。   商渔回来发现没了位置,脸色黯淡的在角落坐了一晚。   当时还有兄弟在旁边起哄,“厉哥,人好歹追你这么久,你看人一眼啊。”   到了结束,别说看一眼,厉斯远搂着那个女人直接离开了。   商渔坐到散场,自己叫了家里车来接。   在座哪怕都知道商渔一门心思吊死在这棵树上,也觉得那可是商家独女,泥人也得有三分火气,没成想第二天就被八卦记者拍到,商渔酒店大厅坐了一晚,第二天迎着厉斯远,上前递了瓶醒酒药。   连句抱怨也没有,只是心疼的说了:“阿远,酒喝多,头疼的还是你自己。”   他们都是厉斯远多年兄弟,这女人为厉斯远做起疯狂事也不遮掩,送醒酒药压根谈不上什么,就这么一个怎么赶都赶不走,最近好不容易在这房子里有住稳趋势的女人,会因为采访那么轻飘飘几句话就走?   说出来谁也不信。   温舟勍挂了电话走过来,拉上她的行李箱问:“走吗?”   商渔:“嗯,走吧。”   说完,她跟着温舟勍往别克那走。   朱金阔冷冷瞧着:“小渔,你这套厉哥可真不吃啊,先不说你在哪个贫民窟挖的穷酸男人,要想让一个男人为你吃醋,至少这男人得喜欢你啊。”   老犬:“对啊,现在虚张声势,之后还不是哭着来道歉。”   有人嗤笑:“让她走,我倒是想看看这次她能撑几天。”   几个人唏嘘笑起来,或倚着跑车,或叼着烟,皆是看戏状,打定了她是为着早晨采访也想让男人恰酸的想法。   旁边有个一直没搭腔的男人,面色古怪的看着背对他们的温舟勍。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朱金阔没留意某个沉默的兄弟,见商渔真往别克里坐,嗤笑了一声:“走呗,白送上门睡这么些年,有人乐意接盘就接呗,就怕接也接不了几天。”   男人阴阳怪气起来,女人也不遑多让。   身后,厉斯远冷淡的声音传来。   “商渔,真要走就认真点,有本事以后都别来烦我。”   商渔转身,昏黄路灯在她的侧脸打下薄薄一层阴影,眸子落在黑影中,看着那个背对他的男人,暗影里的嘴角噙起一抹古怪悲伤的笑。   她对着跟了十六年的背影说。   “这次你放心。” 第3章   “去哪?”上车后,温舟勍问。   低头坐在副驾,一直没出声好似把魂都留在了后面的女人抬头看她,“你问我啊?”   抬头一瞬间,刚才的落寞尽收,黑色眸子闪着笑,跟车外时的黯淡低落判若两人。   温舟勍不动声色的看她。   商渔挑眉:“你想问什么?”   温舟勍:“你想解释什么?”   “我需要解释什么?”   “我需要问什么?”   商渔哼了声,“难道不是你问我去哪?”   温舟勍白了她一眼。   商渔噗嗤笑了,“去你家,去你家,我们都要结婚了,当然是去你家了啊。”   “我家一室一厅。”   “唔,没领证前我暂时不支持进一步的发展欸。”   温舟勍:“所以?”   “所以我们睡一间房,你不能对我图谋不轨。”   -   温舟勍住在文大校外的教师家属楼里,学校分配,单身老师都是一室一厅。   房子有30多年的历史,接连半个月下雨,房子里泛着潮意。   温舟勍进去后先去看了下客厅边阳台的情况,有花盆摔碎的痕迹,不过土都已经清扫完了。   他住2单元301,旁边402的王教授人快退休,老伴早逝,平日里喜欢在家养花养鸟,阳台四周都摆着花盆。   前阵子下雨,花盆搬进去不少。   谁料今天还刮风,因为喜雨索性还放在外面的花盆遭了秧。   两家阳台都没装遮挡玻璃,花盆刮了进来。   温舟勍平日里忙,教师楼安全系数还是比较高的,钥匙一般都放在门口垫子下面,之前劳烦过一次王教授,今日问起来他刚好进来收拾了花盆。   温舟勍身上带着钥匙,进门时从偏偏从垫子下拿的钥匙,两人进来后钥匙又放了回去。   商渔不太满意,“你不给我配把钥匙吗?以前我羊圈牛圈的钥匙你都有。”   温舟勍顿了下,他有六年没听到她提卡朗雪山的事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那都是他臆想后的错乱记忆。   温舟勍沉默了一下,说:“你还好意思提?”   广阔草原荒无人烟,草原上牛羊圈起来根本不用加锁。   牧民不会偷,盗贼防不住。   商渔格外认真,自己那间破木屋,还有羊圈牛圈都加了锁,其他小木柜小铁盒也都有锁。   一大串钥匙连成一个圈,他笑她时,她还要摇起来,“听个响,我就喜欢听这声音,他们是我的安全感,你懂什么。”   后来,商渔时不时会摇一摇。   叼着根草放牛的时候摇,拎着根木棍追在他屁股后要揍他时也摇,同时还大笑着威胁他:“温舟勍!你再晚上偷摸我的温温,我抽你屁股!”   温温是一头母羊。   据温舟勍观察,他没来之前,这母羊并不叫这个名字。   他来之后,三不五时就能碰到商渔捏着温温的咪|咪,十八岁女孩的手指,既不白皙也不光滑,指头有几分粗粝,掌心还有几个老茧,动作却是极其温柔,缓缓抚顺着温温的咪|咪,哄得温温心甘情愿,闭眼昂头给她下温热的羊奶。   看见他过来后,眼神故意瞥向他,刻意装出不成熟的流氓模样:“温温,好温温,今天该下奶了,下奶啊下奶,下奶让老温喝,他小可怜没喝过纯正羊奶。”   尚未十八岁的女孩装出的猥琐能是什么样,不懂性偏要装的老练,噙着坏笑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敢朝个成年男人眯眼挑眉递风流,反勾的20多岁的男人滚了滚喉咙,晚上羞臊的跑去羊圈吹冷风。   第二天就被贼喊捉贼。   远处雪山间阳光穿进来,广阔蓝天上白云好似静止,微风从她大笑的脸边吹过。   寂静漂亮的草原,青春洒脱的女孩。   耳边:“温舟勍!你个孙子给我站住!你是不是用美男计骗温温了!”   温舟勍:“……”   “她今天下奶都不勤快了!温温不吃你这套!晚上少给我去勾三搭四!你有没有男德,睡我的床还敢想着我的羊!”   粗鲁暴怒祖奶奶教训孙子般的串串吼声,夹着威胁的钥匙摇晃声。   温舟勍嘴角泛笑。   六年间,想起卡郎雪山,耳边不是高飞盘旋的雄鹰叫声,不是咩咩吃草的可爱羊叫声,不是冰川消融高原流下来的清澈水声,而是一连串老旧的黄铜钥匙叮铃铃碰撞一起的声响。   一根麻线搓的红绳,连着一圈薄薄黄铜。   锁着低矮木屋,锁着上百头牛羊,锁着一个破木屋姑娘的安全感。   第一缕日光洒在雪山之巅,他有了一场叩问信仰的朝圣。   商渔拉行李箱走进卧室,虽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那个一米二宽的床,还是哑然看向了温舟勍。   温舟勍关了门进来。   商渔眨眨眼,“这么快啊,你的床可盛不下。”   温舟勍已经走了过来。   “床好窄,你别来这挤我……”商渔脸热起,避着床往旁边躲。   温舟勍已经按住她肩膀拉起她的手。   商渔慌道:“我还没吃饭,今天可没心情啊。”   温舟勍看了眼她的手,放下往衣柜边走,一边问:“你手心的老茧呢?”   “啊。”商渔反应过来,看了眼掌心,笑他少见多怪:“现在的护肤品和医美发展到什么程度你怕是不清楚吧,再说了我这么有钱。”   温舟勍:“嗯,六年前卡朗回来你也是这么说的。”   “……是吗,你记得真清楚。”商渔意味不明道。   温舟勍指了指衣柜,“你收拾下,东西放左边。”   说完,他出了卧室。   商渔偏不听他安排,“怎么就左边,是不是左边没衣架……我偏要放……”   商渔絮絮的话音止住,柜子确实两边都有衣架,但是右边因为受潮,顶上已经发了霉。   看样子擦过,只剩下斑驳纹路。   商渔按着衣柜,停了两秒没有说话,随后做了个捏眉心的动作,片刻后放下手转身去外面找人。   厨房,温舟勍接了锅水在煮,她推开玻璃门,温舟勍正静静站在狭小的灶台前,目光看着某处,似在出神。   商渔走过去挽住了他胳膊,将侧脸贴上他胳膊。   温舟勍偏头看她。   商渔低喊他:“老温。”   温舟勍肩僵了下。   大概有六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久到他以为永远不会再听到有人这样喊他。   离开卡朗雪山,斗转星移,似乎只有他没有大步往前走。   站在原地,沉溺在原始自然的美丽里,沉浸在女孩的温软与笑声里,沉浮在虚幻美好的泛黄旧梦里。   商渔看向厉斯远的目光太专注,动人心魄,非敲骨夺髓能剥离。   他寻过几次,就没勇气再去看。   温舟勍没应,商渔就又喊了一声,抱他胳膊更紧,侧腰往他身上贴来。   温舟勍推着她眉心往外,“去洗澡换衣服。”   “你要给我做饭吗?”   “我还没吃饭。”温舟勍解释,说完顿了下,“速冻饺子。”   “饺子啊,可以呀。”   “那蘸料我要葱姜蒜香菜,小米辣不能少,蚝油少来点,不爱吃醋别放,香油最多两滴不要放多,有芥末汁的话麻烦也来点,哦,对了,料碟做好后记得再用热油泼一下,这样蒜香红油味才能飘出来。”   “只有葱姜,放醋,不吃小米辣,不泼热油。”   “你平时都不开灶的啊。”商渔啧啧摇头看他,一脸我在腹诽你这个单身汉不会过日子的模样,往外走着问:“热水器开了吗?”   “开了,水热了再脱衣服。”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阴雨连绵,家里没暖气,光着身子等第二天就擎拿着钱去看医生吧。   商渔淋了近半个小时的雨,进了屋即便温度上来,身体里还是不由自主打寒颤。   人往冒烟的淋浴下一站,兜头热水冲刷下来,刺激的皮肤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都冒了上来。   她舒爽的呼了口气,才觉得活了过来。   淋浴间有个小玻璃门隔着,东边墙角放着洗衣机,上面此时放着她换下的黄色裙子和待要换上的一身浅蓝色睡衣,西面竟然还有一个白色小浴缸,大概是只能坐下的长度。   学校分的房子,没有细致装修,刷了层白墙,靠近地面的刷着红漆。   灰色洗衣柜,银色淋浴头,白色马桶,干干净净,可以看出主人是个爱干净的。   淋浴架子上的洗漱用品倒是透露出居住的是位男士。   商渔没拿洗发水沐浴露更别说洗面奶,洗完澡出来,对温舟勍说了声,“我用了你的洗漱品啊。”   温舟勍:“男士洗面奶,别胡乱用。”   “一半次的怕什么。”   商渔手里还拿着条灰色毛巾在擦头发,温舟勍瞥见,低头把饺子端桌上。   “你不介意吧。”商渔拉椅子坐下。   温舟勍:“睡前想想还缺什么,明天去买。”   “好。”   “我看你架子上挂了两个毛巾,一个灰色一个粉色,我没拿错吧。”   “没拿错,这就是我擦脚毛巾。”   “那你可真骚,粉毛巾擦脸,特殊癖好?”她不怀好意问。   “买一送一,没留意。”   “嘿,你别解释啊。”商渔笑:“难不成我还能真把你当变态。”   温舟勍无语的扫了她一眼。   商渔嘿嘿:“放宽心,只要你是在家里,只要家里就咱俩,你想怎么变态咱俩有商有量的也不是不可以。”   温舟勍:“比不过你把洗脚毛巾盖脸上闻。”   “你说这洗脚就洗脚吧,你说我现在闻得是你的大脚拇指还是二脚拇指,还是我闻得其实是脚心?嗯……我还是更喜欢脚踝。”商渔闭着眼感受脸上敷着温热毛巾时毛孔舒张的快乐,一边感慨:“这要是洗脸毛巾就好了,按我估量的位置,这部分应该擦过好多次你的嘴唇。”   话音落,毛巾被拽走,天花板上白炽灯直直照落下来。   “喂。”商渔睁眼,不满看他:“你给我拽走干嘛?”   “吃饭。”   商渔低头:“不是没有蒜,没有香菜,没有芥末汁甚至热油都不泼吗?”眼前的小碗料碟,按着她的口味,应有尽有。   温舟勍没理她,在对面坐下,商渔拉开旁边凳子拍着,“坐我对面干嘛,过来坐这啊。”   温舟勍:“老实吃饭。”   “吃饭就吃饭,难道坐我旁边还能有不老实的吃法?”她利索的拿起碗筷端起饺子,塞了椅子后拉开他旁边的凳子坐下,放下碗筷,接着又搂住了他右手臂。   刚才沦陷的是左臂,现在右手臂也被占领。   温热身子依靠过来,还沾着热热湿气,浮在温舟勍白衬衣挽起的胳膊上,跟着她下巴放在了他肩膀上。   “这样你能吃饭?”   “那你愿意喂我吗?”   温舟勍偏头看她。   “怎么了?”   温舟勍沉默两秒,忽然放下筷子,抬手按住了她的眉心,开始轻轻揉捏起来。   商渔愣了下,胸口滞涩涌上。   她头往后躲了下,要笑不笑的看他。   “你以为我要哭?”   从进这间屋子后她就显得有几分格外的激动,温舟勍以为这是她离开厉斯远太难过?   温舟勍平静的看着她,问:“你是吗?”   商渔眨眨眼,芥末还没吃,刺鼻的酸意先上来了。   “你问完这句话,我确实有点想哭了,是被你这句话问得,不是因为其它。”   “为什么?”   “好久没人帮我捏眉心了。”   温舟勍掠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我捏的有用吗?”   商渔认真道:“除了你,别人捏都没用。”   温舟勍看她不说话。   商渔也不说话,两人吃起饺子,商渔蘸了几次料碟,都赞不绝口,略显浮夸的一直在夸他。   “你这小料调的是真不错啊!比我做的强多了……”   “行了。”温舟勍哪看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你要是想吃……”   商渔先堵住了他的话,“我当然以后都想吃,那我们什么时候领证,什么时候举办婚礼?这之前你打算什么时候求个婚?我很好求的,你快先试试,明天行不行,你来不来得及?”   她眨巴眨巴眼,一脸期待看他。   温舟勍看她半晌,说了句:“不求婚。” 第4章   关于求婚这件事,两人都有异议,并在吃饺子过程中展开了一波针锋相对的交战。   温舟勍主张女方在上他的车前已经强势求婚了,他既然答应两人就该领证领证,女方不能趁机浑水摸鱼得寸进尺。   商渔坚持声称她雨中的话那可不是求婚,只是一位适婚的妙龄女性向一个还可以的试婚男性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询问,男方有权拒绝和答应,但是无权直接拉女方领证而没有求婚仪式。   最后,讨论结果为温舟勍包了以后家里洗碗和逢吃饺子必有热油料碟的活,求婚这种虚无的仪式就十分没必要了。   有面对柴米油盐脚踏实地的决心才是领证的最好仪式。   不过第一天拎包入住,商渔还是虚伪的跑过去问了几句“要不要我帮你再挽挽袖子”、“要不要我帮你倒洗洁精”、“要不要我帮你把煮饺子的锅放进水池……”诸如此类的话。   “要你出去。”温舟勍说。   商渔配合的在门外溜了一圈后窜进来,从背后抱住他,脸贴上她的肩膀,得了便宜不卖乖老实不说话了。   往常温舟勍洗三个碗、一个锅花不到三分钟的活,用了十分钟才缓缓干完。   时间不早,温舟勍去洗澡,商渔坐在窗边的凳子上看手机。   四月初各样的花开了许多,粉色樱花、红色石楠、黄色迎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窗外一盏昏黄的路灯透过花枝,在窗边的书桌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关了一天的机,打开时卡了三分多钟才缓过来。   密密麻麻消息发了许多,商渔沉默的看了会置顶,点开头像,将那个置顶点了取消。   给她发消息的人太多,公司、朋友、媒体、甚至商强仕,没过多久这条聊天框就会被压下去。   她划拉过上百条红色角标,终于在红色信息潮水中找到备注“康秘书”。   康秘书,商渔的私人秘书,全名康雯,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女性,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平日里一板一眼,公司里从来都是黑色正装搭着黑色皮鞋,事业心强,不要男人不要美丽,只想职场征伐,是个实打实的工作狂。   可惜这么个优秀的秘书,平日里只能想着怎么给她擦屁股。   今天也不例外,她发了三条消息,最下面是问:“是否需要公关。”   见商渔没有回她,那边也就懂她的意思,自去忙别的事了。   以往这种全民攻击的事没少发生,商渔只有在这些事会波及到厉斯远的时候才会下场。   今天都是来看她好戏,公关也就没必要了。   “睡了吗?”十一点多,她注定成为一个让下属头疼无奈的老板。   “在。”康雯消息回的很快,商渔怀疑她24小时都在严阵以待。   “我要是想三天内结婚领证,公司那边都需要走些什么程序。”   康雯一下推开了伏上来的男人,拉起旁边的浴巾裹着下床,光着脚在床边的地毯上走了两圈才镇定下来回消息:“商总,厉先生正是事业的上升期,现在结婚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康雯有太多可以劝说的理由,想来想去还是用厉斯远能产生点效果。   她才一天没见商渔,她怎么会诞生结婚的想法,还是三天之内!   康雯原本以为她够了解自己这位上司有多恋爱脑,但是没想到在厉斯远和心头雪的八卦传得满城风雨,公司股价都跟着波动的时候,她还想冒着天下之大不讳跟厉斯远结婚。   床上,男人洗澡出来,两人在洗手台边热吻了十几分钟,刚顺理成章把康雯搂在怀里准备下一环节,没料到一个消息回过去,直接被推到了一边。   男人好整以暇的问:“商渔?”   康雯瞪了他一眼,急的插起了腰,没料到打到浴巾,草草系着的浴巾跟着滑了下来。   男人从上往下欣赏了一眼,吹了声口哨,整个公司看她工作狂,吩咐起事情来像个男人婆,谁能想到黑框眼镜和永远的黑色正装下是这样的精彩,凹凸有致,一米七三的身高,有着在模特面前也不输的身材。   他直接掀开被子光|裸下来,拉住她的手上.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着什么急。”   “说吧,又怎么了。”给两人盖上被,他问她。   康雯无语道:“她想结婚。”   “噗。”男人幸灾乐祸的笑了,“这倒是没想到。”   那边很快回消息,康雯点开,男人也瞥见,随后两人都是一怔。   手机上。   【商总】:不是厉斯远,我先生姓温。   【商总】:发送地理位置。   【商总】:三天内结婚我具体要搞定哪些事情和公司内需要走什么流程,麻烦你明早往这里送一份具体的文件说明。   【商总】:当然,你要是好奇,也可以介绍我先生给你认识。   【商总】:晚安,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华尔达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里,空气都沉寂下来。   康雯憋了半天,嘴上“操”了声压不下心里震惊,回复语气波澜不惊,“好的商总,祝您也有个愉快的夜晚。”   男人默了默,不死心的问:“我还能有个愉快的夜晚吗?”   康雯瞥他,“你说呢。”   她起身下地,拎起丢了满地毯的胸.罩、衬衣、西装。   “杨毅,回公司给我堵好你的嘴。”   杨毅满不在乎的盖上被子,闭上眼睡回笼觉。   康雯穿好衣服,瞬间又回到了商氏集团那个严肃刻板的cfo秘书。   她上前弯腰在杨毅唇上吻了下,杨毅顺势揉上她屁股,左臂勾住她脖子往下压加深舌吻。   康雯一把拍开他的手,拎包离开。   *   商渔放下手机,从行李箱拿出牙刷,进卫生间时内间玻璃门里哗哗水声还在流,磨砂玻璃隐隐露出男人轮廓。   商渔挤了他的牙膏,漱口刷牙,抬手在玻璃门上敲了敲。   里面水声小了些。   “干什么?”男人低哑的声音透过水声和蒸腾热气传来。   “没事,我在外面刷牙,告诉你一声。”   十平米不到的狭小地方,隔着一道玻璃门,挤了他们两人。   “嗯。”   商渔笑了声,刷完牙又挑拣了些温舟勍放着的她可以用的护肤品。   等她收拾完衣服,床头坐了几分钟,温舟勍才出来。   商渔眼睛从手机离开,“你平时洗澡都这么久?还是……因为我来了,所以今天需要比较久。”   她乐不可支的看他。   温舟勍看她熟练地摊开他的被子,坐在邻窗那边的床头,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一拍,接着自然的放下毛巾,转身回去吹头发。   商渔:“你这灰毛巾不是擦脚的吗,还能擦头发啊。”   嗡嗡嗡吹风机响起,压住了里间的声音。   商渔闷笑了声,放下手机,往被里钻先躺下了,绷紧一天的神经,在嗡嗡的吹风机和干燥柔软的被窝里放松,睡意压上眼皮。   温舟勍出来的时候,商渔侧着身子已经睡着。   一米二的小床,难为她侧着身子给他留出一半的位置。   听到停在床边的脚步声,她迷糊着喃喃,手无意识地拍了拍旁边枕头,“快睡……好困……”   温舟勍低头看着她,黑色睫毛安静的伏在脸边,灯光刺眼,她轻蹙着眉头。   落在裤边的手指碾了下,跟着房间陷入一室黑暗。   温舟勍躺进被窝,温柔光裸的手臂跟着就搂上了他的腰,脸颊贴上了他肩头,紧紧依偎。   “老温……”   温舟勍心口滞涩,睁着眼看黑暗的卧室。   六年,他无数次怀疑那三个月是大梦一场,又怀疑现在是梦。   片刻,房间响起轻轻的一声叹息。   “睡吧。”   清晨,居民楼里高教授的珍珠鸟喳喳叫响了黎明,随后细细雨声响起轻轻拍打窗户,树叶沙沙作响,泥土、青草、花香味从未完全关上的窗户外渗入,风也跟着溜了进来。   商渔踮着脚下床飞快关了窗户,又一溜烟的躺回床上。   温舟勍眯着眼看她。   “我把你吵醒了?”她问,手顺势又圈上了他的腰。   温舟勍摇头,又闭上了眼。   商渔笑,有一搭没一搭的玩起温舟勍的睫毛。   他的睫毛不长,也不弯翘,倒是挺细密。以前不知道在哪听,睫毛越长的人越厉害,不怕吃亏。   商渔拽了根自己的睫毛,放在温舟勍的眼边对比,显然她的比温舟勍的要长上很多。   话跟着就问了出口:“跟我结婚你觉不觉得吃亏?”   温舟勍睁开眼,看着她听不出情绪的问:“如果我说吃亏呢?”   “我随你啊,你觉得吃亏就不结。”   温舟勍脸色沉了下来,推开她下床换衣服,时间不早了他上午还有课。   看到柜子里摆放的衣服,温舟勍动作顿住。   衣柜里,哪还有左边右边之分,以往黑灰白为主色调的衣服里每一个中间都穿插进了一个不同色彩的衣服,藏蓝色polo衫、粉藕色针织衫、米黄色裙子、薄荷绿的荷叶边一字肩上衣……   他的衣服挨着她的衣服。   身后商渔吐槽,“你的衣服颜色都好单调,今天我出去逛街,你衣服裤子鞋袜内裤都是什么尺码,我要给你购置点你这个年纪该穿的衣服,别三十多每天整的跟四十老教授似的。”   “还有内裤你喜欢穿平角还是三角,我看你买的都是全棉的,还不错,有点常识,颜色黑色也都行,但是款式实在老土,以前单身还行,以后你结婚了,天天就那一种款式穿到死,我虽然是你女人但是久了我都懒得扒你裤子……”   “诶诶诶,你拿我衣服干什么?”商渔正说着,那个薄荷绿的一字肩衣服被温舟勍拽了出来。   “难不成穿这种你就有兴趣扒?”他眯眼问。   商渔打量那个衣服,收拾东西胡乱塞进去,现在看那个衣服是有点没多少布料,上面一字肩露大片雪白,横着一条布下面又露肚脐和大半腰肢,美不美另说,现在穿这个能冻死。   商渔挺直腰,“女性有穿衣自由。”   温舟勍:“当然。”   说完,他像是想起什么,从柜子上面的储物柜里翻出一个衣袋,取出里面的衣服问她,“我今天穿这个?”   薄如蝉翼的衬衫,欲盖弥彰,穿上后里面的腹肌和咪咪看得一清二楚。   商渔瞪大眼,“你怎么会有这种衣服?”   温舟勍:“Boys help boys。”   实际上是于淀乔有次来这玩,最后光着上半身就被院里一个女老师勾走了,第二天那股酒劲下去了也没想起衣服扔哪,索性光着上半身开车离开了院里,结果被一个上了年纪女老师看到,以伤风败俗的名义拍下来挂在了教师家属院的群里,一时群里群情激愤,怒斥现在的年轻人作风大大的有问题。   且不说那女老师当时看到这作何感想,但这话骂的也没错,于淀乔这人乱起来,谁也骚不过他。   商渔:“我不准。”   温舟勍点点头,把衣服重放回了那个储物箱里,连带着他那个荷叶边也尘封了进去。   商渔在他背后呲牙咧嘴,温舟勍转身看她,商渔笑的热切,“我饿了……”   温舟勍:“我要换衣服。”   商渔:“换呗,又不是没看过。”   她一边说着,动作不慢的溜出了房间。   温舟勍换完衣服出来,在客厅没看到人,厨房商渔拿着铲子在翻平底锅上的煎蛋。   “面包煎蛋,我看冰箱里还有半盒多的牛奶,吃得饱吗?”   “可以。”他去洗漱间刷牙。   片刻,抽油烟机的声音停掉,商渔跟着挤进来刷牙洗脸,两人挤在一起拍完水护完肤,一同坐到了餐桌边。   刚拿起筷子,门铃响了。   “我来我来。”商渔拍他看时间,赶紧吃饭。   门外,康雯看到开门的人,松了口气,车拐进来时她一直怀疑找错了地方,随后看到商渔脸上的笑,又是愣了一下。   商渔不是不爱笑,她想到厉斯远,看到厉斯远的时候,都会露出甜蜜的笑,那种笑让康雯觉得震惊愚蠢的同时又有几分复杂难言。   她大概永远不会这么拼尽全力的喜欢一个人。   只是现在商渔的笑好简单,单纯、生动,在这么一个普通的早晨。   “商总。”   “进来啊。”商渔往后退邀请她,“你吃饭了吗?没吃可以用点,刚好赶上。”   康雯受宠若惊,忙说:“我吃过了。”   没吃也要说吃了,她不懂商总为什么突然对她热络起来,想来可能是之后会有一大堆麻烦袭来,先给她个甜头安抚下。   康雯走进,不到六十平的客厅瞬间尽收眼底,环境还算不错,沙发上有书,电视机边放着一盆绿植,餐桌上有热饭,充满了生活气息,但是这怎么会是商渔在的地方。   温舟勍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伸手道:“你好,我是温舟勍。”   “你好。”康雯看了他一眼,垂眸飞快压下眼底的震惊,再看向商渔的时候已经收拾好眼底的情绪,把文件交给她。   商渔简单翻了几页,“好,我有问题再麻烦你。”   “没事,这都是我的职责。”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和商渔打完招呼,康雯朝温舟勍点了点头后离开。   三层楼梯,康雯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开上车驶离家属院,康雯缓了缓呼吸,没忍住手颤着拨通了杨毅的电话。   “喂……”那边很久才接通,带着些不耐的起床气。   康雯吸了口气,“你知道商总即将结婚的对象是谁吗?”   被子摩挲的声音传来,杨毅从被里坐起,捏了捏眉心,眼里清明许多。   “谁啊?”   康雯定了定,“温舟勍,温首富家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小儿子。” 第5章   温舟勍去上班后,商渔在家里看康雯交过来的明细,大大小小竟然有十几页,但是总结来看就是:   商氏是她家的,如果她执意三天内结婚,也不是不可行,但是首要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婚前财产公证。   交过来之前,康雯不知道这位温先生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因此只是按法律条文,尽量好的往她们这边倾斜,在按照地址找到家属院的时候,她又在想几条细则列的还是太简单了。   真离婚,对方摇身一变至少能脱离这里的老居民楼。   进门看到温舟勍,康雯什么想法都没了,甚至暗自后悔自己小人之心自作聪明,如果对方看到这份文件,立马就能猜到她的用心。   温家小儿子,哪需要她这么防着。   如果是十年前,温家也不过是云城一个叫得上名字的暴发户,行业内碰到什么事还得求着商家,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六年前温家大儿子掌管温氏,展现了惊人的商业能力,那位是天生的企业家,六年时间大刀阔斧,凭借一己之力将温家的商业版图发展到了海外。   今非昔比,温家可与商家比肩,两家若是联姻,称得上是强强联手。   商渔为了爱情糊涂了这么久,康雯怎么也想不到她结婚的对象会是温家的小儿子。   虽然商业圈里,温家小儿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六年,但他是温雄的儿子,怎么也不至于吃软饭。   温舟勍中午打电话过来说学院那边下午要开会,中午他不回来。   商渔一个人出去吃了饭,打车去了云城最大的购物中心。   先把家里缺的生活用品买完,又在六楼逛了快三个小时的男士服装,等她大包小包拎着东西回家的时候,已将近晚上六点。   到楼下的时候,碰见一个热心肠的阿姨,看到她拎这么多东西,上来就要帮忙。   商渔推脱不过,两人一边上楼梯一边攀谈。   “你是新来的老师吗,哪个院的啊,看着脸生。”阿姨姓陈,刚才已经絮絮介绍自己是马克思学院的老师。   商渔摸了摸鼻子,笑:“咱们一个单元,你应该认识温舟勍吧。”   “小温啊,那当然认识,我们都多少年老邻居了。”   “嗯,我昨天刚搬过来,他是我未婚夫。”   “什么?”陈老师人不高,嗓子却都要喊劈了,“小温订婚了?”   “大概这两天,我们就领证了。”   “这么快?!前一阵他不还是单身吗?”陈老师有点不敢相信和接受,温舟勍可是院里的黄金单身汉,她这边还有许多亲戚姑娘没能介绍呢,但是细细看眼前这姑娘,人长得高也漂亮,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有礼貌,谈吐也不俗,配起温舟勍来也是顶顶好。   哎,陈老师只能心里叹了声没缘分啊。   “我们早些年就认识了,只是中间没缘分就断了,最近才又联系上。老温是个低调害羞的,陈老师知道就好,还希望不要声张啊,过两天若是领了证,我们给陈老师送喜糖。”   “知道知道。”温舟勍不喜热闹她当然清楚,也知道这消息要是从她这传入学校能引起多大风波,陈老师一边欣喜自己知道个这么大消息,实在是今天出门的一大意外收获,另一边也不为难的答应了她。   她闲起来有点八卦,但也不想给自己找事。   温舟勍拿着书在阳台看,听见门口响动,铁门的声音夹杂着两道笑声。   “好好好,真是不错有空我来转转……”   “嗯,陈老师您慢走……”   邻里熟络的招呼和笑声在他门边响起落下,多么稀罕,温舟勍和楼里老师关系都不错,遇见时礼貌问候不会少,但都是清清冷冷的正常交流,绝不会这样风风火火的热闹。   温舟勍书合在腿上,抬头商渔脸上挂着笑走了进来,看到他说:“快来帮我拿拿,沉死我了……”   不用他说,温舟勍已经快步走过来接住东西,轻松地拿过放到客厅桌上。   “下次要买这么多东西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等我在的时候再买。”   “你要上课啊,我能拿就拿了。”   温舟勍递了杯水给她,商渔一口灌下,拉下卫衣拉链呼啦啦给自己扇风。   “小心着凉了。”   “哪那么娇弱。”   温舟勍蹙眉,抽了片纸叠了两下,站过来捏住她下巴擦她额头的汗。   “我碰见陈老师了,咱楼上那家。”   “听出来了。”   “她问我是不是新来的老师,我说我是老师家属,这两天就和老温领证。”   温舟勍顿了顿,轻弹了一下她鼻子。   商渔:“可以说吗?”   温舟勍反问:“不能说吗?”   商渔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拉下他的手扔了纸,带他看自己一下午的战果,介绍间隙温舟勍过来把她卫衣拉链给拉了上去。   大袋小袋,商渔让他试衣服,温舟勍不配合。   商渔拿他没办法,只勒令说这些新买的衣服洗完后按照她搭的穿去上班,美名其曰:“这么好的身材和脸,不能暴殄天物。”   正说着,一个小黑袋子掉出来,温舟勍去捡,商渔飞快抢先一步。   温舟勍挑眉看她。   商渔:“……这……钻石项链,有点小贵,这不是怕你说我败家嘛就先不给你看了。”   “多少钱,说来听听。”   商渔默默伸出一个巴掌后,又默默举起了一根手指。   “还可以,把你的羊都卖了就能买了。”   “呔!就知道你惦记我的小羊崽们!”说着,商渔嘴边的笑顿了下,眼里的苦意一闪而过,偏过头藏了下。   温舟勍只当没看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说什么收拾起东西来,归置她新添入的生活用品,腾空间挂她新买的衣服。   “人有钱了就会变坏,这句话不仅男人适用,女人同样适用。”   温舟勍睨她:“有钱了?你不是一直很有钱。”   商渔啊了下,“对……对啊,所以我眼都不眨,随随便便逛个街都能7位数。”   温舟勍:“很有气魄,等我升了副院长,帮你更有气魄。”   商渔激动:“你要升职了?”   “还差一步,等手头项目做完应该就不远了。”   “那你肯定行啊。”   温舟勍愣了下,商渔一脸自信看他,真切诚恳,瞬间又把他拉回了卡朗雪山下。   “不喝,我喝不惯羊奶。”   “不,温温辛辛苦苦给你下的新鲜羊奶,你怎么能不喝,你知不知道,她昨晚为了今天的奶可能一晚上没好好睡觉,就惦记着怎么让你喝上草原最新鲜的奶了。”   “那更不能喝了,她一夜没睡好,这牛奶口感不好,等她睡好再说。”   “不行!她在旁边看着呢,你忍心让她伤心?”   温舟勍偏头,温温正将头贴在旁边叫赤脚的公羊身上,眯着眼睛在赤脚身上蹭来蹭去,那股享受和占便宜的劲和她主人如出一辙。   商渔也看见了:“……”   温舟勍怨念:“她伤心有公羊,我喝奶有什么。”   “有我啊。”她拍拍胸脯,“来啊,喝完随便你蹭。”   温舟勍目光便认认真真放在了她胸脯上,小小起伏,让他想起了她前天硬逼着自己吃的昌都醉梨时,他无意中透过层层棉袄碰到过,因为这还被她打了一巴掌,短暂的触感,但是个头应该是和梨差不多大小,不过柔软度肯定是爆汁甘甜的左贡葡萄也无法比的。   “你看什么?!”商渔绯红了脸,跺脚侧身,恶狠狠斜了他一眼。   “食色性也。你让我蹭,我难道不能先认认货。”   商渔面皮涨红,难得有她害羞结巴的时候,“你、你没脸没皮。”   “荒郊野岭就咱两个人,我在你这还要什么脸啊。”   “算了我不管你,爱喝不喝。”商渔瞪他一眼,气哄哄走人。   身后砰的传来接奶的罐落地的声音,商渔回头,温舟勍将一大罐新鲜羊奶灌了干净,他喝得太猛,嘴边还沾着奶白色的温热羊奶。   商渔走过去给他擦嘴,笑他没见识。   “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温舟勍面色难看,站着不动好似随时要吐,晕乎乎的:“喝不惯真喝不惯。”   “喝两回你就习惯了,你可以的,这是纯正的新鲜羊奶又不是……唔……”   絮絮叨叨的话被人用带着羊奶味的唇堵住了嘴,跟着舌头就钻了进来,横冲直撞,好似这样才能把嘴里的羊膻味给去掉。   “唔……”灵活温热的嘴唇碰到后有多生动,两个人的身体就有多僵硬,下一秒牙齿撞到。   商渔疼的飞快推开他,黑长睫毛一个劲的眨,心跳打鼓好像随时要从胸口蹦出。   温舟勍冷白皮肤,此时脸上也泛起嫩红,手指僵硬,二十四岁的男人刚经历过头次冲动的亲吻,刚才那瞬间什么也没想起来,只看到眼前粉红的嘴唇,可爱的舌尖,耳边是没完没了的唠叨。   脑子好像火山爆发,猛地一冲,待他反应过来已经牙齿相撞被人推开。   他愣头青般僵在那,“我、我……”   嘴上结巴话也说不全,“你话太多。”   他的嘴唇热的厉害,全身更是僵得不敢动,看着商渔感觉自己身上四处都在冒火。   商渔瞪大眼,开始找自己赶羊的棍子,色厉内荏,“你、你倒打一耙!你流氓!你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你仗着这里没有人你、你对我想入非非……”   说着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上了哽咽。   温舟勍光听这番指责就心惊肉跳,脑子昏胀,刚要辩解只听对方腔调不对,随后看见她眼眶周围的泛红心跟着就刺了一下。   温舟勍才想起来,她甚至还不到18,这是他第一次见她露出这个年龄的女孩会有的茫然不安。   以往哪次不是她挥着棍子追的他满草原的跑,吼着她的“虾兵”和“蟹将”来追他。   虾兵是商渔鸡笼里最肥的那个,蟹将是商渔养的一条黑色土狗。   当然,这两个名字也是他来之后才有的。   温舟勍着急后悔,“小渔……”   他走上前,商渔愤怒又讨厌地瞪了他一眼,两个耳垂粉红,眼眶也粉红,又羞又恼,又生气还带着点茫然。   温舟勍撑着膝盖弯下腰和她平视,商渔躲开他的目光转向另一边,眼眶水汪汪。   “我知道……这里没有人……你……你觉得我打不过你……你……你想和我玩那些……不正经的……你觉得……我、我好欺负……”   平日里开起玩笑来没变,现在连嘴对嘴的事都不敢再提。   她的胡思乱想超出他所有预料。   “不是这样。”   他呼吸都跟着乱了,捏了捏手指,小心的伸出手想拉她的手。   商渔一把甩开。   温舟勍追着去拉。   商渔狠狠又甩开。   温舟勍再接再厉的去拉。   “你怎么那么烦人!”她扭头瞪他,手还一边往外甩,“等路通了你快走,我……我不和你做那事……呸呸呸……”   她接连吐了好几下唾沫,感觉嘴里还有陌生的口水,她又开始疯狂擦自己的嘴。   想到他舌头还伸进去里面,认真思考自己的嘴还能不能要。   温舟勍用力包住她的手,把人往自己这边拉,商渔撞进他怀里,跟着就要跳脚。   温舟勍按着她的后脑勺贴上自己的胸口。   “不是欺负你,你听听这里。”   “我不听……”她这么说,头却没有离开。   草原一时安静下来,风声草摇曳声,温温蹭赤脚声,虾兵和蟹将互怼声,还有她耳边……   剧烈的心跳声。   两道心跳声慢慢跃入一个频道,都是那么不寻常的快速。   商渔揪着他的衣服,慢慢偏头将脑袋埋进了他怀里,一点点磨蹭,露出白皙脖子后的一大片绯红。   卡朗雪山上的太阳刚刚升起,广阔草原上两个身影偎成一道。   抓在一起的手就再也没松开过。   *   温舟勍偏头看向商渔。   商渔看见他眼里的失神,笑慢慢消下来。   “怎么了?”   温舟勍:“就在你回来的路上,有记者拍了你下午逛商场的照片。”   商渔有不祥预感。   “我知道那不是钻石项链,或者说,是个钻石男戒。”   商渔默了两三秒,装作若无其事的捏了捏耳朵,“是啊,买给你的。”   温舟勍伸出自己的手给她看,语气平静,口中却不由泛上苦意。   “六年了,你追逐厉斯远十六年,我们只是在你失恋时候,短促认识过三个月,你还能记得我手的大小吗?” 第6章   商渔沉默的看着他的手掌心。   在温舟勍以为她不会开口回答这个问题时,她抬头看着他,诚恳问他:“为什么会不知道,你的大拇指5.7cm、食指6cm、中指5.8cm、无名指5.5cm、小拇指4.9cm。”   “不止周长,长度我也知道啊,大拇指6.3cm,食指9.5cm,中指10.9cm,无名指10.3cm,小指7.2cm。我真觉得你应该去弹钢琴,手跨十四度没问题,不行弹吉他也可以,对你来说跨五个品,六个品都是小事情。实在不行,做手模也可以,坐着拿钱。当然,我还是喜欢你做个优秀的人民教师。我今天去买戒指,把你的尺寸都报了遍,没忍住炫耀了下长度,柜姐都夸我说你丈夫的手一定很漂亮。”   温舟勍愣住,片刻点点头,铩羽而归般收了手往外走,“吃饭了吗,刚才煮的红豆粥估计凉了,我再去热一下。”   商渔躺到床上,吃吃发笑。   饭桌上,商渔一手夹菜一手看手机,“让我看看哪家记者那么闲,能不能收购了,以后天天让他报道自己和自己那口子的二三事。”   温舟勍瞥了她一眼。   商渔笑:“怎么,被我富怕了?”   “被你装到了。”   商渔:“这算什么,热搜词条又把我挂起来了,好没意思,你们院有什么感人事迹或者呕心沥血钻研学术的老师吗?我帮他们上热搜宣传宣传。”   “没必要,只会打扰他们生活。”   “好吧,我只是看总有评论说科学家潜心钻研却被遗忘好心酸,拿着低工资,觉得社会分配不合理。”   “有一定的道理在,但大部分还是想多了,真正潜心学术的学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根本没心思能想到这些事。信息院有个老教授,早到了退休的年龄,但是喜欢教学给孩子们上课,返聘回学校工资都不想要就是喜欢上课,你能单纯用收入去衡量吗,物院有个老师每天想着自己的实验,天天住实验室,你觉得他苦吗,但他自己乐在其中。”   “那你呢,你喜欢教学吗?”商渔手指浮在他面前划圈,“你和以前好不一样了啊,毕竟……你以前挺混的。”   温舟勍舔舔唇,何止混。   商渔认识的温舟勍,已经是收敛了许多。   在那之前,温舟勍回忆起来有前世今生的虚幻,那段日子离他太远了,虚名、浪荡。   何止混,用疯狂都是轻描淡写。   拿命不当命,高空跳伞、山地越野、野山滑雪,在十八岁的年纪,他把不要命的极限运动都试了一遍,能不缺胳膊不瘸腿的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   商渔嘴里的混,是卡朗雪山下男孩对喜欢女孩的混不吝、耍流氓逞威风、为姑娘每日一白眼而没皮没脸的幼稚行为。   谁能想到,那时的流氓温舟勍会成为一位大学教授,文大的化学专业在全国名列前茅,而他不久还将升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院长。   商渔:“你变化好大。”   温舟勍嚼着莴笋漫不经心说:“男人总要成长。”   “噗。”商渔溜着眼往桌子下面看,“长了吗,哪里长了啊,我怎么没发现。”   温舟勍额边青筋跳起,眯萋着眼睛威胁:“商渔,你又来了。”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   风中,雪中,女孩银铃般的嬉笑声中。   温舟勍铁青着脸说:“商渔,你又来了。”   点火不降火,把他十八摸了一通后骑上马就要跑。   “你好差劲,我不要。”   商渔居高临下,抓着马缰绳,朝他笑的没心没肺。   温舟勍对着她点点空气,气得半天才说:“很好,有本事你今晚别回来了。”   商渔拉着缰绳没动,遮遮掩掩的露出怂色,纠结半天后老实驾着马过来,从马上磨磨蹭蹭下来,闭上眼靠上大黑,双臂撑开一副英勇就义:“你摸回来好了。”   温舟勍哼笑着走近。   商渔可怜兮兮:“老温,阿温,舟勍,小舟舟……放过我。”   温舟勍挑眉。   商渔眼里闪过喜色。   “你怎么评价好男不跟女斗这句话?”   商渔连连点头:“说的就是你,顶顶好男人。”   温舟勍好笑好气的舔后槽牙,“这就要怪你识人不清了,小女孩,让成年男人教你点社会险恶的道理吧……”   “唔……触电了!”   “老温,你摸哪里?!”   “那,那里不行……”   “老温!大黑还在那里!他、他不能看。”   “啪。”   商渔养的大白马被一屁股打走。   女孩软唧唧可怜,脸烧成绯红,天边橙红朝霞都没眼前面颊吸引人:“再往下……温温和虾兵蟹将也都不能看……”   “那来进屋慢慢学,十三摸往后具体什么流程你还不清楚……”   “呸!”   “你不要脸!”   “你大流氓大色皮!”   “天天裤子掉地上你不是男人!”   连连骂声随着男人抬手甩上的木屋门,戛然而止在草原里。   不知勾起的是否为同一回忆,毕竟这样的嗔骂太多,房间一时安静,两人默契的躲开了眼神。   温舟勍喉咙滚了滚,拿走手边杯子灌了口水。   商渔咳了咳,手指无意识勾着圆润耳边的发丝,下意识找话说:“那什么……”   温舟勍看过来,商渔还在:“那什么,就那……那什么来着……”   “饭要凉了,吃饭。”   “哦。”   商渔低下头吃饭,咀嚼了两口,忽然拍筷子。   “混蛋!我买戒指是要给你惊喜来着!天杀的八卦记者!”   温舟勍疑惑的看她:“戒指,什么戒指?”   商渔扭头看他,眨了眨眼,“我说戒指了吗?”   “好像没听到。”   “嗯,我说饭快凉了,我们得快点吃。”   “好。”   “老温,你煮的红豆粥很好喝。”   “嗯。”   “老温,你也很好。”   “嗯。”   “不害臊。”   “你洗碗。”   “我跪了。”   “哼。”   酒吧慢摇起,舞池里年轻的男男女女闭眼沉醉于夜晚、灯光、酒精和周围的异性气息。   包厢里,朱金阔的酒拿到嘴边又放下。   还没敢问,包间门被推开,看到来人,朱金阔起身:“齐哥也来了。”   齐拓点头,在厉斯远旁边坐下。   “累死了,今天一天的手术,刚出手术室,饭都没吃上。”齐拓拿了根签叉着桌上果盆吃,看向厉斯远:“最近喝酒的频率有点多啊。”   “来的路上,商渔的事我听说了,怎么,她真想开不要你了。”齐拓觑着他笑,“好事啊。”   朱金阔听这话,暗暗点头,是好事没错啊,但是商渔给那个小白脸买戒指的事自打三小时前爆出来,厉斯远这酒就没停过。   朱金阔一时搞不清他是不是在喝庆贺自己解脱的酒,实在是厉斯远的表情够不上庆贺。   厉斯远冷冷地瞥了齐拓一眼。   齐拓:“她都耗你这么多年了,现在才想明白也算有得救,倒是你……别给我说是后悔了。”   话音一落,包厢里诡异的陷入静谧。   “怎,怎么可能。”朱金阔尬笑着打破僵滞。   老犬也点头:“厉哥高兴还来不及,没这女人耽误事,厉哥不就能光明正大追许映樰了吗。”   “对啊,商渔是什么,仗着自己有钱赖着我们厉哥,要女人味没女人味,要性感没性感,厉哥怎么可能喜欢他。”有男人应声。   女伴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服。   “怎么?”男人暴躁的推了她一把,“我还说错了,这女人前天睡厉哥的床,昨天就能跑去那男的家睡,不是破……”   “啪!”   一个酒瓶横着砸了过来,男人当即头开始流血。   “厉……厉哥……”男人恐慌看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没说对。   厉斯远目光阴鸷的看着他。   齐拓扬了扬下巴,朱金阔赶紧摆手,把今天叫过来凑热闹喝酒的人都撵了出去。   男人脸色灰白,捂着冒血的头对厉斯远道歉后赶紧退了离开,其他几个人也都小心跑了出去。   房间安静下来。   朱金阔:“厉哥,你们聊,我出去放个水。”   他见势不对也溜了。   齐拓好笑的看厉斯远:“发这么大脾气,难不成真想吃回头草?”   厉斯远冷笑:“可能吗?”   齐拓无所谓的耸耸肩:“最好是这样,商大小姐的动向,盯着的人不下百,现在圈子里可都知道她被你赶出来后连夜给自己找了个男人住进去,你要是这时候整点事看戏的人是高兴了,你就真没意思了。”   厉斯远没理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她不可能跟别人在一起。”厉斯远说。   “是吗。”   齐拓意味不明的嗯哼,咬着嘴里的苹果,余光瞥到厉斯远攥的发红的手指,顿了下,接着若无其事俯身拿水果。   晚上睡觉前,温舟勍坐在窗边桌前看书,商渔铺了个瑜伽垫在床尾做减肥操。   中间休息的15秒,她随口问了句:“你户口本在家吗?”   温舟勍翻了页书,“不在。”   “爸妈那?”   温舟勍顿了下,“嗯。”   “哦,那要是想拿过来用的话是不是先得给家里人说下。”瑜伽操开始,商渔一边做一边问。   “不用,但暂时拿不过来。”   “哎。”商渔也遗憾:“我忘了周六日民政局不上班了,明天周五赶不及,看来我们三天内结婚的计划确实有点赶。”   温舟勍合上书,回头看她:“你计划三天结婚?”   商渔额头冒着热汗,脸颊因为跳操变红,温舟勍这么直拉拉地转身看过来,好似审视她的迫不及待,商渔脸颊更热,好在脸本身就够红。   商渔故作平静,坦然道:“对啊,怎么了。”   温舟勍看了眼表,起身擦过她打开衣柜。   “你干什么,换衣服干嘛?”商渔惊讶。   “明天我调下课,早上我们去拍照,顺便打电话给民政局预约一下,赶得及。”   “啊,那,那这你户口本……”   “我回去拿。”   “你家在哪,现在这都几点了,你赶得回来吗?不是暂时拿不到吗?”商渔震惊,胸口忽然一塌糊涂的发热,耳边是健身教练的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眼前男人利索换衣服的动作却让她话都说不利索了,熨帖、眼热。   “就、就是个随便定的计划……周一也行啊。”   “你的户口本呢?”   “我……我的在商家,肯定是我爸拿的啊……”   “我送你回商家,明早我去接你。”   “那,那你等等我,我换衣服。”   商渔慌起来,手都有点发颤,收了手机,一边赶紧脱瑜伽衣去拿衣服。   温舟勍转身穿裤子,动作迅速,却对她说:“不着急。”   “我没急啊。”商渔说着,从瑜伽垫往床边跨,被床尾绊倒,温舟勍似有所感,转身动作迅速地揽住了她的腰。   一个裤子没来得及拎上,一个瑜伽上衣先脱得干净。   静了一秒,温热紧紧贴上。   商渔:“你裤子掉了……”   温舟勍目光落在也只能落在她脸上,余光里有滚烫洁白,浑圆一如他熟悉的大小。   开口便觉嗓子哑的微妙。   “你樱桃顶人。” 第7章   晚上九点,一对年轻男女着急忙慌的从教师家属院里跑了出来,步伐快速,看不出大学教授和家属该有的沉稳。   白色别克停在一棵白玉兰树下,车灯亮起,顶上的几朵落下的白花因着疾驰而去的车在夜空中打着旋儿的飘落。   车里,呼吸声渐稳,随之而来的尴尬在悄悄蔓延。   商渔盯着窗外,好似白云路上今晚有天仙似的风景要欣赏,格外专注,否则眨个眼睛就能错过般。   温舟勍双手都抓在了方向盘上,开了六年闭眼都走不错的路今天好像是新来,正襟危坐,连红灯亮着的几十秒都能死死盯起来。   “好多人在买闪灯气球。”温舟勍打破安静,看着十字路口边排队买气球的热闹摊子说。   商渔往那瞥了一眼,“昂,旁边还有卖樱桃的。”   温舟勍:“……”   商渔要命的闭了闭眼,又躲回看窗外。   “我、我是想说现在不是樱桃成熟的时候,那些都是反季节水果,大棚里催生的。”   温舟勍:“对,大棚里的。”   “嗯,公众号都这么说。”   “嗯,教师群里老师发的科普视频也这么说。”   “……好多都是假科普,你大学老师还看啊。”   “没注意,不常吃樱桃,没太关心。”   商渔:“……”   商渔弱弱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看向窗外,没话找话:“你不爱吃樱桃啊。”   说完,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沉默半晌没人回应。   商渔看回去。   温舟勍一脸无奈地看她:“你觉得我是该爱吃还是不爱吃?”   商渔愣了下,噗嗤笑了,温舟勍绷不住也笑了,一时间两人看着对方,摇头又无奈又好笑。   商渔耳垂泛红,舔了舔舔唇,横他:“你爱不爱吃问我干什么?”   “那就不爱吃。”   “哦。”   温舟勍很快改口:“爱吃。”   “嘶。”商渔瞪他。   温舟勍举右手投降,“明天领证,咱俩能先从樱桃这偏离一下吗,领了证再讨论也合情合法天经地义点。”   商渔促狭:“讨论爱不爱吃樱桃怎么就非得结婚后了。”   温舟勍:“因为有的樱桃会顶人。”   商渔睁大眼,腰都直起来了,“温!舟!勍!”   温舟勍:“嗯。”   “你、你衣冠禽兽,枉为人师啊你。”   “咱们不是在讨论樱桃吗?怎么还上升到道德高度了,你这是人格诽谤,就算明天领证,我也得在现在捍卫我的名誉权。”   商渔面红耳赤:“你拐弯抹角,隐晦曲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舟勍不耻下问:“我在说什么?”   商渔瞪他。   “嗯?”   商渔脖子红车一片,低下头支支吾吾说:“单纯的就在说樱桃呗……”   文大家属院在春江区,商家老宅在云城南边的桐庐区,靠近郊外,从春江区到桐庐要跨越一条横穿云城的花坞河,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车停到老宅门外的时候,商渔已经有些后悔了。   “你困不困?”已经深夜,温舟勍还要开车回他的家,而商渔刚才才知道,温家在云城东边二环外,靠近风景秀丽的红枫山,她没想那片和现在脚下一样寸土寸金的地意味什么,只是担心他再开上三个小时的车,身体凿不住。   “要不我们别这么赶了,周一再领证吧。”   “不是说了有三天的计划吗?”   “那你明天早上还得再过来,这怎么行。要不这样,我叫家里司机送你,路上你好歹能休息休息,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别走,我派人过来。”   “不用,我已经叫了人,会有过来接我的车。”   “家里人吗?我还没来记得问你,我们是不是得先见见家长才……”   温舟勍拍了拍她的头,好笑:“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假……”   商渔摸了摸鼻子:“你看出来了?”   温舟勍:“很假。”   商渔白他:“成年人懂事的虚伪,你知道什么?”   温舟勍:“在我这不用这套。”   商渔嘿嘿:“我也不用。那我下去了,我们……明天见?”   “好,明天接你。”   “嗯……那……”商渔人下去了,要关车门的手还没松,“那这位男士,好好珍惜你最后的单身之夜吧。”   温舟勍莞尔:“不太想珍惜。”   “呲。”   商渔嘚瑟的朝他咧嘴哼笑了声,低声甩了句“我也不珍惜”,随后关了车门进去。   商家大门早已缓缓打开,有佣人在门口张望。   温舟勍看有人迎上去,一边拉着她说话一边往车里看,调转车往外驶离,嘴边的笑意消失。   车内蓝牙电话响起。   那边,男人尊敬的声音传来:“温少爷,接您的车已经等在门外了。”   *   商家大宅,随着商渔走进,前后院的灯一一亮起,紧跟着一声怒斥也传了过来。   “你还敢回来!”商强仕一声怒吼,“就一个厉斯远,你还想为他干出多少混账事!”   商渔脚步慢下来,听着这道声音,心情复杂的进了门。   商强仕坐在紫檀木大椅上,大概是才从床上起来,一指长的短发有些乱,米黄色宽松唐装难掩他发福的肚子,五十多岁的男人,掌管着偌大的商氏集团,不知为何商渔看他却有些老态。   商渔顿了下,才叫了声:“爸。”   “爸?”商强仕冷笑了声,“我但凡有第二个孩子,也不会要你。”   商渔脸上闪过一瞬的难看,很快笑着在他旁边的椅子边坐下:“但这不是没有嘛。”   商强仕:“你别真以为商氏姓商,就传不到别人那里去,你再为了一个厉斯远连公司都不管,趁早给我滚出这个家。”   “我不就这一阵没去公司吗,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以后我都按时打卡上班,保证比公司职员还勤快。”   商强仕瞧都不瞧她,一副只要厉斯远还在,你的鬼话我半个字也不信的模样。   “爸,我想结婚。”   “砰!”   商强仕手掌重重拍在桌上,瓷杯跟着震了震。   “你、你真是作践你自己!”他恨铁不成钢的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儿?”   “所有人都知道厉斯远不喜欢你,你打算让别人笑话你成什么样,还给别的男的买钻戒,你以为厉斯远吃你这套?”   商渔:“……”   她心里恨恨的骂了几句,明天抽出时间,一定要让康雯收拾下爆出那条新闻的记者。   “十六年了,铁树也该开花了,你可是我商强仕的女儿,他小小一个厉家为个儿子都敢来找我讨好处。你巴巴嫁给他,你把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商渔:“谁说我要嫁给厉斯远啊。”   “不嫁给他你还能嫁给谁?”   “温舟勍啊。”   “别,女儿啊,男人最不吃你这一套了。厉斯远他不喜欢你,你这么激他也没用,过两天你又要和、和这个姓温的离婚,你简直拿婚姻不当回事。”   “我没有不当回事啊,爸你当初不也和妈妈离婚了,你是拿婚姻不当回事吗?”   “胡扯!”商强仕又是重重一拍桌子。   商渔看着他的手掌,心惊肉跳,眼见那手掌肉也可见的鼓起来,再不敢胡说,只一个劲保证,“爸,我真不是闹着玩,更不是为了刺激厉斯远,我就是认认真真的想结婚啊。”   “这话说出来你信吗?”   “我当然信了啊。”   商强仕拍了拍掌心,一百多平方米的大客厅应声进来十几个佣人。   “小姐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佣人面面相觑,管家老赵壮着胆子回:“听见了。”   商强仕对商渔摆摆手,一副要死不活的语气说:“有本事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商渔:“……”   很难吗?   商渔起身,扭头看向家里的管家阿姨们。   “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是不是认真,你们应该一眼都能看出来。”   “冯阿姨。”商渔叫住在商家帮佣了十几年的阿姨,“我是认真想要结婚,不是为了激将某个人。”   冯阿姨见商渔目光认真,一瞬不瞬看着她,竟答不上来。   “叶叶。”这位女孩是家里的园林设计,“我是认认真真的想结婚。”   叶叶看着她:“小姐……”   “赵鼎。”这个是家里的司机,“我要结婚的人是温舟勍,明天以后,你见了叫温先生。”   赵鼎一愣,“小姐,我知道了。”   商渔点点头,转身看向商强仕。   “爸爸,我可以十六年掏心掏肺喜欢一个人,但如果那个人配不上我的真心,我也可以收回我的心对另一个人好。”   “我是你商强仕的女儿,你应该相信我有这样的气魄。”   商家客厅宽大,隐有回音响起,引起波澜。   商强仕看着她,半晌不言。   翌日,为避开商强仕的多问和商家一帮好奇八卦的佣人,不到约定时间,商渔就拿了东西出门。   好在她没等多久,温舟勍也到了。   车里,温舟勍看到远处的人,对着电话说:“没其他事我就挂了。”   那边,男人冷道:“非要和一个不喜欢你的人结婚?”   温舟勍看远处翘首张望的商渔,眼底闪过一丝丝疯狂,答的毫不犹豫:“只会是她。” 第8章   “自然,身体放轻松点,对,女士往左边靠,再靠,对对,先生请笑一下。”   摄影棚里,商渔与温舟勍对视了一眼。   商渔:“请笑。”   温舟勍把她往自己这边拉:“间隔别这么大。”   商渔吐舌:“好。”   摄影师眼前一亮,“对,就这样,两位头转过来,欸,对对,就这样。”   “啪。”   闪光灯一亮。   穿着白衬衫,男女二人明朗笑容定格在红色照片上。   拿着专门的结婚合照,两人赶往民政局。   路上,商渔给康雯打了个电话。   “我现在在去民政局路上,有人跟着我,应该还是八卦记者,你派人处理一下,还有昨天下午的事,给他们媒体公司那边说一下,凡是关于我的偷拍,不准在网上暴露,更不要再派人跟着我。还有关于我现在的住址,你找公司人处理一下,严禁任何人蹲点或是打扰那里的老师。”   康雯果然是专业的,哪怕商渔上来的内容就让她心猛跳了一下,回复依旧很快:“好,我马上处理。”   “好,还有一件事,明天我会去公司上班,把最近需要做的事情和行程安排email给我。”   “好的商总,我会尽快发到你邮箱。”   “嗯。”商渔笑了一声,“好了,工作结束,现在是休息时间,你不必每次接我电话都这么紧绷。”   康雯语塞,“商总,我没有……”   顿了下,她没有说完。   商渔浅笑:“祝贺我一下吧,你顶头上司马上就要从单身女性变成一个已婚女性了。”   康雯:“……商总,你真的要结婚?和……温舟勍?”   “连夜回家拿的户口本,很认真了。”   “那……祝您新婚快乐。”   “冲你这句话,明天不管公司堆积多少事,我也保证尽量高效工作不让你们为难。”   “商总说笑了。”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就结束了电话,商渔拿着手机,还在翻着电话簿。   “我做人可太失败了,想分享下结婚的喜悦,都找不到什么人。”   商渔还是挺喜欢康雯这个人的,做事效率高、行动快、不卑不亢又有点自己的小聪明,但再怎么着自己也是上司,她在自己这终究放不开。   而其他,电话簿有上千个号码,但是之前的通话记录基本只有一个名字。   商渔前天把那个人的电话簿前面的星号取消后,一时竟然找不到什么人联系。   “怎么能把十六年的时光都耗在一个人身上呢?”商渔垂下眼睫,低笑中带着无奈的苦涩:“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   商渔的世界永远围绕着厉斯远打转,像一个永远不会燃尽能量的星球,绕着她认定的轨道旋转,现在她要离开这个轨道,发现整个银河系都和她没有交集。   温舟勍偏头,瞥见商渔眼底不易察觉的嘲讽和涩意。   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下,沉浸在突如其来的低沉情绪里的商渔没有看到。   温舟勍:“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毕竟以后的六十年你都要和我在一个户口本,耗在我身上。”   只在我身上。   他咽下这几个字。   商渔抬头看他,调侃:“你倒挺自信,能活那么久吗?”   温舟勍:“我有在好好运动。”   商渔:“可我最讨厌运动了。”   温舟勍意味不明道:“以后你就会喜欢了。”   商渔嫌弃的摇头:“绝不可能。”   温舟勍抬手拍了拍她的头,不置可否。   商渔直到下车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在温舟勍进民政局大门时,快他一步踏进去,嫌弃地丢了句:“老不正经。”   因为有预约,两人赶在上午下班前办好了手续。   工作人员效率很快,在问完之后,翻开本子就啪啪盖了章,随后钢印落下递过来时,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商渔:“完了?”   温舟勍也用询问的目光看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无奈哂了一眼这对夫妻,“才接到本就说完了,女士,你美好的婚姻生活才刚刚开始。”   商渔眨眨眼。   婚姻生活有柴米油盐酱醋茶,老人孩子和车房,应付不完的不可置信和怀疑,美好暂时还看不到。   然而商渔想到身边的这个人是温舟勍,就有了面对的勇气。   商渔转头看温舟勍:“你就是我男人了吗?合法的?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啊。”   温舟勍接过结婚证,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很久才抬头回答她:“我也没有感觉。”   工作人员笑道:“都是这样,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感觉。”   上了车,两人坐到车里,都有点傻。   “你有感觉了没?”商渔问。   “没有。”温舟勍还在看结婚证,拿着两本,这个看完看那个。   商渔:“我有点感觉了。”   温舟勍一愣,诧异地看向她。   “饿的感觉。”商渔揉肚子:“跑了一早晨,我好饿。”   温舟勍好笑的收了本子,放回车的置物柜里,“走吧,回家吃饭。”   “嗯,昨晚走太急,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在冰箱外面的菜,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的证呢,给我一个啊。”   “不用,我帮你保管。”   “不是怕我跑了吧?”   “我怕我跑了。”   “嘶……”商渔眯眼:“你可不准跑啊……”   “好,不跑。”   吃完饭两人下午没事,温舟勍回学校给带的两个研究生开会,商渔打算好好睡一觉。   “明天之后战斗即将打响,我要打卡上班了。”   温舟勍:“你是cfo,除了岳父没人敢管你。”   “管我的就是我爸……岳父?”商渔从床上坐起看他,点了点头,笑的意味深长:“对,岳父,你岳父专管我,你俩要是混熟了麻烦给我说说情,别让他天天对我吆五喝六的暴躁。”   “行,没问题。”   “那还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说。”   “下班回来,给你岳父她女儿带两包卫生巾,她感觉大事不妙。”   温舟勍拿领带的手一顿,回头看她。   商渔坦荡摊手:“你知道的啊,一般都是这几天。”   温舟勍看了她一会,捏了捏眉心,“我不是你爸,我也暴躁。”   “为啥,你也来大姨妈了?”   “别跟我提大姨妈。”   “哦,学术用语月经,还有更学术的,卵巢分泌的性|激素作用使子宫……”   “闭嘴,睡觉。”   “你别忘了啊,要是晚上回来我还在睡,你别想趁机对我洞房花烛夜哦。”   “……我这么饥|渴?”   “你不清楚,反正我有点。”   温舟勍:“……”   他脸色几变,差点扔领带,“商渔,你又来了,还想不想我上班?”   商渔投降:“放过我,女人嘛,就是想对男人撩骚几句啊,你是我男人,我不就更想了嘛。”   她话说完,温舟勍脸色更古怪了。   直接扔了领带,摆摆手,“来来,趁大姨妈没完全来,你没睡觉,我们干脆先解决了洞房花烛夜。”   “别介别介。”商渔真怂了,跳下床捡起领带给他打。   温舟勍额头青筋凸起,“这么多年,你是一点没变。”   商渔嘻嘻笑他,“那这么多年,你怎么也一点长进也没有,我几句话一说……”   她眼睛往下跑。   “商渔!”   “到,老公!”   温舟勍一震,看着她忽然丧失了说话的力量,胸口像是破了洞,有雪山间的风在徐徐穿过。   “商渔,你赶羊你下次能不能给我说一下!”温舟勍脸色难看,嗓子冒烟,这么一句话说完,停顿喘了五次,尾音直接快哑空了。   “你知不知道我拉着蟹将跑了多久,嗓子都喊劈了。”   温舟勍愤怒的看着她,眼里还有余悸未消。   商渔瞥到他瑟缩的手,温舟勍满额头的汗,商渔记得他刚来时皮肤白生生,滑嫩的比羊乳还好,现在跟着她已经开始黝黑。   她低头,脚不自在又受宠若惊的踩着地上的小石子滑来滑去。   “对不起,我没,没习惯嘛……”   温舟勍没来之前,很长时间她都是一个人,醒来一个人,睡着一个人,放羊一个人,吃饭一个人。   哪怕这个人到这快一个月了,她去放牛的时候还是习惯说走就走。   温舟勍看着她茫然、不自在、抱歉的样子,心口刺了下,走上前圈住她,“对不起,我不是在吼你,也不是朝你发脾气,我是……真急了。”   方圆百里,荒无人烟,有野狼、有盗猎贼、有他想不到的意外。   他来之前她怎么生活他不敢想,他在的时候,他不能不担心。   偏离小木屋十几公里,一路吼一路找看不到熟悉的羊群,温舟勍很难控制自己不多想,不合适的鞋让脚起了水泡,嗓子疼的冒烟缓不过来气,他一路疯找,看到她的身影才算活过来。   商渔呆呆的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的话,又在努力理解他的话。   温舟勍低头看着她,还在呼喘呼喘。   商渔专注的看他,听着他的呼喘声,“你再叫我一下。”   温舟勍嗓子长了倒刺似的,一声“商渔”从荆棘里走出来。   “商渔。”   “到。”有些飘,跨过山水,跨过蓝天白云落下。   “商渔。”   “到!”很高,直直落在男人耳边。   商渔认真对他说:“已经很久没人这么认真的喊起过我的名字了,温舟勍你以后喊我,我一定应你。”   哪管他草原苍茫无边。   哪管他天大地广人渺小如蚁。   只要你温舟勍在这卡朗雪山喊一下,一定会有一位姑娘回首,用清爽干净的声音笑着回你:   “到!” 第9章   大姨妈如期而至,温舟勍总算突显了教授的严谨。   夜用、加长、护垫,思虑周全。   商渔睡得不踏实,刚来前两天,她量大怕侧漏。   侧着睡了一会,她想躺平,“挤不挤?”   “怎么了?”   “我怕漏,我横躺会不会挤到你。”   “没事,你横着睡吧,明天没课我去看床,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温舟勍拉着她胳膊让她平着睡。   “也没什么要求,大点就行。”   “你想搬家吗?”温舟勍问,“这离你上班的地方不近。”   “嗯,这点我也想到了,那你想搬吗,其实我还挺喜欢这家属院的氛围的。”   高教授的珍珠鸟会将黎明叫醒,楼里的灰砖红楼梯陈旧复古又让她踏实静心,还有院子里的粉色樱花、白色茉莉、垂丝海棠、绿色女贞,漂亮又安闲静谧。   商渔不缺房产,无论面积还是地理位置都比现在这个房子合适,可大概因为这里是温舟勍待了许久的地方,她竟也有了归属感。   “那就再等等吧。”   “等什么?”   温舟勍手放在了她小腹上轻轻揉起,闭上眼不说话。   商渔脸热起来,闭着眼感受着小腹上的力量,慢慢也陷入了梦里。   结婚第一晚,是温柔与安心。   康雯在办公室门口严阵以待,杨毅从隔壁楼过来办事,看到黑裙黑高跟黑镜框的康雯,挑眉打了个响指。   办公室的人听到,几个漂亮女孩抬头看过来,笑的羞涩,有大着胆子的喊了声:“杨总。”   杨毅眉眼风流的朝她们一笑,点头离开。   办公室躁动起来。   有女孩小声说:“虽然全公司都知道杨总风流,但看到他那张脸,我还是绷不住心动啊。”   “对啊,怎么能有男人脸上明晃晃写着我就是个不走心的坏男人还这么勾人的!”   “还不是帅,潇洒,对女孩绅士,咱们公司一个部门小主管都敢对女性含沙射影的歧视,肥的跟猪似的,油腻猥琐,还敢那么自信。”   “同样是男人,杨总怎么能这么又有钱又懂女人,真的睡一觉也未必我们吃亏啊。”   “我倒是想,也得人家愿意啊。”   “说的也是,公司上上下下,哪个不喜欢杨总。”   “怎么没,那位不就……”穿着漂亮衣着,妆容精致的女人偷偷瞥了瞥副总办公室门口的康雯。   另一个吐吐舌,“她不会要40还做个处女……”   “谁,我也想听听。”   “小商总!”摸鱼两人仓皇站起。   商渔微弯腰,捏起女孩工牌,“郑冉冉。”   “是,商,小商总。”因为商强仕的缘故,公司里的人都喊她小商总。   商渔拍拍她肩,目光在她脸上意味深长地转了一圈后,转身离开。   郑冉冉和旁边同伴都白着脸低头,埋进电脑再不敢说话。   “商总。”康雯不同,商强仕不在的场合,康雯都是直接称她为商总,她迎上去递文件:“这是今天的工作安排,由于您前段时间不在公司,有少部分紧急文件老商总已经拿过去审批了,剩余的我已经整理好放在办公室。”   “好,我知道了。”   她推门进去,接着就是混天暗地的工作。   晚上八点,温舟勍发了个消息,“还在忙?”   “嗯。”   配图:“可怜巴巴jpg.”   “你别等我了,先吃饭。”   “不急,忙完了告诉我一声,我在楼下等你。”   商渔垂死病中惊坐起,快步走到落地窗边,云城已进入光影交织的夜城市,三十三层往下看,城市道路纵横交错,星罗棋布,她无用的找着,只可惜玻璃上落满了雨珠,城市也陷入白雾蒙蒙中。   “下雨了?”她忙的都没在意。   “嗯。”所以来接她。   “我派康雯接你上来,这里可能还有一会呢。”   “不用,我在车里看资料,你忙完联系我。”   “好。”   商渔这么应着,挂了电话内线叫康雯进来,“我还有些文件没看完,大概暂时解决不了,明天上班你再帮我看一些文件,有些东西我单独处理不了。”   康雯着急,“哪部分,是我整理的……”   “不是……是我……太久没看了。”   康雯:“好。”   商渔起身拿外套,“下雨了,你也别忙活,早点下班吧,回去好好泡个澡休息休息。”   康雯愣了下,眼里闪过复杂情绪,“好。”   商渔好笑:“别这么见外嘛,工作之外我们可以是朋友,当然,很多人都觉得下属和上司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不过我觉得你不是那部分人。”   “……您太看得起我了。”   商渔:“我看人很准的。”   康雯:“……”   商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除了厉斯远。”   康雯微征,没想到她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行了,那我先走了。”   商渔赶到下面,才发现雨势不小,噼里啪啦,公司门前的花坛里有棵白英兰都被冲倒了,花瓣碾落在泥土里。   商渔拿出手机给温舟勍打电话,一道人影忽然从门口的柱子后站出来。   商渔抬头,看到带着棒球帽、墨镜和黑色口罩的男人,愣了下。   “打劫?”   男人一把摘下墨镜,黑色瞳眸死死盯着她,眼下有乌黑一片,形容憔悴,带着光鲜亮丽的明星身上不该有的衰败。   商渔往后退了一步,“……你还来这干什么?”   “商渔。”他轻声喊她,语气有破碎的裂痕感,他试探道:“你结婚了?”   商渔沉默了片刻,“……嗯,我结婚了。”   厉斯远怔住,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起来,他大概不能相信真的会听到这么个答案,像一头暴躁生气的野兽,愤怒的在廊下走来走去,手指紧紧攥成了拳头才不至于让自己吼出来。   “你……你……”厉斯远声音里有自己没察觉的慌张,“为什么?因、因为那天的采访?还是因为那天采访的人是许映樰?你应该知道的啊,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想说你和她没关系。”商渔打断他,厉斯远才要露出喜色,她接着又说:“你和我也没有关系,你和谁都没有关系。”   “不是这样。”厉斯远抬手抓住她手腕,“商渔,你,你别冲动!”   商渔侧过脸去看檐下的雨。   厉斯远看着她,他熟悉的面孔,那双看他时永远带着浓烈爱意的目光,此时平静无波,黑亮眸子竟看不到往日一丝温情。   厉斯远胸口有穿堂风吹过,真的开始着急发慌。   他以为商渔只是在生气,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冷战,在吵架,所以那天他在采访时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他以为她会生气,会伤心,会蹲在家里的沙发角落等他,看见他后轻轻撇嘴唇表示自己不在乎,霸道的说反正你得是我的。   他会上前蹲在沙发前,告诉她那些话都是气她。   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纠缠了十六年,他怎么会和她没关系呢。   他没想到,回家后会看到她站在家门口,拉上行李要跟另一个男人离开。   她往常不是没有说过这样的狠话,可是厉斯远怎么想得到……   一天,仅仅只隔了一天!   她就和别人结了婚,将一段缠成乱麻的线骤然剪掉后接上了别的线。   “商渔,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在气我对不对?”   商渔面无表情看他,拽回了自己的手腕。   “有没有结婚,你现在查我的信息应该就可以查得到。”   “合法配偶,哪怕还没多少人知道,但是全国的户口网络系统里我婚姻状况那栏已变成已婚,希望你能看清现实。”   “商渔!你疯了不成!”他愤怒,眼底好似有化不开的黑雾翻腾,浓烈情绪涌动沸腾燃烧,“你疯了!你拿随便的婚姻惩罚我?!”   商渔看向厉斯远,抿了抿唇,“我只是累了,很累……想放手了。”   商渔看着暴跳如雷的厉斯远,“我们放过彼此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我采访的那句话?还是因为许映樰?商渔!你真的爱我吗?我现在突然感到怀疑。”厉斯远抓住她的胳膊,“所有人都说你最深情,你追了我十六年,商渔!是这样吗?是这样吗?你告诉我!你的爱就是转头跟别人结婚?”   商渔冷冰冰看他:“所以你现在要倒打一耙说我是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婊|子?”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觉得这样想能让你更轻松一点,你可以这么想。”   “厉斯远,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浪费了十六年,不想再浪费六十年。”商渔目光从他苍白的脸上移开,看向台阶下的男人。   粗风暴雨中,温舟勍撑着一柄黑色24骨长伞,长身玉立,面容如玉,儒雅温柔,安静等她。   在时光的纠缠厮杀里他独自劈出一条沾雨的道路,从容优雅来接她。   商渔迈步往下走,厉斯远背对着她,手紧紧抓上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商渔,别任性啊。”   商渔毫不犹豫推下他的手:“厉斯远,过好你自己,别再来找我了。”   车上,雨刷冲走着雨水,滑来滑去,商渔胸口也像有跟棍棒在搅来搅去,混乱茫然又觉可笑。   温舟勍看她。   商渔:“怎么不启动车?”   温舟勍依旧面无表情看着她。   商渔侧头瞧他,打趣:“你不会是在想我漂亮的小媳妇怎么结婚了还这么招人,要是能藏起来该有多好吧。”   温舟勍不语。   商渔不知道到自己无意中碰到了什么,只是要笑不笑的摇头看向了窗外骤然大起的雨势,声音里染上了苦涩:“十六年,这么的喜欢一个人啊……” 第10章   齐拓做了一天的手术,累的找个地板都能睡,看着眼前浑身落雨的人,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会。   “怎么回事?”齐拓看着糟糕的厉斯远问。   厉斯远浑身都在滴水,脸色苍白,手指隐隐发颤。   “她结婚了。”   齐拓瞳孔一缩。   厉斯远盯着某处,声音缥缈,“她结婚了……”   齐拓失语,满身的倦意尽数消散,“你、你是说……商渔?”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个名字,让厉斯远抬头看了他一眼。   齐拓瞥到他棕色瞳眸里竟然有他从未见到过的茫然悲恸,或许眸子本人也没察觉。   “和谁?”齐拓立即问,问完又后悔,和谁还重要吗。   厉斯远疑惑又茫然的看着他:“怎么会,怎么会,她就结婚了……”   齐拓抿唇。   厉斯远:“我以为她又会像以前生气吃醋的看着我,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眼里会有更爱我的内容,让我,让我能……”   他说不下去。   齐拓沉默了一会,叹气道:“斯远,或许……你们该结束了。”   “结束?”   厉斯远的目光有些茫然。   七岁那年,隔壁空着的别墅搬进了一对父女,他没有见过那家的妈妈,只有女孩每天都坐在阳台边,窝在圆形小木椅上抱着自己的腿,眺望远处。   小斯远每天骑着自己新买的自行车走过,女孩看都没看过他,有天没忍住喊:“喂!你到底在看什么?”   女孩看向他,嘴唇颤了颤,想哭又没哭。   “我不知道。”   “天天看有什么意思。”小斯远拍了拍自己的车,“我新买的,酷吗,下来一起玩啊。”   筱江是新开发的别墅区,住进来的人家很少,小区没有同龄男孩,他还算大度,允许同样没有小伙伴的女孩下来跟他玩。   “不行,爸爸不让我乱跑。”   “切,我爸也不让,我不还是出来了。”   “出来啊,出来我教你骑车,或者我载你啊。”   女孩被说动,但又没动。   之后每天,小斯远都会从阳台前的小路骑车过去。   有时候头上顶着花圈,有时候车上放着遥控汽车,有时候衣兜里装满了零食。   “你下来啊,我和你一起玩,你一个人没意思。”   “我天天来找你,你不开心吗?”   日复一日,女孩被说动,弃了阳台上的远方,坐上了男孩的自行车。   正是上天入地,肆无忌惮的年纪。   女孩跟着他跑闹,摔进了水坑里,小区在新修花园,这个坑里的水还没女孩深。   小斯远站在旁边:“你出来啊。”   “不,我不行……”女孩几乎要哭,“我站不起来,我害怕!我怕水……”   小斯远无奈的“嘿呀”一声,“水都没你深。”   他颇嫌弃又英勇的把她从水沟里拉出来,“你看看这坑,根本淹不到你,你自己也能爬上来。”   女孩没看水坑,只看着他。   “我、我叫商渔。”   男孩嫌弃的说:“我知道,我问我爸爸了,我们都一起玩耍这么久了,你总算想起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   “那你叫什么?”女孩眸子单纯认真。   “厉斯远,是不是很塞很帅的名字,我有三个字。”   “厉斯远……”小商渔咀嚼着他的名字,“阿远,我好孤单。”   “什么阿远,你们女孩子就是喜欢搞些好肉麻的,你叫我全名,我的名字那么酷。”小斯远嫌弃地吸了吸鼻子说,“小孩子懂什么孤单啊,要这样说,我才孤单,我爸爸给我买的大黄蜂玩具都没人看,你都不懂我的烦恼。”   小商渔连连点头:“阿远,我可以去懂,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嗯?你真的能懂?”不顾自己酷酷名字没了,小斯远眼前一亮,摸着下巴,“我爸爸说买这个房子花光了家里的钱,所以我大概好多年都不会搬家了,你要是也不走,我大概能一直在你身边。”   小商渔急忙说:“我不走,我要一直在你身边。”   小斯远才发现女孩上来后,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唔”了声,嫌弃里透着喜悦:“在呗,我又不会赶你。”   那时的厉斯远,嘴硬的看着眼前的女孩,他想这是他在这里的第一个伙伴,她还是个女孩子,她好爱哭,她傻傻的很好骗,她孤孤单单只知道傻傻坐阳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好容易被骗被欺负,但是她这么想和我做朋友……   嗯,我也不要欺负她。   那时厉斯远没想到,没有人敢欺负商家的独女,最应该保护她的的人,却似乎忘记了幼时的承诺。   *   商渔回到家里,快步进了卧室。   “眼光不错!”她在里面发出喜悦声音,床换成了一米八的大床,房间里更逼仄了,但至少两人晚上不用挤的都要侧着身子睡了。   商渔躺上去压了压,温舟勍胳膊上搭着针织外套倚在门边看她。   商渔拍拍旁边,“上来躺会啊。”   温舟勍摇头,“我去热饭。”   “你饭都做好了?”商渔惊喜起身,跟着他去厨房,两人一起用完饭后商渔去洗澡,温舟勍去看书。   商渔洗完澡出来,接着抱怨饭桌上没说完的话,“财务官真不是人做的,一天的报表看得我头疼。”   她出来就上了床,抱住枕头,“你还不睡啊,我要先睡了。”   “还早。”他这么说着,却放下电脑走了过来,在她床头坐下。   “做什么?”   温舟勍手按上她太阳穴,“你睡吧。”   商渔浑浑噩噩又泛疼的脑袋被温热的手指按住,适中的力量慢慢旋过穴位,紧绷的精神跟疲倦的身体如潮水般落下。   商渔闭着眼,低低的喊了声:“老温。”   温舟勍手上不停,嗯了声。   商渔抬头,眼直直看向头顶的人。   温舟勍一瞬不瞬回视她。   两人沉默对视,商渔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睡了。”   商渔是真的忙,cfo的日程安排紧凑,她的工作效率又不高,经常凌晨四点就被康雯接走,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   两人每天睡一张床,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只是每天凌晨要早起的时候,温舟勍也会跟着她早起,康雯会带早餐,所以他只是陪着她一起洗漱。   有天商渔惺忪着眼,半睁不睁的看他,“你不睡了啊。”   “睡。”   “那你起这么早干嘛?”   “一个人洗漱有点冷,也不想让你一个人出门。”   商渔啊了声,看了他半晌,将沉沉的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含糊不清大喊:“老天,赐我个床吧。”   温舟勍笑,擦掉她嘴边的白色泡沫,看着她穿好衣服打开家门,轻拍手掌后楼梯间的灯亮起,目送她离开。   哒哒哒,高跟鞋努力放轻踩在台阶上的声音渐渐变低,直到楼外响起一声关车门的声音。   温舟勍关上门,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客厅四点五十五的白色电子表安静的亮着,房间空荡荡,除了卧室的床变大了很多,好像这间房一直是他一个人。   周二的课不紧,早上十点多后才有课。   他睡了回笼觉,八点多起床做了顿简单的早饭后拿着包去学校。中午开了个小会,下午带的研究生来找他问开题的事情,离开学校时正赶上下课高峰期,成群结队的学生往食堂走。   他路过超市,买了一车的蔬菜,家里缺了洗洁精,原本的鸡毛掸子掉毛太厉害又换了个新的,添了几个新的碗还买了个保温饭盒,然后顺便去了趟花卉市场。   车后座放满了两个大袋子。   他下车的时候,正遇上高教授拎着心爱的珍珠鸟往上走。   “下课了啊。”高教授随口问。   “嗯。”   高教授一看便是有话说,脚步慢了下,还伸手要帮他拿东西。   温舟勍礼貌的避开,高教授年纪大,真拎这么一大袋指不定会折腾些好歹,高教授作罢,同他闲聊。   “我听陈老师说你要结婚了?”王教授问。   高教授和陈老师的老伴都很早没了,平日家属院里两人常来往,温舟勍不意外他知道,倒是顺手从袋子里摸出一小包喜糖,“嗯,前几天领了证,还没来得及办婚礼,就没通知你们。”   “不急不急,婚礼不急。领了证好啊,就是没想到你小子也安稳下来了,我听晓枝说的时候,还以为她又在哪道听途说的假消息,就想着确认一下,不是的话以后让她不要再提。”高教授很是开心,也不客气,笑吟吟接过了他递的喜糖。   温舟勍大方说:“不是谣言,陈老师喜欢聊天,不是说瞎话的人。”   这话高教授听了又是笑悠悠,提溜着鸟笼走了。   回到家,温舟勍将冰箱填满,走时阳台与客厅的门没有拉上,院子里的粉白樱花都飘了进来,米白色沙发、陶瓷地板、电视茶几上都飘着花瓣。   温舟勍拿着扫帚打扫了一圈,又用新买的鸡毛掸子将浮沉擦了一遍,做完饭已经是晚上八点。   抽油烟机的声音停下,温舟勍靠在灶台边,发了个消息:“今天几点能下班?”   等了会,手机依旧没有消息进来。   温舟勍将消完毒的饭盒又冲洗了下,擦干净水渍后撞入晚饭,两菜一粥还有一薄冰,最上面放了小碟水果,随后拎着袋子上钥匙出门。   商氏大厦楼下,前台疑惑的看着男人,“你有预约吗,否则我是不能随便联系小商总助理的。”   温舟勍点点头:“没事,我在那边等。”   “好。”前台心里嘀咕,又忍不住偷偷打量。   男人穿着休闲,相较于她白日看厌的商务风更透着一股自由,里面一个白色高领打底,外面是一个灰棕色的风衣,干净的色彩让他看上去很清爽,下面一条百搭的蓝色牛仔裤和白色鞋子,春天又简约。   样貌不错,衣品满分,就是不知道找小商总要做什么……   若是男女间的私事,那真是白跑一趟了。   康雯不知道商渔为什么突然对公司这么上心,但是一个上进的上司总比只想为爱疯狂来的实在,康雯觉得再这么干下去,她年末奖金肉眼可见的飙升。   不过这状态,真的结婚了吗?   她今早天不亮把人接走,商渔忙了一天的公司季度预算调整、熟悉公司财务状况和资金变动情况,晚上银行那边的现金审批出了问题,出去忙到现在饭都还没顾上吃。   回来后又在隔壁楼开了个小会,结束后没走连廊,商渔说呼吸口新鲜空气,两人从大厦前门绕了进来,康雯紧跟在后面,一边问:“今天是否需要换一家餐厅。”   她按照商渔口味,连订了3天Danni餐厅,昨天商渔吃完后说了句,“真不想再吃这家了。”   康雯询问她的意见。   眼里没有男人只要工作的女人,值得她上心。   “哎,再精致的摆盘送过来也凉了。”Danni注意的是格调,未必很在意吃饭人的胃。   商渔说完摆了摆手,“算了,还是那家吧。”   前台看到商渔,点头刚想打招呼,见斜侧沙发边坐着的男人起身走了过来,她心里泛起对儒雅男人的心疼,就就见小商总喜悦的看着男人,“老公!”   康雯看着旁边一见到自家男人就激动的失去白日清冷性子的女人,嘴抽了抽。   前台:“?!!” 第11章   商渔知道他在这等了半小时后很自责。   不用她说,康雯已经吩咐人去办温舟勍的通行磁卡。   温舟勍说不用麻烦,先让商渔给否了,“必须得有,我以后每天都好忙,你没课的时候都能来找我啊,你坐我办公室我工作效率会更高。”   后面,康雯默默收回之前对她努力工作忘记男人的赞美。   商渔上到她那层,办公室的人一一向她点头,叫着“小商总”。   商渔走了一半,又拉着他退回去了。   她拍拍手,让所有人先停下。   “大家都在我的手下干活,以后还要进行长期合作,所以我不想公司有奇奇怪怪的讨论,更不想要有什么流言蜚语从我这里流出去,以前的事不再提,现在开诚布公一下,向你们介绍下我身边这位男士,我丈夫温舟勍,希望你们以后看到他有和看到我一样的尊重。”   偌大一层寂静了半晌,康雯低头咳了咳,才有机灵的先反应过来。   “温先生好……”   “温先生好……”   交错的声音响起,温舟勍看见有几个比他年纪大的人震惊又带着点敬畏佩服的眼神看他,一个回合,对方心思估计已百转千回。   温舟勍心里好笑,面上不显,跟着旁边霸气宣布完便拉着她往办公室走的女人离开。   副总门关上后,办公室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这声音越来越大。   有“靠”和“厉斯远”等字眼传来。   康雯从秘书办公室出来,敲了敲玻璃门,面无表情看过去。   办公室立马安静,齐齐低头。   副总办公室,温舟勍跟在商渔身后无奈说:“你要宣布好歹挑个时机,也不看看我穿的什么。”   商渔回头打量,“不穿的挺好的吗?随意有少年感,他们指不定腹诽我老牛吃嫩草。”   温舟勍拍她不正经的头:“胡说。”   商渔:“反正已经结婚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是副总诶,每天累死累活,在公司我还不能横着走我图什么。”   温舟勍:“没不让你横着走。”   他把餐盒打开放到会客厅的桌上,回头笑着看她:“你不从来都是横着走。”   商渔愣了下,看着靠在黑色商务桌边,温柔看她,带着笑和宠溺的男人,心跳漏了一拍。   “是哦。”她点点头,躲开了视线,低道:“我都忘了……我有横着走的资本。”   *   “温舟勍!你别给我脸色,我告诉你,这片草原是我的,我有横着走的资本!”   “森林草原,国有资产,怎么就是你的资本。”温舟勍同样不退让,“你别在我这耍横,我不吃你这套。”   那是温舟勍来卡朗雪山的第三周,两个人性子一个比一个硬,针尖对麦芒,每天大小纷争不断,这天又是一次大爆发。   起因是商渔给自己编了一头的草原辫子,各色的线穿插发间,热烈、生动、又带着野性,像格桑花一样充满了力量和顽强。商渔编完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些打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管还饿肚子的虾兵蟹将,突然想折腾两个小时的头发,心底懊恼又羞涩,以前没人在,缺水时她连头发都很久才洗一次。   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出来,打定让那个所谓城里来的男人高看他一眼,再不敢笑话她是草原小流氓,土鳖老帽。   她出来一直没吭声,温舟勍在追着鸡喂,说:“你养的鸡真挑嘴啊。”   商渔撇撇嘴,不满:“你才挑嘴。”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刚来那几天,腿都瘸了还要折腾她。   温舟勍稀奇,今天竟然没跳起来打他,讶异的扭头朝她看过去。   商渔察觉目光落在她身上,喂鸡的动作都有点僵。   他怎么看这么久,还在看……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怎么还不走……   商渔耳朵热,正懊恼的想他再看就起来戳他的眼。   他真是大色皮,这么久盯着一个女孩看。   她正羞恼腹诽着,忽听耳边噗嗤响起一声笑。   商渔猛地抬头,睁大眼,温舟勍嘴角噙着一抹浪吊儿郎当笑看她。   背后阳光刺眼热烈,商渔的眼却忽然一热。   她丢下鸡食,仓皇地低头遮掩了一下,又气急败坏起来追着他打,“你笑什么?”   商渔心头冒火。   温舟勍无辜一躲,咧唇不正经:“怎么了,我笑还不能笑啊。”   “不能,不准你笑。”   商渔又气又恨,干什么要扎辫子,“你看你看,我也给你扎辫子,让你笑我!”   温舟勍头发不长,但以她的技术,还真能扎起个小揪揪。   温舟勍怎么可能让他在自己头发上指手画脚。   就他观察,这姑娘自己的头发都还没弄明白呢,每次洗完不是散着就是一把抓起来绑着,要多潦草有多潦草。   “不行,我就是要给你扎。”   “嘿,不可能。”   “你,你住我家!你就得听我的。”   “住我就是要住,是命运把我安排这的,你就得让我住,但是我不听你的。”温舟勍那时无赖起来,能把成年人都气疯,更别说一个还差两个月18岁的姑娘。   “你住我这!你就得听我的!我告诉你,我在这片住了两年,放眼望去的草原都是我的地盘,在我的地盘我当然横着走,所以我说你扎你就得扎。”   “哼,那你要让我躺下我是不是还得配合的说技术不错真舒服。”   商渔瞪大眼看他,好半天反应过来,“你,你无耻!”   似乎男性总喜欢对女人开些拙劣的黄色笑话彰显自己的性|魅力,熟不知女人已经在心里骂你个小鸡鸡男人。   温舟勍一直对这种劣根性嗤之以鼻,自以为另类。   因此话说完他还愣了下,但遮掩了下不想向女孩这露怯,遮完心里又是一声深深叹息。   男人啊,糟糕透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开这种玩笑,对着这样一个裹着大红棉袄,头发炸的像虾兵的家,一言不合就拎起赶羊棍要往他屁股上挥的姑娘。   他嗔笑:“无耻如何,我就一无耻之徒啊,你记清楚了,还没人能在我温舟勍这横着走。”   商渔气得叉腰,大喊说:“那你记住了,我商渔还没不能在谁那横着走呢!”   可后来这一个又是怎么很愿意另一个横着走了呢,已经到很久以后,那是这一个求着扎头发,小姑娘却红着眼再也不愿意的故事。   *   温舟勍喉咙滚了滚,与她对视,两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重逢这几天,这样的默契和无言并不少。   记忆隔着时光沟壑,千疮百孔。   商渔喉咙涩了下,飞快低头走过去,拉过饭吃。   温舟勍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自己的筷子陪她一起吃,然后说了句:“慢慢吃,我等你下班一起走。”   商渔吃饭动作慢下。   商渔夹了口炒得很香的包心菜嚼着,目光落在他头发上,“你的头发短了好多。”   以前他桀骜不驯,混,放诞不羁,谁也不服,头发就是一种彰显。   商渔第一次见他时,他一头奶奶灰,她遗憾的想这是她见过的最帅的少白头。   白的好彻底,不过发质好好,柔软纤长,有点卷曲的浪荡飘着。   骑着马撩碍事的头发时,比她见过的蒙古汉子还野性。   明明身材也不壮,可怎么就那么烈。   商渔在办公室看公司最近几个投资方案,康雯在旁边讲解,里间温舟勍坐在沙发边用电脑回复学生们的论文疑惑。   中间,商渔和康雯召集下属开了个简短的小会,结束后两人往办公室回。   商渔瞥了康雯一眼,“问吧,想问什么快说。”   康雯愣了下。   商渔在门边停下,“看你一晚上欲言又止的,这要是放你回自己办公室,得憋死吧。”   康雯难得不好意思,“还不至于……”   她看了她一眼,“你真的领证了?”   商渔点头,“对啊,就这个问题?这有什么好骗人的,领了,你要想看还能拍个照给你看看,拿过来就算了,都他拿着呢。”   康雯:“婚前财产公证……你做了吗?”   “没有。”她应的毫不犹豫,又摊手笑:“你是不是想说我真是为了爱情没有脑子?”   康雯:“……”   以前或许这样想。   商渔:“你这样想也没问题,我承认,这件事上你可以说我为爱情冲昏了头脑。”   以前的不必说,以后的事确实谁也不能确定。   要是外界知道商家女儿和一个清贫教授结了婚,连婚前财产公证都没做,甚至连关于财产问题讨论都没讨论,还不知道要笑话她是个怎样糊涂的女人。   但是这件事确实,说冲昏也好,糊涂也罢。   她不想和他结婚,还有那些黑纸白色许许多多的条文。   因为她相信,倘若真的有一天离婚,让她抽筋剥骨疼痛的,一定不是那些能明码标价的东西。   商渔推门进去,温舟勍正好要拉门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   “这是想我了打算去找我?”商渔先拉住他的手往里面走。   “看你好久没回来。”温舟勍揽住她。   “好了,今天的工作可以暂时告一段落,我们可以回家了!”   温舟勍勾她鼻子,“走。”   商渔到家,看到阳台上的两个新的盆栽和卧室那株白色玉簪花,惊喜的看温舟勍:“你去逛花卉了?”   “没有逛,选了几个就出来了。”   商渔听出他言外之意,抱住他胳膊,“有空我陪你一起逛。”   结果她就像个向女友许诺却永远都在放鸽子的渣男,到家一小时不到,康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分公司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公司卖了片地,地产开发商跑了,原本用来周转的资金链断裂,需要她去处理。   凌晨一点两人坐上飞机去另一个城市,商渔在飞机上了解事情经过,第二天赶着开会,连着三天飞了四个城市,第三天晚上又坐着飞机回了云城。   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五点。   家属院静悄悄,天边渐蓝,樱花在黎明风里摇曳。   商渔掀开垫子拿出钥匙,踮着脚尖小心进房间,刚到客厅,卧室的灯啪一下亮了。   商渔顿了下,快步往卧室走。   她小声问:“我吵醒你了?睡眠怎么这么轻?”   卧室,温舟勍看到她,愣了愣。   “怎么了啊,发什么愣。”商渔累的肩都抬不起来,扔了包直接趴到他身上,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温舟勍抱住她,将她往里面放,坐起给她脱鞋。   “事情都做完了?”   “嗯。”商渔有气无力的应,黑夜白天的忙,她沾床就能睡,“老温,别吵……”   “睡吧。”灯揿灭。   温舟勍掀开被子将她抱进怀里,温热呼吸落在他下颔,她已经酣睡。   黑暗里,温舟勍眸子安静落在眼前人身上,哪有半分睡意。   熟睡的人不知,这样充满了占有欲的目光落在她脸边,一直到天亮。   与此同时,网络上一组照片在疯传,在许多人正睡的时候,有些人激动兴奋,静等着事情发酵。   商渔醒来,看到新闻,头疼的捏了捏太阳穴。   她出差时,厉斯远在场的照片被拍了下来,从酒店门口到公司车门外。   她沉默地看着照片。   身后,圈着她的腰和她躺在床上侧着身一同刷手机的温舟勍也沉默。   商渔:“这些八卦记者……可真无聊。”   温舟勍:“是有点。”   商渔:“……你听我解释。”   温舟勍:“可以等我起床做完了饭,一边吃一边说。”   商渔转身:“老温,你真好。”   温舟勍点点她鼻子,“别赖床。”   转身,他温和的笑尽敛。 第12章 【蓝色玫瑰】   商渔飞机降落,忙着工作,等回酒店的时候,门口有人倚靠着墙等她。   她累的眼都睁不开,绕过他直接开门。   厉斯远按住要关的门,商渔:“有什么话,等我睡醒了说。”   厉斯远:“小渔,让我进去,我不是想打扰你。”   商渔:“我是已婚女性,你是成年男性,怎么不打扰?”   厉斯远睫毛动了下,但手依旧按着门。   商渔眼皮打架,往里走拨通康雯电话,厉斯远跟着进来,她走进睡觉的房间,甩门落锁,对那边说:“我房间有个人,麻烦你派人把他弄出去,弄不出去你找人坐客厅,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没等那边回应,商渔搁了电话,埋在被窝里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推门看到客厅四个人,先吓了一跳。   康雯坐在单人沙发上,戴着眼镜看资料,商渔怀疑她是铁打的。   两个保镖保安站在沙发后边,对面是厉斯远,侧头看着窗外,听到动静很快向她看过来。   两人对视,厉斯远眼下青黑更浓。   她叹了口气,摆摆手:“好了,你们先出去吧。”   康雯起身,路过她的时候犹豫,“商总……”   商渔拍拍她,“没事,你去休息吧。”   房间人离开,商渔刚要说话,门又敲响了。   厉斯远起身,从她旁边走过,接了酒店推进来的小车。   “听说你一天都没吃饭,先吃饭吧。”   商渔:“多少钱,我付给你。”   厉斯脸色难看的望着她,“小渔,真的要这样吗?”   商渔没应他,打电话叫酒店服务,被他拦住。   “你知道我所有的银行卡号和密码,277,你自己转。”   商渔放下手机看他,没说话坐下拿了餐盘。   “小渔,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商渔摇头。   厉斯远:“那到底怎么了,你能告诉我一下吗?”   商渔看他,露出疑惑。   他坐过来一些,想要抓住她的衣角,这样会让他觉得他们还没有那么遥远,却被她面无表情的看了回去,这个冰冷的眼神让厉斯远的手差点缩回。   “我、我向你道歉,那天的话都是混账话,我根本不喜欢许映樰,也不可能喜欢许映樰,你应该知道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喜欢你为我生气,我、我承认这样我很恶劣,我的坏脾气你是知道的,但是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最后一次,小渔,我不敢了。”厉斯远往后坐,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他身上不该出现的卑微,“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我可以改,小渔,我可以改。”   厉斯远目光哀切的看着她。   谁能想得到,别人眼中他追了十六年的男人,会这样小心拉着她的胳膊,说他可以改。   商渔很饿,眼前的饭也不错,她却不大吃得下去。   商渔看向厉斯远,沉默着摇了摇头,眼见厉斯远眼底微弱的光芒渐渐熄灭,她依旧毫不留情地说:“厉斯远,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隔天分公司门口,商渔还没下车,厉斯远已经站在了车边。   他帮她打开车门,递上来一支蓝色玫瑰,“不是请求原谅用的,是希望你开心。”   商渔一顿,目光落在玫瑰花上。   初二文艺晚会,有个漂亮的女生收到了好多男生递的花,然后这个优秀勇敢的女生站在舞台上说:“初二一班的厉斯远,我家有一个玫瑰园,初一第一次见你,我便为你种了那些花,现在他们开花了,你能接受我的花吗?”   商渔坐在台下,惊讶呆滞,木木的看着舞台上大方漂亮的女孩,想怎么能有女孩这么勇敢。   她看向厉斯远,他坐在男生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女孩看他的时候,他正在看手机,闻言也只是抬了下眼皮,接着看向了手机。   周围礼堂的静悄悄和所有人关注的目光于他而言,还不如手机好玩。   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眸往她这边看过来。   商渔飞快低头,心砰砰乱跳,过了会又呐呐抬头,厉斯远正盯着她,见状对她戳了戳手机,重重几下。   商渔反映过来,飞快拿出手机。   二人聊天窗口,厉斯远发了不下20张的图片和消息。   上上一条:烦死了,想上厕所,你的节目到底第几个。   上一条:我撑死再为你憋两个节目。   这条:得,我上厕所去了,没看到你节目你可别哭啊。   商渔刚看完,就听礼堂一片哄闹,全场注意的男主人公大喇喇起身往外走了。   台上女孩哭了。   商渔看着台上的女孩想,我没有她勇敢,如果有这么一天一定会哭的更惨。   厉斯远那天还是看到了她的节目,嘚吧嘚吧的帮她吹了半天,见她还是表情郁郁,抓了抓头,“说,怎么了?”   商渔看着他的脸,一肚子话转了转去,最后只能说:“我来那个了,第一次,好害怕,我是不是要死了。”   女孩子已经接触的网络消息太多,月经根本不算什么。   厉斯远却是脸唰的一红,商渔竟从他身上看出愣头小子的无措,“那,那你……有那什么吗?”   “有。”   厉斯远松了口气,又带着似是而非的遗憾,“还好还好……”   老套情节没有上演,他的校服外套背后可是用马克笔写了自己大名,商渔要是围着他校服在校园走,惹出点什么事,他怕她明天又得是跟他哭。   当晚,两人各回各家前,厉斯远从包里掏出了个要蔫的花——蓝色玫瑰。   憋了一路,终于塞给她。   “那什么,别暴躁,别害怕,死不了。”   他把蓝色玫瑰硬塞她手里,“给你,心情好点呗。”   商渔看着手里的花,朝他咧唇笑了笑,那一瞬间两人相视,商渔清楚的看见自己走入更深的泥沼,义无反顾。   你没那么勇敢,你一定哭的更惨。   商渔打断对以前的回忆,看向厉斯远,忽然问他:“我算不算很少哭?”   厉斯远愣了下,“……算。”   商渔点了点头,像是一种认可,“那还好。”   *   商渔说完出差的事,咬着筷子尖看温舟勍。   温舟勍拍她拿筷的手,“别这么咬,你是小孩子?小心戳到嘴。”   说着,他去厨房又添了晚饭,胃口不错的样子。   “你要吗?”   “要。”商渔端着碗去,侧头小心看他,“就这?你就这反应?”   “你还喜欢厉斯远?”   “肯定不啊!”   温舟勍点点头:“那就这反应。”   商渔撅噘嘴,跟着他出去在他旁边坐下,看他这么坦然自己心里又有点不舒服,看他没有接着聊的想法,只得埋头吃饭,味同嚼蜡。   到公司的时候,商渔还在嘀咕,今晚无论如何得早点回去,得让温舟勍感受到成家男人的快乐。   家里,温舟勍收拾完桌子,将商渔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桶里,拎出了贴身衣物放在小盆里。   早上走的时候,商渔交代:“我的衣服你别动,回来我自己洗啊。”   康雯给商渔安排清洁阿姨,被她拒绝了,商渔不喜欢别人碰自己贴身的东西。   温舟勍:“早上没课,我大扫除,顺便一起洗了。”   商渔:“都洗啊。”   温舟勍瞥了她一眼,笑:“你还想我洗两件剩两件?怎么,具体哪两个要剩下?”   商渔嗔他,笑:“你爱剩不剩。”   卫生间,洗衣机滚筒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嗡嗡作响。   水池旁边,男人眷恋的嗅着手里还未舍得浸水的衣物,着迷的脸庞迷恋疯狂,嘴里轻喃着一个含糊不清的名字。   “晚、晚……”   阳台,四月的暖风拂过脸颊,痴狂的笑已敛为温柔儒雅。   楼下有女老师路过,看到晒衣服的温舟勍,叹了声,“温老师可真是个好男人。”   温舟勍晒完,阳台上长长的衣架搭满了衣服,男女衣服交错着,有明黄色太阳光线静静落在衣服上,荡起的白色衬衫碰到黄裙又落下。   时间走得慢,斑驳的光影洒在客厅沙发边。   温舟勍坐到沙发上,拿出电脑看资料,手机先弹送出许多新闻。   温舟勍偏头看过去,眸子跟着冷了下来。   “爆!厉斯远发文道歉。”   “凌晨厉斯远连发三条博文承认错误。”   “厉斯远竟求商渔原谅,声称自己才是苦追十六年的男人。”   温舟勍沉着脸,点开已经挂上爆的热搜。   凌晨1:56,厉斯远发博:   @今日娱乐撤掉之前的采访,一切损失我负责。那些话是我嘴硬,我爱她十六年,十三年都没敢承认,最应该被骂的人是我。   凌晨2:13,厉斯远发博:   偷拍的狗仔记住了,以后再追着商渔偷拍,我见一次告一次。   下面附图一张,厉斯远工作室给凌文传媒的律师函。   凌晨4:28,厉斯远发博:   没有心头雪,只有永不凋谢的蓝玫瑰。   作者有话说:   为了防止小可爱不想看男二线,以后标题标明一下,【蓝色玫瑰】会是与厉斯远较多的戏份,然后今天加更一章吧~ 第13章   商渔这一天都在顶着探询的目光工作,巡视到工厂都能接触到工作人员好奇的目光。   等她面无表情看过去,对方已经很快的低下了头。   康雯在刚接到她时,就告诉了她凌晨网上发生的事情,她看着手机上的博文只觉头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厉斯远怎么就看不透,早已是覆水难收。   康雯:“网上有很多厉斯远的粉丝站出来脱粉,质疑自己多年对爱豆的感情喂了狗,痛斥厉斯远要爱情不要事业,一再让自己和八卦绯闻扯上勾,每次出圈都不是因为作品。”   其实这话有失偏颇,厉斯远的八卦虽然关心的人多,但作品也是家喻户晓的优秀,因此他的情感生活才会被那么多人关注。   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出圈确实只因为情感生活。   “还有几家公司要和厉斯远解约,指他没有遵守合约。”私自暴露情感状况引起巨大争议,对品牌方来说是不小的损失,这样的话明显是想厉斯远承担巨额的违约金。   接着康雯又说了几个这件事引起的负面风波。   商渔看着今天的行程安排,也听了一耳朵,在她说完后问:“这些为什么要告诉我?”   康雯一愣,解释:“以往厉先生那边出了问题,你都要派公关处理,所以这次……”   她结婚了,表现得好像真的不再喜欢厉斯远,但是康雯知道她曾经有多爱厉斯远,之前出了这种事,不用商渔吩咐她会在昨晚就派人处理,但是这次她也不确定商渔的态度是什么。   商渔这才反应过来她问什么不提工作,先说了这么多厉斯远的事。   商渔遗憾的摇摇头,“放着吧,不用管。”   商渔这边可以不管,厉斯远的经纪人却不行。   李洋焦头烂额的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嘴角急的已经冒火了,还想再说,发现自己已经说了一晚,嗓子都在冒烟了,偏头看,惹事的人没什么感情的坐在沙发上,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你看看,你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吗?到现在商氏公关都没联系我们,她的态度你还不明白吗?”李洋问。   沉默的坐了一晚上,侧脸陷在阴影里的男人,听到了商字才总算有了反应。   他看向李洋,目光脆弱。   李洋动了动唇,又狠心说:“以往影响不会这么大,这次这么多家代言找你起诉,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厉斯远不仅仅是厉斯远,是商家独女放心尖宠着的男人,那些合作方想要终止合约还得掂量掂量商渔的态度,这次显然,商渔没有打算再管他。   入圈这么久,两人闹了那么多回,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李洋犹豫:“斯远……”   目光在看到厉斯远眼角的红意时,戛然而止。   晚上到家,商渔第一件事就是脱了高跟鞋人往沙发里躺,浑身陷在柔软的垫子里,才觉得自己得救了,紧跟着四肢的酸软也涌了上来。   她闭目躺了一会,脚上忽然传来触摸的感觉。   商渔耸然一惊,猛地睁眼坐直,沙发边,温舟勍握着她的脚打算往洗脚盆里放。   商渔浑身松懈下来,又躺会沙发,“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还没下班。”   房间没亮灯,她以为家没人。   “看作业累了,睡了会觉。”温舟勍解释着,把她的脚放进脚盆,“泡一会吧。”   “嗯。”温热的水淹没脚踝,踩着高跟鞋跑了一天的脚才终于舒服。   她睁眼看他,“CFO真不是人当的,你可要守好自己的铁饭碗,指不定哪天我就辞职了,到时候家里财务紧张,还得你撑着。”   温舟勍坐过来,帮她捏了捏肩膀,“养个你没问题。”   “那可不一定。”   温舟勍挑眉。   商渔:“说不定不止我一个要养呢。”   说完,她脸红起,眼看温舟勍愣了下,跟着眼里露出笑。   商渔要命的闭上眼,盆里脚趾扭来扭曲。   “我是说……”商渔不自在的解释,感觉这热水也泡到了脸上,头都跟着昏昏热,“我是想说……”   温舟勍拍了拍她头顶,笑:“先吃饭。”   说完,他转身去厨房盛菜。   “好。”商渔偷吁了口气,泡完脚换了身睡衣去吃饭,才嘀咕起来:……为什么是先吃饭。   商渔今天一直在马不停歇的工作,没顾上给温舟勍发消息,想着他应该也挺忙,今天也没有联系他,趁着吃饭的时候,就抱怨了一通自己都干了什么,好在明天她能给自己放个小假休息休息。   温舟勍应着,间或说两句话缓解她的焦躁。   一顿饭两人吃的逐渐悠闲惬意起来,饭桌上几乎没冷场过,不是商渔在絮絮叨叨,就是温舟勍笑的温柔回应她。   好像是不需要,也好像是默契,两人谁也没提厉斯远的事,此时网上依旧暴风骤雨、口水厮杀酣战、余波震荡。   一室一厅里,正是春日晴朗。   吃完饭,两人收了餐具,温舟勍挽着睡衣袖子洗碗,商渔无所事事的跟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心跳失衡的乱跳着。   一顿饭吃到饭凉,现在已经十点多,夜深人静。   两人领证近半月,她的大姨妈也结束了,工作暂缓明天也能休息一天。   商渔脸埋在他的衣服里,羞涩的舔了舔唇。   一个在心无旁骛的洗碗,一个在悠闲惬意的偷懒,房间里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让商渔压根不敢有所动作,就怕下一秒就是她无法招架的场面。   正想着,温舟勍的手盖住了她的手。   商渔猛地抬头,心跳更快。   温舟勍转身,拿下腰间的手拉着她出厨房,商渔没有说话,默默跟着他。   两人进了卧室,温舟勍关上门就转头看商渔,她低着头一本正经的放空自己,垂下的后脖颈泛起的粉红却已经暴露了她。   温舟勍问:“先洗澡?”   “……都行。”   “你先?”   商渔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好。”   然后火急火燎的进了浴室。   温舟勍闷闷笑了声。   商渔洗的很快,温舟勍把吹风机递给她后,从她旁边走过也进了浴室。   商渔心上像烫了下,水声响起,她没敢站在一玻璃门之隔的洗漱间,转身坐到床边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的噪声响起,她全开了最大档,热风歘一下吹出。   商渔心头怦跳不停,咚咚咚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闯出来,屁股下面这一块柔软的床让她如坐针毡,脚不由的踩缝纫机一般点点点,牙齿不停碰撞。   温舟勍洗的也很快,他出来后商渔下意识就关了吹风机,抬头看向他,无声咽了下唾沫。   他走进卧室时顺手做了个关卫生间门的动作,吹风机也关的戛然而止,剧烈噪声一停,卧室忽然变得狭小安静,一时间只有两个散着水雾热气的男女。   就连以往为夜风摇曳的窗帘,此时也不留一丝缝隙的紧紧拉起。   温舟勍:“我关灯。”   “……嗯。”   啪嗒一声,房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五官的灵敏度跟着放大,她脱了鞋上床从温舟勍这边爬到她那边,掀起被子睡下的窸窸窣窣声好似无限放大的在静得过分的卧室里响起。   商渔鼓跳入雷,听着脚步声走到床边停下,温舟勍掀开被子躺了过来。   他的手环上她的腰时,商渔确定自己心跳已经到了嗓子眼。   “老温……”她声音有些颤的喊他。   “嗯?”温舟勍应她。   春夜的樱桃生的不错,掀开绿叶,被人摘住的瞬间颗粒饱满起来。   商渔没忍住唔了声,触电般浑身发麻了一下。   “温舟勍……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吗?”   摘樱桃的手顿了下。   “嗯。”   商渔:“那时候我们好狼狈。”   “但是又好快乐……”   *   卡朗雪山下的木屋前,商渔养了三十九头羊。   每天放羊前数一遍,日落时数一遍,确保不会多一只,当然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最主要的是确认不会少一只。   每只羊上都做了专属于她的标记。   这天,雾霭沉沉,乌云低压,水汽泛滥,一场大雨随时都要落下。   商渔早早结束了放羊,今天是她的18岁生日,今晚过后,她就是个成年人了。   昨天她和温舟勍便商量好今天早点结束放牧,道路还不通,两人去不了镇上,这里也做不了蛋糕,但是可以烤一只小鸡吃吃。   只是,商渔在数羊的时候却发现少了一只羊。   她坐在大黑上,踩着马鞍,着急的又数了一遍。   “不用数了,确实少了一只,是……那个叫猪猪的。”温舟勍看商渔着急的脸色都不大好了,便说:“马上就要下雨了,你先回小木屋做点吃的,我去返回找找。”   “不行!”商渔不答应,“你腿走路还不方便呢,再说你人生地不熟,怎么找。”   狼咬了小腿,温舟勍最近走路才正常,她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去。   商渔咬咬牙,骑着大黑说:“我去,你放心,我很快回来。”   说完,她挥动马鞭就走了。   温舟勍喊她,脸黑成一片,着急去追。   商渔已经骑马远去。   大雨很快就落了下来,雨势很大,打在脸上利刀般生疼。   商渔忙了一天,又连着找了两个小时的猪猪,此时精疲力尽,脸都跟着发白。   大黑也走不动了,泥土里他行进困难。   商渔听着他粗喘的呼吸,只得下马拉着他往前,一边大喊:“猪猪!猪猪!”   她的每只羊有名字,有灵性,听到她的喊声能从另一个山头跑过来。   可是她找了很久,始终没有听到羊蹄跑过来的声音。   她拉着大黑走的很慢,从草原进入森林,依旧没有看到踪影。   她放羊的圈子固定,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商渔着急,那不仅仅意味着一头羊,她的生活来源,更意味着章姝失望的眼神甚至对她的毫无留恋。   她怕听到她说:“你是个小累赘……”   真的很怕,因此哪怕下着大雨,浑身湿透,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她还是不知疲倦不能放弃的一遍遍喊着:“猪猪!猪猪你在哪!你出来!”   “商渔!”   身后忽然传来温舟勍的喊声,商渔仓皇转头,温舟勍发前流水,拧眉白着脸严肃的瞪着她,一边急喘气,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怒火,浑身湿透,雨水洗脸似的在他脸上泼来泼去。   他扒拉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向她走过来,状态糟糕。   可能两个人同样糟糕。   他脚步沉沉,走到商渔面前时一把扬起了手就几乎要打下来,在对上她脆弱茫然的目光时,重重的薅了把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拍了自己几下,他几乎要疯的说:“商渔!你他妈吓死老子!”   他一路寻着马蹄,一边绝望一边找,几乎肝胆欲裂。   商渔嗫嚅嘴唇,“对,对不起。”   她看他暴戾的拿自己的头发泄,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眼眶红了:“要不你还是打我,轻轻的……”   温舟勍恨恨:“我打不死你。”   说完,下一秒揽住她的肩膀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勒紧,衣服尽湿,温热贴着温热,骨头撞上骨头,他抱的像是要把两人拼作一团,挤得胸腔都在发疼也不丢手。   “商渔算我求你了,你厉害行不行。”温舟勍咬牙放狠话,内容却是:“下次做什么事,别一个人,算我求你,你能不能叫上我,我真被你吓死了……”   雨这么大,她一个还没18岁的姑娘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碰到野狼,会不会遇见盗猎贼,更甚在哪里摔倒后滚下坡起不来,他从她身边的坡道走过却压根没听见她低喘的呼救声。   温舟勍想得头皮发麻,浑身从里到外都泛着冷意,骨头都在打颤。   他一路追着找过来,雨水到他身上几乎要冻成冰,胸腔破洞被寒冷洗刷,浑身泛不起一丝热意。   “对……对不起。”   商渔对这样热烈又坦白的的担心感到几分无所适从又慌张喜悦。   她抬头看她,睫毛上的雨水打进眼睛里,“我、我是着急……也习、习惯了一个人……”   “别习惯了。”温舟勍抱着她,低头将湿润的额头贴上了她额前流水的刘海上,疲累无奈:“就算是习惯,为我改掉这个习惯……”   有心灵鸡汤说,21天可以养成一个好习惯。   他来89天,渴求一个女孩为她改掉近18年的坏习惯。   商渔唇上全是水,嗫嚅着含着冰冷雨水说:“我……我试试……”   刺骨寒风,雨水灌口。   商渔看着他的目光,有小心的坚毅。   温舟勍盯着眼前发白颤抖的嘴唇,心上豁了个口。   曾经刺激赛车席卷不了,蹦极失重打破不了,野山滑雪震荡不了,命要没了情绪还风平浪静,固若鸡汤。   现在不过寒雨一场,羊跑一只,颤抖的嘴唇一个,彷徨湿润的眸子一双,他就沦陷了。   温舟勍俯身要追去,凄雨冷风中,一声羊叫咩咩传来。   商渔猛地睁大眼,乍然清醒般推开他往叫声处跑。   背影透着羞赧的逃离,欲盖弥彰的喊:“猪猪!”   灰色雾气氤氲的森林中,高大耸立的树木下,一个小小的粉红耳垂在被雨水湿润的目光中生动起来。   温舟勍哭笑不得的捏了捏眉心,气急败坏的叹了声:   “猪猪啊……” 第14章   冬季天寒地冻,盗猎贼趁着这个时候进山捕猎藏羚羊,卡朗雪山这边野驴、野牦牛的数量并不多,这边也不是一条进山的最好通道。但是两个多月前此地发生小规模地震,好多山路被堵,卡朗雪山那条修建不到三年可以通行车辆的路也被堵死,而其他地方的路据说堵得更是严重。   天气寒冷,交通不便,但是盗猎贼更加猖狂,进了山后抓捕范围更广,以往卡朗雪山这边见不到抓捕藏羚羊设的陷阱。   怕巡山队员发现,他们的陷阱设置的很隐蔽,捕到猎物后便会撤走东西。   商渔没想到会在这边看到他们设置的陷阱,环顾四周,没有那些人的踪迹。   想来这个陷阱已经有了很长时间,没有收获后那些人便离开了,应该是遇上了巡山队员,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猪猪陷在一个坑里,脚上的夹子已经让她的伤痕触目惊心。   叫声凄惨低沉,已经没什么力气,白色的毛乱成一团,混着泥土、杂草,身上的绳子随着她的挣扎掺的很紧。   商渔立即下去,好在她有所准备,从大黑身上的挎包边取出一把镰刀。   温舟勍赶来帮她按住猪猪,她疼的浑身发颤忍不住在动,而这只会让绳子颤得更紧,羊毛凌乱,一道道红痕勒在身上。   商渔动作迅速,飞快将绳子划拉断,然后去取夹子。   “你按着她。”温舟勍说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到猪猪的羊蹄边,那已经是一汪血水坑,冰冷刺骨,他手按上夹子,猪猪疼的控不住蹬腿,夹子锋利,并不好取下来。   商渔看的担心,“还是我……”   温舟勍迅速拖了快外套,裹住手后去取夹子,咬的死死的夹子随着他的动作,齿痕锋利的划过猪猪的脚,他猛地一蹬腿,温舟勍的掌心划出一道痕,雨水瞬间在他掌心冲出一片红水。   “温舟勍!”商渔瞳孔一缩,脸色发白。   “别动!”温舟勍目光牢牢盯着夹子,手上小心翼翼动作,锋利的下颔崩成一条线,侧脸冷峻严肃。   商渔抿唇,心里多担忧,按着猪猪就有多配合,只怕自己这边失误伤到他。   雨越下越大,两人浑身里外尽已湿透,锐利寒冷冻得人发颤,两人谁也没敢哆嗦,默契配合着。   温舟勍平日里吊儿郎当,流氓痞子般,绷起脸做起事来净是利落干净。   那是商渔感到一丝陌生又觉得安心的温舟勍。   他动作很快,顺利取下夹子后,两人小心抬着猪猪将他横放在了马背上。   商渔立即上前看了他的手心,血珠外溢,眼眶跟着就红了。   温舟勍刚要抚慰,她低头就舔了过去。   “脏!”   火舌烫了心口一般,温舟勍手往后躲,后脊背跟着触了电的发麻,脑子里绷着的那根筋都在为她颤。   腥咸入舌尖,带着温热,是他的血。   商渔抬头看了他一眼,镰刀划下自己袖子上还算干净的一片包住他的手。   “走!”她急切道。   利风冷雨,严寒隆冬,起了雾的森林,一头马驮着一头羊,像在上演一出荒唐喜剧。   旁边,男人紧紧拉着身边的女孩,两人搀扶着离开身后那狼藉一片的血水、杂草、泥土。   回到小木屋,两人飞快换了衣服,以往还会避开,这次进了屋两人就开始脱衣服,谁也没迟疑半秒,否则下一秒他们可能就能冻僵了,赤|条条脱了两摞湿衣服,一个拿毛巾擦身子,一个潦草的拿了个衣服擦了后就迅速换了衣服,屋外呼啸狂风,房间安静,只有墙角小火堆噼里啪啦的木柴声和擦身子穿衣服的声音。   随后,两人包扎了猪猪,喂大黑食物,馕就着炉上一直小火煨着的热奶,两人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旁边温舟勍大口吞咽,吃饭动作比当地农户还快,哪还有当初刚来时的嫌弃。   锅和盆子都没收拾,两人累倒在一张床上,半句话的力气也没有,头埋一处,直接晕进了梦乡。   后半夜,外面的呼啸野风渐低,墙角的小火也熄成一小堆黑色木炭。   屋外寒风冷厉,屋内暖意融融。   睡了一觉的两个人醒过来,屋内已经是一片漆黑。   不同于往日的均匀呼吸声,表明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已经醒了,悄寂无声,屋外呼啸的风进了房间,像小姑娘害羞低下了头般变得粘稠暧昧,流动缓慢起来。   “过12点了。”商渔声音略哑。   “嗯。”   回来路上两人又冷又饿,回来后累瘫直接从傍晚睡到了深夜。   “我18岁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偏头向温舟勍看过来的。   温舟勍看不见,只是听到同一枕头边窸窣的摩擦声传来,不是缥缈氤氲的空气告诉他,是脑袋下软热的枕头通过固体传声告诉他,落在耳膜,异常清楚。他单是想象着她温热的脸是如何擦过他脑袋下的枕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将目光意味深长的落放在了他身上,喉咙就无意识的上下滚了滚。   咽下唾沫,或是其他,比如欲|望……   “嗯。”他无意义的回答。   “也没有吃成烤鸡呢……”商渔遗憾的说,谁能想得到她18岁的这天会是如此的兵荒马乱,仍旧吃着血液里似乎都要开始流的羊奶和下辈子再也不想吃的馕。   “是啊……”   破木屋外狂风呼啸,荒郊野外,小木屋像是一叶孤岛,屋内狭小安静,空气粘稠流动。   因为遗憾,亦或是补偿。   黑暗中,不知是谁先吻向了对方,破了界线的把唇咬在了另一个人的唇上,破开口子,想要钻进里面的温柔,寻求补偿或是给与安抚。   卧室有野兽,山谷作乱。   *   温舟勍手被商渔按住,羞恼瞪他“你别再折腾这里”,然后又质问他对回忆的粉饰:“分明是你先吻得我。”   温舟勍既不放过手上,也不放过嘴上,反问:“胡说,是你先吻得我。”   酥麻触电般席卷到头上,商渔又羞又恼,身体扭了下,他的手也跟着起伏。   “我只是遗憾自己没吃成烤鸡,你趁着我伤心脆弱,没有心理防线的时候俯身过来吻住了我,你还掐住我的下巴让别躲,舌头就溜了进来。”   温舟勍否认:“绝对不是,是你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好像在寻求安慰的小羊羔扑进了我的怀里,勾住我的肩膀抬头吻上了我,吻技青涩生疏,在我怀疑你是想把我的嘴唇咬烂好发泄自己没迟到烤鸡的不满时,竟然还敢坏心眼很大胆的把舌头钻了进来。”   商渔不满,哪顾得上温热又坚硬的剑柄威胁上她,“这是我的初吻,我怎么可能记错,就是你先吻得我啊!”   对于之前羊奶那次冲动,商渔不准他提,温舟勍也没打算认那糟糕的技术和冲动把初吻夺了,两人非要把这次认作初吻,再争个你死我活,   温舟勍声音沉沉,嘴上依旧据理力争,“我虽然比你大,但是……那也是我的初吻,你先吻我然后整个人都趴在了我身上……就像现在,我怎么可能忘记。”   “你!”商渔咬唇,又羞又恼:“现在是这样,不代表第一次是,是你先吻了我,你抢走了我的初吻!”   “不好意思,没做的事我不承认,相反,是你抢走了我的初吻。”   商渔羞恼,“你是不是男人啊,你抢了我的初吻你还不承认!”   温舟勍挑眉不语。   夜晚才刚刚开始。   狭窄的破木屋里,空气在火焰里灼灼燃烧,森林里的寒冷尽数被屠戮。   回忆与现实交织,商渔脑子昏昏沉沉,不知自己沦陷在哪一场,只确认的叫着一个名字。   “温舟勍……”   “温舟勍……”   “温舟勍……”   商渔鼻尖传来极淡的血味,不知是他还是她的。   眼角隐有泪水,她对今晚和以后都有些从未有过的害怕,好像自己忽然站在了悬崖边,只能紧紧抓着温舟勍,哪怕他脊背满是指甲红痕,她也要死死抓着让她在失重沉溺里有安全感的绳子。   木屋里,温舟勍应着她,伊甸园的禁果被生涩的摘下口,每一口都有甘甜和灵魂震颤的共鸣,好像茫茫大漠里迷路的两个行人终于在一个夜晚找到了自己被抽走的另一块骨头,初尝果子的两人都有些激烈与兴奋,他低头亲她汗湿的额头。   “是我,温舟勍,别怕……”   卧室里,温舟勍的动作温柔了许多,六年后两人都有了成年人的老道和配合,一个眼神便知对方的念头和渴求,未必是哪里练就,可能过往的梦里辗转过许多回。   温舟勍捏住她下巴,吻上阔别六年的唇,轻声说:“是我,温舟勍,我在……”   商渔回应着他的吻,与他唇舌纠缠,满身汗湿,心口柔软,想起了他们的第二个吻。   如果说第一次的吻分不清是谁先开始,用嘴唇点破了男女的界线。   那么第二次的吻一定来自于温舟勍。   木屋里,他轻轻的亲她。   来小屋近三月,两人不是没有过暧昧与模糊不清的时刻。   在放牧的草原上,第一次骑上马的温舟勍向她勾勾手指,按住上前来的商渔,俯下身将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在日落黄昏橘黄洒满雪山时,在鸡圈清理鸡粪的温舟勍抓住在外面乐不可支偷笑他狼狈的商渔,将气急败坏的吻咬在了她坏笑的绯红侧脸上。   在星河满天虾兵蟹将和温舟勍狼狈为奸,听他指令要来追她时,温舟勍跑的飞快的将她按躺在了草原上,两人长久对视时,他咬牙切齿威胁后将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除了羊奶那次冲动,只余尊敬与克制。   而此时的吻里,火苗燃烧……   一会屋外好像是卡朗雪山边呼啸的寒风,一会屋外好像是家属院摇曳的春夜樱花。   商渔对温舟勍说:“别叫我的名字。”   “温舟勍……”   “你看看我……”   “看着我……”   18岁的商渔,在成年三个小时后,恳切的让一个男人看着她。   在他无法自拔的沉沦目光里,将自己从一个女孩变为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学步车也在不停翻车中。 第15章   平静已是晨光熹微时,屋外已经隐约有了珍珠鸟的叫声,屋内呼吸声渐稳,浑身的酸痛才刚刚开始。   商渔累的胳膊抬不起,温舟勍先去冲了澡。   出来时温舟勍拿着灰色毛巾和洗脸盆。   商渔有气无力,还要笑着嗔他,“你是在抱怨夫妻生活不和谐吗,我都辛苦一晚上了你还要拿擦脚毛巾给我用。”   温舟勍先是白了她一眼,后瞥到她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严实,眼底羞燥难掩还故意来捉弄他,没忍住笑了:“还凑合,下次你能再久一点,就可以试试我的洗脸毛巾了。”   商渔:“……你可真没人性。”   温舟勍掀被子,“我还能更没人性一点。”   说着,目光落下后诚恳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没人性。   “抱歉……”   “哼。”商渔瞪了他一眼,羞恼说:“别擦了,我歇会就下去洗了。”   两人没做避孕。   “你不难受?”温舟勍帮她盖上被子,“先擦一下腿吧。”   商渔瞪他,红着脸不说话。   山谷有水汩汩。   她只得蒙头盖上被子,燥热被子里含糊不清的嘀咕了句:“你也不怕把你孩子擦走了。”   温舟勍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在商渔脸红的要爆炸,蒙头盖上被子差点要捂死自己之前结束了战斗,况且自己后背也跟着又出了一身汗时,温舟勍放过她,端盆离开。   商渔磨磨蹭蹭的从被窝里出来,但是见温舟勍在厕所磨蹭了许久才出来后,又开始没心没肺的朝他使坏。   温舟勍无奈斜她,“收收你的眼神。”   “嘿嘿。”商渔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我是不是长得很不错。”   盖着夏凉被的她扭了扭身子,“身材也很好,让你……啧啧……”   她小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调侃起他。   温舟勍看了她两秒,笑了。   商渔在他的坏笑声里退缩,接着就听他说,“全身不知道,只擦了腿。”   他顿了下,点点头,像一个老学究一样中肯又一本正经的对她说:“腿玩年。”   说完,他施施然关门去做饭,独留商渔一人在房间,差点羞死在了被窝里。   早饭温舟勍摊了两个鸡蛋饼,熬了一小锅的红豆粥,炒了一盆醋溜土豆丝,还调了一小碟清爽可口的凉菜。   两人吃着,商渔同他闲聊,“你真的好喜欢喝红豆粥。”   商渔对这东西倒谈不上喜爱,只能说她吃饭都没个整点的,和温舟勍在一起才一日三餐准时准点的正常起来,她工作忙的时候温舟勍会去公司送饭。   “不会是因为我吧?”商渔调侃,温舟勍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商渔一顿,勺子慢下来:“还真是啊……”   之前在卡朗雪山,小木屋里剩了很多红豆,由于路不通,那段时间商渔经常煮红豆粥给两人喝。   她笑问:“红豆粥不应该是咱俩的心理阴影粥吗?”   温舟勍吃着蛋饼,说:“是你的阴影,我觉得还行。”   “哦。”商渔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毕竟那段时间她没少抱怨红豆,章姝买了两大袋的红豆后拍拍屁股走了,她担心红豆日夜捂着生虫子,没办法只得当主食吃。   商渔吃饭动作慢下来,“你还记得……我们分开的时候,我给了你一颗红豆吗?”   温舟勍已经吃完,放下了筷子,抽着纸巾擦手不太确定的回忆:“好像是有。”   “嗯……”商渔干笑,“我就是喝这个突然想起来了,也没什么……”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想什么时候要孩子啊?”她问,昨日气氛正好,谁也没想着避孕,她当然也没想这一次就有,但还得看看温舟勍什么个想法。   温舟勍看向她,摸了摸她头发:“顺其自然,要是有了,我们就搬个大点的房子。”   “嗯。”商渔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不过我想应该没这么快,一发就中。”   温舟勍笑着看她,“听你的意思是……”   “别,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我其实一点不着急,还想多享受享受两人世界呢。”   温舟勍愣了下,拍拍她的脑袋,“快吃。”   商渔哼哼着低头吃饭,却想起了两人第一次。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温舟勍却将她放在了床边,自己解决。   商渔趴在床边愣了会,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商渔支吾:“温舟勍……”   “嗯?”他的声音不稳,微妙、干涩。   “我家里有……有那个的。”   声音停了下,温舟勍嗓音略哑:“安全|套?”   商渔舔舔唇,“是……”   那边沉默,商渔手指无意识的抓了抓汗湿的床单,“是我妈妈的……她备了好多……”   章姝女士是个将生活过得风流畅意,潇洒又有些自我的女人。   她享受爱情又不沉迷爱情,似乎走到哪里都能有一段在她看来极宝贵的爱情。   孩子当然是爱情的镣铐,有她已经是一次失误了。   家里备着不少的安全|套,章姝甚至曾经专门拆开过一袋告诉她该怎么用。   房间里静了两三秒,温舟勍燥热低哑的声音传来:“在哪?”   商渔咬咬唇,光着站起来从他身上走过下床,蹲在墙角一个上了锁的小木柜前,打开从最底下翻了一小盒出来。   温舟勍没来之前,这些东西大喇喇的被章姝放在衣柜顶上。   他来之后,商渔把这东西埋在最里层,还把平时不怎么上锁的柜子锁上了。   黑暗里,温舟勍灼热的呼气吐着,耳边是钥匙串荡起的声音,喜欢的女孩拿着东西向他走过来,轻慢的脚步声立透着羞赧、犹豫,随后停在他的床边。   温舟勍握上她的手腕,终于承认这个漆黑的夜晚,靠着他自己根本无法度过。   床,黑夜,狭窄的房,等着他的女人。   他简直是待捕羔羊,不知是谁陷入谁的陷阱,都无法挣脱。   好似蒸笼闷热的房间,生涩羞红的两个人像是笼里两个嫩红的虾。   过会,有无奈叹息响起。   “有点小……”温舟勍蹙眉,糟糕的说。   商渔莫名戳中笑点,笑倒在他怀里。   “你凑合凑合吧……”   翌日,商渔有些后怕的问他:“我会不会怀孕。”   怀孕的后果她无法想象,她已经在章姝身上看够了悲剧。   温舟勍看她害怕后悔,心里自责,昨晚还是快了些,他只能安抚她,“我戴了套。”   “我见上面写只有93%的保护作用。”   哪怕1%的遗漏可能,商渔都会胆战心惊,她低头看肚皮,怕那里多了一些东西。   温舟勍心疼,抱住她道歉,“别害怕,你不放心我可以去帮你买药,但是吃那个可能会对你身体不好。”   商渔当然摇头,两人已经困在这里两个多月,温舟勍说的出去,只怕得绕过卡朗雪山再另寻一条路,且不说危险,单是路途异常遥远,她就打退堂鼓了。   她看着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如果她再这么焦虑,他会去给她买药。   商渔摇摇头,贴得更紧的抱住他,“别去了,不是怀孕,我……我只是有些害怕……”   具体她也不知道害怕什么。   “我都成年人了……”   温舟勍拍了拍她的后背,心疼的亲额头,一下又一下,“你还小,可以害怕。”   商渔18岁的第一天,醒来后大雨已停,天空湛蓝干净,山里空气清新,彩虹在卡朗雪山上投下柔美的光,大黑在逗弄虾兵,蟹将在鸡圈里耀武扬威,老牛咀嚼着翠绿的草,温温靠着赤脚在蹭蹭,商渔趴在温舟勍的身上赖床。   *   吃完饭,两人一同回到床上补觉,再醒来又是饭点。   下午温舟勍有课,两人一起出门。   下楼时温舟勍揽着她捏了捏她肩膀:“还酸吗?怎么不再躺会。”   “躺不动了,再说我就一天休息时间,明天又是一堆安排,不得趁下午出去转转,家里缺什么菜啊或者你缺什么生活用品,给我发个消息,我一会出门都买了。”   “不用,昨天才填满了冰箱,你我的生活用品也都补了。”   “呦,原来我是嫁了个贤夫良父啊。”她抬手捏他的脸调侃。   她忙着上班,家里填充生活用品、打扫卫生、浇花等事都事都是温舟勍在做,早上商渔坐在客厅,看到电视机上落了灰,昨天刮了一夜的风还吹进来几片玉兰花瓣。   她拿抹布要擦,被他赶进卧室看文件。   “越擦越乱,你歇着吧。”温舟勍说,拿过了她的抹布。   商渔知道他是让她去休息,也不辩驳,只是卧室没待几分钟,出来洗了盆草莓,跟在他后面,自己吃吃又喂喂他吃。   温舟勍拍掉她的手,抓住扣在手心,“好好走路。”   “哦。”   高教授刚好遛完鸟上来,看到两人拉着手,诶呦一声,“这楼里好几年没见过年轻的小夫妻了。”   商渔舔舔唇,笑着跟他逗趣。   温舟勍等着她,两人谁也没松开手。   下到楼底,温舟勍车开过来,在她面前停下,“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叫了家里司机,马上就到了。”   “行吧。”温舟勍点头,“有事打电话,我先走了。”   “嗯嗯。”商渔点点头,在玻璃升上前又急忙说:“等等。”   “嗯?”温舟勍按停玻璃。   商渔左右飞快看了看,俯身在他侧脸亲了下,“老公,好好工作。”   温舟勍笑着摇了摇头,“未必能做到了。”   说完,丢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走了。   商渔目送着他远去,片刻,嘴角的笑慢慢消失,苦意染上眉梢。 第16章   司机赵鼎的车很快就到了,商渔给他说了个地址。   三个小时车程,商渔终于到达目的地。   眼前,云城城郊,一家高级私人医院映入眼帘。   商渔站在路边,看着眼前十几层高的白楼,沉默良久后抬步走入。   医院五楼,朱金阔暴躁的从病房走出来,铁青着脸在走廊和医生说话,“我爸之前不还身体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朱先生近些年一直高血压,工作压力大,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突然晕过去是工作量太过巨大……”   医生絮絮解释,朱金阔听得青筋跳起,又烦躁又无奈,他是家里最不顶用的小儿子,没有大哥能干,在这个时候只能看着自己老爸晕倒,想帮忙那些工作他也胜任不了。   他烦闷的往窗边走,猛地拉开窗户吸收新鲜空气,胸腔里的郁闷依旧无法排解。   圈子里的人看他纨绔子弟,说他不学无术这话很没错,他也乐得做这样的人,但前提是父亲没有晕倒在他面前。   朱金阔暴躁地抓着头发,忽然目光定在楼下的小石路上。   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往医院外走,走的很慢,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低着头很快消失在了小路拐角。   朱金阔偏头,隔得有些远,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了。   商渔?   她怎么会在这?   能让她这幅样子难不成之前财经新闻说商步松身体不行了是真的?   医院外,赵鼎已经打开车门等待,看商渔脸色苍白,担忧的问:“小姐,你还好吗?”   闻声,商渔抬头,“我?我挺好的啊。”   她笑着坐回车里,好像刚才他看到他的脸白只是他的错觉。   “小姐,我们原路返回还是您要去公司?”   商渔看了眼表,回到云城已经快七点,温舟勍晚上有课,“哪也不去,找家酒吧把我送过去吧。”   最后,车在一家名叫Caesar的酒吧停下。   对于夜晚的喧嚣和放纵来说,现在还早,酒吧里没有几个人,商渔在吧台坐下,点了四杯酒。   没来得及推荐的调酒师见怪不怪的应下。   商渔拿出手机,给康雯发个定位,“愿意出来陪我喝杯酒吗,如果你想工作之余休息一下的话。”   发完消息,她端起酒杯尝起来,随后对调酒师的技术赞赏的打了个响指。   调酒师送她一个wink。   商渔喝完四杯,在以为康雯不会来,其他她也想不到能找谁打算离开的时候,她走了进来,依旧穿着她黑色工服和老气的黑色皮鞋,与酒吧里的氛围格格不入,引起了几个年轻女孩的注意。   她面色坦荡,从容不迫。   商渔欣赏的挑挑眉,笑着朝她招手,脸颊已经晕染上绯红。   康雯朝她走过来,在看到她身前的四杯酒后蹙起眉,已经有一丝来的后悔,如果对方只是想让她围观她买醉的话。   “坐啊。”商渔点点旁边的椅子,推给她一杯又点的酒,“北方佳人,我尝着还不错,送给你。”   她指着调酒师Red说:“他说这里是春天里的最后一颗冻梨。”   “冻梨?”康雯笑着点了点瓶身,“想说像我吗?”   刻板,冰冷。   商渔无辜地朝她举手,“总之味道很好。”   康雯端起尝了一口,扬眉,“酸甜,有咖啡和果香结合的味道,是还不错。”   商渔:“你也是。”   康雯愣了下,没有说话。   商渔低语:“下班之后,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康雯扭头看她:“你想听真话?”   “酒都灌了,我还能是为了听假话嘛。”   “真话就是……不可能。”   “啊。”商渔失落的喊,声音里有没有意外,闷闷的抱怨:“为什么?”   康雯:“我不和老板做朋友,这是我工作的第一原则。”   商渔:“是吗?”   康雯:“还有就是……”   “还有?!”商渔低头打量自己,“我这么人嫌狗厌的吗?”   “嗯,恋爱脑。”康雯瞥了她一眼,犹豫了一瞬,说了真话:“没有理智和自尊,算是我最讨厌的一类人。”   “那你这可以放心,我已经结婚了,以后可以做一个最有理智的人了,更不可能为了婚姻丧失自尊,这你是不是能放心跟我做朋友了。   “商总,你不缺朋友的。”   商渔:“以前是……但和厉斯远分开后,我也不想再联系那些人,其实那些也根本算不上朋友,只是我为了围着厉斯远打转认识的一些人罢了。”   康雯默了下,没有说什么。   显然,这一点两人是都认同的。   商渔又端起了一杯酒,喝了一小口后,表情呲的有些难看,明显是手里的酒有些刺激,康雯手指微动,看着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好辣。”商渔的脖子到脸瞬间就红了。   康雯拿走,“酒精度数太高,别喝了。”   “看,你知道了吧。”商渔指着酒杯,“我为什么想和你做朋友,因为我发现我不开心灌酒的时候,连个会拦我的朋友都没有。”   商渔目光已经有些飘,笑的有些勉强,“这些年……过得可真是失败。”   “行了,你醉了。”商渔扶她坐好,“如果你真的需要朋友……那就等酒醒了,你想说什么,我可以听。”   商渔嘿嘿笑了,目光呆呆看她,“雯雯,我就知道你是面冷心热的人,你知不知道公司里有人偷偷叫你大冰块,哼,你才不是。”   她这么调侃着,眼神里的笑却有些勉强,不知又是因为什么。   康雯头疼的看着她,脑里一根弦在跳。   就连商渔为了厉斯远连着半月在公司看不到人,为他惹出一些麻烦事都没让她像现在一样感到棘手。   好在康雯作为一个严格负责的秘书,有上司配偶的联系方式。   那边停了两三秒便接了电话,康雯解释完,那边当即问了地址,“我很快就到,麻烦你照顾她一下,如果方便,可以问酒保要一杯热水。”   热水虽然不能解酒,但至少会促进她的新陈代谢,缓解喝酒后带来的不适感。   康雯颔首应道,挂了电话有些意外的看向商渔。   她只是听过温家,温舟勍也只之前几次见面,两人没有过多交谈,因为他和商渔闪婚之举,康雯对温舟勍的观感有些微妙,不过对方似乎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她看向红着脸目光呆呆的商渔,希望你这场糊涂闪婚没那么糟糕。   在酒吧里找热水,康雯来过那么多回,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迎着调酒师异样的目光,康雯寻过来一杯热水,对周围似有若无的稀奇目光更是视若无睹,面色如常的拍了拍商渔。   “起来,你老公让你喝点热水。”   “老公?”商渔眨了眨眼,嘴巴就咬上了酒杯,“那我要听他的话。”   康雯:“……”   商渔喝完热水,又接着发起了呆。   没想到她喝完酒这么安静。   康雯无所事事,又点了杯酒慢慢喝起来。   任哪个酒吧常客看到她娴熟点酒,捏酒杯的样子,都会认为这才是一位风情、自由、经常驰骋酒吧的主。   康雯低头,手机上杨毅的消息不停往外冒着。   她偶尔回着,最后不厌其烦,拍了张酒吧照片给他看。   “知趣一点,你可以撤了。”   消息发过去,那边果然安静了。   康雯垂睫,看了几秒手机屏幕,按了息屏。   过一会,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康雯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到来人,意外的愣住。   “厉先生……”   以前,两人没少见。   商渔结婚这半月,康雯只偶尔瞥到过他的娱乐八卦。   厉斯远穿着一身休闲的外套,呼吸有些凌乱,潦草的戴着一个棒球帽和口罩,明显是匆忙而来,陌生人可能认不出这身打扮,但是康雯无数次送商渔去见厉斯远时,对方都是这样的穿着,自然不可能认不出。   厉斯远走到商渔跟前,她已经醉呼呼的趴在吧台上,目光呆滞的望着面前的蓝色酒杯,粉白的指甲无意识的划拉着。   “她怎么会喝醉?”厉斯远蹙眉问,有些担心的想揽住她,伸出手后僵在了空中,一秒后落了下来。   康雯只做没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指着桌面的酒杯:“她喝了……五杯。”   除了第五杯,其实都是酒精浓度不高,小口径的杯子,一般都不会喝醉。   康雯自然更不会。   “她不能喝酒。”厉斯远不再犹豫抱住她,“我带她去医院。”   康雯没想到会需要去医院,也有点无措,“酒精过敏吗?”   她记得自己刚入职的时候,商渔好像喝醉过一次,但并没有生病或发生什么意外。   “不是。”厉斯远没有多说,伸手抱住商渔。   胳膊要落到商渔腰间的时候,一只手伸来止住了他的动作。   厉斯远抬头,温舟勍面无表情地说:“我来。”   说着,他俯身抱住了商渔,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叫她的名字:“商渔,商渔。”   “嗯?”商渔癔症的看过来,眼睛笑成了月牙。   温舟勍:“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家。”   厉斯远拦住她,“她身体不好,喝这么多酒需要去医院检查检查。”   “如果需要,我会带她去。”温舟勍避开他。   厉斯远冷着脸,看他要带她走,忍无可忍说:“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为什么和你结婚所有人都清楚,我觉得你最好早些放手。”   温舟勍看也没看他:“既然你知道我们已经结婚,那我们之间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厉斯远苦笑:“你们?我和她认识了十六年,从来都是我们。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和你结婚,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想让她好,就不应该和她再这么糊涂下去。”   温舟勍默了下,抬步离开。   厉斯远迈步挡住,“把她给我。”   温舟勍抬眸朝他看过去,认真道:“我们已经结婚了。”   厉斯远眼里一痛,抿唇道:“她是在故意气我,你应该明白。”   温舟勍看着他,又说了一遍:“我们已经结婚了。”   厉斯远:“你觉得你们的婚姻能维持多久,一个月?半年?等她冲动的劲缓过来,她只会埋怨你陪她做这些傻事。”   温舟勍不应他的刺激,只是很认真的又重复:“我们已经结婚了。”   厉斯远忽然暴躁,像一头掉入陷阱的野兽,摘了眼镜瞪他,压抑又无法掩饰心里的躁动,“那又如何,如果过往我愿意,我和她有上千次的结婚机会,甚至以后我们未必不会再结婚,到时候你现在的固执有什么意义,只为挽留一个不爱你的人?”   厉斯远声音发哑,眼眶因暴躁苦闷染上红意,“把她给我,她真正想跟着走的人,是我……”   康雯看的右眼皮跳,自觉自己该退场了,反正不管最后哪一个把商渔带走,她都不会吃亏。   毕竟一个是她十六年爱的死去活来的男人,一个是她已经结婚领了证的合法丈夫。   温舟勍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不再说话,显然是不会放手。   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商渔昏昏发呆的眼睛忽然直起来,她盯着眼前的厉斯远看了一会,忽然从温舟勍的身上跳下去,走过去一把抓住厉斯远。   “是你?”她揪着他的衣领。   厉斯远心中发痛,看着眼前喝醉了酒目光仍旧会紧紧追着她的商渔,后悔和难过齐齐涌上。   商渔抓着他三秒,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是你!是你!”   她声音染上了哽意,打他:“都是你的错!”   商渔陷在痛苦的激动情绪中。   下一秒,醉酒又情绪激动的她闭眼晕了过去,向厉斯远倒去。   厉斯远一把抱住她,黑眸直直看向温舟勍,语气沉沉问:   “你还看不明白吗?你们没可能的。”   作者有话说:   【ps】   北方佳人,春天里的最后一颗冻梨,调酒师以及口感参考来自抖音调酒师红斌,可以去搜搜看,感觉很不错,有不当之处可以删除。 第17章   商渔睡醒时,头还昏昏沉沉。   卧室里很安静,薄荷绿的窗帘拉着,外面那层白色纱帘摇摆,只有微弱的光从缝隙口钻进来。   商渔伸展腰身,起身下床,“温舟勍?”   随后看到床头的的白色便签,“我去上班了,醒来后灶台上有早餐,热一下再吃。要是头疼的话联系我,休息时间可以回来给你送醒酒药,但最好不要喝这些东西,当然,最最好是头不疼。”   商渔摇了摇脑袋,疼倒是不疼,就是睡久了有点昏。   吃完温舟勍准备的饭,商渔赶到公司,打卡时间早过了。   好在商强仕不是真的要求她每天打卡上班,只不过等着她的文件和会议也让她累够呛。   中午康雯给她点完餐,站在桌边没马上走。   商渔看她:“怎么了?”   康雯:“现在算工作之外的时间吗?”   闻言,商渔愉快地合上文件,“当然,现在是吃饭时间。”   她眨眨眼,“是想朋友聊天吗?”   康雯没忍住白了她一眼,“昨晚你喝醉之后的事还记得吗?”   商渔愣了下,有些尴尬。   她也没想到喝几杯那么小的鸡尾酒也能醉。   “不记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康雯叹了口气,简单的提起了昨晚。   “温舟勍虽说是你老公,但是在你那位白月光面前到底气不足,厉斯远再怎么咄咄逼人,他也只能重复说你们结婚了,实在有些可怜。”康雯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毕竟谁都知道你最爱的人是谁。”   “商渔,你要是真不喜欢他,就别折腾他了。”那位,大概也不是个可以随便招惹的。   商渔脸色难看,“我没有折腾他,我们是认真的在结婚过日子。”   “是吗,可我刚才说的还不是让温舟勍最下不来台的。”   商渔一愣,“还……怎么了?”   “你……后来看见厉斯远,抓着他愤怒抱怨起来,最后还红着眼睛倒在了他怀里,任谁看都是你对他余情未了。”   商渔磨起了后槽牙,“然后呢?”   她这个问题其实表达的是应该没有了吧的意思,结果康雯面不改色接着说:“你倒进了厉斯远怀里,他当然不舍得松手。”   “温舟勍半分不让,僵持久了酒吧的人都看了过来。”   “你应该明白厉斯远要是在那里暴露身份,怀里还有一个你,要是再有记者爆出温舟勍和你的关系,厉斯远的事业估计就要完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松开。”   康雯想到昨晚,叹了口气。   厉斯远恳求的看着温舟勍,他这样一个傲慢、锐气的男人,竟然也会有一天卑微的求人,“让我带她走吧,我们只是吵架了,她喜欢的是我……我也喜欢她,十六年,我们相互喜欢……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温舟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里是不是真如他表面的波澜不惊康雯看不出来。   只是厉斯远的哀切让她震惊,从前那些年,她看到的永远是厉斯远冷淡对待商渔的模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推开,“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后来即便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厉斯远眼里的热切也未必有多浓厚。   谁能想到在这么一个黑暗的酒吧,当两人之间的距离悄然间已如隔沟壑的时候,他眼里会爆发这么浓烈的爱意,好像深藏了十六年,才玉石俱焚的要露出来。   温舟勍站在两人对面,像是一场二人恩爱纠缠的电影里突兀闯入的第三者,尴尬而又窘迫的看着对面醉酒的女孩下意识投入喜欢人的怀里,忘记了身后她短暂的选择。   “可……我是在家里醒来的啊?”商渔没明白。   “这就要说……”康雯顿了下,“你招惹过来的这个老公……未必不是狠人。”   “他报警了。”   “什么?!”   “当然,没报成。”   在酒吧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而厉斯远真诚的让他放手的时候,温舟勍又重复了那一句话:“我们结婚了。”   接着又掏出了手机,“如果你执意要带她走,我完全可以报警说你恶意拐骗,你看是你所谓的感情有用,还是我的结婚证好用。”   说这话的同时,他的手指按下了号码。   厉斯远瞬间脸色难看的要命。   真闹到警察局,亦或是到时候商渔清醒,他都不可能能把商渔带走。   他看着怀里的商渔,不得不承认今晚是个可怕的预兆。   今夜留不住,以后也都留不住了。   康雯:“虽然温舟勍把你带了回来,但是用这种方式他未必赢得有多光彩,心里有多舒坦。”   不管怎么说,她和温舟勍已经结婚,她还是要提醒一下她。   商渔抿唇,紧蹙着眉,心里的火越窝越大。   在她看来就是厉斯远在昨晚狠狠欺负了温舟勍。   饭也吃不下,商渔拿起手机给温舟勍打电话。   文大化学院办公室,温舟勍的办公室里两个研究生走了出来。   “我导也太好了吧,我以为论文里出那么弱智的问题,他会很批我一顿,结果他还笑着鼓励我。”女生感动的恨不得冲回去怒写五千字论文感谢温舟勍。   男生见怪不怪,“我做温老师三年学生,就没见他冷过脸,感觉温老师的世界真的好纯粹干净,除了学术就是教书育人。”   女生感叹:“玉树芝兰,温润君子莫过于此了。”   办公室内,被两个研究生很是喜欢的温舟勍在看到很是喜欢的名字后,笑着接起了电话。   “睡醒了?”他温声问。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商渔的火气无端降了点,耐着烦躁对他哼哼,“我早就醒了,都来公司上半天班了。”   “头疼吗?”   商渔嗫嚅,“头不疼,心疼。”   温舟勍好笑的嗯了声,“怎么了?”   “我的人被欺负了,你说怎么了?”商渔说起来,火气又涌了上来,“你在厉斯远面前心虚什么,你可是我合法配偶,他要咄咄逼人,你要比他更硬气你知道吗?”   “他说带人走就带人走啊,他算老几,你可是我老公,他瞎哔哔你就该一拳头打他脸上。”   “还有,我昨天喝醉了,倒、倒他身上是不受控制的意外,我抓着他质问也绝对不是余情未了,对他还有藕断丝连的牵挂。”商渔闷闷:“你看我犯蠢就应该一把捞过我对他说,这是我的女人,你碰她一下,我废了你一条腿!”   温舟勍愣了愣,哑然逗笑,“废腿可是犯法的,我是个老师更不应该知法犯法。”   “我……我的意思是让你有硬气一点,以后不管他再怎么说,你……你也不用……”守着那么一句话,可怜巴巴的反驳。   商渔想到昨晚就心疼的想要去找他。   温舟勍那边却沉默,片刻后,他才问:“我可以硬气吗?”   “当然可以啊!”   “可是你喜欢他喜欢了十六年,这里面里你曾和我在一起三个月,我以为那时候我们在一起了,但是……”温舟勍停顿了一下,像是用尽所有力气才能把话补上来,语气可怜道:“卡朗雪山回来后,你不想见到我,也不想提那里的事。”   温舟勍还记得那是个春天。   卡朗雪山的温度升高,冻土渐消,地震堵了三个月的路终于被疏通。   两个人分开,温舟勍回到云城,第一件事就是去商家找她。   他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和卡朗雪山一样,笑得灿烂热烈,拿着一束花在闻。   温舟勍刚想要喊她,就见她起身对着隔壁院子喊了起来:“阿远,阿远,阿远你理一理我好吗,我再也不敢乱跑了。”   她抓着别墅的栏杆,娇俏的对那边喊。   过会,那边走出一个趿拉着拖鞋穿着休闲运动衣的男人,冷着眉朝栏杆边走过来。   那个叫阿远的轻斥她,“闭嘴,你喊一早上了。”   “那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商渔穿过栏杆拉住他的手,将刚摘的蓝色玫瑰放在他手心,“希望你今天开心。”   男人一把甩开,“你别这么缠着我,我才能开心。”   商渔不防备,手狠狠撞在栏杆上,手背当即红成一片。   温舟勍看的心头一跳,快步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看,“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也带点火气,回来这么久不来找他,还有闲情逸致逗弄邻家男人。   商渔看了他一眼,顿了下,默默说:“温舟勍……”   温舟勍哼哼,拉着她的手转身就要走。   商渔却一把抽了回来。   温舟勍愣了下,回身看她,“怎么了?”   他抬手想拍拍她的头,笑她总不会是在怪自己没和她一起回云城在发小脾气吧,当初可是她执意说自己还有事,要等母亲回来一下,让他先走的。   温舟勍虽然不乐意,但是家里在催,看她天天盯着自己,摆摆手随时一副想轰自己出门的样子,索性咬咬牙买票先飞走了。   让她这么撵他,回去有她好受的。   结果这才几天,商渔刚才猛烈抽手的动作让他感受到了浓烈的抗拒。   他偏头去想碰她,她飞快躲开,还小心地看了眼栏杆另一边的男人。   温舟勍僵了下,啧了声想说商大渔,你又在玩什么。   就见商渔挪着小步子往栏杆靠了靠,小心地拉住了男人的手说:“阿远,这位是温舟勍,我、我在卡朗雪山时的朋友……当时我和你生气,乱跑去那,他挺照顾我的,你……你别多想。”   男人面无表情问:“关我什么事。”   他这么说着,不善的眼神却朝他看了过来,对身边的女孩爱答不理,但是眼底的占有欲让同为男人的温舟勍很难忽略。   温舟勍听完商渔的话,已经僵在那里,声音有些飘的问她:“朋友?”   商渔舔了舔唇看他,试探问:“……好朋友?”   很久之后,等温舟勍终于不得不承认,卡朗雪山下发生的一切,只是误入桃花源后的一场梦。   有次,于淀乔陪温舟勍喝酒,终于从好友这撬出那个让温舟勍变得很诡异的女人名字时,拿酒的手顿了下。   “商渔?你不会是说商强仕的女儿吧?”   温舟勍停下酒看他。   于淀乔猛拍了下额头,“靠,怎么是她!”   “你久不在国内你不知道,商家独女商渔喜欢厉斯远那是出了名的,厉斯远所到之处,回头保管看得到那女人的身影,你是没看见过那女人看厉斯远的眼神。”   于淀乔灌了口酒,“好家伙,那眼神只能说……”   “谁也别想让那位小姐变心。”   温舟勍沉默喝酒,没有说话。   他看过,看到过。   她的眼里,满是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意。   温舟勍捏了捏眉心,声音低沉道:“商渔,离开卡朗后,全世界都在说你爱他……”   而他只是卑劣的用婚姻绑住了她。   商渔听到那边低哑的声音,可怜、卑微、茫然,心口狠狠揪了一下。   “你怎么会这么想?”商渔不可思议,“温舟勍,哪怕全世界在说我爱他,可我只想让你听我说。”   “温舟勍,你听我说好不好。”   温舟勍喑哑道:“我还能听到吗?”   卡朗雪山时,他们的欢笑声在风中羊群里小木屋的床上,唯独没有承诺落在地上。   回到云城,六年间商渔的目光永远在厉斯远的身上,她屡屡受伤屡屡追逐,早忘了另一个名字。   “当然,我喜欢你。”   商渔突然说,简单的几个字从电话里忽然传了过来,像是穿过六年茫然无期的失落,穿过卡朗雪山的白雪皑皑破小木屋,落在一个两人赖床的早晨,那时他们互相拖拉着谁也不愿意先起闹着拌嘴着最后又抱在一起睡着。   商渔抓着手机,像抓住了这六年来一直不停往天空高处飘渐渐要消失的气球。   “温舟勍,如果下次再有昨晚的情况,麻烦你硬气的告诉对方。”   “他所说的女人,只爱、喜欢一个叫温舟勍的。”   电话挂完很久,温舟勍都沉默的坐在窗户边的电脑桌前,耳边是她不断重复的话。   她为他心疼,要给他底气,给他支撑。   温舟勍盯着桌上的文竹,刚才可怜卑微的面容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他抱臂靠上椅背,轻笑了一声,姿态从容张狂,嘴角的笑彰显出一丝处心积虑后的志得意满,哪还有半分昨晚面对厉斯远咄咄逼人时无奈的可怜。 第18章   挂了电话,商渔心底还是堵着难受。   “帮我推了下午的会议,我出去一趟。”商渔对康雯交代完,拿起外套往外走。   厉斯远别墅门前,商渔重重拍门。   来之前她已经问过厉斯远的经纪人李洋,知道他在家后,无视对面的震惊挂了电话。   商渔拧着眉,又重重按了几下可视电话的门铃。   她知道密码,但她没有理由也不想自己打开这里的门。   过了会,那边才传来声音,带着浓浓倦意,问了句:“谁啊?”   厉斯远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瞬间清醒了过来,震惊里有压不下去的喜悦,“小渔,你……你等下……”   他顾不上穿上衣就开门跑了出来。   商渔拉开门进来,遇上兴冲冲跑到外面的厉斯远,“小渔,你醒了。”   厉斯远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你身体不好,向来都很少喝酒,我还怕你今早醒来不舒服,你现在感觉……”   “厉斯远。”商渔打断他的话,沉着脸看他,语气冷冰冰。   “嗯……”   厉斯远的笑渐渐淡下来,小心的看着她。   “厉斯远,如果你记性不好,我可以再重复一遍,我们已经分手了,用你的话来说我们压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希望你能聪明一点,别再来打扰我。”   “厉斯远,我结婚了。”   “你明白吗?”   厉斯远慌乱,那个字眼刺的他眼睛酸涩,“小渔,你、你怎么了,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说你结婚了,你说过很多遍了,但是我怎么可能明白。”厉斯远痛苦的抱住头,“在我接受采访的前一天,我们还在吵架冷战,我以为那只是恋爱里的小争吵,毕竟我们以前吵过那么多次架,我那天只是想气气你,真的只是想让你低头,或者我低头去找你。”   “你告诉我你转头去结婚了,你指望我明白吗?我不明白!”   厉斯远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小渔,十六年!十六年!七岁以后,除了你十八岁那三个月,我们几乎没有一天不在一起,过去多少年我推开了你多少遍,你有想过要给我自由吗?”   “我不断告诉自己推开你,推开你,你有想着去明白我推开你时的心情吗?”   “你横冲直撞的跑来和我同居,用三年的时间让我和你在一起,然后拧头你说不想玩了,没意思想分手。”厉斯远愤怒的红着眼眶看她,“一个月前我听到这句话,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   同居三年,厉斯远终于说服自己。   十六年了,他该放过自己,毕竟,喜欢商渔这件事他瞒不过自己的。   可是当他彻底想明白的第二天,商渔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对他说,“阿远,我觉得……我们还是别在一起了。”   厉斯远下楼拿水喝,上半身甚至都没来得及穿衣服,她野蛮霸道的印记还留在他腰腹、脊背间。   他没理她,说了句:“看你嘴唇白的,快喝点水,跟我上床睡觉。”   商渔坐着没动,摇摇头说:“我想分手。”   “啧。”厉斯远头还昏昏,两人睡都没三个小时,不知她在又闹什么,总之醒来再哄,只敷衍道:“行,分。”   谁料等他再醒,商渔已经走了。   两人冷战了一个月,那天接受采访,厉斯远故意嘲讽说没什么关系。   女朋友追他十六年,交了三个小时就分手了,可不是没关系。   厉斯远指尖发白,微微颤抖:“小渔,对不起,对不起好不好,我为那天早晨没有坐下来好好听你说话道歉,为那天采访满嘴胡咧咧向你道歉,为那晚没有在别的男人载你走的时候拉着你的手向你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厉斯远握住她的手俯身低头扣在眉心,额头埋在她的掌心,声音喑哑绝望:“你和别的男人结婚,你、结婚了……我真的很难受,小渔……你还爱我吗?”   商渔手心颤了下,因为有温热的湿意流在他的掌心。   像一簇小火苗一样,在她掌心烫了下,她飞快的收回手,不敢相信地看着厉斯远。   厉斯远狼狈的弓着腰,有眼泪落下,滴在院子的青石板上。   商渔抿唇看着他。   厉斯远抬头,以往张扬、锐气的脸上尽是灰败,他红着眼看她,又问了一遍,“小渔,你是我从阳台偷窃来的玫瑰,是我太差劲,没有养好你。”   “小渔,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商渔狼狈的逃跑了,厉斯远眼里的爱意太过浓重凄厉,她不知如何回答。   她落荒而逃,与门外的人擦肩而过,商渔飞快上了车,离开这个几乎让她喘不过来气的地方。   门外,无意围观了一场的齐拓看着厉斯远难受煎熬的模样,脚步也有些不知如何迈进去。   片刻,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年了,不行……就放下吧。”   商渔一路坐车到文大,她之前好奇问温舟勍要过课表,这个时间他正在上课。   商渔小心的从后门溜进去在最后一排坐下,只引起了旁边几个人的注意,商渔带着帽子和口罩,帽檐压得很低,不过显然在校风包容,在时常有人穿汉服上课的文大来说,这显然不算什么,那些人又转了过去,认真的看向黑板,一看就是一群学霸。   这节课在上有机化合物谱图解析,商渔看着板书,如看天书,只是目光移到旁边男人的身上,就再也离不开了。   温舟勍上身穿着一件休闲款的假两件深灰色套头卫衣,下半身穿着一条黑色的休闲西裤,宽松直通的垂感带着简单的潮流感,包裹着两条又细又直的长腿。一身穿搭简单干净,迎合着这个春意融融的季节,信手拈来的知识点,任谁也不会把他看作一个学生。他的袖子简单挽在肘部,手里捏着一根白色粉笔,指腹上曾有薄薄一层的粉笔灰。   他自然轻松地讲着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那快黑板好像一块匍匐在他脚边的野兽,被他的魅力、自信所征服,也只能为他所用。   不愧是学习气氛极好,全国首屈一指的文大,教室里安安静静,间或响起沙沙的铅笔与本子摩擦的声音。   商渔安静的看着黑板上的温舟勍,窗外有阳光散射进来,空气中有细小浮尘静静飘着。   她在这样的环境里,原本躁动不安、好似小猫挠过心口的烦闷渐渐消了下去。   她安静的坐在门边看着他,与时间和解,觉得自己哪怕半个文盲也能在这里地久天长的待下去。   但学生就未必愿意了,下课时间到后,学生陆陆续续离开,有学生上前向温舟勍咨询问题,两人在讲桌边聊着,最后学生恍然大悟,点点头兴奋离开。   教室人都走完,温舟勍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排,两人隔着教室对视。   商渔拉开凳子,直直向他跑过去,踮脚一下抱住了站在台上的他。   温舟勍187,商渔168,两人相抱原本并不困难,加了个三尺讲台,就要商渔踮脚了。   在她跑过来时,温舟勍就撑开双臂抱住了她,在她踮脚拥到他身上恨不得整个身体朝他压过去的时候,温舟勍抱着她下了台阶。   “怎么会来听课?”温舟勍问。   虽然她偶然间醒起来问他要课表之后,温舟勍有几次在教室里寻过她的身影,只是之后见过商渔上班的忙碌状态,便也克制了这种无意识的行为。   没想到今天上课,会有人敢在他的课上迟到半个多节课。   他的课虽然被学生评价讲的好,但难度在,挂科率极高,他倒要看看是谁会迟到的时候,意想不到的身影落在他的视网膜上。   温舟勍按断了手里的粉笔,好在这堂课上的内容已经刻进了她的DNA,才没在大脑空白的同时还能保证下一句话没有卡壳。   不然,隔天化学院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离奇古怪的八卦。   “老温……”商渔喊他的声音有些湿润,埋头在他脖子处狠狠吸了一口气,才抬头看他,“我活过来了。”   温舟勍挑眉:“谁让你差点死了吗?”   商渔噎了下,“工作……”   “嗯,那你可得好好撑住,我还等着你做总裁。”   “什么啊,你应该对我说那别干了,你养我。”   “不行,咱家你的工资比我高出几十倍,我辞你都不能辞。”   商渔默默瞪他:“温舟勍,你这样会被说吃软饭的。”   “你喂的饭格外香。”   商渔哼:“原来你是这种人,卡朗雪山时你不为五斗米撑腰的傲气呢。”   当时让他喝点羊奶,吃点馕,都跟要杀了他似的。   温舟勍糙的时候是真糙,矫情的时候比个有钱家的精致小姐还讲究。   温舟勍哭笑不得:“原来在你心里我的评价这么高,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五斗米傲气。”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确定你了解你老公吗?”   “那你还不一定了解我呢?”商渔目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片刻,“……或许我也是个有大秘密的人。”   温舟勍:“是吗?拭目以待了。”   “说出来吓死你。”   温舟勍低头贴上她额头,“只要不是你要跑了或是像这六年一样不理我了,说什么也不会吓死我。”   商渔一愣,嘴角的笑难以维持的落了下去。   “温舟勍……”商渔刚喊他的名字,温舟勍忽然推开她,帮她压低了帽子,“这位女士,请你尊重我,即便再爱慕我的才华和容貌,你也应该在勇敢的追求和热烈的求爱之后经过我的同意再抱住我。”   商渔:“???”   她带着不太好但又每次百发百中的预感转过身。   后门,五个人从门缝压了进来。   “老、老师好。”   “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这位女士,请对我们高贵的温老师放尊重点。”   “温老师,需要我报警吗?”   “你是不是傻?!”   商渔眉心跳了跳,磨着后槽牙看回去。   温舟勍求饶的看了她一眼,拉过她的手说:“和你们开个玩笑,这位是我夫人,不过她有点害羞,我带着她先出去了,你们在这上自习吧。”   说完,他要走时又退了一步,“对了,我夫人还想低调一点,我已婚的事还希望你们限制在内部交流。”   商渔跟着他出门,走到楼梯间拐角才忍无可忍的一肘子捣向他。   “温舟勍,你竟然推我出来背锅。”商渔瞪他。   温舟勍从善如流躲开她的攻击,举手认错:“我怕我背锅害羞了给他们看出来,我还要上课,以后怎么摆出严师的架子。”   商渔嗯哼了一声,狐疑,“你还会害羞?你可是流氓老温啊!”   谁料,下一秒温舟勍拉住她的手盖上自己的脸。   温舟勍看着她认真问:“感觉到了吗?”   温热覆在掌心,好像一片白色蒲公英落下,将刚才冰冷的水珠覆盖。   商渔心像一根弦,被一片蒲公英掠起颤抖。   商渔覆在他脸侧的手指颤了颤,“温舟勍……”   温舟勍嗯了声,抓着她的手没丢,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商渔:“你是冷白皮啊,为什么害羞脸不会红?”   温舟勍嘴抽了抽,迟疑:“……什么?”   商渔又问了一遍。   温舟勍嫌弃地甩掉她的手,忍无可忍,点了点她额头,“商大渔,你怎么跟卡朗雪山时一个德性。”   商渔无辜的耸了耸肩。   温舟勍又气又笑的看她,半晌拉住她的手下楼,“晚上吃什么?还喝红豆粥?对了,以后别喝酒。别人喝酒发酒疯,你喝酒晚上睡相简直糟糕。”   商渔震惊:“你放屁!你污蔑我!我不就是掐死了你的浪漫,你别以为我没看出你那点小心思。”   温舟勍:“放没放不清楚,不过我早上起来脖子还被蹬得落枕了。”   商渔脸直接气绿了。   温舟勍报复快乐了,下一楼层开始哄人。   他怀里这个,是温情的谋杀犯,害羞的逃亡人,浪漫的屠猎者。   她,畏惧怦然心动。   所以今早商渔的我喜欢你,更像掺了水的安抚,劣质电视剧的套路台词,生硬干枯的下一秒就能死掉。   然而,温舟勍搂着她,捋顺着她的头发,笑的惬意从容,恣肆自信。   对商渔,他不急,只想缓缓图之。   作者有话说:   ……抱歉小可爱们,我以为我定时了,原来我没有 第19章   商渔一朝为男人,三天补工作。   事赶事,商渔忙起来深切感受到了CFO的不易,一想到家里还有个指望着她的男人,含泪充满干劲。   这天开完会,康雯跟在她旁边汇报几个分公司的提案和财务评估状况。   走到玻璃连廊,另一个楼里的首席信息官杨毅朝他走了过来。   商氏CIO,是商强仕花了大力气从国外挖掘回来的人才。   商渔平时和他交集不多,杨毅工作汇报一般都直接找商强仕,像她这种靠着家里在公司担任CFO的,他这种人自然不服管教。   倒是没想到今天看见她,会主动转过来。   商渔心里意外,面上安之若素同他打招呼,“杨总。”   杨毅摆了摆手,公司里出了名的潇洒、风流,带着点国外回来的张扬和不拘一格,好在做事果断干脆,进入商氏后几次项目都做得很好。   他开门见山,和她聊起刚才康雯说的几家公司。   “成本控制仍然是绝对的优先事项,方英公司目前看着还行,但其公司数字化转型迫在眉睫,长远看它并不能为我们带来足够的利益。”   杨毅说的也是商渔考虑的内容,两人聊了起来。   杨毅说着递过来一份数据给她看,“没有标准的数据,预算很难做正确,数据治理还有很大缺陷。”   商渔低头看过去,杨毅轻侧头朝康雯看过去,无声的吹了声哨。   康雯面无表情从他坏笑的脸上掠过去,看向窗外。   商渔恰在此时抬头,杨毅接着说起来,严谨、专业,哪还有刚才半分的玩世不恭。   康雯低头看向手里的文件夹,唇忍不住咧开。   那边,商渔和杨毅又聊了会,走的时候杨毅把文件留给了商渔,在她低头看向文件时,从康雯身边擦身过去绅士的点了下头。   康雯点头。   背对着商渔,杨毅朝她放肆的勾唇笑了下,袖口与裙摆擦过,杨毅轻捏了把康雯屁股,似若食指还轻轻弹了下,又好似无事发生的施施然迈步离开,背影散诞,肩宽腿长,好似模特走台步。   康雯面上一热,心里骂了声,飞快抬头看商渔,见她扭头看着窗外,豁然松了口气,随后心里一紧。   玻璃窗上,两人目光对视。   康雯难得慌了的轻颤了一下睫毛。   商渔笑着朝她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抬步往办公室走。   康雯低头,大步跟上。   快下班的点,温舟勍打电话问还在忙吗?   上一秒还精神昂扬的人已经趴在了桌上,可怜兮兮说:“快累死了,终于要下班了。”   “想说去吃饭吗?于淀乔今天给我打电话,邀我出去吃饭,我说自己是个不幸的已婚人士,能否出去吃饭还得另行请示。”   温舟勍这一句话,自行省略了好友于淀乔在知道他悄无声息结了婚之后的震惊,他不挂了电话后,对面又拨过来20多通电话。   现在,温舟勍手机短信打开,入眼的尽是:   “操!真的假的啊,你别吓唬老子。”   “你结婚你跟谁结去啊。”   “温舟勍你过分了,不拯救老子于水火之中就罢了,不就是让你看看我孩子,你就给我整这种借口。”   “接我电话!”   “好歹回个消息啊兄弟。”   “哥,你真是我哥!说实话,你不会真结婚了吧……”   “饭可以不吃,话不能乱说,我带着我老婆孩子找你家访去了。”   这条短信后,终于有了回复:“别来,我得请示请示另一位。”   “操操操!你来真的啊!谁啊!!!”   这条短信后,又是十几条震惊、茫然、激动但无人回应的短信。   “嗯,做得很好。”商渔窃笑着,“那敢问你婚姻不幸在哪里,我看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   “改进倒不必,既然知道了就上家里吃饭吧。不过一会人要来了,麻烦说菜是你炒的,地是你擦的,阳台的花是你养的。”   “啧,大男子主义,我偏不在外面给你这个面子。”   “你想到哪去了,我是为了让他羡慕我。”温舟勍乐着回应,“他一老婆奴、女儿奴,之前没少得空笑话我老光棍,现在结了婚,当然得让他眼热眼热了。”   “嘿。”商渔嘿嘿笑了,“你一个大学教授,且不说内里流氓小色批吧,在外面好歹也是个温润儒雅的高级知识分子,怎么这么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呢。”   “嗯,这才是我,攒了好些年,就等着今天报仇呢。”   “那……改明儿行不行。”商渔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事,心里有些不自然的酸涩,“我抽空回家再买点花装点装点,今天下班赶不及做什么菜了,还有电视机、冰柜、你的大书柜,我有时间都给你……”   “停停停,商大渔,你还真想嫁给我给我生儿育女扫地做饭,让我做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你做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妻良母啊。”温舟勍乐不可支的声音传过来,“卡朗的时候你要这样,咱俩早好了。”   即便不是早好,两人也不会天天在草原上干架。   那么个大草原,连个拉架的人也没有,有时候闹着闹着闹急眼了,有时候闹着闹着脑袋又埋一处了。   “滚蛋!”商渔翻白眼,“给你个杆儿你还就往上爬了。”   温舟勍:“好了不逗你,你要不嫌累和吵,我就让人来了。”   “来呗。”商渔摸了摸莫名其妙开始发热的脸。   “温舟勍。”两人要挂电话时,商渔又喊住他:“你朋友和他老婆孩子都要来吗?”   “估计是,听说我结婚了,他没现在就冲过来,就算是克制了。”   “昂,那……”商渔手指不自觉地戳戳下巴,呐呐着却没说话。   “什么?”   “你记得别让我落单啊。”商渔交代。   “嗯?”   商渔恨铁不成钢的骂他一声,“就是等他们都来得时候,你要一直在我身边,别让我一个人,我怕我尴尬……”   其实商渔不是这种怕见人的性子,相反,她和谁都能聊得好。   就好比康雯,公司里除了工作,谁见了都想躲着这个铁面无私的古板冰山,但商渔反倒跃跃欲试,越挫越勇的想和她做朋友。   她之所以这么交代,也是因为今天吃饭的性质已经变了,明面上吃饭,暗地里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意思,商渔还不知道要面对他朋友怎样的打量,光是想一想就有些不自然的害羞。   这样的情绪少见又微妙,让她以想到待会,心就不自觉快跳一拍。   说白了,还是因着温舟勍。   不然谁来了,她也没再怯的。   最后,温舟勍丢了她一句,“还用你交代?”   商渔到家没多久,于淀乔就来了。   饭菜刚摆上桌,商渔看了眼温舟勍,抬抬下巴让他去开门,自己也跟了过去。   门刚打开,于淀乔大嗓门的声音就冲了过来:“温舟勍你他妈还能不能行了,老子打这么通电话你能……”   于淀乔的声音在看到商渔后戛然而止,瞳孔震了震,“商……商渔?!”   商渔笑着伸手,“你好,我是商渔。”   于淀乔看着她伸过来的手,五官都快扭曲了,咬咬牙要握回去,凭空伸出了自己媳妇的手,许月从后面走上来:“你好,我是许月。”   “温老师,好久不见。”两人同在文大,许月是马克思学院的。   “好久不见。”温舟勍点点头。   许老师原本也住这里,但是自从于淀乔光着膀子的视频在老师群里曝光后,没多久许月也搬了出去,搬进了那个为了讨老婆没脸没皮害得她在家属院不好意思待下去的于淀乔家里。   虽然家属院里没人知道那天于淀乔是从她那出来,但温舟勍作为知情人之一,之前那段时间许月见到他总是要躲着走,被温舟勍客客气气喊了弟妹后,燥意才渐渐消失。   今天知道温舟勍结婚,自家男人在家里没头苍蝇的转来转去震惊激动,她也按捺不住好奇,只不过也不好意思实打实的一直盯着人看,简单掠过,对方是个身材姣好,比她高了半个个头,瞧着性子也有趣的人。   说完,她目光瞥到于淀乔身上,声音温温柔柔,眼神却有力,“有什么话不能进去说吗,孩子都撞你身上了。”   商渔这才看清,于淀乔腿边还站着一个孩子,抱着他的腿正从爸妈的两人中间溜着的小缝隙看他,圆溜溜的小亮葡萄眼睛,看着她充满了好奇。   商渔笑了,迎他们进去后,弯腰跟小家伙打招呼,“你好啊。”   小男孩抱着于淀乔的腿,有些害怕的看着她。   许月笑着解释:“他看到漂亮女孩就害羞。”   说着,点了点于卓为的头:“豆包,叫阿姨。”   商渔连连摆手,“叫我姐姐就行。”   “那怎么行。”于淀乔插话,“我和你老公是兄弟,我儿子问你叫姐姐,这不乱了辈了,还是说你们……”   温温舟勍拿走他拎来的东西,不给他挽救的机会,“证都领完半月了,恭喜我们吧。”   于淀乔半晌哑然:“……”   温舟勍点了点他放到旁边柜子上的礼品,“来我家蹭吃蹭喝住这么多回,也没见你带过东西。”   于淀乔阿巴阿巴的嘴张张合合,最后说:“这不是想着万一你要真结婚了,我第一次上门见嫂子怎么也不能空手啊。”   谁能想得到,温舟勍真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坐上饭桌后,温舟勍在桌下戳了戳商渔的腰。   商渔唔了声,逗小孩的她回头看他,眨了眨眼。   温舟勍咳了咳嗓子,“别贪玩,该吃饭了。”   商渔对上他目光,瞬间心领神会,客气寒暄道:“我厨艺一般,简单做了点,你们尝一尝。”   “是嘛。”于淀乔率先拿起筷子,尝了两口虎皮茄子,咀嚼着说:“味道不错啊,就是……怎么像老温的厨艺,啊……”   于淀乔睁大眼看许月,“老婆,你戳我干嘛。”   许月:“……你、你看着孩子。”   于淀乔委屈的扁扁嘴,抱住孩子坐旁边,然后先给她夹了筷菜,“老婆你吃。”   “老温,你吃。”那边,商渔紧跟着给温舟勍夹了一筷子菜,“我的厨艺都是跟温舟勍学的,肯定像他了。”   “你、你叫他老温?”于淀乔只当无视她刺眼的动作,不死心的问。   商渔:“嗯,其实有时候我也叫他温温……”   “噗。”温舟勍和于淀乔双双咳了声,灌了口水才缓过来。   “大渔,戏过了。”温舟勍靠过来小声说。   那边,于淀乔捂住于卓为的耳朵,在许月脖后“操操操”的叫了三声。   饭后,商渔起身收拾碟子,温舟勍跟着站起来,商渔摆摆手:“你们聊吧,就几个碗,我很快就洗完了。”   于淀乔:“商、商渔,你会洗碗吗?”   商渔好笑:“难不成我是喝露水长大的,菜都炒了几个碗还洗不了?”   于淀乔偏头朝温舟勍呲牙咧嘴:你家她洗碗?   温舟勍深藏功与名的耸了耸肩。   于淀乔:……   “大渔,先放着吧,等会我们一起洗。”   “好,那也行。”   几个人在客厅闲聊,商渔坐在于卓为旁边,小孩子才三岁多,脸肉嘟嘟泛着小粉红,时不时偷偷瞥她一眼,商渔看的一乐,坐到他旁边,忍不住和他玩起来。   “豆包,小豆包,叫姐姐啊。”小孩子真是可爱,黑亮亮的眼睛明晃晃的显着单纯无害。   小豆包羞红着咧咧嘴,笑着趴到了许月的腿上,脸侧着还在看她。   许月好笑的拍拍他:“别害羞,这是你……小阿姨。”   商渔嘿了声,接受了这个称呼。   她跟小豆包玩着,也没忘记温舟勍交代的事,在于淀乔指着阳台的花说“你还挺有情调”时,商渔随口应了声,“那是我养的,想着我忙不在家的时候,老温下班回来能有个花陪着,阳台吹吹风看看资料也不错。”   于淀乔:“……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说完,有些艳羡又暗示的看向了许月。   许月:“你天天在家抽的烟灰这落一点那落一点,养了花你的烟头还不得把花烧死。”   于淀乔脸上挂不住,暗示老婆嘴下饶人:“我不就这两天忙,没来及收拾嘛。”   “那好,一会回去把茶几、窗台都再给我擦一遍。”   “于淀乔还在家干家务活啊,好勤快,不像我家老温,在家什么也不做,我拖个地还得帮他把腿抬起来放沙发上。”   温舟勍:“……”   他默默偏头看商渔。   商渔扬扬眉:全按你吩咐了。   于淀乔嘴抽了抽,“老温不是那种人……”   商渔:“是吗?还行吧,我就喜欢宠着他。”   于淀乔哑然,“啊。”   许月唔的笑了声,那边温舟勍也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那,那你俩谁追的谁啊。”他这么问,心里却是有答案。   “我。”温舟勍。   “我啊。”商渔。   异口同声两道声音响起。   商渔瞪大眼,“怎么会是你,明明是我追的。”   初吻都不承认的人,干什么跟她抢这个。   “因为就是我追的。”   “胡说。”商渔很有原则,在这一点上哪怕别的姑娘顺水退舟,乐得承认自己是被追的,商渔却是丁是丁卯是卯,况且她自认这是件骄傲的事,怎么能让温舟勍抢了功劳。   “分明是我勇敢大胆在雨中拦住你的车,你被我的美丽和魅力所征服,答应了我的求婚。”   “求婚?!”于淀乔惊喊,许月也惊讶的看过来。   温舟勍无语的看她,“你那天淋得跟落汤鸡似的,穿着黄裙披头散发苍白着脸,我没把你当做女鬼直接开车跑都是我胆子大,哪还有美丽?魅力?”   “靠,那,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追的,我可不记得你有追过我。”   “卡朗的时候我……”   “停。”商渔喊住:“你说最近还可能点,卡朗你什么时候追过我。”   “没追过你怎么会跟我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跟你在……”商渔咬唇。   “嗯?”温舟勍眯眼看她。   商渔:“我是被……冲昏了头,你反正没追。”   温舟勍很肯定她咽下的两个字不正大步光明,甚至很大胆。   他喉咙滚了滚。   “行了行了。”于淀乔喊住,“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这有什么好争的。”   “因为就是我追的啊。”商渔说。   “我追的。”温舟勍寸步不让。   “老温?”于淀乔嗔目,自家兄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   温舟勍看他无语,也有些无奈和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这话题暂且搁置,既然我在家天天什么也不干,今天你们都来了我还是表现表现吧,我去洗碗了。”起身的时候,他拉了拉商渔。   商渔摆摆胳膊,“去吧去吧,给你个展示的机会。”   她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小豆包大着胆子跑到了她身边,所以她拿着桌上一个香蕉在逗小豆包。   温舟勍:……说好的陪伴呢。   他起身进了厨房,于淀乔也跟了进去,客厅商渔和许月对视,两人忍不住都笑了。   商渔也没臆想中的绷着,一边轻松的和许月聊天,一边逗小豆包。   “说起来,我家还有个白色T恤,那样式一看就不是老温的,是不是你家那位落这了。”商渔说。   一提到这件事,许月脸就又红了。   “是他……”   那段时间于淀乔天天赖住在这,每天围追堵截她,惹出的事到现在还余波不断。   “我听老温简单提过一点,听说他对你,贼痴情。”商渔稀罕的比了个大拇指,“男德优秀毕业生。”   许月唔了声,理了理耳边的头发,耳垂有些粉,“全靠教育。”   商渔坦荡:“我就不行了,全靠被教育。”   “这话你哄于淀乔说不定还行。”许月是个表面温柔顺从,骨子里聪明硬气的女人,看人眼光毒辣,要不然也不会把一个教授群里被狠狠□□的变态摘出来。   商渔是个有什么说什么性格爽快的人,和她相处自在,自然不遮遮掩掩,笑道:“你可是温老师喜欢的人,他那种人疯起来,只怕于淀乔都差远了。”   “是吗。”商渔嘿嘿乐了声,“反正结婚了,他想疯我就陪着他呗。”   许月看了眼厨房并肩洗碗的两个一米八大汉,回头与她相视而笑。   商渔:“像不像难兄难弟。”   “搞得我们像周扒皮,哪有这样说自己的。”许月说着,点了点头,“像。”   厨房里,于淀乔跟进来后就娴熟的拿起碗帮温舟勍洗,一边问:“你这都娶了个什么人物回家啊。”   温舟勍乐了声,“不是挺好吗?”   于淀乔往客厅瞟了眼,再看温舟勍眼里的愉悦和眼底压不住的宠溺,连着“呦呦呦”喊起来,撇撇嘴小声嘀咕:“那可是商渔……”   温温舟勍睨了他一眼。   于淀乔默默拉住嘴唇,“你行,管他十六年白月光呢,到头来让您老给娶回家了,兄弟服你。”   他洗完碗,甩着手也不出去,看他擦灶台。   温舟勍甩给他一张厨房纸,“说。”   “真能过好吗?”   “能。”温舟勍毫不犹豫。   于淀乔点点头,鼻酸了一下,把rua了一通的纸丢进垃圾桶,“行,好好过吧。”   他拍了拍他肩膀,“新婚快乐。”   温舟勍抬头看他,“就张嘴一句话啊。”   “我这不还拎了东西嘛。”就两人这穿一条裤长大的交情,来见温舟勍他不带走点东西,那天都是他客气了。   温舟勍看他不说话。   于淀乔点点他,“你真行。”   接着,他推门出去,冲进客厅跑到了商渔面前,点了半天没说话。   商渔一头雾水,“怎么了?”   于淀乔:“这菜老温炒就老温炒的吧,你说你炒的,我还能吃不出来?”   “啊……”   “还有养花,你一个公司CFO你养什么花。”   “呃……”   “更别说拖地了,你配干吗?”   商渔:“……我不配?”   “当然!”于淀乔指着她,“你是我大嫂,你给他撑什么面子,让他做饭养花拖地行不行。”   商渔:“……闲的时候还是要一起做的,我喜欢和他一起做。”   于淀乔看她两秒,噗的笑了。   “嫂子。”他叫。   商渔看了眼厨房,温舟勍笑着看她。   商渔抬头看回于淀乔,“嗯哼。”   “你夫妻俩演技太差,啧,老子可不眼馋,我老婆好着我美着呢。”说完,他顿了下,又道:“还有……新婚快乐。”   作者有话说:   今天很长~很长~求表扬! 第20章   于淀乔一家子走后,两人简单收拾了下房间,坐在阳台一起看书。   窗外晚春的夜风吹进来,带着温度和舒爽拂面。明天天气应该不错,太阳很圆,乌云也跑得远远的,夜空中的星星不太显眼,北斗七星倒是亘古不变的在眼前亮着,雨淋不走,城市灯光掩盖不了。   商渔躺在长的懒人椅上看平板,脚放在温舟勍腿上。   他拿着一本书,坐在灰色的单人布质靠椅上。   偶尔兰兰的清脆叫声响起,好似衔着一个美梦进入了静悄悄的夜晚里。   兰兰,商渔刚给高教授的小珍珠鸟起的名字。   商渔忙了一天,脖子还有些酸疼,平板覆在胸前,撑开手臂却是忍不住说了句:“真好。”   温舟勍看了她一眼,噙着笑低头接着看回书。   “老温。”商渔喊他。   温舟勍合上了书,向她看过来。   “你为什么说是你追的我啊。”   “因为我这样想。”   “那你觉得……你追成功了吗?”   温舟勍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   商渔心紧了下。   她想说我放弃了,不跟你争了,是你追的我。   还想说你追成功了。   可如果追成功了,为什么这六年会是这样。   商渔看他半晌,没发现自己一直在沉默,眼里隐有痛意。   “别这么看我。”温舟勍手掌盖在了她脸上,手指白皙纤长,指节纹擦过她的眼皮,好像干脆的纸摩擦过火柴,激起一束小火苗。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温舟勍问。   “当然了……你灰头土脸狼狈凄惨的被人抬进了我的小木屋,我看你的第一眼,就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把你赶出去。”   “唔。”温舟勍笑了声,食指弹她的额头,“真冷血。”   “还好吧,要不是怕你冻死我最初是想让你跟温温一起睡的。”   温舟勍:“……”   回忆果然是时间在上面点缀了花花草草的贴纸加了层美丽滤镜后又添了首温情感人的bgm,否则一旦探究起来就能破灭的稀碎。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去卡朗吗?”   商渔顿了下,不自然的捋了捋头发,“……厉、厉斯远?”   “你好像没问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卡朗。”   “就,就旅游呗。”   “卡朗的雪山漂亮,但是真要看日照金山,也不会跑去那里。”   “你跟人不一样啊,你不一直追求新鲜,不,是找刺激。”   温舟勍回忆着那时,点了点头:“是挺刺激。”   在六年前的冬天遇见商渔,是他人生最刺激的一件事。   温舟勍回国三个月,温雄好似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电话打了过来。   彼时,温舟勍开着越野在草原自驾游。   “你在哈奇木?”他问。   “是。”   温雄喜悦的笑了,立即道:“我给你一个号码,你快联系一下对方,商家女儿商渔为情离家出走,听消息去了卡朗,你离那不远,快去找她,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制造一场偶遇,那小姑娘失意伤心,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商家现在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爸爸最近正有求于商家。商家女儿整日只知道情情爱爱,你要是把她拿下,爸爸可不用愁现在这个项目了。”   温舟勍懒懒应答,“我的车已经在往山里去了,离卡朗越来越远,你说的事我可能办不到。”   闻言,温雄气结:“胡闹,你在外面游手好闲这么多年,回来不管家业我也没说过你,现在可是大事,由不得你耍性子。”   “你长期在国外,没见过商渔,她的照片我也发了一张给你,你快去找她!”   “爸。”温舟勍嘲讽的笑了,“你儿子是什么天仙吗,商家女儿这还失着恋,就能移情到我身上。要真这样,她对我的感情未必有多深,更别说为此插手公司的事了。”   温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就你和她,荒山野岭的陪着,怎么养不出感情。”   温舟勍还待要反驳,温雄直接说:“最近闲下来,我一直想去看看你妈妈,你可别让我失望了。”   温舟勍嘴角的笑变得冷硬。   温雄那边已经挂了电话,手机号码和照片跟着就发了过来。   温舟勍面无表情的看着照片上的人,停了两秒,猛打方向盘,后车胎激起一片灰尘,车调转方向往雪山边驶去。   往卡朗去的一路,那边电话始终无人接通。   温舟勍低骂了声,在路上找了家农家民宿,找地方加了油后,看见两伙人飞快开车驶离,行色匆匆。   温舟勍问了下旁边看戏的大叔。   大叔解释:“前面开车的是小镇里警察局的,听说有个失恋的姑娘跑进了苍伽山。卡朗雪山里的一个小野山,里面很少有人进过,还有野兽出没。”   大叔摇了摇头,“你说现在的小姑娘,受点情伤就……”   话没说完,身前的年轻人就飞速上了车追赶前面的车去了。   温舟勍开的飞快,一台三百多万的高性能越野轻松追赶上了两俩小轿车,警察下车后,温舟勍当即上前说他认识那姑娘。   警察怒其不争:“现在的年轻人啊……”   顾不上说其他,苍伽山和卡朗比是座小野山,但找起人来却是没那么容易,现在人手少,对方也没说什么,就是给他一个传呼机,“里面信号不好,随时联系。”   说完,一行人进了山。   山里草深树高,遮天蔽日,远处的卡朗雪山渐消失在视野里,只有寒冷温度隐隐传来。   温舟勍虽然不关心商渔死活,但是温雄提出的条件,他却不能不动心。   没必要对方喜欢,现在只要他帮了那姑娘,对温家就是一件好事。   但是帮人未必想的这么简单,温舟勍累的胳膊腿都抬不起来,体力都要透支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还未露出喜色,发现对面是张陌生脸孔,苍白着脸紧张的看着他。   操!   温舟勍蹙眉,虽然认错了人,倒也不至于转身就走,他往对方那走,却看女人更加惊惧地看着他,额头不停冒着冷汗。   温舟勍刚要询问,看到女人身后五米远的狼,脊背汗毛瞬间立起。   他进退两难,森林里静悄悄,他不敢轻举妄动。   停了片刻,只能尽量轻的往女人靠,裤腿摩挲过草叶的沙沙声都让人心里发紧,更不敢随便按传呼机。   他走到女人面前,对她轻摆了手,示意她往他身后去。   女人额头一边落汗,一边激动感谢的朝他身后小心翼翼挪。   远处,灰色的狼伸着舌头看着两人。   温舟勍口型道:你先走。   女人狼狈的连连点头,躲在他身后往温舟勍来的地方一点点移。   灰狼锋利的目光紧紧跟着温舟勍,森铃中风声一片,女人粗重的呼吸声渐渐远去,周围十米只剩一人一狼。   温舟勍想到一小时前他还惬意的开着大G,潇洒惬意,现在马上就要入狼口,再给次机会,温雄就是跪到他妈跟前舔鞋他也不会来。   双方对峙,灰狼累了似的仰天长啸了一声。   温舟勍攥紧了身后的小刀,瞟了眼斜后方的坡,转身飞速往后跑。   灰狼速度更快,在温舟勍纵身跳入坡下的时候他一跃而下,温舟勍已迅速往别处跑,灰狼速度更快,在这样的野山里,人行进步步维艰,狼如履平地。   灰狼很快追上,血盆大口咬上他的膝盖。   温舟勍反手就是一刀痛在灰狼眼睛上,跟着腿上的牙咬得更深入,就在温舟勍拔出小刀还要在捅的时候,一声轻响,灰狼应声倒地。   跟着,三个拿枪的人赶了过来,其中一个还举着手里的□□,对着灰狼又开了一枪。   温舟勍迎头被溅了一脸的血,滚烫,腥红。   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已经疼的他浑身冒冷汗,兜头浇下的狼血更是让他隐隐作呕,在看到来人蹲下,小心查看他伤口的时候,放心的疼晕了过去。   开枪的大汉是巡山队队长措仁,他们正在追捕盗猎贼,那伙人杀死了一头藏羚羊,他们追了三天,刚在这里寻找到那伙人踪迹,没想到会在这还看到外来人。   队里才西扎德是个半吊子队医,平时他们和盗猎贼开枪,受伤就是他负责。   才西扎德包扎的的时候,队长措仁通过男人腰上的传呼机,已经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那边说已经找到了失恋小姑娘,不过对方说并不认识这个男人。   两方人一个在苍伽山的东南,一个在西北,那边说要过来,措仁犹豫了一下,“来不及了,我先把他送索南那,我们还着急追人,没时间等。”   “那行。”那边应道:“这小姑娘吓得不轻,我们先把人送去镇上,再找个救护车去拉人。”   两人一商量,这是最高效的,轮流背着地上的男人去了距离这里最近的居住地。   措仁重重拍了几下门,才有人开门,是个小姑娘。   “索南呢?”措仁往里看,这两年忙,他们一直没来过。   “他去追我妈了。”小姑娘言简意赅说,两个黑圆眼睛沉沉防备,看到他们身上的土|枪,眼里露着一丝警觉。   才西扎德大笑骂:“真是个情种。”   索南就是没女人不能活的性子。   措仁解释了一下,说:“我和你爸是好兄弟,我往这放个人,他受着伤,你放心他做不了什么,一会就会有救护车来接他。”   小姑娘看到浑身血淋淋,头发汗湿,身上滚着泥土和杂草,腿上触目惊心包扎着的男人,往后腿了一小步,摆明是不愿意又带嫌弃。   措仁烦躁,他们这边也急,不过只能耐心再安抚。   谁料小姑娘点了点头,“好,但索南不是我爸爸。”   才西扎德听完又是豪爽的笑,“光追人妈妈有什么用,小姑娘都还没认他。”   措仁给他头上来了一巴掌,“还不把人放床上。”   另一人帮着才西扎德把男人放到了木屋床上,才西扎德又检查了一边伤口,别看他没什么资格证书,但是包扎经验都是枪林弹雨里练习出来的,这点小伤还不算什么。   “你就让他躺着吧,一会有人接,我们先走了。”再多待几分,盗猎贼都不知道跑哪了。   小姑娘目光都没往床上看,“我知道了。”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走。   温舟勍被腿上的伤口疼醒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木屋顶上的灰色木板,跟着是窗前挂着的两个金色转经筒,风吹起两个磕碰,发出叮叮当当声,他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见人这么对待转经筒的,神圣全无,随意不羁。目光再往外走,门口坐着一个小姑娘,百无聊赖的靠着门板,听到动静,像个森林里一激灵的小鹿,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眼底的嫌恶一闪而过,接着恹恹转回了头。   温舟勍只想得到自己可谓对温雄派来的任务鞠躬尽瘁。   他对门边小木凳上的姑娘绅士温柔,眉眼带笑,温和有礼道:“商渔?你要我好找啊。” 第21章   要说温舟勍醒来的套近乎, 可全然是为了自己受伤的时候能好受点。   现在自己有求于人,关系说的越亲近自然越好,要不说六年前的温舟勍泼皮无赖, 没皮没脸呢。   他一醒来, 嘴唇干涩发白, 额头还有冷汗, 腿上更是疼的他想就此睡过去。即便如此,他依旧打足了精神撑着腰半起身, 绅士又温柔的说:“你好,我是温舟勍, 是专门来找你的。”   说着, 解释了一番自己的遭遇,只说自己也是云城人,在这边自驾游,阴差阳错以为她遇了危险想去救她, 不说温雄的目的更不说自己跟狼对峙的的时候后悔了八百回在骂温雄的时候, 把这个为了爱情没了脑子的小姑娘也痛痛快快骂了许多遍。   任哪个年轻的小姑娘,看一个举止优雅、说话温柔、眸子漂亮的年轻男人这样对自己,醒来丝毫不见责怪只有温润如水时, 只怕都要动心。   但对面只是懒懒的看过来,“接你的人怎么还不来。”   语气里充满了嫌弃和烦躁, 生怕他赖在这里似的。   温舟勍:“……”   他在国外披荆斩棘多年,高空飞机上纵身而下的跳伞视频不知被漂亮女孩传看过多少遍, 何时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毛躁小姑娘身上栽过跟头。   可怜他结婚后从老婆那里得到真相。   “你灰头土脸,满脸血腥, 不仅弄脏了我的床垫, 说话还装腔作势, 我没把你赶出去都是我仁慈善良你腿断撵人难。”   温舟勍:“……”   彼时,他也不气馁,只客客气气说道:“商小姐,麻烦能帮我接杯水吗?”   他嗓子冒烟,嘴唇干的说一句话,唇都能磨掉一层皮。   小姑娘瞥了他一眼,又低头逗起自己腿边的小狗。   “章煦,章煦,你看你多听话,安安静静的都不叫唤,好好的啊,我喜欢不吵吵的狗。”   温舟勍:“……”   他磨了磨后槽牙,温顺道:“姑娘觉得吵,我就还是躺着吧。”   说完,他和善的躺了回去,一副斯文雅量的做派。   温舟勍心里骂了声操,在又狠狠痛骂了温雄一番后,口干舌燥的等着救护车来。   既然这姑娘说有人来接他,估计是他受伤不好载他,警察回去喊救护车了。   虽然人昏迷了,温舟勍想得倒是与现实差不多,只是天不由人愿,在温舟勍渴的开始考虑倒吞口水,而小姑娘抓着鸡饲料,在院子里喊着“章玉吃饭章玉你别跟别的小鸡抢饲料”时,他感觉身下的床隐隐在颤。   难不成他都脑震荡了,紧跟着看到窗前摇摆的转经筒,瞳孔一震,他很快反应过来,地震了!   在他反应过来时,只听耳边响起急急的脚步声,刚还在外面端着塑料盆喂饲料的小姑娘冲到了他床边,看了他一眼后,咬咬牙,背过身就拉着他要往自己背上放。   温舟勍飞快抓住她胳膊起身,“你扶我,更快!”   说罢,两人默契的一个抓胳膊,一个帮他下床,在他倚过来的时候当灵活的拐杖,两人飞快往外走,在经过桌边的时候,小姑娘还捞走了桌上的一大盆肉。   温舟勍:“……”   两人出了小木屋,一个伤口疼的满身冷汗直接坐地,一个放下肉又想进屋。   “还在震你跑什么!”温舟勍张口斥。   那点肉加起来没四位数,这商家大小姐要肉不要命了啊。   小姑娘也是个贪命的,嗫嚅着唇看了看木屋,近在咫尺,到底是没敢往里去。   温舟勍再没了端着的好脾气,撕掉一层皮似的,“哎,这就对了,你要进去房塌了木屋砸下来,我告诉你,就我这残腿,等我把你的尸骨挖出来的时候,你保准比村子里农户家挂着的牛肉干还干。”   小姑娘闻言,偏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温舟勍无辜的指指自己的腿,“到时候你的尸骨还得夸我一句有心了。”   地震持续了很长时间,两人只听房间一阵霹雳乓啷,跟着是货架上东西往下落的声音。   小姑娘脸上不停闪过肉疼的模样,温舟勍嘿的笑了,“你要是喂我口水喝,至少是不浪费水资源了。”   说完,小姑娘又瞪了他一眼。   温舟勍坦然受之,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朝男人丢来的目光,他通通当爱在心口难开的羞赧处理了。   虽然小木屋里的东西都摔碎了不少,但是没想到这个看着最不结实的破小木屋却是最抗震的,竟到最后也没塌。   温舟勍看她进屋转了一圈后如丧考妣的脸,没忍住乐了一声。   “好了,你知足吧,至少命是保住了。”   他这边安抚没几句,手机响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都快忘了还能通信,感谢强大基建,给他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温舟勍听完,脸都黑了,对比那个在木屋里进进出出收拾东西的小姑娘,有过之无不及。   电话是警局那边打过来的,问民宿那边要了他的联系方式,说是这么一场地震,进卡朗雪山来木屋这的路已经被封死了,说完,还给他发了张图,温舟勍加载半天,看到了那条进山的路,确实被堵得严严实实,地震山体滑坡,没个一月两月是清不完的。   而且因为现在正是冬季,很多家里的劳动力要么出去做导游,要么去做开车司机,要么去外地干活,小镇也没多少男劳动力,山里气温低,明天一上冻,更是难挖掘。   那边一句句解释着,最后还又给他拍了个救护车的照片,赤|裸|裸在说:   我们很用心,老天不留情。   温舟勍心如死灰的挂了电话,没两分那边忙着收拾东西的小姑娘也接了通电话,不知说了什么,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后背着他走远了,温舟勍听不清,只看得到她的脸色,长久沉默之后,她神情更显暴躁沉闷,不情不愿又,像一头困兽,走来走去无处发火似的。   挂了电话,小姑娘直直看了过来,温舟勍没敢躲,毕竟他现在是人在屋檐下。   地震过后,余波渐停,羊圈还有些躁动,那个叫章煦的狗汪汪汪的还在叫,章玉的鸡跑过来在他这边啄地上漏的鸡饲料。   两人对视,天空蔚蓝,风也很轻,只是温度比以往冬天都还冷。   然后,两人都默默移开了视线。   小姑娘又转身回房收拾东西,温舟勍看了看自己的伤腿,终于有几分无力感的捏了捏头。   他打了通电话,劈头盖脸把温雄骂了一顿。   对面倒是乐不可支,很是开心激动,一个劲让他好好表现,温舟勍翻着白眼挂了电话,手机往后一扔,通信工具都不想再见。   他这边气着,过了几分钟,那边屋里又传来手机响铃的声音,响了很长时间,在温舟勍以为她要看着对面挂掉的时候,她接了起来,还是亘古不变的低沉嗯了声。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她愤怒的说:“不可能。”   温舟勍诧异的看过去,小姑娘一个,火气倒是不小,身体里是能爆发出巨大能量,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对面给崩了。   温舟勍摸了摸鼻子,按着地往外挪了挪,只怕再波及到自己。   这小姑娘不爱说话,没想到接了电话却能打这么久。   温舟勍硬是看她接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只有“嗯”、“不行”、“麻烦”、“闯祸”等词断断续续传来,最后她挂完电话后,温舟勍终于忍不住朝屋里喊说:“哪怕我救错人了,给口水喝总行吧。”   屋里是噼里啪啦收拾的声音。   “商渔、商小姐,商小渔、小渔、小渔姑娘……”他没完没了喊着,终于她从木屋里走出来,沉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温舟勍却是咧唇一笑,夺过了她手里的水壶,迎头灌下。   小姑娘冰冷着脸看他。   温舟勍喝完了一大壶水,水壶递给她,仰头看向背着卡朗雪山,居高而下望着小姑娘,温润笑道:“腆脸打扰,此冬漫长,还请多多担待啊。”   “商渔。”   最后两个字,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从他湿润的薄唇吐出。   小姑娘站在他身前,望着他血迹干涸的脸,泰然浪荡的笑,板着脸沉默了一会,对他“嗯”了一声。   紧跟着,商渔对他说:“既然要住,就要干活。”   然后进屋抱了厚厚一床的被子,“你全弄脏了,要是想晚上有被子盖,就先把这床给我洗干净。”   温舟勍:“……”   岁暮天寒,前路渺茫。   雪山、地震、高冷不可及的商渔、还有他这个沦为破木屋下的小奴仆,温舟勍最先开始心疼的,是自己修长如笋的双手。   “你当时可真凶,是我见过最凶的小姑娘。”卧薪尝胆六年的温舟勍,终于找到了向老婆告状申冤的机会。   商渔可不搭腔,“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有多难伺候呢。”   温舟勍无辜:“我有吗?”   商渔:“你没有吗?”   两人隔着六年重翻旧账,对视一眼后,两个人忍不住都笑了。   “行吧,是有点。”温舟勍点点头,“但你也忒凶。”   “啧,没办法,就是看不上你。”商渔。   温舟勍点头:“谁不是呢。”   那个时候,两人别说谁也看不上谁,就差一个不顺眼吵吵打起来了。   商渔有些欷歔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月亮,那时候哪能想得到,会有一天,就想这个人坐在自己身边,见见他朋友听听他们喊嫂子,两人闲得时候一起看看书,城市里灯火通明,房屋星罗棋布,拥挤逼仄。   她却也不觉得闷了。   “老温。”她又喊他。   温舟勍已经放下书,从凳子上起身,抱住她回房间,低头应了她一声。   商渔笑着搂住他脖子,“再给我个机会,再见你,我还是会对你那么凶。”   温舟勍扬眉,“为什么?”   商渔贴上他脖子,“嘿,不凶引不到你注意。”   温舟勍讶异,目光意味深长落她身上,“你以为是凶才引起我注意的?”   “不然呢?”   温舟勍抬腿关上了卧室门,“这事你听我好好解释。”   门内,隐隐传来带笑争吵。   “流氓,那时我还没成年!”   “嗯……后来成年了,你就开始诱惑我。”   “普信男!我可没有,你自己色|欲熏心,看我18了就敢和我睡一个床,看我和你一个床就来抢我的初吻,看我……唔……”   “看怎么行……”低喘的声音消失在唇舌纠缠间,“得感受……” 第22章 【绅士与秘书】   商渔要开周会, 一大早就来了,进办公室时却没看到康雯。   以往这时候,她早就把文件整理好放在了桌面, 助理该泡的咖啡她也已经泡好, 站在她旁边开始汇报今日安排。   商渔稀罕的问助理, 助理小鸽也愣了下, “雯姐没来?”   她以为康雯早早在办公室了。   “没事,你先忙吧。”   商渔给康雯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紧跟着办公室门就敲响了, “进。”   康雯推门进来, 商渔看过去,她依旧是一身黑色工服,一款永远不变的黑色皮鞋,头发一丝不苟的帮着, 黑框眼镜在她进来时又服了一下, 但是她总觉得……康雯有几分着急赶来的狼狈。   “你衣服没换?”她问。   虽然同样的衣服同样的鞋同样的丝袜,但是商渔不怀疑,她是同款买了十套。   康雯愣了下, “是……”   商渔有点好奇和兴趣,但也不好意思太八卦, “睡晚了?”   “嗯……”   商渔笑了声,“那下次不用这么赶, 你一年到头都兢兢业业的,偶尔迟到这么一次我觉得也还不错。”   康雯摇头, “是我失职, 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 全勤奖我也会去人事部……”   “打住,我不是要听你检讨。”商渔想安抚下,但见康雯蹙着眉,明显是不满意自己今早的表现,她只好绕过话题。   “好了,开会吧,部门都等着了。”   九点半周会开始,商渔坐下的时候才发现右手边空着位置,她指过去,“这是……”   康雯看了眼那个座位,有些微妙的顿了下,回道:“是杨总。”   “哦。”商渔摸摸下巴,只当没看见康雯发丝间露出的因局促泛红的耳朵,说:“那就不等了,直接开始吧。”   杨毅和这个项目的交集不多,上次不过顺嘴说了一句开会要来,但商渔看他也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对方的能力摆在那,商渔也就任由他了。   会开到一半,对方才姗姗来迟,他倒是神清气爽,衣冠楚楚,随着他的进来,又是几个女同事小声的惊呼,小眼神递来递去。   商渔偷瞥了眼康雯,正安之若素的看着文件,既没抬头看人,眼里认真的神色也变都没变。   会议结束,杨毅摆摆手就走了,商渔还在想会上的内容,康雯先叫住了她。   “商总,金钛的的何笑一会就到了,你要见一见吗?”   “何笑?”   康雯解释:“金钛老总的千金何笑,之前吃饭的时候金钛老总说想要给自家女儿找个历练的机会,可惜她不想待在自家的公司,你便应了对方让她进商氏。”   “哦哦。”商渔想起来,“这……就让她来做我助理吧,反正她也不是来上班的。”   他们最近正和金钛合作,这不过是顺水人情的事。   这件小事商渔转头就忘了,直到一次上班在办公室看到一个陌生的脸,才又想起来。   来了快一周了,还是第一次见。   商渔随口问了下带她的助理小鸽,没料到小鸽一脸难色。   “怎么?她惹麻烦了?”   小鸽:“我倒还好……倒是辛苦了雯姐。”   随后,小鸽简单又不失生动的抱怨了一番何笑这周惹出的种种麻烦,譬如咖啡洒在了策划部整理了一周的企划书上,将合作项目的老总引错地方竟让对方空等了半小时,还有把康雯整理的文件不小心全部打乱了等等……   “这一周,雯姐一直在帮她解决大大小小的问题……”   虽然人由她带,但对方是金钛的千金,出了问题还是要康雯去解决。   商渔哑然,想起昨天见康雯对方状态不错,哪知道天天还得给个熊孩子擦屁股。   “行了,我知道了。”   “小商总,我知道这件事不好处理,对方冲着杨总来的,康姐也拿她没办法,就是有点心疼雯姐,三天两头还得去那楼解决问题……”   公司姓杨的总就一个,那楼自然指的是杨毅在的楼。   商渔愣了下,“冲……杨毅来的?”   “对啊,小商总不知道吗。”小鸽没想到她会好奇这种事,就解释说:“何笑刚进公司就直奔隔壁楼找杨总了,对外说是两家正在谈着,马上就要订婚了。”   商渔感到一丝头疼,“好了,我知道了,叫康雯过来见我。”   很快,从别的部门回来的康雯走进办公室:“商总,你找我?”   “嗯。”商渔从文件里抬头,撑着下巴看她,“那个何笑,在公司表现怎么样?”   康雯顿了下,“以她的身份来说,还算及格。”   毕竟就算她惹出更大的事,也能被轻拿轻放。   “现在我们和金钛的合作正进行,我不好这时候让她离开,原本想着放在我身边,就别去打扰别的人了,没想到最后让你跟在后面受为难了。”   康雯摇头:“正常工作,不算棘手。”   她不是客气,她有专业的职业素养在,解决一个像何笑这样性格单纯的小姑娘并不是难事,只是她上高中的时候,都已经没了这稚嫩单纯。   商渔摇头,试探道:“总归对你来说是个麻烦,既然她说自己是杨毅的未婚妻,那……我把她放隔壁楼,让该管的人管?”   闻言,八风不动的康雯,睫毛轻颤了下。   康雯下班已近十点,刚走出公司电梯,一个最近频繁骚扰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雯姐,你知道杨总家住哪里吗?我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他。”对面的女孩委屈道。   康雯脚步顿了下,接着往停车场里走,一边公事公办道:“杨总个人信息我不能随便透露给你,如果需要,你可以直接问他。”   “他不告诉我我才来问你的嘛。雯姐,求你了,到时候我们结婚,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好不好。”   康雯走到车前,“不用客气,到时候你给我留个位置就已经十分感谢了,还有我已经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再见。”   挂了电话,康雯坐进车里,紧跟着旁边车嘀嘀了一声。   一辆黑色商务车,杨毅降了右侧车窗,偏头看他,解释说:“为了躲她,我连车都换了。”   “真是辛苦你了。”康雯不咸不淡道。   接着,发动车往外走,杨毅开车拦在了前面,康雯动作迅速,好在七八年的驾龄,不至于真的撞上一台迈巴赫。   康雯嘀嘀嘀猛按了几下喇叭。   杨毅对这边道:“来坐我的车。”   康雯接着按喇叭。   杨毅:“我送你回去。”   又是刺耳的喇叭声,停车场有车过来,探头往外看,看清人后喊了声“杨总”,飞快地把脑袋收了回去。   杨毅看了这边几秒,猛拍了下方向盘,往外驶去。   康雯面无表情,踩下油门往外走。   一路上,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一直走在前面,直到小区停车场,两辆车才分了方向。   康雯从负一楼乘电梯往上,到家开门时后面一气喘吁吁声音跟上来,“康雯,你就不能换个小区,停个车恨不得跑百八十地。”   康雯斜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换个人约。”   这句话愉悦了杨毅,抱住她挤进打开的门,“你还记得咱俩什么关系啊,小没良心的,就见我一个人进火坑你看好戏……”   话没说完,脚都没迈进去,直接被康雯推了出去。   两人虽然约了一年多,但是从来不在家里,杨毅虽然知道她家在哪,但也没来过,今天还是第一次,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上了一天班,没心情,着急找别人吧,到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康雯说。   杨毅虽然风流,但也不是个没节操的,康雯早跟他睡一起前,就说好了对方一旦跟别人睡了,他们这种关系就立即终止。   当时杨毅哪听得进这些,咬住她的唇就开始问:“这种关系,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揉上她黑色裤裙包裹的臀,公司那一群目光短浅没审美的,只有他知道里面是怎样的惊艳美丽。   杨毅想起在酒吧见她时,她正叼着一根男士香烟,眯眼轻吸后朝跟前搭讪的男人懒懒吐了口白雾,媚眼如丝,骄矜冷艳,按住她的动作就更加用力,想要撕下碍事的丝袜。   “你都几天没心情了。”杨毅抓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亲,“什么事坏了你心情,告诉我我帮你啊。”   康雯拍了拍杨毅的脸,“给你那个即将成为你未婚妻的女人擦了一天的屁股,你说我为什么坏心情,我不睡别人的男人,今天说清楚了,以后也别来找我。”   说完,康雯一把抽回了手,跟着就要甩门,被杨毅强硬的一把拦住。   “什么别人的男人。”杨毅收了吊儿郎当,“这一年除了你睡我,谁还能睡,真要给我分配所属权,也就你一个女人。”   在认识康雯之前,别说所属权,有个女人能跟他保持三个月的关系都是罕见。   杨毅在国外时忙的飞起,私生活也乱的飞起,那个时候基本上性就是一种纯粹的生理发泄,荷尔蒙释放尽兴,第二天工作效率也高些。   回国后,杨毅就进了商氏,谁能想到这么久,也就招惹了眼前一个女人。   “多谢你看得起,不过我现在对你没兴趣了,睡得也够多了,就到此为止吧。”康雯冷淡道。   杨毅额边青筋凸起,靠近她眯眼低声问,气息吐露耳边:“没兴趣?那上次谁跟我睡的第二天上班迟到,康大秘书,商氏最敬业的女人,竟然为了跟男人睡觉第二天足足迟到一个小时,你这么一个自尊要面子的人,连69都敢答应,这才几天,你敢说你就对这男人没兴趣了?”   提到上次迟到,康雯有局促的羞燥,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把我的表按了。”   “谁不知道你生物钟比瑞士表都准。”   康雯咬牙:“我只睡了半个多小时,生物钟有屁用。”   她难得爆粗口,给杨毅逗笑了,上前想拢住她,被康雯一巴掌拍掉。   “康,别气了,我和那女人真没关系,除了你我谁也不想睡,小毅他也认主的。”杨毅可怜巴巴。   康雯羞愤的往他后边看了眼,瞪他:“你胡说什么!”   杨毅又往上凑,“谁谈的亲让谁订去,我们好好玩我们的,别为了点小事扫兴嘛。”   康雯低头,为了那个“玩”的字眼,睫毛抖了下。   杨毅看她低头一直没动静,以为被说动,抬手又要抱住她,“不做接个吻总可以吧,我们都快一周没好好说过话了。”   他贴上来,康雯忽然抬头看他,语带嫌弃和抗拒,“杨毅,你别不是约上瘾,爱上我了吧?”   她好笑的看他,“有句话说,通往女人灵魂的通道是阴|道,怎么,你一个男人……也能被疏通?”   杨毅往后退,眼里露出不可思议和奇妙,“康雯,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他话语里有些索然无味和对她的失望,“我以为我们有一样的生活方式。”   “No love。”   追求男女关系的自由,以及绝对不掺杂爱情。   杨毅丁克,厌恶婚姻,两人相处一年,这条线是不用明说的默契。   一个女人对他提及爱,简直是在同他谈论一个裹脚布般又臭又长令人窒息的婚姻和要命催人发疯的孩子。   杨毅扫兴的摆摆手,“好吧,今天是我强人所难,你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说着,他绅士的往后退了一步。   难怪浪荡风流的他能在女人那战无不胜,西方女人都爱死了他这套风流又绅士、花心和疏朗共存的做派。   杨毅纠缠是真纠缠,离开也是果断利索。   康雯关上门,无力的靠上了门背。   她笑着又低讽了一次那句至理名言:“通往女人灵魂的通道是阴|道。”   简直不知道是在骂谁。   片刻。   她喊了声“操”!   作者有话说:   以后内容多康雯的就标注一下【绅士与秘书】,加更一章,想看主线的可以跳过这章~ 第23章   春夜喜雨, 天气阴沉沉,云城时断时续的下了近两个月的雨,春天都给下走了, 此刻外面还是暴雨如注, 气温却忽然升起来了。   商渔洗完澡出来吹头发, 嫌长袖睡衣裹着热, 索性只穿了一件一体式的双肩带烟青色吊带裙子,深v款式, 后面是交叉的两根细带,裸露出染着湿雾的大片白皙背脊, 天鹅骨随着她吹头发的动作扬起落下。   商渔不觉得冷, 反倒觉得活了过来,顺便灌了口凉水,浴室地方小,窗户也是四四方方的一小块, 她洗澡过程中, 人都氤氲在白色热雾中。   温舟勍上完夜课回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客厅的黄色吊灯边,女人搂着一本书斜靠在沙发一端, 长腿微蜷的并着,冰丝垂感的睡衣从膝盖滑落到了大腿, 刚洗过的头发滑顺的散开在肩胛,有跟吊带随着她懒散的动作早脱落在一旁, 单留着白色圆润的肩头,诱人妩媚, 吊带半脱落, 不该露的风光也跑了出来。   性感和优雅并存, 端庄和艳丽矛盾又和谐的交织。   她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还有些湿的发根,并没注意到原本就可怜几块布拼成的衣服揉乱成了什么样子。   听到关门声,女人抬头看过来,眼里泛出喜悦。   “下这么大的雨车好开吗?”商渔起身走过来,接过他的公文包。   温舟勍拉住她的腰,摸到后面大片的光滑,挑眉问:“冷吗?”   商渔笑了声,肆无忌惮在他面前转圈:“好看吗?”   温舟勍睨她没说话,回卧室换衣服。   商渔笑着跟过去,“老公……”   温舟勍推开她凑到跟前的身体,拿柜子里的睡衣。   “今天上班累不累?”说着,手已经格外体贴的搭上他的肩膀帮他揉捏。   “别来招我。”温舟勍换衣服间隙捏了下她鼻子,把她推出卧室:“去外面玩。”   商渔不怀好意的坏笑。   睡觉前寻着他说话,手不停搂上他胳膊,她靠过去,温舟勍推开。   “怎么了啊?”她撒娇又委屈。   温舟勍隔空点点她。   商渔嘿笑了声,不依不饶又靠过去。   没料到她还没闹个三四次,温舟勍抓了抓头发,扬手把书扔了。   商渔一愣,往后撤身,“我闹着玩……”   “正经夫妻,闹什么。”把人往身边一拉,人过来了。   商渔看他架势,真有点慌了,她就是无聊逗逗他,还真没想做什么。   “不行不行。”商渔推他,“今天真不行。”   “来了?”温舟勍问着,“没有啊。”   商渔红着脸拍开他的手,按着床坐起来,“谁给你说我来了,这个月都没来……我一般不挺准时嘛,这个月晚了快一周了,所以我想可能……”   温舟勍愣了下,“阳台那次?”   商渔支吾着:“应该是……我想着明天要不去买个避孕棒测一测。”   她说完,温舟勍黑眸就直勾勾一直看着她。   “……怎么不说话。”   温舟勍叹息声在她耳边荡,“你就是来折磨我的……”   “要不我用……”   “你别说话。”温舟勍咬牙。   商渔乐了。   温舟勍抬头点她眉心,“还笑,你,是你,杀伤力得双倍。”   商渔心跳快了一下,“那要不是我呢。”   温舟勍脸贴她耳边,“我不看女人。”   “鬼话连篇。”商渔骂他,“床上男人的话,尤其是躺在女人身上的男人的话,半个字也不能信。”   “爱信不信。”温舟勍按住了她肩膀,“眼睛看到了,心也没有。”   听她这么说,商渔真有点小愧疚了。   “那我以后在家,穿的得体点?”   温舟勍怨念的斜睨她,“你觉得是衣服问题?”   “总不能是你思想觉悟的问题吧。”   温舟勍低头看向她肚子,手覆了上去。   “嗯,就是我的问题。”   商渔乐不可支的闷笑了一声,片刻心里又是暖融融和茫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温舟勍顿了下:“有没有都好。”   商渔偏头看他,“如果我们真的要有孩子了……还……真的挺神奇。”   过往六年,她何曾想过有这刻。   温舟勍默了下,“早晚的事。”   商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留意到男人眼底的深色。   这对两人来说都是个难熬的夜晚,直到后半夜才双双昏昏入睡,天还没亮,商渔忽然蹦着从床上跳下飞奔去了厕所。   温舟勍惺忪着眼看过去,追问:“你怎么……”   目光落在她起床掀起的大片床单上,血红色落入视线。   过会,商渔闷闷走了出来,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他,静静的不说话。   温舟勍已经换了新床单,见状拍拍他旁边的床。   商渔怏怏走过去,温舟勍拉着她拢入怀里。   觉得可能真的要来的时候,她慌张还有几分想退缩,觉得这孩子来的太快了,但真的搞错了,又觉得自己忽然错失了许多,心情闷得好像初夏的天,阴沉难耐。   “我搞错了,大姨妈只是推迟了一周,可能是前一阵忙,经常晚睡的缘故。”她低声道。   温舟勍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继续睡吧。”   商渔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他的胸口,“你会不会失落……”   “有点,但是也松了口气……”在商渔睨过来的时候补充道:“我早说了,还想和你多会两人世界,而且你也不大,不想你早早被孩子绑住了。”   商渔顿了下,“孩子要是来了,我一定不当他是捆绑,是束缚。”   “嗯,你会是个好妈妈。”   商渔抬头,认真看他:“你也要做个好爸爸。”   温舟勍笑着看她,唇贴上了她的眉心,“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是好爸爸。”   商渔有些懊恼,又痴痴笑了:“你昨天白遭那些罪了……”   温舟勍嘴抽了抽,“别说,已经在后悔了。”   商渔嘿嘿嘿嘿乐了,带着点害羞的遗憾。   温舟勍跟着她的笑叹了口气,男人光明正大的遗憾。   商渔:女人也贪着欲|望。   温舟勍:男人劣根性啊。   两人心思不谋而合,腹诽着自己抱着对方,这点小乌龙也慢慢甩在了脑后。   初夏渐至,温度渐渐升高,黎明的风透过纱窗吹进来,缝隙间的光从床尾逐渐走向整个卧室,床上相拥的两人又静静睡着。   因着那么件吊带睡衣,最近两人在家,商渔感觉眼神对视间总在擦枪走火,但是因着她不给力的来了大姨妈,那件事也就没着没落的。   午饭时间商渔和康雯闲聊,又问起了何笑。   那天她问要不要把何笑调走,意外但又没那么意外的,康雯给了否决答案,并且给的理由也很充分,她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既然刚开始就由她带着,就不会半路撂挑子。   康雯就是这么个人,落在她身上的事,每件她都能做得精彩漂亮。   如果何笑走了,公司里只怕会有传闻说她招架不来,求了小商总帮她把人弄走。   既然她这么说了,商渔当然也不会一意孤行。   只是今天想到就又问了起来,康雯满不在意的耸耸肩:“她能惹出得麻烦拢共也就那么几件,最近已经好很多了。”   不再心血来潮帮同事弄工作,不再伸手说帮忙泡咖啡,只是一门心思的往隔壁楼跑。   康雯工作减轻,应该松口气的。   她低头吃着饭,探不出情绪。   两人正说着,何笑突然端着餐盆和她们过来坐一桌子。   “商总。”何笑向她打招呼,不见拘谨,可爱活泼,随后朝康雯眨了眨眼。   商渔笑着应了声。   她偶尔来员工餐厅吃饭,敢和她坐一桌的也只有康雯。   即便真有人过来了,注意力也是放在她身上,这位不然,一坐下就把主意打到了康雯身上。   “雯姐姐。”年轻女孩,撒起娇来总是如此自然,“杨毅住在哪,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我都找了杨毅好多次了,别说他住哪里了,为了躲我他连车都换了。”   “员工隐私,我不能随意透露,或者你也可以去问人事部。”康雯面无表情的扎着盘里的沙拉吃。   “可是公司里我就和你关系最好啊,其他人我都不太喜欢,去人事部他们或许会告诉我……但是到时候我爸说不定也知道了。”何笑向她靠过来蹭了蹭她胳膊,“咱俩是朋友,公司里就你知道我是空降兵还没看不起我,雯姐姐……你就当朋友之间的秘密,悄悄告诉我好不好,我不会告诉别人。”   不知该说金钛老总的女儿是单纯还是年幼,她一个公司副总还坐在这里,她就跟她下属直接八卦起公司另一位副总的隐私,还直说自己是个空降兵。   康雯语气淡淡:“她们不是看不起,是羡慕你。”   商渔瞥了康雯一眼。   何笑无所谓地摆摆手,“随她们怎么想,我只想知道杨毅怎么想,我求我爸来这个公司就是为了他。”   当初宴会上惊鸿一瞥,校园那么多男人围着她,她偏偏再也忘不了他的身影。   何笑苦恼的抓头发:“不是说他是个花花公子,人挺风流的吗,他能随随便便找个女人,为什么不看看我呢。”   她低头打量自己,“我不好看吗?”   不然,且不说何笑的家世,单是她可爱甜美的长相和难能可贵的天真单纯活泼性子,已经可以使很多男人趋之若鹜了。大学期间追她的人无数,谁知道毕业后遇见杨毅,一见倾心却在此折戟。   一个妥妥的白富美,结婚最佳人选,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   康雯手指点了点桌子,说:“他能和许多人上床,但是不会和你玩的。”   “啊,为什么?”那个词让何笑面红耳赤,但还是大着胆子问,“为什么那些女人都可以,我就不行……”   “因为……”康雯起身,商渔好笑的跟她站起,在两人往外走时,康雯说:“睡了你他要负责。”   杨毅这人很聪明,说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也不为过,他享受性|爱和女人的拥趸,自得其乐的和她们合拍的玩耍,但是真的要同他走心,哪怕这女人再美再好,他跑的也比谁都快。   两人用餐结束,乘私人电梯上楼,银灰色电梯上数字不停跳转,狭小空间里两人都很安静。   商渔从透明镜子里看了眼陷入沉默的康雯,心里叹了口气。   从来都严谨认真的康雯在上班时间却没有注意到来自上司的目光,她心里微微发紧,明明只是随口一句无足轻重的话,她却绷着心里反复咀嚼。   “随随便便找个女人……”   随随便便。   康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从别人的话里听到这个词后会下意识把自己代入,有几分刺耳,又毫无反驳之地。   她和杨毅的开始,可不就是随随便便吗? 第24章 【绅士与秘书】   入商氏一年半, 康雯每天连轴转回到家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   上司为爱疯狂每天见不到人,她每天要整理无数份文件,接无数通电话, 听无数声训斥然后再处理商渔可能随时会惹出得麻烦。   公司有人见她忙的都要把自己送医院了, 劝说:“你别那么勤快啊, 反正老板也不在, 她自己公司她都不在乎,你瞎忙什么。”   康雯对此并不理睬, 依旧每天比一个副总还忙的处理大大小小的事。   渐渐她的认真格格不入起来,被当做一种想要升职发财的激进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切, 装什么装, 不就是个秘书,不知道还以为能给她加奖金呢。”   “就是,老板也不在,天天也不知道忙什么, 搞得好像我们这些人天天不干活吃白饭, 整个公司就她为了部门着想呢。”   “还有还有,整天一身黑工装和皮鞋和眼镜框戴着,打扮那么朴素一副只想得到公司的模样, 公司没给她发钱买衣服啊,搞得好像别的秘书都是以色侍人, 靠着一张脸在搞工作呢。你们不知道,隔壁张总的秘书都给我吐槽过无数回了, 就这女人天天穿的那么保守,害得她性感的小裙子都不敢穿, 不然还让人以为人家想靠美色做小三上位老板娘呢。”   “就是, 看看她那副嘴脸, 成天冰着个脸,好像我们欠她似的。”   “……”   等那些人离开,康雯从马桶起来,面无表情离开。   只是有些时候,她也会觉得累,好像回家躺到床上,第二天就再也起不来了。   有天,她原本应该按照以往一成不变的生活习惯到点入睡,到了家却开始化妆,太多年没使有些生疏的化妆技术,烈焰红唇,性感张扬的红色一字肩裙子,镜子里的女人和白日的女人好似两人。   镜子里摘了眼镜的女人漂亮美丽,那双眼睛好似狐狸的眼睛,勾人魅惑,有惊艳生动的美,她冷淡着眸子看镜子里女人,陌生又熟悉。   康雯走进云城一家晚上出了名热闹的夜店,坐上吧台,打了个响指,动作老练的点了一杯高浓度的鸡尾酒。   调酒师一番漂亮动作,半弯腰动作优雅的递到她面前,“漂亮的女人不该自己为一杯酒买单,我请你。”   面前令他心动的漂亮女人却看也不看他,将卡放在吧台,冷道:“我很有钱。”   女人漂亮冷艳,气场更是绝佳。   调酒师心里遗憾,在这里上班,见惯了美女,但是让他请客的女人可不多,他面上笑着,从善如流拿起卡,“你稍等。”   在他把卡递给服务员的间隙,已经有男士上前和女人搭讪,调酒师见怪不怪,这样美艳性感的女人会是全场男人今晚梦里的最佳情人,更不用说倘若有机会将这样的女人带走。   这不会是第一个。   果然,在他调酒的一个小时内,已经有五个男人上前搭讪,看这位女士的眼神或惊艳或赤|裸,没有人不为这个穿着一袭红裙,端着一杯酒独自品尝,低垂眉睫时眼边有冷艳美丽流转的女人心动。   女人冷冷独坐,在有人上前时,甚至眉眼都不抬,只漠然的摇了下头,好似远处冰山雪莲开了花,只可远观。   杨毅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中看到了康雯。   场上男人如狼似虎的目光时不时飘过去,性感热辣的歌声中,女人却像是坐在江南烟雨舟棚里,安静妍丽,鲜亮冶艳。   又有男人上前来,样貌不错,身材挺拔,却是半俯下身给眉眼都冷冷的女人点烟。   女人倚靠着吧台,长吸了一口后手臂碰着吧台仰头吐烟,白色烟雾燃燃飘在男人脸庞,男人眼里都是惊艳的激动。   她却视他无物,安静享受手里的男士香烟。   女人一条腿踩着高凳,一条腿翘着,脚上8厘米的银色高跟鞋懒懒挂着,一根线缠上修长漂亮白皙的脚踝,好似欲望勾着往上攀岩,红裙包裹着美丽姣好的身材。   酒色夜场,女人风情万种,妖娆多姿。   杨毅万花丛中过,自然不会错过最娇娆的那一束。   他端着酒杯走过去,之前那个刚失望离开,在调酒师心里感慨又是一个为了美色不怕丢人的家伙时,从坐下来都冷冰冰眉毛都没动过的女人却是愣了下。   调酒师不由认真打量新来的男人。   来人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休闲西装,年轻俊美,身材绝佳,在场上的众多优秀男士里都是伟岸挺拔的,一双桃花眼格外招人,向人看过来的时候嘴角笑的漫不经心,眸子却给人安定认真的感觉,好像这一瞬间他只看得到这个女人,绝对的忠诚。   三十多的年纪,皮肤光滑没有瑕疵,坐下时腰腹紧致有力,西装包着那股惑人力量,是个身材管理很好的男人。   只见男人一派的悠闲惬意,主场好像一下拉到他手里,没有之前男人为美色不自觉露出卑微。   绝对的掌控,自信完美。   他心里吹了声口哨,确实不错。   康雯愣了下后,端着酒杯一直没有动作。   她和杨毅虽然不是一个部门,但是公司开总会的时候见过几次,今晚的打扮,她不确定对方是否认出她。   想到他是同之前的每一个靠过来的男人一样的原由,有无端的恼火冒出,又有几分吊诡的快感,复杂交织,眉眼间依旧是略显刻薄的的冷意。   身边男人俯身过来,手里的酒杯和她碰了下,笑说:“今晚每一个从你身边离开的男人大概都不想再记起今天的遗憾。”   康雯垂着眉眼,冷笑着刺他:“他们只是不能面对自己的狼狈。”   杨毅装模作样的叹气讨好:“男人总是不会向女人利用好自己的狼狈,适时的低头才不会有一个遗憾的夜晚。”   康雯轻嗤:“你是挺灵活。”   “为了今夜全场最漂亮的女人,每一个古板老实的男人都会学着灵活起来。”   “古板老实?”康雯嘲讽的抬头看他,穿过昏暗破碎的夜场灯光,两人的眼神在这个躁动的夜晚第一次对上。   杨毅不怕她的刻薄,依旧笑的惬意:“我是赞美你,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康雯僵了下,想到往日她在公司的打扮,冷呵:“左不过一千块钱。”   全身上下加上化妆品也不过四位数。   说着,她放下酒杯起身,今晚已经够疯了。   哪怕他今夜是个优雅风流拜倒她红裙的男人,明天进了公司她还得俯下身子喊副总。   杨毅抓住她的手讨饶。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在取悦你,你听不出来吗?”   他拉着她的手靠过来,在她的耳边笑着小声求道:“别那么敏感,我道歉好吗?”   康雯冷冷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正撞上杨毅恣意笑着看她的眸子,从容自信,风流优雅。   她心里漏了一拍,随后甩开他的手,“我该走了。”   康雯往外走,杨毅看着她快速离开的背影,轻笑了声,放下酒杯跟上去。   出门,康雯快步往车边走,心微微发抖。   在她坐上车后,副驾玻璃被人敲响。   康雯看过去,杨毅点了点副驾车座,愉悦恣意的眸子看着她,不慌不忙的等待。   康雯心跳加速,鼓点不停撞击,似乎随时要撞出来,越来越快,手搭上方向盘踩上油门要走,手指却是按下了副驾的门锁。   杨毅拉开车门坐进来,一瞬间,狭小的低配版大众polo拥挤起来。   他应该是开惯了大空间的车,比如悍马h2、奔驰G级、路虎卫士,而不是让自己的宽肩长腿委屈的缩在个小polo里无所适从,康雯看过去,却没在他身上看到一丝不自然,只是在她看过来时,他绅士又自然的笑着询问:“去Villa可以吗?”   云城五星级酒店之一,即便普通标间房费也是她三天的薪水。   她不信他会只是在间普通标间,却没说什么,车已经发动往Villa。   电梯里,两人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   康雯思想如跑马场,不知监控室的人看见电梯里的场景,会不会习以为常的撇撇嘴,又是一对自以为可以掩人耳目的成年男女。   她可能是最难对付的女伴之一,路上杨毅的从善如流、优雅攀谈都喂了狗。   难为他风流的如此奋力,这样也没想着跑路。   大概看出她并不想说话,杨毅体贴的不再扰她,悠闲惬意,丝毫没有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产生紧张或不自然的情绪。   倒是她,装的倒是挺像,冰冷着一张脸,连老手杨毅都糊弄住了。   以至于他在发现她是处,已经箭在弦上,亏他还能退出,一晚上都从容的他第一次显出惊讶和无措,“你是处?”   他不确定的问了下。   该死!康雯以这样的坦诚姿势躺在床上,根本不想在这样的情境下回答他的脑残问题。   “你想说什么?”康雯冷淡中带着烦躁。   杨毅端详了她片刻,在康雯以为他要继续的时候,他却起身下床捡起了地上的浴袍穿。   康雯起身拉上被子半裹住,蹙眉看他,“你不会以为破了个第一次就能有什么不一样吧。”   杨毅举手做投降状,避让她的尖锐,“只是个人守则,不和处做。个人选择,应该不算得罪你吧。”   康雯冷冷哼了声,说白了还不是怕麻烦和惹麻烦。   “你……”他难得不知如何进退。   “想走就走。”康雯说。   杨毅看着躺回床上闭眼准备睡觉的她,哭笑不得:“不开心的应该是我好吧,我已经好久没跟个愣头小子似的主动找上去跟女人搭讪了。”   结果钥匙都伸入锁孔一半了发生这种事。   康雯不理他,不止心理还有生理,想要的并不是他一个,这时候终止两人都难受。   杨毅站在床边,沉默了片刻,“我是友情建议你,第一次至少应该和一个你喜欢的人,生理上的疼和害怕至少能用心理去满足。”   “呵,喜欢,没想到你还能相信这种东西。”   “我是怕你后悔……说实话,你这样的女人……真的很对我口味的女人躺在我的床上,我还能说这种话,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了。”   康雯默了默,偏头看他,“我没有喜欢的人。”   杨毅:“以后会有。”   “这话你信吗?”   杨毅沉默。   “如果第一次那么疼,我与其找一个喜欢的,为什么不找一个技术好的。”康雯挑眉看他,挑衅又美艳,“你能让我不那么疼吗?”   杨毅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坚决相信此时此刻没男人能顶得住这种张扬性感的诱惑。   他走了过去。   之前三分钟不到的戏在无限延长,情场老手如他都热出了汗,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和技术让信任他的女人不失望。   长夜漫漫,疼痛开始纠缠。   额头一疼,康雯猛地抬头,商渔收回轻弹她的手,好整以暇看着她,“愣什么,电梯门开了。”   说完,迈步出去。   康雯敛下身体久远的疼意,再抬头已经收拾好了表情,又是那副严肃刻板的模样沉默着走出了电梯。 第25章 【蓝色玫瑰】   自打那日乌龙过后, 商渔和温舟勍都忙得没时间见面,那点火苗和温存的意思也渐渐散掉。   商渔连轴转的出差,温舟勍正面临着升职考核, 两人十天半个月才见个面, 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商渔人在外地, 往往忙回来累的直接瘫倒在酒店,平日里通话时间都没有。   等她再回来, 云城的人基本都开始穿短袖了。   她回家没有提前通知温舟勍,看他课表下午有课, 就开了车到学校外等他。只是人还没开到, 电话突然响个不停。   商渔看到“康秘书”的来电,头疼的捏了捏太阳穴。   “喂?”她有气无力。   康雯:“商总,闻娱国际公司那边派人来谈投资的事,你要来见一下吗?”   商氏企业涉及地产、娱乐、能源等诸多行业, 商渔在前年以2.33亿元收购了闻娱国际36%的股权, 但是闻娱国际这一年投资巨额拍摄的几部影片接连票房惨败,市值不断下跌,距离盈利承诺完成度甚至不到10%。商氏出售所持有的闻娱国际的全部股份已经是必然之势, 但以何等价格,如何光彩结束这场投资都是问题, 这都影响着商氏的股市。那边派人过来,商渔多耽搁一秒, 延误的都是她的钱。   商渔叹了口气,“行, 我知道了, 就回去。”   挂完电话, 商渔遗憾的往只差几百米的校门口看了眼,调转方向盘离开。   回到公司,商渔先是和闻娱国际公司那边的人开会,结束后又听康雯汇报出售方案和预估金额,彻底结束已经傍晚。   在商渔以为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康雯犹豫了下说:“我们打算出售闻娱国际所持全部股票的事,要向厉先生透露吗?”   商渔愣了下,“告诉他干嘛?”   康雯看她真没一点印象,提醒道:“厉先生也投资了闻娱国际,当初是你拉着他入股的。”   “嘶。”商渔吸了口气,在康雯诧异的目光下,轻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还有这事,我,我都忘了。”   康雯没多想,见怪不怪,商渔从前就没太多关注公司的事,现在虽然勤奋了点,但是她也透露是向老商总立了军令状,被逼无奈的。   商渔挣扎了一会,还是给厉斯远打了电话。   云城一家杭帮菜餐厅,口碑好生意不错,商渔到的时候,沿途找了十分钟才寻了个停车位。   往厉斯远说的地方去时,拧着的眉头还没有化开。   她给厉斯远打电话,那边接的很快,等她说完来龙去脉,那边沉默了片刻,苦笑一声,“如果不是必要,我还能等到你的电话吗?”   商渔没有应他。   厉斯远哪还不明白她的意思,涩然道:“撤资的事,我要当面和你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你自行决定。”说完她便要挂电话。   “等下!”厉斯远喊住:“当初我的投资里面也有你的钱,如果你真要划清界限,钱也该拿走。”   商渔蹙眉,“多少?”   厉斯远:“你不记了?”   商渔:“我该记得?”   厉斯远默了默,说了个数。   商渔拧着眉心,“地址。”   走到餐厅门口,等位的人已经排了长龙,商渔报了名字,服务员引着她往厉斯远订的位置去。   还没走到,厉斯远似有所觉似的抬头看过来。   商渔看到他,脚步滞了下。   厉斯远瘦了很多,以往英俊帅气,五官凌厉的脸此时竟然有些寡瘦,下巴冒着胡子茬,浑身散发着萎靡气息,只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眸子亮起,好像所有的灵魂都聚在了看她的眸子上。   商渔在他对面坐下,厉斯远激动喑哑:“小渔。”   “说吧,你想怎么划分。”追他十六年,打断骨头连着筋,出现这种财务分割状况商渔并不难受,只觉麻烦与烦躁。   厉斯远嘴角的笑僵在嘴边,看她的眼神渗透入苦楚。   “小渔……你还记得我们对这笔投资规划了什么吗?”   商渔面无表情看他。   实际上,在厉斯远说完数额后她很快就想了起来。   厉斯远看着她,知道她想起,眼里泛起一丝激动。   那时候,商渔说要投资,厉斯远懒懒应付。   “阿远,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咱俩一起投资吗?”商渔的目光中充满了美好期待,“就像一起种下一棵树,我想看着它长大,到时候我们用这笔盈利一起去旅游好吗?我想和你,就我们两个人,去很远的地方走一走。”   以她的身价,多远的地方去不了。   可因为有了厉斯远,因为是两人一起种下的因,对她来说有了全新的意义。   厉斯远没什么感情道:“那要是赔了呢?”   “嗯……如果赔了,那阿远你有多少损失,我就加倍赔你好吗?”商渔偏头,娇俏看他,羞涩道:“把我自己都赔给你好吗?”   厉斯远终于舍得从文件里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停留了三秒,头又低下,毫不犹豫说:“我不要。”   “哦,那好吧。”商渔走过去,俯身抱住他,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处,小声里带着委屈,“可是我想要阿远,好想要。”   那个声音似乎还在耳边,那时他死死抓着手中的钢笔,最后也没把手心放在她的头上轻拍安抚。   而现在,女人看他的眼里只有冰冷和烦躁了。   厉斯远心口撕扯,好似百万个拳头齐齐落下,难受得他无法呼吸。   恰在此时菜端了上来,厉斯远勉强扬起笑把商渔最爱吃的几道菜放她那边,“你尝尝,我们好久没来了,以前你最喜欢拉着我来这家餐厅。”   只是商渔顾忌着狗仔,怕给他惹麻烦,很少提出要来。   厉斯远其实不在乎这些,但是商渔总比他还重视自己的出行,今日他连帽子墨镜都没戴,往日商渔看到只怕先叫了出来,扣上他的棒球帽就要担心的四处看,今日商渔的视线甚至都没在他脸上多停留。   好在他现在落拓憔悴,没人会想到是他,况且座位间的沙发背都很高,不特意看没人会留意到。   他说完后,商渔漠然地偏过头,“我不饿。”   “厉斯远,既然我来了,就希望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让我白跑一趟,你应该知道我的每一分钟都可以换算成钱的。”说着她起身,“我去趟洗手间,回来后告诉我你的想法。”   餐厅外,排了快一小时队的于淀乔终于叫到自己的号往餐厅里走,刚好温舟勍打电话过来。   “你到了吗?到我们的号了。”他说。   温舟勍:“你在哪?我在门口。”   “行,那你等着,我出去找你。”说罢他先认了下自己的位置,然后出去找人。   最近他局里小案子不断,温舟勍也忙,两人有阵子没见了。   他带着人进来时,问:“孙竹竹呢?”   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刚好今日都有空,于淀乔就提议聚一聚,能同时喊来这两人也不容易。   孙竹竹是新闻记者,每天到处跑的比他还忙。   温舟勍:“不是你联系的人吗?”   “嘿,我哪有那面,这大小姐肯定看你面子来的。”他说着,一边开玩笑。   温舟勍蹙眉睨了他一眼。   于淀乔反应过来,拍了自己嘴巴一下,“得,我忘了你老闪婚了,我还认了嫂子呢。”   温舟勍懒得看他滑头模样,在他打电话时看起菜单。   这家店口碑远近闻名,商渔喜甜应该爱吃……   商渔从卫生间回来后,厉斯远真的提供了一个高效的解决方案,谁的利益也不伤害,可以迅速划清两人界线。   听完他的话,商渔稍感意外,她原本以为会很难缠,没想到厉斯远并没有想要拿这件事来纠缠她。   商渔点点头,有几分欣慰。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她起身拿旁边的包。   厉斯远迅速起身按住了的胳膊,“陪我吃个饭好吗?”   商渔摇头,“何必。”   厉斯远苦笑,“说我苦肉计也好,卖惨也好,我已经很久没有食欲了……”   说这话时,他的胃里像是许多根针在摇晃般刺着疼,脸色都白了许多,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看她,“看在我快要饿死的份上,和我吃个饭好吗?你不在,我吃什么吐什么。”   商渔沉默看他。   厉斯远眼下乌黑,嘴唇泛白,他虽然挺背坐着,但商渔看得出他身体在隐隐发颤,身体状况比他说的还要糟糕。   只是商渔依旧无动于衷的摇头,“我不会和你吃饭。”   “你喜欢他吗?小渔。”厉斯远在身后问。   商渔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现在问这些,你觉得你的问题还有意义吗?有时间还是好好吃饭吧。”   “有,告诉我,十六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商渔默了下,“不止是你的十六年。”   厉斯远狼狈起身,晃了身子,按着桌面站稳:“是我做错了是不是,是我真的错过你了是不是,是我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了是不是。”   “是。”她毫不犹豫答,厉斯远好歹一个流量明星,样貌优越,此时看她的眼神却被悲伤浸透,糟糕的像头淋了大雨的流浪狗,商渔叹了口气,劝道:“厉斯远,你还有以后,再找个人吧……只是,不要让她爱的那么累了。”   “温舟勍是那个让你不累的人吗?”厉斯远仿佛看着自己拿着一把锯齿,非要硬生生割断自己悬崖边的唯一一条长绳,落入粉身碎骨的深渊里,“你和他结婚,不是利用他来彻底和我划清界限吗?”   商渔:“是又如何,一把很锋利的刀,不是吗?”   婚姻,可以彻底斩断两人的可能性。   厉斯远是个傲气的男人,婚姻是拒绝他最高效的方案,即便他幡然醒悟自己有多喜欢她,自尊也不会允许他背德,做出些离经叛道的事。   他笑的凄惨:“小渔,捅人不疼的刀你不用啊。”   商渔:“真的疼,就好好记住。”   说完,她转身离开。   “舟勍,我来了!”餐厅另一角落,孙竹竹高兴的声音响起。   商渔听到名字,心口一跳,当即抬头看了过去,斜对面角落,温舟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双漂亮眸子,此时黑沉似深渊,泛不进一丝亮光。   商渔身形定住。 第26章   于淀乔刚合上菜单, 抬头要叫服务员,远处另一过道走过一个熟悉身影。   “老温,那人背影还挺像你老婆。”他说完, “诶, 那, 那不就是商渔吗?”   温舟勍:“她在南市出差。”   “怎么可能, 就这么几米远我还能看错?”他摆手要叫人,然后看见商渔走到另一角落坐下, 温舟勍转过身去看,自然也看到了商渔坐下, 只不过沙发隔档, 他看不见对面的人。   于淀乔看他神色,也琢磨出点不对劲,“她……回来没告诉你啊?”   说完他尴尬补救,“说不定还是在谈事情, 我看看她和谁一起, 可以我们就合桌一起吃,孙竹竹还一直说想见见你老婆呢。”   温舟勍还没拦他,他已经起身往那边走, 只是抬脚刚走了两步就回来了,脸色难看。   “算了, 吃饭吧。”他暴躁的坐下,扭头叫服务员去了。   温舟勍看他点完菜, 还有些躁的抓了把头发,听不出语气的问:“对面是厉斯远?”   除了他, 任何人都不可能会让于淀乔露出这种神色。   闻言, 于淀乔夹着眉毛看他, “当初我怎么说,这女人一颗心扑在厉斯远身上,谁都知道这两人纠缠了十几年,你突然横插一脚,就是他俩感情戏里的炮灰你知道吗?”   他拿起筷子又啪的放下,“出差回来不告诉你,先和前任吃饭?老温,我可没这种嫂子。”   温舟勍面无表情的拆开餐具,温热毛巾一点点擦拭筷子,慢条斯理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于淀乔嗔目看他,“你给兄弟个实话,你俩到底为什么闪婚?从前我只知道你注意过这女人,哪能想到你会和她搅和一起,你以为半路截胡是好干的事?老温,你清醒点。”   于淀乔红了脸,急得都拍桌子了。   刚才温舟勍那道菜单后,先问了服务员几道菜,问能否打包带走,问平时吃饭需要多久前预约,于淀乔听了哪还不知道他想什么,这是惦记老婆要带老婆来吃。   他问完,于淀乔还打趣了几句,“以前没看出你这么会疼人。”   结果这才几分钟,他恨得不吞回这句话。   人商渔压根不需要他疼,人巴巴的想去疼别的男人呢。   这没结婚还好,结了婚出差这么久回来不联系丈夫,先去找前任,温舟勍不说话,于淀乔却是气够呛。   他又叨叨了几句,温舟勍懒懒挑眼皮问他,“你没完了?”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她结婚?过去有多少人追你,你别告诉我你就喜欢她,你们见过几次啊。”   商渔和厉斯远的爱恨情仇像是云城的一出火爆电视连续剧,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兄弟半路跳出来,还成了里面一个主角。   温舟勍:“不喜欢我和她结婚?”   于淀乔打气筒一样轰轰轰往外正冒火,让他一句话给整哑炮了。   “你……”他惊讶的指着他,目光顺着他肩膀落到了后面角落。   温舟勍寻着视线看过去,商渔和厉斯远都站了起来。   正常情况他是不能听到那边声音的,但天意弄人,中间两排桌子人都走空,阿姨正忙着擦桌子引后面客人进来,靠墙两边恰好安静许多,厉斯远的质问就传了过来。   “你和他结婚,不是利用他来彻底和我划清界限吗?”   温舟勍看着商渔面无表情,冷冷说道:“是又如何,一把很锋利的刀,不是吗?”   服务员把客人引了进来,嘈杂声响起,两人又说了什么变得模糊。   于淀乔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按着桌子就要起来。   “舟勍!我来了!”   孙竹竹的喊声突兀的打破了这里的凝滞,喜悦洪亮的嗓门也引起了那边的注意。   五分钟后,餐厅一角坐了四人,气氛略显沉闷。   孙竹竹人精一个,即便是后来也察觉到几分古怪,只是仍笑着和商渔打招呼,“你好,我叫孙竹竹,和舟哥一起长大,算是他的小青梅。”   孙竹竹说最后一句时,古灵精怪的朝她眨了眨眼,好似故意要用这话引起点她的不稳情绪。   商渔好笑的伸手,“商渔,你舟哥的老婆。”   她刚说完,对面呵了一声,商渔看过去,于淀乔嚼着菜不看她,没什么好脸色的对孙竹竹说:“你小青梅算什么,人家还有小竹马呢,就坐在那边,想让人家吃醋你是想多了。”   “真的吗?”孙竹竹往那边看了眼,“厉斯远在那?!你说我要不要联系我娱乐部的同事。”   于淀乔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气归气,也训了她句,“你别乱来。”   孙竹竹吐舌,接着跟商渔聊天:“你真不吃醋啊?那我先老实交代,我喜欢舟哥二十多年了,你不介意吧。”   商渔眯眼,“我介意。”   “啊?”孙竹竹无辜,“你不是也喜欢厉斯远好久嘛,你知道可以移情别恋的,舟哥结婚了,我会努力不再喜欢他。”   “孙竹竹。”温舟勍喊住她名字。   孙竹竹举手投降:“我不是怕嫂子以后知道了引起什么误会,干脆先提前坦白一下嘛。”   于淀乔:“光你坦白有什么用,有人老房子着火一头热,哪还顾得上其它。”   “怎么没有用,我就挺想听的。”商渔笑的八风不动,下巴朝孙竹竹点点,带着笑的威胁,“坦白了以后,就不要再喜欢我老公了哦。”   商渔看到他们后,就来这边坐下了,厉斯远自知留不住人,但也没离开,仍旧在那里坐着。   商渔不管他怎么想,反正在这碰到温舟勍对她来说是个意外之喜,对于淀乔的说话带刺也不以为意,只是和孙竹竹说完后拉了拉温舟勍袖子。   小声道:“想不想我啊?”   温舟勍偏头看她,摸了摸她头发。   商渔像头小棕熊,在他手心拱了拱。   孙竹竹睁大了眼,看着目光如水,对身边女人格外温柔的温舟勍像看到了外星人,“这还喜欢什么,我再不喜欢了。”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给商渔吃定心丸。   商渔懂她意思,笑着跟她碰了下饮料杯。   于淀乔哼哼,温舟勍朝他瞟去。   于淀乔瞪了他一眼,也没再发出响动。   一顿饭吃到了天黑,餐厅声音嘈杂,这里稍显几分安静,于淀乔埋头吃饭不参与,温舟勍听商渔和孙竹竹聊天,吃的不尴不尬。   结束后,商渔开车跟在温舟勍后面回家。   到了小院,商渔把车停到玉兰树下,远处配套房的橙黄路灯下,立着一道等她的身影,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给她打包的饭后甜点,眉目在黑夜里晕染模糊看不清楚,单是霁月光风的立在那,便让人觉得此人的恣意和矜贵,只是在夜色里,透着几分疏离。   商渔走过去挽上他胳膊,两人往楼上走。   “我飞机一落就去你学校了,还说想给你个惊喜来着,结果车都开到校门口了又被康雯叫回公司。”商渔脑袋贴在他肩膀上,懒洋洋跟他抱怨。   温舟勍扶住她脑袋,“好好走路。”   “头好晕,现在还嗡嗡嗡的。”连轴转的出差,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温舟勍按住她,下了两个台阶后朝她勾勾手指。   他的大长腿微弯,劲瘦有力。   商渔拽走他手里东西,伸手圈住他脖子,抬腿跳到他身上,脑袋贴上他肩膀,舒服的喟叹了一声,“回家真好。”   温舟勍背她到门口,商渔从他口袋摸出钥匙开了门,温舟勍没换鞋,直接把她背进卧室放在了床上。   商渔手摊开在床上,身体陷在松软干燥的被子里,有淡淡的茶香,是让人十分舒服的味道,也是她熟悉的温舟勍的味道。   他很少喷香水,不知何时用的大吉岭茶的余香残留在房间,鼻尖萦绕的味道,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好像被人解开了绳子,极其放松的任自己陷入床里。   温舟勍给她脱掉鞋子,拎过床头的被子盖她身上。   “你知道我今天要回来啊?”商渔笑着看他,眉眼里散着倦意。   残留的木质香是她的举证。   温舟勍俯身亲了她额头,“快睡吧。”   他拿着东西出去,关门时留了个小缝,商渔听着他在外面的脚步声,很快就睡着了。   温舟勍换了衣服后在客厅又看了会项目书,十一点多起身去卫生间冲完澡后,带着还未散的热气躺回床上,头发差不多干了后关灯睡觉,闭眼前将甜憩的人拉入怀里,怀里的人似有所觉般在他下颔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胳膊搭上他的腰,吧唧了一下嘴后接着安静睡觉。   商渔醒了个大早,房间一片漆黑,她惺忪着眼以为自己还在酒店,手摸到温热胸膛把自己吓了一跳,往后猛地一退。   “怕什么?”温舟勍被她闹醒,低哑慵懒的声音里带着浅笑。   商渔反应过来松了口气,拍拍自己胸口往他那边靠,“吵醒你了?”   “嗯。”温舟勍摸摸她脸。   商渔:“你接着睡吧,我去洗漱一下。”   昨天太困压根没力气,她拿着东西进浴室,看了眼手机发现才三点半。   洗完澡后她做了会护肤,实际上也没睡多少时间,但就是精神抖擞,怕待在卧室打扰温舟勍睡觉,跑去客厅看了会书,又找出昨天拎回来的小吃吃了会。   像只掉进了自己米缸的小老鼠,窸窸窣窣,幸福的摸摸这蹭蹭那。   过会,卧室门拉开,温舟勍倚在门边看她,虽然还没入夏,温度已经升高,他光裸着上身,身段笔直挺立,小腹隐有几块腹肌,腰肢性感,双腿修长,白皙皮肤上没有什么浓密的汗毛,穿着她买的黑色性感内裤,尤为可观。   商渔合上书,朝他吹了声口哨。   温舟勍眯了眯眼,走过来的步伐散着几分危险气息,在商渔还未动作前,拦腰将她抱回了卧室。   小别胜新婚,温舟勍今日却是比以往每次都疯狂,起初动作还算温柔,之后狂风暴雨骤然袭来,动作猛烈,像一头亟待发泄的野狼叼上自己的猎物,恶狠狠的将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瞬喷薄释放。   今夜有海上飘摇的船只,随着一个个浪花起起伏伏。   只是不是个出船的好日子,船只好似年久失修丢了油的干涩,只是大雨来的突然猛烈,不给船只反应的机会便撞入船身,木头在雨水的撞击中吱呀作响,抗拒不得。   似乎近三十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乌云席卷,猛烈尖锐,船只摇晃挣扎,又沉陷于雨水浪涛之中,随着海浪的裹挟摇曳前行,每根木头都在碰撞颤栗,雨水反复摩擦撞击,激得船只摇摇晃晃。   大雨下了一整个黎明,阳光穿透乌云照进卧室。   床上,商渔额头泅湿着凌乱的发丝,脸庞潮红,呼气混乱,旁边温舟勍摩挲着她红肿的膝盖,力道小心。   商渔拍开他的手,冷着脸下床进了浴室。   温舟勍看着她的背影,眉眼沉沉。 第27章   回到云城, 商渔的生活节奏反倒更快,每天有开不完的会和谈不完的项目,商氏旗下两家娱乐公司先后被曝出明星丑闻, 那边处理的糟糕, 跟着被举报公司财务有问题, 偷税漏税更是频繁上了热搜, 影响范围不断扩大。   商渔一连几天黑脸,十几家会计公司每天来公司报道。   “查账查账, 你们都干什么的?”商渔扔了刚交过来的账簿、报表和纳税资料,“我请你们回来不是让你帮着小老板偷税做假账的, 别天高皇帝远就忘了自己真正的老板是谁了!”   “该补的税务罚金一分不差的给我交了, 亏损的金额具体怎么解决给我交详细计划书。”   商渔不可能容忍蠹虫留在自己的公司,连着五天都在裁人,各方势力关系牵扯,不断有人找到商强仕那边, 就连几个公司股东都在给她打电话。   商渔处处碰壁, 回到家心情更是糟糕。   因着那晚糟糕的一夜,将近半月,商渔和温舟勍的交流都寥寥无几, 两个人像是迅速进入婚后三十年状态的夫妻,各做各的事, 吃饭时一个看书一个看报表,进了卫生间一个在洗脸另一个从厕所出来, 站在同一洗手台前都没有眼神的交流。   八十平的房间两个人像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只有在灯熄灭后, 两条线躺到同一张床上, 渐渐融合为一条, 或激烈、或老练、或平静。   温舟勍像个按日子交公粮的合格丈夫,商渔是配合不反抗的茁壮良田,没有粘稠亲吻和炽热眼神,就连呼吸都平静的没有起伏,眼神因寡淡而走神,有时尚未结束身下的人就先睡着了。   无聊,乏味。   商渔职场忙乱,家里也失意。   直到5月下旬,公司的事逐渐处理完,才有时间松口气,找了康雯去酒吧喝酒。   大概是她签完这月最后一份要命文件后摔笔的姿势太过随意,又或是她跟着就喊康雯走喝酒去的动作太自然,两人在酒吧坐下时,身边的康雯已经换掉了那身古板黑套装,老式黑框眼镜也摘了。   她穿着一身交叉吊带的一字肩黑裙,锁骨漂亮性感,直角肩线条纤细动人,一瞬间商渔能想到的古希腊雕塑的优美线条似乎都不及眼前的女人生动,黑色交叉带性感妩媚,像一个妖娆的狐狸被捆绑着,勾得人下一秒就有狠狠撕掉的冲动。   两条纤细修长的胳膊包裹在泡泡袖中,袖口做了紧致的西装袖口设计,好似浪荡顽劣的妖女在最后一刻带上了禁欲的枷锁。裙长浅浅没过臀部,前凸后翘,往日里欧巴桑式打扮原来掩盖着这样傲人的身姿。   商渔瞥到,下意识朝她吹了声口哨,周围已有火热目光看来。   难怪半道她说自己要先回趟家,商渔手指勾过她耳畔发丝,笑着调侃:“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   康雯的美艳妖冶,不是一款老套裙子就能遮掩的。   康雯端起商渔点的酒,挑眉看了她一眼,“你也不错。”   如果说她是彻底撕下皮的冷艳狐狸,那商渔就是还在用她那一层乖巧、怠惰、疏懒隐藏自身危险的黄金蟒,只不过再怎么收敛,那顽劣不羁、慵懒、吊儿郎当的姿态似乎下一秒就要收回然后将相中的猎物吞食。   商渔懒懒摇晃着酒杯,靠回沙发后说:“事业让女人变成工作的机器,婚姻让女人变成男人的通道,你是指机器不错,还是通道不错?”   康雯:“你是老板,累的时候你可以给自己放假。”   商渔点头:“嗯,话是这么说……那婚姻呢?”   康雯用一副我劝过你的目光看她:“没有爱情的婚姻,不过是长期的卖|淫。”   “卖|淫也会享受吧,他在我这通行,我只觉得乏味。”   康雯噎了下,有点不可思议的看她。   商渔掰起手指,“18号到今天,4,5,唔……结婚还不到三个月,夫妻生活可以这么快就不和谐吗?我感觉我们比喝白开水还无聊。”   康雯呆了两秒,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她的经验虽然都来自杨毅,但不可否认他能在声色场无往不利,不错的技术确实起了很大作用。   “或许是因为开始的太冲动。”她意有所指。   “不,以前不这样的。”商渔闷闷的低头看着酒杯,浅蓝色的液体随着她的摇晃荡起又落下,“是他在生我的气。”   那日温舟勍激烈的动作难掩躁戾,结束后商渔酸软红肿,冷脸推开他后两人就陷入了现在似冷战非冷战的状态。   除了履行夫妻关系,他们好似和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涌入人海后,此后再也不会相见,而两人在夜幕降临时,却是走向同一个地点,睡在同一张床上。   五月底,温舟勍主攻的新兴钙钛矿材料的研究暂时告一段落,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是天黑。   初夏的夜晚已经浮上燥热,他开车到家,后背出了薄薄一层汗。   车停下后,他在车里坐了一会,玻璃窗降下,他抬头看到卧室漆黑,窗帘还没拉上,随着风地拍打在轻轻摇晃。   手机通知音不停响,他回了几个消息后又有新的冒出,索性按了关机,车里彻底安静下来,他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起身回家。   推开门,客厅也静悄悄,漆黑悄无声息,好像家里没有人,他按亮灯,低头换鞋时看到旁边脱下的一双银色高跟鞋,有一双歪倒在地上,他弯腰捡起鞋放进了鞋柜里。   温舟勍放下包,挽了袖口往卧室去。   推开门,卧室没有人,床上被子整齐,只有左侧卫生间的门缝里露出薄薄一层黄光。   温舟勍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响起低低的扬水声,随后又是满室安静。   温舟勍:“商渔?”   脸面没有回应,他拧了下门把手,门往里打开,他走进去,洗漱间和浴室的隔档磨砂玻璃门紧合着。   温舟勍又喊了声她的名字。   依旧没有回应。   温舟勍走近推开玻璃门,先是温热潮湿的水汽向他涌来,后背的浅汗刚蒸发没多久,又润润的在脸上蒙了一圈,闷热的空气里氤氲着女人的气味。   狭小的洗浴间里,商渔坐在并不能完全容纳她的浴缸里,身上只穿着一个内衣内裤,浴缸里水没过胸口,内衣湿湿的贴在身上,额头发丝汗湿凌乱的好似刚结束一场性|事,只是眸子清寂如冰霜,脸上不见红晕,朝她看过来时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清冷弧度。   双臂懒懒的倚在浴缸上,右手慵懒的夹着一根长长细细的香烟,手边放着个一次性纸杯,烟灰正往杯子里落,在他看向她的时候,含着的那口烟雾老练的朝他吹了过来。   温舟勍问:“要出来吗?”   商渔摇头:“坐这挺好。”   他走过去,低头在她脖颈边嗅了下,“你喝酒了?”   狭窄的浴室里不仅有潮湿的水汽,淡淡的烟草,还飘着令人迷离沉醉的酒精味。   商渔吸吸鼻子,莞尔:“你好厉害的鼻子。”   温舟勍起身拿过架子上的灰色毛巾给她擦额头,“小心头晕着凉了。”   “唔。”商渔抬腿点了点脚边淋浴头,“那帮我加点热水。”   修长白皙的左腿破水而出,粉色皮肤上浮起白色热气,水声哗啦跟着响起,有水珠溅到温舟勍的手背,点点温热像一滴墨汁落在白色的纸上泅湿晕染开来,穿透力引得他手心都跟着热起来。   温舟勍起身帮她添水,一边问:“喜欢抽烟?”   商渔摇头。   两人结婚这么久,她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抽烟。   商渔侧头看他,“今天话有点多哦。”   最近一段时间,两人什么状态彼此都清楚。   温舟勍试了下水温后关掉淋浴头,房间里又静下来。   他在浴缸边坐下的时候,商渔问:“你不出去?”   温舟勍摇头,俯身拿走她指尖的烟按进了纸杯的水中,然后起身拿着纸杯出去了。   商渔哼了声,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走进客厅,不用想也是在倒掉水和扔烟头。   她正腹诽着,那脚步声又在耳边清晰,朝她这里走来,温舟勍进来后,顺手还带上了玻璃门。   商渔微讶看他,“你要洗澡?”   且不说挤不挤,再开个淋浴头那她岂不是在蒸桑拿,热得也够呛。   商渔起身不打算跟他争地盘,还未来得及起来就被他按进了水里。   “不是要泡澡吗?”他又在浴缸边坐下,“怎么没脱内衣裤?”   商渔嘿的笑了,敢情这位爷是找了个不错位置打算跟她促膝长谈,但是好歹换个地界啊,氤氲的水汽,性感的湿身,近在咫尺的男人女人,这哪里像是说话的场所。   不过商渔也没要起身的意思,在他说话的时候又懒懒的靠回了浴缸,顺着他说的话低头看了眼水里的自己,无所谓说:“没注意,心不在焉来着,怎么放水进浴缸来着的我都忘了。”   “这么入迷,在想什么?”   “在想夫妻生活不和谐怎么办。”   闻言,温舟勍挑眉看她,嘴角噙着微妙的笑,像是一头危险的野狼好玩的盯着自己手心里的小兔子。   “想出办法了吗?”   商渔老实说:“没呢,结婚仨月,谁能想到我需要琢磨这个问题。”   “当初结婚时要是想到会出现这种问题你打算怎么办?”温舟勍拉起她在水里瞎玩的手,两手捏气球一般揉着她的手玩。   “这个问题就不存在啊。”商渔坦荡荡看他,“你技术多好啊。”   在温舟勍盯着她要笑的时候,又慢条斯理的补充了一句。   “六年前时。” 第28章   那是段疯狂, 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日子。   文明底线退到原始边缘,蓬勃张扬。   方圆百里,荒无人烟。   他曾给她这样绝无仅有的爱, 并让她确定自己在18岁那年遇到了最好的男人, 这样的温舟勍, 怎么可能是锋利、暴躁制造者。   听完商渔的话, 温舟勍静静地看着她。   商渔微挑下巴,目光挑衅。   温舟勍看她灵动的模样, 那团熄灭的火又在灰烬中燃烧。   他俯身靠近她,“原来我们之间已经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他的指尖随着商渔郑重点的几下下巴上下移。   “大, 非常。”   “还能补救吗?”   商渔:“这得看你, 毕竟主要是你出力。”   温舟勍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松开握她的手,指腹轻碾着残留的温度。   “我们的分歧应该是出在了不如六年前这点上。”   商渔:“是哦。那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差了呢,和结婚前两月相比都是直线下降的。”   温舟勍摸着她的脑袋, “嗯, 为什么你的小脑瓜子看不出吗?”   商渔摇头,“我的小脑瓜子在遇见你之后就成糊涂蛋了,我可能是个恋爱脑。”   温舟勍:“……”   他闷笑了一声, 点点她额头,“你恋不恋爱脑全云城都有答案。”   商渔不乐意, “那都是过去时了,他们认识的太肤浅, 尚没有足够看清,遇到你后我只会更疯狂。”   温舟勍唔了声, 点点头, 声音很轻, “是真的就好了。”   商渔疑惑:“我干嘛说假话?”   温舟勍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都这么悲观了,今晚不妨再给我个表现的机会。”   “NoNo。”商渔摆摆手指,“问题还没有解决。”   温舟勍:“你说的问题不存在。”   商渔坐直,从她背后的浴缸上拿出一个小盒子丢给他。   温舟勍:“什么?”   商渔:“辅助,让你轻松一点。”   温舟勍:“……”   “你别有意见,我也有的好嘛。”商渔背后百宝箱似的,只见她又拎出个小药袋,“我专门挂了个妇科门诊排了半小时队开的药,因为太干了。”   商渔:“不光是你的问题,我也有问题。”   温舟勍沉默,这点两人最近都意识到了,不是单方面的不舒服,是两个人都在较着劲。   一个不说话,一个就受着。   温舟勍起身,拿着东西又出去了。   商渔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到客厅停下,接着是扬手东西投入垃圾桶的声音。   跟着,他又走回来在浴缸上坐了下来。   “喂,先加点水。”赶在他又要促膝长谈前,商渔抓紧道。   说完,她又问了句,“你要泡吗?虽然有点小,但是还挺舒服的,不过咱俩都进来就够呛,要不我们搬家?孩子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有了。”   温舟勍放完水坐下,将她搭在浴缸上有些凉的手臂放回水里,黑眸落在她脸上,“一个一个说。”   “那第一个是什么?”新婚夫妻,问题好像有点多。   温舟勍捏了捏她鼻子,控诉语气中带着无奈,“你说我不如六年前不如前两月。”   “嗯,那这和你扔我的药是一个问题,可以一起解决,你说吧。”说完,她又飞快问:“不是,第一个问题是你真的不要坐进来吗?还挺舒服,我给你挪点位置。”   她收了白皙红润的长腿,往后坐。在膝盖刚露出水面时,温舟勍按住“坐着别动。”   他说着,手心盖在了她的腿上,水已经淹过他的手腕到肘间,挽起的袖口浸了水湿透。   晃动水声在逼仄浴室响起,好似夜晚不停拍打的浪花,破碎叠荡。   “温舟勍!”她低嗔喊他,水波荡漾。   他像是没听到,低头看着水面,顽劣至极。   白日,他是俊美年轻,才华出众的文大教授,长身玉立,儒雅温润,捏着粉笔教书育人,夜晚,他是从容优雅,摄人心魄的丈夫,垂眸的目光认真专注,潜藏危险。   商渔闭眼唔了一声,双手紧紧抓着浴缸……   片刻,他笑说:“第二个问题好像也解决了。”   他施施然离开,噙着笑看他,欣赏女人为她动情的面容。   商渔睁眼瞪他,只是身体的诚实和愉悦像一张呈上公堂的案卷,让她无所遁形,好在水溶于水。   “我的问题解决了,你的问题还在。”她羞赧又恶狠狠的反问。   温舟勍低头好笑,与她五指相扣。   商渔着火般,一激灵丢开,啪的把自己的手按回了浴缸。   她咳了咳,嗓子依旧发痒,“你别乱来。”   “你不是说我有问题吗?怎么跑了?”   “牵手能解决你的什么问题。”她没好气说。   “与你可以。”   “你是我的温柔小刀,就这么拉着你的手,蹭着你湿热的体温,看着你潮红的脸颊,我的暴戾和嫉妒都可以斩断于深渊之下。”   那些疯狂的、永远见不得光的着魔都可以尽数掐死。   他愿日夜与腌臜斗争,不眠不休。   凝视深渊也威胁深渊。   只是,他得承认,“商渔,别再让我吃醋了。”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好像抚摸悬置在他脖颈间那把威胁着阴暗的小刀。   “那滋味不好控制。” 第29章   近半月的不睦, 最终落在了滋味上。   商渔喊他加热水,又说:“我那天回来就告诉你了,我出差回来先去找的你, 见厉斯远也是因为之前的投资迫于无奈。”   她顿了下, “还有那句话, 我说来让他死心的嘛。”   想到那天回头与温舟勍对视的一眼, 商渔理不直气不顺,委屈又有些心疼, 直起腰靠过来,“我和他已经划清界限了。”   温舟勍摸摸她汗湿的头发, 说:“我知道。”   接着没有听她的继续加热水, 俯身把她从水里抱出来,泡热的身体骤然离开水面冷的她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往他怀里贴。   温舟勍抱着她走到架子边,拽下毛巾给她盖上后, 抱着她走出去, 放到床上后先帮她脱了湿溻溻的内衣裤,然后围上薄薄的毛巾被。   “不冷。”都夏天了,就刚才出来的一下会有凉意。   温舟勍没理她, 先拿了套睡衣丢给她,然后拿着她换下的内衣裤进了卫生间。   商渔坐在床上擦头发, 他很快洗完晾了过来。   她顺手把毛巾递给他。   温舟勍自然的接过去晾到阳台,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后, 温舟勍正在厨房下面。   商渔走过去,“你还没吃饭?”   “嗯。”商渔拉他, “你去坐着吧, 我给你下。”   温舟勍没走开, 就看着她掀锅盖搅面。   在两人都享受厨房一隅的安静时,温舟勍说:“我都知道。”   知道她和厉斯远是过去式,知道她的言不由衷,知道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且只能是他一人的。   可惜知道是知道,在意又是另一种可怕的情绪。   所有人都觉得她对厉斯远情深不寿,眷恋不舍,他强烈的占有欲几乎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以至于那天晚上确实过分了许多。   这些年,温舟勍掌控自己的所有情绪如自虐般,如同空调遥控器,他想要什么温度就是什么,偏偏在商渔这里失灵,无法收敛和掩藏的泄露了他的嫉妒。   商渔偏头看他,会心笑道:“你吃起醋来真要命。”   温舟勍:“你害怕?”   他抬起眸子看他,黑色润泽的光亮似乎都集中在了注视上,等着她给的答案。   “怕啊。怕你不理我。”商渔不以为意,拿起碗盛面,“婚姻里不可以有冷战的。”   “我的错。”温舟勍很快道歉。   “不要跟我说这个。”商渔不满意的拧鼻子,“冷战也不是单方面的啊,还有我也没表现多好啊,而且……”   想到这六年,商渔沉默了片刻。   “卡朗回来后,再见到我你有没有很失望?”   “失望?何止。”他答的很快,引得商渔压抑的掠了他一眼,因为他太过坦诚。   温舟勍说:“气得这六年只找过你四次。”   第四次,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那天天真的很好,只是那天之后,温舟勍再也没找过商渔。   云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特意产生交集的两个人竟再也没有见过。   商渔瞟了瞟他,怪异道:“记得都很清楚啊。”   温舟勍挑眉,不置可否。   商渔关了火出来,把碗放到他对面,止住了片刻,说:“我和厉斯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哪样?”   “我不喜欢他。”商渔快速说。   温舟勍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像绕来绕去就只为听她这一句话,然后就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踌躇,“其他的话,以后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给我听。”   商渔愣了下,看温舟勍已经一副翻篇的态度,挑着筷子吃面,破颜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高。   温舟勍无奈地看她,“又琢磨什么呢?”   商渔乐不可支,“我是在想,别的夫妻冷战都什么样,应该没咱俩这么神奇吧。”   她咳了咳,嗓子发哑,脸也热热,话却是跟着说出:“没有哪对夫妻冷战,还一日不耽误的该做做吧。”   别人都是较劲,看一眼烦一眼,他俩倒好,晚上被子一盖,该摸摸,该抱抱,用着抗拒的身体折磨彼此。   只不过情绪不好,难免就干涩生硬了。   说到这个,商渔摸了摸鼻子,笑得直咳嗽。   温舟勍说:“以后不要再抽烟了。”   “这就开始管我了?”商渔好笑,故作嫌恶的吸了吸鼻子,“有点大男子主义了哦。”   他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额头,“不停咳嗽,还敢吸。”   商渔偏头看别处,小声:“我这又不是抽烟抽的。”   “不准。”他说。   明确的两个字,在学校温润如风,面对桀骜不驯的学生都没这么严格。   “干嘛啊,真要管我啊。”商渔点了点喉咙,“你不觉得烟嗓很好听吗?沙哑、性感、低迷,我听了骨头都能酥了。”   “不用烟嗓,骨头也酥。”   “谁啊?”商渔愣愣。   温舟勍睨了她一眼,起身拿着空碗去洗。   商渔被他那一眼看的是百转千回,片刻乐了一声,捂嘴闷笑跟上去,“你太抬举我了。”   温舟勍:“戒不戒?”   “一时半会难啊。”商渔闷道:“都吸六年了,老烟枪,没看出来吧。见到你后我就没敢吸,怕不能把你哄回家。”   “今天怎么不怕了?”   “脾气上来了呗。”商渔点了点他侧脸调戏,“别人是酒壮怂人胆,我是烟壮怂人胆,在你回来前我就想好了,你要是还敢不冷不热的对着我,我就要你好看。”   “具体打算怎么操作?”   商渔:“……”   “咳。”她顿了下,“润|滑剂扔你脸上,骂你技术差弄我疼,老娘不伺候了。”   “真不伺候了?”他侧目看她。   “反正先晾你几天,再看你表现。”   温舟勍把洗完的碗放回去,擦了湿手后,跟着把她抱起放在了旁边灶台上,商渔猝不及防,啊了一声。   “不是想要孩子吗?别吸烟了。”   “哦。”商渔了然,这是浴室没有解决的另一问题。   “这事得随缘,急不得。”   “不急,努力就行。”   商渔眨眨眼,“我陪你一起?”   “你想只躺着也行,不过最好不是。”他笑着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   商渔切了一声,“那,那就试试呗……戒烟。”   “嗯。”温舟勍捏着她下巴,嘴唇咬上她耳廓,声音低浅,喷洒的温热呼吸羽毛般轻轻扫过,“怎么会开始吸烟。”   商渔目光闪过一丝剧痛,眯眼细细吮吸她耳垂的温舟勍没有看到,只见她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就……瞎闹来着,上瘾了。”   其实,她对烟的喜欢并不是“上瘾了”三个字可以简单概括,在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病态的依靠着香烟排遣郁结的痛苦,从刚开始的排斥,吸烟大呛,挤出眼花,到最后能冷漠的坐在码头边,看夕阳西下,澄金撒了满身,每一片都落着想念。   此刻,身前男人紧紧拥着她,是她怀念眷恋的气息,将她包裹着,温热的唇色在她耳边游走,商渔转身,在咬上她作乱的唇前,让他含下了那句红唇间的低语。   “尼古丁在这。”   客厅里,润|滑剂和医生开的药注定要在明日随着垃圾永远离开。   小闹更胜新婚,两人关系转好,鱼水之欢养人,商渔跟着气色都好了起来,平日里乌黑着脸上班好像上坟,现在人往那一坐,直接我是老大谁敢惹我的派头。   只可惜公司没人敢惹她,账目却是没完没了的要审批。   商渔又是长叹了一口气后,康雯打量了她一眼。   自打那日两人喝了酒,康雯掀了自己那层皮,在她面前就放松许多,该有的秘书样依旧是,但不过故意装的刻板守则。   “商总春风得意,每日入账八位数,还用叹气吗。”吃饭时间,两人在餐厅闲聊。   最近商渔眉眼间都是愉悦,康雯真是想装不知道都不行,她也是稀奇,在酒吧抱怨夫妻生活不和谐好像也没几天,这么快及能解决?   不过康雯看透一件事,厉斯远时代彻底结束了。   康雯有些向她取经的念头,如何快速忘记一个人。   她还没来及张口,何笑在两人旁边坐下,跟着就是可怜兮兮的:“雯姐姐……”   商渔瞟了康雯一眼,饱含同情。   “你们聊,我先走了。”   康雯:“商总,花沣娱乐公司那边想要投资赞助一门综艺,交了企划案过来,我拿给你。”   她找了个理由就跟上了商渔,何笑跟着过来,“雯姐姐,我不是来找你问杨毅地址的。”   说完,前面两个快步的女人同时停了脚步。   商渔:“你渴吗?点杯咖啡?”   “好的商总,我去去就回。”   过会,康雯提着三倍咖啡回来,“商总,你的焦糖拿铁。”   她拿下自己的冰美式,把剩的那杯焦糖玛奇朵递给何笑。   “谢谢姐。”她甜甜道。   康雯努力抚平拧起的眉毛,说了声没事。   三人坐在公司楼下咖啡厅的落地窗前,夏日阳光照进,还不太刺眼,温度也没有很高,暖洋洋烘着很舒服,让人想要眯上眼睡觉,商渔眯着眼享受的喝着自己的咖啡,好似一只慵懒傲娇的小猫咪。   那边,何笑挣扎了片刻,终于问道:“你们说,为什么杨毅总是喜欢那样的女人啊?”   闻言,商渔掠了康雯一眼,没有说话。   康雯放下自己的冰美式,没什么感情的问道:“什么样的女人?”   “就……”何笑挠了挠耳朵,也不知道怎么说:“漂亮吧,很漂亮的。”   “呵。”商渔轻笑了声,“哪个人不喜欢好看的,你对他一见钟情不也是看他长得好看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有些肤浅了吧。”何笑又解释,“我不是说喜欢好看的不行,可是他喜欢的女人,好像只是样貌很好,身材很好,气质很好,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那天我终于等到他,他车里坐着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可是我觉得他不喜欢那个女人,他看那个女人眼里没有爱的,可他为什么又要那样的女人走一起呢?”   何笑表情苦恼,略带神伤,看来那日偶遇给她伤害不小。   商渔懒懒道:“你只看了一眼就看出这么多很好,杨毅本来就是看外在的人,你这么说他们很配啊。”   说完,她抿下唇,看向康雯。   只见她无动于衷的喝着咖啡,浑不在意道:“你是想说他喜欢的都是花瓶,还不如喜欢你吧。”   何笑被说穿心思,有点下不来台。   商渔看戏。   康雯瞧着局促的何笑:“你要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等你不喜欢他的时候可以去找他试试。”   何笑一脸茫然,明显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康雯:“到时候,对他来说你也会是个不错的花瓶。”   何笑:“不!”   她有些激动的站起来,“他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他根本不懂得爱情,我,我可以改变他的,你们应该知道,越是他这样的花花公子,真的尝了爱情的滋味,会比那些所谓深情的人还要深情。”   商渔和康雯:“……”   两人无语凝噎的看了她半晌,康雯先说了句:“祝你顺利。”   何笑眼眶有些红,认真道:“我是真的喜欢他,一天,两天,一月,两年,水滴石穿,我相信我可以改变他。”   原本吊儿郎当的商渔和康雯都沉默,商渔目光掠在康雯身上,动了动嘴唇又沉默。   康雯喝完了面前的冰美式,起身时说:“我也不相信爱情,不过你这么可爱,加油试试。”   说完,她看向商渔,“商总,我们回去谈工作?”   “哦哦。”商渔打了个响指,起身从何笑身边走过时,拍了拍她肩膀。   两人往回走,康雯又是沉默。   商渔意味深长:“或许,下次我们该换个餐厅了。”   “挺可爱的,不用换。”   商渔老神在在点头,“那就不换。”   康雯看了她一眼。   商渔笑,“干什么这么看我。”   康雯:“我和他已经分开了。”   “和谁?”   康雯朝天翻了个白眼。   商渔乐不可支的笑了,“行行行,我不会乱说的。”   康雯点头。   “或许他们可能……”   她看向对面楼,巨大的玻璃反射出锐利光芒,没有人可以看透里面。   而她也早没有了那样劈天裂地去尝试的余力。   商渔偏头看她,心里叹了口气。   回到家,温舟勍坐在阳台看书,她放下包疲累的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老温。”   “嗯?”他翻了一页书,手没有放回去,自然的放在了她手上,轻轻捏起。   “你喜欢可爱,自信,有一往无前勇气的女孩吗?”   “喜欢。”   “哈?”商渔偏头看他。   温舟勍失笑,“准备给我介绍一个?”   商渔眯眼:“咱家菜刀呢?”   温舟勍乐了一声,点点她鼻头,“逗你玩,别冲动啊。”   “哼。”商渔转身坐到他腿上,温舟勍把书放到一边,搂住她的腰,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商渔沉默的看着他,嘴唇嗫嚅了一下,又闭住。   “说。”   商渔心提起:“老温,你喜欢我……是……因为吊桥效应吗?”   “嗯?”温舟勍眼里的笑收住。   “破木屋,冷风寒雪,还有……”她顿了下,眸子凝视着他,“你,我。”   “我们的感情,是种心理效应。”   来自一时,随时可消。   作者有话说:   锁了,就再更一章吧,关于敏感词和敏感句我还在研究……努力中……(大概,可能,见效较慢,以后就锁一下加更一下,前提是我还有存稿,晚安~) 第30章   温舟勍抱起她将腿放平后又抱着她坐下, 然后回答她的问题,他先是问了下,“怎么会这么想?”   随后, 没等商渔说话, 他又说:“我倒希望是吊桥效应。”   商渔愣了下, 郁郁看他:“为什么?”   温舟勍看了她一眼, “你说呢?”   商渔唔了下,想到这六年, 不说话了。   再怎么吊桥效应,六年也该消失了。   “那你刚开始喜欢我,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商渔又问。   温舟勍:“光问我, 那你呢?”   “我。我是纯纯想把你压下去。”商渔挥舞拳头。   温舟勍看着她的拳头,沉默片刻,穿过没有纠葛的六年时光,抬手握住。   *   “你到底干不干活。”商渔把给鸡拌的饲料扔到他面前, 挥舞着自己的拳头, “我告诉你,我这不养闲人,你不干活就给我滚蛋。”   温舟勍来没几天, 这是她数不清第多少次这样威胁。   “大小姐。”温舟勍拍着自己的瘸腿,无奈又好笑, “早上不是刚给你搓了几件衣服吗?中午帮你看家,刚才还给你的赤脚拉煤介绍了头合适的母羊, 我个半残的,你还指望我策马扬鞭帮你把草原都给你打下来?”   商渔怒目圆睁, 更气了, “你还敢提, 我让你搓两件衣服,结束你用完了我最贵的一瓶水乳,我自己都不舍得用,每次都是点涂脸上,你竟然直接拿着抹手!还说要帮我看家,结果让章玉都跑屋里去了,一地鸡毛晚上我看你怎么睡,还有最可恶的,你敢给我乱拉煤,赤脚有老婆了,他老婆是温温,你喝了人家的奶就不能乱介绍,她会伤心的,到时候产不出奶我让你给我造。”   温舟勍吊儿郎当:“我可没那功能。”   说着,他起身跳着端起鸡饲料盆,“行,行,喂鸡,虾兵,带着你的猴子猴孙过来吃饭。”   “她叫章玉,别乱叫,而且她是鸡,就算是最肥的鸡那剩下的鸡也不能给跨物种了。”   “章玉哪有虾兵好听。再说了你好好一只鸡,干嘛起的跟人名一样。”   “我喜欢,你管不着。”   “得得得,我吃你住你,你是我老大,你说了算。”温舟勍扯到伤,不敢再跳,变成杵着木棍拖着腿往前走。   商渔看他艰难背影,舔了舔唇,“你饿吗?”   温舟勍亮着眼看回来,“不吃馕不喝汤,羊肉牛肉米面都行。”   商渔嘶了声,“我就剩一小缸米了,路不通我指着它过年呢。”   “哦。”温舟勍撇撇嘴,生无可恋的往鸡圈去,商渔朝他背影哼了声。   晚饭,商渔把饭放到小木箱拼的桌上,温舟勍懒洋洋的从木屋前的台阶起来走近,看到馕和红豆汤,眉都没皱,拿起来就吃了。   商渔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大少爷平日里比她见过的最矫情的女孩都矫情,洗手嫌水冰,搓两件衣服要拿最好的水乳给手护肤,睡地上看到一只虫跳起来非要她大晚上把整个屋都扫一遍。   刚来前两天,刮风嫌木屋漏缝,吃饭嫌囊硬,上厕所嫌屁股漏风,没完没了,想得到想不到的都给他抱怨了一通。   商渔听得头疼只想打人,只是这少爷抱怨完木屋漏风,接着该睡就睡了,第二天那漏风的地方被他拿了绸布掩着了,丑不拉几,不过真的不漏风了。顿顿吃囊顿顿说再也不吃了,结果拿起来也不嫌硌牙了也不说嚼的累了。还有他那个手,商渔偷偷瞧过几眼,比章姝的手还修长美丽,光滑没有伤痕,羊脂玉般。   章姝是她妈,从小到大,在比美方面,没有男人女人能赢得过她。   只不过,她的手,不如这大少爷。   当然样貌,商渔瞟了眼穿着索南大叔藏服的大少爷,索南是个威武高大的壮汉,这少爷虽然也高,但是却没有大肚子鼓鼓的胸膛,这宽大的藏服穿在他身上没能撑起来,裤腿有些拖地,袖口被他扁了两圈,倒是没有违和不伦不类,他不是藏族人,但浑身又散着顽劣野性有烈气,在夸张热烈的藏服映衬下,更加不羁张狂,像草原上一匹放纵不羁的烈马。   “不吃饭,这么盯着我干嘛?”商渔正神游,温舟勍忽然靠近,噙着坏笑瞧她,“觉得我帅?”   商渔慢条斯理咀嚼着嘴里的囊,咽下去后才说:“我和吃软饭的没可能。”   温舟勍一噎,瞪大眼:“吃软饭?”   商渔起身拍了拍衣服,“你洗碗,我去喂羊了。”   她看温舟勍的最后一眼,意味深长,温舟勍一口血闷着,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也就只能干点这些活了。   温舟勍磨了半天牙,最后起来洗碗。   没两分钟,噼里啪啦,碗摔碎的声音,外面传来迅速奔跑的脚步声,温舟勍有些狼狈的回头,按着水桶,“木棍折了我没站稳……”   他话没说完,在看到商渔进来见他无事先是松了一口气时顿住。   温舟勍心口一动,看她舒缓眉毛,抿抿唇,“家里还有碗吗?”   为了他方便,商渔都是把水桶和盆拎进来让他洗,没想到这样也能出状况,他已经准备好她的咆哮和拳头,商渔拧着眉走过来,先是看了几眼地上,随后又瞪向他。   温舟勍:“……以后赔你五套爱马仕餐具。”   “呵呵。”   “十套?”说完温舟勍又停住了,这位是商强仕的女儿,什么餐具买不来,只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忘了她是商氏独女。   温舟勍目光落在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不该有的皲裂手上,温雄说她为爱伤情,奔到这里找十几年前就和商强仕离婚的母亲,同时也是为了逃避在云城的悲伤。   只是他来这么久,不仅没听她说过那个母亲,就连厉斯远也不曾提,脸上更是没有失恋的痛苦,倒是整日混不吝的,暴躁,一言不合就吓唬他,拎着根棍张牙舞爪,哪里像是商家小姐。   温舟勍想着,心里好笑的摇摇头,照片都看了,还能认错人不成。   果然,她翻了个白眼,“一百套,你看我给你脸不。”   “你往后退。”她嫌弃的说。   “我来。”温舟勍是腿受伤不是腿断了,还不至于真让个小姑娘给他擦屁股。   “行了。到时候手划烂了我还没处给你找创可贴去。”   温舟勍:“……”   他野山滑雪,从山顶一跃而下感觉天地都在自己脚下的时候,可没想过还能有这么狼狈的一天,被个小6岁的姑娘瞧不上眼。   最后,温舟勍看着她扫了碎完后拎着水桶出去了。   “欸,拿走干嘛?”   商渔:“我只剩一个碗了。”   温舟勍:“……那我怎么吃饭啊以后。”   商渔下巴往旁边扬了扬,温舟勍看过去,养鸡饲料的铁瓷小盆正摆在地上。   温舟勍:“操。”   “给个机会,以后我好好洗你的碗,头能掉,碗不能碎。”他蹦到门边喊。   商渔背着身摆摆手手,给他留了个无情的背影走了。   温舟勍连小木棍都没了,一时间连个破木屋都蹦跶不出去,颓了两天,日渐怀念养鸡的日子。   端着瓷盆,温舟勍试探:“给我找根小木棍呗。”   “不行你把虾兵或蟹将给我提溜一个弄过来,这房间连个活物都没有,网卡得跟小脚女人赶路一样磨磨蹭蹭,在这么待下去我可能要疯了。”   “疯了正好,捆起来丢一边。”   “你不是吧,我疯了我乱叫唤啊。”   “你能比章玉叫唤得还厉害?”   “虾兵,虾兵,人鸡叫虾兵。”   “人鸡?”   “哎,人机也行,小姑娘,找点事给哥干啊。”温舟勍卖惨。   商渔哼了声,“喂鸡?”   “以后看着那群爷吃完饭我再吃。”   “搓衣服?”   “搓,不光搓,我还不抹手了,深刻认识到了劳动的光荣性,手上的伤不是伤,是勤奋的汗水在闪烁,是奋斗励志的印记。”   “还想睡床吗?”   “不仅不想了,我睡前还得给你被子铺好了这地板我才躺着舒服。”   商渔送了个你也不过如此的眼神。   温舟勍舔了舔后槽牙,忍了。   人在屋檐下,腿瘸得低头。   商渔转身,从木屋门口的墙后拿了根木棍进来。   温舟勍看到,眼瞪大,“你做的?”   她拿着一根正符合他身高的拐杖,和她胳膊差不多粗细,木头表面打磨的光滑,绝对看不见倒刺,之前那根是他唠着她后,她去木后面的山里随便捡来的,上面倒刺不少,温舟勍刺过一回手,跟针扎进掌心拽不出来似的吼了好几天,她面无表情就跟没听见一样。   木头上方用羊毛毡包着,裹了一个圆圈,手按上去柔软舒服。   “你可以啊。”温舟勍愉悦的摸了摸她头。   商渔猛地退后了一步,眯眼看她,像一个凶狠的小老虎,虎视眈眈。   温舟勍下意识这么做,反应过来觉得也没什么,看她这么风声鹤唳的,戏谑道:“怕什么?我还能拿你怎么样?”   商渔:“你是不能,我怕把你腿打残。”   温舟勍举手投降,“想动手前辛苦吱一声,我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不行动胳膊也行,就两条腿,给我留一个。”   商渔挑眉,不怀好意的往他腿间瞟了眼。   “啧。”温舟勍又想抬手敲她脑门,捏了捏指腹忍住了,咳了咳,“这条腿……就更不行了。”   商渔耸耸肩,低估了声是吗,是因为短吗,说完,施施然走了。   温舟勍额头跳了跳。   嘶……   这都哪里跳出来的小姑娘,横冲直撞,胆大包天的。 第31章   前一阵的罚税风波渐平, 商渔大刀阔斧裁了下属公司的近十个员工,树大根深,动了公司一部人的奶酪, 随着事情逐渐平静, 商强仕出面, 邀了公司几位股东和高层和商渔吃饭。   宾客尽欢, 前一段闹出的不愉快算是暂时缓解了。   商渔虽然不觉得那几个危害公司利益,妄想偷税漏输给自己谋取利益的蠹虫裁了有什么不好, 但她也知道树大招风,她仗着商强仕一意孤行, 到处得罪人, 以后在公司的处境只会跟差。   况且她虽然是CFO,但很多事情都做不来,这些老人都是驰骋沙场几十年的油条,商渔要学的东西还多着。   叫了几声叔叔伯伯, 喝酒道了歉, 这件事算是翻篇,有位高层还同她聊起医药器材的投资。   这方面商氏一直发展不强大,这位高层作为中间人, 给商渔牵了条线。   这天,商渔带着康雯来见医药公司的老总, 初步谈完后,商渔邀请对面的几位到东湖三号餐厅吃饭。   包间早已定好, 康雯带着几位老总往里走,商渔同药腾的总经理谈着, 偏头看见旋转门两侧一群人也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身形伟岸挺拔, 鼻梁挺直,嘴唇轻薄,头发黑硬,偏头说话时目光认真专注,带着一丝不苟和从容,温和干净又有收敛的锐利,姿态优雅,从容不迫,正是今早把她从舒服的床上拽起来的温舟勍。   身后跟着七八个年轻人,有男有女,学生模样,走在他旁边的是两个年纪稍长的一男一女,看样子是老师,她看过去时,旁边女老师不知道问了什么,他从善如流的回答着,只有熟悉他的商渔看得出,他温和眉眼里带着的慵懒颓废劲。   商渔想起来,早上吃饭时候温舟勍说过,最近研究的项目交上去通过了审批,得了一笔不错的科研经费,研究室里都开心,撺掇着他这个带头老师请吃饭。   当时商渔还开玩笑问了句家属能蹭饭吗,倒是没想到两人不约而同来了同一家餐厅。   可能是她目光停留时间长,又或是温舟勍总能捕捉到她投过来的视线,那边和人说话的他敏锐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那股慵懒温和劲瞬间变为了玩味笑意,不动声色的朝她挑了下眉。   女老师杨婕正同温舟勍说话,忽然见他停了下来,目光里还流转出一抹笑意,杨婕怀疑自己看错,也抬头看过去。   远处,一群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前排站了个一身香槟色裙子的女人,细高身量,骨肉匀停,眼睛漂亮泛着狡黠光彩,红唇冷艳,偏被她笑的可爱娇俏,一头过肩的波浪卷发,轻佻曼丽,如同一位美丽动人的女明星,人群之中一眼就可以看见她漂亮的身姿,   踩着高跟斜立在男人窝,倒像是这群男人在攀着她。   杨婕不动声色的收回打量的目光,将视线偏回在温舟勍身上。   刚才他在对着这个女人笑吗……   杨婕心里摇头,怎么可能,文大老师都知道,温老师虽然是个儒雅温和的男人,但却是个少笑的人,更别提眼里笑意明晃晃,她怀疑刚才一瞬只是她的错觉。   杨婕捺下那点心慌和忐忑,拾了笑容要接着和他说起项目的事,只要谈及这些,温舟勍便会侃侃而谈,平日里他对她的话极少。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身后先传来学生惊讶的吸气,“那……那是商渔?”   说话的是李姣杏,实验组里名副其实的女学霸,平日里就是个热爱八卦的普通学生。   最近他们报上去的项目通过审批,一直在吆喝着温老师请吃饭,但哪里想得到温老师会带着他们来东湖三号吃饭,这家饭店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来的路上他们还在讨论会不会遇到明星,毕竟这家店往常很多明星来,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明星没碰到,倒是碰见了个比明星还厉害的人物,毕竟流量明星厉斯远都是她捧出来的。   “我们碰到商渔了!”她激动地抓住旁边于和裕的袖子,“四舍五入,我也算是和女总裁吃过饭的人了,光宗耀祖啊,这是不是暗示着我以后也能成个富婆,东湖三号就是我家餐厅啊!”   于和裕被她抓的人直晃,红了脸,“你一定会成为富婆。”   水文彦翻了个白眼,“你就哄她吧,做实验都够呛,还富婆。”   李姣杏黑脸,“水鬼,你是不是想打架。”   “咳咳。”杨婕回头看他们,“都别闹。”   三人顿时安静一团,乖似小鸡,一行人往里走,杨婕好似不经意的问:“你们都认识刚才那个女人?”   李姣杏惊讶:“老师你不知道?”   云城还有不认识商渔的?过脑一想也觉得没问题,杨老师平日里专心学术,朋友圈都不看,更别说八卦了。   看她有兴趣,就解释了一遍,着重说了下她的身份和那段演了十几年的爱恨纠葛。   杨婕听完,那点不舒坦彻底放下,果然是她看错了。   且不说那样的家世,就是这样高调的性子,又和别的男人那样纠缠,温舟勍怎么会喜欢。   她回过头,找了个项目切口,继续和温舟勍聊起来。   果然,他听到她的疑惑,低下了优美的下颔,温和回答起她的问题。   杨婕偷偷看着他的侧脸,他低垂着头,侧脸弧度流畅俊美,谈及他喜欢的事,专注认真,眸子温润,说到兴趣之处,很轻的弯了下眼睛。   杨婕心口跟着慢跳了一拍。   那边,商渔早已心猿意马,初期合作已经谈的七八成,之后的进展还有待公司内部进一步考察,今日的饭不过是为了画个圆满句号,不过商渔看到温舟勍后,注定就圆满不了了。   相比面前这几个上了年纪的大肚腩老板和旁边穿西装打领带的助理,看他们敬酒、客套、听他们吹嘘,商渔更想早点回去搂着温舟勍。   远远看一眼,不知怎么就惦记起了他劲瘦的腰。   白衬衫包裹,紧致诱人。   酒足饭饱后,商渔便早早同他们告别,这些人也不留,想必谈成合作,接下来还要去那声色场里滚一滚,商渔只当没看见那眼里的重欲。   结束后,康雯说约了另一个项目的几个同事,还要在这里等人,商渔便先离开了。   下到一楼后,给温舟勍打电话,那边果然接的很快。   “你们吃完了吗?”她问。   温舟勍看了眼对面几个学生,激动高兴,拿着筷子正吃的开心,只得说:“还要再一会,我定个房间,你上去等我。”   “在这啊,不好吧……”商渔坏笑。   温舟勍莞尔,“听话,快去。”   商渔吐吐舌,“好的好的,那我……等你啊。”   “嗯。”温舟勍笑着放下电话,揉了揉嘴角,也有些无奈和想走。   房间里人多吵闹,没人留意到这边的温舟勍,坐在她右侧的杨婕却是顿了顿筷子,笑着问:“温老师家里有急事吗?”   她旁边的石志尚闻言,问道:“温老师有事?”   石志尚其实也想离开了,家里老婆打电话,大儿子作业辅导让她要疯了,小女儿吃饭洒了一车,家里一片混乱,催他吃完了赶紧回来收拾。   石志尚:“要不今天就到这结束吧,也吃了两个多小时了。”   他哭笑不得的指着这群学生,“请你们吃饭,不是让你们给温老师吃破产,菜都让你们点一遍了还没吃饱啊,差不多的了,温老师家里也是,我们收拾收拾就撤了吧。”   “石老师,怕是你老婆又催你了吧,可别拿我们温老师当借口。”水文彦玩笑道,石志尚是个随意性子,和学生能做兄弟的老师,平日里也没少开玩笑。   石志尚:“小兔崽子,我看今天就你吃最多,赶明儿实验报告你第一个给我交。”   水文彦赶紧怂了,做小伏低,一群人欢乐着散了。   温舟勍送他们离开,转身又回了餐厅直接上了九楼。   他敲开门,门很快朝里面打开,商渔穿着浴袍倚在门上,冁然一笑,“来的挺快啊,我刚洗完。”   “可以再洗一回。”   温舟勍说完,推开门搂上她的腰,抬脚关上门,房间陷入黑暗,商渔闷笑着踮脚圈上他脖颈,抬头吻上他的唇。   “回头门口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干了。”   说完,她咬住他的下嘴唇。   温舟勍手指穿过她的波浪头发,捧住她的后脑勺让人更近的贴上他,抱着她转到了浴室间。   说是再洗一次,分明洗了不止一次。   她揉着膝盖,一边看餐厅的菜单。   “你要吃什么吗?”虽然刚吃完饭,但毕竟是工作,再好吃的饭菜她也没多大食欲。   一通体力消耗,很快就又饿了。   “不饿,你吃吧,可以点个小草酸竹笋,香绵豆酥煲。”他推荐了几个,都是刚才他吃着不错的菜。   “好。”   商渔翻看着,温舟勍扔在床边地毯上的电话响了,商渔拿过递给他时,瞟到上面“杨婕”。   温舟勍抓了抓她头发,接通电话时,口型道:去吹头发。   说完,坐到对面沙发上回电话,“我还在餐厅。”   “文件?”温舟勍扬眉,“现在要看的吗?”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温舟勍不在意道:“没事,你现在送过来吧。”   他说了门牌后,挂了电话,商渔还在吹头发,房间里还散着淡淡的腥檀味,被子凌乱的卷在床边,衣服七零八落的散着。   温舟勍光着膀子,下面只围了个浴巾。   挂了电话后起身,从商渔的裙子下面翻出压着的内裤和牛仔裤穿上,找了一圈,看见衣服丢在了浴室门口的地垫边,刚才吻着身边的人哪顾得上脚下踩着什么,此时拎起衣服,上面留着两个脚印,都是他的。   至于女方……   温舟勍想了下刚才的状况,地上水印一排,唯独不见商渔的脚印也难怪。   就连在床上时,也没有什么机会落下来。   他放弃上衣,走到落地窗边拉开两个厚重窗帘,夜晚窗外璀璨的灯光照了进来,落在他的侧脸,勾刻着挺立的轮廓。   他打开一扇小窗,徐徐夏风吹进来,房子里那点氤氲燥热和鼻尖萦着的腥汗湿终于散了几分。   身后满室凌乱。   杨婕站在门口,走了两圈,鼓跳如雷,终于鼓起勇气敲门,在温舟勍打开门时,立即解释道:“这份文件落着一直忘了给你,不能再拖……”   她话没说完,看到穿着牛仔裤,光裸着上身,头发凌乱不羁的温舟勍先是愣了一下。   往日里温舟勍总是脊背笔挺,开会时坐姿端正,讲话时侃侃而谈,姿态优雅,光风霁月,杨婕从来没见过他没了上衣会是这幅样子,凌乱头发让他显得率性随意,光裸的上身浮着微妙的红印,即便是没有经验的她也看得出那是什么,劲瘦冷白的侧腰边还有几道长长的红色指甲印,彰显着之前的情景。   她从没想到会在他身上看到有浮浪子弟洒漫肯使的风流,这样的反差却让杨婕心跳更快,好似只有她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没了衣襟遮挡的手臂有一层薄薄湿汗,泛着性感的光泽,顺着他脱衣有肉的腹肌往下,牛仔裤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轻浮狂诈,慵懒惬意。   温舟勍点了点门,好似无声催促,眉宇间难得没有耐心般,“杨老师还有事吗?”   “我……”杨婕嗫嚅,“温老师,马上就要……”   “是饭上来了吗?”从卫生间出来的商渔穿着浴袍走出,漂亮的脚光|裸着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看到外面的女人,挑眉点了下头,随后坐到了远处的沙发上,无所事事的拿起了桌上的杂志。   杨婕脸色难看,这是刚才那个女人,商渔?   他俩只是对视了一眼,怎么就……   她极力忽视屋子里的混乱和那些说不清又默契忽视的疯狂,定了定心又道:“温老师,这个项目没有你的帮助,我是进不来的,所以我一直很想当面说谢谢,谢谢你对我赏识。”   要做项目,没有职称没有科研经验,她不可能挤得进来,别人看她都是只会写文章,纸上谈兵的女老师,只有温舟勍在看完她的计划书后,力排众议将她加入了这个实验组来。   杨婕在学校里暗自关注了他很久,但是他从来都是对她礼貌笑笑,她以为两人永远只能当最陌生的同事,但是现在进了同一个实验组,她相信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不愿意再放弃。   至于身后的那个女人,对视一眼就能和男人上来开房,还有李姣杏说的那些事,饮食男女的食色性也,她劝说自己温舟勍这样优秀的男人,发生这样的事并不算什么。   “不用谢我,你有这个能力。”温舟勍说完这话,扭头对里面叮嘱道:“我把窗户打开了,你坐那风正吹你后背,去坐对面的沙发。”   那女人没有说话,懒懒的拿着杂志起来磨蹭到了另一边沙发。   杨婕心里有些烦躁的看着,不太明白温舟勍为什么愿意和这样的女人做那种事。   她强笑道:“在你之前,我都不敢相信我还有这个能力了。”   “温老师。”她举起手里的一个小袋子,那是她在吃饭前就想要给,但始终没有送出去的礼物,结束后她在车里坐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给他打电话,哪怕听到地址是这里,不可思议又心跳如雷,还是敲开了门。   “我听学生说再有一周就是你的生日了,他们私下都讨论着给你送什么礼物,我既然听到了也不能装不知道,况且你是我的伯乐,我更应该送你一份礼物了。”她将东西递给他,“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代表我的一份心意。”   杨婕使了个小心思,温舟勍生日在即,他人缘好,要给他送东西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她却不想在那一天沦为办公桌上众多礼物中的一个,她提前准备了许久并提前给他,既要表明自己的上心,同时又要和别人区分开来。   只是送礼物的地方她怎么也没想到。   杨婕搬出学生和伯乐,就没有给温舟勍拒收的借口。   果然,他点了点下巴,没什么表情的说:“伯乐说不上,礼物我就收下了,杨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杨婕局促的红脸,哪听不出他在赶人,只是这是她离温舟勍最近的一次,是他从未有过的样子,杨婕抓了抓手心,还想说点什么把握机会。   屋内,接了一通电话的商渔脸黑了下来,朝门口道:“没结束就进来说吧,麻烦关个门吧。”   杨婕愣了下,看向温舟勍,见他没说什么,下意识走进关上了门。   封闭空间里,她和温舟勍一下离得很近。   温舟勍把东西放在旁边架子上,问商渔怎么了。   商渔早已扔了杂志起身,一边走向床头地上捡衣服,一边说:“何笑打电话,康雯那边出了点事。”   说着,她脱下浴袍。   杨婕低吸了口气,看女人在温舟勍和她的面前,自然地捡扔在床头的内衣裤和地上的衣服。   她的瞳孔缩了一下,她身上红意点点。   杨婕脑子里像是瞬间塞入了一大团棉花,嗡嗡哝哝。   女人眼尾扫也没扫过她,挺翘的身姿,白嫩光滑的皮肤和斑驳点点像是凌空打了她一巴掌,将她无所遁形的小心思狠狠按压,刚才她那些不为所动坐在一处看杂志的行为成了一种彻底的无视。   她穿好裤子,肩带散着走了过来,“你帮我扣一下,胳膊太酸了翻不到后面。”   温舟勍自然的按着她肩头让她转身,拉上勾子帮她扣上,修长的手指划过她光滑的脊背,很快离开。   杨婕脸色难看,几乎已经站立不住。   大学期间女生间常有帮忙系扣的,只是在场两个女人,她找了旁边的男人,两人都从善如流,不以为意。   房间尚未散去的热气像火烤一样从她的鼻孔、耳朵、嘴巴钻入,让她无一处不难受煎熬。   三个人的房间,她格格不入站着。   商渔换好衣服,走过来朝她点了点头:“老温的同事吧,你们先聊着,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拍了拍温舟勍肩膀,“老公,我的饭送上来你记得帮我打包,快点回家,不要让它凉了哦。”   说完,女人拎上包,笑着缓缓离开。   她就这么走了,还关上了门,似乎一点不担心酒店的一男一女能做点什么。   杨婕五脏六肺窜火,胸口煎熬,说话都不连贯,面色很差的看着温舟勍,“你……你结婚了?”   只见他颔首,笑里藏着她很少能见到的愉悦。   “有三个月了。” 第32章 【绅士与秘书】   出了房间, 商渔大方从容的笑瞬间消失,回头往门口瞪了眼。   哼,天天在学校还挺能招人。   她没多腹诽, 想到何笑着急忙慌打来的电话, 迅速按了电梯下去。   餐厅二楼, 她赶过去时局面已经控制, 康雯看到她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商渔从上到下好好看了她几眼, “你没事吧。”   康雯好笑,“这点事算什么?”   说着, 她瞥向一边的何笑, “你打的电话?”   何笑缩回脑袋躲到杨毅身后,“我是怕收拾不了,喊商总来吓唬吓唬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商渔拧眉问。   康雯瞥了眼对面阴沉着脸看她的杨毅,努力压下心口因他而起的慌乱躁动和陌生感动情绪, 说:“只是惹了一个小麻烦。”   对于做了多年秘书的康雯来说, 今天这事真不算什么。   她和商渔吃完饭后,又在这里谈另一个项目,吃饭中间她去上厕所, 在走廊碰见了之前合作过的房地产老总纪勇。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喝得已经有些醉醺醺, 看到她亮起了眼睛,“这不是康秘书吗?”   康雯心里骂了声操, 面上已经笑着迎了过去,逢场作戏的同他闲聊了几句就飞快撤了, 没想到的是她从厕所出来, 对方还在走廊等着她, 看见她后,目光比之前更兴奋激动,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康雯参加过上千次饭局,对他猥琐躁动的眼神见怪不怪,只压下那份恶心同他虚与委蛇后想尽快离开。   纪勇酒劲上来,比以前都要大胆,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跟着一张酒店卡就滑入了手心。   “这是他们给我备的,但是他们选的人,我想肯定不如康小姐。”   康雯并不惊讶今晚的场合有这样的准备,可以说这才是谈合约时的常规操作,只不过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卡塞到她手里。   康雯看了眼今日的着装,嫌恶的看向纪勇。   纪勇没忽略她的惊讶,靠近她笑,说话时嘴里冒出腥臭的酒味:“别人会看走眼,我可不会,就康秘书的这个身段,十个小姐里九个都被你甩的远远的,另一个脸却不如你。”   说着他油腻的厚手掌已经摸上了康雯的眼镜框,急色道:“这么漂亮的脸蛋,用个大厚眼镜挡着干什么,康秘书不知道,你这样貌,多少人想给你送钱呢,何必跑前跑后给人做仆擦屁股的。”   康雯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说:“纪总,你喝醉了,我找人送你回去吧。”   说完,她无意再跟个酒鬼纠缠,只想找人来赶紧把他带走。   纪勇却是酒色上头,不依不饶,动作敏捷的不衬他发福的大肚腩,胳膊揽在她身前,手就要摸上她的腰,康雯沉下脸,一把打开他的手。   “纪总,需要小姐你找错人了。”说完,她扬手把卡扔在他脸上,绕开要走。   纪勇没想到她敢直接下脸这么对他,气红了脸,指着她骂:“臭婊|子,我想睡你是看得起你,你陪一晚上饭局能挣多少钱,我加倍给你,你要伺候好了,多少钱没有。”   康雯冷笑,抱臂看他:“纪总,你这么大方,你爱人于董事知道吗?”   她这句话说完,纪勇脸色更难看,云城谁不知道他原来是个工地的承包商,后来认识于霞,入赘她家才成了房地产老总,平日里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档子事,康雯一句话直戳了他肺管子,讥诮眼神,摆明笑话他不过是个凤凰男,吃了于家软饭。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事情,他好歹混了这么些年,没想到让一个小丫头给瞧不上了。   纪勇怒火中烧,逼近他,“今日你们副总杨毅请我吃饭想拉我卖地,你敢这么对我,你还想在商氏待下去吗?”   康雯无动于衷看他,他说的事她略有耳闻,不过康雯并不在乎他的威胁,鼻头萦着浓浓的酒气,只让她压着的戾气和厌恶记忆上涌,多一秒都待不下去。   她转身要走,纪勇直接扑了上来握住她的手臂,“你别想就这么走了。”   纪勇又把地上那张卡捡起来拉着她往外走,“不让我爽一回,我让你今晚就滚出商氏。”   康雯看着他,目光阴沉冰冷,好像看死人似的捏住了拳头,下一秒忽然一道人影从旁边疾步掠过,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抬起长腿直接横空踹起一脚,正中红心的踢到纪勇胸口,纪勇像个破烂皮球一样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撞到走廊边的架子花盆上。   噼里啪啦,架子倒地,花盆摔下,一盆的水迎头浇了纪勇身上,花四散落在他身边。   一时间,他狼狈的像头趴在恶臭粪堆里的猪。   “啊!”后面响起何笑慌乱的叫声,看着这场面吓得没能回神,同行一桌的人看着走廊那边的状况,神色各异,但都有些压不下的惊讶。   今日杨总带着他们来和房地产的纪勇谈新一轮的房地产项目,按理说这种事不在杨总业务范围之内,但是中间介绍人和杨总之前有过合作,便由他出面协商,两方谈的不错,价格合理,基本上就差回去拟合同了。   纪勇中途出来上厕所,结果他们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杨总说起身去看看,何笑跟着出来,结果就听到她一身尖叫,他们迅速出来后看到那边混乱状况,也都深陷震惊中。   纪勇满身湿啦啦躺在地上,头上撞到花盆有血留下,胸口一个大大的黑色脚印,咋看另一边脸色难看,愤怒胸口起伏的杨毅,哪还猜不到谁动的手。   只是,怎么会是杨总?   杨毅,笑面虎一个,暗地里手段狠辣,表面却是谁也不会得罪,怎么可能动手打人。   不,是踹人,还直接将人踹翻了。   不止吃瓜群众,康雯都有些没回神,看着杨毅阴沉的眸子,顿了顿才说:“你不是在和他谈合作吗?”   杨毅斜了她一眼,刺道:“亏你还想得到这个,要我通知公司给你发个优秀员工吗?”   杨毅风流归风流,但从来都是温柔体贴的情人,何时这么刺人的跟她说过话。   康雯脸也沉下来,“你可以当做没看见,不用你做完后悔在这撒火。”   “我后悔?”杨毅额头青筋跳了跳,想到刚才出来看到的场景,不仅想踩着这男人的手狠狠碾过,更想掀开这女人的脑瓜子看看她究竟在想什么。   在他这个副总跟前跟个大爷一样,对个吃软饭的倒是弱起来了。   纪勇扶着腰半天站不起来,围观的赶紧跑上去,“纪总,你……”   纪勇一把推开来人的手,恶狠狠的瞪着杨毅,“你敢踢我?杨毅!合作完了!以后的合作都完了!商氏以后都休想在我这里拿下一块地皮。”   远处的何笑闻言,脸都白了,这直接影响了杨毅的职业生涯,来不及多想,她颤抖着手给商渔打电话。   那边,杨毅面色变都没变,走近他时眼神变得更加阴狠,“你的左手还想要吗?还是你的右手也碰了她。”   他步步逼近,“纪勇,送给你的女人你不要,偏要想一些你不该碰的,我看……”   他扬起的拳头尚未落下,被康雯拦住,她沉着脸看她,“够了,别再跟他纠缠。”   走廊的人越来越多,到时候传出去影响最大的反而是她。   职场对女性,尤其是女秘书怀有的恶意,康雯深有体会。   哪怕这女秘书穿着九十年代都落后的老式黑裙,只怕听的人也会编出一套更加生动有趣,出人意料的居心来揣测她何以这样打扮。   哗众取丑,抑或别出心裁。   康雯说完,冷冷地看向纪勇,“纪总,商氏还能不能拿下地皮想必也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了,头上血流不停,你还是早点回去包扎吧,医药费病历单寄过来我会付给你。”   纪勇像是听到了什么冷笑话,捂着头嗤笑,愤恨的看看康雯,又看看杨毅,“我倒是小瞧你了啊,挺会装纯,原来早不是被我一人盯上了啊,我还当你处|女想好好呵护别吓着你了,敢情早和自家副总暗度陈仓被人睡不过多少次了呀。”   他笑的下流的靠过来,看着杨毅:“怎么,她滋味好吗?”   他朝后面围观的商氏职员喊,“快来看看你们杨总潜规则的女秘书啊,你们都还不知道吧,看她穿的这么古板,背地里不知道骚……”   “啪!”   康雯捡起地上的木架,扬手往他脸上来了一棍子,纪勇直接坐到地上,看着居高临下,用冰冷眼神看她的女人,还有点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   康雯扔了木架,嫌恶地拍拍手在他身前蹲下,在纪勇哑着骂:“操|你妈臭娘们,老子……”   他头浑浑噩噩,话都没说完,康雯吐出了三个字,“纪小葛。”   纪勇瞳孔猛地一缩。   康雯慢条斯理,像一条阴狠的蛇吐出毒液:“要是于董知道你在外养女人,还生了个私生子,合谋想要架空她的权利,你猜你还能不能活到来找我麻烦的时候。”   纪勇后背发凉,浑身一颤,“不,我没有。”   他飞快否认,康雯哼笑,她谈合作未必只用表面手段,掌握这些人的把柄也是一种必要。   于霞在事业上或许是个聪明女人,但偏偏猪油蒙了心,找了这么个男人,两人一直没有孩子。纪勇藏着个私生子,不用她做什么,于霞就不可能容得下那孩子。   康雯知道时并没想拿这条消息做什么,毕竟她要利用的是个三岁的孩子,但是她也未必有太好的脾气就是了。   在康雯风轻云淡吐出“纪小葛”的名字后,纪勇就输的一百糊涂了,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朝下属大发了一通脾气,走之前指着康雯和杨毅威胁,“我他妈绝不会放过你们。”   杨毅冷笑了一声:“滚。”   纪勇狼狈离开后,康雯蹙眉看他。   狗急了跳墙,纪勇如果真不管不顾报复,难受的还是她们,康雯并不想他招惹这么一个麻烦。   杨毅拧眉看她,“你应该把纪小葛直接告诉于霞。”   康雯不赞同摇头,“没到那一步。”   杨毅嗤笑了一声,“怎么才算到了,不止摸手?”   康雯脸立刻沉了下来,还未说完,商渔快速走了过来,何笑也嗫嚅着躲在了杨毅身后,看看他,看看她,眼神怪异复杂。   商渔听他们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拧眉对康雯说:“下季度于董还想和我们谈南水区那边的开发,放心,要吃亏也不是我们。”   康雯:“商总,今天的事是我处理不到位,我会向公司……”   “打住,早就下班了,现在你是我朋友,叫什么商总。”商渔打断她,“后续别操心了,我来处理。”   康雯目光复杂的看她,点头没说什么。   以前她觉得商渔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愚蠢、没头脑,但是这一刻不得不承认,她需要这些话。   商渔说完,看向那边的同事,那些人立马挺直了腰板,齐齐道商总。   商渔:“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在公司听到只言片语。”   “好,明白。”   “我知道。”   那些人立马连连点头。   “行了,都散了吧。”   那些人赶紧撤离,商渔看康雯:“要一起喝酒吗?”   说着,她眼尾从杨毅身上扫过。   后边,何笑跟个小猴子似的,懵懵的还在抓耳挠腮。   “何笑。”商渔喊她。   “啊,到,到。”   “别在这留着让何总担心了,快回去吧。”商渔说。   “啊,哦,好,那……”何笑看杨毅,“杨哥,你走吗?”   杨毅情绪不高道:“你先走吧。”   何笑失落的嗯了一声,“那我走了,商总再见……雯姐姐,再见。”   康雯点头。   商渔笑着看人离开,似笑非笑的看向杨毅,“杨总?”   杨毅:“下班了就不用叫我杨总,打人的事我来管,你不用插手了。”   “哦?”商渔好笑,“我是康雯的上司加朋友,你是以什么名义帮她出头?”   杨毅眼皮撩起,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想帮就帮,需要什么名义。”   “啧。”商渔无趣的哼了声,看回康雯:“我先走?”   康雯摇摇头,“我也走。”   说完,她转身要走,被人拉住了手。   商渔耸了耸肩,递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后走了。   康雯没好气的对旁边说:“松手。”   杨毅松开她的手,“我们聊聊。”   “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她转身离开。   夜色渐浓,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康雯今天没开车,偏碰上糟糕的天气,叫车的号已经排到了几十位。   她在路边的一棵树叶茂密的杨树下站着,细密雨水透过叶子打在她身上。   康雯没由来的烦躁,一辆黑色迈巴赫霸道的在她身前停下,玻璃窗落下,车里的人漆黑眸子看着她。   康雯偏头看向别处。   那人也不说话,只黑色的眸子牢牢盯着她,夜色里像一柄锋利的剑,让再厉害的高手也无所遁形。   康雯:“公司的人已经知道了,这种事压得住嘴,压不住心,我们以后最好保持互不认识的状态。”   “互不认识?”杨毅好笑咀嚼着她的用词,“我是不认识商氏那个老古董男人婆,下了班我找夜店那个风情万种的康雯总可以吧。”   康雯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好,“我们的关系早就结束,不会一个月了你又回过味来想吃回头草吧。”   “我是不是想吃回头草可以慢慢说给你听,但是你确定要一直站在这里?”   树下的雨水已经把她肩头打湿,况且东湖三号是商业人士常来之地,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杨毅好整以暇坐在车里,大有誓不罢休的架势。   康雯默了两秒,没再犹豫,利索拉开车门上车,不能反抗的时候,她不是个愚蠢让自己吃苦头的人。   车灯划破雨雾向前驶去。   车里沉闷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充斥着。   “下次再碰到这种事,直接进行最后一步。”安静一会,杨毅先说话了   康雯看着窗外的雨水落在玻璃窗上,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你以为谁都是你杨副总吗?睿智有能力,无数大公司想要挖你,哪怕冲动做了事情也不用考虑后果。”   “你所谓的后果就是让别人先摸了手之后再来破釜沉舟。”   破釜沉舟?   康文心里窒了一下,她会那样做又是因为什么。   她做秘书这么些年,自以为看惯了所有脏的丑的恶心的卑鄙的,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砸完那一下甚至连她自己都是震惊的,偏偏又觉得几分痛快和舒了口气。   手上那被粗粝油腻的手摸过的粘腻感还留在手背,好像有青黑色的□□从皮肤上跳过,这并不是一种舒服的感觉,但是她也不愿意听杨毅这么说她,好像谁说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康雯收回一直看向窗外的目光,掠了眼说话尖锐的杨毅,“这些事情就不劳烦杨总你操心了,听说你这个月过得不错,漂亮女人一个接一个,身边还有个不错的女孩追着,何笑挺好,你不喜欢就别耽误人家。还有我们……”   她好笑道:“按照杨总往日里几天一个的速度,我们算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吧,该翻篇翻篇,当初我为什么找你,也是杨总名声在外,爽利不留情,下床不认人,希望你以后继续保持这高尚情操,无论我发生什么事都别来指手画脚。”   说到这,康雯想到纪勇或许恼羞成怒,真有可能把火撒到杨毅身上做些什么事就更加烦躁了。那是个要面子的男人,今天这么丢人,难保他不狗急跳墙。   或许那个时候应该忍一下,怎么就没有忍住。   “指手画脚?”杨毅听的心里一刺,“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他从来骄矜自傲,还是第一次这么冲动,但原来在别人眼里,也只是徒增麻烦。   康雯抿了抿唇说:“你又何必抠我字眼,总之以后的事情你不要再管。”   车里静了两秒,流动的空气似乎都停滞了下来。   杨毅冷道:“如果我说我非要管呢?”   康雯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一瞬间她手指慌得颤了一下,在自己还没琢磨过来那快速掠过的情绪是什么的时候,已经好笑的看回他,眼尾冷冷,因为淋雨她上车便摘了眼镜,此时那双漂亮勾人的狐狸眼风情万种,带着微妙挑衅瞧过来,“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隔着近一个月的结束,她又问了一遍。   杨毅脸上露出头疼无奈的表情,“你有完没完?非要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康雯摆手:“不然我想不通你有什么理由来管我,你的炮|友五只手数得完吗?你每一个都会这样去管吗?”   “她们一个比一个省心,没有一个会在我面前被个老男人占便宜。”杨毅寸步不让的顶回去。   康雯敛眉:“停车!”   “你以为演电视?下这么大的雨,我停个屁!”杨毅骂道。   “要知道上车就是浪费精力跟你吵架,我不如淋雨回去。”   “你以为我是专门接你上来吵架的?”   “所以你为什么要载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哪来那么多问题!”   康雯冷笑:“好,我不问了,你放我下去。”   “康雯,康大秘书,你不是这种无理取闹的女人,我求你别闹了,这么大的雨,我不可能看着你下去。”   无理取闹?   呵,康雯心里哂笑,他太不了解一个女人了,尤其是发生这样的事后又在他这样的男人面前只想硬气的女人,亏他还自诩风流老手!   “如果说我今天偏要无理取闹呢,停车!”   杨毅纹丝不动。   康雯说:“我数三秒,如果你不停车,你知道的,我想做的总能达到。”   说完,她开始倒数,刚吐出一个三,杨毅狠狠的砸了把方向盘,向右打转,将车停到了路边,康雯的手还没有按上车门,杨毅一把弹开安全带,摔了车门,迎头冲进了大雨中大步走了。   康雯看着他愤怒的背影,放在门把上的手攥了攥,看着雨水瞬间让他衣背淋湿,沉默几秒,下车绕到了主驾驶,这样的大车她很少开。   驾驶座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火苗似的烫的她心都着了下,康雯扣上安全带,踩下油门,车穿过雨雾,径直从杨毅身边开走。   片刻,她抬头瞧了眼后视镜,看着男人的背影在灰色雨雾中湿淋淋越来越小,半晌气闷的骂了句:“活该!”   作者有话说:   啊,采访一下,有人想看这一对吗,我还挺喜欢这一对的吗,不知道你们嫌不嫌多,今天很长,两章合一~还要加更吗~ 第33章   处理完事情, 商渔又回到九楼,温舟勍果然还在。   商渔:“我的饭到了吗?”   温舟勍:“嗯,有些凉了, 我们回家吃。”   “好。”商渔也没问之前来的人, 递给他一件让套房服务员刚去买的衬衫, “穿这个。”   温舟勍好笑的接过来, 商渔摸了摸鼻子,“看你以后还乱不乱来。”   “还会, 挺值。”   商渔瞪了他一眼,“我不准了啊, 夏天也不行, 再热也不能光膀子给人看。今天我在,衣服出问题……又有我一半缘故,勉强原谅你。”   “你确定你只有一半缘故?”温舟勍挑眉。   商渔嗔他:“温老师!”   温舟勍穿好衣服过来,拎上饭盒揽住她的腰往外走, 开门前, 一声低语温热的落在耳边。   “叫的不错,下次换个地方。”   云城像是浴球泡在了水里,雨点断了线的珍珠般不要钱的往地面打, 沉闷的雷声隐隐响起,从头顶掠过又哑炮了似的溜远, 路上机动车都奔驰的飞快,电动车加大电力往前冲, 撑伞的人都变得很少。   一个突兀的身影闯入,商渔看着背影莫名熟悉, 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哭笑不得的乐了声。   温舟勍瞥了她一眼, 抽空往那处看了眼。   “认识?”淡淡两个字,商渔偏咂摸着不对味。   她摸着下巴回头打量温舟勍,他八风不动的扭头看了她一眼,风轻云淡的模样,商渔好笑解释:“那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副总,杨毅,看样子八成是被康雯赶下车了。”   温舟勍点点头没说什么,商渔就是觉得他气息忽然变得慵懒悠闲了起来,“要载他吗?”   商渔看着杨毅浑身湿透在雨中慢慢走着,狼狈又不失潇洒,都这样了,还有个女司机将车停在他旁边,看样子是想要载他,也是个招蜂引蝶的好手,杨毅拒绝后那车很快就走了,商渔好笑道:“我看他淋的很乐意,直接走。”   温舟勍没说什么,车速一点没停,从他旁边飞速掠过。   “为康雯淋这么大的雨,两人也都三十了还这么玩,想想是不是还挺浪漫的?”她问。   温舟勍:“明天就有感冒、头晕、喉咙疼、嗓子哑等各种问题等着他。”   商渔:“……”   两人闲聊,她说起刚才发生的事,说到杨毅抬腿踹的一脚,好像自己也亲眼见到般,啧啧了两声,“真人不露面啊。”   温舟勍抽空瞟了她一眼,明明很短暂的一眼,那眼神里又仿佛承载了很多内容,意味很是深长。   商渔心里一乐,笑着当没有看到。   结果到了家,她就笑不出来了。   大雨倾盆,院子里樱花白玉兰打落了一地,噼里啪啦,连高教授一向活跃的珍珠鸟叫都听不见叫声了,冷风凄雨中,车灯照向一道落寞身影,那人站在单元楼门前,雨势太大,裤腿尽数湿透。   两人看到厉斯远,车里微妙的安静了一秒。   商渔抢先投降似的叹了一口气,“淋雨可真不浪漫,傻透了。”   温舟勍似笑非笑,“不是喜欢这种调调吗?”   商渔一脸认真:“相比傻傻被雨浇,我还是觉得在这样的天气里开个房,听着免费的大自然白噪音,拉上窗帘在落地窗边,地毯上,浴室里,不知黑夜白天的做运动更有意思。”   温舟勍扶额,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脸,下车撑了把伞走到她这边。   商渔下车,挽上他胳膊,两人同撑一把黑伞往单元楼走。   厉斯远看着两人并肩而立走来,夜色里,一男一女样貌优秀,围绕着他们的气氛融洽舒适,周围这么大的雨都无法穿透渗入。   他心里一痛,在商渔走近时,脚尖动了下,长时间的站立不动让他腿跟着就麻了,接着整个人站不稳的晃了一下,他却顾不了那么多,在商渔要无视他擦肩离开时,喊住她:“小渔。”   商渔接着往里走,厉斯远不顾脚边蓄积的水坑,跟上她,“小渔……”   他揪住她袖口,声音嘶哑喊她,额前发丝不停流水,脸色惨白,雨水让他眼都睁不开。   商渔脚步一顿,心口撕扯般一痛,拧了眉,脸色难看。   温舟勍看向她,“怎么了?”   商渔脸色变得有些白,看着他担心的目光,动了动嘴唇,半晌摇了摇头,“没事。”   她心口疼得厉害,那是一股身不由己的疼,几乎让她手都在发颤。   厉斯远声音喑哑,几乎随时被大雨冲散,“小渔,马上就要端午节了,你最爱吃粽子,我给你包了粽子……”   他默了下,卑微嗫嚅,“我把东西给你,我很快走。”   商渔背对着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泛起的疼意,好像冰冷雨水渗入了骨头缝隙,雨滴不停往上敲打,刺着痛着。   厉斯远低头,卑微到了极点,似乎此时水沟里的淤泥都比他更有勇气抬头,哪里还看得到流量明星的模样。   “小渔,你不要我,不能不要这些粽子……”   *   “真这么爱吃粽子?”厉斯远嚼着嘴里黏糊糊的东西,又俯身咬了口她的咸蛋黄肉粽,“哪个都没差。”   他没什么兴趣的放下。   “阿远,端午节,你不能挑食啊,而且这是我们一起做的,你更要吃完了。”商渔认真说,又把手里的肉粽往她嘴边递。   厉斯远有些烦躁的推开,“为什么你喜欢的东西也要拉着我喜欢,大早上起来不上班陪你包粽子还不够?”   商渔怔怔的放下手,“够,够了……那好……”   她低下头,“阿远,明年我就不逼你一起做了,端午节你可以做你想要做的事,只是我喜欢吃粽子,你可以早点下班回来陪我吗。”   厉斯远:“跑不完的节目,你觉得可能吗?”   “我去探班?”   “你还嫌你追我的事闹得不够满城皆知?”   商渔眨眨眼,“喜欢不能说出来吗?我以为爱意总是让人喜悦的,即便那个人……可能没那么喜欢对方。”   “是,也会给人造成困扰。”厉斯远说。   商渔不说话了,慢吞吞起身去厨房。   厉斯远在沙发上坐了半天,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看进去,扔了平板去厨房,商渔正蹲在一个垃圾桶面前,抱着一个小粽子慢慢啃着,听到动静后抬头看过来,目光单纯澄澈,带着喜悦:“阿远?”   厉斯远蹙眉:“在这吃干什么?”   “你在办公,我怕你不喜欢闻这个味道。”   厉斯远默了默,“不会。”   “什么?”商渔呆呆问。   厉斯远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小渔……可以不要再喜欢我吗?”   商渔摇了摇头,“阿远,我可以不吃粽子的。”   她没有说后半句,厉斯远却什么都懂了。   但我不能不喜欢你。   厉斯远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搂住她抱到怀里,“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猖狂。”   “没关系,我愿意宠你。”   那日天气很好,有暖暖的阳光照进来,她们窝在沙发上,无所事事了一天,看电视、聊传统节日、嬉戏玩闹,厉斯远大部分时间是任性傲气的,商渔也不生气,由着他的性子,温吞撒娇的哄着他。   只是厉斯远不知道,原来再明媚的阳光也不能穿过一年,将一年后渗进骨子里的寒冷赶走半分。   他看着商渔冷漠的背影和无动于衷的表情,胸口豁开了一个大大的洞,或者他的身体早已四分五裂,只是一堆没了血液的肉块拼着,他感受不到喜悦,感受不到活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空洞的情绪挖空。   他将准备了一周,今日终于包的还算好的粽子送来给她,“小渔,我准备了七个,每天你都可以吃一个,在到端午那天,你可以吃三个,早晨,中午,晚上。”   他的声音灌了雨水的喑哑,“我不能给你快乐,希望你喜欢的粽子可以,不要因为这是我做的,就连粽子都嫌弃,好吗?”   商渔偏头看他,“我不要,如果我想吃粽子,我丈夫能给我准备70个,700个,你的,我一口都不会吃。”   她说这话时,手牵着温舟勍的手。   厉斯远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心痛的血液似乎在倒流,呼吸在往外走,生命力在往外抽。   温舟勍看向两人拉着的手,如果不是她掌心温热,他会以为手指这样的颤抖来自雨水的冰冷。   他垂目,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厉斯远,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快乐,最聪明也最简单的办法,离我远一点。”   厉斯远身形一僵,好像已经摔进水坑的人又被重重踩了一脚。   眼看身前的人要走,他一咬牙上前把粽子塞进了她的怀里,“小渔,即便要扔,在我走以后,我求你。”   说完,他飞快往外走了,伞被风吹跑,他甚至不去捡,迎着凄风冷雨狼狈的往外逃了,似乎生怕下一秒她真的当着他的面把这粽子狠狠砸在他面前。   商渔来不及反应,厉斯远已经跑远。   单元楼门口静下来,只有接连不断的雨珠不断啪嗒啪嗒拍打着地面。   静默了一会,商渔有些累的叹了口气,看着怀里的粽子,胸口一阵阵的发闷,原本畅快的心情也变得郁郁,好似这灰蒙蒙下个不停的雨。   两人回到家,商渔随手把粽子扔到了鞋柜上,温舟勍看了一眼,俯身扶正她歪倒的鞋,走了进去。   夜雨连绵,温度变低,晚上吹着小风,房间里潮湿氤氲。   商渔心情不佳,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温舟勍按掉灯后躺下,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手臂穿过他的腰搂上他,头埋在了他胸前,像头受伤的小猫咪在怀里拱了又拱。   房间沉闷,没有人说话,一夜安静到天明。   温舟勍醒来时天已大亮,今日他早上没课,窗外大雨已停,房间里静悄悄,只有楼上雨搭啪嗒嗒的水珠坠下的声音,白色纱窗轻轻扬起,清新的空气吹进,散着淡淡的雨后花香。   商渔已经上班,他洗漱完去厨房,路过客厅无意识的看了眼鞋柜,上面已空无一物。   温舟勍垂下眸,抬步走进厨房,灶台上小锅里有煮好的热粥,旁边有两颗白生生光滑的水煮蛋,已经剥好了皮摆在盘子里,旁边还有一小碟菜,碟子旁边有张绿色便签:   老温,雨后的早晨睡觉最舒服了,我不吵你,今天就不早安吻了,早餐很简单,希望你吃完能充满能量的上班~   在上班后面,画着一个可爱的嘴唇。   温舟勍乌黑的眸子盯着这张纸条,漆黑深邃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暖,带着轻浅极淡的笑,好像阴暗、肮脏、死气沉沉的废土之上开出了一朵充满生机的花。 第34章   另一边, 商渔开着车往云城郊外去。   窗户落了一半,清凉的雨后有风吹进来,发丝跟着飘起, 车内低缓音乐响着。   舒服的环境, 自由的时间, 不错的早晨, 商渔的心情似乎还停留在昨晚的冰冷雨水里,沉着眸子看雾蒙蒙还未完全清醒的云城, 调动不起该有的喜悦。   旁边,副驾上扔着早已凉透的粽子。   到了私人医院, 商渔抬步往外走, 熟悉的护士看到她,笑着打招呼,“来了。”   商渔点头,脚步顿了下, 犹豫着还没有说话, 护士已经明白她想问什么,笑也跟着落下来,叹了口气, 同她说起来。   院子里,雨珠顺着绿叶滴滴答答落下, 夏日青草茵茵,生机勃勃, 草丛后面的住院部却是死气沉沉,间或有疼痛难捱的声音传来。   商渔绕过公园小路, 径直到停车场里, 回到驾驶座, 静坐了许久才启动车。   缓缓驶离,背后白色医院再次隐藏在了层层绿意中。   车子开的缓慢,郊外车辆少,安静顺畅,下一秒忽然一辆外卖车从拐弯方向冲过来,商渔猛刹车已经来不及,砰地撞了上去。   她怔了两秒,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后背尽是冷汗,飞速下车看人。   一个穿着外卖的男孩倒在地上,十七八岁的模样,正艰难扶着电瓶车想要起来。   看到她后白着脸,不停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骑得快了,我,我没注意到你,对不起对不起……”   男孩看到车标,又是吓得不轻,不停向她道歉。   商渔长松了口气,幸好她车开得慢,只是轻微的碰撞,并没有人受伤,随后她看清男孩模样,先是愣了下,随后问:“你是去绿岛医院?”   男孩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商渔打量了他一会,问:“你在送外卖?”   “啊。”男孩呐呐点头,“是。”   商渔:“可以把你的帽子摘下来给我看下吗?”   男孩没想到,被一个漂亮女人直直盯着脸这样问,有些脸红和羞燥,还有点愤懑,因为他这张不错的脸,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多、多少钱,我、我会努力赔你钱。”   “只是上漆的话。”商渔给他比了五根指头,男孩脸色当即很难看。   安静了一会,男孩慢慢摘下了帽子。   “抬头。”商渔说。   男孩咬了咬唇,有些屈辱的抬头看她。   商渔望过去,男孩长着一双漂亮的棕色眸子,看过去的时候澄澈干净的让人想到接近天堂的湖泊,漂亮,干净。嘴唇冒着干皮,但是难掩这是一个诱人的桃花唇,丰满润泽,娇艳欲滴,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却反差的拥有着一个肉嘟嘟的嘴唇,身高肉眼看应该只有一米七八虽有,但身材还算不错,这些条件如果只算中等,但那张脸毫无疑问的优异。   商渔打量他几秒,从车里取出了张名片递给他,“送外卖你大概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数目,考虑考虑,愿意的话我送你进娱乐圈。”   男孩震惊的睁大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别高兴的太早,进娱乐圈有好有坏,甚至坏处更多,但一点……你可以得到很多钱,跟着我,相信会比你现在想的数还要高上许多倍。”   说完,商渔拍拍他肩膀,开车离开。   因着这么一个插曲,商渔心情总算好一些。   中午时候,商强仕难得给他打电话,让她端午节回家里一趟,带上温舟勍。   晚上回去,商渔同他说起这件事。   “你端午节有安排吗?”两人的婚姻快的像是一场闹剧,自始至终没见过家人,“或是你需要我陪你去见你的父母吗?”说这话时,商渔有些紧张。   温舟勍默了下,“不用,我陪你回去吧。”   “好啊。”商渔瞟了眼他,见他又低着头看书,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端午这天,商渔起了个大早,温舟勍端午假,躺在床上看她不停进进出出,在她慌乱的又走过来时,起身拉住她手腕将人拽到了床上,抬腿夹住。   “忙什么呢?”温舟勍笑的慵懒,手指悠悠的滑到她裙后脊背。   “今天要带你回家,我不得捯饬捯饬。”商渔说。   温舟勍失笑,衔住了樱桃,“你是不是弄反了,难道不是给我捯饬吗?”   商渔不设防,脊背电流窜过,下意识往前拱了下,唔了声,小意风情地嗔了他一眼,“你怕什么,大好青年,前途无量的高级教授载在了我手里,我爸肯定让我看好你别跑了,哪像我,满身黑料,胡闹事情一堆,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被他□□呢。”   温舟勍挑眉,“那你准备怎么看住我?”   商渔盯了他两秒,眨了眨眼睛,笑容狡黠机灵,靠近他下巴,吐气如丝。   “给你吃樱桃好不好?”   “……”   到达商家,已将近饭点。   商强仕看到来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回家吃趟饭,还要踩点回来啊。”   说完,他鼻孔朝下哼了声。   商渔脸红,心虚的瞥了眼温舟勍后,讨饶的走上前去,“爸,这不是今天不用去公司,我偷懒睡了会觉嘛。”   说到这个,商强仕也想到她最近在公司的表现,比之以前,已经天差地别,终于脸色稍霁,懒懒的将目光看向了温舟勍。   温舟勍将拎给他的东西和粽子放到桌上,“爸,是我失礼了,之前一直担心贸然前来会惹你不快,今日能回来和你吃饭,我和渔渔都很开心。”   商渔恶寒的抖了下,要笑不笑的瞥了他一眼。   她听他无数次恼羞成怒的喊她商大渔,哪怕最亲密无间,他也不过是沉默的勒紧了她往怀里按,沉迷的气音在耳边尽散,往日高冷悉数打散。   温舟勍朝她投来一个威胁的眼神,商渔仿佛看见粉色樱桃被重重力道压住,再不敢用目光调侃。   商强仕哪里看不到这两个人眼神的勾勾绕绕,再看自家女儿的小女人情态,心里既震惊又松了口气,这场荒唐婚姻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他半斜着眼扫了下温舟勍,倒是自家傻女,喜欢人从来都莽莽撞撞,只怕连这人身家背景都没搞清楚。   温舟勍与他这道打量威压目光对上,不动声色点了下头,态度恭敬,“爸。”   坦坦荡荡,姿态已低。   这就是明晃晃的摆态了,他无意隐瞒自己的家世,还是真心实意认他做爸。   商强仕收回目光,哼了声。   温家虽然不可同日而语,现在是云城首富,商家的产业虽然比不过温家了,但是他商强仕也不是卖女儿的,就算他是温家小公子,也得是对她女儿好。   商渔哪里不知道两人眼神几转交流什么,只怕商强仕对着温舟勍就要来下马威,赶紧打岔拉着商强仕尝粽子。   商家没有过节的传统,今日也不过是找个由头吃饭,一顿饭结束后,商强仕就摆摆手,自去茶室寻清闲了。   商渔早上累到,中午吃了不少,结束后拉着温舟勍消食,两人在院子转了一圈后,温舟勍说想参观参观她的房间。   商渔推开房门,环顾整个卧室,站在门边顿了好久。   温舟勍注意到她的异样,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商渔摇摇头,“好久没回来了,有些陌生。”   温舟勍:“想回来的时候,可以回来住一段时间。”   商渔瞥他:“你舍得?”   温舟勍:“我也住过来。”   商渔:“好意思?”   温舟勍:“不要好意思,要你。”   商渔:“……”   她嘴抽了抽,要笑不笑看他,“怪我,药下猛了。”   温舟勍竟不反驳,点点头老神在在绕着她先走进。   等他走远,商渔才反应过来他擦肩过去时咕哝的那句话是什么。   “樱桃甜人发昏。”   待温舟勍看完一圈她的房间后,商渔绯红的脸还余热未下,遇上温舟勍清冷的朝她看的一眼时,先是不好意思的闪躲开了眼睛,反应过来猛地看过去,温舟勍已经掩去了她刚才仓促瞥见的涩然,走过来说:“我们出去吧。”   说完,他擦过她先往门边走了。   商渔怔怔,立马往温舟勍刚才站的书柜子看去,然后看到书柜玻璃里,那满满的相册架,除了最右下角有一张商渔童年时期的单人照,剩下全是厉斯远的照片。   有他八九岁,穿着一身牛仔吊带裤,臭屁恹恹看着镜头的样子。   有他十六七岁年纪,穿着篮球服在阳光下挥洒汗水,青春阳光的样子。   有他刚出道那一年,站在上万人的演唱会上,一缕灯光穿破黑暗照在他身上的样子。   收藏这些照片的人一定爱惨了那个男人,她怕这些照片落灰,将它们都封存在了书架里,又想时不时看到他们,所以窗玻璃封着,上面只落了薄薄一层灰,可以想到,再关系没有彻底破裂之前,这些照片曾怎样被一遍遍不知疲倦的擦拭过。   商渔眨了眨眼,胸口闪过一丝闷痛,已经转身往外追了出去。   随后,她松了口气,温舟勍正站在电梯口等她,只是背影散着几分疲倦冷淡。   商渔脚步滞了下,小心旋步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时,温舟勍抬臂按下电梯走进去。   商渔跟进,电梯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关闭。   她小心翼翼的看温舟勍,“……你不消食了啊。”   两人上来时还是牵着手走楼梯。   温舟勍没说话。   商渔垂头,懊恼的咕咕哝哝,“那些都是过去式了……”   温舟勍侧目看过来,轻描淡写的一眼,商渔却好像从他黑色眸子里看到一场席卷天地的黑色风暴,在断壁残垣上咆哮,那一眼太深太沉。   她呼吸几乎一停。   “温舟勍,我、我不喜欢他。”说完,她又点点头:“真的。”   温舟勍沉眸看着她。   商渔心颤了颤,“要、要不……再吃点樱桃?甜的。”   跟着,她听到一声笑,无奈、好笑、疲倦……还有伤心……   “商渔。”他喊她,声音低低。   商渔嗓子一痒,赶紧嗯了声。   “六年前,你也是这么对厉斯远这么说的。”   商渔吸了口气。   “你指着我,眼里只看得到厉斯远,一遍遍解释。”   “阿远,我不喜欢他。”   “真的。”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第35章   六年前, 卡朗雪山回来后,温舟勍没想到再见商渔的第二面,已经是两个月后。   去找她的第一次, 隔着栅栏, 她看向厉斯远的目光太过纯粹真挚, 那样的热情爱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温舟勍的梦魇, 他宁愿一夜又一夜的失眠,在黑暗里睁眼到天亮, 也不愿意在梦里回到商家,见到卡朗回来后的商渔。   对于两人在卡朗以外的见面, 温舟勍曾有诸多幻想。   如果那时两人是在街上偶遇, 他会上前走到她面前,喊她一声,“商大渔,你就把你的破木屋丢下跑回来了啊。”   如果那时两人是在一场宴会上相遇, 他会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 绅士的朝她伸手邀请跳舞,在众人艳羡看着她们翩翩起舞时,在她耳边低语, “我真后悔听你的先回来,商渔, 我想你想的宁愿跟你坐49小时的硬皮火车。”   如果那时是他实在等不及找去了商家,他会恶狠狠的揪住她,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别忘了你之前干的混蛋事, 你得对我负责。”   事实是, 等他真的等不及找去了商家, 看到的是对他只有一脸漠然的商渔,她忙着向厉斯远解释自己的存在,话语里有因他而起的头疼。   温舟勍站在原地,商厉两家的花园都很漂亮,花绕过黑色栅栏盘旋到另一边的花园里,他站在散着花香,姹紫嫣红的花丛里,只觉满身冰冷,脚下荆棘刺人,好似那生了刺的玫瑰花一片片穿过他手心。   他仓惶离开,两个月的夜晚冷汗尽倒,不敢再去看商渔。   然后在一个酒吧里,坐在吧台不停喝酒的他,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她。   她身边有十几个人,灯光昏暗,他分明不该看清,却又清楚的感知到,她的注意力只落在中心那个男人身上。   中间那人他不陌生,午夜梦回的梦魇,那是让他嫉妒的存在。   厉斯远身边坐着一个妖娆漂亮的红裙女人,眉眼淡淡,丝毫未将注意力留在角落的女孩身上。   那边很热闹,起哄声,不知在闹些什么,红裙女人攀着厉斯远的肩膀,害羞的抬头在他脸侧送了个吻,厉斯远垂着眸子摇着手里的酒杯,角落商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哄闹声起,隔着嘈杂的音乐,温舟勍听不见,只是看那些人闹腾、打趣、吊儿郎当,一副看好戏的愉悦。   于淀乔:“老温,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还酗起酒了。”   他劝不住,颇有几分头疼。   话刚说完,就见温舟勍站起来,拍下银行卡,“我先走了。”   那边,厉斯远带着红裙女人离开,商渔表情落寞的看着两人离开,在温舟勍要走过去时,咬咬牙跟了上去。   温舟勍愣了下,也跟上她。   他跟着她走进酒店,看她眼睁睁看着那对男女走进电梯,然后在大堂的沙发坐了下来,脸色冰凉,按在沙发上的手不停发颤。   温舟勍站在门口,大堂门口灌进的冷风在他胸口穿过,他看着远处那个形容憔悴、卑微、伤心的姑娘,竟觉得几分陌生,他像那个姑娘一样,同样怯懦的不敢上前。   仅仅两个月,那个卡朗雪山下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已经没了。   商大渔成了全云城都知道的为了厉斯远爱得要死要活的女孩。   曾几何时,他带着目的靠近她,想要抚慰她为厉斯远受伤的心。   温雄与他卑鄙的将一个女孩的失恋看做喜事,自以为抓住了不小的机会,斗转星移,他才是最狼狈的那个人。   他甚至希望她只是个破木屋的主人,养着上百头羊,是个给自己的鸡和狗起人的名字,天天喂他吃嚼不动硬的能砸死人的馕,恨不得他血管里流的都是酥油茶的小姑娘,而不是身家亿万,可以帮着温家发达,为了厉斯远失恋难过奔走卡朗,回来后再接再厉,接着为厉斯远茫然伤心的商渔。   可是,他的姑娘是假的。   她再回来,还是会为了那个传说中她爱了十六年的男人伤心。   她落寞的坐在酒店大堂,脸色苍白,落魄、可怜的就连街边的狗都不如,手不停颤抖,擦了眼泪又有眼泪落下,她看不到远处茫然看着她,曾陪了她三个月的温舟勍。   她的难过是那么的肉眼可见,以至于温舟勍迈不动脚步,上前狠狠骂她。   那晚,酒店大堂,有女孩哭湿了面前一屉纸,也有人看着大堂漂亮、华丽、灿烂到夺目的水晶吊灯,一遍遍思念自己雪山的姑娘。   翌日,商渔拿着解酒药走到厉斯远身前。   “喝了那么多酒,你会头疼的。”   厉斯远看也不看她,从她身边走过。   “阿远!”商渔快步去追,被人握住了手腕。   温舟勍青筋突起,白着脸看她,“别这么作践自己!”   他没忍住。   商渔看到突如其来的温舟勍,轻呼了一声,想要甩开他的手。   温舟勍:“你的傲气呢?商大渔!从卡朗回来!你连自尊都没有了吗!”   商渔着急的看了眼那边站住的厉斯远,心里松了口气,又看回他:“你先松开我。”   温舟勍:“别去追她,商渔,别去。”   他求着拎着一根棍,把他赶得满山跑的姑娘,求着把他压在草上,骑在他腰间扔了一堆草在他脸上后,突然红了脸害羞瞥了他一眼后忿忿跑走的女孩,求着18岁娇让他轻点让他不要叫她名字,你抱我,你好好抱我,你好好抱抱我温舟勍,这样反反复复用热汗与温热叫着他的姑娘。   “别去追他。”   别把卡朗彻底毁掉。   厉斯远走近,蹙眉看他,“松开她。”   商渔抿了抿唇,看温舟勍:“你先松开我。”   温舟勍抓着她的手在颤。   商渔顿了顿,“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本来就是爱他,爱到没尊严,所有人都知道的啊。”   温舟勍一窒,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身上漏了很多洞,到处都在流血窜风,拉着她的手也无力垂下。   商渔沉默的看了他一会,“温舟勍,你别再来找我了,卡朗……卡朗雪山的不是真正的我,我为什么去卡朗你也知道,你喜欢的……喜欢的我才是假的。”   厉斯远哼了声,商渔立马看向他,有些紧张解释:“卡朗也没……没发生什么事,阿远你别多想。”   温舟勍漠然地看着商渔,那样的三个月,在她眼里,也只是没发生什么事。   厉斯远眼尾冷冷的从他身上掠过,转身走了。   商渔立即去追,声音还在低低传来。   “阿远,我不喜欢他。”   “真的。”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你吃醋了吗?”   “不要啊,你知道我只喜欢你的,喜欢十六年,还要以后都喜欢。”   “……”   温舟勍已经很久不去想这六年间与商渔的四次见面了,只是那满玻璃的照片映入眼帘,像是一把锤子,一把将那时候的回忆砸了进来,仿若脆玻璃,锋利,随便一划,都是深可见血。   回忆戛然而止,银灰色电梯里变得冰冷,仿若走进一间狭小的冷库。   旁边是冷冻的商渔,早已失语,她像涸辙之鱼,嘴嗫嚅半天,发不出声音。   半晌,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老温,你还……”   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门外商强仕端着紫檀小茶壶,看到两人,似若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没好气道:“倒是让我好找,你,跟我过来喝茶。”   他不客气的点了下温舟勍,随后直接转身而去。   温舟勍抬步跟上,商渔踮脚追了一步,“老温,你不要伤心,你不高兴我也很难过。”   温舟勍侧身掠了她一眼,片刻叹气,拍了拍她的头,“没事。”   说完,他转身离去。   商渔沉默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低头,压下眼角酸涩,狠狠揉了揉眉心。   商渔不知道商强仕是抓人喝茶还是闲聊,温舟勍再回来已经到了晚饭的点。   商渔说要回家,商强仕吹胡子瞪眼,最后嫌弃的摆摆手:“以为我多想留你吃饭,走走走,赶紧走。”   等人开着车走远,管家走了过来,欣慰的眼湿,“好久没看到老爷和小姐相处这么愉快了。”   “愉快?”商强仕哼哼。   管家心里笑,知道他是刀子嘴,也不拆穿,“这次,可能真的是门好姻缘。”   商强仕摇摇头,“但愿吧,她……不怨我就好……”   车里,商渔攥了攥指头,找话题,“你们聊了什么?”   “闲聊。”   “哦。”商渔也不问,“关于那些照片,我……”   “玻璃柜里只有一张你的照片。”温舟勍突然说。   “啊。”商渔唔了声,垂下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嗯……是有一张……”   “不像你。”温舟勍说。   商渔猛地抬头看他,“什么?”   温舟勍开车间隙,掠了她一眼,“五岁时的照片?”   “五岁半吧。”商渔想着那张照片。   眉眼淡淡的看着镜头,小小年纪,不知道哪里那么大的戾气,好像拍照对她是种折磨。   温舟勍点点头,“小时候不爱笑?”   商渔:“好像……”   “刚才那张照片,倒是挺像我看你第一眼时的样子。”温舟勍目露温柔,“坐在小凳子上,看人时眸子尖锐,浑身散发着烦躁,像头小虎崽子,还挺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商渔想到那时候,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很可爱。”   商渔身形定了下,不可思议:“可爱?”   “怎么?”温舟勍看她,“不可爱吗?”   商渔摇了摇头,茫然:“不知道。”   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她。   她垂下眼眸,“……老温,假如我就是照片里那样的小姑娘,性格糟糕透顶,穷还臭脾气一堆,说话也不温柔,不那么会撒娇更不敢光明正大的追求喜欢自己的人,只是阴暗的躲在自己小角落里,自卑、敏感,你还会喜欢我吗?”   温舟勍直接把车停到了路边。   商渔还未反应过来,温舟勍先问:“这么多的自我差评里,有没有一条是喜欢厉斯远。”   商渔立马说:“没有,绝对不会有。”   “会。”温舟勍答的毫不犹豫。   “求之不得的喜欢。” 第36章   商渔听到这句话, 好像心口的大坝被猛然冲来的暖流轰然冲塌方,脑子嗡嗡,直直的回视温舟勍专注深切的目光, 丧失了组织语言的力量。   在她嘴唇不停颤抖未能说话的时候, 温舟勍说:“还记得吗, 明天是我的生日。”   商渔怎么可能会忘, 酒店女老师当着她的面给他送生日礼物。   “我可以期待一下生日礼物吗?”温舟勍说。   商渔:“你想要什么?”   只要她做得到。   “别怕了。”温舟勍没有回答,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 “都是以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   商渔心口软的一塌糊涂, 几乎就要当场缴械投降, 只是话到嘴边,心口忽然痛得厉害,巨痛让她瞬间脸上冒起冷汗,身体骤然揪成一团。   在温舟勍生日这天到来的前几个小时, 商渔和他是在医院渡过的。   她心口的疼痛过去后, 人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床单浸湿,发丝凌乱, 惨白的面色上看不到生气。   睁眼看到温舟勍,他坐在床边, 垂着头抓着她的手,额头贴着她的手背做祈祷状, 眼下有薄薄青灰。   商渔嘴唇发涩,才张嘴发现只呼出了气音, 手边的人已经迅速反应过来, 抬头看她时眼里满是紧张, “还疼不疼?”   他俯身过来问。   商渔摇摇头,手点了点床边,示意他上来睡。   温舟勍摇头,商渔眨了眨眼,看着他再不闭眼。   温舟勍无奈,脱了鞋子侧身睡到她旁边,拢上她心口轻轻揉着,“疼了告诉我。”   商渔发顶蹭了蹭他的下巴。   心口还有淡淡余疼传来,之前的疼意像是活生生捅进了一把刀要把她分裂成两半,她毫无反击之力,只能清晰感受着藤意滋生,顺着五脏六肺蔓延。   温舟勍掌心温热柔软,揉捏着断壁残垣上的疼痛,好像所有的痛意都能被治愈。   两人在医院的病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后温舟勍又勒令她做了一套全身检查,在商渔一再确定她真的没有问题后,才答应离开医院。   “我们已经在医院耽误好久了,不要让今天都在这度过啊,你的生日都要……”   “商渔。”温舟勍严肃的喊住她,“我再期待生日礼物,也是建立在你安好的前提之上,否则你给我任何东西,你觉得我能笑出来?”   商渔一呆,讷讷,“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舟勍沉下脸转身,“你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回到家,商渔还追在温舟勍身后认错,被他拽着手腕拉回卧室按到了床上,“先躺着,我去做饭。”   “好好。”商渔哪还敢说自己没事,“帮我倒杯热水可以吗?”   温舟勍倒完热水回厨房,商渔也睡不着,手机被温舟勍没收,只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时不时温舟勍过来查看她,对上商渔好整以暇朝他笑的目光,再过来,商渔干脆变成了朝门侧躺,要么给他送wink,要么嘴型么么哒,还调皮的眨了眨眼。   温舟勍关上门,松了口气往厨房走,后知后觉感觉到后背冷汗,无奈的摇了摇头。   吃完饭,商渔拉着温舟勍在阳台晒太阳。   她躺在长椅上,温舟勍坐在她旁边翻看着书,午后的太阳暖融融,晒得人骨头也松软撑不起来,她移了脑袋趴到他大腿上,胳膊盘住他的腰。   他的书被顶起来,商渔偏头,从书骨弯出的空隙里看他。   温舟勍低头。   商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闷闷咕哝道:“你也不懂我的意思。”   你不知道我看你更重。   温舟勍柔软的眸子看着她,片刻轻笑了一声,“是吗?”   “是。”   商渔说话时目光有些出神,好像泛着橙黄的霞光,走了好远好远,不知想到了什么,“是我来找你的。”   违背承诺、骄傲。   只是她不敢说,不会说,不能说,不代表爱他更少。   温舟勍手指放在她眉心,轻轻揉起来。   “我没有要哭。”商渔说。   “你的目光告诉我你很伤心。”他说。   “是吗?”商渔将脸贴他腰间蹭了蹭,熟悉的温热与木质香让她焦躁、余疼的心沉淀下来,“一定是因为今日没有与你贴贴。”   “唔……”商渔惊呼,在温舟勍俯身把她抱起时抓住他的肩膀。   温舟勍下巴轻轻蹭着她发梢,脚步不停往卧室走,“这种事需要找个合适的地点。”   晚上七点多,夜幕降临,晚风轻拂。   街上尽是纳凉的人,商渔开着车绕过两个区,走到了云城老城区。   带着温舟勍在胡同里七绕八转,终于在一家路边烧烤摊前停下,“怎么样,这家烧烤店是全城排得上名的好吃,你看看生意多好。”   他们来的不早,店里已经坐满了人,路边的桌子也只剩两张,商渔拉着温舟勍赶紧占了一张坐下。   烟火缭绕,空气中飘着鲜香的肉串味。   商渔看温舟勍没什么表情,啧了声,“赏个脸好吗,还是我不该带大教授来吃这种路边摊啊。”   “你又何必这么说,我是气你这么远非要自己开车。”   “那我不是也想你休息休息嘛,你昨晚都没睡好,今天也……反正没怎么睡。”   温舟勍抽了两片纸把她坐的桌子前擦了擦,“开车还是没问题的。”   商渔不怀好意的笑:“你今天开够了车,就别开了。”   温舟勍:“……”   他瞥了她一眼,商渔耸耸肩,叫来老板,对着菜单先点了30串羊肉串和牛肉串,随后又点了一通其他。   温舟勍眉心轻跳,人走后,问:“你和牛羊有仇?”   “我们没仇,但有些人不是念念不忘的惦记着我的牛羊吗?”   *   温舟勍在血液里快要流动红豆粥前,放下铁盆,说:“大渔,咱们打个商量,你给我吃片羊肉,这一周放牧的活我都给你包了。”   “哼。”商渔想都不想,“我的小羊长得一个比一个好,能吃草能下奶,哪一个我也不舍得动。”   “那牛、吃牛总行吧,你养那么多牛到最后不就是要卖吗?”   商渔:“牛?”   商渔拉着他到牛圈,说:“你想宰哪头?”   温舟勍与牛圈几十头牛兄面面相觑,硬着心肠指了下中间那头。   “哦,那个啊,他叫建鹏,平日里最喜欢晒太阳了,他昨天可没想到,那绿油油的草坪上晒阳光的生活竟然是他生命最后一天,有人早就盯上了他健美的牛大腿。”   温舟勍目光落到他大腿上,“……”   不仅健美,大概还肥美。   他撇了撇嘴,又指最旁边那个瘦小的,“那个,那个总行吧,看样子长大了也卖不了几个钱。”   “牛大,你过来,平日里让你总是吃草磨磨蹭蹭,我要拿刀从你的脖子一刀砍下去,下辈子你别再拖延症晚期了。”   温舟勍嘴抽了抽,“你何必告诉它。”   “死都要死了,还不让人家做个明白牛。”商渔斜他。   温舟勍摆摆手,“那,那头,最后面那个,他在挤旁边的小母牛,牛圈霸凌,你怎么还能容忍他活到明天。”   商渔懒懒的看过去,哦了一声,“布布,你别在那撒娇了,胖花不喜欢你,你就别在那丢人现眼了。”   “……他还用鼻子狠狠顶了胖花。”霸凌无疑。   “胖花喜欢这调调。”她靠近他小声说,“我怀疑牛也有抖m。”   温舟勍:“……”   他环视这偌大的牛圈:“那你说吃哪头?”   “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我还天天跟你啃馕?”   “这不是你养的吗?”   “怎么可能。”商渔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他们的主人是索南,我最多负责投喂。”   “那人……你后爸?”   “哼哼。”商渔看他小心翼翼,懒懒的鼻孔出气,“我后爸多着呢,他还排不上。”   温舟勍点到为止,也不再问。   两人看着几十头牛,长长叹了口气。   “你想吃吗?”温舟勍问。   商渔摇头。   “为什么?”   商渔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骂他,“反正我不吃,你吃你杀吧。”   她丢了个大斧头过来后就走了,“下手利索点,这些牛别看那么壮,胆子一个比一个小。”   温舟勍看着面前比他高比他壮的牛群,再看他半瘸的腿,默默撑着拐杖转身去追商渔。   “还有红豆粥吗,我没喝饱。”   “滚蛋,你喝了一小盆。”   “那是没了吗?”   “……自己盛。”   “哦。”   “商大渔。”   “干什么!”没耐性的回答。   “出去了,我带你吃牛羊肉。”   “不稀罕。”   “我想带你去吃。”   “……吃呗。”   *   两人看着上了桌,香气四溢,烤的焦黄,嗞嗞冒油的牛肉串和羊肉串,都有些沉默。   商渔咽下喉咙苦意,拿了串羊肉串卫生纸擦去铁签前头浮灰,递给温舟勍。   他抬头看她,夜色,昏黄路灯下,他目光幽深如海。   “吃呗。”商渔笑。   温舟勍顿了下,“生日礼物?”   “一半一半吧,你喜欢吗?”   温舟勍:“你太残忍了,你手上这个可能叫鹏建,有健美的大腿,喜欢偷懒晒太阳,还有个喜欢的小母羊,你却只肖想着他肥美的肉|体。”   商渔:“……没去寺庙,已经佛光四照了。”   温舟勍莞尔,拿过她手里的串,顺势握着她的手挺直脊背,凳子微斜,他俯身靠去,在她沾了油烟的红唇落下轻轻一吻。   人间烟火度此生。   “我更想为了你,杀生堕佛。” 第37章   时隔六年, 两人终于在一起吃到肉串,咬下第一口,两人默默看向对方。   “你觉得味道如何?”商渔问。   温舟勍含蓄的咀嚼完, 放下铁签说:“一般。”   “我也觉得。”她慢慢嚼着。   客人络绎不绝, 大快朵颐, 烧烤炉上的烟就没停歇过的小摊边, 嚼的慢条斯理的两人像个异类。   回到车里,商渔问:“你觉得是味道的问题还是我们的问题。”   因为期待了太久, 以至于真的到了嘴里,还有些茫茫。   “不知道, 小店生意很好。”   “确实……”   她看向窗外, 又有车停到烧烤摊前,炉火烧的更旺了。   她发动车,温舟勍挑眉:“不回去?”   商渔慵懒笑道:“当然。”   她开着车往回家的相反地方开,拐上大路温舟勍已经问出:“去沧园?”   “你知道?”沧园是商渔众多房产中的一处, 也是她和温舟勍没在一起前常住的一处。   温舟勍耸了耸肩。   商渔掠了他一眼, 意味深长。   温舟勍:“说。”   她舔舔唇:“对不起。”   “啧。”温舟勍看着窗外,夜色车窗倒影着他清淡的轮廓,“真没意思。”   商渔抱歉:“sorry, 没忍住。”   温舟勍:“以后忍住,不想听你说这个。”   “好……”   商渔又偷瞥了他一眼, “你看过来呗。”   “干嘛。”他转过头来。   商渔:“你刚才在街上亲我了,旁边还有十几桌人, 路上还有纳凉的老头老太太。”   “嗯?所以呢?”   “不怕碰到学生?”   “碰到校长又怎么样?”   “嘿。”商渔乐了一声,“干得不错, 再接再厉。”   温舟勍摸摸下巴, 看回窗外。   “说你呢。”   “看心情吧。”   “你还喘上了。”   “你给的勇气。”   “嗯, 那我乐意。老温,你别为了厉斯远不开心,我……”她默了默,好像吞下了无数的话,又变成重复的:“我不喜欢他。”   “我尽量。”   “你别在意他了……”   “不是我可以控制的。”温舟勍打断她,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商渔,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何止百遍告诉自己,你和我结婚了,你是我的人。”   商渔骤然失语,在他直直的目光里,她的血液像是凝固在身体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辗转过六年的郁郁无眠。   她失神了一秒,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   “别说那三个字。”温舟勍重复道。   “我不说。”商渔沉默着看前方的车流,交叉路口,有那么多车汇入同一车道,又有那么多车擦离远去,她只是后怕又庆幸,他们还在一处。   到达沧园,车开进车库后,别墅灯已经亮起。   车熄了火,商渔看向温舟勍,“紧张吗?马上就要看到你的生日礼物了!”   温舟勍面无表情的配合,“紧张。”   “切。”商渔又去拧车钥匙,“我们还是走得了。”   接着,温舟勍的手盖在了她手背上,因为紧张汗湿的手心烧的她心口一烫。   温舟勍无奈的看她,“给点面子。”   商渔不自在的溜出手,抓了抓耳边头发,“也、也不用那么紧张。”   商渔带着他走到正门,偷偷吸了一口气后,打开了别墅大门。   传感门缓缓打开,两人走进,别墅草坪边,一头老羊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吃草,背上放着一个蛋糕盒,听到动静她看过来,片刻,朝温舟勍咩了一声。   温舟勍看见他熟悉的羊,疑惑看回商渔:“温温?”   “唔,是她。”   卡朗路通之后,温舟勍接到温雄电话,走的匆忙,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个跟他姓了的羊。   “你从卡朗运过来的?”他这六年不是没回去过,那个破木屋早已人去楼空,那些养着的牲畜也早都不在了。   “……不是,另一个地方。”   温舟勍走近,打量着面前这头老羊。   温温老了许多,脸上有了很多白胡子,以前总爱眯着眼懒洋洋的蹭赤脚,无赖的跟她主人一模一样。   商渔喜欢抓他的手捏温温的咪咪,教他挤奶,温舟勍防不胜防,手指被两面夹击到骨头发麻。太阳好的时候,商渔扯着水管,他拿刷子,两人给温温洗澡。   商渔一边洗一边说:“赤脚啊赤脚,你看看,这么好的温温,你不来蹭蹭摸摸,你说你是不是个傻羊。”   说着,她又摸了把温温肚子,目光却一个劲的往他身上溜,“真好摸啊。”   温舟勍:“……”   初|夜第二日,踏出房门已近黄昏,温舟勍起床直奔羊圈,人似乎也直起腰板来了,不停在温温周围打转,“腰好、腿好,长得也白,你说你想从哪摸起。”   已经累瘫手酸软的商渔撑着他的拐杖,“……我摸腻了。”   “不不不,温温这么好,你怎么可能会腻。”他抓着她的手就要往温温手上摸,商渔耍赖贴上他肩膀,往他身上骑,一边可怜巴巴讨饶,“你放过我,我才刚刚成年,你得会心疼人……”   温舟勍:“只是让你摸摸羊。”   “光是摸羊就好了……”   温舟勍笑的微妙,背着她在草原转悠,橙红色黄昏在卡朗洒下一片暧昧迷离的光影,冬风似乎也没那么寒冷,白雪飘飘,小火堆发着哔哔啵啵的声音,18岁的第一天,破木屋前是那一排长长的弯弯绕绕的脚印。   温舟勍背着商渔,向着太阳,想要背着自己的小姑娘,永远走下去。   他摸着温温,好像那些时光悉数回到了他身体里,切切实实,那不是一场白色虚幻的梦,不是六年来不断追寻又不断扑空的失落,他的身体吹进卡朗的风雪,才觉血液热了起来。   “温舟勍?”商渔喊他,他愣了好久。   “麻烦吗?”温舟勍问。   “嗯?”   “把她运过来。”   “……运她倒是不麻烦。”   只是为了留下她,商渔好像快用尽了所有生命力。   耳边,有呼啸的冷风窜入她的口中,她的脸颊肿起,重重的一巴掌让她撞在柜子边,腰似乎都要撞断了,她分明感觉自己身体已经裂为了两半,却还能站在那里。   对着章姝狰狞愤怒的面孔,她说:“好,我答应你。”   她手指透过木屋小窗,指向白茫茫雪雾中羊圈那个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温温,“但是我要留下她。”   “在想什么?”商渔下颔忽然被人捏起,温舟勍眯眼靠近打量,好像那一瞬间把她的落寞看了去。   商渔躲闪目光,推开他的手强笑,“我能想什么,还不是想怎么满足你的生日期待。”   “盯我的羊盯了六年。”她指向温温,一脸诚恳:“你打算怎么吃?烤?炸?煎?涮?”   温舟勍:“你敢。”   “我不敢,我让你来。”   温舟勍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唔唔唔唔……”   “什么?”他掌心微离,又没完全离开,以防她接着胡说八道,只是商渔说话的气音都会落在他掌心,痒痒如窜过的电流,让他喉咙发痒。   “你不该是用吻堵住我的嘴唔……”温舟勍的手又盖在了商渔嘴上。   他一脸无奈道:“果然不能给你说话的机会。”   他老神在在的对温温说:“你在这吃草,我去教训教训你主人。”   说完,他拉着人走去了廊檐下,在手刚离开商渔的嘴,商渔要大声辩驳时,被他转身按在了柱子后,跟着吻落了下来。   商渔踮起脚,勾住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舌头灵活,长驱直入的要反客为主。   温舟勍挑眉,笑着看她,任她放纵。   商渔嘴唇稍离,嘴唇濡湿,有银丝浅浅勾出,她手指重重碾过他的嘴唇,眼神乖张轻佻,吐气如丝:   “温老师,好好教训教训,深刻些……”   在事情向危险边缘走去时,商渔拉下腿上的手,“温温还在,你还没吃蛋糕呢。”   温舟勍指腹抹掉她嘴边水痕,“没想做到底。”   商渔翻了个白眼,“嗯,我信。”   温舟勍哭笑不得的捏捏她脸蛋,拉着她整了整衣服,两人又人模人样的回到温温旁边,坐在她旁边的草地上拆蛋糕。   蛋糕上面有雪山、破木屋,旁边写了个一排小字:“老温在哪,哪是我的归途。”   温舟勍看了半晌,说了句:“你没写年龄。”   商渔好笑的盯着他,只当没看到他眼里的感动征然,“你就这点感想啊。”   她拍拍他衣领,“男人三十一枝花,我很幸运,踩了狗屎运这么兜兜转转还能再把你给踩了。”   温舟勍挑眉:“是我一直在等着你踩。”   “你长了刺啊,谁来采都不行。”   “嗯,如果那人没有个小木屋,我周围会长满荆棘。”   “敢情你是看中了我的嫁妆,可惜……”商渔遗憾的摊手,“索南大叔去世后,小木屋已经拆掉了。”   温舟勍的手指在两人中间指来指去。   “嗯?”商渔没看懂。   温舟勍摸她头,“傻不傻,小木屋在你我之间。”   商渔呆了两秒,像个小孩似的朝他伸开手臂,“老温,抱一下。”   温舟勍噙笑,伸出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将人拉到了腿间圈住,另一只手按在了她的眉心,轻轻揉捏。   商渔声音湿漉漉,“我没想哭。”   温舟勍:“嗯,是我想哭,别看我。”   “好……给你点面子。”   夏风轻吹,身后老温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草,两人拥着坐在草坪上,面前蛋糕上的烛火随风摇曳,空气中有淡淡的青草味,远处有低低的蟋蟀声。   “老温。”   “嗯?”   “你三十了欸。”   “是啊。”温舟勍轻叹,有岁月匆匆之感。   “你比我大六岁呢。”   温舟勍眉心微跳,“这事可以不提。”   “我觉得很好啊,你更成熟,会包容我,忍让我。”   温舟勍转过她的脸,“这件事不是这么算的,即便我比你小六岁,我也会这么做,只是……我会更庆幸年龄大的人是我。”   “为什么?”   “这样,年龄渐长的焦虑我会先尝到,人事背后的蜚语会先指向我,生活的病痛我先感知到,我先走完这些路,然后一点点教你,陪你走过这些路。”   商渔眨眨眼,看着他漆黑认真的眸子,直起腰圈住他脖子,将头埋到他颈间,“我的生日还没到,但我想我已经有了今年最好的礼物了。”   “老温,你在我这。”   温舟勍摸着她的背,温热入怀,往日辗转的黑夜里醒来的虚空和茫然被细软腰肢贯|穿,他轻轻喟叹了一声,含笑说:“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商渔嗔笑:“你就能不能腼腆的来句啊,我这么棒吗,怪不好意思的。”   “体面是有了,但不像我。”温舟勍说。   “哼。”商渔瞥他。   也是,体面温润的是温教授,流氓腹黑的才是她的老温。   她笑着在他怀里闹,折腾他,忽然又想起来他刚才的话,“你说你要不长满荆棘,想采你的人还挺多的呗。”   温舟勍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好像在说:这还用问?   商渔眯眼,想起酒店那女老师,抱臂看他,“今天生日,都收了谁的礼物啊。”   “太多了,你想问哪个?”   “就适龄、漂亮、女老师?”   “不少,一时半会说不完。”   “嘿。”商渔瞪他,“真的假的啊?”   温舟勍看着她,一脸坦荡。   商渔气结,一口醋灌下去,半晌无语,知道他没说假。   之所以隐婚,一多半原因出在她这边,礼物和女老师们的她知道温舟勍肯定会妥帖处理,只是想一想还是有点憋闷,怪自己臭名昭昭,一时爆出去只会给温舟勍带来麻烦。   “那……”商渔明知道不该问,这时候想起来,又按捺不住心里的跳动,“在我之前,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喜欢温舟勍的她可以不在乎,他的魅力放在这里,但是他喜欢的,就是另一个概念了。   商渔犹豫的问出去时,小心脏是跳跃里按捺不住激动的,说实话,她是在等着一个她想到又不敢确定的回答的,只是,没料到温舟勍看了她片刻,默了默,在她嘴角的笑渐渐撑不住淡下来时,说:“有一个。”   “啊……”她声音飘的自己灵魂都跟不上了,“初、初恋啊……”   在卡朗雪山时,最后的那段日子疯狂冲动,她没问过这个问题,也没有问的需要。   “算是。”   这算个什么回答,商渔一肚子酸水,“她叫什么啊?”   温舟勍眸子黑润,“晚晚。”   听到这个名字,商渔身形霎时定住。 第38章   偌大的别墅, 忽然间寂静的落针可闻。   商渔怀疑自己听错了,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住,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你说她叫什么?”   温舟勍默了下, 黑眸直直的看着她的脸, 重复道:“晚晚, 夜晚的晚。”   商渔瞪着温舟勍, 半晌没有说话。   “你……喜欢她什么?”商渔不知自己问出的声音里有多酸涩。   温舟勍回忆了一下,黑眸子都变得温润, “可爱,朝气, 有趣。”   商渔垂眸, 这是与她完全相反的形容词,她和温舟勍在卡朗时,她对他永远都是刻薄,尖锐, 偶尔死气沉沉, 极其无聊。   商渔侧身,掩下眼底狼狈,暗自后悔问这种问出了只会自寻烦恼的问题。   她从他腿上起来, 动作有些慌乱茫然,“吃蛋糕吃蛋糕, 吃完回家。”   温舟勍起身,好笑的拦住她切蛋糕的蛮横动作。   “是你要问的。”他说。   商渔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问你她叫什么, 我问你你怎么称呼她了吗?”   还晚晚,呵, 可真亲昵。   温舟勍看她凶神恶煞的切蛋糕动作, 眼底笑意闪过。   温舟勍三十岁生日, 就在商渔的一肚子陈年老醋里泡过去了。   翌日,直到上班商渔还有点闷闷,实在是关于温舟勍初恋的那三个形容词与她背道而驰,她忍不住揣摩,他去卡朗是不是也是失恋伤了心,遇见她才是自甘堕落的放纵。   思想抛锚,越想越远,自己也觉得没边,努力往回拉又拉得死气沉沉。   闲时同康雯闲聊,“你会对初恋念念不忘吗?”   这年头,哪段感情提起初恋,不都是胆颤心惊。   “不会。”康雯答的毫不犹豫,见商渔诧异,解释说:“之前同学聚会见过一次,谢顶,啤酒肚,满嘴烟味,见到我借着小时候的那点抄作业交情开始推销保险了。”   “啊……”商渔眨眨眼,“你这……”   康雯无奈地摇摇头,“谁也想不到校草的脸会被杀猪刀劈成这样。”   她只庆幸年少混不吝,天天游手好闲不学习,没入了校草的眼。   况且,康雯天天被杨毅折腾的,哪还有时间想陈芝麻烂谷子的初恋二三事。   那天她一气之下开着杨毅的车走了,结果第二天车还回去,很快收到一条消息:你就这么恨我?   康雯无语的回了他三个问号。   那边发来一张照片,他的副驾门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   康雯吸了口冷气,顾不上许多,立马打电话过去:“不是我划的。”   迈巴赫上一条道,怎么不得上五位数。   “嗯。”杨毅对此事满不在乎,“想你也不会讨厌到要拿我的车出气,我又没得罪你。”   康雯:“……”   你可真没点自知之明,“你确定是刚划的?”   “没事,不是你划的就行。”   “怎么就行了。”康雯气急,那天车开回去,她特意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停到路边,把他的车开回了地下停车场,怎么还会出这种事,她不是吃哑巴亏的人,打定主意要把划车的人找出来。   这事不难,小区都有监控,她当晚回去就找出了划车人,一个不到八岁的熊孩子,康雯找到对方家长,有求理赔。   监控画面显示,在熊孩子划车的时候,这个母亲正一边看手机一边往前走,正因为她的失职,直接造成了上万的损失。   她让杨毅把修车价目表给她,拿着单子找去了对方家里。   那个熊孩子的母亲却也不是个好说话的,认为孩子是无心之失,赔钱可以,但划个车就要赔上万,这不是碰瓷吗?   康雯因为这事磨了一周,最近对方气焰越发嚣张,只称要钱没有,真那么有钱开那么好的车,就别来这中低档小区住啊。   杨毅听说后,让她别浪费时间了,他不在意这点钱。   康雯直接挂了他电话,电话再打过来,直接关机。   下班和商渔闲聊起来,又是一肚子的火,商渔也有点怏怏,两人约着去做spa,结果到了楼下,康雯先被拦住了。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还一时没反应过来。   商渔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康小姐,我是鲁高澹,昨日我们约了今天在桑华见面,但是我今天下班早了些,便想着来这里等你,希望商小姐不会觉得冒犯。”   康雯很快反应过来。   最近康雯的母亲桂宜芬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说她年纪不小,必须得相亲见见合适男性了,康雯不堪其扰,敷衍的见过两次,这个是桂宜芬最近又找来的,用她的话来说:“名牌律所的律师,前途不可限量,人长得一般,但是踏实能干,有上进心,配你挺好了。”   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男人,让她别错过了。   康雯最近忙的一塌糊涂,哪有时间,拒绝了几回,反倒惹恼了桂宜芬,在电话那边又哭又闹,说要坐高铁过来后,康雯才不得不同意。   昨天两人加了联系方式,对方提出了见面,康雯头疼片刻,想到桂宜芬,只能像先前那样,见完后让对方索然无味离开。   “哪里话,是我劳烦你跑远路了。”她公事公办的伸出手,对方也愣了下,浅浅回握。   康雯看向商渔,眼里闪着无奈。   商渔好笑的拍拍她,“你们聊,我先离开了。”   说完,转着车钥匙回了停车场,spa的事只能改天,转身看到不远处杨毅正看着这边,挑眉笑了笑,转身离开。   结果她的笑也没维持多久,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那边,竟是久违的孙竹竹。   两人约在一家日料店,环境清幽,三味鱼做的不错,清酒甘醇,大厨的刀工也是了得。   只是桌前两人都没什么欣赏兴趣就是了,商渔喝着杯里的清酒,等着孙竹竹点名来意。   “昨天,是舟哥的生日。”孙竹竹说道。   “嗯,30岁,我送了他一头羊。”   “是吗?”孙竹竹看向她,意味不明:“舟哥开心吗?”   “开心吧。”商渔想着她昨天说要杀羊后温舟勍的激动模样,笑说:“比我想的还开心。”   “这样啊。”孙竹竹略带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其实我还有点没接受。”   “没接受他结婚了?”   “不,是没接受他会喜欢别的女人。舟哥是个做什么事都很专一的男人,当初喜欢化学,着了魔的研究,还赢了世界级化学竞赛的大奖,你应该没关注过吧,当初他一张拿奖杯的侧影偷拍图点爆整个网络,那年化学方向成为了高考后的热门。”   “嗯……”商渔摸着下巴,“我知道啊,那张照片……我看过很多次。”   比你以为的还要多次,那是一个说出来会让孙竹竹意识到今晚的话都没了意义该咽回去的一个数字。   “那你了解舟哥吗,他仅仅在热爱一件事情上就能如此疯狂,我很难想象他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商渔回想了一下卡朗的温舟勍:“没什么难以现象的,就跟所有谈恋爱的人差不多,顽劣、幼稚、不正经、油腔滑调……”   她竟没找出个好的形容词。   孙竹竹一言难尽的看着她,目光竟然露出些心疼,商渔心情颇微妙,又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失笑:“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舟哥……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你知道?”她的语气带刺,有些挑衅,说实话,哪怕孙竹竹看她的眼神里除了心疼别无他意,她的心情也很难好起来。   “我见过一次。”   就那么一次,就让孙竹竹决定彻底放下二十多年的暗恋。   彼时,温舟勍母亲的墓终于迁入温家祖坟,孙竹竹在他身边,第一次在他眼底看到癫狂的笑。   他指着墓碑旁的另一片空地,第一次提起一个女人的名字。   “那是我和晚晚的地方。”   黑色眸子里的认真里藏着让人胆寒惧怕的疯狂,孙竹竹怔然无语,看着那块空地背后生了层冷汗。   商渔攥着酒杯,没喝多少,却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   “晚晚。”   接连两天听到这个名字,商渔很难无动于衷,抿了抿唇,神情难测。   孙竹竹:“我今天之所以找你说这个,是因为舟哥昨晚发了条朋友圈,画面里有你,蛋糕,吃草的羊,你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熟悉舟哥的我,淀乔,还有一些朋友都很震惊,你很难理解我们昨晚的震惊和激动。舟哥母亲去世以后,他已经很多年不过生日了,他和温伯伯的关系很差,庆生这种活动,他从来都不举办。”   “但是……”   “你好像不一样。”   “我很难相信舟哥会再令爱一个人,但是如果真的有一丝可能,我想你不要辜负他。”   “他还有个爱的疯癫都要白头入墓穴的初恋了,你让我别辜负他?”商渔反问。   “这样很公平,厉斯远,你们扯平了。”   商渔一噎,胃里起火,滚烫丛生,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话。   该死的扯平!好笑的扯平!这种事怎么扯平!   但是商渔又无所辩驳,只能皮笑肉不笑的看她,“你找我聊他的初恋,不怕温舟勍恼你?”   孙竹竹坦荡荡的说:“我和他从小认识,说一句他的青梅不为过,我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商渔,我今天找你说这些,只是在看到朋友圈后想让你更珍惜他。”   “珍惜?”商渔手指点了点桌面,似笑非笑道:“没有人比我更想好好珍惜他了。”   孙竹竹一愣,商渔起身,“你的建议我收到了,我也给你句建议吧。”   她附身靠过去,“朋友,千万不要插手夫妻的事。”   从日料店出来,晚风灌头,商渔还觉得脑壳疼的嗡嗡。   感情不只她有白月光,温舟勍还有个难忘的初恋。   商渔气恼的咬唇,又觉得咬了黄连无处诉苦闷,一路开了车回去,到家属楼下,看到自家房子亮起的昏黄灯光,才缓了点劲。   晚晚……   可爱,朝气,有趣。   她想了一下这样的女孩会是什么样,反正不是她这样,对温舟勍只有翻不完的白眼冷语,闲时坐在破木屋下恹恹百无聊赖的无趣。   温舟勍看不过去,一颗小石子落在她脚边,“喂,你想什么呢,发这么久的呆。”   商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倚回门边。   温舟勍笑了,乐此不疲逗她,石子有一个没一个的投过来。   没几分钟,姑娘拎了木棍追了过来,温舟勍瘸着腿在草原上跑,后面恶狼凶穷极恶,他发笑讨饶:“我不烦你了,你愣你的。”   商渔怎么可能放过他,追上男人,压在草原上,骑到腰间木棍就要挥下来。   男人闭了眼,手交叉护在脸前,投降认输。   俊眼浪荡,顽劣不羁。   商渔一颗心上上下下,气恼的木棍怎么也没挥下去,最后竟然气急败坏的用自己的手去抽成年男性的屁股,像摸不像打,恶狠狠几下,反倒逗得身下男人发笑,浑身都颠,带着她也一颤一颤。   商渔扔了棍,甩着滚烫的手,火急火燎又仓惶的逃走了。   想到那时的丢脸,商渔嘴里憋酸,长叹了口气,心里还是闷闷,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对温舟勍好点,大少爷腿都伤了,还天天遭他嫌恶。   他喜欢可爱朝气有趣的女孩。   那人叫晚晚。   她……   这个名字,她反反复复的念,最后,车里响起一声疲倦的长叹。   “咚咚。”   突然的敲车声,吓得商渔一个趔趄。   她看向窗外,温舟勍正蹙眉从前玻璃看她。   商渔打开车门,温舟勍扶着门看她,“想什么呢?”   商渔眨眨眼,不知从何说起,你那该死的初恋?   可恶的老男人,第一次时在她面前搞得那么生涩认真,结果到头来还有个情深不寿的初恋。   温舟勍转身,拉住她的手按在肩膀上,将人背在了身上。   “放我下来。”她猝不及防,下意识先看看周围有没有老师,于淀乔那种事她可不想在自己身上重演。   “在楼上看你好久了,坐了这么就不上去,怎么了,给我说说。”他背着她往单元楼走。   商渔挣扎了两下,体会到他背着的舒服,再也不舍得丢开,身子渐渐软了,投降的贴上去圈住他脖子,头放在他肩膀上。   “老温,我再不劝你了。”   “嗯?”   “我今天也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你现在喜欢的是我,可是我想到你的初恋,还是会很在意。”她额头在他肩上轻轻的擦来擦去,“原来,真的很难受。”   这种难受在想到他这六年时,就更难受了。   温舟勍察觉肩上湿意,背她的手指紧了紧。   楼梯的灯光随着脚步声响起,老旧的灰白墙壁上倒映着两人的背影,像一盏点燃的烛火,摇曳,温暖。   温舟勍背着她,眼底的笑浅浅掠起专注,痴狂。 第39章   “你在笑吗?”商渔狐疑的探头往前看, 她这边醋坛倒了一地,这家伙竟然还在笑。   温舟勍犹笑着,眼里的占有欲消去, 自然的偏头看她, “不准笑吗?”   “不准。”商渔霸道地捏住他耳朵往两边拽, “以后不准提她。”   温舟勍启唇刚要说话, 商渔眯眼嗯了声,充满威胁。   温舟勍颔首, “你说了算。”   商渔勉强满意,到楼道口要下去, 挣扎道:“好沉, 你放我下来。”   温舟勍虽然年轻力壮,她也不舍得累他背这么大个人爬楼梯。   温舟勍转身,将她在台阶放下,站在低于她的地面, 两人平视, 他温柔的眸子在夜色里更显水润,安静地看着她:“你很在意我的初恋吗?”   商渔挑眉哼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在意,没说出来让他更嘚瑟。   温舟勍笑说:“真不想听我聊聊她。”   “说什么, 反正已经过去式了。”她佯装大方。   温舟勍轻刮了下她鼻子,“行吧, 那回去吧。”   商渔往楼道外看了眼,昏黄的灯光投在墙壁上, 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她慢慢往前移, 盯着他薄薄的嘴唇, 想要咬上去泄愤一口, 在呼吸染上他鼻翼,唇尖就要触碰到他的温热时,一串电话铃突然打破此处粘稠暧昧的氛围。   商渔僵了下,温舟勍捏住她下巴,探身含住了她的唇,齿尖轻轻摩挲过她的唇纹两下,浅尝辄止,蜻蜓点水的离开。   拉上她的手,往楼上走,“接电话吧。”   商渔愣了两秒,缓过神来由着他拉着往楼上走,另一手从包里翻手机。   一个陌生电话,她接通,那边沉默了一会,犹豫半晌轻喊了一声,“商渔吗?”   声音带着未完全变音的青涩,语气单纯,穿过电流在安静的楼道里响起。   温舟勍侧身,扬眉朝她看来。   商渔挪开手机,两三步跟上他的台阶,先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才接回电话。   “嗯,是我,你哪位?”   她这么问,其实已经听出是那天她给名片的年轻男孩。   那边停顿了两三秒,才慢慢道:“我是饶昊元,那、那天撞了你的车,对不起……”   商渔面对温舟勍的一身懒散颓唐已经敛去,又成了白日精干的商总,一板一眼道:“对不起你已经说过了,我相信你隔这么久打电话,不会只是为了再道个歉。”   对方可能没料到她说话会这样严肃认真,被她的咄咄逼人吓到般,又停了几秒,“那天你说的事,我、我想做。”   “什么?”商渔要准确答案。   “娱乐圈,你、你帮我,我愿意进。”   商渔不意外他的回答,“好,既然你同意了,我给你一个电话,接下来的流程,你和我的秘书联系。”   说完,她问:“还有其他事吗?”   “秘、秘书负责我?”饶昊元大概没想到她会把自己交给陌生人,“你不管我吗?”   商渔失笑,和看过来的温舟勍对视一眼,耸了耸肩,接着向那边解释道:“娱乐方面有专门的经纪人会带你,就是我的秘书也不可能一直跟着你,更谈不上我来管你了,小朋友。”   “我知道了。”那边陷入安静,也没挂电话。   商渔:“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了。”   “好。”商渔点头,看着温舟勍开门,“外卖以后就不要再送了,你需要钱,进了娱乐圈,务必好好工作,不要浪费了我对你的投资。”   “我知道。”那边斩钉截铁。   商渔倍感欣慰,又鼓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她的脚边摆着一对拖鞋,温舟勍蹲下捏了捏她脚踝,仰头看她,“脚疼不疼。”   商渔换上拖鞋,包挂在架子上,弯腰勾上了他脖子,人懒懒的像个晴天娃娃似的挂在他身上,“酸死了。”   温舟勍拖着她往卧室走,商渔脱掉西装换睡衣,他倚靠在门边看她。   “过来,帮我解下内衣扣。”他在时,她连胳膊都懒得往后扭了。   温舟勍笑着走过去,手临收回去时还不老实了一下。   “嘚!”商渔瞪了他一眼,“别乱来……越来越大了。”   温舟勍坐在床边,抱臂看她换裤子,“大了不好?”   商渔斜他,“哼,光造福你了吧,大了有什么好,太夸张我不喜欢。”   温舟勍老神在在的点头,“好,以后我会看着点孩子,不准他乱咬,妈妈不喜欢大的。”   “胡说什么呢你。”商渔红了脸,随手抓过脱下的内衣投他,正砸他脸上。   商渔涨红脸赶紧去拿,温舟勍拽住她的手,转身把人压在了床上,内衣丢在旁边,商渔踢他,“干什么,我裤子都还没穿上呢。”   “正好,先别穿了。”   商渔:“不行,我饿了,待会的。”   温舟勍按在她身上,凝眸看她。   商渔哭笑不得,“真饿了,不骗你,出去吃也没吃好。”   至于为什么没吃好她也不想提了。   温舟勍点点她眉心,“那还不早点回家,知不知道我在楼上看你多久。”   商渔舔舔唇,“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一个人瞎啄磨了。”   温舟勍俯身,吃草莓似的在她锁骨处轻咬了一口后,起身放开她,进厨房给她做饭了。   商渔喝着粥,跟他说起刚才的电话。   “你听声音感觉怎么样?”商渔问   温舟勍坐在沙发边整理衣服,闻言懒懒说了个“凑合”。   商渔瞪他:“你什么耳力,这可是我挖来的宝藏男孩,我准备捧红他。这小孩脸没得说,声音也不错,品性也好,就是太差钱,偏巧让我给碰到了,我觉得他有做顶流爱豆的潜质。”   温舟勍侧眉,“你这么了解他?”   商渔正喝粥,闻言噗嗤笑了声,手里的勺子都在跟着晃,装模作样的狠狠吸了吸鼻子,“你闻,你闻,咱家酸不酸,是不是刚才做饭给厨房的醋碰倒了。”   说完,她先乐了,自己坐在碗跟前笑。   温舟勍捏了捏眉心,失笑:“我就问了一句。”   “嗯,每个字都够酸的。”   温舟勍无奈的看她,脸上哪还有刚才车里见她时郁郁寡欢的模样,“咱俩彼此彼此。”   “这话我可不同意,你那可是初恋!”商渔瞪他,“这就一小孩。”   “小孩?”温舟勍玩味的咀嚼着这个词,眯了眼。   “对啊,最多也就19岁,比我小五岁,可不就是个小孩。”   温舟勍扔了衣服逼近过来,“在我这,你也是个小孩。”   商渔朝他咧唇,不要脸的笑了:“温老师的小孩吗?”   温舟勍靠近她,一把将她抱起来,商渔配合着骑到了他腰上,嗔笑说:“我才刚吃完。”   温舟勍抱着她往卧室走,“正好消消食。”   “温老师。”她喊他。   温舟勍挑眉。   商渔咬唇靠近他耳朵,喃喃低语,“我可以那时候……喊你温老师吗?”   温舟勍眼神一深,看她的眸子□□,充满攻击力,“我的小孩,当然可以。”   商渔看着他危险的目光,后知后觉的开始后悔自己用小孩勾他了,这像是一个咒语,释放出了积压疯狂的欲念,将女人的腰身变得愈发柔软。   窗帘摇曳,浮光掠影。   他像个孜孜不倦的老师,带着一个挑衅的小孩在疯狂的边缘探寻着狂欢。   围城里的大火已经被孩子点燃,征服挞伐的欲|望在熊熊燃烧,火舌所到之处,到处是燎原的热烈,点燃洁白,烙下红印,掠过山丘,在溪水里放肆。   莽撞的孩子,肆无忌惮又配合。   不知疲倦,享受着破碎,热汗,碾压。   商渔腰酸的只能瘫在床上,整个人像废掉的橡皮泥,面色潮红,香汗淋漓,胳膊费了大劲,才把身下一直碍事的衣服抽出来,“这不是你春天的衣服吗?”   就是这几套衣服,刚在垫在她腰下,反倒给了恶徒可乘之机。   温舟勍抽身,帮她擦了擦,拉过被子,拿走那几件衣服。   “嗯,在收拾行李,明天要出差。”   “啊。”商渔回过味来,怪不得刚才凶的好像最后一次,她指使他给自己按摩腰,瞪了他一眼,“去多久啊。”   话问出来,又觉后悔,刚才好像可以更配合一点。   只是难为她嘴唇酸软,被人反复咬着,含着唇舌,不知喊了多少遍温老师。   作恶的人累此不疲,擦过她的热汗,在她的上面看着她,眸子牢牢的抓着她,声音性感低哑,像魔鬼的诱惑般一遍遍在她眼前低喃:小孩。   一叶小舟上,身下水波荡漾,眼前没有满船星河只有他。   大汗淋漓的脸,痴迷疯狂的眼神。   沦陷在温柔的碾|磨里,感受他的力量和一遍遍温柔的喃喃小孩。   商渔已经不能直视这个词,想到他明天就要走,有些失落,“出差多久啊,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温舟勍料到她的反应,躺回她身边,一边帮她揉腰,一边解释说:“不到一个月,早说了我可能满背都是你的指甲印了。”   她喜欢紧紧抱住他,结束很久也不想丢,好像他的抽离带走了她周围的温度。   商渔白了他一眼,压下脸上躁红,“你胡说什么?我才没那么贪。”   温舟勍抓过她的手摸向后背光裸的背。   商渔才触到指甲印,触了电般狼狈心虚的收回来,“你怎么都不说……我明天起来剪剪指甲。”   温舟勍点了点她身上斑驳的红印,“不用剪,不是指甲的事。”   他指甲长度刚好,不也留了不少印。   这是刻到骨子里的反应,下意识的在最亲密的时候在对方身上刻下自己的印记。   商渔指甲点着他薄红的嘴唇,心猿意马。   温舟勍看她的目光更深,商渔可怜巴巴的说:“你明天都要走了……”   温舟勍含住她的指腹,轻声问:“腰还酸不酸?”   “嗯……”   “我轻点?”   商渔脸红又热,低低支吾:“你快点!唔……”   长夜漫漫,燎原的热火再次点燃。   翌日,商渔开会时一直靠着椅背,双手抱臂,汇报的职员一个个胆战心惊,以为今日商总心情不佳,看她眉眼恹恹,无精打采的,更是小心翼翼。   商渔趁着没人看她,悄悄挪了挪屁股,腰跟着一酸,激得她差点喊出来。   暗骂了温舟勍一声,想到她的配合,脸一红,把色|欲熏心的自己也骂了一通。   结束会议后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是张截图。   商渔点开,脸霎时绯红。   温舟勍给她的备注此时改为了:   贪吃的小孩。 第40章   之后, 商渔和温舟勍通话,接通后往往先是那边调侃带笑的喊:“小孩”。   这边职员刚喊完商总,等她发话, 那边温柔的一声小孩, 弄得商渔面红耳赤, 没脸再看员工。   这个称呼没折腾多久商渔就向温舟勍告饶了, “我再不说别人小孩了,你别乱喊。”   温舟勍慵懒笑:“不喜欢吗?”   商渔害躁:“我要脸。”   温舟勍乐了。   商渔松了口气, 以为他终于要掠过这茬事,结果自己听着听着, 先麻木了。   夜深人静, 忙了一天回到家,看到空荡荡卧室,想到温舟勍笑着喊她“小孩”,竟渐渐滋生了几分怀念。等他再打电话过来, 一口一个“小孩”时, 支吾半天后应了一声。   温舟勍笑了半晌,在商渔面红耳赤要挂电话时,那边眷恋温柔道:“好想我家小孩。”   商渔倒在床上, 睡在温舟勍的位置,手无意识的攥着枕套捏来捏去, “那你还要开几天的研讨会啊。”   温舟勍:“不等研讨会结束,我发言结束就回去。”   “这样可以吗?”   “不太可以。”   “那你别……”   “我这不是有正当理由吗?”   “……什么啊。”商渔有预感自己不该问。   “家里有小孩想我, 闹的不行。”   商渔:“……”   温舟勍笑声又起,赶在商渔恼羞成怒前不再逗她, “结束就回去了, 我不在家也要好好吃饭, 不准熬夜,更不能吸烟。”   “真当我小孩啊。”她说着,应的也挺利索,但做起来就未必了,最近公司忙,她饭还真顾不上吃,熬夜也是常有的事,争分夺秒的做事,倒顾不上想他了。   饶昊元那边,康雯将他交给了新行娱乐公司的经纪人姜垠,他有三十年的带人经验,手下小明星不少,带一个饶昊元绰绰有余。   商渔放下心来。   倒是康雯,说完也不走,目光怪异的往她身上撇。   商渔由着她打量,哭笑不得,“好奇就问呗。”   康雯:“他不会是下一个厉斯远吧。”   商渔:“……”   直接的让人招架不了的还真是她一贯作风。   “你是指事业上还是其他?”商渔解释:“事业上,我当然希望他能成为下一个厉斯远那样的流量明星,至于其他……”   “拜托,他还是个……”   商渔面色古怪的吞下“小孩”两字,夸张说:“他比我小五岁,怎么可能。”   康雯:“最近最流行的就是姐弟恋了。”   商渔:“……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已婚人士?”   康雯反问,“他不是出差了吗?”   商渔:“……”   “你还知道啊,他是出差不是出家,我可没有红杏出墙的想法。”   康雯耸了耸肩,同时也松了口气,不是就好,这段时间安分守己、兢兢业业的商渔就很好,况且对方是温舟勍,即便是商渔也不能轻易得罪。   从办公室出来,手机响了一下,康雯忙完手头的事,才顾得上看消息,随后又是一愣。   鲁高澹发来的消息:有时间出来吃个饭吗?不能为了工作坏了身体。   隔了这么几天,康雯以为那天吃完饭,鲁高澹不会再想要联系她,回想了一下那天她的黑裙黑镜框以及无趣的表现,不会他就喜欢这样的吧……   康雯回复:不好意思,今日可能不会那么早下班。   话说到这份上,康雯以为对方会看出她的意思,打退堂鼓,没料到隔日下班,就在楼下碰见了。   男人穿着一个浅灰色T恤,穿着一条黑色牛仔裤,没有一点律师的的严肃打扮,看样子是专门换了衣服来见她。   看到她,露出浅笑,迎了过来。   康雯躲避不及,难得脑子秀逗了一秒,竟站着愣了几秒,错失了寻找借口的好机会。   无他,在她这样打扮的时候,还从来没有那个男人表现出感兴趣的一面,尤其是这男人还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两人去了一家装潢不错的广式餐厅,鲁高澹美其名曰带她尝一尝正宗的家乡菜。   除了工作时间,康雯都是个沉默话少的人,鲁高澹也不怯,周到服务,从广州菜聊到彼此父母,还有两人的困境,拿自己开玩笑:“都是被围城里的人拉着往围城里去的无奈者啊。”   他谈吐大方有趣,喜欢自黑,康雯名利场上见惯了面目可憎的男人,很难对这样真正绅士有礼的人心生厌恶,只是……她也生不起兴趣就是了。   鲁高澹也是个聪明人,知她暂时没那个意思,也不自讨没趣,和她聊起平日工作中的趣事,让她放松心情。   康雯原本要借着吃饭说清的话,也因对方的默契了然而和场面的愉快暂咽回去。   在鲁高澹说起律师的事时,康雯想起来自己还没处理的麻烦,咨询起对方,没想到鲁高澹认真起来,一副已然是她律师的模样,要帮她处理这件事。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打官司,这毕竟不是多大的数目。”   打官司浪费时间更浪费金钱,她的初衷也只是让对方道歉赔偿。   “你放心,你的诉求我都明白,未必需要上庭,我可以让对方主动来找你私下和解。”   他这么说,康雯也生了兴趣。   谁料没几天,事情还真的让他办好了,那家母亲带着熊孩子来道歉,还把钱赔给了她。   康雯拿到钱,没停留直接转给了杨毅。   当晚,那边回了一排省略号。   因着这件事,康雯和鲁高澹又见了几面,不同于第一次的厌倦,鲁高澹人心细如针,可能是平时和负责人相处多了,两人见面,既不会让她感到冒犯,又不会让场面泛起相亲的迷之尴尬。   鲁高澹不急不缓,态度自然,提出两人可以做个朋友,康雯没再拒绝,只是因着官司和他的邀约,不知不觉两人见面的机会多了。   康雯回过味来,却也没有那么抗拒。   可能她也想试试,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有没有可能。   这日,两人又在一家餐厅吃饭,相谈甚欢,康雯有事业心,鲁高澹也欣赏这样的人,两人谈起工作聊得久了,不知不觉时间已晚。   结束后鲁高澹开车送她回家,康雯笑道:“麻烦你了。”   话刚说完,目光在瞥到路对面时,瞳孔缩了一下,那边似有所觉,也看了过来。   隔着一条宽阔马路,康雯与杨毅对视。   打大雨那天到现在,两人好像有一个月都没见过。   康雯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甚至能和一个男人相谈甚欢,但是心脏轻抽的跳动,还是让她脸色难看起来,手抓着车门一时没动。   鲁高澹下车走过来,帮她拉着车门,关系道:“怎么了?”   康雯摇摇头,“没事。”   说完,坐回车里。   鲁高澹往路对面看了眼,看见那个站在风中的男人后,没什么表情的收回了视线。   回到车里,旁边的康雯还有些面色较差。   鲁高澹:“康雯,你的安全带。”   康雯:“嗯?”   鲁高澹轻叹,俯身过来帮她拉安全带扣下。   突如其来的男性气息,近在咫尺,一瞬间霸道的将她包围着,康雯下意识的直起了腰,有抗拒的防备。   鲁高澹看了她一眼,好似没有察觉她的戒备,有礼的退后,说了声抱歉后,问:“我们走吧。”   康雯抿了抿唇,低嗯了一声。   车飞驰而去,马路依旧川流不息,刚才的一幕好像是一场无意义的生活小短片,只是让他恰巧看到,血液好似回流的难受。   “杨毅?”穿着性感长裙的卷发女人站在酒店门口,喊呆愣的男人。   杨毅眼前还是刚才那一幕。   康雯坐在男人的车里,那个男人靠近她,那样的距离和角度,不难想象,会是一个火热浪漫的热吻。   杨毅拳头无知觉得攥着,不知自己脸色有多难看。   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拉着他往酒店去,“愣什么啊。”   酒店套房,女人的包随之落地,跟着提了高跟鞋将男人按在门后,吻落向男人的唇。   杨毅偏头,女人瞥了他一眼,烈焰红唇咬在他脖颈处,落下红色吻痕,女人已然投入一场动情的约|炮中,男人板着脸没动静。   三分钟后,女人脸色难看,骂了声晦气,“杨毅,圈子里最近都在说你不行了,我还当她们是吃不到在酸,结果你……”   她长长的红色指甲点着他下巴,一脸的瞧不起,“不行就别出来瞎约啊,浪费老娘时间。”   这么大好一个晚上,真是扫兴。   女人骂骂咧咧的摔了酒店门离开,杨毅靠着酒店墙壁,仰头面无表情,片刻捏着眉心长叹了一声。 第41章   温舟勍久不在家, 商渔干脆让工作塞满所有时间,这样等他回来,还能一起休息几天。   她这么打算, 真忙起来也累够呛。这天, 她先是在外面视察, 随后回公司开会, 审核各种报表,等事情都结束, 晚上又要请合作方吃饭。   聊的差不多,酒足饭饱时, 商渔把人交给其他下属, 从包厢出来透气。   因为宴请,自然是选的云城最好的饭店之一,环境仿苏州花园,小桥流水, 亭台楼阁, 清幽舒雅,只是太阳背后也有阴影。   商渔没走几步,就被她碰见腌臜的一幕。   回到前厅, 走廊尽头,一个有些富态的中年妇女正热络的揽着旁边的小男孩, 男孩背影纤瘦,抗拒的推着放在他背上的手。   商渔见怪不怪, 声色场上,不止男人会纵情欢乐。   她没打算干涉, 从中间红色楼梯上去。   “姐姐!姐姐!”那边, 男孩低软的声音传来。   商渔脚步一顿, 回头看去,面色潮红,无力招架的推着旁边妇女,目光急切看着她的俊帅男孩,可不就是饶昊元。   商渔蹙眉,转了脚尖往回走。   还没问话,一个男人从侧面包间跑了出来,“昊元!唐制片人找你聊天,你到处跑……商总!”   饶昊元的经纪人姜垠看到她一愣。   饭店包间,商渔冷着脸坐在主桌,姜垠站在旁边,还有些摸着不头脑,旁边饶昊元低着头,狼狈胆怯,眼角有淡淡红意,小心翼翼的抬头偷看她。   “怎么回事?”商渔沉声道。   姜垠虽然知道饶昊元是总公司那边送过来的,但也没想到商渔会过问,有些无所适从的老实回答:“最近唐制片人有一部戏,我想让昊元试试能不能进组,便带他来看看。”   至于唐怡刚才的行为,在这个圈子里并不少见,男人被碰几下也没有什么损失,比起最后的收获还算是赚了。   不过这话他在肚子里过过,也没敢真说出来。   商渔:“当初捧厉斯远,难不成也会让他来这种场合?”   姜垠吸气:“那肯定不会。”   有什么资源,还不是商渔巴巴就送过来了。   “以后需要什么找我,今天的事我不想再看到。”   姜垠睁大眼,到今日才明白过来这个新人意味什么,原来只是以为要捧,但竟然是将他放到和厉斯远同等地位……   他按下一肚子揣测,赶紧应了好。   “还有公司其他的人……如果有人想走这门路,我们不拦着,但是其他的人,我不想看到这种事再在商氏旗下发生。”   姜垠哪还敢说什么,拉着饶昊元说谢谢。   有商渔帮助,怎么怕捧不红一个本来就长相招人的男孩,这对他的事业也有很大帮助。   “行了,你先出去吧。”   姜垠也不多说,轻拍了下饶昊元的肩,暗示他机灵点,然后就关门走了。   房间里静下来,商渔抱臂看向饶昊元,“后悔吗?进娱乐圈。”   饶昊元抬头掠了她一眼,又很快低头,像个被人欺负了的路边可怜小狗,声音低低,“不后悔。”   最近拿到的钱,已经是他跑半年外卖的钱了。   商渔:“怎么过来的?”   “姜、姜哥开车带我……”   “走吧。”商渔起身,“我送你回去。”   饶昊元受宠若惊地看她,嗫嚅:“不,不用了姐姐……”   “是我推你进圈,你又叫我一声姐,送你一下算什么。姜垠还要去应付那些人,难不成你还想再回去。”   “不不。”饶昊元摇头,很是抗拒。   坐到商渔豪车里,饶昊元局促的不敢动,手安分的放在膝盖上。   商渔瞥到他膝盖口的裤子摩擦裂口,没说什么,经过一家药店停了车,片刻后回来,将擦伤药递给他,“回去把膝盖擦一擦。”   饶昊元看见她手里的红药水,还有些不能回神,车走了片刻,才软软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商渔挑眉:“看脸啊,你的脸很有市场的,这你自己也应该清楚。”   饶昊元是个没被挖掘的金子,需要人帮一把。   他轻轻摇头,“比我长得好的还有很多。”   商渔耸肩,“只有你送到我面前了。”   饶昊元住的远离市中心,偏僻路难走,老城区的街弯弯绕绕,终于车在一片漆黑窄巷停下。   借着车里的灯,饶昊元抬头看她,“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住的这片地,环境脏乱差,他从来不会带朋友过来,也没有人想跟他过来,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回家,甚至不吝啬弄脏自己的车,刚才压过一个臭水沟,饶昊元自己的心脏都提了一下,偷偷看商渔,却是眉也没蹙。   “小事情,快回去吧。”商渔交代。   饶昊元下了车,又犹豫的朝她看过来,商渔等他说话。   他浅提了口气,“……姐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商渔莞尔,“好,我很期待。”   以他的颜,干净俊气,白瘦身材好,商渔毫不怀疑他很快能从这片地方搬出去,她发善心的时候不多,这弟弟算一个。   自从那天见过商渔,姜垠对饶昊元的态度有了180°的大转变,知道有人想捧他和商渔想拿出捧厉斯远的架势捧他,可谓天差地别。   他试探的问商渔要了几个资源,无一不被很快送来。   一时间,饶昊元在新行传媒引起不小讨论,这世界没有不漏风的墙,很快商渔要捧饶昊元接替厉斯远的传闻甚嚣尘上,都在讨论商渔痴情多年,终于一朝醒悟,要换对象了。   打量饶昊元的目光越来越多,都在审视这小子有何等魔力,竟能代替厉斯远,虽然脸是不差,但想来还是占了年纪小的便宜,怕是又机灵又会讨好人。   有人小声提起之前商渔的结婚传闻,被当作笑话很快翻篇。   饶昊元走在公司,一个才进来不到一月的新人,无人敢得罪,还成了圈内讨好的对象。   这边,商渔哪知道娱乐圈那边对饶昊元的讨论已经发展成了何等模样,只每晚可怜巴巴抱着个手机,暂缓相思之苦。   温舟勍出差很忙,白日商渔也忙,两人通话时间只能被压缩到了晚上。   商渔讲到今天发生的事,温舟勍伏在案边的头抬了起来,目光透过摄像头直直的看向她。   商渔心里发笑,嘴慢慢撅了起来,“怎么了?”   嘴角有压不下的小雀跃,被温舟勍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然后他接着低头看回资料,握在手里的笔却没动过,商渔打电话的姿势从趴在床上转为了仰躺着,手机举高,镜头微妙的照着她的吊带睡裙。   “老温~”她娇俏的喊了一声,像个撩人的小野猫,“你看下我。”   温舟勍看过来,镜头里一片漂亮雪白让他左手握着的手机一滑,啪的一声屏幕倒桌面,一面漆黑。   “哈哈哈哈哈……”商渔乐出声。   “商大渔。”温舟勍磨牙,扶起手机,眯着眼看她,喉咙微妙的滚了滚。   “谁让你今日不主动给我打视频电话,给你看点刺激的,你才能想起我。”商渔接到他的语音电话,直接按了挂断,那边又打了三通,在意识到语音电话就别想跟自己老婆说话时,才认命的换了视频过来。   温舟勍额边青筋微跳,“你还有脸说,昨晚你做了什么都忘了?”   商渔吐吐舌,“谁知道你那么不禁逗。”   她这么说着,脸也有些红。   “是吗?”温舟勍似笑非笑,“你做的好事,我都截了图,回去我们一张张讨论,看到底是谁禁不住逗。”   “温舟勍!”商渔脸霎时红了,浑身都跟着泛热,猛地坐起来,不可思议看他,“你截图了?”   温舟勍挑挑眉,接着看回资料。   “老温!你、你快给我删了!别、别人看到怎么办!”   “放心,关于你的风景,除了我谁也别想看到。”   “那、那也有意外啊。”商渔着急羞恼,“你快删了快删了!”   温舟勍八风不动,嘴角衔着风轻云淡的笑,任她着急地抓被子磨牙。   “你都不好奇今天那个年轻男孩我为什么要帮他吗?我讲给你听啊。”商渔试图用他吃醋的点来换。   温舟勍看过来,慵懒笑:“小孩,别找事啊。”   商渔听到这个宠溺懒散的称呼,后背酥麻了一瞬,自暴自弃的躺回床上,镜头的角度又调的微妙,“那这样呢,有用吗?”   温舟勍手里黑金钢笔点了点她,懒散里带着一股温柔的威胁。   商渔躺在床上滚,手机摄像头跟着她走,黑色长发落在红唇边,白皙的脖颈边,自己不觉春意无边,还在舔着嘴唇可怜撒娇:“真的不删吗……”   温舟勍目光从她湿润的唇离开,轻飘飘说了个“不”。   商渔羞恼的挂了电话,怒给那边刷了一排衣冠禽兽的表情包。   那边沉寂良久,在商渔以为他偃旗息鼓时,手机叮的一声,弹出一张照片。   商渔看到图片,手机啪的往床上一落,被子拉到脸上,彻底盖住了爆红发热的脸,露在被外的修长白皙双腿和脚踝都泛起薄薄粉红,像披上了一层欲盖弥彰的朦胧烟纱,诉说她之前如何用此处香|艳的勾人。 第42章   直到第二天上班, 商渔才把温舟勍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咬唇燥红着脸,手在键盘上磨蹭了半天,打了个“老公, 求删掉。”   康雯走进来时, 看见的正是这副光景, 女人白得透亮的皮肤泛着粉红, 一双眼睛泛着灵动羞赧的光泽,看手机时的眉毛轻轻蹙着, 眼神里却察不出生气,带着欲语含羞的无奈, 红润嘴唇微微撅着, 手在脸颊边轻轻扇着招风,嘴唇轻启着呼气。   康雯脚步顿了一下,咳了一声,才让人从手机里回过神。   商渔有些狼狈的放下手机, 一脸被人抓到上班摸鱼的心虚和微妙的不好意思, 咳了一声,“怎么了?”   “这是今天姜垠发来的合约,想问一下饶昊元能否签约?”   “嗯?”关于饶昊元的资源, 姜垠都是一手包办,怎么还会来问她, “拿来我看看。”   接过后她翻了几页,“有什么问题吗?”   是一个电影的客串, 戏没多长时间,但导演在圈子里德高望重, 有几部片子在国际获奖, 能有这样的资源应该快马加鞭的答应啊。   康雯沉吟道:“……这部戏的男主角是厉先生。”   所以哪怕这么好的资源, 姜垠也是要问一下商渔,毕竟那两人的关系现在很是微妙。   “哦。”商渔不以为然的点点头,“接,这么好的资源为什么要浪费。”   康雯:“好。”   “还有。”商渔点点桌面,“交代姜垠,以后类似的事不用再来问我。”   “好,我明白了。”   康雯拿着东西出去,给姜垠回电话。   挂了电话,姜垠面露喜色,心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这么好的资源他当然不想饶昊元错过,但一个是新人,一个是旧人,他再怎么急切也不敢随便把饶昊元塞进组,但商渔同意可就不一样了。   他对饶昊元喜悦道:“这两天快跟表演老师好好上课,我们准备准备进组!”   饶昊元闻言,不可思议的看他。   其实几天前,公司里就有传闻,乌导戏里一个客串男角色会落在他头上,饶昊元听到后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在此之前,他连进电影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乌宗建那样的大导演,怎么会让他来拍戏。   直到今天,姜垠在他面前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他还有些茫茫。   饶昊元几乎失语,“我……我吗?”   姜垠握着他的肩膀,“昊元!你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这是你出圈的大好机会!”   姜垠抓着他说了许多,饶昊元耳边嗡嗡嗡,隔着一层罩子般,什么也听不清,只是茫然又清楚的意识到,他真的一只脚踏入了娱乐圈,可就在一月前,他还只是个顶着大太阳送外卖的穷孩子,不知道哪天才能凑到钱,随时会被生活的大山压垮。   上了一天的表演课,从教室走出来已经是天黑,饶昊元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在寂静黑暗里安静站了许久,在心跳声几乎咚咚咚的要能打破楼道安静时,他终于鼓起勇气拨通电话。   他屏息凝神,手心不自觉出了汗,片刻,那边响起女人温柔的声音,“小元?”   饶昊元出了汗的背靠上墙壁,这一刻的愉悦远胜今天所有人投来的艳羡目光。   “姐姐,是我……小元。”   “嗯,我知道。”那边莞尔,“有什么事吗?”   饶昊元浅浅呼气,压住自己因剧烈心跳带来的话语不稳,“我、我要进乌导的组了。”   那边轻快的笑了声,“祝贺你啊,第一部 戏就是乌导,前途不可限量。”   饶昊元喉咙滚了滚,“姐姐,谢谢你。”   “你做好自己的事,改变自己的处境,也多给我挣些钱,就是对我的感谢了。”   “我会的。”饶昊元毫不迟疑的应,干净的声音在楼道掷地有声的落下。   商渔忍俊不禁,倒是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挺好管教,不敢让温舟勍等太久,又鼓励了几句就赶紧挂了电话,接着和温舟勍继续刚才的通话。   温舟勍看到她惬意的笑,问:“挺开心?”   商渔笑的眉眼都快眯眯了,“寻了个听话的小金童,能不开心吗。”   温舟勍并不过问太多,只说:“注意分寸。”   “嘿,你又吃醋了啊。”商渔好笑的解释:“那小孩穷困潦倒的,哪有心思想这些,我俩就一共同目标就是挣钱。”   温舟勍笑笑不语。   那边,饶昊元挂了电话,寂静的楼道里,他的血液都在喧嚣沸腾,手紧紧攥着电话。   将他从沟壑里拉出来的手,他哪舍得辜负。   他低着头陷入此刻心尖的震动,没有留意到门外的手离开把手,两个女员工面露惊讶激动,嘴夸张的比着:是商总吗?   另一同伴疯狂点头:像!   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和传播八卦的渠道,等饶昊元进组那一天,几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商总新力捧的小奶狗。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冷淡、五官精致的厉斯远的一个年轻男孩,厉斯远眼睛轮廓很深,侧脸冷峻如刀雕刻般利落,看人的时候黑色眸子异常锐利,在这样的审视下谁也不敢冒犯。男孩更年轻,有纯天然的单纯和尚未浸染的青涩,彬彬有礼,说话爱笑,被人旁敲侧击问商总,会茫然又羞赧,不好意思的摸鼻子,然后用奶白泛粉的脸一本正经解释:“她,她是个好人。”   丝毫不知这样的话,又将引起旁人如何的揣度。   商总的新人旧人同在一组,一时间剧组里暗流汹涌,每个人都激动紧张,等着原本该王不见王的两人见面。   厉斯远的私人化妆间,经纪人李洋插着腰,头顶冒火,气得在房间走来走去,“见过蹭热度的,没见过一个还没出道的都敢这样没下限的来蹭你热度,什么王不见王,他在圈子里连见到新人都得喊前辈,他算什么王。”   这几天组里偷溜过来的目光,李洋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一时间厉斯远反倒成了明日黄花,虽然厉斯远最近小官司不断,黑粉也闹得厉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轮到一个才进圈一月的小男孩来跟他争高低。   李洋这两天气得上火,嘴角都起泡,再看沙发上那位,阴郁着脸,一连几天了都没个话,结束拍摄就回房间,搞得好像他们真的怕了那新人似的。   他忍不住嘟囔:“商渔也是,这么多年感情,怎么说你……”   “出去!”厉斯远冰冷道。   李洋找补:“我、我这也不是在怪她,我就是,就是……你说她把你忘了就忘了吧,自己都结婚了,干嘛还找个丑角塞进来刺你的眼,这么个小屁孩能……”   “滚。”厉斯远冷眸看他。   李洋看他脸沉的能滴水,知道他真生气,再不敢多话,拿了东西就赶紧出去了。   房间静下来,厉斯远沉默的看着镜子里的他。   若是以往,在进组第一天,商渔的短信必然接二连三的发了过来。   “你走了家里空荡荡的。”   “对人要温和,不要对导演也冷冰冰的。”   “拍戏也要注意身体,多多休息哦。”   “你怎么还不回我消息,想你……”   “阿远阿远,你看到消息了吗?”   “阿远,我要上班了,得攒出时间去探你的班呐。”   厉斯远泛白的指尖有些木木的往上滑动手机屏幕,这样的消息太多太多,女人娇俏的笑好像就在耳边荡起,他环顾四周,房间安安静静,除了他,亮眼的灯光,奢侈的化妆品,冰冷的反射着他面孔的镜子,什么也没有了。   厉斯远低头,身体里在发冷,原来没有她消息的剧组,这么寒冷,可分明是夏日。   饶昊元毕竟是个圈外人,恶补了几天的表演课没起太大作用,尽管他的外形很适合现在的角色,只是他的演技却始终没让乌宗建满意。   乌导地位高,却不是个臭脾气的人,教他演戏,如一个谦逊耐心的老师。   灯光、摄影、场记,几十号人围着他,数个镜头对准他。   从未有过的压力积在饶昊元肩头,等他终于结束一场戏,偷偷找了个没人的遮阳伞下面站着,后背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场戏拍外景,在一条马路边,大太阳罩头,每个人都热汗淋淋。   他不敢去看那些人,低头喝着水,努力的看剧本投入角色,直到终于结束上午的戏,才卸了一股劲,倒在长椅上。   片刻后,他绕到搭建房的后面,给商渔拨了个电话。   那边接通后,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小声问:“姐姐,你能来探班吗?”   那边柔软的声音好似一个羊羔淋了水,可怜巴巴,商渔无奈轻笑,有带孩子之感,也没多犹豫就应了。   下午事情不多,毕竟是她挖的人,偶尔也得自己看一看。   商渔原本想的只是看一看饶昊元,安抚孩子几句,没料到等她到了片场,事情走向已经远远超出了她预料范围。   商渔开车到达片场,给姜垠打电话带她进去。   姜垠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半信半疑出去后,看到商渔靠在一辆黑色保时捷前面。   姜垠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带着“新人”,但是直到这一刻,才有点落在实地的确信。   她进去后,饶昊元正在拍戏。   这场戏他要哄电影里的女配,作为渣前男友,要靠着自己干净的脸演一出无辜的戏码。   因为他的脸加分太多,这样的戏演起来不难,只是他台词说的表演成分太高,NG了很多回。等他结束,商渔后背已经热出了汗,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向饶昊元,递给他:“演得不错。”   “姐姐……”饶昊元瞳孔一缩,不可思议,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来,看到她衬衫上的汗湿,有些惊讶和慌张,“你、你等了很久吗?”   商渔不在意的看了眼肩头的汗湿,拿纸巾轻轻沾了沾,“还好,温度高,也没等多久。”   她擦着颈边的汗,散在脖颈浸湿的凌乱发丝跟着勾起。   饶昊元手指捏了捏,下意识抬起,“我帮你擦……”   商渔避了下,扬眉看了他两三秒,收回手将纸扔到旁边垃圾桶,“不用。”   饶昊元大脑轰的一下炸开,热意从脸往头上涌,刚才她轻飘飘的一眼,好像把他的所有心思无所遁形的看尽了。   他不自在的嗫嚅:“姐姐,谢谢你的水。”   白皙指骨捏的瓶身啪啪响,好像这样能掩去此时微妙的尴尬。   商渔打量了他两三秒,摇摇头说:“不用。”   两人往饶昊元的位置走,商渔同他闲聊剧本和是否适应最近的生活,本来今日来的目的就是安抚,只是……好像还有些别的。   商渔心里吐了口气,暗骂家里那头老狐狸,真是说什么应什么。   她掂量着怎么自然离开时,直直落在身上的视线让她抬头看了过去,饶昊元也很快抬头看过去。   对面,厉斯远站在一棵茂盛的绿色大树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   眸子深深,绿意浓阴也无法掩盖他眼底晦涩。   在商渔看过来时,厉斯远大步走了过来,在就要停到她身前时,侧边一道身影忽然挡在了商渔跟前。   “让开!”厉斯远阴沉着脸看眼前的男孩。   饶昊元年轻稚嫩的目光牢牢看着目光阴鸷的男人,不避不让,坚定道:   “姐姐不想看见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希望喜欢的小可爱可以支持一下!写文路上不孤单! 第43章   商渔怔怔的看着眼前两人, 四周的空气都停滞了一般,空气变得稀薄紧张,远处似有若无的视线投过来, 好像这里的剑拔弩张比拍的戏还好看, 提着一口气不敢动, 就怕干扰到了这边。   商渔看着对峙的两人, 片刻沉默。   厉斯远出声,打破这里冻结的氛围, “小渔,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问得很沉, 好似这个明知道又要问出的答案能再次在心尖落下一刀。   商渔轻叹了口气, 没有说话,厉斯远挪步,低头看向她,目光直直, “小渔, 这是我拍戏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没有给我发消息。”   他举起手机的手在颤,“真的一个字也不发了吗?”   商渔嘴唇动了动, 他赶在她说话前又说:“我想看见你的聊天框顶上来,小渔, 你不发消息,我要找你好久好久。”   他没有置顶, 不敢置顶,他怕看到她的名字, 却一次又一次无用功的从上百条消息下面将她的聊天框找到, 点开, 然后手指一颤,狼狈逃离,然后在很久之后,再次控制不住的找到。   这样的戏码在最近三个月不知上演了多少遍,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饶昊元看到男人悲痛的眼神,心口一颤。   商渔和厉斯远的故事,在他拿到她给的名片之后已经了解过很多,从各大网站、采访、八卦消息,以及进了组后,那些风言风语他不是没听到,然而这个人的眼神还是让他一震。   只是想到他给商渔曾带来的伤害,饶昊元依旧挡在商渔面前,脚步纹丝未动。   “昊元,不用挡,我们吵不起来。”商渔站起,轻推开他的肩膀。   饶昊元偏头看她,“姐姐……”   像是怕她走,眼神里有丝紧张,好像主人要离开时忍不住去扒着裤腿的小狗。   商渔避开他目光,看厉斯远:“别在我这折腾了,去拍你的戏吧。你的人生还很长,以后还有很多拍戏的机会,我不会再跟你发短信,你可以试着习惯,或者……再找一个。”   厉斯远忍不住去抓她手腕,“你明知道除了你的我谁都不想要。”   商渔躲闪不及,被他抓住手,往回撤,厉斯远紧紧抓住。   饶昊元见状,上前帮她拉回手,“放开她,她已经不喜欢你了。”   厉斯远阴冷看他:“滚!”   饶昊元怎么可能丢下商渔不管,大力要拉开他的手。   两人争执,商渔头疼的喊了声,“都给我放开!”   饶昊元一瑟缩,像是怕抓疼她手腕,飞速放开了手,厉斯远依旧牢牢握着她手腕。   商渔眯眼。   厉斯远:“你跟我走,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着,他拉她往外走。   饶昊元跟了两步,商渔生气的喊:“厉斯远!”   厉斯远回头看她,眼神悲伤,“小渔,我就舍得你疼吗?”   饶昊元低头,才发现厉斯远的手已经是松松环着商渔的手腕,手掌青筋凸起,用力至极,却不敢将颤抖的手指实实的压到白皙手腕上。   商渔:“我只是没话跟你说。”   “那和谁?温舟勍?还是你身后的他?商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商渔头疼,“你误会了,我还不至于和你分手自甘堕落……”   意识到后面的饶昊元,立马止了话头,抱歉的看了眼饶昊元,“我不是那意思。”   饶昊元静静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知道……”   只是他的心还是像石子落入了大海,见不到阳光的不停往下坠落。   商渔看回厉斯远,“我不知道你在乱想什么,我只是来给朋友探班,他年级小,我把他当弟弟,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可生气的,尤其是你,即便生气,也不要闹到我这里。”   “当弟弟?”厉斯远讽笑,“你知道别人怎么看你们吗?你知道他怎么看吗?你把他当弟弟,你觉得他认你做姐姐吗?”   商渔一噎,在探班之前,她或许可以理直气壮说,他不把我当姐姐,就是把我当救命恩人再造佛祖而已,我做善事关你什么事,但刚才之后,却说不出来了。   “小渔……你就算恨我,也不应该让他和我一个组,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但真的需要你这么伤害吗?”厉斯远喑哑的说完这句话,冰冷的眼角竟然泛上红意,握着她手腕的手不停颤抖。   商渔内心震动,看着厉斯远几乎失语。   “不关姐姐的事,是我想进组的。”饶昊元走过来,“不要怪她,她只是想帮我。”   “滚!”   厉斯远青筋突起,似乎恨极了他和商渔之间说话有第三人。   饶昊元吓得肩头一缩,却是站到商渔身边,想默默支持她一般没有动。   商渔蹙眉,“你喊什么喊。”   头顶橙红的大太阳似乎要把她晒干,脖颈间刚擦的湿汗又落下,发丝如凌乱树枝缠绕在脖颈间难受得很,皮肤上有轻微刺痛,热的她头都有些昏昏。   商渔维护饶昊元的态度却是瞬间惹恼了厉斯远,他走近,“小渔……”   “姐姐。”饶昊元抬手臂又拦了在她跟前,厉斯远拧眉抬手一把攥住甩开,阴鸷的看他:“我说滚,你没听见?”   饶昊元心里发怯,却没有退步,“你带给她的只有伤害,她不想和你聊,我就不会退。”   说完,他看了眼商渔,带着稚嫩的安抚,青涩的笑了下,嘴角泛起一个小小的酒窝,像夏日枝头的酸甜绿梅子。   他看回厉斯远,“姐姐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有什么传闻,只是,只是……”   他攥紧了裤腿,害羞和害怕两种情绪在他白嫩的脸上复杂交织,“只是我一厢情愿喜欢她,姐姐并不知道,你不用来找她的麻烦。”   商渔心里提了口气,蹙眉:“小元……”   远处站着许多围观的人,虽不敢正大光明看,但是商渔毫不怀疑这里连个吸气都能被偷听去,捕风捉影的编纂更多精彩故事,饶昊元才刚进娱乐圈,她不想让这些影响他。   饶昊元偏头看了她一眼,飞快低头,他皮肤奶白嫩嫩的,脸颊泛起绯红非常明显,低下头时刚做的卷发造型似乎都是因害羞才打起的卷。   “姐姐,我喜欢你。”他低头,呐呐说。   害羞,但坚定。   这是个19岁少年的初次心动,在大庭广众,在灼热阳光,在不合意的地点,一切的不凑巧,都没让他学会聪明的退步。   商渔看到他诚挚单纯的目光,愣了愣,好似隔着岁月的长河,也在另一个单纯孩子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一幕。   只是那时,是对这一面破碎泛黄的镜子,前面的道路一片黑暗,她反复说完后,擦掉镜子,再也不提。   对着这样赤诚的目光,商渔很难不动容。   “小元……”她叹了口气,知道饶昊元在这样的场合破釜沉舟,她必须说点什么,才能不辜负他的真诚,她原本想私下把话说清楚,但对着他执着暗含渴求的目光,她知道他不会选择退后再说。   商渔顿了顿,看了眼厉斯远,又看向饶昊元,“他看不清,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小元,我已经……”   “商渔。”   曝晒的阳光下,忽然闯入一道清凉的声音,带着浅浅笑意。   商渔一震,猛地向人群的方向看过去。   片场外,温舟勍从入口走来,白色衬衣西装裤,袖口散散的挽起,他嘴角噙着慵懒的笑,像一头优雅狡猾狐狸,从那些人身边走出来,将黑色摄影机和众多的围观人群尽数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他笑意悠悠的朝她走来,指骨修长的手上撑着一柄黑色的24骨长柄防晒伞,从容恣肆,闲庭信步。   商渔睁大眼喜悦道:“老温!”   在她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厉斯远看到来人,抓着她手腕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松开的手忽然无力的垂了下去,狼狈,脸色难看。   看到这一幕,饶昊元正有些疑惑,忽然,脑子里窜过曾经看到的一个关于商渔结婚的八卦假消息,当时他不以为意……心底有后知后觉的不可思议涌上,震惊和茫然纠缠,逼得他目光也看向来人,眼底有一万个渴求,渴求不要是那样的结果。   然而他对面一直剑拔弩张,目光锐利的厉斯远早已面色灰败。   饶昊元心里发闷发涩。   来人却像是没有察觉此处的微妙和凝滞,噙着的笑慵懒又坏,像一头不怀好意的老狐狸。   “想给你个惊喜,倒是让我好找。”   商渔手被松开,就向他奔了过去,双手圈上他的腰,眼底笑意和激动怎么都压不下去,“你怎么回来了!”   昨天聊天,他是一点迹象没暴露。   男人将遮阳伞挡在她头顶,伞头向她偏去,明明伞很大,男人皮肤也雪白如凝脂,却像是个不怕晒的把伞都朝商渔偏了过去,有午后灼热阳光尖锐刺到他皮肤上,男人似无所觉,只是好笑的勾了勾她鼻子,“都说了惊喜,给你说了还算什么惊喜。”   男人动作自然亲昵,商渔也见怪不怪,眼里的眷恋欢喜,两人之间的亲密自然和愉悦,那是谁也插不进去的氛围。   饶昊元舌尖苦涩,看着男人,还要心底再劝说自己乞求一个希望,不是他想的……   “各位。”他扬眉看向这边身形定住的两人,“我老婆怕黑,你们先聊,人我带走了。”   说着,他从口袋摸出一条白色方形手帕,帮商渔擦脖间的汗,“看你热的。”   饶昊元看着商渔不躲不避,抬头舒服的闭上眼,像个傲娇的小猫享受的让人服务,没了在她面前的姐姐风范,没了他初见她时甩出要五位数赔偿款时的豪气,没了鼓励他时的耐心沉稳,更没了众人口中小商总的霸道果决,只是个单纯爱享受会撒娇的小猫。   饶昊元心口酸楚阵阵,在他19岁这样,在生活翻天覆地变化的这一年,在清楚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的这一刻,发现了那人遇到喜欢人时的模样。   原来,她真的只可以是姐姐啊。   “商渔!”那边,温舟勍忽然大喊了一声,抬臂用力抱紧在他面前忽然脸色一白,闭上眼晕倒的商渔。   伞随着他的动作打转缓缓飘落在滚烫干热的地面。   他低头看去,商渔头发汗湿,脸上红晕和苍白交织。   远处,厉斯远和饶昊元看到后,快步上前,在温舟勍阴冷看过来的目光里,脚步顿住。   男人看他们的眼神好似深渊里勾出的一抹黑暗,阴鸷,寒冷,讥讽。   “请不要靠近我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周五夹子万更~我怕存稿不够用了 第44章   坐上车, 车里空调冷风轻轻吹过来,商渔从浑浑噩噩里清醒过来,刚才的头晕恶心也减轻了一点。   温舟勍给她喂水, 商渔抿了几口, 头贴回座背, 又闭上了眼。   到了医院, 护士很快给她吊上了生理盐水,天气太热, 最近中暑的人不少。   护士扎完针,看了眼帘子边等着的男人, 笑着和床上的姑娘打趣, “最近天气热,三天两头就有中暑的人拉过来,没见过这么紧张的男人。”   商渔缓过劲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一是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热的中了暑, 二是温舟勍的如临大阵。   护士出去, 温舟勍从窗户边走过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很没好气。   商渔咳了咳发痒的嗓子, 借机打破安静,还没说话, 温舟勍的水杯又递了过来,吸管压在她的嘴唇上。   商渔瞥了他一眼, 配合的喝了两口。   温舟勍拿着杯子出去接水。   商渔叹了口气。   温舟勍走到门外,两个男人正站在门外, 一个脸色难看, 一个脸色发白, 都盖不住眼底的紧张。   温舟勍看也没看,错步往外走。   厉斯远:“……她怎么样?”   饶昊元没敢问,只是眼巴巴看着他。   温舟勍瞧了对面两三秒,说:“中暑。”   厉斯远抿唇,推门就想往里面走,被温舟勍拦住。   饶昊元低头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他和厉斯远在大太阳下面争执,商渔也不会晕倒。   厉斯远抿唇:“我就看一看她。”   温舟勍不客气:“然后再生个别的什么病?”   他轻描淡写讽了声,看也不看他们,绕开两人径直往外接水去了。   厉斯远站在白色门外,透过玻璃窗往里看,蓝色帘子遮挡,他什么也看不见,脚步却没有再往前挪。   旁边,饶昊元坐在走廊椅子上,低着头,惭愧模样,眼角染了点红意。   输完生理盐水,又在清凉的房间躺了几个小时,商渔才算缓过劲来,临走前温舟勍叫来医生给她再检查一番。   商渔自然不敢说什么,乖乖躺着接受检查。   只是没想到医生看了会,喊她去做B超,商渔还有些始料未及的懵懵,走出病房就看到了门口的两人。   她看了眼,迈步走开。   温舟勍送她进检查室,身后那两人也跟了过来。   饶昊元还有些迷茫,眼神游移的这里看看哪里看看,不敢与温舟勍对视,倒是一旁的厉斯远,在看到牌子上的“B超室”时,眼里的震惊与痛苦肉眼可见。   医院的走廊吵吵嚷嚷,不少的孕妇在这边走来走去,有的丈夫呵护的陪在旁边,有的孕妇独自一人拿着往日的病历本在看。   饶昊元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反应过来,脸上空白一片,茫然与震惊同在眼里浮现。   夏日的风好像绕开了此处,空气变得逼仄粘稠,后背有汗渐渐浮起,明明医院里中央空调的温度开的不低,但是燥热闷在心口,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胸口不断撞击。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十几分钟。   商渔从病房里出来时,看到等在门口的温舟勍,两人安静的对视了一秒,随后上前抱住了对方。   温舟勍小心地拥着她,无奈又叹息:“小孩,你真是上天派来折腾我的。”   商渔手里攥着单子,头贴在他的肩头,圈着他的腰感受他的体温,无赖的笑:“那现在我再带个小孩,一起来折腾你,你要不要啊。”   温舟勍俯身看她,勾走她额边的发丝,“该给我的两个小孩换个家了。”   商渔眨眨眼,“好啊。”   他牵着她往病房回走,原本站在门口的两人早已消失。   “老温。”商渔看着肚子嘀咕,“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温舟勍也看去,笑着没有说话。   回到病房,商渔把B超单子给他,温舟勍拿着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短短几行字,一个大学教授愣是看了十几分钟。   商渔无奈:“可以收起来了吗?”   这句话招温舟勍睨过来的一眼。   “怎么?”   “孩子来30天了。”   商渔唔了声,“是在你出差前的某一次吧……”   想到这,她有些后怕,幸好这段时间没出什么问题,忙是忙了点,不至于把孩子再吓走了。   温舟勍收了单子,放进旁边的抽屉里,不准她随便乱丢,“这两天我看看房子,我们回去准备准备搬过去。”   “好。”之前两人商量过的,有孩子了就从家属院搬出去,毕竟房子两个人住都有些嫌挤。   “你有合适的房子吗?”肯定不能搬新装修的房子,商渔这边合适房子不少。   “放心。”温舟勍捏捏她的脸,“会让小孩和孩子都满意。”   商渔脸红,“能别这么喊吗?”   温舟勍在床边坐下,“这就不行了,还记得你欠我什么吗?”   商渔想到她这近一个月煽的风点的火,只庆幸这孩子来的及时,“我怀孕了,你不能对我做什么。”   她说的有恃无恐,握了个尚方宝剑。   “你确定?”温舟轻挑眉,捏住了她柔然的手,促狭的玩起来。   商渔手泥鳅似的赶紧滑出去,“流氓啊。”   温舟勍:“这事我以为你已经接受。”   “……手不可以。”   温舟勍耸耸肩,修长的手臂落在她的腿上,顺势往脚踝走。   商渔白皙的脚一下踩住他的手,耳朵小火车似的嘟嘟冒火。   “脚更不可以!”   温舟勍起身,拿过又接的水,“好好养胎,这一阵就放过你。”   商渔赶紧做小伏低,抱住他手臂,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囫囵说:“都听你的。”   她心里长松了口气,感觉逃过了一劫,他出差这段时间,她在电话里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真做了不少,温舟勍被她招的好几次都仓促挂了电话。   两人回到家,吃完饭后商渔就被温舟勍打发回卧室睡觉,她无聊跟康雯聊天,分享自己怀孕的好消息。   那边震惊了许久,半天才冒出一个“恭喜你啊”。   商渔被她反应逗乐,抱着个枕头在床上傻笑,结束后一直在收拾东西的温舟勍说:“把她的号给我发一下。”   “嗯?”商渔坐起,故意虚张声势的眯眼,“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温舟勍瞧她,“我也会告诉岳父你怀孕了,公司的事以后尽量少的给你安排,不能太过操劳,熬夜、昼夜颠倒的出差更是不可以。”   商渔故意笑着惋惜:“啊……你不是说要我好好打总裁这份工养你的嘛。”   “自己的小孩,自己养。”   商渔乐了,哦了声,也不说什么,把康雯联系方式给了他。   不知温舟勍那边交代什么,第二日上班,商渔的工作量明显少了许多,竟然还多了时间摸鱼,休息时间和康雯闲聊。   “最近如何。”   康雯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缓解眼睛酸痛,不在意道:“没什么怎么样。”   “啧,还打哑谜。”   康雯:“最近你还见到过何笑吗?”   商渔:“……”   从那天杨毅在饭店打了一拳纪勇,喝咖啡时间已经再没见过何笑了。   商渔转着自己杯子里的豆奶,叹了口气。   康雯好笑的看她,“你还有心情操心我?”   商渔:“有啊,没有比现在更空的时间了。”   温舟勍让她养胎,这时段敏感,她也不敢太粗心大意,可不就闲了。   康雯:“昨天片场的事私下都传开了。”   “你真是哪里都有眼睛。”   康雯满不在意地挑挑眉,“就这么过去了?”   “不然嘞。我都怀孕了,他们也该清醒清醒了。”   “可怜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了,眼睛澄澈干净,青涩充满青春活气,你真不动心?”   “我家老温年轻的时候比他还帅好吗?当然……他那时候眼睛就不怎么澄澈了,油腔滑调,老流氓一个。”商渔自己骂着,眼睛里都是偏爱,说完偏头看康雯,一脸我看错了人的模样,“原来你这么看脸的吗?不然你去追他啊,他现在可能正需要呵护。”   商渔说着叹了口气,“那也是个可怜孩子。”   商渔第一次见饶昊元,并不是在车祸路口,而是绿岛的私人医院。   她从病房往外走,经过花园听到大树下有低低的哭声。   她看过去,一个年轻男孩红着眼,蹲在一个小石头凳子边偷偷抹眼泪。   穿着朴素,洗的发白的T恤和廉价的牛仔裤,脚上的帆布鞋已经脱胶,前面脚趾处有裂痕。   商渔仅一眼,就下了定义,贫穷无助的少年。   第二次见,男孩跪在走廊里乞求里面的医生。   “我会筹到钱,我很快会筹到钱,不要赶我奶奶出去。”   商渔踩着镶满水晶的高跟鞋从男孩背后走过。   曾经能住进绿岛,现在无力支撑,商渔不难揣摩一个家道中落或者横遭嫌弃赶离的家门故事,太阳底下无新事,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起初,她会留意这男孩,也不过是男孩长得不错,嫩白的脸,无助绝望的样子像有些年前的自己。   她漠视离开,身后哀求在楼道里断断续续。   再见,便是男孩撞了她的车。   她比出五位数,雪上加霜,商渔毫不怀疑男孩随时将会被生活给碾磨的断气,好在他有一张不错的脸。   只是一个小心思,商渔把名片给了他。   她从不多管闲事,但一个能给自己赚钱的好苗子,扶一把又何乐不为。   只是她低估了黑暗里丢过来的一根绳子,对于深渊里的人意味什么。   商渔说完,摊手看向康雯:“听完有没有对这孩子动心?我可真没做什么,总不能以后见了谁都自我介绍一下已婚吧,那我还隐婚干什么。”   康雯默了下,“以后你少插手,我会帮你盯人。”   商渔拍拍她肩膀,“谢了。”   康雯拿起咖啡喝,“温先生知道这些吗?”   “我要说来着,每次都被他岔开了,浑不在意的。老狐狸,我这么宠他,肯定有恃无恐了。”她玩笑道。   “是吗?”康雯眯眼,“没有男人会不在意自己老婆被两个男人觊觎,尤其是,男人中的佼佼者。”   商渔指了指肚子,“这还不行吗,我给他的底气。”   “……确实来的挺是时候。”   商渔嘿了声,“有没有这孩子,他想知道我都会说给他听。”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默了一会,眼角的笑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她看着落地窗外远处的巨大玻璃反射的金色阳光,慢慢说道:“他一定不知道,我的爱一点也不少于他。”   甚至,想要把所有事都讲给他听了。 第45章   和康雯聊完, 回到家商渔不给温舟勍打岔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饶昊元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说完, 屏息凝神看着他。   温舟勍正整理着书柜上的书, 在她一口气说完后应了一声, 然后说:“帮我找一下收纳盒在不在阳台, 前两天还见了。”   商渔:“……”   她好笑:“我说的你听见没?”   温舟勍头也没抬,“知道了, 你看不上那小孩。”   “咱俩说的是一码事吗?”   “不然呢,你看上了?”他挑眉看过来。   商渔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在空中点点他, “你刚说什么啊?收纳盒?”   “嗯, 阳台,你看看有没有。”   “不用这么着急啊,反正孩子现在也没出生呢。”从医院回来,温舟勍就一直在收拾搬家的行李, 他私人用品很多, 收藏的书也不少,不放心让搬家公司直接来,下班后自己就在收拾。   她从阳台回来, 将遗落在柜里的收纳盒递给他,“够用吗?不行明天出去再买些。”   “嗯, 要买。”说着,他偏偏头, “你坐床上去,这事不用你操心, 有什么需要我明天去办。”   “好, 你看还缺什么, 写个单子一起买了。”   “行。”   “老温,那……这事就翻篇了?”   “什么?”他在整理那几个平日里她都不敢随意碰的古籍。   商渔嘶了声,“算了。”   闻言,温舟勍却是放下了手里的书,擦了擦手走了过来。   “怎么了?”商渔看他。   温舟勍俯下身,眸子与她平齐认真看着她,商渔被看的也有些慌。   “……干、干嘛。”   “翻篇了。”他说。   温舟勍手轻放在她的肚子上,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温柔。   只是心里,他叹息了一声,想:至于我的那些狭窄、阴暗、偏私、激进、因为那些人的目光,甚至想要把你困起来只有我一人才能看到的疯狂念头,他们永远不会有浮出水面的机会。   温舟勍捏了捏她的脸颊:“招人的小孩。”   商渔吐吐舌,“是金钱的魅力,我做的那些事,没钱不行,说起来他可能更爱钱一些。”   温舟勍失笑,点点头:“富婆,我也喜欢。”   商渔愉悦举手:“是我是我,我是富婆,你好好喜欢我吧。”   “我得加快速度搬新家,把富婆藏起来。”   “不好意思,富婆还带了个传宗接代的,可能还要再抢走一些你的钱。”   “跟我姓,想抢也行。”   “那要是跟我姓呢。”   “富婆得归我。”   “给你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商渔推他,“快去收拾你的东西,那么多孤本珍藏,一个个都齁贵的,我看你才是大款。”   温舟勍好笑:“有价无市,卖不出去。”   “还喜欢什么书啊,我找人留意着,再给你弄些收藏来。”   “卖不出去,买来价钱还高,你要买?”他回头看她。   “你想看就买呗。”   温舟勍点点头,又走了过来。   “干嘛?”她问着,温舟勍弯腰抬起她下巴,咬葡萄似的在她唇上咬了口,“定金。”   “唔,我再尝尝。”   说完,她攀住他肩膀,咬回他的嘴巴,也吃葡萄似的在唇上啄了几口,咀嚼着他的上嘴唇轻轻吮来吮去,舌头灵活的玩果冻般,津液都被她逗了出来。   “噫……”商渔故作嫌恶的往后退。   温舟勍拍拍她脑袋,抬手抹掉两人唇边水渍,转身接着收拾书去了。   商渔坏笑着躺回床上,摸着肚子神游。   房间里安安静静,温情如流水滑过,间或有书本声响起,勾起心尖悱恻。   商渔怀孕一事传到商强仕那边,当即打了电话让她回一趟家,回去后盯着她不停看,拍手说:“好啊好啊。”   总算是定下心来,看样子厉斯远是真的过去了。   商强仕放心,也不要求她去公司,商渔听他意思让她在家干脆不用去了,怎么可能同意。   你来我往,说了半天,商强仕总算同意,上班可以,不能太累。   商渔松了口气,吃饭时商强仕不停给她夹菜,商渔拒了两回,也没再推,只是吃饭动作渐渐慢下来,看向商强仕的目光有些复杂。   “怎么了?”商强仕今日开心,说话时眉眼都快眯起来。   商渔抿了抿唇,“爸……”   “嗯?”   她摇了摇头,“没事。”   她低下头,掩去那一瞬间冲动。   商强仕偏头看她,见她吃饭动作很慢,犹豫了一下,问:“小渔,你还记恨爸爸吗?”   商渔愣了下,抬头看他。   商强仕犹豫:“如果不是我,你和小远可能……”   “爸。”商渔打断他,“现在说这些并没有什么意思,况且……该记恨你的人只怕还轮不到我。”   商强仕脸色一白,“商渔!”   商渔忍了一晚上,还是没忍住说:“你这么喜欢孩子,当初为什么不能把……”   “闭嘴!”商强仕猛拍桌子。   商渔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吓得一激灵。   “背弃我的人,哪怕是最亲的人,我商强仕都不会再看一眼。”说着他起身,目光凌厉的看向商渔,“小渔,当初是你选了爸爸,那就只有你才是爸爸最亲的人。其余的,我不想再听到。”   说完,他大步离开。   桌上,商渔面色难看的抓着筷子,血液翻滚。   是她乐极忘形,忘记商强仕冷酷的一面。   从商家出来,商渔还有些魂不守舍,温舟勍不准她开车,最近都是司机赵鼎接送她。   离开后,赵鼎问她去哪。   商渔愣了许久,在后座揉了揉眉心,“绿岛吧。”   商渔在绿岛没停多长时间,从病房出来后和医生又谈了一会才离开。   看着人走远,医生合上病历本,叹了口气。   旁边的护士忍不住说:“她和里面那位,真的好像……”   医生乜了她一眼,让她不要随便乱议论。   护士小声感慨:“怎么命就差这么多……”   商渔穿过公园往医院外走,绕过林荫小道,忽然身后有声音喊住她。   “姐姐?”带着轻飘飘的疑惑试探。   商渔脚步调转,看过去,饶昊元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稍倾,两人在医院的亭子坐下。   饶昊元:“那次,其实不是你第一次见我吧……”   “嗯。”   之前两次,饶昊元状态糟糕,哪会注意到她,今日再见提起,商渔没说他的狼狈,只解释了医院的两次偶遇。   “你知道我很缺钱。”他苦笑。   怪不得,明明是他撞坏了她的车,她却反倒要帮他。   商渔不置可否,“你很孝顺,长得也不错,进娱乐圈是个很好的路子。”   “我没有要怪你。”饶昊元心里发酸,他感谢她还来不及,只是之前飘在空中的惊疑和受宠若惊都有了答案,不是另眼相看,不是格外关照,只是对同一医院需要救助的可怜孩子的同情。   只是这感情哪怕是他之前最抗拒的同情,他也甘之如饴。   “我家破产后,姐姐是第一个帮我的人。”饶昊元抬头看她,“我忘了自己有多潦倒困窘,忘了自己还担着什么责任,还未完全才从泥沟里爬出来,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姐姐,那天的话,你都当没有听到吧。”   “忘应该是没那么快,不过很感谢你的喜欢,一个年轻酷帅的小孩给我告白,我也没必要非忘了。”商渔笑着说:“等你摆脱了现在的处境,再去喜欢一个人吧,到时候你才能分清,你是喜欢居多,还是感谢居多。”   “姐姐,我不是在感谢你!我……”   他话未说完,目光瞥到她宽松的腰腹衣服上,声音戛然而止。   商渔:“我们见面的次数寥寥,说过的话也寥寥,你没法说服我你的感情是纯粹的喜欢,我也没法说服你在正当好的时候再谈感情,况且……”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已经有个很喜欢的人了,喜欢到我愿意用一生去说服那些曾经质疑我感情的人。”   “姐姐,是我太小……出现的太晚了吗?”饶昊元心口仿佛落了无数个酸涩的柠檬,看她的眼神充满难过。   商渔:“是我已经在正当好的年纪,遇到了再也不想错过的人。”   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浑身土渣带血,脸又脏又灰,腿是伤的,还得被人抬着。   这么一个人闯进她的视线,此后她看不进卡朗的雪山金光,背对广阔无垠的绿色草原,将目光专注的望在了他的身上。   “小元,努力改变处境,以后去找一个看遍千山万水,还想回头去找的人。”   “如果……那个人还是你呢?”   商渔笑:“除了我。”   她指指自己的眼睛,隐隐骄傲,“我这里刻名字了。” 第46章 【绅士与秘书】   商渔感性的时候不多, 教年轻孩子放下感情算是一个。   康雯听完,很不以为然的灌完了手里的酒,“你这都什么酸言酸语, 绕来绕去, 还不是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小子不行。”   商渔:“人孩子还小, 以后还要谈恋爱的,我不得委婉一点啊。”   康雯启唇, 还没说话,电话先响了, 不停震动, 商渔瞥到打趣她:“相亲对象啊,还联系着呢?”   康雯看了眼手机,没说话。   “这是有戏啊。”   康雯要笑不笑,犹豫了几秒, 接通电话。   清吧音乐舒缓, 足够她听到那边声音。   “有时间出来吹一吹江风吗?”男人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些疲倦,“看了一天案件, 希望你没像我这么累。”   商渔朝她挑眉,眉飞色舞。   康雯:“……好, 我正在外面。”   两人又说了几句,挂完电话, 康雯还有些征然。   “可以啊,听起来人还不错。”   “是吗。”   和商渔从清吧分开, 康雯开车往江边走。   她到的时候, 鲁高澹已经靠在了江边的栏杆旁, 夜晚清凉的江风掠起他额前细碎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西装轻轻拍着石头柱子,他目光往这边寻着,耐心温柔,在看到她后眼睛亮了一下,一瞬间,好像一身的疲倦都被擦了去,眼里有因她而起的愉悦。   这样的目光让康雯的脚步顿了下,朝那边走过去。   鲁高澹迎上她,自然的脱下西装披在她肩上,“江风太凉了。”   康雯来不及躲闪,闻言说了声谢谢。   鲁高澹浅笑:“不用跟我客气。”   七月的夏天,晚风清凉,空气怡人,细碎的波光在两边高楼灯影中摇曳,波光粼粼,江边散步的人很多,江水撞在浅绿色的鹅卵石上,溅起水滴点点,空气中送来清凉的夜风,让人心旷神怡。   鲁高澹和她聊起今天的日常,两人见面多是这样,他谈话有趣,进退有度,两个成年男女在江边散步,他也不会让空气尴尬下来。   康雯应着他,聊着今天的工作,不知不觉间紧绷的神经也松缓了下来。   鲁高澹走着走着,快她一步,倒退着看她,一边笑着同她说话,一边专注的看着她,目光大胆,是两人见面这么多次,称得上“放肆”的一次。   康雯不躲不闪,应着他的话,在有个小孩踩着滑板过来时,上前拉住他袖子,“小心!”   小孩刹车及时,在两人跟前停下,黑胖小孩弯腰道了声歉接着滑走了。   滑板声摩擦砖石的声音渐远,原地,两人有些呆愣。   康雯收了手,想从鲁高澹怀里退出。   她用力太重,刚才将人拉撞在了身上。   紧跟着,鲁高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拦住她的腰,两人之间的空气再次被挤压出去,以一种成年男女的暧昧距离紧靠着,动作温柔又霸道。   康雯抬眸看他,黑色眸子安静幽深,探进去让人看不清情绪,鲁高澹看着她的眼睛,“我可以吻你吗?”   康雯看着他,在他浅棕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征然不动的她,他看她的目光太专注耐心,不浮不躁,在这样一个饮食男女的成人世界里,陌生又稀有。   以至于康雯看着他,那一瞬竟没有动,放纵的看着他的面孔离自己越拉越近,陌生的呼吸闯入她的安全范围,充斥在她唇前,好像这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试探。   他的嘴唇有些凉,落在她的嘴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如同他往日的软语温言。   稍纵即逝后离开,在康雯沉默看着他时,扣住她的后脑勺想要再次吻下来,陌生的气息铺天盖地闯来时,康雯在没有意识到时,已经将他大力推开,随后身前骤然一空,稀薄的空气再次回流,她看着隔开的鲁高澹,才渐渐回过神来。   “抱歉……”   康雯抓了把头发,难得在她身上看到局促。   鲁高澹摇摇头,走过来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肩膀,“没事吧?……是我失了分寸,我以为你……”   “我们回去吧。”   康雯忽然觉得很累,好像一个人走过茫茫沙漠,她站在江边,竟一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脑子混乱一团。   “好。”鲁高澹抚上她肩膀带她往回走。   康雯浅避了下,鲁高澹似无所觉,自然的陪她往回走。   没有几步,忽觉身边的人僵了下。   他看过去,“康雯?”   康雯的目光从岸边的绿色草坪后收回来,摇了摇头。   鲁高澹不语,走时往她收回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远处,一个穿着浅灰色风衣,长相出挑的男人目光死死的盯着这边,脸色沉沉。   鲁高澹收回视线,好似没有感觉掌心下身体的僵硬,和康雯一同走到她停车地方。   康雯看了眼左右,才反应过来:“你走过来的?”   鲁高澹无奈:“你忘了,我律所离这里不远,走过来当运动了。”   “现在这个时间,你还要回去开车?”   鲁高澹沉吟了一下,“先放所里吧,我坐地铁回去,直达。”   “地铁?”康雯愣了下,因为他的坦然和随性。   “对啊,当节能减排了。”   康雯:“现在还有男人在女人面前不炫车的?”   尤其到了他们这个阶层,出行代步车也是种身份象征,康雯尽管只是个总裁秘书,但约她的男人,开的车也不是普通家庭能承担的。   “炫车是为了讨好女伴,你怎么知道我这不是对症下药呢?”鲁高澹点了点她的副驾驶,开玩笑道:“今晚能有幸拜托康小姐送我回去吗?”   他语气随意自然,给了她答应或拒绝的足够空间。   康雯没有多纠结,“为什么不呢?”   鲁高澹笑的灿烂,他样貌并不算出彩,但是每次笑的时候,眼睛里都真诚都足够打动人,以他的职业和年龄来看,这样的性情过于珍贵。   康雯不厌恶他,自然没必要真让他一人坐地铁回去。   鲁高澹能提出这个请求,也是因为他家住的距离江边并不远,不至于麻烦了康雯。   十多分钟,康雯就开到了他的小区。   鲁高澹没有说话,康雯便将他送到了公寓楼下。   高档公寓,绿化做得到位,两边黄色的草坪灯泛出浅黄的光晕,有一圈黑色小蚊虫,飞蛾扑火的一遍遍向光的方向飞去。   楼下寂静无人,只有树影摇曳的沙沙声。   车停下后,鲁高澹看了她一会,说“改天见”后便下了车。   康雯看他绕过车头往楼里走,手按上档把,车窗忽然敲响,她看过去,落下车窗。   鲁高澹看着她:“要上来喝杯咖啡吗?”   康雯静了下,好似一瞬间,又好似这时间延宕了很久,她说:“不用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鲁高澹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再见。”   说完,他转身进了公寓楼。   康雯手从档把滑下,鬼使神差的往后视镜看了眼,接着垂下细长的睫毛,眼边落下一片阴影。风从玻璃窗口吹进,穿堂风一般在她这边吹了许久,直到她嘴唇有些干涩,才回过神启动车离开。   回到家,康雯门还没关上,身后一道风,跟着闯了进来。   康雯倦的懒得挣扎,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低头换鞋,转身进客厅。   杨毅跟着走进来,“康雯。”   康雯懒得理他,回房间换衣服,接着被他挡住门跟了进来。   “出去。”康雯冰冷道。   “他爱你吗?这个男人爱你吗?”杨毅疾言厉色,紧蹙的眉宇间哪还有往日的风流随意,脸色难看的瞪着她。   “关你什么事?”康雯拎起手里的包砸向他,“你给我出去!”   “告诉我!他爱你吗!他能亲口对你说我爱你吗!”   康雯点点头,气道,“很好奇是吧,好啊,不如现在打电话我们一起听听,我也很好奇他能不能说。”   说完,康雯蹲下捡起包,动作粗暴的从里面翻找出手机,翻出电话薄要打,还没按上,啪的被杨毅打掉电话,跟着他将她按在白色衣柜前,钳住她的下巴大力吻了上来。   他这根本不是吻,报复的,用尽全身力气,粗暴的在咬。   他唇齿咬着她的嘴唇,声音震颤激动,“你让他吻你!你让他吻你!”   两人起初刚约的时候,康雯什么都敢尝试,唯独接吻避得非常快,甚至连他的气息刚笼罩到她,都能被她厌恶的推开。   “你就这么想听吗!你就这么想听吗!”   杨毅往日的从容冷静尽失,歇斯底里,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在白皙皮肤上留下深深的红印,他额头青筋冒起,情绪显然激动到了几点,在质问的同时,他俯下身,将她的手举起按在衣柜上,更用力的撬开她的口腔,卷住她的舌头,好想要把这里的陌生气息彻底驱除干净。   康雯使劲推他,杨毅的腿在中间别住她,更加用力的压着她,激烈索取,吻长驱直入,前所未有的粗暴。   康雯逐渐放弃挣扎,冰冷的目光看着眼前歇斯底里,冷静全失的男人。   杨毅像吻着一个干硬的尸体,嘴唇温热,毫无配合,他的吮咬换不回丝毫的反应,冰冷的眼神如跗骨之蛆,让他心口嚯了洞似的发冷。   “疯完了?”康雯看他颓败退开,讥讽道:“疯完了就出去。”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杨毅低声问,目光垂落在地上,好似不敢与她对视。   “时间的长短重要吗?杨总身边那么多漂亮姑娘,难道能记得住每个都在身边呆了多久吗?”   “她们能一样吗!”   “为什么不一样!”康雯站起,瞪着他又喊了一声:“有什么不一样!”   杨毅抬头看了她一眼,苦笑:“如果我想说,我谁也不要,只要你呢?”   康雯僵住,心脏像是忽然被人拉开,有东西要闯进来,她防备不及,下意识的想要挡,层层叠叠的,她看向别处,讽笑:“杨总还是找别人吧,我不想再玩了,没意思。”   杨毅可笑的咀嚼着这三个字,“没意思,没意思。”   他疯魔的说着,点着头,“他呢,他有意思,他可以对你说我爱你是吧。”   康雯震了下,看着他不说话。   杨毅被逼疯般抓了把头发,好像一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他在床边走来走去。   “爱爱爱!你这个女人电视剧看多了吗非要问爱不爱!我爸从小有着开放的x关系,我妈的床|伴比你酒局见过的老男人加起来都多,我耳濡目染享受男女开放的关系有什么不行,爱爱,什么他妈是爱!”   “我问不到答案,连找你都不能。”   “就他妈想和你睡是我爱你吗!看到你跟别的男人接吻觉得这辈子做他妈再多次也白搭是我爱你吗!Fuck!Fuck!Fuck!你就他妈知道爱,你这个疯女人!你懂爱情吗?”   “我只想跟你睡,我不想看你跟别的男人吃饭约会散步还让他吻你,这他妈算爱情吗!”   说完,他走上前,又大力咬上了康雯的唇,用力之大,好想要把这块肉咬下来,牙尖穿过皮肉,好似野兽凶残的要把自己顶上的猎物吞入腹中,除了他,谁也不能窥探。   江边的那一幕又在眼前闪过,女人细软黑发垂在肩膀轻轻飘着,男人轻按住她的,俯身在她唇上轻吻了下。他欣赏开放关系,自以为大方,如果不是寻求干净,他觉得多人也未必不行,枉他自以为毫无底线,可偏偏一个在他看来幼稚的连美国中学生技术都比那场好的吻竟让他如此难受,几乎无法呼吸。   他很用力,暴躁,领口传来撕裂声,康雯推开他,他简直像疯了,“你这是强|暴!”   杨毅靠在门上,两人气喘吁吁看对方。   康雯甩了他一巴掌。   杨毅按上她肩膀,再次咬上她的唇,灼热的唇舌间冒出康雯恼怒的声音:“你敢做我找律师告你,他是律师。”   “别他妈跟我提他!你这么蠢就信他的话就因为我不愿意骗你我说爱你!”   “啪!”   康雯:“你滚!”   他如困兽,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声燥的似乎要将房间点燃。   他走来走去,忽然又转身拉着她压在了地毯上,他咬上她耳垂,康雯又给他一巴掌,在杨毅激烈动作中,用了全身力气的打他,每一下都下了狠手,却没能拦住他。   康雯心累的落下手,目光失神的看向头顶刺眼的白炽灯,“别让我后悔今天回来。”   这句话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杨毅脸上。   之前分明脸上挨了那么几下,红意已经浮起,指印清晰可闻,可这一句话,却像一把尖锐的小刀,直接捅进了他胸口,转来转去,闷在喉咙里的窒息感让他以为自己闷了口血。   杨毅痛苦趴到她肩膀,额心贴上她锁骨,动作未停,哽咽声传来:“康雯……”   “我会学着欣赏爱情,你,你教教我……”   在这句话落下,疼意狠狠贯身,忘记关了的窗户有风不断进来,反反复复的拍打着纱窗,似要狠狠的楔入墙缝里,将白色纱帘与白色墙壁融为一体般,纱窗扬起落下,夜风荡起,不知疲倦如同鞭挞的吹了纱帘一夜。   ……   等风终于停了,纱帘静下来,氤氲的空气里飘着的腥膻味往窗外散。   杨毅起身下床,想抱根本站不起来的康雯去浴室。   “帮,帮我拿下床头灯。”康雯说话,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到了何种程度,干涩的几乎说不出话。   杨毅愣了下,低头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把床头灯递给了她。   “过来。”   杨毅走过去,下一秒,康雯用尽全身力气,挥着床头灯狠狠砸向他的头,米黄色瓷片炸裂,带着红色血液摔落在凌乱的毯子上,头上,血一滴一滴往下流着,落在垫子上,很快晕染成一片惊心触目的血红。   杨毅笑了出来,眼睛里有悲伤。   “解气吗?”   黎明街道,阳光破晓,晨曦微露。   医院急诊室,一位四十多的女医生敛眉包扎完男人的头,对他说:“你先出去,我交代些事。”   男人顿了下,“我在外面等你。”   康雯沉着脸,看也没看头顶裹着纱布的杨毅。   门诊室门关上,医生问:“要我帮你报警吗?”   “嗯?”康雯愣了下。   医生眼神往她颈口示意。   康雯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掩了下锁骨斑驳的红色咬痕。   医生叹气,“婚内强|奸也是犯罪。”   康雯:“……我知道。”   但是……   就连她都没明白,在听到他趴在耳边乞求说教教他时,她为什么身体软了一下,甚至只有一秒不到的时间,杨毅捕捉到,在她放开时闯入,身体上的容纳什么也瞒不了。   康雯有些狼狈,对上医生看她无可救药的眼神,更觉惶然。   她从急诊室走出来,杨毅迎了过来,“那有张空床,你先去躺会。”   折腾一夜,她需要休息。   康雯绕过他走开。   杨毅拉住她的手,“你告我吧,只是不要请他做律师,让我身败名裂坐牢也可以。”   康雯目光冰冷的看他。   杨毅拉起她的手,可怜巴巴,像受伤的小狗在她手背轻吻,“康雯,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弥……嘶……”   康雯的五指狠狠按在了他的纱布上,毫不留情,看他的眼神冰冷的变也没变。   杨毅疼的身体都在发颤,头却没有躲,握着她的手没有松。   过会,医生再次包扎完,“别再折腾了,伤者可能会脑震荡,先在这病床躺会吧。”   如果事情再闹大,一会直接送警察局。   说完,她安排护士带两人出去,等她看了一圈病房,走到最后一间房时,看到熟悉身影又想起来这档子事。   她脚步顿了下,不会又要包扎了吧。   她推开门进去,眼前景象却是让她脚步顿住。   原本脑震荡该躺在床上的男人坐在床边,冷着面色的女人躺在床上睡着了,她的脚步声让男人偏头看了过来,朝她极轻的吁了一下。   医生顿了顿,点头离开。   转身关房门的间隙,瞥见男人低下头,将唇轻轻的烙在了女人的手心。   那模样好似做礼拜时的祷告,他向神低下自以为高傲的头颅,承认自己的肤浅,自大,懦弱。   因为,他可能要爱上一个女人了。 第47章   康雯破天荒请假没来上班, 办公室里引起不小讨论,就连久不见人的何笑都闻讯来问商渔怎么回事。   “商总……康姐姐,是不是和杨哥认识啊。”   商渔哭笑不得, 她也挺能忍, 憋了这么久才来问。   商渔:“同在一个公司, 交集不多, 但也不至于说不认识。”   “不,不是, 我是想说她,她们……”何笑抿唇, “他们在一起过吗?”   这段时间, 这个问题何笑想的头都要秃了,实在是这个答案如果是是,太过匪夷所思。杨毅之前交往的女人,不, 算不上交往, 那些漂亮女人,只是他的……   即便是在心里,何笑也不想用那个词。   这样荒唐的关系, 又怎么会发生在康雯和杨毅身上,且不说全公司都知道他们不熟, 康雯是个聪明能干但保守刻板的女人,那么大胆疯狂的事她怎么会发生在她和杨毅之间。   而且, 康雯平日里的穿着打扮,怎么看都不是杨毅喜欢的类型。   可答案如果是否, 何笑骗不了自己, 那日杨毅走廊上生气的模样, 根本不会发生在一个对他无关紧要的女人身上,他将男人一脚踢倒后看向康雯的眼神,那明晃晃的占有欲根本不是清白男女之间会出现的。   这段时间她躲着康雯,就连杨毅都找的少了,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办,以往她追杨毅都是来找康雯想办法,可是她没想到,这两人可能早就暗度陈仓了。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康雯。”商渔坦然。   何笑知道在她这里找不到答案,只得郁郁离开。   商渔看着她失魂落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临近下班,温舟勍打电话过来说在楼下等她。   商渔出去时,一辆二代途锐停在门口,她正四处寻小别克时面前车窗落下,温舟勍朝她打了个响指。   商渔惊讶的走过去,开车门问:“你换车了?”   “嗯,搬家方便点,以后有孩子了,也需要大点空间。”   “你从别克换途锐,步子迈太大了吧。”   温舟勍睨了她一眼,笑着指车标:“就一大众。”   商渔白他,“你骗鬼去吧。”   温舟勍无奈地耸耸肩,“学校,不能太招摇。”   商渔理解,点点头调侃:“那等以后我们公开了,你总能想开什么开什么吧,毕竟你老婆身份放在这里,低调不起来啊。”   温舟勍摸摸她肚子,“多谢,父凭子贵了。”   商渔笑着哼哼,看他往不同的路线开,“这是……”   “去新家。”   商渔:“这么快!你都弄好了?别落下什么东西啊。”   她今早出门家里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呢。   温舟勍浅笑,“你只要去,就是什么也没落了,或者落了也没什么要紧。”   商渔撇头看他,乐了一声,手指麻的一塌糊涂。   夏风徐徐吹过额前碎发,前所未有的舒爽让她不由伸展了四肢,心痒难抓的准备迎接他们的新家,三个人的家。   车开了近半个小时,远处天边的黄昏从金灿变为橙黄再变为烈焰红,等她下车的时候,远处天边泅湿般晕着墨蓝色,白云的红色金边晕染深蓝,天渐渐黑了下来。   车在一栋三层院子前停下,门口有两棵中华木绣球,黄白色花朵茂密,两边立着的路灯在花廓落下淡淡的光,花期已过,树上有不少的花瓣落下,在青石板的路门口铺成了一个白色的绒毛地毯般,脚从花瓣走过,好像今夜的梦都会入了漂亮的绣球。   入户有两个门,温舟勍载着她在侧门停下车后,拉着她从正门走入,眼前是栋三层高的白色现代风格小楼,浅蓝色的落地窗占了大量的面积,整个房子好像镂空雕花,处处都让夏日的月光在透入。   往前走右拐,有一条长近15米的大阳台,玻璃栏杆外放眼望去是珀江江景。   远处青山隐隐,近处江水迢迢。   她站在阳台望去,只觉心胸都跟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开阔。   “喜欢吗?”温舟勍问。   “当然!”她握着栏杆,闭目闻江水的味道,耳边有水声拍打,好像往日溱溪码头边的浪花也跟着卷了进来。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害怕水。”   “怕水?”   “不知道吗?云城很多人都知道你对厉斯远的感情来自一个没不到膝盖的小水坑,此后你就开始怕水了。”   “这、这很多人也包括你啊。”商渔有些支吾,“那、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早就不怕了。”   她说着,极力远眺着远处的宽阔江面,没有注意到温舟勍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深了几分,片刻意味不明的嗯了声,浅道了个是吗。   “你怎么会想到搬这里。”商渔问起其他。   江边风景虽然好,但是距离两人上班的地方都不近。   “跟我走。”   温舟勍拉着她上到三楼,客厅入目,一个巨大的欧式壁炉映入眼帘,前面放着一个维多利亚时期的黑漆炉挡,上面金色线条勾勒着中国风景图案,旋转的屏心,镶嵌了一面荷兰画派风格的水果静画,背画珐琅玻璃饰板。   “我看到这个壁炉,就觉得这里是我们的家了。”温舟勍拉着她走近。   “冬日天气冷了,孩子也大了,你的手脚可能变得臃肿,或者会酸疼的睡不好觉,到时候你就躺在这个长椅上,我一边烧柴火,一边给你捏脚,在你昏昏欲睡,火光在你的侧脸跳跃时,我编故事给你听,哄你入眠。”   商渔闻言怔怔,眼眶里有泪珠忽的落下。   *   商渔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浑身酸软,累到坐不起来,像个死尸一样再也不想动,可是腰间的酸疼和磨烂皮的脚底根本让她睡不好。   小木屋外寒风凌冽,冷风呼啸,房间内备着的柴火用完,这两日她忙的来不及准备,软厚的垫子此时又冷又硬,躺得她更加难受。   她回来后朝温舟勍发了通无端的火,言语尖锐,说完自己疲累的栽倒在了床上。   小木屋静悄悄,她吼完温舟勍已过了十分钟,这是他第一次没嬉皮笑脸的来跟她说话。   今日羊群不听话,到处吃草赶得商渔很累,回来路上脚冻得僵硬,打滑磕到了石头上,当时商渔甚至想自暴自弃的不起来了。   爱怎么怎么吧,冻死她累死她得了,反正也没人在乎。   只是想到小木屋还有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瘸子等着她喂食,商渔蹲了一会,在脚底冻得发麻时咬咬牙又站了起来。   回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委屈愤懑朝温舟勍身上爆发了一通,只是过后,她躺在床上并没有想象中舒服。   睡不着,腿脚疼的厉害,好累好累。   温舟勍在刚才挪着小拐杖出去了,看样子不管外面再冷,他都不愿意跟她这么一个尖锐冷酷的疯女人在一起。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一边骂死瘸子看你能走多远,一边埋在被子里感受身体的疲倦。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累过了。   章姝看上一个来这游玩的旅客,什么也不说就跟着人家跑了,留下她和索南大叔面面相觑,或者说更难堪的是她,吃他的睡他的,到头来妈妈跑了。   商渔以为章姝终于要安分守己,长途跋涉远飞的候鸟也要给自己选一个落脚的地方时,她忽然就走了,甚至都没有给自己的女儿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   索南知道后,抽了三天的大烟杆,寻了那男人的信息后,一辈子没出过这片土地的男人离开去找跟别的男人跑了的章姝。   商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哭的,等发觉床单湿透的时候,先是庆幸温舟勍不在,然而就听到房间一角有火柴哔哔啵啵点燃后火苗乱窜的声音。   她红肿着眼睛看过去,温舟勍瘸着的一条腿斜倚着旁边桌子,另一腿微弯,手上拿着一根小木棍生疏的搅和着柴火堆里的灰烬,想要火烧的更旺,灰头土脸,下颔不知哪里抹了几片黑渍,艰难的撑着身体在生火,黑色眸子紧盯着眼前燃起的小火苗,好似绷着一根弦,就怕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火又灭了。   许久,火势渐大,火柴终于烧起来,他才终于松口气,冰冷的呼口气都要冒白雾的小木屋里,他额头却生起了薄薄一层汗。   温舟勍终于生起火,喜悦的朝床边看过来,正对上一双看着他安静掉眼泪的眸子,水润干净,充盈着或许眸子本人都未察觉的疲倦、苦涩、委屈、茫然。   她呆呆看着他,好似灵魂出窍,哪还有半个小时前骂得他灰头土脸,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时的张牙舞爪和尖锐犀利。   温舟勍叹了口气,左不过是个小孩。   他拐着棍子一瘸一拐的走到床边,按着床沿磨过去坐下,指腹碾过她的脸颊,唏嘘无奈:“心里不好受?”   商渔看着他,眼泪还是扑簌簌往下掉,嘴里都有咸味了,还在嘴硬:“我很好。”   温舟勍好笑的拿过床边纸巾,一边擦她的脸一边说:“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她摇摇头,“只是好累。”   “那你躺下,哪里累给我指指,我帮你揉揉。”   商渔老气横秋的说:“我心累。”   温舟勍:“……”   他轻刮她鼻梁,往她胸口处看去,“心累也能给你揉平整了。”   商渔脸涨红,脚尖踢了他腰肢一下,“别瞎看。”   说完一点也不乖巧,直接伸了腿放他膝盖,“腿酸,你揉揉腿吧,今天跑了好远的地方。”   “嗯,还有哪里。”   “脚底脱皮了……”   他脱了她的鞋看,龟裂脱皮,红肿发白,他沉默半晌,捏着她脚指头说:“一点不像年轻姑娘的脚。”   她脚趾往内蜷,“好脏……”   “能比木灰还脏?”他感慨,“这一月,真是把会干的不会干的都干了。”   他这么唏嘘着,揉捏脚底的手却没松开过,力度适中,动作温柔,从脚底柔到他发酸的四肢,商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来。   “还冷吗?”他问。   “不冷,暖暖和和的。”   “嗯,睡吧,好好睡一觉。”   “睡不着,身体好累,浑浑噩噩的又要把我疼醒。”   “那怎么办?”他问得纵溺。   “讲个故事吧。”商渔眯着眼,魂似乎已经一半跑进了梦里,还有一半留在身体不舍得离开这温柔的按捏,卸下了往日的冷厉戒备,懒洋洋的睡相,倒是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柔软,“我想听故事……”   温舟勍默了下,他做化学题在行,唯独与文相关的不行,尤其是讲故事。   只是他看着这样放松的、依赖的、惺忪的面孔,没能说出拒绝,张嘴时,已经是在开始讲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发展的故事。   因此许久后,懒洋洋的姑娘竟然还没睡着。   “你编的吗?编得好差啊……”   她嘟嘟囔着,木屋里火柴噼里啪啦,温热包裹住两人,温舟勍垂眸,掩下眼底的温柔笑意,用压低的声音接着编一个没有头尾的故事。   身后,木头墙壁落下两人身影,随火苗跳动。   “老温……”低喃的声音像是在梦里,缱绻柔软。   “嗯。”   “我不该说你吃白食,小白脸,干啥啥不行是个还要小姑娘养着的软饭男。”   “……说的也没错。”   “可是……小姑娘乐……”最后几个字,嘟嘟囔囔,已经咀嚼揉碎进了梦里。   “嗯?”男人俯身靠近小姑娘,纤细的睫毛在火光映照的橙黄脸上投下薄薄的暗影,诱惑道:“什么?”   “老温……”小姑娘咂咂嘴。   “……乐,乐意。”   作者有话说:   注:“旋转的屏心,镶嵌了一面荷兰画派风格的水果静画,背画珐琅玻璃饰板。”炉挡的设计来自西堤介绍。   啊,我亲爱的读者,告诉我是不是写翻车了! 第48章 【蓝色玫瑰】   商渔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炉挡面前哭出来, 狼狈的当晚都不敢怎么与温舟勍对视。   倒是他得了乐趣,三不五时来逗她,惹得清冷冷房间红霞漫飞, 很快有了人气。   因着这个壁炉和里面的木柴, 商渔对这个陌生的房子有了归属感。   又或者她晚上入睡, 旁边躺着熟悉的人, 肚里揣着一个孩子,换到哪里都能睡得很香。   房子闲置很久, 搬家前两天是周末,温舟勍自己敛了袖子在家拖地擦桌, 商渔说起保洁阿姨, 温舟勍说:“我们先住一阵子吧,需要做什么我来。”   “……会不会太累,每天还要上课。”   “每天归心似箭,怎么会累。”   商渔唔了声, 自个端着洗好的水果盆子窝在沙发上也不动弹, 笑眯眯瞧他打扫房间,将四周一点点染上他们的气息。   可能因为小木屋的日子,两人都想要家里只有对方, 好似重回那时的与世隔绝,心也跟着沉淀下来。   “我把阳台先拖好, 你过去吹吹晚风。”   商渔:“行。”   她看着他弯腰认真的将栏杆一点点擦干净后,偏头喊她过去, 商渔盯着他呆呆的就走了过去。   温舟勍也盯着她。   商渔眨眨眼,“怎么……”   “樱桃。”   商渔脸色古怪:“……现在?”   她环顾一下四周, 看看远处辽阔的江景, “你好会玩啊。”   温舟勍看她半晌, 吐了口气,绕过她将遗落的果盘拿来,举到她面前,“樱桃,你忘拿了。”   商渔耳根子瞬间热起来,胡搅蛮缠:“你话不能说清楚啊。”   温舟勍闷笑,靠近她,声音低沉性感,“是我没说清楚啊,还是你心有所念呢……”   他捏住樱桃,手指灵活。   “不行。”商渔推开他,“孩子在呢!”   温舟勍揽着她的腰压向他刚擦干净的栏杆,“不碍事,只吃樱桃,不干别的。”   商渔瞥到被他放到一边的樱桃果盆,嘴角抽了抽。   后来连着一周,商渔都没再碰过樱桃,去阳台的次数都少了,对上温舟勍好整以暇看她乐的眼神,色厉内荏的没少瞪他。   搬家一周后,为了让家里人气旺些,温舟勍叫了于淀乔一家和孙竹竹来吃饭,商渔朋友不多,只喊了康雯和饶昊元两人。   一行人来的时候,都带着祝贺乔迁的礼物,温舟勍接不过来,商渔帮他拿。   于淀乔看到她,有些尴尬的把东西往后撤了下,“我来拿吧。”   自打上次饭店有些不欢而散之后,于淀乔就再没见过她,私下里和温舟勍打探了几句最近过得怎么样,只被他冷冷的看了几眼。   于淀乔气急:“行,我咸吃萝卜淡操心,看你们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结果这也没多久,商渔竟然怀孕了,再看人这新家,这红光满面的,还有旁边笑的优雅老狐狸,这摆明了是他多虑了。   于淀乔心里操了声,得,局外人真是看不明白也不看了,自己兄弟祝福就对了。   后边许月手指顶了顶她腰,于淀乔赶忙说:“嫂子,你说放哪,带路就行。”   商渔也不跟他客气,指了下厨房,“随便放个地方就行。”   “好嘞。”他笑着应了,领着一家子进来。   没多久孙竹竹就到了,没留多久,说是今天有个大新闻要跑。只是走的时候路过商渔,点了个头,脚步慢了一拍。   商渔看她笑笑。   孙竹竹没言语,颔首离开。   康雯带着饶昊元一起到的,饶昊元看见温舟勍,脸还有些红,黑润眸子里藏着几分心虚。   商渔哭笑不得,再看旁边骄矜的温舟勍,给饶昊元倒水问候,在她旁边自然坐下,一副男主人做派,更逗得饶昊元有些不敢抬头。   今日午饭照旧是温舟勍下厨,于淀乔没两分钟,自觉挽了袖口去厨房打杂。   “姐姐……”饶昊元羞赧,男劳动力都去做饭了,他也坐不下去:“我、我也去。”   “去吧,多学一门手艺,将来才好找小女朋友。”   饶昊元挠挠脸,没说话去厨房了。   客厅商渔康雯许月带着小豆包于卓为,康雯和许月拿着一杯红酒,小豆包和商渔吸着豆奶,四人在阳台吹江风。   康雯久在声色场上,不是个怕和人交往的性子,许月性子温顺,内里聪慧,三个人相处起来倒是自然愉快,间或逗弄逗弄孩子,等着饭好。   吃完饭又闲聊了一会,一行人离开,三层的小院却是留下了不少烟火气。   商渔和温舟勍躺在客厅的长椅上,一个看书,一个看会议资料,远处玻璃窗外,潮平两岸阔的江水带来夏日的风,吹过阳台带起纱帘,轻拍着在两人夹着的□□溜走。   *   李洋在化妆间走来走去,吆喝着厉斯远的助理,“人呢,我让你早上把人带过来,现在还不见人!”   助理嗫嚅,“我,我联系不上厉哥。”   李洋急的头上冒火,马上就要开拍,现在连人都找不到。   “他家,再去他家找找,现在除了那他不可能去别的地方。”   那个商渔原本赖着入住,两人一起共住三年现在却又空下来的家,除了那,李洋想不到厉斯远还会去哪。   说完,李洋又骂了一声,昨晚就不该放任厉斯远出去喝酒,如果不是看他最近状态糟糕,他也不会松口。结果那些人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商渔怀孕,入住新家,给自己男人建了个新爱巢。   他派助理去盯着厉斯远,听完他汇报脸都绿了,心里不安惴惴。   助理无辜:“厉哥听完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放下了,反正他也不喜欢……”   “住嘴!”李洋把人赶出去,一晚上都辗转反侧,总感觉要出问题,结果今早他来片场,就撞见了惊慌失措的助理,原来是找不到人,抱万分之一期望看厉斯远是不是一人先来了片场。   助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李洋头昏脑胀,只觉真完了。   今天可是乌宗建的戏!   另一边,助理又急急忙忙回了别墅,只可惜里三层外三层找遍,也没寻到厉斯远的行踪,他的卧室被子凌乱,走进去冲鼻的酒精味直扑天灵盖,房间窗帘紧拉,明烈的阳光照不进分毫。   助理急的要哭,又跟李洋打电话,李洋这边安抚导演也是一团乱麻,急的热锅上的蚂蚁,只觉厉斯远的事业要到此结束。   没多久,助理急匆匆开着车离开别墅,漫无边际的去别处寻找厉斯远了。   一阵灰尘卷起落下,别墅的铁门吱呀呀轻晃,不知是哪里铁锈发了黄,传出的声音陈旧凄厉。   别墅仓库室,空气停滞,房间漆黑,长年散不出去的味道闻起来像一块发霉的饼干,长满了青苔,吸一口便压得胸像是被石头砸了般喘不过气,架子上扔着各种杂物,厚厚的灰土包裹,东西都已经走样。   潮湿阴暗的墙角,有浅浅的呼吸声,带起浮沉飘散。   厉斯远蜷缩在仓库角落,弓着身子像一个被遗弃在辽阔海边的小石头,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只有怀里的东西可以给他梦魇连连的睡意带来浅浅的安全感。   “小渔……”   有水珠落下,在地面泅起一团灰泥。   此时,在外面世界乱成一团时,四处被寻找的人躲在黑暗狭窄里,像条狼狈的狗一样窝在仓库角落,房间闷热的像个烤炉,随时要抽干他身体里的水分,而厉斯远靠着冰冷的墙,骨子里散着经年无法消解的寒冷。   昨晚他回来,像往日一样在宽阔的床上,拥着空气无法填充的寂寞,被重复的梦魇叫醒。   “你走,你走!商渔!我不想看见你!离我远一点!”   他狠狠把人推开,用尽全身力气。   女孩红着眼睛看他,摇头,“阿远,我不走。”   厉斯远看着他将女孩手里的蓝玫瑰夺下,狠狠朝着医院的白墙砸去,花瓣四溅散开,像是在白色墙布画下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画,有涌动、稚嫩的青春被掐死在凋零的花瓣里。   厉斯远摇头看着远处的场景,“不要!不要!”   不要这样对小渔!她是你从阳台偷来的小玫瑰!不要这样对她!   “啊!”   厉斯远满身冷汗,从黑暗冰冷的房间醒来,汗湿的手指抓着床单,旁边空旷的位置再一次重重敲击他的脊骨,好像抽去了身上支撑的骨架,他弯腰撑着发满冷汗的额头,手指瑟缩颤抖。   说不清这是多少次从噩梦里醒来,他一遍遍看着自己恶狠狠赶走商渔,站在医院走廊,看着女孩失魂落魄的蹲在医院门口痛哭,发白的手指按在栏杆上,却没有动一步。   故事的开始,似乎还是要从一朵花讲起。   玫瑰是个很俗气的象征,厉斯远一直不喜欢,哪怕蓝色妖姬确实美丽。   偏偏,谁让商渔喜欢呢。   初中学校文艺晚会,有她的节目排在后面。   厉斯远忍着兴致缺缺,看完了前面的节目,等着她出场前,偏偏肚子不争气想要去厕所。   等他回来,不知道哪里又惹得她不高兴,厉斯远支吾着想要不自己坦白,他厕所上到一半,听到外面说轮到她上场,赶紧结束了往外冲,裤拉链都忘了拉,最后蹲在最后一排看完了她的节目,还被人怪模怪样的哼笑了几声。   真说出来也丢人,他可是厉斯远,在谁面前装逼翻车,也不能是商渔啊。再说了蹲在小台阶上简直像个傻逼,眼巴巴笑着看台上人跳舞更像个傻逼,也至于旁边都吸了口气,红着脸问:“厉、厉斯远……你怎么笑这么开心……”而他没过脑子回了个“老子心里美,不行啊”那更像个傻逼了。   结果没等他这边纠结要不要坦白,只能吧嗒吧嗒猛夸他表演时,她说来月经了。   他脑子已经跑到超市买卫生巾该用什么说词,结果她并不需要他这么做,只是看她担心害怕的模样,他跑了七八条街,终于买了束蓝玫瑰,塞在书包里,直到家门口才拿出来。   花被他塞得都有些蔫了,好在商渔不嫌弃,他心里长吁了口气。   此后,蓝玫瑰成了万金油一般的存在,每次商渔怏怏不乐,他一束花送过去总能让她脸上重见阳光,屡试不爽,勾的商渔往他这里跑的更加勤快。   两人的教学楼分别在东西两边,她来时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在上百人的落地窗边走过,迤逦摇曳的白裙最后只会在他面前停下。   这时候,会引起班里几十个人的激动,他们吹哨子拍桌子,唏嘘声一片,微妙的不停叫唤,好像随时会见证一场青涩的告白,厉斯远享受的看着商渔的脸因他而起绯红,又看着她脸从最初的的红霞渐渐变为习惯。   他享受她的目光在上千人里一眼抓到他,然后璀璨明亮,像黑夜里一盏亮起的萤火虫,不足矣堪比日月,与他而言却要长久珍藏。   齐拓看他乐得享受,憋闷:“你小子别玩砸了,要真喜欢赶紧说清楚,哪有让女孩这么巴巴赶的。”   厉斯远笑:“你懂什么,高级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她还小,我真做点什么吓到她怎么办,现在就挺好。”   “她还小?”齐拓吞了隔夜饭似的要吐不吐,“我看你就作吧。”   厉斯远耸耸肩:“在她成年之前,我只想陪她一起长大。”   那是他从阳台拽下来的女孩,之后哪怕大院里来了多少男孩,懂大黄蜂,懂打球,他也不舍得丢了手心肉乎乎攥着他的小手。   他知道她看过去,一定能看到她小心翼翼看自己的目光,她怕被他丢了。   厉斯远摸摸她的头,“你听我的话,你在我这就永远是女士优先。”   这句话糊从幼儿园糊弄到初中,厉斯远原本以为,他至少要糊弄到高考完的那个夏天,然后在所有人都唏嘘:厉斯远,人商渔追了你快十年,你到底打算什么答应啊,别老溜着人家,人好歹商家掌上明珠。   彼时,厉斯远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他忍了近十年宠着不敢冒犯,今天以后,明珠放在他心上,什么尘土也别想脏染了。   只是高考后的夏天实在太远,有些话没能在最好的时候说出,其实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厉斯远第一次把商渔狠狠推开,是一个下着小雨的黎明。   街上人还少,医院里散不开的药水味在此后很多年成为厉斯远逃不开的噩梦。   他站在医院走廊,拍碎所有花瓣后,对商渔说:“你滚开。”   商渔身体在颤,红着眼:“我,我去给你买早餐……”   她转身,逃也似的,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第一反应是回过头笑着安抚他,然后又按着地面起来往外跑。   那天医院,商渔对厉斯远说了无数遍。   “阿远,我不走……”   “我不走……” 第49章 【蓝色玫瑰】   厉斯远自打把邻家女孩从阳台哄下来, 就拍着她的肩膀说:“乖乖听我的,你永远享用女士优先的原则。”   “嗯嗯,我会听你的。”年幼的商渔这样应着, 也确实很听他的话。   别墅区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和厉斯远同年龄段的男孩也越来越多, 他俨然成为孩子王时, 屁股后面总会跟着个小女孩,要不揪着他的后衣摆, 要不拉着他的手。   有男孩不喜欢跟小女孩玩,“你别老带着她呗, 我家有游戏机, 去我家玩。”   厉斯远听到这话,总会看向女孩,“游戏机啊,感觉很好玩。”   “肯定了!我妈刚从国外买回来的顶尖最新款, 玩过的就没几个。”男孩骄傲, “前几天,段小鹏想来玩,求我几次我都没答应。”   “这样……”厉斯远看向女孩。   商渔抿抿唇, 可怜的看着他,不说话。   厉斯远胡乱的摸了把她头发, “不记得哥的话了?”   他看向男孩,“不行啊, 我要去得带上她。”   男孩不太乐意,又不想一个人玩, “行行行, 那就让她去。”   他朝商渔喊了声, “跟屁虫!”   厉斯远没动了,“你自己玩吧,我不去了。”   说完,他拉着商渔手回家。   “干什么啊!”男孩没想到,挽救:“跟她玩换装小游戏有什么意思,来玩我的游戏机啊!”   厉斯远拉着商渔,看也没看他。   此后许多年,这样的事没少发生,厉斯远打球,但凡球友不乐意这女的天天出现,商渔坐在观看椅上见怪不怪,只有厉斯远扔了球,“你爱打不打,小渔,走,跟哥买冰棍去。”   后来厉斯远喜欢骑机车,飙起车来商渔坐后面渐显碍事。   商渔也不喜欢这项运动,太危险了,“我回家,你们玩吧。”   “啧。”厉斯远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回家,我载你。”   “别……你玩吧。”   “小渔,不记哥的话了,你,女士优先,机车算什么。”   他这么说,也是这么做,只是后来,又来了位女士。   厉斯远六年级,多了一个粉嫩胖嘟嘟的妹妹。   妹妹两岁多就有占有欲,喜欢抱着哥哥,不喜欢有女孩天天来霸占自己的哥哥,商渔因此没少苦恼,厉斯远却是笑的眉开眼笑。   一个亲妹妹,一个自己养的女孩,手心手背都是肉。   两个人争着要他,这滋味也挺美。   厉暄妍,三岁话说的还不利索,最常说的一句就是“哥哥抱,哥哥抱”。   商渔每在这时,都要故意跟着喊:“阿远抱,阿远抱。”   厉斯远敲她脑袋,“叫哥!”   厉暄妍也跟着说她,凶巴巴的竖起小眉毛,“叫哥哥,叫哥哥!”   “我跟你不一样,我就叫阿远。”   两人逗起嘴来,厉斯远看着笑,闹得都跟三岁小孩似的。   这是一段简单到写日记都像流水账的生活,却在厉斯远初三这年,永远的停了下来,树枯花落,轻快的水流声再也寻不到。   似乎所有的事情开始,预兆都是狂风暴雨。   噼里啪啦,雷声不断,像要把天捅破个窟窿,厉斯远的房间忽明忽暗,窗玻璃上的水不停拍打,似乎随时雨水会冲刷进来。   就在这时,他接到母亲曲令慧的电话,急急忙忙:“小远,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我过去一趟,雨下太大了,我怕你妹妹睡不好,你晚上去厕所时多去看看她。”   “这么大雨还出去吗?”厉斯远问。   “嗯。”曲令慧没多说,“事情急,我先走了,记得看你妹妹啊。”   厉斯远挂完电话,雷声太大,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去了厉暄妍房间。她睡得倒是沉,鼻头还有鼻涕小泡吹起来,厉斯远哭笑不得,帮她擦了擦鼻子,又盖好被子,坐在床头看她香甜睡姿。   也怪不得别人骂他妹控,他捏了捏鼻梁,好笑的起身出去。   回到房间,有雨水扫进来,在床边落下一排水,雷声轰鸣不断,远处天边一道雷起将天照个半亮,然后在片刻又响起劈天裂地的雷声。   厉斯远叹气,打电话给商渔,那边接的很快,可怜巴巴的朝他喊:“阿远……”   “害怕?”   “有点……爸爸今天不在家。”   厉斯远听她颤抖声音,就清楚这不是有点,她一向怕打雷,商叔叔又经常不在家,这个时候不好意思找管家,只能一个人搂着被子瑟缩发抖。   厉斯远沉吟了一下,“去把阳台门打开。”   “啊。”商渔惊喜,两家挨着,厉斯远以往没少翻阳台去找她,只是从来不在晚上来。   “别墨迹了。”   他说完,先挂了电话,想想给保姆李婶打了个电话,“我妈不在家,晚上你多去看看妍妍,我怕她盖不好被子感冒了,你看看她,别让她着凉了。”   那边停顿了两秒,“好,好的。”   厉斯远放下心,李婶在家里很多年了,交代的事总能做好。   阳台蓄积了很多的水,他翻过去时,商渔提着一口气都不敢呼吸,怕扰了他动作,直到他跳下来,赶紧上前拉住他胳膊,雨水一片,冰凉入手,商渔拽着他进房间。   “你都淋湿了……”她飞快拿来自己毛巾给厉斯远擦头,这么几分钟时间,他头发就在淋水。   “我来。”他拿过毛巾,看了眼毛巾,又看了眼她。   商渔脸热起,“我、我给你……”   他拿着毛巾擦起来,几不可闻的嘀咕了句,“挺香啊。”   商渔红了脸跟着他往床边走,没敢应话。   厉斯远在她床边毛绒地毯坐下,“上来。”   他挑挑下巴,商渔啊了声。   “不早了,赶紧上去睡觉,明天早自习,不怕迟到了。”   商渔看他靠着床头柜,“你、你要在地上坐着……”   她看了看床,又不敢说其他。   厉斯远毛巾扔她脸上,“别瞎琢磨,上去睡觉。”   “好,好……”   商渔挪过去,在他的注视下,有些僵硬的把自己放在了床上,外面电闪雷鸣,房间忽明忽暗,她燥热的不敢看他的脸。   “阿远……”过了片刻,她挪着自己到床沿,厉斯远垂着头,闻言轻嗯了声。   商渔不说话,手默默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垂到了床边耷拉下。   厉斯远头动了动,侧眸看她两三秒,叹了口气,抬手将她的手握住,声音里有燥热和无奈,“快睡吧。”   “阿远,你别坐着,你躺下。”   “……我知道。”   过了一会,衣服摩擦地毯的窸窣声响起,厉斯远在地毯上躺下,抓着她的手没有再丢过。   场外雷声轰隆隆,像是在头顶滚过炸开。   房间陷入安静,握着的两只手像海鸟与鱼,在平静的水面依偎。   手心里的温度像含在舌尖的一颗橙子糖,酸甜、清冽,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厉斯远都不敢去碰商渔的手,怕松开的瞬间,便被召入一场敲骨剥髓的疼痛之中,他浑浑噩噩觉得自己行走在大梦之中,却无论如何都唤不醒自己。   厉斯远是人发飘的冲进医院的,跑掉了一只鞋,头发凌乱,人在前面跑,灵魂飘在后面寻不到路。   急诊室门口,曲令慧的哭声痛入骨髓,见到厉斯远的一刻,抓着领口就打了过来,“我让你看着妍妍,你去哪了!你去哪了!她最喜欢你,她醒来肯定会先去找你!你不在!你去哪了!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着你妹妹!”   厉斯远喉咙刺了把利剑,他说不出来话,每个呼吸都像小刀剌过嗓子,他疼的分明要咳血,又什么都没呕出来。   曲令慧抓着他歇斯底里的哭,没有几下往后晕了过去。   厉斯远抓人的力气都没有,跟着母亲一起摔倒在地上,远处,李婶魂早就没了,癔症的坐在角落,“我睡着了,我睡着了,我睡着了……”   李婶昨夜感冒,吃了点药,半梦半醒接到电话还惦记着要去看看,只是药里的安眠成分没有给她太多清醒的机会,早晨醒来她看到楼梯拐角的血泊后,神志就已经不太清醒了。   医生看着此处场景,自以为可以平静的心在想到里面躺着的已无声息的小女孩,还是叹了口气。   根据早上抱着流血孩子来的保姆和赶来的家人,医生不难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孩子母亲不在家,打雷把孩子吓醒,从楼上下去找家人,结果脚打滑从楼梯上直接滚到了一楼,撞到楼梯的石柱上,流了一地的血,但凡能及时发现送过来……   哎……   医生压下沉沉的叹息,交代身边的人安抚家属,迈步往外走。   抬头,远处一个女孩站在走廊尽头,手死死的按着墙壁,泛白的指尖比墙还白。   女孩目光从一夜间分崩离析、陷入巨大哀痛的家庭移开看向他,眼看渴切,小心翼翼,红着眼睛呆呆看着他。   医生与女孩对视,片刻沉默着走了。   女孩哪里会看不懂他的意思,砰地摔坐在走廊上,耳边沉闷的空气化作凄厉的风灌入耳边,厉斯远父亲厉向文赶到时的凌乱脚步声像踩在心口隆隆鼓点上,震得她耳朵嗡隆隆发疼。   啪的一声!   巨大的巴掌声从远处传来,商渔不敢抬头去看,片刻却听一片吸冷气的声音。   商渔抬头,厉斯远站在窗台要往楼下跳的背影深深的烙在了她的视网膜上,像是一道枷锁,此后经年,商渔想起来每寸皮肤都在会呼吸的疼。 第50章   那一日的绝望、窒息, 厉斯远都变得虚虚浮浮。   好似他摔入了水面,脑袋昏昏,耳边是冰冷的水声, 巨大水压逼迫胸腔, 从曲令慧那句“她最喜欢你, 她醒来肯定会先去找你”后, 就有一把看不见的刀从头顶捅了下来,他感觉不到自己还有气息, 只是沉沉的闷在水里,想要跟水一起流走。   只是, 数不清的白大褂拦住了他。   “厉斯远!想死给我滚一边!”   “年轻人, 别冲动!现在死也救不了你妹妹了!”   “你想让你妈醒来也跟着你们去死吗!”   无数的斥责,他的胸腔已经压满了水,却还是有盐水在倒灌,蛰的每一处都在疼。   厉斯远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行尸走肉, 只是医院走廊的风很冷, 他想让自己成一个破风筝一样扔出去却扔不出去,只好扔掉拉着他的线。   握了一夜的手在此时不停颤抖,摸上他的袖口, “阿远……”   厉斯远身体抖了下,打开眼前的手, 像是打开昨晚的他。   他用了很重的力气,商渔的手背立马红了。   “阿远……我……”商渔眼泪不停往下流, 看着他慌张、害怕、无措。   厉斯远的胸口裂开了很大的口,他清楚地看着那道口, 恶风在此处盘旋, 谁来都要遍体鳞伤。   他畏惧看到她。   他仿佛看到自己拉着她的手时, 厉喧妍从漆黑空旷的房间醒来,茫然无措喊着哥哥,顾不上穿鞋走出房间,她到处找不到他,三岁多的孩子绝望无助,从她走不灵活的台阶下去,天旋地转之间,他睡在温热的房间,连梦都是柔软的。   厉斯远扔掉商渔跑着送来的包子,她头发汗湿一片,膝盖一片灰,眼泪不停流,嘴上仍挂着笑,“阿远,你,你吃饭……”   “走吧。”   “你走可以吗?”   “……商渔,我不想看到你。”   厉斯远的这句“我不想看到你”,从医院一直说到厉喧妍下葬。   商渔躲在人群最后,厉斯远看到她,胸口一阵阵的疼,脸上青肿一片,这几天挨得无数打,都抵不上看到商渔时的疼痛。   看见她,好像看到自己站在楼梯边,眼看着厉喧妍从楼梯滚下,血流了一夜。   不知怎样的哭嚎,无人去救。   之后几年,厉斯远都在推开商渔,只是他不知道,以前抓着他衣摆只会可怜看着他,都不敢去挽留的商渔,怎么会变得这么执着。   在他一遍遍把她的花扔进垃圾桶,在众人面前冷嘲热讽她,说尽了尖锐的话语,以为她终于要离开时,转身某个不远处,还是会看到她的眼睛,在他看过来时亮晶晶,朝他温暖的浅笑。   厉斯远骂她,赶她,当着她的面和别人谈恋爱。   商渔始终宠溺的看着他,“阿远,我不走……走了,就真的散了。”   整个高中期间,对商渔的嘲讽传遍了三个年级,无人不知商家独女贱的不行,爱上不喜欢她的厉斯远,巴心巴肝跟在他后面,真是丢尽了商家的脸。   厉斯远随便交的女友都能来嘲讽,“你有钱有什么用,阿远喜欢的还不是我。”   结果只会得到商渔一句甜甜无辜没心肝的笑,“阿远和你在一起开心吗?他笑的次数多吗?因为什么笑,你可以告诉我吗?我好久没见他笑过了。”   女友把这事当玩笑话讲给厉斯远,厉斯远看着她鄙夷的面容,心里疑惑,他好久没笑了吗?   厉斯远不知道,也无意探寻。   他只想推开商渔,像推开那晚的铡刀一般。   他推了好多年,然后又在许久之后妥协承认他推不掉,她是他身体里抽出的一根肋骨,他缺了,浑身都会痛。   厉斯远佝偻的躺在仓库里,怀里抱着他从灰土包裹的杂物里翻找出的标本相框。   那上面框着一束风干蓝玫瑰,是商渔遗落的。   他紧紧拥着,如获旧爱。   *   厉斯远轧戏的消息传来时,商渔正端着一碗糖拌西红柿在吃,天气热,她又想吃酸又想吃甜,温舟勍这几天没少给她拌西红柿。   康雯让她看微博,商渔点开,厉斯远轧戏,乌导片场无人的词条已经顶上了第一。   评论里,看戏的阵仗热火朝天。   “流量翻车了吧,还敢轧乌导的戏,这次让他在电影圈混不下去。”   “我反对网暴,但对这种毫无职业道德的艺人,还是开喷吧。”   “这男明星够了吧,不是耍大牌就是轧戏,@广电总局,能不能好好整治明星不良风气,不行先查查税吧。”   “路人能别瞎喘吗,斯远下半年只接了乌导一部戏,轧哪门子戏啊。”   “哈哈哈哈那是你哥哥凉,没轧戏难不成因为天气太热就不拍了,更过分吧,摊手。”   “厉粉们冷静,不要刷广场了,我们等待官方回应。”   十几万条评论数还在噌噌噌往上涨,商渔看的眉心一跳。   跟着一个电话跳了进来,是厉斯远的经纪人李洋。   她看着手机屏幕没动,温舟勍换完衣服从房间出来,临近期末,他今日有一天的课。   商渔看着他身影,手不小心滑到接听,李洋着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商总!斯远住院了!”   温舟勍闻声朝她看过来。   果然,网上的传闻不可信。   商渔与温舟勍对视,听不出情绪的嗯了声。   李洋大概没料到她如此冷淡,顿了下才说:“他昨晚在你们的仓库地上躺了一晚,刚刚还是警察找到的,现在高烧不下在医院躺着,你、你来看一看他吧。”   商渔没说话。   李洋给她报了医院地址,又着急道:“我、我知道你们都结束了,但是你们好歹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求你来看一看他,医生说他现在这副样子,都是自己糟蹋身体导致,商总你不知道,你离开,他真的很难过。”   商渔捏了捏眉心,“不好意思,我可能没有时间,辛苦你照顾他了。”   说完,商渔便挂了电话。   他还站在门口没走,商渔放下西红柿走过去抱住他,叹了口气说:“有点愁人。”   “想去我载你,顺路。”   商渔退后看他,“这么大方?”   温舟勍指腹压压她眉心:“孕期不宜蹙眉。”   “还是算了,去了也做不了什么,一会我还得回趟公司。”   “注意工作时间。”   “好好,我知道了。”商渔哼笑着推他往外走。   回到公司,商渔收到了多方打量,她见怪不怪,处理文件和开会。   下午她在休息室睡了会,醒来发现一连串未接电话。   吐了口气,还没要打出去,急切的敲门声传来。   她起身开门,康雯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厉斯远在楼下。”   “嗯?”   商渔眼睛惺忪,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康雯看着她,又重复一遍,“厉斯远,他穿着病号服,正站在公司楼下。”   说着,康雯举起手机给她看直播,狗仔偷拍正现场直播着厉斯远,上亿的观看人数已经顾不上让商渔想太多,视频画面里,厉斯远站在炽热的阳光下,头一瞬不瞬的抬起看着最高层,阳光太过刺眼,他眼边有生理盐水刺激出来,额头汗湿一片。   身影飘摇,脸红的不正常,好像随时会昏倒,又在毒辣的太阳下执着地站着。   直播里,就连狗仔都忍不住感慨:“我想我们都弄错了,厉斯远和商渔,摆明厉斯远才是那个爱的最惨的啊。”   “哥一路跟着他,看他从医院偷偷跑出来还以为宁死也要去拍戏,原来就是站在商渔楼下看着她的办公室玻璃发呆。”   “要不说流量明星一般人当不了,快40°的太阳,哥都得躲在树下乘凉,他站在这大太阳下愣是一动不动十几分,我要是商渔,我得吃这回头草了。”   “也不知道他那白月光是怎么折腾出来的,就这天气、这身体,说商渔不是白月光哥第一个不同意。”   商渔没再听下去,远处厉斯远的身体又晃了一下,她轻骂了声。   这么折腾下去,身体早晚废掉!   她快步走到楼下,刺眼的阳光落下,跟后脖颈灼热的烧起来,高温像滚火球一样卷着朝她袭来,才走几步就觉得从内到外的热。   她走到厉斯远跟前,来不及多说,先拉着他进办公楼。   空调清凉的风吹来,才觉得活过来。   回头看厉斯远的脸,炙烤的火红一片,她摸了下他额头,心一沉,“我找人送你去医院。”   “小渔……”他抓住她手腕,因为使不上来气,手指捏的很松,轻轻发颤,“我想见你。”   他笑的眼里都是疲倦但单纯的快乐,牵挂眷恋。   “你看错我了,我……也看错我了。”   “婚姻不能成为戒律,我劝不了我自己,真的做不到。”   “小渔,我爱你,原来是可以低于底线。”   “我做你的小三好吗?”他泛白的手指颤颤的摸上她头发,笑容充满苦意,又飞蛾扑火的决绝,“做你的小三,只要……你在我身边。”   商渔震惊到失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你、你在说什么。”商渔勉强的拉下他的手,“你烧糊涂了,我先送你去医院。”   远处有围观的人,在外面还有偷拍的狗仔,商渔不敢让他再发疯。   厉斯远随着她拉动,没有抗拒的坐上车。   路上,厉斯远已经烧的神志不清,他的嘴唇干裂,脸上烧红一片,偏要执拗的睁着眼看她,一眨不眨,像秋日田野焚烧的稻草,不怕成灰,只牢牢的看着眼前的人,用干涸低哑的声音,一遍遍喃喃道:“小渔,小渔,小渔……”   如梵语,如咒语。   商渔心口忽的疼意涌起,刺的她几乎坐不直,心口一阵阵抽搐。   她狼狈的带着厉斯远回到医院,李洋和医生早已候着,把厉斯远送入病房后,针刺入血管,他陷入昏迷。   商渔后背一阵冷汗,她靠在门口墙上,掩下不下胸口的疼痛。   李洋走过来,“商总……”   商渔:“扶我去凳子上。”   李洋赶紧把她搀到凳子坐下,犹豫着想说点什么,“让我安静下。”   李洋看了她额头的汗两三秒,点点头走了。   商渔靠着墙壁,安静发呆,等着胸口的疼意褪去。   片刻,房间里溺水般的喊声又传了过来。   “小渔,小渔,小渔……”   隔着房间,隔着白色门板,隔着走廊散不去的药水味和滞涩的空气,传到她的耳边。   低哑,乞求,悲伤,思念,痛苦,爱恋。   商渔捏捏眉心,呼了口气,走入病房。   厉斯远昏迷着,额头热汗冒着,手紧紧抓着床单,犹在叫着她的名字。   商渔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厉斯远。”   她轻轻推他,想把他从梦魇里拉出来,厉斯远反手抓住了熟悉的温度,紧紧攥在手里,再不舍得松开。   好似这是他的呼吸,抽离了,也就死掉了。   商渔拉了几下都挣脱不开,看着厉斯远憔悴的面容,她没再挣扎,呆呆的看着吊瓶上的药水一滴滴往下落,眼里露出纯粹的茫然。   恰在此时,温舟勍推门进来,风尘仆仆,头发凌乱,呼吸也不稳,与她目光对视,两人皆是一愣,然后他的目光落到她与厉斯远相握的手上。   商渔心跳忽的漏了一拍,仓惶站起,拉着厉斯远的手也跟着起来。   即便这样的动作,厉斯远也紧握着她的手没丢。   “老温……”   温舟勍看着她,眼神里看不见任何的内容。 第51章   商渔慌乱, 看着温舟勍正不知如何解释。   温舟勍大步走过来,将她上上下下看完,然后半退一步, 按着床杆长呼了一口气, 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神色。   又呼吸不稳的问了句, “你没事吧。”   “我……我很好啊。”商渔觉出不对劲了。   温舟勍点点头, 眼神里有了神采,“学生说你和厉斯远去医院了。”   “……我、我是送他住医院, 不是也要住医院。”   “我……知道了。”温舟勍捏捏鼻梁,轻喘气。   他也是关心则乱, 上课时后排有个女同学忽然低叫了一声, 和旁边同学分享八卦,大概因为太激动,压着的嗓音并没什么效果。   “商渔去楼下找厉斯远了,大太阳下面, 40多°的高温还在这上演情情爱爱的戏码, 这两人绝对他妈的真爱啊!狗仔说现在两人一起去医院了。”   温舟勍听完,丢了粉笔头连桌上的东西都没拿,撂下一百多号人转身就大步走出了教室, 联系温家查厉斯远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开车一路冲了过来。   这么热的天, 他不敢想任何可能的意外。   温舟勍当老师近七年,不说拖堂加课, 至少也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的负责, 马上要升副院长的人, 竟然抛下学生走了, 甚至只留了句“你们先自习”。   他已经无力去想回学校要面对什么样的问询,只是在看到商渔完好无恙坐在椅子上,才缓过劲来。   随后瞥向两人握着的手,再次看向商渔。   商渔心虚的跟着看过去,抿抿唇,又抽了抽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他有点烧糊涂了……”   温舟勍意味不明哼了声,“看得出来。”   “哈哈哈就是吧,看得出来就行。”商渔干巴巴的应和,碰上他面无表情的脸笑不出来了,她委屈的抿了抿唇,“我甩了,没甩开。”   温舟勍目光还落在手上,审视了两三秒,在商渔后背都要冒汗时,他终于离开,她偷偷松了口气。   “先,先让他抓会?我们也抓不开。”   温舟勍掠了她一眼,“我去外面给学校打个电话。”   “好好。”   商渔看着门关上,脸苦成一团看向床上的人,厉斯远往日神采飞扬的眉毛此时紧紧拧着,锋利的下颔线尽显瘦削。   她又叹了口气。   在厉斯远昏迷的这段时间,网上因他而起的热度狂风呼啸般席卷着一波又一波,经久不息。   先是轧戏的瓜不攻自破,乌宗建发微博称:后生可畏。   这四个字在网上引起巨大讨论,厉粉认为这是乌总惜才,看不惯网上这么给厉斯远泼污水站出来说话。   其他一向不喜欢厉斯远的不同意了,乌导只是四个字,厉粉也太会脑补,且不说是不是替厉斯远说话,新拍的戏年轻演员那么多,怎么就能说是在说厉斯远呢。   在这些争吵里,商渔还看到了饶昊元的名字。   “乌导眼光真的毒,这个新人演员就是我想象中的无辜渣男啊!让人又爱又恨的绿茶,乌导说的一定是他!”   关于乌导微博讨论的话题虽然十几万,但是跟狗仔的偷拍相比,还是相去甚远。近亿人的直播观看,直接打破了以往的娱乐记录,关于厉斯远为爱晕厥,厉斯远的白月光原来是商渔,厉斯远和商渔明明是双向奔赴等的话题评论量都在几十万网上,相关微博点赞量更是百万走起。   网上的热度就和这医院外的温度一样,烈日炎炎,从赤红热到发紫,路上的流浪狗伸着长长的舌头,涎水直往下流。   病房走廊,李洋走来走去,电话接不停,偶尔看眼房间,愁眉苦脸。   病房内,清冷、安静,苦恼的商渔,沉默的温舟勍,晕厥的厉斯远,都让房间变得格外沉闷,空气中流动着暖不起身体的凉意。   厉斯远的手机早就关了机,商渔的电话也因为下午直播被迫关机,幸好温舟勍与她隐婚,还能正常通话。   商渔看他出去接了两三趟电话,便说:“不如你先回学校吧。”   “不碍事。”他看了眼时间,“饿不饿,下去给你买点饭。”   “我还好。”她觉不到饿意,但孩子不能不吃,“你去吃饭吧,回来给我带点就行。”   说着,商渔瞥了眼自己还被拉着的手,心里发闷的无意识捻了捻指头。   温舟勍敛眉出去。   回来时,带了一份粥和素包子,“怎么还有……奶糖?”   商渔奇怪。   温舟勍:“不是烟瘾犯了吗?”   商渔拿勺子的手一顿,“你看出来了?”   她烟瘾不小,再见到温舟勍后控制着只吸过一会,后来怀孕更不可能抽烟了,只是今日她实在有几分烦闷,多摩挲了几下指头,没想到还是被他给看出来了。   “先吃饭,吃完后吃点糖压压。”   “哪有用奶糖压的,不说戒烟糖,也得薄荷糖吧。”   温舟勍掠了她一眼,眼里带着微妙的笑。   “干嘛?”商渔觉出他的笑里有不怀好意。   他俯身靠近,“不记得了?这是你的本味。”   *   “大渔,你……羊奶挤衣服上了。”温舟勍提醒。   商渔:“大惊小怪,给羊挤奶怎么可能不挤身上,回去洗洗就行了。”   “你又不是天天洗……”   “呔!”这句话惹恼商渔,好似被他控诉不讲卫生,“要不是你,我能水不够用吗,你瘸着个腿谁都不能打,还敢嫌弃我没天天洗澡?”   温舟勍:“……”   他目光从她衣前花白的羊奶上离开,“不是在说你这个……”   说这话时,又要淡淡的奶香味从她身边飘来,带着她身上沾染的草原上的青草香向他飘来,干净、纯粹、甜意里中散着大自然的味道,就如同她本人,不羁、野性、鲜活、单纯……   狭小的破木屋,黑暗的房间,干燥的羊绒毯,温舟勍每晚躺在垫子上,因吃厌了馕而饿着的肚子在闻到床边散来的淡淡奶香味,清甜,暖融融,分明是冬日,却让人想到春日街边的白色杏花,摇曳,招人。   一个又一个晚上,温舟勍轻嗅着淡淡的奶香入梦,喉咙滚来滚去,成年人的欲|望在压抑中躁动,在珍惜中压制。   直到今日,商渔身前染了大片的白花花羊奶,胜过娇艳花朵的馥郁芳香,胜过曼陀罗的危险勾人。   他滚了滚喉咙,拿过毛巾让她擦一擦。   商渔以为被他嫌弃,抿着唇不看他,埋头较劲的挤羊奶,身上又多落了几滴,表情委屈可怜。   “大渔。”温舟勍毛巾又甩了甩,“你喜欢喷香水吗?”   “不好意思!我不仅不洗澡,更不喷香水,你不喜欢你离我远点!”   “不用喷,你已经足够香了。”   商渔一顿,回头看他。   温舟勍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他分明怕羊抗拒的十万八千里,此时却近在咫尺的站在她身边,俯身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好笑和温柔,食指点了点她眉心,宠溺无奈。   “奶香奶香的小姑娘,谁能不喜欢?”   *   商渔吃完饭,趁着温舟勍丢垃圾,面红耳赤的往嘴里丢了个奶糖,甜意抹上舌尖,胸偶尔泛起的丝丝麻麻疼意也浅了几分。   温舟勍回来,故意在她面前吸了吸鼻子,愉悦的朝她笑。   商渔嗔他,抬手往他肩上拍了下,“别在这瞎闻了。”   温舟勍无辜:“老婆都被别的男人拉手了,我连打趣也不行吗?”   商渔可太吃他这一套了,闻言也不好意思,直起腰,“你闻,你闻,让你闻行了吧。”   温舟勍真就俯下了身,手按在她肩膀上,鼻翼靠近她胸前,在她锁骨处轻嗅,像一条缠人的小狗,从锁骨到耳廓,耳边厮磨,温热若即若离。   商渔耳边发丝勾起落下,耳根发热,往床上看了眼,推他小声道:“你别乱来。”   温舟勍眸子着迷般,贴着她细细摩挲,鼻头擦过她的上嘴唇,又勾着摩挲到下嘴唇,像羽毛般轻轻抚过,“你的味道……”   商渔脊背触电般窜过一阵麻意,腰肢发软竟没推开他,任他越来越放纵。   床上,厉斯远的睫毛颤了颤。   商渔昂着脖颈与温舟勍相贴,一无所觉。   温舟勍捏着她的下颔,细嗅着她唇间的奶味,在床上的男人朦胧的睁开眼向床边依偎一起的身影看过来时,含笑舔上商渔的唇峰。   “唔……”   温舟勍在厉斯远渐渐清明的目光里,舌尖探入商渔的混唇尖,长驱而入,勾住那已经化的舌尖大小的奶糖,唇齿交缠。   厉斯远静静的看着他们。   温舟勍黑色眸子里露出丛林里的蛇那危险、可怕、阴暗又志在必得的笑。   勾走奶糖,往后撤。   站起身对商渔无辜道:“好像到我嘴里了……”   商渔羞愤:“老温!”   她小声斥责,说完不放心往床上看厉斯远,正对上他黑沉如墨的眸子,像是一潭幽深的水,一眼望不到底。   “你醒了?!”商渔惊喜。   厉斯远沉默的看着她,片刻,睡梦里死死抓着的手在清醒时松开。   “你是谁?”   他质问。   喑哑,低沉,怀疑。 第52章   房间陷入比厉斯远昏睡时还逼仄的沉闷, 好像一滴水落入大海,越陷越深直到彻底失去了声音。   商渔干干道:“我、我是商渔啊。”   她起身摸了下厉斯远额头,回头看温舟勍:“他真烧糊涂了?”   温舟勍摇头, 看回床上, 与厉斯远对视了几秒, “我出去叫医生。”   厉斯远, “你是小渔吗?”   “我是……”   厉斯远苦笑,“小渔怎么会这么对我……”   “我……”商渔语塞。   “不过也是, 你还有什么理由顾忌我,你已经结婚了……甚至……”   他看向她的肚子, “怀孕了。”   商渔嘴唇嗫嚅。   “你是不是又想劝我, 别再执着,找一个更好的人?”他的声音格外苍凉,“怎么做,要怎么做?我不想找更好的, 我宁愿自己彻底成为一个糟透了的人。”   “小渔, 我做插足者,哪怕只是能站在你身边,可以吗?”   门推开, 温舟勍带着医生进来,后面还跟着胆颤心惊的李洋, 听到那一句话脸直接绿了,下意识看前边眉目冷清的男人。   只见他自然大方, 对医生说:“他烧糊涂了,看看是否还需要打点滴, 大剂量也不碍事, 死不了。”   李洋:“……”   商渔嘴抽了抽, 走过去拉温舟勍袖子,“别胡说。”   温舟勍笑:“我听见有流量明星想上位给我老婆做男小三,真新鲜,这新闻值多少钱啊?”   他不耻下问的看李洋。   李洋后背冒汗,“没,没多少钱,虚假消息,卖、卖不出去的。”   “假吗?”温舟勍下巴点点床上男人,“我看挺真。”   厉斯远看春风和睦的男人,“真的,假的,小渔愿意,我就做。”   “嘶……”商渔额头青筋跳起,刚要斥责这胡吣的两人,门又被推开,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陷入更加诡异的安静。   换药瓶的医生手都哆嗦了下。   “这……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齐拓说着,一边笑着推门进来。   “听网上说你快要死了,我看着还行啊。”齐拓拍拍厉斯远的肩膀,又和商渔打招呼,“好久没见了啊,小渔。”   他笑的吊儿郎当,随意自在的,倒是缓解了几分房间里的剑拔弩张。   商渔松了口气,笑着点头,“是有些日子了。”   齐拓是厉斯远铁哥们,商渔自小和厉斯远一起长大,自然和齐拓也非常熟稔。   只是齐拓咂摸着,觉得这大小姐几日不见,怎么变生分了。   他看了眼自己躺床上的兄弟,心里摇头,明眼人都看出这是没戏的一条道啊。   “说到这,除了之前门口的一次擦肩,正儿八经见你都是五个多月前了吧,对了,当时也是在医院啊,我看你脸色非常糟糕,还打电话问斯远你怎么样,看样子都挺好吧。”   商渔愣了下,“没……没什么大事,一点小毛病。”   “嗯。”齐拓点头,“小毛病也不能放任,有需要来医院检查检查身体,报我名字可以更快一点哦。”   “好。”   商渔知道他是故意聊起上次见面来打破沉闷气氛,却不敢在这上面和他多聊,很快转到其他话题。   齐拓医术了得,本人也是个能言善道的。   一来一往,房间总算没那么死气沉沉。   “不早了,既然你在,我就不多留了。”商渔拉上温舟勍,对厉斯远说:“我们先走了。”   厉斯远漆黑的眸子望着她,没有说话。   商渔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李洋脚步踯躅,还未启唇,看到厉斯远拧起的眉毛,飞快关门走人。   齐拓瞧着厉斯远惨白的神色,坐到商渔的凳子上,对着厉斯远啧啧摇头。   “出去!”他冷道。   “当初我怎么说,推不开就不要逼着自己去推,现在她离开了,你这副样子想怎么办?”   厉斯远目光没什么神的落在天花板上,并不理他。   “斯远,别再折磨你自己了……”齐拓想到刚才的商渔,“她不一样了,你看不出来吗?”   他认识商渔时间虽然比厉斯远晚,但也是十几年了,一个眼神就能知道里面传达的内容,商渔以前爱厉斯远的目光实在赤|裸,以至于现在不爱的目光原来可以那么毫无干系。   “她那时候很糟糕吗?”厉斯远忽然出声。   “嗯?”   “你说在医院见过她。”   “那次啊?”齐拓想到她失魂落魄走在医院大厅,被人撞到还半天回不过来神的样子,“很糟糕。”   他走过去扶起她,商渔看着他硬是愣了很久,失神无助,最后有些慌得跑走了。   齐拓不放心,打电话问厉斯远。   厉斯远的声音很沉,“我们吵架了。”   齐拓:“……”   那他便松了口气,想来身体没问题,都是感情问题。   厉斯远的声音很闷,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言语碰撞间都是冷意,“那天是妍妍忌日,前天小渔做了很多东西想和我一起去看她,我没有答应,她偷偷躲在房间哭,第二日便主动说不去了,让我自己去。”   “我就真的自己一个人去了。”   厉斯远的声音有哽意,“你打电话过来,我以为是因为这事她在闹冷战。”   他颤抖的手盖上脸,“她一个人来医院了,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竟然都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不让她去,明明刽子手是我。”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齐拓叹气,太晚了,他不信厉斯远看不明白。   哽咽的声音从压着的掌心下传来。   “小渔,我真的好想她。”   可是,他害怕见到商渔,他在她眼里看不到任何的爱意,甚至这个商渔让他觉得陌生,往日种种好像早已烟消云散,尘归尘土归土,他怎么找都找不到爱她的那个商渔。   厉斯远浑身颤抖,胸口好像往外渗血般疼,头昏脑胀,体温飙高,蜷缩在床上扑向虚空,寻不到他想要的温度。   齐拓再没了打趣的笑,咬着下颔看他。   “……斯远,别这样。”   “是我活该,是我活该,明明我们有这么多年,我却一再的推开她。”   厉斯远低低喃着,每一声都像握着挂满倒刺的刀捅向自己心口,痛彻心扉,难以转圜。   *   厉斯远和商渔之间裂开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结痂,脱皮。   商渔用高中整整三年的时光,跟在他的身后,让他无法摆脱,不舍割离,直到看清真相。   她跨越云城大半个城市,在每一个周末去找宁大上课的他。   撞见他和女生走在一起的次数不少,真正让厉斯远看到她哭的,还是她快高考前。   当时,厉斯远和许映樰刚从闭馆的图书馆出来。   行人拥挤,许映樰的书散落一地,厉斯远帮她捡完书,护着她从路口出去。   两人分开的时候,许映樰红着脸拉住他袖子,那一刻厉斯远清楚的知道她要做什么。   许映樰是个温柔有力量,上进聪慧的女孩。   两人经常一起去图书馆,厉斯远觉得,他可以爱上这样的女孩。   所以在她吻上来的时候,站着没动。   蜻蜓点水,大学的恋爱,反倒比高中的混账恋爱青涩许多。   她羞赧的低头碾着脚尖,没有说话。   厉斯远沉默了片刻,启唇要说话时,许映樰先道:“我可以等,我不催你的。”   她灵动的眼里充满温柔,“你可能还没那么喜欢我,但是我很喜欢你,我把我的喜欢多分你一点,我们就有很多的喜欢了。”   厉斯远目光掠过她的肩膀,看到远处湖边的熟悉身影。   他掩下眼里晦涩,“我、我可以试试……”   许映樰激动的抱住他,踮脚在他脸颊轻吻了一下,转身往外跑,一边招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银铃般笑声散在五月花开的校园里,吹风卷着飘向远处。   厉斯远在原地沉默许久,没有看湖边的身影,转身往寝室走。   往日细碎的,一颠颠会跟过来的脚步声在他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都没有响起。   直到寝室门口,他站在白炽灯下,明晃晃的白灯让他如置身审讯室,默默拷问。   看门大爷:“快关门了同学,赶紧进去!”   “……好。”   厉斯远抬步,木木的走进寝室楼,走到楼梯口,身后大爷落锁的声音响起。   忽然,一道风一样的身影从刚要落锁的门口穿过,拉开门冲出去。   “欸!我锁门了啊!”   那道身影迅疾的消失在小路的黑暗尽头。   急喘的呼吸声在湖边的风中停下,十一点多安静无人的湖边,漆黑角落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身体发颤,蹲在草丛间垂泪。   厉斯远打着手机手电筒过去,冷斥:“你知道大晚上一个人在这有多危险吗!你发疯能不能换个地方!”   低低抽噎的哭声停住,又变为压抑的喉咙哽咽,间或抽噎,好像喘不过气来。   商渔耷拉着脑袋落泪,没有看他,转身往外走,肩膀还在一抖一抖。   “商渔,我变不回往日那样了。”   极轻的疲倦声在格外寂寥的湖边响起,萧瑟落寞,充满苦意。   三年了,那年楼梯的血却还在他身体里冰冷的流淌。   “别再来了。”   哭声僵住,颤颤巍巍的往外走了两三步,忽然绊倒在地,抓着一把草骤然放声哭了出来。   “阿远……呜呜唔……”   “阿远……”   “我疼,我好疼……”   他站在身后,她却抓着一把草坐在地上痛苦。   她看前路一片黑暗,只有她一个人,分明走不下去。   这样绝望的哭声在他身体里冰冷的吹开,血液倒流,骨头发疼,鼻翼有浅浅呼吸,每一声都沉重的让他站不直。   厉斯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磕磕绊绊的跑到商渔身后,跪地一把抱住她萧瑟颤抖的声音,将她寒冷的身体拢尽自己的怀里。   她落寞的身影,刺的他眼睛太疼了。   “小渔……”他低喃,三年刻意压抑的称呼,在从舌尖吐出时还是那样的熟悉,温热,充满了连他都隐藏不了的疼爱。   商渔靠到他胸口,磨烂的手紧紧抓住他衣襟。   “你不要,你不要喜欢别的女孩……”   “阿远,不要,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好怕,我好害怕,你要把我丢下了。”   七岁那年,他顽皮,蔫坏,在阳台下不停地朝她摆手,诱惑她下楼去陪她玩。   她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永远把视线留在了她身上。   “阿远,我会一直等你,你不要,不要松开我的手好不好。”她的眼睛早已红肿,泪水糊的她睁不开眼看他,只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一遍遍重复:“阿远,阿远,阿远……”   厉斯远小时候孩子王,喜欢别人喊他哥。   成熟后不用他说,一群人跟着喊他厉哥。   偏有一个跟在他身边从小长到大的没有眼色,学不会喊哥,没大没小的叫了“阿远”十一年,把自己从一个胆小、害羞的小女孩,喊成了一个大胆、执拗的人。   他看着这个一遍遍叫他阿远,叫到骨头颤抖,灵魂发颤,胸口哽咽的女孩。   长久后,在清凉的风中,在圈着她的怀抱中,在注视着她红肿的目光中,点头妥协。   “不丢。”   “丢不了……”   “也丢不下。” 第53章 【蓝色玫瑰】   翌日, 许映樰一早看到厉斯远消息,飞快从楼上爬下去,冲到厉斯远跟前就想要抱住他。   厉斯远避了下, 愧疚、为难、后悔的看着她。   许映樰:“……斯远。”   她咬了咬唇, 脸色变得不好。   厉斯远:“昨晚的事……”   “不。”许映樰喊住, “我不想听。”   厉斯远抿唇, 看着她犹说:“不要等了映樰,问题出在我身上。”   “厉斯远!”   “对不起, 我……”   “啪!”许映樰一巴掌扇在了厉斯远的脸上,她却红了眼眶, “你答应过让我试试的。”   厉斯远叹气, 是他自己都无可奈何的妥协。   “我做不到,如果非要我答应一个人试试,那个人已经有了,除此之外, 再无……”   “啪!”   许映樰又给了他一巴掌, “厉斯远!这是你欠我的!”   说完,她转身飞快离开。   周围窸窣声响起,关于宁大校花校草的关注, 看客一向不少,此时已有诸多猜测传开。   厉斯远顾不上许多, 看着跑远的许映樰,只有满满愧疚, 离开学校后他带着早餐回到酒店。   哭的两个眼肿得睁不开的人埋在被窝里没脸出来。   厉斯远哄了许久,商渔磨磨蹭蹭出来。   “阿远……你知道吗, 昨晚是我最绝望的时候, 比第一次看到你和别的女孩接吻还难过。”她用满不在意, 时过境迁的看开语气说着,厉斯远却是心口一沉。   商渔咬着小勺,“那个女孩很好,我觉得她可能真的能让你放下。”   她玩笑的看着他,吐舌,“我卑鄙的把她赶走了,是不是很坏。你可能很痛,但是我不能让你放下。我可以陪你一起痛,但是我们得在一起。”   “阿远,我想霸占你。”   “从我跟你下阳台以后。”商渔目光意味不明,“我丢掉了远方,只选择了你哦。”   厉斯远心口震荡,久久不能言语。   他说:“霸占吧。”   “如果是骗你下楼的代价,那就霸占吧,永远霸占。”   那日之后,厉斯远和商渔的关系重归于好,甚至比起初中时期的青涩、疼爱、宠溺,还多了暧昧、占有、情愫。   在外界以为两人依旧分裂,商渔不知羞耻的巴巴追赶时,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在每一个晚上偷偷翻墙的私会里。   还没18的商渔,厉斯远舍不得对她做什么,最多的便是陪她刷题,陪她度过高考前紧锣密鼓的学习生活。   偶尔一个视线交织,两人笑得眼神纠缠,丝丝密密勾绕,又在下一秒一个转向卷纸,一个转向墙壁发呆。   书桌前的的灯影,暴露着两人热起的耳根。   高考前的倒计时,好像百米冲刺的终点红线,等着冲破的,不只有解放的生活,还有海面下压着的波涛汹涌。   商渔高考的两天,厉斯远在考点旁的酒店住了两天。   他像所有紧张到坐不住的家长一般,站在烈日炎炎的大太阳下等她出来。   要她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看到他的一瞬,眼睛如辽阔黑夜的一点萤火虫一样忽的亮起。   他不觉灯光小,只窃喜有一点是专属于他的。   他载她去吃饭,商渔拒绝了全班的聚会,跟着他一路傻笑回家。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商渔被他蒙着眼睛上楼,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心口像揣了个小皮球,咚咚咚跳个不停,她羞赧的欲盖弥彰,怕他在没人的安静家里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嘘。”他食指抿上她的唇,“跟我走。”   他拉她上楼,商渔听他的指令,全然放心的交付自己。   “阿远,我们这是……走到我的阳台了?”   “……嗯。”他无奈。   “这不能怪我,我长大的地方,就是你背着我绕,我也猜得到啊。”   “小渔。”他喊她,让她原本就为了缓解紧张的玩笑话在说完后又紧张起来,手指都跟着发颤。   虽然早有预感高考结束后会有什么不一样,但真的站到这里,她紧张的手脚都不利索了。   “小渔。”他又在她耳边轻喊她。   她视线被遮盖,听觉无限放大敏感起来,陪伴了十几年的熟悉声音依旧能使她耳根发痒,发热。   “你别叫了……”   羞赧喃喃说完,他松开手,商渔懵懵睁开眼,一束柔和的光在她眼前泛起。   一个黑色铁盖子封着的透明玻璃方罐里,莹莹点点的黄色灯光在罐子里扑闪、闪烁,阳台黑魆魆一片,只有眼前的此处亮起轻盈、温暖、明黄的光,俨然是萤火虫在飞舞。   商渔明眸亮起,“好漂亮!”   厉斯远对上她璀璨的眸子,星河流转,她瞳眸的里亮晶晶是不输于萤火虫闪烁的光。   “小渔,你的眼睛就像他们,在漆黑里总会给我燃起光亮。”   她舔唇,“那你知道,我看你的目光和他们发亮是同一目的吗?”   她口型道:求、偶。   厉斯远:“……我不知道!”   他无奈的磨了磨后槽牙。   “小渔,给我个机会,让我先说。”   “哝哝,我不跟你抢,你说。”   厉斯远:“……”   他吐了口气,“我养了他们一阵时间,要考虑他们的习性、所需温度、水质,细菌影响还有氨氮值、流动性,都以为自己要成生物学家了。”   他开玩笑:“现在我把他们交给你,你要好好养着,像我养你一样用心。”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商渔声音湿漉漉。   商强仕忙于工作,她们每周碰面的次数少的可怜,她被交给保姆后,厉斯远半大小孩对保姆拍胸脯,“你放心把她交给我好了,我给你养。”   在商渔心里,她就是厉斯远养大的。   她喜悦的伸手,一副迫不及待再不给我就要抢的模样。   厉斯远哭笑不得,只能先给她,原本计划她该抱着他感动,但现在明显不是这样,不过也得硬着头皮进行下去。   他当着她的面从她身后阳台上拿出准备好的蓝玫瑰。   “以前送你花,是让你开心。”   他把花递过去,“小渔,以后送你花,是为了爱……”   “嘀——!”   忽然的鸣笛声打断厉斯远的话,别墅大门缓缓打开,商强仕的车从外面驶入,明亮的远光灯照得两人下意识蹲下躲到栏杆后。   厉斯远被商渔按得一愣,“躲什么……”   “我骗我爸我去外面同学聚会了,不能被他看到,而且……”她朝他点点下巴,小声说:“让我爸抓到你这么晚在我卧室外的阳台,乌漆嘛黑连灯也不开,你、你说你怎么交代!”   厉斯远笑:“实话实说,求他把女儿……唔……”   他的嘴被商渔捂住,她瞪他,脸红,“这话别现在说啊。”   两人狼狈的像个贼似的躲着,怎么也得换个场合。   她嫌弃起商强仕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了,小心探身往外看,“他进去了吗?”   “没。”厉斯远早盯着。   商渔撒谎要很晚回来,让家里管家和下人千万不要等着,商强仕一般很少回来,所以院子里只亮着大门口的两个灯,两人站得远,黑暗里看不清车里的情形。   “干什么呢……”商渔等得抓心抓肺。   玫瑰还没接过来呢。   她嘀咕着,忽然见车门打开,商强仕从驾驶座下来,今日竟是他自己开车回来。   商渔正意外,忽然见他绕到另一边,打开车弯下腰拉另一边的人。   随后,从车里下来的女人让两人神色变得极为古怪。   厉斯远蹙眉,“妈妈?”   商渔茫然的看他一眼,随后两人看到商强仕揽着曲令慧的腰往里走,身形都定住。   她心往下沉,不敢往旁边看,却能清楚感觉到身边逐渐冷下去的体温。   “应、应该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商渔声音有些飘,透着她都无说服力的茫然。   没有一个有分寸的中年男人会这样搂着邻居已婚妇女的腰,举止轻浮,暧昧,身体纠缠。   楼下男女走入别墅,厉斯远忽然转身进卧室,穿过走廊,大步走到商强仕房间。   “阿远!”商渔小声急切喊住他,搂着玻璃罐子,慌张失措。   楼下传来盘旋而上的脚步声,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传来清脆的响动。   有脚步声走来,“商总……”   管家的声音没再继续,并不惊讶般,在商强仕挥手后退下。   厉斯远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开,趁着黑暗拧开房门溜了进去,商渔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咬唇跟了进去。   月亮清冷的光线有一半掩在厚重的月亮后,在卧室床边洒下薄薄的一层银辉,随着粗暴拉窗帘动作,彻底掩盖在黑暗中。   商渔撞入厉斯远怀里,呼吸紊乱。   “阿……”厉斯远捂住她的嘴,跟着是门打开的声音,男人说:“进来吧。”   曲令慧:“商总……”   “都到这里了,你还想回去?”商强仕开玩笑,“倒是也挺近。”   曲令慧沉默。   这样的安静,让厉斯远的下颔紧紧咬住,面色紧绷。   商渔抓住他袖子,紧张茫然的圈住他的腰,胸前他没来得及送出又死死攥在手心的花此时像锋利的小刀,花瓣划过她的脸,令她发疼。   片刻,房间传来衣服低低摩挲声。   厉斯远的怀里,商渔紧绷的身体在颤抖。   她和商强仕不像其他父女那样感情深厚,但此时此刻,窗帘外的商强仕于她全然陌生。   他捂住她耳朵。   “软一点啊。”商强仕说。   “商、商总,你说过不会再这样对我。”   “这次是你主动来找我的。”   “我……我只是借一笔钱,我会还你。”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是放在银行我也能有不少利息,为什么要白白借给你。”   女人沉默,片刻,声音变软变温热,“你、你轻点。”   厉斯远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听到曲令慧用这样柔软的嗓音对人说话,从他记事起,曲令慧就很少待在家里,她是出了名的女强人,为了事业可以不要家庭,事业蒸蒸日上的她,逐渐看不上投资一直失败的厉向文,两人三天两头大吵,只是厉斯远怎么也想不到,仅仅一墙之隔,曲令慧可以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别的男人怀里。   而这个男人,他笑着喊过无数遍商叔,甚至已经把他当做岳父,当做爸爸。   他在藏入窗帘前,或许已经有了他不敢想的揣测,但真的在他跟前发生后,仅仅是声音都让他站不住。   厉斯远想出去,商渔抱住了他腰。   商渔茫然无奈,她不敢想厉斯远就这么冲出去会发生什么事。   然而那边,曲令慧的声音再次响起,“南枫物流的项目你不能再跟我抢,这是你欠我的。”   商强仕大概恼女人非要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谈论事情,语带嘲讽:“我欠你什么?”   曲令慧喘息里传来痛苦,“如果那晚不是你兴起非要喊我出去找你,我怎么可能丢下妍妍一个人在家,出事后我没问你要过补偿,但是现在我公司出现问题了,那个项目你必须让给我。”   “哼。”商强仕说:“给你钱还要给你项目,就陪我这一晚?”   “斯、斯远和小渔都大了,我们不能……不能被他们发现。况且他们两个孩子……”   “你可不如你儿子,说不定我死后东西都是你儿子的了,要是他知道他母亲当初为了几个项目和钱就跟我睡,绿了他父亲四五年,不知道他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你很快就会知道。”阴鸷凶狠的声音从窗帘后传来。   “啊!!!”   窗帘后儿子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曲令慧尖叫出声,一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紧跟着,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儿子阴冷着脸从窗帘后面冲了出来,挥着拳头重重砸向商强仕。   “阿远!”   商渔站在窗帘边看着厉斯远一拳一拳的砸向商强仕,在他头流血时冲过去拦住。   “阿远,他、他是我爸爸。”   厉斯远眼睛充血的看着她,胸口起起伏伏,“让开!”   “你、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是他害死了妍妍!”   说完,他一把挥开她,商渔躲闪不及,窝在怀里的玻璃瓶子随着飞扬又摔落到地上,啪的玻璃四分五裂,一道破碎声后萤火虫在房间四处乱飞起来。   曲令慧头发凌乱,裹着被子要去拦,“小远!打死他你也要住院!”   “别叫我!”厉斯远看着她,“你别他妈再叫我!”   医院里曲令慧的质问和痛哭,让厉斯远觉得自己是那个把厉喧妍推向死亡的刽子手,他看着她晕倒在地的身体,对上厉向文失望的眼神和狠狠的巴掌,觉得自己下一秒死干净了才行。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曲令慧那晚所谓的工作要事,就是在轰鸣雷声和瓢泼大雨中丢下熟睡的女儿去和男人私会。   厉斯远的胸口洞开,“好样的,好样的,我们可真是好样的。”   冰冷的眼泪从他眼角落下,“妍妍死了,和我们在场每个人都脱不开关系。”   商强仕:“小院,我想过弥补她……”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厉斯远把被打的烂成一团倒在地上的商强仕抓起来,目呲欲裂,“给我你整个商家有什么用!你的东西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啊!”   随着尖叫,厉斯远的拳头再次落向商强仕的额头,比拿着酒瓶往头上砸还残暴,血跟着顺头流下。   触目惊心,理智尽失。   这是一个用血液和尖叫唤醒的晚上,也为一段青涩纯真画下了休止符。   三楼的殴打,愤怒,发狂在商家佣人冲上来后才拦住,随后那几日,是医院、警局、律所的辗转。   厉斯远的口腔里是他咬烂舌头的血,商强仕被他打到住院,即便是商渔跪下求他,商强仕也坚决要找律师送他去警局里待几天。   那日的萤火虫在飞散后,可能于当晚就死在了他们飞不出的别墅区,也可能很快死在了夏日的炎热里。   那束蓝玫瑰早在佣人、医生的脚步里踩碎,蓝色汁液浸染了地毯,和红色血液交织,干枯的花瓣随着扫帚进入肮脏的垃圾桶。   厉斯远再见商渔已经是九月份,她故作轻松对他笑,“你不要再冲动了,我求着爸……他,如果他非要送你去警局,我就不上大学,做个文盲气死他。”   厉斯远面无表情看她。   她朝他强颜欢笑,这次她没有再说:阿远我不走,走了就真的散了。   她笑的很浅,还要笑,笑的眼睛里又都是苦意。   “阿远,我开学了,我要走了。”   高考前两人便商量好了,她考上宁大后两人在外面租个房子,每天一起散步去学校,她帮他占座位,他帮他打饭,缺失的那些年,要用黏起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弥补回来。   此时,谁也没再提夏日夜晚关于书桌灯影下的种种幻想。   “你……”   她点了点右脸颊,“生气不要咬牙,肿起来像个被蜜蜂蛰的小狗。”   “……还挺可爱。”   “不过你会疼。”   十年相依相伴的时光走到尽头,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会疼。   厉斯远守着这句话,自我折磨,自我痛苦,却始终渡不到一个可以停泊的港口。   一个月后,国庆假期不久,商强仕忽然派人过来问商渔行踪。   很快,商家管家又来道歉,说商渔一个人去旅游散心了,商总也是着急才找过来,之前不妥之处他代为道歉。   厉斯远冷笑,之前都打的皮开肉绽,脑袋冒血了,还在这里粉饰什么太平。   管家叹气转身,又回头犹豫道:“小渔走就走了,她不做交代商总也不敢拿她怎么办,可她怕商总找你麻烦,又特意打电话回来叮嘱,厉少爷……”   “我不想再听,你出去吧。”   管家沉默,“小渔去卡朗找她的妈妈了,那个女人和商总离婚后,小渔跟了商总,此后就从来没有提起过她那个妈妈。”   “那孩子,是真的很难过啊。”   说完,他离开。   简单的几句话,搅得厉斯远虚假痊愈的伤口又裂开更触目的伤。   她痛到无法停在此处,远远离开。   而他痛到哪也去不了,困在此处。   厉斯远才看清,原来从他们搬到一处相识起,就在背向而行。   好似很近,又很远。 第54章   “你还想再回卡朗吗?”从病房出来, 沉默中商渔忽然这么问。   他挑眉,侧目看她。   商渔:“嗯?”   “想,我之前……回去过一次, 什么也没找到, 这次带着你回去。”   “你回去过?”   温舟勍:“嗯……”   他掩去人去楼空的失落, 茫然, 酸涩,摸了摸她头发, “既然来了,顺道去做个产检, 等来年春暖花开, 我们带孩子一起回去看看。”   “好啊!”商渔摸摸肚子,激动道:“卡朗的春天,森林里漫山遍野的小花,有时候还能碰到梅花鹿, 可漂亮了, 空气也好,孩子肯定喜欢。”   她说着,往嘴里又塞了块奶糖。   温舟勍接过糖包, 自然的放回口袋,问:“你怎么知道卡朗春天什么样?”   他们只呆了三个月, 走的时候冬天将尽,春天未来。   熬过伶仃寒冬, 凄风冷雨,没来得及看青草绿茵、山泉叮咚、小动物苏醒。   “……这、这想也知道啊。”商渔解释, “旅游视频里不都是那样, 风景都差不太多, 卡朗那么美,肯定风景会更好一些。”   “是吗?”温舟勍拧了拧她鼻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去排队挂号,找了椅子让她等着。   结束后商渔拿着检查单子出来,两人坐在车里,温舟勍又是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分钟,才略显郑重的放进储物箱里。   “老温,你喜欢码头吗?海边的码头,风景也很不错的。”她支着下巴看了会窗外,转回头问他。   “你喜欢?”   “喜欢,我不怕水的,相反我很喜欢水。”她几乎是用坦然的姿态说。   “黄昏时,码头边飞过的白鸥会落在脚边,他们很安静的吃着食物,偶尔争抢起来,打得挺热闹。”   “有出海的船这时回来,汽笛声远远的在海平面散开,思念他的人会趿拉着拖鞋拎着框从家里快步跑回来,迎到码头热切张望。”   “码头边的黄昏很漂亮,镶着金边的橘红云朵晕染的层层叠叠,阳光极有穿透力的从云间穿过,在海平面缓缓落下。有时候看着不知不觉,就从傍晚看到了凌晨。”   “码头很安静,人坐在平静的大海前,好像拥有了整片海。”   “你真的很喜欢。”温舟勍说。   “嗯……”她沉吟片刻,“如果这样说的话,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伤心好像更多一些。”   “那是什么时候?”   “嗯?”   “你说的这个地方,什么时候去过。”   商渔眨眨眼,“老温,我撒谎骗你的时候,你喜欢捏我的鼻子,戏谑的反问我是吗。”   “看出来了?”他笑着偏头瞧她。   “这次不骗你。”   她笑着看他,所以没有再回答他上个问题。   温舟勍哭笑不得地斜了她一眼。   搬进新家后,空间大起来,温舟勍着手置办儿童房。   在孩子都还未成型时,他每天以做工作汇报的态度给她发十张图,让她务必从里面挑出一张最喜欢的衣服,男孩女孩都有,有时女孩的多一些,商渔看多了,也惊奇。   “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   “粉的、粉的、粉的。”商渔无奈,“温教授,你这是对女性的刻板印象,谁说女孩子一定要穿粉色的。”   “唔。”温舟勍推了推眼镜,她从没见他戴过眼镜,连看重要文献也没有,这几天却配了副眼镜,说是怕挑选东西没看清小字什么的出意外。   他有点无辜,“是我个人爱好。”   商渔哭笑不得,“也行吧。”   结果隔天,温舟勍推过来的衣服颜色就变得层出不穷,色彩缤纷。   商渔没想到温教授这么能吸取建议,同时也是真没料到几个月大只需要包布的小孩,还能有这么多花样繁多的小肚兜。   等她终于选好了衣服,又开始发儿童车,各种牌子,让她选择一个满意的。   之后是奶粉、奶瓶、尿不湿等等。   商渔好笑,又配合着他,满足他快溢出来的父爱。   康雯受她耳濡目染,难得第一次想起孩子的事。她三十多岁,算是孤僻着一人长大,如果有个孩子,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杨毅再次登门时,她大开门把人迎了进去。   那日医院后,康雯便主动找了鲁高澹道歉,他们或许很合适,但走不到一起。   鲁高澹是个聪明人,来的温柔,走的不拖拉。   康雯看着他缓步离开,轻叹了一声。   这么好的男人,那么糟糕的男人,说到底,还是女人的问题。   杨毅见状,脚步顿住,一时站在门外没敢动,见康雯微笑看他的表情,心口隐隐发虚。   自打医院那次,康雯不是在躲他,就是见了面冷脸看他,怎么还会对他笑。   杨毅有参加鸿门宴的胆怯。   “……怎么了?”   康雯穿着一身性感到布料少得可怜的睡衣,妖娆的倚靠着门,“进来啊。”   杨毅挑眉,虽然意外,但也不妨碍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抱起,转身按在鞋柜上热吻她。   唇齿交缠,暖香入怀,这样抱着她快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康雯挺直背回咬他的唇,手搭上皮带,动作老练。   “今天别用套了。”   杨毅一怔,往后看她,灼热的呼吸萦绕在两人中间,一道银丝挂在唇间。   “什么意思?”他问。   “字面意思啊。”康雯耸肩:“你要是不能说爱我,给我个孩子也行,跟我姓,我来养。”   杨毅这一瞬间的表情可太精彩了,忽青忽紫,康雯抵着下巴欣赏,乐出了声,点点大门,“还没关,想走不送。”   他盯着她没动,咬牙,“你在跟我对着干?”   他约|炮不谈恋爱,她就成日问爱不爱。   他坚决的丁克,她问他要孩子。   “下一步你是不是还想问我要不要结婚?”   康雯眼里的笑冷下来,“杨总太看得起我了,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金钛何老总相中的女婿,我可不敢产生不该有的念头。”   “孩子就不过分了?”   “呵,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最多就是跟你借了个精|子,你要是不愿意,我也能找别的人。”   “康雯!”   “慢走!”   她往外推他,拉门要关。   快合上时,杨毅的手从夹缝里伸出来握住她手腕。   “一步一步来好吗?”   隔着门缝,他目光认真的看她,笑里带着无奈,“我的话你可能当做玩笑,但学会爱你这件事,我很认真。”   “如果你想要孩子,好。”   “如果还有婚姻,好。”   他紧咬下颔。   “我既然爱你,还有什么不能给你。”   “前提是,你要真的能让我爱你到那一步。”   康雯沉默。   “杨总还是另请高明吧。”康雯挣扎摆脱他的手,“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当什么都没听到。”   说完,她啪的关上门。   身体有些软的按上鞋柜,忍不住又骂了声。   她真是被刺昏了头,才会觉得一个人这么多年空空落落,有个孩子相依为伴也挺好。   “疯子!”   她抽打了脑袋一下,转身往屋内走。   商渔不知道自己每天的奶味给康雯造成了什么刺激,给温舟勍的影响却是深有体会。   大夏天的,温舟勍变得黏人起来,两个沙发非要拉着她窝在一处,不是圈着她的腰看书就是让她枕在他的腿上,他说这样不仅有书页味,还有淡淡的奶味。   晚上睡觉,商渔顾忌着孩子,睡得离他有些距离。   温舟勍也不敢碰她,晚上醒来几回检查她是否盖着被子,怕她着凉晾着。   清晨醒来,两人却又头贴着头,手穿过腰,双腿夹着睡到了一处,呼吸间都是对方的味道。   熟悉,温暖。   房间温度调的正合适,却因为两人硬要凑到一处,以至于商渔每日醒来,脖颈后总要冒出薄薄的一层汗。   她还没来得及擦,温舟勍低下头,唇摩挲过她后颈,酥麻痒意密密麻麻的窜过脊背。   “别咬……”   她躲不及,被他圈在怀里,细细吮吻,温热的汗被舌尖勾走。   “又甜又咸。”   他说,声音低哑。   嫩白的脖颈,像是雨后一只刚生出来的新鲜嫩笋一般。   商渔忍不住缩脖子,却招的他贴过去,抱的更近,像蜂采蜜般。   勾走汗液,温舟勍俯身要吻她。   商渔躲开,嫌弃的看他嘴,“好脏。”   他眯眼。   她摇头。   没撑三秒,温舟勍过来抓住她,抱进了浴室。   七月底,学校的事彻底结束,温舟勍开始放暑假,商渔问过他从课上匆匆跑出来,撂下那么多学生,学校有说些什么吗?   他满不在意的从她嘴里抢走奶糖。   “能说什么,最多开会提两句。”   后来许月来吃饭,商渔不放心又问起来,才知道温舟勍在学校是个非常惹人注目的老师,喜欢他的学生太多,科研成果也做得好,一举一动盯着的人很多。原本定于暑假前举行副院长升任,结果因为他的冲动行为招来一些非论,说他骄傲自满,有违师德。   学校出于多方考量,不便在这风头浪尖的口举行升任,延缓了他的升职。   关于这件事,温舟勍没有提过,只是商渔想起来要帮他庆祝升职的时候,他不咸不淡的说:“以后吧,现在只顾得上你和孩子。”   当时商渔也没多想,许月走后,商渔坐在阳台,咬着颗奶糖发呆。   “这颗吃完不能再吃了。”温舟勍端着杯莫吉托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商渔嗅了嗅鼻子,舔唇看他酒杯。   “你不能喝。”   商渔瞪他,“不是想闻奶味吗,干嘛不让我吃了。”   他捏住她下巴,让她张大嘴巴,看着她齐整牙齿,“别把牙吃坏了,糖含完了就去刷牙。”   “也是,别烟戒了,我牙还黑了,也太得不偿失了。”说着,她暗搓搓摸上他酒杯,被他攥住压在了大腿上,她挣不开,忿忿闹了几爪子。   “你还会调酒啊。”她不是眼馋酒,是眼馋他的手艺。   “以前混,不学无术,什么都喜欢玩一玩。”   “你不学无术?”商渔白他,“我可知道你世界级化学大赛都拿奖了,还有张偷拍图爆红网络。”   “你看过?”   “……没,没啊。”   温舟勍捏了捏她鼻子。   “就瞟过那么几眼,就几眼。”   “是吗?”   “行行行,看过好多次行了吧。”商渔敷衍他,心里又补了句,不是好多次,是成千上万次,那张照片被她打印成海报贴在泛黄脱皮的墙上,日看夜看,睡前看睡醒看,看的纸张都破裂了。   有人笑话她痴情傻女。   她追了三条街把人按在马路牙子边打。   孩子哭了,举手投降,表示以后再不敢说。   商渔才暂时放过。   商渔犹豫了一下,江风吹得她太舒服,问得话就不着边界了。   “老温,你既然都那么优秀了,怎么后来会去玩极限运动啊。”她圈着他,“幸好你只是瘸了,而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出现。”   “不然你可能就相不中我了?”   商渔摇摇头,“不然那三个月我可能会更辛苦,因为要照顾你。”   “还不可避免喜欢你。”   “喜欢都那样了的你。”   “哎,好辛苦。   “好喜欢。” 第55章   温舟勍看着她, 忽然摇了摇头,笑容里有此生也不过这样了的满足。   “大渔,谢谢你。”   “啊?”说完这些话正面红耳臊的商渔呆呆看他, “You, You are welcome?”   温舟勍伸手:“Come。”   商渔扭扭捏捏的贴过去, “别太感动了, 我是有前提的,缺胳膊少腿可以, 脸残不行。”   温舟勍嘴抽了抽,抱紧她:“别说话。”   “嘿。”商渔投进他怀里, 手穿过他的胳膊, 鼻子在他喉咙边嗅来嗅去,然后慢慢直起了腰,眸子看着他的唇,张嘴咬了上去。   温舟勍往后撤, 躲开了。   “干什么啊!”她质问。   “别想着偷酒喝。”   “……我就在你嘴里浅浅咂摸个味, 都没有多少酒精了。”   “不行。”一口否决,老古板。   “亏你还玩极限运动,现在变得这么畏畏缩缩。”她比着指头尖, “心有这指头缝大吗?”   “没有。大了不行,怕漏风冷了你们娘俩。”   商渔:“……”   “哼,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故作凶狠在他鼻梁咬了一口,缩回他怀里。   温舟勍喝完最后一口酒, 放下杯子抓着她的手揉捏起来,回答起她之前的问题。   “当初去玩极限运动, 就是生命力太旺盛了, 想要到处跑跑。”温舟勍看着远处的江景, 波光粼粼的江面荡起细碎的月光,江上的轮船偶尔响起长长的鸣笛声,目光飘的有些遥远。   ——“温舟勍!你但凡有你哥哥半分能干,你妈也不至于现在都迁不进温家的祖坟!”   “家里人也放任不管,就肆无忌惮了些。”他的漆黑眸子里泛起笑。   ——“温舟勍,你敢走以后就别回温家!”   “我做什么他们都支持,性子愈发野了。”说这话时,温舟勍的语气随意自然,带着骄傲。   ——“温舟勍!滚出国继续你的研究!做不成顶尖别回来见我!”   温雄激烈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眼前是平静宽阔的江面,怀里的人听着他的话,带着几分羡慕,“你家里人好好,要是我的孩子放弃大好前途不走,忽然去玩极限运动,我肯定很生气。”   “倒不是恨他不争气,就是,那是极限运动啊。你也知道,就野山滑雪这项运动,我之前看过几个短视频,一边看一边心惊肉跳的,这真是拿命来玩。孩子到时候要是想玩这些,我非得担心死了。”   “专门去为我看的?”他偏头问。   “我,我是看短视频不小心刷到的。”   “不用担心。”他掌心抚摸上他的肚子,“到时候让你不开心了,我来收拾他。”   “你凭什么啊,你都这么不服管教了,他要是桀骜不驯,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梁不正?你确定?”他眯眼俯身靠近她。   “唔……你说了我不能喝酒的。”   “不喝。”   “现在特殊时期也不能……”   “不做。”   他抱着她往楼上卧室走,“我们只是用心良苦的父母在优雅的探讨如何扶正上梁。”   身后,江面的风卷着往此处吹来,荡起落地窗边的纱帘在风中摇曳。远处零星闪烁,远山疏影交错,黑色的影勾勒着山弧,将那些脏的、冷的、可鄙的吞噬在阴影里,只留清风明月吹过不知疲倦的夜晚。   后半夜,商渔忽然被心口无法抑制的疼意痛醒。   她捂着胸口,痛苦的蜷成一团,额头在很短的时间泛起一片冷汗。   “商渔?”温舟勍声影,手探过来摸她时眼睛已经清明,“怎么了?”   “没事。”她强忍着牙齿的打颤说道。   温舟勍坐起要按灯,“别开,过、过一会就好了。”   “商渔。”严肃的声音。   “老温。”她探过身子抱住他,头靠近他胸口。   温舟勍无奈地叹了口气,躺下来将她抱住,轻轻拍她后背。   在荆棘倒刺胸腔给她痛意时,背后的温热轻拍给她终有一日停泊的安逸。   她额边汗湿,朦朦胧胧中感觉有指腹擦过她眉心,温柔,小心,带走她的虚汗,轻轻的喊她:   晚晚,晚晚……   第二天,商渔坐在饭桌前,眯着眼盯了温舟勍很久。   他放下书,终于抬头看她,挑了挑眉。   “我昨晚好像听到有人喊了初恋的名字。”商渔大力咬掉手里吐司,“你说是幻听还是做噩梦?”   “幻听吧。一个名字,应该算不上什么噩梦。”   “是吗?”终于有一次是商渔反问他了,她又盯住他,审视打量。   她意味不明道:“晚晚?”   温舟勍好整以暇,悠闲惬意的喝着杯里的牛奶,任她目光一遍遍扫射。   她心里古怪,又不知从何问起,话到嘴边,最后擦擦嘴起身,“我有事出门一趟,今天艳阳高照,你记得晒晒被套。”   赵鼎从家里来接上她到达医院,已经时间不早。   医院大厅正上方悬挂这一个巨大的圆形钟表,她看着时针一点点走向11,顿住的脚步迈开,往楼梯方向走去。   来了这么多次,她没坐过电梯。   好像借着盘旋而上的几百层台阶,可以将肚子里的话修改修改再修改。同时,楼道里的药水味会淡一些,她呼吸频率渐高,但是胸腔的闷仄却比电梯里面对病人时轻上许多。   医生冯澜看到她,走了过来,“昨晚忽然高烧不下,急救了一晚上,可能还没醒。”   “……没事,我坐坐就走。”   她往病房走,站在门口,呼吸了几秒才推门进去。   冯澜见怪不怪,摇摇头往护士站去了。   推开门,今日没有听到血液透析机器运作的声音,那个冷冰冰的像坚硬轮毂一样运转的机器像是开车从身上反反复复碾过,挤出发黑的鲜血,疼的人骨头都跟着颤抖。   粉色颜料涂染的房间,氧气机嘀嘀嘀的声音好似一把锋利的剪刀卡在了花瓣上。   床上的人呼吸浅几不可闻,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薄薄一层,似乎随时会破一阵小风给吹破掉,她听到动静,极慢的转过头来,眼睛撑开了细线般的一条缝,撑着在嘴角勾起了极浅的弧度。   她累的连笑都翘不起来。   化疗让她头发掉尽,眉毛都没了,圆圆的脑袋,五官清楚的暴露着,怎么看,床上的人俨然与来人长相一模一样。   商渔,不,应该说床上的人才是商渔,她是章晚,她的双胞胎姐姐——章晚。   她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的人,原本要说的“我演不下去了,结婚也没有用,我做不到让他放下”忽然就止在了嘴边。   “商渔……”   商渔白着脸看她,轻轻笑了笑,“姐、姐姐……”   她探着指尖,想要握住她的手,费了全身力气,原来手指还纹丝未动。   章晚握住她的手,看她强撑着笑,茫然无力感顿生,这是她每次走进这间房都会被攫取不散的情绪。   昨晚从疼意中醒来,这种滋味并不陌生。   她和商渔之间有双胞胎感应,以前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只是在商渔得病以后,或许是她承载的痛意到了她一人无力支撑的地步,才会让她这个双胞胎姐姐分到那么清楚深刻的疼痛。   然而这种身体上化疗腰穿的疼,却还比不上她想起厉斯远时的疼,以至于章晚每每见到厉斯远,心口便会泛上丝丝麻麻的疼意。   商渔,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章晚不喜欢她这个妹妹,看她做过的蠢事不算少,小时候还陪她做过一件蠢事,只是没想到姐妹两人多年后再见,又是帮她做蠢事。   章晚看着她,长长叹气。   商渔食指微动,点点她的手安抚。   昨夜她发高烧,今日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章晚侧头,看着墙壁轻骂了一声,转回来看商渔:“我欠你的是不是。”   两人七岁分开,十六年后再见,谈不上什么深厚感情。   说完,她站起,“好好休息,既然答应帮你骗过厉斯远往他对你死心,我不会食言而肥。”   大步走出病房,章晚坐到走廊长椅,重重的按压着眉心,挤走那涌上来的酸意。   “小渔?”   厉斯远疑惑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章晚猛地睁开眼,后背瞬间翻起一阵悚然,她站起惊讶的瞪着厉斯远,“你怎么在这?”   厉斯远脚步飞快走来,“朱金阔的父亲快要不行了我来看看。”   他左右看看,“这楼住的都是重症病人吧,你怎么来这里,你怀孕了不要随处乱跑,温舟勍呢?他就让你一个人过来?”   “我,我……”章晚结巴道:“我来看同事,他来干什么。”   后背虚汗浮起,她身体不敢往后面病房偏一点。   “同事?”厉斯远拧眉,往她身后病房看了眼,走了过去,“进去了吗?我陪你,一个人别到处乱跑。”   章晚看着他手放在门把上,心跳跃到了喉咙口。   她呆呆的看着厉斯远,一瞬间有太多的念头浮转上来。   她就站在这里,甚至不用说一个字,就放任的看着他推开门走进去,之后就再也和她无关了。   有人不用一个人待在棺材一样的病房,一个人化疗,一个人腰穿,一个人都要死了还牵挂着另一个男人让自己疼到深夜高烧不止,巨大疼意铺天盖地潮水般向她袭来,这种吞噬人的疼意甚至可以让感情并无多少的双胞胎姐姐都能跟着痛醒。   “小渔?”厉斯远目露悲伤,温柔卑微,“我不做什么,就是陪着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这里毕竟是医院。”   可有的人已经几乎了无生息的在这躺了五个月了。   他说着,就要转动门把手。   章晚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无法压抑的痛让她瞬间弯下腰,身体打晃撑着墙壁才站稳。   “小渔!”   厉斯远瞳孔猛地一缩,冲过来扶住她,看她额头忽然生起的一片冷汗和苍白的脸,着急的抱起她往护士站冲。   “厉斯远……”   她用疼意拦住了她。   章晚看着越来越远的房门,仿佛看着一眼黑色快速旋转的漩涡将里面的人一点点吞噬。   房内,病床上忽然溢出的血像凌虐散开的鲜花浸染在床单上。   血液溅湿的苍白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阿远……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第56章   “医生, 医生!”厉斯远急得大喊。   “我没事。”   “脸白成这样还说没事!”   冯澜闻声快步出来,看到厉斯远后愣了一下。   “看什么!还不给她做检查!”他说。   “哦,哦。”冯澜走到章晚面前, 压了压她胸口, 侧着身子挡住厉斯远的目光, “这里疼?”   “嗯。”章晚几不可见的向她撇了下头, 口型道:快让我走。   冯澜抿唇,直起身对厉斯远说:“没什么大事, 天热胸闷压得喘不过气,休息一会就行, 你要是不放心, 带她下楼再做个全身检查吧。”   说着,她喊来护士站里面的一个护士,“推个轮椅过来,你带着她们去楼下做检查。”   “不用了, 我歇……啊……”   厉斯远拧眉把她放到轮椅上, 偏头对护士说:“带路。”   他推着她往电梯快速走,章晚心里松了口气,坐在轮椅上转头对冯澜蹙了下眉, 往后面病房点下巴。   冯澜点头。   下到三楼,章晚不得不配合着厉斯远做了一遍全身检查。   出来后, 厉斯远的脸色仍旧很难看,“温舟勍呢?她就这么放心的让你一个人出来?”   “我都说了我没什么事, 就是最近天气太热,歇一歇就好了。”   “小渔, 你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   “什么……”   “我不会舍得让你怀孕一个多月还在医院里这么走来走去。”   想到病房里的那位,章晚冷笑了一声, 嘲讽道:“你确定你不会吗?从来都是我可怜巴巴的追在你身后,高中时坐车跨越大半个云城去看你,毕业后坐三四个小时飞机去深山老林探你的班,如果不是我忽然想明白放下了,保不齐现在还是我追在你的身后看你和许映樰情投意合。”   “小渔!我再说一遍,我从来没喜欢过许映樰。”他走上前想拉住她的袖子,“我承认以前我不停地推开你,犯了很多错误,让你过得很辛苦,小渔,那都不是我想做的。”   她当然知道他不喜欢许映樰,但是商渔当初交给她攻击盾的矛,已经没有什么了。   矛盾矛盾,根本就是一桩烂差事。   “想不想你都做了。”章晚适时往后退,“说再多的漂亮话都于事无补,你要是能彻底放下,说不定我的孩子还可以认你做个干爹,许映樰要做干妈我也不介意。”   章晚自以为狠话说尽,转身往医院外走。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又在身后响起,拉住她胳膊,厉斯远轻声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赵鼎在外面等我。”   她推开他的手离开。   他抬脚跟过来,章晚目不斜视往前走,厉斯远跟在她的身边,炽热的阳光下,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牢牢的追在她的身上,像午后枝头摇晃的酸涩青梅,让她舌尖都是酸意。   她下意识往旁边医院楼上看了一眼,反应过来后飞快收回目光。   “怎么了?”察觉到她不对劲的厉斯远走过来,小心抬手想要扶住她,又在碰上她衣袖时捻捻指腹垂下。   坐上车,章晚看也不看站在车门边的厉斯远,“开车。”   赵鼎复杂的看了厉斯远。   橙红的太阳直直射向柏油马路,地面像一块烤焦的黄面包,热得都要发出滋滋的流油声。   后视镜里,厉斯远站在马路边往这里看着。   “小姐……”赵鼎不知道青梅竹马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只是考虑到外面的高温,还是说:“要载一下厉先生吗?”   章晚:“不。”   赵鼎看她疲倦的枕上皮椅,也不再说什么。   远处,黑色的车消失在热气涌动的道路尽头。   厉斯远闷闷的吐了口气,嗓子干涩。   他像两边被太阳光无情殴打着的绿色树叶,略显佝偻的弯下了腰。   章晚收回往后看的目光,垂下眼睫,僵坐了很久,手摸上包里的手机。   脚趾发麻,厉斯远移不开腿。   叮一声,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厉斯远动作机械迟缓的从口袋掏出手机,看到发消息人的名字,眼睛猛地睁大,像是一棵原本快要旱死的树忽逢甘霖活了过来。   他无数遍刷着顶不起来的“小渔”二字,此时就在消息页面的最上方。   他几乎是以一种病态的饥|渴点开了对话框。   小渔:   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这些炎热白日虽然漫长,却如旗帜般燃烧,在熊熊火焰中消逝。   *   身心疲惫回到家,章晚瘫倒在沙发上,侧躺着看着电视背景墙发呆,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客厅已经陷入黑暗,远处阳台外江边的汽笛声隐隐传来,带着夏日晚风卷起白色纱帘翻飞。   远处厨房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水龙头的流水声低低传来。   她看了眼身上盖的薄毯子,起身放到沙发边,走到厨房从后面抱住温舟勍的背。   “饿不饿?”他偏头亲了下她额头。   章晚浑浑噩噩的脑袋总算有几分清明。   “你做什么?”她往锅里看。   “葱油小面,你不是想吃点有味道的吗?凉面就算了,太凉了。”   “我就随口提一嘴。”她都忘了什么时候说想吃凉面了,估计也是因为天太热。   “刚才出去买菜了?”   “顺便去了趟母婴店,买东西要货比三家。”   “你好贤惠啊老温。”商渔额头伏在他颈边,她眷恋熟悉的身体让胸口仍丝丝麻麻泛起的疼意减缓了几分。   温舟勍盖上锅盖,转过身将她抱坐到流理台上,手穿过她腰肢两边,抬头卡她,“怎么无精打采的?”   “天闷闷的,湿漉漉好像要下雨,让人心情有点烦躁。”   “吃完饭去散散步?江边走一走应该会好些。”   “都要下雨了……”   “放心,我打伞,淋不到你。”   两人沿着江边走了快一个小时,风吹的人很舒服,空气氤氲潮湿,却始终没落下雨点。   “回去吧。”温舟勍荡荡她的手,“脚酸不酸。”   “还行。”她指着临江柳树下的一个长木椅子,一对情侣刚起身离开,“我们也坐会吧。”   两人坐下,温舟勍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塞给她。   淡淡的甜味在口中化开,章晚胸口的滞涩抑郁缓了几分。   “孕期可以一直吃糖吗?”章晚问。   “不行,今天这颗是奖励你的,明天以后,一周只能吃一颗。”   “什么?”章晚瞪大眼,满脸痛苦,“太过分了吧,我想吸烟了怎么办。”   “忍。”   章晚撇撇唇:“你说的简单,我的烟瘾可大了。”   尤其是现在,天天因为商渔和厉斯远的事烦躁,又无处可说,以前抽根烟还能缓解一下,现在顾虑孩子,她心情不好都得想办法尽快调节,让自己别沉浸进去。   温舟勍眯眼,“那当初为什么要吸烟?”   “能为什么……想吸就吸了呗,大家不都吸烟。”   “所以对你的惩罚来了。”   章晚苦恼的抱头,看着开阔江面,丝毫得不到纾解了。   江面有一艘轮船开过,她呆呆的望着,目光露出几分怀念。   温舟勍看她安静望向轮船时的目光,忽的想起卡朗回国后第三次见商渔的事情。   那是在一个豪华游轮上,云城一个房地产大亨的儿子结婚,举办庆婚晚宴,云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受到邀请。   温舟勍原本无意参加,孙竹竹打电话求了他小半个月,说是邮轮上有个商业人士是她一直都想采访的对象,但是那个人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有小道消息说他会参加晚宴,她说什么都要去。   温舟勍有邀请函,可以带一个女伴,他受不了她三天两头的电话,当晚上了邮轮。   刚进入会场,孙竹竹拎着摄像头抛下他就跑了。   温舟勍鲜少在这种场合露面,在众人举杯欢迎,热络交谈时,他随手拿了一杯鸡尾酒晃到甲板上的一角吹风。   只待了几分钟,这一隅安静就被打破。   商渔从船舱里跑出来,摇摇晃晃的奔到船边,扒住栏杆开始呕吐,脸色难看,站不稳的身体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船甩出去。   温舟勍以为自己看错,谁不知道商渔怕水,怎么会来参加这种邮轮晚宴。   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她胳膊,“要寻死也别来这种地方。”   温舟勍语气刻薄。   发晕的人摇摇晃晃转身,看到他反应了几秒,“是你啊。”   商渔笑的没心没肺,“好久不见,你也来参加宴会?”   温舟勍看不出她哪里是来参加宴会的,分明是来受刑自讨苦吃。   他额头青筋跳起,刚要说话,“商渔,你四处乱跑什么?!”   厉斯远的训斥忽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他的话。   他回过头,厉斯远看见他,轻哼了一声,瞥向商渔,“给我回房间躺着。”   “不要,那我来这邮轮还有什么意思。”商渔可怜道。   “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子跟着我就有意思了?”   “有啊,能看到你就有意思。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一会要是晃晕一不小心往谁身上砸了或者直接要往海里砸了,你拉我一下,你放心,我不会吐你一身的。上船前我就没吃多少东西,刚才还把能吐的都吐了,不信你问温舟勍,是吧。”   温舟勍看她笑意悠悠的看向她,五味杂陈。   她面对厉斯远,调皮、撒娇、可爱,看到他却是疏远,客气,就差叫他温先生了。   温舟勍看着她从他面前走过,伸出双手投入厉斯远怀抱,抱着他的手臂甩来甩去,“让我跟着你让我跟着你吧,我绝对不烦你,不打扰你,你想干什么都行,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你。”   “免谈。”厉斯远不留情面的一口回绝,“跟我回房间。”   语气冷硬,动作粗暴,搭上她腰的手带着维护。   商渔并没察觉,还在大声遗憾,“不要,我不想回去,我不回去……”   厉斯远拖着她走远。   温舟勍站在原地。   商渔明眸善睐的看向揽着他的人,眼里尽是满满的喜欢。   身后黑色的海水一望无际,拉着他沉沉往下坠。   他忽有几分晕厥,浑浑噩噩,转身看一望无际的海水,无法抑制的恶心涌了上来。   从那之后,温舟勍厌恶水。   看着辽阔的江面,那晚的寒冷如跗骨之蛆一般从他脊背攀爬上来。   章晚不知,还在看着江面发呆。   温舟勍浅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恶心又如何,只要是她喜欢,他便能搬到江边,压着不断上涌的恶心和寒冷说:“再吹会江风我们就回去。”   作者有话说:   注: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这些炎热白日虽然漫长,却如旗帜般燃烧,在熊熊火焰中消逝。——《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第57章   酒吧里, 厉斯远已经喝得满身酒味,同行的人习以为常,也不敢管, 平常朱金阔还敢大着胆子劝两句, 现在朱金阔父亲病危, 他心情不好也在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偌大的包厢里, 零零散散丢了不少的酒瓶。   齐拓到的时候,开门差点被冲鼻的酒精味赶出去, 眼睛都刺的睁不开了。   “你们就看着!也不劝劝?”齐拓拧眉。   老犬打哈哈,“我们怎么劝的了啊。”   “朱金阔, 去拿酒。”厉斯远晃着又空的瓶子说道。   “行了, 别喝了。”齐拓说。   朱金阔起身,摇摇摆摆又招人送来一大筐酒。   他一个成日只想玩乐的小少爷,眼瞅着父亲快不行了,感觉自己天都要蹋了。   “厉哥, 喝!喝醉了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老子也不用头疼的想疯。”说着,他跌坐在沙发边,喝了几口抱起厉斯远的腿哭嚎起来, “爸啊,你不能死啊, 我这混账还在,你怎么能放心离开。”   “爸, 你不跟你儿子斗智斗勇了吗,我再也不气你了。”   朱金阔头脑不清醒, 喊起来嗓门却是不低。   “滚开。”厉斯远腿踢他。   “厉哥, 我知道你难过, 狗跟在身边都能有感情,况且嫂子喜欢你十六年,怎么会说变心就变心呢,我看一定是那个温舟勍迷惑了她。”   “厉哥,要不我们找人收拾了他。”   “哼。”齐拓冷笑,“你要是不想你爸气得从病床上昏过去,就尽管动手。”   他们纸醉金迷,沉迷寻欢作乐,不问半点家里事。齐拓虽然一个医生,但是对云城商圈大小事也算了如指掌,就算没多少人认识那个温家小少爷,他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厉斯远。   “那位什么来头?”朱金阔脸色一苦,猛地站起来,“老子怕他,反正以后也没人给我撑腰了,就是把天捅破了又如何。”   “他姓温。”齐拓说完,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操!不是吧!”老犬忽然反应过来,“温、温家的?哪个远方亲戚啊?”   “直系。”   “直什么直,谁不知道温雄的儿子温之策,六年时间将温家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发展成为龙头企业,多少人要仰他鼻息,哪里还有直系。”   朱金阔呆呆看着齐拓,下颔的都要合不上了,忽然从酒意里清醒。   “温,温家那个消失的小儿子?”   “呵。”齐拓冷笑。   朱金阔一屁股坐到地上,端着酒杯不说话了,心里一阵阵后怕,幸好当初没为了厉哥一时冲动,不然就真的捅了天了。   他转了由头,“厉哥,你也别气馁,嫂子远离你,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我还在医院见过她好几次,说不定有什么事呢。”   他这么咂摸着,猛拍了一下手,“对啊,万一嫂子真是有苦衷呢,我在医院见她几回,每次脸色都不太好。”   “你在医院见过她好几次?”厉斯远拧眉问。   “对,对啊。”   “哪个医院?”   “就我爸住的,绿,绿岛啊。”   厉斯远想起早晨商渔看到她时惊讶的样子,那时便觉得有几分古怪,心不在焉,不敢看他,透着几分心虚,现在回想起来更不对劲。   他受她几个月的冷淡,只以为她看到自己厌烦,也没有想太多。   “你怎么不早说!”   厉斯远隐隐感到害怕,甚至开始后悔刚才由着朱金阔那么随口说下去。   医院,医院……   厉斯远想到商渔早晨发白的脸色,猛地起身往外冲去。   “你去哪?”齐拓喊。   人已经甩上门走远了。   李洋在外面接电话,不停向各个邀约想要采访厉斯远的媒体道歉,正卑微的做着孙子,忽然见他祖宗从包厢里出来。   “送我去绿岛?”   “什么?”   “绿岛。”   李洋:“谁住院了?”   厉斯远不语,绷着脸面色难看的躺到后排。   李洋也不敢再问,开了快三个小时的车送他去绿岛。   “你走吧。”下车后,厉斯远说。   “那怎么行,你喝了酒,这要是被狗仔逮到……”   “放心,我哪也不去。”   “啊?”李洋疑惑地看看医院大门,又看看他,“你不回去?”   厉斯远已经下车走远。   李洋看他落寞萧条的背影,流量大明星,名副其实的衣架子,现在瘦的都快要撑不起衣服了。   他摇摇头离开。   医院楼下,厉斯远坐在花园角落,抬头看向商渔今天要探看的病房。   黑魆魆,没有亮灯。   不知名的害怕和畏惧涌上来,他手指发颤的坐在这里,竟不敢往里走。   过会,厉斯远按下商渔的号码,那边嘀嘀嘀的电话声像是一场无声的审判,他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   是习以为常的漠视,还是……   “喂?”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接的电话却在此时接通,厉斯远却慌乱的手指一颤,右手赶紧抓住左手,才没让手机脱落出去。   “厉斯远?”   “……是我,小渔。”   那边沉默了一下,章晚从枕着温舟勍的胳膊上移开坐起,靠上床头,“有什么事吗?”   自打从那个别墅帮商渔搬出来,她都不会接厉斯远的电话,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忘掉他展开新的美好生活的商渔,只是今天在医院碰到厉斯远后,她总是惴惴不安,刚才在看到他的电话,像是认命接受一个本就愚蠢的计划被揭穿,鬼使神差按了通话。   “你在家吗?”   “在啊。”   “让温舟勍接电话。”   “啊?”章晚惊讶睁大眼,“干什么?”   “让他接电话。”厉斯远咬牙,有情绪隐忍的紧绷,似乎她不递过电话,随时就要决堤。   章晚拍了拍温舟勍,他偏头看她。   她把电话递给他。   他挑眉看了她一眼,接过去没有说话。   那边呼吸声粗重,厉斯远沙哑问:“温舟勍。”   “是我。”   啪的,那边挂了电话。   温舟勍面无表情的把电话递回给她。   章晚咂舌,“这么快,他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三更半夜他想干什么?”章晚一头雾水。   温舟勍拉她往下躺,“不是说明天有事要早起吗,还不快睡。”   “睡睡睡。”   她放下手机,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只是想到明早的安排,又喜悦起来,“明天我有一个朋友和一个对我很好的老人来看我,你要和我一起去接他们吗?”   “朋友?老人?”   “是啊。”   章晚点完头,又开始心虚,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和那两个人的关系,按照商渔的人生轨迹,她和他们应该是毫无交集的。   谁料,温舟勍什么也没问,就说了个好,把她拉入怀里,“那还不快点睡,明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见人,不知道以为你在这里吃了什么苦头。”   章晚心里撇撇嘴,她是吃了不少苦头,但是能再见到你,那些苦都又不算什么了。   另一边,撂了电话的厉斯远看着远处的黑色窗户。   商渔在家,温舟勍就在她身边,他该松口气的,可是……   深夜凉风吹过,他却整夜没有走。   第二日李洋打电话过来,听他说还在医院,长吸了一口冷气。   他开车赶过去,看到失魂落魄坐在医院花园前的厉斯远,叫苦连天,“厉哥,你放过我吧,你这是才出院,又想折腾自己让我把你送进医院吗?”   他把人拉回车里,霜寒露重,厉斯远皮肤泛着一夜浸润的冰冷。   李洋关了车玻璃,开了点暖气。   “这么热夏天,也只有你能把自己给冻感冒了。”   “很热吗?”厉斯远疑惑的看他,“这个夏天很热吗?”   “怎么可能不热,热的都要创往年历史新高了,直赶40°了快,中午的时候往外面站一会都能把人热化了。”   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   厉斯远忽然想到短信,“送我去商家。”   “什么?!”   李洋怀疑自己听错,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也知道商渔追厉斯远哪怕关系最亲近的这三年,他也不曾亲自送她回过家,更别提踏入商家。   他往后视镜里看了眼。   厉斯远已经闭目,他压下心里震惊,往商家驶去。   火车站人潮拥挤,扛着大包小包的行人来去匆匆,风尘仆仆,肩宽腿长,长身玉立的温舟勍与这里格格不入。   “老温,要不你坐车里等着?”   章晚觉得他是块上好的璞玉,被她这么拉出来晾在街上,磕了碰了都心疼。   温舟勍无奈瞥她,举着一块刚发的免费扇子悬在她头上挡太阳,“这话应该我说吧,要坐进去也是你去。”   章晚抬头看扇子上大大的几个“不孕不育找方东”,噗的笑出来。   “怪不得刚才接扇子接那么快。”章晚哝哝嘴,偷乐,“你看看那边,就没几个男士接这扇子的,你也不害怕人家盯着你看啊。”   温舟勍:“我怕什么。”   他把她往身边拉,手挡在她微鼓的小肚子前,“我有没有问题,我孩子能给我作证。”   “真争气啊,还没出世就知道给爸爸撑面子了。”   章晚嘴抽了抽,“美得你。”   温舟勍哼哼,放在她头顶的扇子却是纹丝未动。   “我不热。”   树下站满了人,两人站在短短的房檐下,时辰尚早,谈不上热。   “盖着,拿了不能白拿。”   章晚哭笑不得,知道他是想给她遮,也不再多说。   两人倚在一处斗嘴,主题围绕着一把男科扇子,竟也不觉得枯燥。   不知自己落在旁人眼里,叹其不争的狠摇了摇头。   “小老板!”   一个女孩的目光从透明玻璃上移开,笑着从出口跑出去,十七八岁的年纪,背着一个沉沉的黑色双肩包,身后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头发花白,笑容慈祥,看到章晚,眼里泛上和蔼的笑。   章晚看到人,拉着温舟勍迎过去。   裴瞳瞳迫不及待跑过来,扒住她就激动的喊,“小老板!我想死你了!你个没心没肺的,走这么久都不说回来看看我!不看我就算了,竟然都不回来看姥姥!”   “咳咳。我快被你勒死了。”   不用她说,温舟勍的胳膊已经横在两人中间,“小朋友,把你小老板的孩子勒疼了,她是会打人的。”   “孩子,什么孩子?”裴瞳瞳愣了下,疑惑的往后退,看看温舟勍,看看章晚,“你这么快就把自己整怀孕了?!小老板!你走的时候我怎么交代你的,矜持!要矜持!不能让那人看出你爱他爱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章晚嗓子都要咳出来了。   裴瞳瞳:“……我也没抱你这么紧吧。”   章晚威胁的眯了她一眼,“别胡说八道了,你让开,我先扶姥姥上车。”   裴瞳瞳吐吐舌,往旁边一溜,自去盯温舟勍了,小声:“敢问帅哥贵姓啊……”   “裴!瞳!瞳!”   温舟勍发笑:“姓温名舟勍,你是商渔朋友,喊我一声舟哥就行。”   说着,他看向旁边慈眉善目,一直笑个不停,目光在他和商渔之间走来走去的老人,“姥姥你好,我是温舟勍,商渔的爱人,你叫我小温就行。”   “什么!!!”裴瞳瞳瞳孔震荡。   康姥姥笑呵呵的盖上温舟勍搀扶他的手,“小温啊,小温好,小温好,就叫小温。”   原是你这么个小温,让她的囡囡念了六年了啊。   痛入骨髓,辗转难忘。   溱溪码头边,她听见别人说今个天气不错,好温暖舒适啊,都要巴巴回头看过去,呆呆望着,片刻怅然若失,苦涩的转回去低下头。   有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膝头,一个又一个黄昏,独坐码头。   今日有船,走吧。   今日无船,明天走吧。   今日有船,要走。   今日无船,明天一定走。   …… 第58章   接上人后, 温舟勍带着一行人往家回。   章晚知道从溱溪一路到这,先坐船后坐火车有多累,舟车劳顿, 连饭都未必吃得下去, 便一早跟温舟勍商量过, 安排她们回家先休息休息, 晚上再一起出去吃饭。   裴瞳瞳听说章晚要安排住她家里,赶紧拒绝, “小老板,我挣了钱了。”   她拍拍自己书包里的夹缝, “高考完我就在打工, 就是攒够钱了才想着带姥姥出来转转,一是带姥姥看看要上的大学,二是顺道来看看你。旅馆我都订好了,不去你那住啊。”   “你都说了是来看我的, 怎么可能让你去住旅馆, 你攒的那点钱还是留着大学了谈恋爱用吧。”她抱着康姥姥胳膊,“姥姥,你说是吧, 咱不住旅馆,就去住我家。”   “你、你胡说什么。”裴瞳瞳脸红, “大学门都没看到呢,谈什么恋爱。”   她一本正经看姥姥, “姥姥,我可不是那种人, 你别听小老板胡说八道。”   “嘿呦。”姥姥眯着眼笑她, “是谁高考那阵天天喊着上了大学要找帅哥谈恋爱的。”   “我那都是为了缓解压力, 还不是给学习逼的。”   “行了,你就别解释了。”章晚挤眉弄眼的笑她,“溱溪街上的一条狗都知道你上大学奔着找人谈恋爱去的。”   裴瞳瞳:“……”   怪她以前口无遮掩,天天喊着没男人没男人,想恋爱想恋爱。   裴瞳瞳往前面瞟了眼,嘟囔:“我这还不是受你的影响啊。”   “嘶。”章晚小声啐她,下意识往后车镜看了眼,正对上温舟勍噙笑看过来的目光,她心虚的摸摸头发掩盖过去,“我可没教你这些。”   裴瞳瞳心里哼了声才怪。   溱溪的时候,不知道谁天天都念着老温老温。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裴瞳瞳才上初一,以为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很看不上的撇撇嘴,“听着就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人。”   说完,被章晚赏了个脑瓜子,还给她加了张卷纸。   当晚,裴瞳瞳点灯熬油写作业,白色草稿纸上把这个老温和章晚的名字连起来写了一大页,然后逐个画叉臭骂。   从此以后,她就记住了这个不知全名,只有老温老温的男人。   她是溱溪街上,最凶残狠厉小老板心尖上的一片柔软。   她多次感慨这块宝地可不能毁了,想男人想到疯的小老板已经够可怕了。   裴瞳瞳受她影响,慢慢也惦记起来,喜欢一个人到底什么滋味。   只可惜溱溪是个小地方,岛上从东走到西,同年龄段差不多都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彼此看对方都是臭毛病一堆,黑历史张口就来,互相看不上眼,裴瞳瞳也无从下手。   唯一的指望也就高考后大学里找了。   想到这,裴瞳瞳又激动起来,等九月份开学,她要还找不到合适的,就让小老板给她介绍。她这人虽然凶残,眼光到是挺好,前面的人温润儒雅,怪不得让小老板惦记这么些年。   裴瞳瞳捏着下巴暗自点头,心里已经默默把这舟哥改为了老板娘。   温舟勍哪知道后座小女孩对他一番考核,只是见后座渐渐安静下来,他看过去那两人依偎在姥姥身上已经睡着了。   章晚眉宇舒展,惬意舒心,他浅笑了一下,正对上姥姥睁开的眼睛。   他颔首朝姥姥点头,姥姥笑悠悠也回点了下,又闭上了眼睛。   到家后,温舟勍帮她们把行李送进客房,裴瞳瞳也不和他客气,带着姥姥先去休息了。章晚路上睡得迷迷糊糊,怀孕觉也多,下车后想要帮忙,温舟勍把她抱回房间,“再睡一会,吃饭我喊你。”   “我帮帮你吧……”她想坐起来。   “不用。”他轻拍拍她额头,“昨晚是不是太激动没睡好,孩子也需要休息,你们一起睡会吧。”   “好。”   章晚惺忪着眼,圈着他脖颈抬头在侧脸亲了下。松开手,躺回床上偏头就又睡着了。   温舟勍哭笑不得,换了衣服挽袖子下楼做饭。   中午几个人简单吃了点,八月份下午热的厉害,人也浑浑噩噩打不起精神,温舟勍在书房看书,章晚窝在客房和姥姥瞳瞳叙旧。   午后的时光温柔如水,缓慢流过,夜幕降临。   裴瞳瞳站在装潢漂亮,优雅古典的酒店门口咂舌,“小老板,你太破费了啊,我和姥姥随便吃点就行。”   姥姥也说:“就是,小温中午在家做的饭就挺好,热热晚上就能接着吃。”   章晚:“那可不行,说了要给姥姥你接风洗尘,天天在我家吃饭怎么行。不要再推拒了啊姥姥,来了我的地盘,姥姥你得听我的安排。”   “啊,多么熟悉的霸道口吻。”裴瞳瞳怀念又佩服的目光看章晚,“小老板,你都来云城了,还敢这么横啊。”   溱溪地方小,章晚一个人有十几家门面,收租一条街,谁见了都喊声小老板,客客气气,她霸道威武横着走当然没问题,裴瞳瞳没想到她来大城市了,混得还这么如鱼得水。   章晚挑眉,“这算什么。”   姥姥笑呵呵说:“你刚走那几天,这丫头总担心你在外面连饭都吃不上,每回吃饭掉几口,说是希望她少吃这几口,你就能在外面多吃这几口。”   “姥姥我哪有。”裴瞳瞳红脸,飞快瞥了眼看她笑的章晚,“我进去吃大餐了,不听你们胡说八道。”   “老板娘,咱们走。”她拉上温舟勍往里面走。   “老板娘?”他挑眉看她。   “怎么,你不愿意啊。”裴瞳瞳解释说:“我小老板的男人,不就是老板娘嘛。”   温舟勍回身看了眼章晚,莞尔,“是挺合适,就这么叫吧。”   章晚鼻子发酸的看着裴瞳瞳拽着温舟勍进酒店的轻快身影,与姥姥对视而笑,摇摇头搀上姥姥进去。   “姥姥,这家的粥做的不错,软糯香甜不粘牙,喝了胃里舒服,你多喝点。”章晚舀着刚端上来的莲子桂圆粥说。   “好好。”姥姥笑着拉她的手,“我来盛吧。”   章晚避开,“没事,让我来吧。”   裴瞳瞳叼着嘴里的香酥排骨,大快朵颐,“姥姥你就让小老板招呼你吧,她嘴凶巴巴的不会说甜话,你再不让她干点事你想让她难受死啊。”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章晚说。   “你看你看。”裴瞳瞳指着她问温舟勍,“她嘴巴这么凶,你是怎么看上她的。”   “凶吗?”温舟勍看向她的嘴巴,噙着笑说:“是挺凶的。”   咬起人来的时候。   甚至有几分粗暴,抱着人吻起来像是要把对方吞入腹中,舌头灵活,缠着不舍得放。   章晚对上他微妙的眼神,立马就明白他在想什么,耳根热着瞪他。   “你看你看,就是这样,说几句就要凶人。”   “嘶,裴瞳瞳你……”   “我挺喜欢。”   “啊?”温舟勍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商渔,也引得裴瞳瞳和姥姥齐齐看过去,只见他坦然的笑说:“不觉得她这样很可爱吗?太招人喜欢了。”   房间有一瞬间的安静。   裴瞳瞳怀疑听错:“可爱?”   温舟勍嗯了声,“可爱,朝气,有趣。”   “你小老板娘这样好的人已经被我娶走了啊。”他拉住章晚戳在空中的手放到桌上,捏了捏她指头。   裴瞳瞳默默看着温舟勍和章晚,心里忽然就长松了一口气。   章晚脾气不好,那些年她一直担心她的喜欢和等待都是浪费生命,或许对方根本就不值得,她和姥姥害怕她离开后受欺负被辜负,所以才会在有机会过来后立马来找她,在桌面上就直接点明了章晚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如果对方的回答让她失望,即便再难,她也要和姥姥劝着章晚离开他,但显然,会让聪明的章晚挂在嘴边念的男人,绝对不会是个恶劣差劲的人。   她故意撇了撇嘴,表示恶寒,低头吃饭时和姥姥对视了一眼。   姥姥和蔼的笑,明亮眼里隐有泪水。   章晚怎么可能看不到,心口蒙了湿润雨水般轻轻拍着姥姥的肩膀。   那些年,她和姥姥裴瞳瞳住对门,裴瞳瞳是个半大丫头,成日里没脑子的一心耍心,姥姥待她如亲人一般,看她一个人生活孤单,时常把她叫到家里吃饭。   姥姥年轻的时候做过心理医生,最难熬的那段时间,章晚是靠和姥姥聊天撑过来的。   在她心中,这就是她亲姥姥。   原本打算孩子生出来后,尘埃落定,事情说明白时,带着温舟勍和孩子回去看她,现在她们担心她先来了,商渔说什么都要留她们一段时间。   四个人吃饱喝足,从餐厅出来,正迎上大堂一群人往里走,男士西装裁剪合体,女士脖间的绿色宝石和手上鸽子蛋亮人眼睛。   裴瞳瞳瞄到后咂舌,单知道这餐厅吃饭不便宜,没想到在这里面用餐的都是豪门。   她正说着,忽然间那群人里一个年轻女孩惊讶的朝她们看过来,喊道:“舟哥。”   他这道身影引起一行人的注意,那行人里的年轻后生朝走在右边的男人齐齐低下头,一排人颔首喊道:“舟哥。”   走在前面年龄稍长得几个男女,笑的慈祥看过来,“小温。”   “是小温啊。”   “小温,好久不见。”   章晚朝那边看了眼,收回目光看温舟勍。   只见他略颔首一下,接着看向她和姥姥,“我们走吧。”   裴瞳瞳眨了眨眼,跟上温舟勍步伐,疑惑的从那些人身边走过。   只见前排几个中年妇女脸色不大好看,快五十多岁的男人也黑了脸,看着温舟勍走过,也没说什么。   还未走开,隐隐听见最先打招呼的女生低低说:“妈,他也太目中无人了,一点也不把你这个婶婶放在眼里啊。”   “爸。”有年轻男孩看旁边三个黑脸的长辈,“二伯三伯,咱们干什么看他眼色啊,反正温家也不是他当家。”   “闭嘴!”   最前面的中年男人狠狠斥了声,往门外看了眼,甩着袖子往里走去。   裴瞳瞳目光收回来,有些担心的看温舟勍,“老板娘,那些人你认识吗?”   温舟勍:“家里几个亲戚。”   “亲戚啊。”裴瞳瞳朝章晚眨眨眼,你这老公不简单啊。   章晚拍她脑袋,“快去扶姥姥上车。”   “好嘞。”   车走半道,章晚忽然接到康雯电话,公司有个项目出了问题,需要她回趟公司。   章晚要一个人坐车去公司,那三人都不愿意。   “怀了孕怎么能一个人晚上乘车。”姥姥蹙眉,“让小温送你,我和瞳瞳打车回去就行。”   裴瞳瞳猛点头。   “放心,姥姥你们在公园这边坐会,我安排了司机来接你们回家。”   看他们都安排好了,章晚也无话可说。   事情忙完后,外面正在下雨,要进入九月的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没完没了,还带上几分凉意。   路上车不多,温舟勍仍开得很慢。   章晚笑他小心过头,被他无奈地盯了眼,“能不小心吗?”   她笑了笑,看着窗玻璃上啪嗒的雨滴放空。   电话声传来时,她看到厉斯远几个字,笑意又凝固在嘴边。   响了几下后,看到对方没有要挂断的意思,章晚头靠上椅背,按了接通。   “喂。”   “小渔,你在哪?!”厉斯远紧张沉重又压抑的声音让章晚身体紧绷,坐了起来,“我?我在回家路上啊。”   那边声音愈发粗喘,沉重,逼仄的沉闷得像从磨砂纸上刮过,刮得商渔心口平复了几日的舒服又泛起不陌生的酥麻疼意。   “我去你家门口等你。小渔,我有话要问你。”   “现在?”她看了眼窗外渐大的雨势,“有什么问题明天……”   “商渔!我要立刻见到你!现在!马上!”   商渔一震,厉斯远接近情绪崩溃的嘶吼从电话那边传过来,引得温舟勍侧眸瞧了她一眼。   章晚抿唇,攥着手机的手指冒了层湿汗。   “好,我,我在家门口等你。”   放下电话,章晚胸口像系上了沉沉的砝码,不停往下坠,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远处天边忽然亮了一下,照耀整个大地晃了一道光后又迅速陷入黑暗,紧跟着轰隆隆劈开天地的雷声跟着响起,路上行走的车像是颤颤巍巍的蚂蚁,匍匐在远处野兽嚎叫般的雷声中。   车转入家门口,远处银色的阿斯顿马丁在电闪雷鸣中发出流光溢彩的色泽,在车子前面,男人憔悴、失魂落寞,满身雨水的站着。   温舟勍下车打伞绕过来,商渔看了眼他,站在伞下往厉斯远跟前走去。   昏暗的路灯,冷厉的雨水,他面色苍白的举起一份报告单,身形发颤,声音充满痛楚。   “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冰冷雨水中,雷电闪过,照亮病历单上的几个大字。   “商渔,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作者有话说:   宝们,放了个新预收《等你落到我手上》,求收藏啊!   【文案一】   张舟舟上大一这年,赵貉成了苏南有名的离异黄金单身汉,成日里豪车接来送去,林大的风言风语传的热火朝天声势浩大不是没有缘由的。   有些人一直没机会见,等有机会见了,却又犹豫了,相见不如不见。*   张舟舟对赵貉观感莫过于此,她以为他同样。   二婚典礼上,赵貉这个老男人拿话筒的手抖得全场发笑,张舟舟才意识到,去年四月丢的两把雨伞外加一把遮阳伞是一场蓄谋已久。   【文案二】   张舟舟:“赵貉,大我17岁,离婚,腿瘸,老男人一个,性子野脾气坏,睚眦必报葛朗台,一肚子小聪明,怎么斗也斗不过。”   朋友:“……那你还嫁他!”   “有钱。”   赵貉朋友听到,义愤填膺。   “漂亮年轻还不只是贪你钱的全苏南我不信你找不出第二个?你瞎眼喜欢她啊?”   赵貉:“我想起有那么一天的黎明,天还陷在墨蓝布块里,窗外飘来远处清洁工人扫地的沙沙声,下了一夜雨后空中有浮沉的味道,房间非常安静,她在睡觉,只有浅浅的呼吸声,我被那条瘸腿的疼意撕扯醒来,敲打,暴戾,挣扎,她惺忪着半睁眼朝我看过来,手无意的搭上我的瘸腿轻轻揉捏又慢慢睡着了。”   朋友:“……”走心了,怪我唐突。   张舟舟听到后,感动的眼眶红了。   当她第28遍听到赵貉背模板书似的对人说:“我想起有那么一天……”时,怒而摔门。   “除了我给你捏腿,你就没别的说了?我不就捏了三分钟睡着了嘛。”   “你捏了1分15秒。”   张舟舟:“……”   《论入学不久给林大捐楼又捐地皮的那位企业大佬何以成了我上下学的接送司机》   拜金女和吝啬鬼的强强对决   游刃有余的装腔坏男人×无法拿捏的上进女孩   雷点:男大女17岁,男非女c,介意勿入   *张爱玲 第59章   雨越下越大, 浇的人脸色发白,红了的眼圈不知是被雨水刺痛还是情绪即将崩溃。   “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这些炎热白日虽然漫长,却如旗帜般燃烧, 在熊熊烈火中消逝。”   厉斯远念起她发来的短信, 声音低哑, “小渔, 将近半年,你不愿意看到我, 不想接我的电话,甚至不想和我说话, 你避我如蛇蝎, 看到我的眼神里只有远离两个字。你知道,那天我收到你发的这条短信,有多开心吗?”   “消逝,狗屁他妈的消逝!根本就不可能消逝, 永远不可能!哪怕这个夏日对我来说极其冰冷, 我依旧觉得它很珍贵,因为有你,我怎么可能舍得让它消逝。”   “但因为这句话是你说的, 我藏在心口,这几日不停地看, 不停地念。”   他悲伤地望着他。   “小渔,你以为我忘了吗?”   这句话是厉斯远陪着商渔高考时, 抓到她在偷看一本闲书——《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阿远,你不要没收它我求你了, 我就偶尔看一看, 不会不务正业的。”   厉斯远眯眼:“忘记昨天你错的题了?还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吗?”   对于上同一所学校, 厉斯远比她还紧张,看到她看高考以外的书,失望道:“你要是不想了说一声,我立马把书还给你。”   “不看了不看了,我不看了还不行嘛。”商渔可怜巴巴地趴在他膝盖上,像一只朝主人卖惨求心疼的小狗,“我就是喜欢这本书上的几个句子,偶尔拎出来看一看,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跟和你一起上学比啊。”   厉斯远心口像被一张揉皱的纸被抹平,还要绷着面孔说:“先做题,做完我陪你一起看。”   “阿远你最好了!”商渔激动的站起来,搂了他一下。   两人皆是一愣,商渔红着脸退后,“我、我做题了。”   傍晚,一丝不苟的厉斯远检查完她的卷纸,心里松了口气,拿出书两人坐在书桌前看起来,窗外绿影摇曳,房间空调风舒适安逸,两个肩头靠在一起,读着几段话。   “你看这个,世界越来越美了。我独自一人,却很自在。我别无所求,只想被阳光晒透,我渴望成熟,准备好死去,准备好重生。”   “阿远,如果我七岁时楼下没有出现过一个男孩,我想这就会是我人生的状态。”   她舒展开手臂又抱住自己,“悲伤又美丽。”   厉斯远翻走这页,“不可能,你的人生必须有我。”   “……要是没有你呢。”   “会有。”厉斯远转头看向她,“你在哪我在哪。”   “嘿嘿,那你看看这句,我觉得写的也不错。”她指着纸面上的字念起来,“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这些炎热白日虽然漫长,却如旗帜般燃烧,在熊熊火焰中消逝。”   她抬头看向厉斯远,“阿远,高考完,属于我们的夏天就来了,我不觉得它漫长,也不渴求它燃烧的多么热烈,我只希望这个梅子碰撞冰水的夏日消逝前,我和你在一处。我们啃着冰糕在夏日午后无聊的看电视也行,抱着西瓜找不到打发时间的事只能窝在沙发边打游戏也行,说走就走背起包买了票没有方向目的地的在旅游路上也行。”   “只要你在,它就是熊熊燃烧了。”   厉斯远看着她眼里的向往,好似也看到了这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   他忍住抱女孩的冲动,手指从页面上划过,给她念了一遍。   “不消逝,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消逝。”   大雨如注,散不开的寒冷敲打着厉斯远发疼的骨头。   “夏日永不消逝,我也不会放你一人自在美丽。”他的声音绝望悲伤,“小渔,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厉斯远在从医院去商家的路上,不知念了多少遍那条短信,他不顾商强仕看到他后的震惊,压着恶心寻去了她的房间。   从她的玻璃相册的柜子寻到角落里格格不入丢着的这本书。   他如获至宝,顾不上满头的大汗拿起书,商渔这么久不与他说话,她提起这个,一定是还没忘记他,一定是有话想和他说。   他这样念着,颤抖手攥住书想要攫取高考前那段日子里的平静愉快,里面忽然掉出了一张纸。   厉斯远俯身去捡,身形忽然以弯着的姿态僵住。   脸色瞬间发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瞬间连呼吸都要听不见了。   整整一天,他的灵魂在看到那一行字后遍体鳞伤出走难寻。   尖锐的雨滴穿透他的身体,搅弄他溃烂的胸口。   “小渔!告诉我,这是什么!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那张病历单很快被雨水浇湿成一团,上面的几个字却是在三人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章晚哆嗦了下,手抓住温舟勍的衣袖才站稳。   温舟勍扶住她,沉默的看向她。   “小渔,告诉我,你是在骗我。”他强撑着笑起来,让人看得心头发抖,“你不是怀孕了吗?怎么可能会得这样的病呢。”   他像每一个看到这种病历单的人一样,开始否认,开始找借口。   “告诉我,告诉我你健健康康还怀了孩子,正在期待着他的出生。”他的声音充满了缥缈的期待,害怕远远战胜了他对这个孩子的抗拒。   章晚启唇,才发现满嘴苦涩。   “是真的。”她的声音很低,穿过层层大雨,依旧在耳膜炸开,“厉斯远,这个单子是真的。”   她悲伤的望着他,“商渔……她不需要阳光,只需要你,需要你去晒透。”   “这样……”厉斯远走近,笑的悲伤绝望:“小渔,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你的人生必须有我。如果你准备好死去,我也会在下一秒准备好的。”   话音落,远处轰鸣雷声在耳边炸开,车玻璃都跟着摇晃起来。   章晚摇头,“得病的人不是我。”   在凄风冷雨中,伞下的章晚低低道:“我不是商渔,你应该早就怀疑了……”   厉斯远怔忡的看着她,强笑:“什么怀疑,我不懂,你就是商渔,你说你是生病了吗?不怕,我们不怕,我陪着你。”   “厉斯远。”章晚无力的看他,“我不是商渔,你拿到这本书后,就应该明白的。”   商渔把单子藏到这本书里,放进了她以为厉斯远绝对不会踏入的商家房子,她的卧室里。   那里有血歌在夜晚吟唱,厉斯远无论如何不会进入。   “你说什么啊。”他按上她肩头,温柔喃喃:“小渔,你在开玩笑,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   他悲伤乞求的看向温舟勍,“我的小渔病了,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我想和她度过最后的时光。”   “厉斯远,真正要和你珍惜最后时间的,是你没有拧开的病房门。”   厉斯远瞳孔猛的一缩,“不……不是。”   他颤颤巍巍退后,大雨浇打中他好像随时要跌倒,血液的流动蛰的他每一处都在疼,那日的走廊像个漩涡拉着他沉沉往下坠,他就站在门边,似乎有人在叫他,他一无所觉,转身离开。   他身处熔岩,烈火焚烧!   他看着他的身影远去,像坠入深渊的死尸一般。   “小渔,你就是小渔。”他仓皇笑,“像朱金阔说的那样,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我都知道了,你生病了,没事,我陪着你,我陪着你啊,和你在一起,死亡也像玫瑰绽放。”   章晚心口发痛,“对不起,厉斯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不,就是你。”   “你就是。”   “你最近去过绿岛,厉斯远,你有感觉的是不是?你知道我不是……”   “不,你就是!   “你不是商渔那你是谁,你凭什么插手我和她的事!”   厉斯远呼吸粗重,目光尖锐看她。   章晚沉默,头上雨滴重重打在雨伞上,像是在不知疲倦的敲打着她的脊骨,让她不敢偏头去看身边仍旧将伞斜过来给她撑着的男人。   “我……”她抬头看向温舟勍,他眸子漆黑深邃看不清情绪,章晚抿了抿唇,又看向厉斯远,“我是商渔双胞胎姐姐,章晚,如果可以……我从来就不想插手你和她的事,如果不是我欠了她的话……”   “我不信。”厉斯远像是被恐惧摄住,毫不犹豫地说:“我不信,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似乎陷入一场可怕的梦魇,他敢相信那个病历单,敢去面对死亡的召唤,可就是不敢去承认对面的人不是商渔,那是远比死亡要可怕的答案,每逼近一次,全身痛过一遍。   如果她不是商渔,他的商渔在哪里。   在这近半年的时间里,她一个人经受了什么。   他好像又重站在那个病房门前,一墙之隔,他的呼吸和灵魂都落在里面。   他的手按在门把手,却始终没有压下。   “我去了那间病房,根本一个人都没有。”厉斯远声音脆弱到了极点,“小渔,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好吗?真的……”   他指指胸口,“有点疼。”   章晚脸上一片空白,“你说什么……病房没人?”   “如果你还有半分爱我,对我说,你是小渔,承认你是小渔好吗?……没有爱也行,我们十六年一起长大,你会可怜我,心疼我的是不是……小渔,小渔,求求你,说你是小渔……”   他用青梅竹马十六年时间,想要绑架勒索出一个救他的答案。   雨水从他额头不停流下,乌黑发丝凌乱一片,章晚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得到他苍白颤抖的嘴唇,站在她面前似乎受尽了欺负,但是只要她点头,他可以忍受更多的欺负般。   然而,章晚摇了摇头。   “我或许曾经是,但现在绝对不是。”   厉斯远离开时,像一个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瓢泼大雨里,他向黑暗走去。   “你去看看他。”章晚终于对视温舟勍。   温舟勍看了她两三秒,把伞递给她,开车去找人,“在家等我。”   “好。”   她答,看着他远去,回身看向她们的家。   风雨中摇曳,这里好像也快要倒塌了。   温舟勍回来的很快,在她还没有想好所有问题的答案时,他满身雨水的站到了她面前。   “人我已经交给他经纪人了,现在,可以聊聊我们了。”   章晚抽下他的毛巾,走上前给他擦额前的雨水。   “你有什么想问的。”   在她的擦拭落在他眉心时,他目光牢牢的看着她,轻声喊了一句。   “晚晚。”   “嗯,章晚。”   她擦拭动作不停,启唇强笑。   “如果你愿意,我想听你叫我晚晚。”   作者有话说:   世界越来越美了。我独自一人,却很自在。我别无所求,只想被阳光晒透,我渴望成熟,准备好死去,准备好重生。——《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宝们,放了个新预收《等你落到我手上》,求收藏啊!   【文案一】   张舟舟上大一这年,赵貉成了苏南有名的离异黄金单身汉,成日里豪车接来送去,林大的风言风语传的热火朝天声势浩大不是没有缘由的。   有些人一直没机会见,等有机会见了,却又犹豫了,相见不如不见。*   张舟舟对赵貉观感莫过于此,她以为他同样。   二婚典礼上,赵貉这个老男人拿话筒的手抖得全场发笑,张舟舟才意识到,去年四月丢的两把雨伞外加一把遮阳伞是一场蓄谋已久。   【文案二】   张舟舟:“赵貉,大我17岁,离婚,腿瘸,老男人一个,性子野脾气坏,睚眦必报葛朗台,一肚子小聪明,怎么斗也斗不过。”   朋友:“……那你还嫁他!”   “有钱。”   赵貉朋友听到,义愤填膺。   “漂亮年轻还不只是贪你钱的全苏南我不信你找不出第二个?你瞎眼喜欢她啊?”   赵貉:“我想起有那么一天的黎明,天还陷在墨蓝布块里,窗外飘来远处清洁工人扫地的沙沙声,下了一夜雨后空中有浮沉的味道,房间非常安静,她在睡觉,只有浅浅的呼吸声,我被那条瘸腿的疼意撕扯醒来,敲打,暴戾,挣扎,她惺忪着半睁眼朝我看过来,手无意的搭上我的瘸腿轻轻揉捏又慢慢睡着了。”   朋友:“……”走心了,怪我唐突。   张舟舟听到后,感动的眼眶红了。   当她第28遍听到赵貉背模板书似的对人说:“我想起有那么一天……”时,怒而摔门。   “除了我给你捏腿,你就没别的说了?我不就捏了三分钟睡着了嘛。”   “你捏了1分15秒。”   张舟舟:“……”   《论入学不久给林大捐楼又捐地皮的那位企业大佬何以成了我上下学的接送司机》   拜金女和吝啬鬼的强强对决   游刃有余的装腔坏男人×无法拿捏的上进女孩   雷点:男大女17岁,男非女c,介意勿入   *张爱玲 第60章   偌大的房间变得格外空旷安静, 远处走廊尽头的窗台有雨珠落下的啪嗒声,客房静悄悄,夜深人早已入睡。卧室两人相对离的很远,章晚拿着毛巾站在靠阳台的玻璃门边, 倚着门框低头攥着手里的毛巾, 对面温舟勍坐在床尾书桌边, 脊背没有靠上背椅,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片刻, 一声轻轻的叹息搅乱房间氤氲氛围。   “我暗示过你很多回了。”   “……嗯,刚开始没想到。”章晚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又低头强笑, “你形容的那个人没有一点像我,害得我吃醋来着。”   “今晚吃饭说的话也没让你想到吗?”   她默了下,“想到了。”   “如果今晚厉斯远不出现,你会跟我坦白吗?或者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坦白?”   章晚手里的毛巾变得沉甸甸, 拉着她往深夜的黑渊里下坠。   她没说话, 温舟勍看她片刻,忽然起身走过来,章晚胸口的心跳随着他靠近的脚步咚咚串成一条线, 他拿走她手里的毛巾转身进了旁边的卫生间,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传出, 接着是拧毛巾,挂毛巾的响动。   跟着, 他走出来,又在椅子上坐下。   一高一低, 像是会审。   他下巴点点床尾, “过来坐。”   章晚心口发麻, 呼吸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带动胸腔起起伏伏。   “老温,你是气我瞒你,还是更气我一直没有坦白啊。”   章晚问这话时,目光看向了门外,漆黑的夜里只有零星极点闪烁的亮光,稀稀疏疏,好像黑色画布上拙劣撇下的几点水滴。   “有区别吗?”他问。   章晚摇摇头,“随便问问。”   她目光看过来,在他身上静静的掠了一眼,抬脚走到他示意的床尾,安静坐下后放软身体往后倒了下去,像是溺水的人浮在水面,浮萍没有根,睁眼茫然地看着米黄色的天花板。   “他如果不出现,今晚大概又是撒谎日。”   温舟勍沉默,“我问你答,就几个问题,很简单,不要再对我撒谎。”   睫羽轻颤,她又从水里挣扎起身,撑起此刻比橡皮泥还柔软的身体,“你问。”   “当初在卡朗第一次见到的是不是你?”   “……是。”   潮湿、阴郁、刻薄、尖锐,七岁以前,很少有人会把她和商渔弄混,七岁以后,她的存在被彻底抹灭。   “卡朗回来后我再见到的是不是商渔?”   “是。”   “我离开卡朗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没想过再见我,不然不会送我一颗红豆。”   六年时间,那颗红豆已经不知腐烂遗落在了哪里。   商渔顿了下,“老温,我想过……”   “你就回答,是或者不是。”   商渔低下头,“是。”   她看着自己从角落的袋子里捏出一颗红豆来,塞到正换好衣服打算离开的温舟勍口袋里。   “你丢什么呢?”他抓住她的手腕拉出来。   “红豆?”这三个月几乎顿顿红豆粥,看到这个东西,他的胃先是不适应的难受起来,目光里泛上奇异的亮光,带着浅笑,“送我的?”   章晚撇撇唇,“那还有好几顿的红豆没吃呢,让你帮我解决点。”   “一颗能解决什么,不然一袋都送个我?”他戏谑。   章晚瞪他一眼,“是谁说这辈子都不想喝红豆粥了,不给。”   “嘿,这话你可也没少说,我是在迎合你。”他举着她的手将那颗红豆放置在眼前,牢牢盯着,章晚耳根子发热,手动了动,“你不会自己拿着看。”   “大渔。”他温柔喊她。   章晚看他,睫毛轻颤了下。   “我还没走,你已经在想我了?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胡说什……唔……”   灼热的吻咬上她的唇,他握着她捏红豆的手,舞步般搂着她的腰后腿几步靠到墙上,按着她的手高扣在上,他铺天盖地的气息便涌了下来。   唇齿纠缠,他衔走她指尖的红豆叼入口中,在湿热的口腔里渡给她,好似一簇乱窜的小火苗,瞬间将她的心房变得火烧火燎。   急喘声不稳,他低哑的喘息掠在她鼻翼。   “你不老实。”他探出舌尖,一颗湿润红豆又重归他这里,“入骨相思知不知。”   章晚心口倏的一痛,茫然、惶惑、害怕,这种心情从山路开通章姝打电话要回来时便无时无刻不萦绕着她。用谎言编织的一场美梦被骤然敲碎,她从大汗淋漓的虚空中醒来。   章晚瞳孔湿润的看着温舟勍恣肆的笑,勾着他的肩膀踮脚又吻上了他。   她的世界化为漂浮的一叶,与他唇舌纠缠的火热是她唯一的支点,她抬腿夹到他腰间,温舟勍闷笑着抱起她,更深的吻追上来,逗得她无力躲闪,只有随着他灵活的舌尖探寻温度。   几日来不知休息的交缠再次缠绕,她自我放逐的将边界、羞耻、底线通通丢下,探寻着狂欢,纵着他的纠缠不舍,开发着成年男女所能探寻的最大尺度。   从墙边撵转地毯,东西散落一团,启程的鸣笛声已经远远响起,纠缠的两人紧紧抱住,好似茫茫辽阔的车辙尽头,终点依旧是相交的两条轨道。   章晚的痛苦、愤怒、谎言通通转化为暴虐的身体行动,给以汗水、泪水、热液以高歌。   温舟勍看到她略发白的脸,问:“在想什么。”   “和你做。”她下意识回答,又猛地清醒过来,唰的红了脸看他。   他偏头看她,抵着下巴漫不经心。   “哪一次?”他问得故意,眼里浮出的不深的笑分明看出答案。   章晚轻轻掠了他一眼,低头扣着手指,“接着问你的,如果你还想问……”   温舟勍唔了声,“也没什么要问的,每个不外乎都是失望。”   章晚胸口重重一沉,睫毛轻颤。   “再问一个吧,最后一个。”他用悠闲的,好似买菜买一赠一的语气说。   这声调让章晚的心更沉。   “你说。”   “这六年,你在什么地方。”他点点自己,“我,你应该很清楚,待在云城,哪也没去过。”   章晚沉默。   “嗯?”   “溱溪。”   “什么?”   “溱溪,一个小岛,风景挺好。”   “是吗?”他轻描淡写的说:“不知道你怕不怕水,没敢想过海边。”   说完,他起身站起,从她身边走过时摸了摸她头发,“不早了,你先睡吧。”   擦过她肩膀,他往外走了。   随后一夜,章晚也没等到他进来。   她睁眼看着黑暗的房间,耳边是那句“没敢想过海边”在反反复复响起,回忆他说这话时垂下的睫毛,回忆他眼睑下的淡淡阴翳,回忆他言语里透出的淡淡嘲弄,回忆他嘴角浮现的一丝讽意。   她像是站在一个精美的橱窗展前,将一副随手作下的油画从头到尾用视线用呼吸一寸寸咂摸丈量。   睡眠染上眼角时,发觉身侧有些冷。   下了一夜清冷小雨,商渔是被冻醒的,纱窗摇曳,阳台的玻璃门没有合拢,她旁边空旷的床单上没有一丝躺过的痕迹,平整的烫了一下商渔心尖。   她醒的太早,房子里静悄悄没有声音。   她推开侧卧的门,大床上躺着沉稳入睡的温舟勍。   她敛下眉毛,动作极轻的关上门。   裴瞳瞳一向能睡,醒来时姥姥已经不在,她洗漱完出去,和姥姥坐在客厅聊天的章晚回头看她,“去吃饭。”   “好,我知道了。”   她盛了饭端着到客厅,左右看了看,“老板娘不在家?”   章晚顿了下,哂她,“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睡到太阳晒屁股啊,马上就要开学,他回去坐班了。”   “好吧。”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让他载我和姥姥各处玩一玩,我对云城也不熟。”   “小温工作重要,玩咱俩也能去。”姥姥说。   “这个我回来给他说一下,你们没来前,他就计划着要载你们到处看看的,现在学校还不忙,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   “那就行!”裴瞳瞳高兴起来,“我都还没和老板娘好好聊过呢,他要就这么去上班了,我得遗憾死。”   “你别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嘿嘿,怕我揭你老底啊。”   “裴瞳瞳!”   “姥姥,你看她多凶,我都还没说什么呢,她就想威胁我。”   “威胁的就是你,在老温面前把你那张嘴给我缝紧了。”   “是了是了。”姥姥拍裴瞳瞳的手,“你这孩子,别没边没际的瞎说,还嫌往日你小老板罚你不够凶啊。”   “姥姥。”裴瞳瞳哭丧脸,“你怎么站她那边啊。”   裴瞳瞳自觉孤立无援,也不再说什么,“行吧行吧,我在他面前什么也不说,连溱溪也不提,行了吧。”   章晚扬扬眉,不置可否。   晚上温舟勍回来,商渔拉住他,提了这件事。   “你最近有空吗?不行的话我找赵鼎载她们。”   “周六日可以,她们着急吗?”   “不急不急。”裴瞳瞳突然从厨房冒出来,“只要是老板娘你载我,我和姥姥哪天也等得了。”   “好,那便安排周末吧。”温舟勍颔首,“我先回房了。”   说完,他从两人中间离开。   裴瞳瞳眨眨眼,看向章晚,口型道:怎么回事?   章晚敲她脑瓜子,“大晚上吃什么雪糕,刷牙去睡觉。”   裴瞳瞳咬了口巧克力,拽着她去阳台。   “老板娘怎么回事啊,怎么看到你这么不热情。”   章晚嘴抽了抽,“热情?他就是这性子,你瞎捉摸什么呢。”   “才不是嘞!”这句话遭到章晚强烈反抗,“老板娘看你时的眼神和看我们根本就不一样好嘛,虽然同样都是有温度,但是那温度在遇到你好像就揭下了一层虚假的面纱。就,就真的有了人的温度,或者说漂泊不定的风在这里停留了。”   章晚盯着她看。   裴瞳瞳:“……不是这么感动吧。”   章晚摇头,“我是在想你高考语文考了多少分?”   “你终于想起来问我高考成绩了!”裴瞳瞳大喊,“138!语文是我的强项啊,我全靠它提分的。”   章晚拍拍她肩膀,“比喻很好,下次别比了。”   她说完,转身走掉。   “欸,你还没回答我呢。”   “不对,我怎么就不比了!”   卧室,章晚推门走进去,温舟勍拿了本书正出来。   她见状,扬眉:“去书房?”   “嗯,有几份资料要查。”他侧她离开。   章晚往那边迈一步,拦在他身前。   “这六年我一个人睡够了,你不留下,我就跟你去睡书房。”   温舟勍脚步顿住。   章晚伸出胳膊上前圈住他的腰,“抱我走,往后或者出去,都行。”   他沉眸看她。   她朝他挥了挥伸出的手。   温舟勍走过来,抱住她往床边走,商渔笑浮上,“老温,你不看书了?”   他把她放到床上,俯身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   “乖,早点睡。”说完,他熄灭床头灯,拿着书缓步离开。   章晚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翘起的嘴角渐渐消失。   片刻,房间传来一声自嘲的叹息。   “老温,也会生我的气了。” 第61章   八月中旬的云城, 珀江弥山,江水一线,山河相依, 碧绿倒映着蔚蓝。   空气里偶尔有燥热, 大学城沿路的青春少年正咬着吸管漫步在梧桐树下, 风声、落叶、蝉鸣、雏菊花摇曳。   裴瞳瞳走在大学校园里, 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充满期待。   一行人陪着她逛完宁大,温舟勍找了家饭店吃饭, 下午送他们回家,第二天接着带他们在云城逛。   连着两个周末, 温舟勍都抽出空闲陪着他们到处游玩。   连裴瞳瞳都不好意思, 要走的前一天,说什么都要请他和小老板吃饭。   章晚拦住温舟勍,由她去了。   吃饭间隙,温舟勍接电话出去, 大快朵颐的裴瞳瞳慢下咀嚼动作, 往门外看了眼,“小老板。”   “嗯?”章晚给姥姥夹菜。   “你们还在冷战啊。”   章晚睨她:“你哪只眼看见我们在冷战。”   “姥姥,看看她这副刺头样, 还说不是在冷战。”   章晚:“……”   姥姥看过来,章晚:“姥姥, 你别担心,我们就是拌个小嘴, 不是什么大问题的。”   姥姥捏了捏她手心,“还记不记得姥姥在溱溪时给你交代的话。”   “哪句?”   她摸摸鼻子, 低下头, 其实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啊, 坏就坏在了这张嘴上。”姥姥点点她,“太硬。”   章晚:“我知道……”   姥姥:“明天我们就走了,别让姥姥不放心,知道吗?”   “嗯。”她嗫嚅着点点头。   温舟勍推门进来,一室安静,“不好意思,是学校的电话。”   他坐下,“姥姥,怎么不吃了?”   “在说她呢。”姥姥无奈点了下章晚,“小姑娘嘴太硬,你比她大,也成熟一些,有什么事情多和她沟通,别让她钻了牛角尖。”   温舟勍看了眼章晚,笑说:“姥姥放心,你的意思我都懂。”   姥姥和蔼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裴瞳瞳望望这个,望望那个,低头也不再说话。   回到家,章晚跟在温舟勍身后走进卧室,“家虽然大,但是别人也不瞎,你最近对我这么冷淡,住侧卧被姥姥他们看出来咱俩不对劲了,我可没说什么。”   温舟勍换下衣服瞥了她一眼,朝她摆摆手。   章晚:“干什么?”   “摸摸嘴有多硬。”温舟勍指腹捻上她嘴唇,“告状我才高兴,急着撇清关系干什么。”   “呜呜……因为硬嘛。”   她的嘴被压着说话含糊不轻。   “毛病,要改。”他点点她的唇。   章晚默默盯着温舟勍,“老温,骗你是我不对,你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不对,你可以生气,但是不要分房睡好吗?晚上很冷的。”   “这么热的夏天还会冷?”   “冷!”她猛点头,“冷的睡不着。”   温舟勍捏捏她鼻子,“马上开学事情紧,我忙完都两点多了,不是分房,是怕打搅你睡觉,你和孩子都要好好休息。”   “你不在我俩才睡不好呢。”   章晚圈住他腰,“六年前商渔出现的猝不及防,事情来得太快没有给我反应的机会,当时你还在身边,我才没办法假装是她的。”   “为什么必须要装商渔?”   “因为……”她默了下,“当初我选择了妈妈……”   *   商强仕和章姝的认识,源于一场错误的酒局。   商强仕南下考察项目做投资,溱溪当地想要拉拢他的人特意为他办了场酒局。   彼时,章姝是溱溪出了名的美人,性格傲,人美艳,眼光毒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就连商强仕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章姝,自诩不会在一个男人身上停留太久的她也爱上了商强仕。   一个纵横声色场多年,一个裙下臣众多,两人高手过招,一场酒局不知是谁征服了谁。   章姝性子出挑,作风大胆,在溱溪保守的民风下,她像一株长满了刺的玫瑰,恃美行凶,肆意向男人挑弄风情。   这样的女人被商强仕带回家,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已经无需赘述。   商强仕自愿为了这个女人放下商家所能提供的资源和早就为他铺好的道路,脱离商家,同她在溱溪定居。   章晚犹记得,至少在她六岁之前,她拥有一对耐心爱她的父母,家里幸福温暖,即便溱溪关于她妈妈的风言风语很多,爸爸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爱这个女人,回到家最先抱住的一定是妈妈。   只可惜,自我打拼的创业路并不好走,更何况他爱上的是一株刺人的玫瑰,即便摘了,也并不为谁停留。   被一声巴掌声吵醒的时候,体弱多病的商渔又发烧了,低低喃喃。   章晚出门想喊爸爸妈妈,发现客厅满地的碎茬子,她不注意,踩上了冰凉的玻璃碴子,划烂她的脚底板,只是此刻她已经完全没有留意到,眼前的景象让她后背悚然发寒。   商强仕抓着章姝的头发,在往墙壁大力撞去。   砰砰砰!   一声高过一声,她感觉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下一秒就会坍塌。   “姐姐……”   后面传来喃喃声,商渔走过来,她转身飞快捂住她眼睛,往后退入房间的黑暗里。   “爸爸妈妈在干什么?”   “别吵,去睡觉。”她小声嘘了下,蹙眉严肃说。   “我、我嗓子疼……”   章晚敛眉,“先上床,我一会去给你拿药。”   “哦。”   商渔呆呆转过身,躺回了床上,屋外又是砰砰砰的砸墙声,鲜血溅起,“你背叛我!你背叛我!章姝!”   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来自令深渊大火都颤抖的怒气从嘶吼中发出,商强仕青筋突起,面目狰狞。   “姐姐……”低低的哭喃声从床上传来。   章晚征在门边,她想动,却怎么也转不了身,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眼前浇以鲜血,背后传以哀鸣。   漫长黑夜过去,章晚不是从噩梦中醒来,而是走向更深的噩梦。   商强仕推门进来,房间墙壁上投下他深深的阴影,笼在低矮的章晚身前。   “跟我走。”粗暴,烦躁,眼底还有肿胀的红血丝。   “爸爸,我,我难受……”   床上,商渔坐起可怜看他。   商强仕看了她一眼,很短又很深的一眼,“去找你妈。”   说完,他瞥向章晚,“快点收拾东西。”   他啪的关上门。   章晚埋头从柜子里掏东西,商渔蹲到她旁边,“姐姐,我头还是好晕,昨晚的药没用。”   章晚啪的扔了东西,“让你去找妈妈,给我说有什么用!”   商渔抿了抿唇,面热潮红的看着她,嘴唇发干。   “姐姐,对不起。”   她低头,可怜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有本事就不要做错事啊!”门外女人的低喘哭声又在传来,“强仕,我是一时糊涂,你一直不在家,我被他蛊惑了,我,我不爱他,我发现我不爱他的。”   “别碰我!”商强仕目光阴鸷的看她:“章姝,你就是个下贱的女人,以前艹过你的男人还少吗?呵呵,亏我还以为你能悔改。”   “狗改不了吃屎,没想到我商强仕的头上还能被人戴绿帽。”   话音落,暴戾的敲门声又传来。   “商渔!收拾好了没!”   “快,快了爸爸……”   章晚应了声,此时,她不是章晚,不是商晚,是商渔。   那边颤抖瑟缩身子看她的商渔,才是商晚。   “强仕,你要带,也是把商晚带走,她体弱多病,我养活不了她。”   商渔动作慢下,旁边的人身形僵住。   “不要,我要商晚。”他看向章姝:“商晚和你一样无知,长大也能和你一样为了男人不要命。这样像你的人,我不想再看到。”   旁边,商晚眼泪断了线的落下,啪嗒啪嗒落在她的包上。   她这两对姐妹虽然是双胞胎,性子却完全不一样,商晚身体不好,但是性格娇俏可爱,嘴甜爱都逗弄人,小小年纪很招人喜欢,街坊邻居都说她像她那个妈妈,性子活络,就是长大别长歪了,把活泼变风骚。   姐姐商渔迥然,更像他爸爸,沉闷,话少,小小年纪总爱敛着眉,黑洞洞眼睛里透着几分精明。   商强仕不在家时,章姝有意无意的会将目光多瞥到她身上。   “商晚身体不好,我不想看她跟着我吃苦头。”   “呵,这是对你的惩罚,报复到你女儿身上,你就受着吧。”   “那也是你的女儿。”   “她跟了你,以后我的女儿就只有商渔。 ”   商渔低头快速拉拉链,心头一片慌乱,手指发颤,一双温热的到发烫的手抱住了她的手,“姐姐……我不想你走。”   “你拦不住。”她冷静到有些冰冷的说。   商晚哭着看她,安静掉眼泪。   “别让我看到你哭!”商渔厌恶说。   商晚摇摇头,“姐姐,我不哭。”   她哽咽,喉咙压着的哭泣让她不停抽噎,“姐姐,我,我想跟爸爸走……”   章姝更喜欢的是姐姐。   商渔:“你决定不了。”   “姐姐,我,我不想跟着妈妈,我、我怕死……”她发着高烧,身体还在煎熬,但是她怀疑当爸爸带着姐姐离开,妈妈会转身投入别的男人怀抱,忘掉她的存在。   章姝一晚上的尖叫还在她大脑里喧嚣,商晚的喋喋不休让她扔掉包袱,压低声音粗吼:“你想让我怎么办!”   “姐姐,我们,我们换换……”她满面潮红,嘴唇干涩,似乎随时会发病晕倒。   “我做商渔,你做商晚。”   门外砰砰砸门声又响起,商强仕粗粝的喊声吓得两人一震。   商渔僵硬的看着妹妹商渔,片刻失语。   ……   商晚推门出去,拎着包,身体孱弱的几乎拉不动,“爸,爸爸,我收拾好了……”   商强仕看着商晚挑眉,“商渔?”   “爸,爸爸是我……”   商渔站在半开的门后,看着妹妹说她是商渔,阴影笼罩了她一半身子,陷在黑暗里。   商晚说完,客厅商强仕嘲讽的朝门边看来。   商渔动了动嘴唇,朝那边喊:“商渔,再见。”   商晚抖了下身子,没有回头。   “商渔?”商强仕嘲讽的哼了声,对商渔说:“商晚,那就跟着你妈,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们了!”   砰地门关上,章姝朝她看过来,忽然大步走过来,啪的给她一巴掌。   “你是商渔!为什么要骗你爸爸!”   商渔捂着瞬间红肿的脸看她,“是妈妈你背叛了他,爸爸恨你,也恨我了。”   商渔哽咽。   章姝冲动打完她又后悔,蹲到她跟前道歉,“是妈妈气糊涂了,小渔,对不起对不起,你爸爸走了,以后就是我们相依为命了。”   她不停吹她被打的脸,商渔心尖褶皱的伤口却怎么也无法被抚平。   三分钟前,商晚抓住她的包,“姐姐,你答应过我,要帮我做三件事的,这是第二件,姐姐,我怕死,我不想跟着妈妈……”   商晚虽然身体不好,但不是生下来就这样,在商渔记忆模糊的时光里,她在街上跟爸妈走失,他们为了找她,将商晚放在寄宿学校却忘了。   等她们找过去时,商晚大病了一场,此后商晚身体总是不好。   商渔愧疚,家里有吃的玩的先给商晚。   商晚知道她姐姐话不多却心疼她,便开玩笑说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她说这话时,不受控的又咳嗽了几声。   商渔没多想便答应了,没过多久,两人抢遥控器看动画片,看不到一起,商晚要看波波公主,商渔要看超级赛亚人,最后两人一起看了波波公主。   商渔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便笑话她浪费机会,要知道能指使姐姐听之任之的机会可不多。   之后,商晚哪怕是晚上上厕所一个人害怕也没用了这机会,怕她又笑话她笨。   商晚看着眼前红着眼说:“姐姐,第二次机会,你和我换换,让我做商渔吧。”   “姐姐,我怕死……我不想跟着妈妈……”   “我想跟着爸爸。”   一瞬间,昨夜男人歇斯底里抓着女人头发往墙上砸的一幕在商渔眼前飘过,让她遍体生寒,耸然一惊,眼前妹妹仍哀切的看着她。   等商渔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说:   “好……”   客厅里,骤然离开两人后原本就不大的房间,变得异常清冷,满地碎渣子,商渔沉默扫完,章姝摆摆手让她过来。   “好孩子,既然你选择了妈妈,以后便跟着妈妈姓。”   “章晚,以后你便叫章晚。” 第62章   自那以后, 没有了商渔,只有一个变成妹妹的章晚。   而背叛商强仕的章姝和章晚,彻底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他在商家门前跪了很久, 终于重回商家, 动用人力物力, 掩盖掉以前种种,无人知道他的疯狂糊涂事, 只有一个母亲死去被他带回家的女儿商渔。   此后他征战商场,再也不用面对一个人创业的举步维艰, 卑躬屈膝, 十年的时间让自己成为了云城首富。   财经新闻采访他时赞不绝口,微博评论下都在感慨商渔能做首富的女儿,到底是用什么姿势投的胎。   “为什么大家都是人,差距却可以这么大呢。”说这话的时候, 达玛艳羡又酸涩的捏着手机, 脸上的高原红在寒风中有些开裂。   章晚沉默,拿着书本往包里放。   “我不想你走。”   她家里穷,学校愿意跟她做朋友的寥寥无几,章晚走了,就没人跟她玩了。   “达玛!你又拿我手机偷看!”一个男孩气势汹汹跑过来, 他是全班唯一能来学带着水果手机的,横了达玛一眼, 把手机塞回自己抽屉里,“我要告诉老师, 明天就换同桌, 不然有人天天偷看我手机。”   “呸。”达玛在他走后, 偷偷白了一眼,“他天天把手机放桌面显摆,我就是看到了那页面拿过来瞥一眼,谁让他上厕所不带手机,再这么嘚瑟,小心被人偷走。”   章晚收拾完书本,背上书包对她说:“我走了。”   “晚晚……”   达玛普通话说的不好,喊起她的名字会黏黏糊糊,让章晚心里软了几分。   章姝一走了之,没人付学费生活费,她不能再厚脸皮的在学校待下去。况且,天寒地冻,马上入冬,索南大叔家里还有那么多牛羊没人管,她必须得回去。   从学校退学后,章晚并没有空闲下来。   天不亮就要出去打水,回来烧水做饭,先喂章煦、章玉吃饭,然后还有那上百头牛羊,等检查完他们都健康良好,商渔才得空给自己做吃的,潦草吃完饭,她牵着大黑还要赶着去放羊。   辽阔草原,高山雪林,山脚下一狭窄木屋,是章晚唯一的栖身之所。   然而她已经有些习惯,这些年章姝爱上这个,爱上那个,像是一阵风,为了不同的男人四处辗转,章晚跟着她成了一只无脚鸟,学业断断续续,成绩乱七八糟,频繁转学使她连交情深厚的朋友也没有。   在卡朗的这几年,算是她住的最长一段时间了。   这里远离喧嚣城市,学习条件落后,语言交流有障碍,网络条件不发达,只是章晚住在这里,渐渐也成了习惯,只是她没想过自己会忽然又被落下。   守着破小木屋,吹着冷硬的寒风,看着辽远的雪山,头顶阳光吹不散心口的茫然。   在她放羊回来,再一次从马上摔下来,正满肚子暴躁烦闷时,门被砰砰敲响。   在狭窄的木门口,她看见了一个浑身土渣,腿上带血的男人。   远处有浅浅阳光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薄薄光茫。   分明灰头土脸,却又干净恣意,反衬着她的糟糕邋遢。   章晚更觉烦躁,怒火在爆发边缘,醒来后男人顽劣不羁的笑和张扬调侃更让她厌恶。   就在她想着如何尽快把人赶走时,地震突如其来,男人拉着她的手腕,紧绷脸严肃认真,说什么也不准她进小木屋。   章晚心里鄙薄,就这小地震,就是木屋塌了也砸不死她。   只是对上男人拧紧的眉,章晚鬼使神差,站着没动,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在接到陌生电话时,瞬间跌倒了谷底。   她看了眼男人,走远。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姐姐,我,我是小渔,不不,我是商晚……”   “姐姐,是我。”   长达十年未闻的声音突然传到耳边,少了往日的低哑脆弱,连音色都变了,章晚却瞬间清楚对面是谁。   “什么事?”她敛眉道。   十年没有联系,章晚对她的语气完全是陌生人的口吻。   这让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再喊她时声音染上低哑,“姐姐……”   “说!事!”章晚暴躁,那边男人还在偏头打量她,这让她不由的刻薄。   “姐姐,你那边是不是来了个陌生男人,腿受了伤。”那边小心翼翼问。   章晚往男人那看了一眼,对上他扬眉浅笑,面无表情的收回了目光。   “是。”   那边陷入古怪的沉默,在章晚耐心告罄时,她说:“那个人可能是来找我的,我、我接到管家的电话,说有个温家的小少爷刚好在卡朗旅游,听说我出事便来找我了,问现在是不是和我在一处……”   商渔也知道自己闯祸,沉默了一下才敢接着说:“我还在旅馆这边住,本来是想要去找你和妈妈的,结果到了发现路堵死了,还碰上了警车和救护车,说里面有个男人为了找失恋受伤的女孩,把自己困进去了。 ”   “我、我想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他,你们应该还碰到了……他,他可能,把你当成了我。”   “呵。”章晚冷笑:“你说的很对。”   “姐姐……对不起。”商渔低低道:“我、我突然出现,是,是……想见见你和妈妈,我好想你们……”   “十年了,你还是只会道歉和依靠别人。”   “商晚,你长不大吗!”   她很难好声好气,每天牛羊猪鸡狗以及努力喂饱自己,已经够让她烦躁了,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她很难谅解大小姐闯出来的祸。   “我不管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兴之所至来这里,更不想知道这个男人要找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里。”章晚喘了口气,“我要你立刻马上把人带走!”   “姐姐……”商渔卑微道:“现在把人带走,会惊动爸爸的……”   商渔话未说完,章晚却清楚知道她什么意思。   商强仕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和资源,把自己过往的黑历史抹掉,把背叛自己的两个女人从自己生活抹掉,如果让另外的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不会让她们这两个背叛者有好果子吃的。   “姐姐,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商渔鼻音越来越重,带着哭腔,“是我冲动了,我不想给你带麻烦,更不想让爸爸为难你们。姐姐,你,你先假装是我,好吗?”   “呵,我假装是商渔。”章晚咀嚼着,“你可真会开玩笑。”   她嘲讽的语气让那边陷入沉寂。   “姐姐,对不起,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难过,真的很难过,姐姐,我想你了。”   “别说废话。”章晚捏了捏眉心,“要我……扮演商渔,然后呢?”   “姐姐,你假扮商渔,等路通他就走了,他不知道爸爸还有其他女儿在,也不会有不好传闻传到爸爸这边,这样才不会惹恼他。”   “你把所有办法都想好了。”章晚冷笑,“商渔,你给我选择机会了吗?”   “姐姐,我只是想冲动一下,我没想害你们。”商渔哭出声来,“我想你,我想你和妈妈,但是我忍了,我忍了十年,如果,如果不是这次……”   她哽咽了一下,“我好想你姐姐,我只是想见见你。”   “事实证明,分开了,太阳便只能有一个,阴影里的就应该永远在阴影里。”她鄙薄道。   “姐姐,我才是那活该在阴影里的。”   “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别再给我打电话了。”章晚冷漠又清醒道:“商强仕的女儿只有一个,背叛者永远是背叛者。”   她挂掉电话,转身回到木屋前,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的审视目光。   在男人哼笑着喊了她一声“商渔”时,章晚站在卡朗草原的冷风中,对着一个全然陌生又本该熟悉的名字,努力调起血液里涌动着的经年未忆的怀念。   她看着男人,嗯了一声。   商渔。   对,她是商渔。   她也扮演商渔。 第63章   卧室里,章晚从回忆里抽身,房间是长久的沉默。   章晚指头戳了戳温舟勍,他敛眉看她。   “替我捏捏眉心。”他说。   章晚笑容滞了下, 努力勾起的风轻云淡落下来, 抬手捏上他眉心打圈, “老温, 都已经过去了。”   他偏头看她,“我该叫你商渔还是章晚?”   她耸耸肩, “商渔已经是七岁前的事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章晚, 当然……我暂时还是商渔。”   “商渔请求你的第三件事, 就是让你再演一次她?”温舟勍一针见血。   “不算是。”章晚摇头,“她和厉斯远在一起的第二天……确诊了白血病。那天之后,她就联系了我,请求是让厉斯远忘掉她。”   “你答应了?”   结果呈现在眼前, 实际上根本不用问。   章晚点点头, “是。”   “好,我知道了。”温舟勍按了卧室的灯,“睡吧。”   “老温……”章晚慌张起来, “你怎么了。”   “商渔,不,章晚。”他嘲讽的笑了声,“你有没有想过, 我们在卡朗的相遇就是小丑的闹剧。”   “你怎么会这么想!”章晚按亮灯看他,无论这六年有多艰辛, 她始终庆幸自己在最孤单的时候遇到了温舟勍。   温舟勍漆黑的眸子望着她, “章晚, 我会遇到你,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理由。”   接着,他坦然告诉她温雄的逼迫和他的妥协。   章晚听完,怔怔看他。   “两个相互欺骗的人相遇,只会像平行线一样越走越远,难怪我们分开六年,再见还有这么多谎言。”   “可,可我已经把真相都告诉你了。”   “嗯,就像撕开了一床花团锦簇的被子,原来里面都是烂棉花。”   “不是这样的!老温,你别这么想。”商渔扑过去抱住他,原本以为温舟勍会躲开,他伸手护住了她的腰。   “老温。”她声音发颤,“没那么糟糕,没那么糟糕,我喜欢你,这绝对不是谎言,否则就算答应商渔万千个事我也不会去做的,我答应她是因为能见到你啊,这是我的一己之私。我扮演商渔,说是帮她,不如说是成全我自己。老温,你不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有多久,我想见你,想找你,六年时间,我每天都很难熬,我一点也不想放下你。”   “老温,你不要这么说,我很害怕,我们的婚姻绝对没有那么糟糕。”   “那我娶的人是谁?”温舟勍拂走她嘴边的碎发,“是你,还是商渔。”   “你想我是谁,我便是谁。”章晚认真的看着他,“老温,我可以为了三件事成为章晚,我也可以为了爱你做一辈子商渔,只要你不生气推开我。”   她牢牢抱住他,“我没有办法的,当时真的没有办法,否则我不想骗你。”   温舟勍清楚的感受到身上的人在害怕的颤抖,也清楚的感受到胸腔里活跃的愉悦,只是他仍绷着脸说:“你可以先来找我的。”   商渔苦笑,抬头看温舟勍,“老温,你真的不懂吗?”   “我如果不爱你,我就会先找你。”   如果我带着请求,带着可怜,带着麻烦,带着卑微出现在你面前,那么再过六年,我也还是会在溱溪,坐在码头,看日升日落,想着遥远的人,听着汽笛声远去,却永不上船。   温舟勍抚摸她后背的手顿住。   他看着她,昏暗的台灯照不亮漆黑眸子里的深意。   “老温……”   温舟勍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要你没那么爱我了。”   尾音带着骄矜愉悦。   商渔:“……”   “什么意思。”   温舟勍嘴角衔起笑,“没什么。”   章晚坐起审视他,“老温……你不生气了?”   温舟勍:“气有什么用?和我做夫妻勾当的是你吗?怀了我孩子的是你吗?我喜欢的人是你吗?木已成舟,你做再多傻事,不也得我来纵着。”   章晚看着他,眼眶又红了。   他伸开手臂,吊儿郎当的语气,“过来。”   章晚依偎过去,心还在酸涩茫然。   “你真的不跟我计较了?”   “算来算去算得清吗?”他低头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卡朗就没少被你欺负,出了卡朗好日子也没过几天,自个的小姑娘跑了。一跑六年,回来带着满肚子苦水,你说我是打还是骂?”   商渔摇头:“小姑娘愿意被骂,但是不能打人,男人不能打女人。”   “骂也不行,是自己的人啊。”他轻轻摸上她肚子,“这个就更不用说了。”   商渔恍惚:“你就这么放过我啊。”   温舟勍捏了捏她鼻子,意味深长道:“不是放过,是放不过了。”   夜深人静,昏暗的卧室陷入黑暗,江边的风缓缓吹进卧室,带起浅浅清凉。   眼角染着红意的女人侧身已经睡着,男人从身后抱住她,低头轻轻捋下她脖颈间的乱发。   温热的呼吸里,男人沉迷的抱住她。   偏执,深刻。   哪有半分生气要放手的模样。   翌日,姥姥和裴瞳瞳回溱溪,送他们离开后,温舟勍送章晚回公司,一路上章晚都很沉默。   当初她接手工作,有商渔在背后指点,身边还有个精明能干的康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事情她都应付不过来,现在商渔忽然消失,联系绿岛那边也只是重复性道歉。   康雯拿文件进来,签三个名字听她叹了五声气。   “小商总,周末不愉快吗?”她问。   章晚看她:“和当初预想的一样,好像没什么不愉快的。”   “那?”她挑眉。   章晚:“关于一个错误事情的预想,怎么发展都是错。”   “那倒是。”   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笑了。   “晚上一起吃饭?”章晚邀约。   “好。”   下班点,康雯开车载章晚离开,停车场遇见何笑,站在出口的中央发愣,远处一辆黑色大G刚刚驶离。   康雯嘀了下,喇叭震得何笑回过神来。   看到她,扯唇笑了笑,转身往停车场里走了。   章晚看着后视镜里逐渐消失的人,心里又叹了口气。   “最近公司还在传她和杨毅?”章晚问。   “连你都听说了?”康雯说:“也是,整个公司还有谁不知道的。”   章晚也是今早听助理小鸽说的,金钛老总在一次酒宴上说起了杨毅,话里话外都是把人当自己女婿看,这件事在公司传开,再看何笑就少了几分戏弄。   原来不是舔狗,早就将人收入囊中。   到餐厅前,路上章晚给温舟勍打电话。   “嗯,估计九点多结束,到时候你不用来接我了。”   “地址分享给我。”   “好吧。”她发完,“吃饭了吗,我今早出门看花好像有点蔫,天气太热了,我浇了点水,你看行不行。”   “好。”   “嗯……那我先挂了。”   章晚放下手机,笑容敛了几分。   手指点着窗玻璃,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其实不太了解你喜欢的人,你会怎么做?”   “怎么这么问?”康雯说。   章晚耸了耸肩,“只是这么觉得,我目前处境应该是这样。”   就像她对公司业务没那么熟练一样,离开卡朗,隔着六年,温舟勍其实并不了解她,他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商渔,在知道真相后又因为爱她而接受,但是这之间的隔阂,不是一个“放不过”就可以解决的。   就比如今早两人起床送姥姥和裴瞳瞳离开。   想到她熟悉的溱溪,回来路上章晚心情有些沉郁,温舟勍见状安抚她,“以后我陪你回去。”   “好啊。”章晚点点头,“带你走过溱溪最长的那条街,我肯定有很多话对你说。”   “比如,你这些年都在那里做了什么?”   章晚顿了下,“你想听,也可以讲一讲啊。”   “可以先讲一讲,为什么瞳瞳叫你小老板。”   “这个啊……”章晚摸了摸鼻子,“就是那条街上有十几家门面都是我的,她觉得厉害,后来就一直这么叫,我也随她了。”   “十几家门面?”温舟勍掠了她一眼。   只是很短促的一眼,章晚心口却刺了一下。   为他的惊讶。   因为不了解,所以惊讶。   六年前的商渔还在满草原跑着放羊,六年间的商渔是商家千金。   而她说起的是没日没夜为了挣钱在货车能凑合一晚是一晚的章晚。   他的惊讶源自于对她的陌生。   章晚点头动作慢了半拍,“嗯……开了些店。”   温舟勍:“挺好。”   章晚不知道怎么接,便没有接了,她的谎言,注定了自己的心虚和气短。   到达餐厅,康雯点服务员先上了两瓶酒。   “少喝点?”章晚说。   “偶尔喝一喝。”停车场门口何笑怅然的背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低头给自己灌了一杯,干完后说:“我和杨毅,你应该看得出来吧,我喜欢他。”   章晚点头,“挺明显的。”   康雯闷笑了一下,又给自己倒酒。   “我第一次知道他名字,不是在公司的人员表上,你猜猜在哪里?”   “……不会是早就暗恋吧。”   “呵。”康雯纯粹的笑了一声,“我初中上的希望中学,捐过来的一本书里,夹着一张纸条。”   【这么难看的书你都看,要是还想看,给我打电话。】   康雯笑:“是不是和现在不太一样,一点没现在装出来的风流绅士,装模作样,自恋臭屁。”   “我想那时他应该在上大学,一个中国人在国外长大,大学回国做交换生,好死不死的参加个捐书活动还让我碰到了。”   “说实话,那本书是真难看,一堆生僻字,读都读不通,只是那时候我动作慢,偌大校园没几本书,那本书没人愿意看,我就只能硬啃那一本。”   “你给他打电话了?”章晚问。   康雯怪笑地瞥她一眼:“怎么可能?我那时候又穷,脾气又怪,看完书后发短信把这个人骂了一通,这么难看的书为什么还只捐个下册。”   “我现在都不记得那本书是什么了,看的有尾无头的,短信骂的很毒。”   章晚没问是不是真不记得书名了,“按他当时的性子,应该也是一顿输出。”   康雯晃了晃手里的酒瓶,笑了一声。   “没有,只是在我期末考试前,往学校又邮了一本书,是这书的上册。”她叹气,“当时学校里快递都不通,邮政小哥从很远把书交给学校门卫,学校门卫又交给图书室老师时,还不解的问怎么现在又寄来一本。”   “我那个期末考了整个学习生涯最差的一次成绩,因为从我借到那本书后,就在点灯熬油的看。”   “他在书的扉页写,下册是垃圾,上册就是大垃圾,送下本是要你们学会鉴赏,以后记得绕开此类书。”   康雯浅笑,“我看完后很生气,因为明明下本才是狗尾续貂的大垃圾,怒喷他没有文学素养,根本够不上作家的心理境界。”   “在我以为他忍不住要回怼的时候,他又寄了一大摞书过来。”   “商渔,你不知道那些书有多难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复杂、晦涩、深奥、枯燥、无味的书,为了骂他,我一本本都认真看完了。”康雯握酒杯的手指颤了下,“那段时间,我爸刚死了,我妈忙着打麻将没空管我,我因为所谓长得不错的缘由遭受着班里女生日复一日的霸凌。”   “有几次看书,嘴边的血都没来得及擦。但是因为那些书实在难看,我恶心的连脸上的痛都忘了。”   章晚心口缩了下,像风吹过琴弦,余颤不止。   “康雯……”   康雯脸上并没有露出苍白的笑,反而轻描淡写瞟了她一眼,笑道:“那些我都忘了。”   “他交换了一个学期,往学校邮了几十本书,我骂他的短信有上百条,他一条也没有回复过我。”   “我明白,能随便寄过来那么多价格不低书本的学生,未必愿意靠近一个希望中学里贫穷女孩生活,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要是缠上了,多晦气啊。”她自嘲笑。   章晚摇头,“杨毅不是那样的人。”   康雯笑了声,虽然没有回应这句话,但是眼里有酒意掩不下去的骄傲。   “在我以为我怎么骂都得不到回应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一个很普通的一天,我至今都记得,我放学回家,在闷热狭窄阴暗的房间煮面,没什么菜,如同嚼蜡,我妈的手机忽然响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站起来冲进房间去拿。她的一堆牌友都还没走,场子正热闹,满屋子的二手烟。我一边呛着咳嗽,一边点开,真的是他的短信。”   【哥交换结束回去了,难看垃圾的书多的是,以后接着给你寄,别再给我发短信,这号不用了。】   她呼吸都顾不上,手指颤抖飞快打下:“你叫什么?”   她紧紧盯着屏幕,怕他手机号已经注销。   只是过了很久,那边都没有回应。   “康雯!手机拿过来!”她妈吆喝了一声,“我说我短信费怎么这么高,你偷拿我手机用啊!”   “跟你麻将输的钱比,那算什么!”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咒我手气啊,本来这盘要赢。打错了打错了啊刚才那牌我没注意啊……”她已经又看回了牌面。   康雯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吸着呛得她缓不过气来的二手烟走向她妈,准备交回手机。   手机又响了一声,她呼吸几乎都停了,点开,只是短短的两个字。   “雷锋。”   “啊……”   章晚愕然,不解的看康雯:“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杨毅。”   康雯掠了她一眼,笑:“你知道自己以前有多糟糕吧,是助理最不想碰到的一类上司。”   “嗯……”关于商渔为厉斯远的不务正业,她深有体会。   “我来商氏面试完,原本没打算留下,只是……偏偏遇到了杨毅,那天他在公司和一个漂亮的前台聊天,前台嗔笑着说他没良心。”   “我怎么没有,哥当年交换回国,就那么短短几个月,还捐书做好事呢,一捐就是小两年。”   康雯的脚步骤然僵在那里,再也迈不开。   大厅穿堂风过从胸口穿过,她仿若置身暗夜的辽阔原野,身后是她丢失已久的北极星。   她不敢回头,只是听着这个声音,忽然就有了潸然泪下的冲动。   一周后,康雯正式入职,在一个早间会议上,她终于见到那个人,一身黑色西装,长腿宽肩精英模样,潇洒自然指着白板讲他手上的项目,意气风发,旁边拙劣歪扭的中文字是那么熟悉。   见到来人,男人看了眼,举手投足是副总的张扬风流,接着看向白板。   康雯与他隔着十几个人的桌椅对视,像是走过一场艰辛疲惫的长途跋涉,风尘仆仆。   波澜不惊的转身关门时,按在门把书上的手已经颤的明显。   “你说……不了解你喜欢的人……”   康雯的笑很勉强,“我对杨毅的了解很浅薄,而杨毅是压根不了解真实的我,甚至一无所知。”   “你有没有想过和他说这些?”   “那你呢?”   章晚沉默,他们都是被贴了封条的房子,只有风透得过,云飘得过,偏偏不知如何留人。   她端茶杯和她酒瓶碰了下,“喝吧。”   康雯挑唇,喝完了杯里的酒。   可能是今天何笑的目光太刺人,康雯比以往都要放纵,以前在酒吧都喝不醉的人,在一个普通饭店喝醉了。   章晚正想着如何送她回家,她手机先响了。   心随念动,她看向屏幕:杨老炮。   章晚:“……”   “康雯,你电话响了。”章晚推她,她懵懵懂懂睁开眼,双目无神看她。   “……要接吗?”   她呆呆看屏幕,摇了摇头。   章晚准备静音,她又点了点头。   章晚看了她两三秒,“打电话的不是杨老炮,是雷锋,雷锋。”   康雯顿住两三秒,头猛地点点,又点了点。   杨毅一路车开的飞快,进门时正碰上一个熟悉的面孔从另一方走进。   “温少?”   温舟勍撩眉看他,点点头。   两人一起进去,然后同样是左转跟着走到过道尽头的饭桌停下。   “老温!”章晚迎上他,“说了让你慢点开,怎么来这么快。”   “不快。”温舟勍摸摸她头,“走吗?”   桌对面,杨毅正扶着康雯,轻轻唤人。   “杨毅。”章晚喊他。   他看过来,拧眉问:“她一个人喝了五瓶酒?”   章晚:“可能不止五杯。”   杨毅沉默。   是,这也只是他看到的。 第64章   云城的九月在一场阴雨连绵的小雨中进入, 几场秋风扫过,马路边的悬铃木,栾树便染上了枯黄, 在枝头摇摇瑟瑟, 清洁工人扫的黄叶落了一堆又一堆, 有几片乱飞, 随着车轮碾过碎如沙子。   章晚站在车边,看着车辙边的黄叶发愣。   温舟勍过来, 把灰色休闲外套搭在她肩上,“有些凉, 再穿个衣服。”   她的肚子逐渐显怀, 天气渐冷,身体和神经都变得沉重迟缓。   “你冷不冷?”她搓搓他胳膊,“我们进去吧。”   两人来医院产检,最近因为商渔的消失, 她晚上总是睡不踏实, 连带着孩子可能都没休息好,章晚的焦虑就又多了几分。   进去前,温舟勍捏了捏她眉心, “别蹙着。”   章晚:“我蹙眉了?”   她都没发觉。   温舟勍浅笑,弯下身子额头贴了贴她额头, “别怕,一切都正常的。”   章晚:“我最近情绪不好……”   “那就结束了我们去散散步, 调节调节心情。”   “嗯。”   看着温舟勍安抚的笑,章晚紧绷的情绪也缓了几分, 然后踏入产检室, 又紧张起来, 温舟勍握住她手心捏了捏。   医生见状也笑,“别怕,到了这个时间段,都像你一样会担心这个那个,放宽心,别让自己那么焦躁,孩子知道妈妈开心了,自己也会健康成长。”   章晚点点头,与温舟勍对视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孩子渐大,她有了点当母亲的概念,最近确实有点情绪紧绷了,好在听到医生说“长得很好”才松口气,温舟勍朝她挑挑眉。   出了产检室,章晚转身就抱住了温舟勍,哭笑不得:“我是不是丢人了。”   温舟勍好笑地怕她后背,“别这么说,我也紧张。”   “是嘛。”孩子一切正常,章晚心情舒畅了许多,出门又在下淅沥沥小雨,天阴沉沉,远处乌云席卷,也不觉这在暗示什么。   因为又开始下雨,两人散步的计划只得做罢。   回到家温舟勍做饭,章晚拿了本书去阳台坐着,远处江上了白蒙蒙浓雾,淅沥沥小雨衬的青山更绿,肩上又拢着温舟勍的外套,倒觉得舒适自得。   生活的节拍就在大自然的召唤里慢下来,然后又在便捷的电子通讯的催促里被打乱,加快,好像遥控器按了加速按钮。   电话那头,低低的喘息声像阳台外的安静小雨,泛着薄薄温凉和无力。   “商渔?”章晚问。   温舟勍端着冲好的糖水过来,放在她桌边。   章晚看了他一眼,口型道:谢谢。   接着注意力转回电话,“商渔,是你吗?”   温舟勍拉住她脱落到肩下的衣服盖回肩头,没有再管电话内容,转身又回了厨房。   “姐姐……”   那边声音低低,但相比那天高烧后的见面状态好些,应该是刚刚化疗完。   章晚:“你去哪了?”   “不要告诉他。”   章晚的心像外面被雨水打落下的枯黄银杏叶,在空中打转,飘来飘去。   “那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那边轻笑了一声。   “你打算就这么藏起来?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她像斤斤计较的三岁小孩,找到机会报复回来般玩笑:“让我在他身后追了那么多年,他吃吃苦头也好。”   章晚舀了舀手边的糖水,没有应她的话。   “姐姐,你和爸爸……”   “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等你死了,我就做回章晚。”她打断她的话,“我和他当从来没有见过。”   “可你本来就是我啊,姐姐,是我抢了你的东西。”商渔苦笑,“现在是不是轮到报复我了,不该贪婪去追自己找不到的东西。”   分开那段时间,她跟着爸爸回到商家。   商强仕忙着事业,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望着远方,像那就是姐姐和妈妈在的地方。   “一定是我太快把你们忘掉,老天爷觉得我没有良心。”   章晚想到那晚商强仕发狠残暴的脸,心紧了一下。   “是我本来就想背叛他了。”   “姐姐,妈妈已经不在了,你回去,爸爸一定会原谅你的,他本来就更喜欢你。”商渔急切说。   章晚端起糖水喝了口,甜滋滋,不太腻,秋日午后小雨中喝些糖水都会让人知足惬意,如果讨论的内容不是这个的话,大概就更好了。   “你还有功夫操心我?”章晚不冷不热说:“厉斯远已经好久没来找我了,你现在更应该担心担心他现在的心理状态。”   商渔沉默。   “找不到我,他不会随便去死的。”   “这么了解他。”   “如果不是这么了解就好了……”商渔叹气。   章晚忽然就想到了时隔六年,再次接到她电话的那个早晨,也是这样的时间点,只是那日天气不错,她刚进了一车的货,心情也不错,然后在接通电话后就开始无限飘荡。   “姐姐,我求你了,你不了解他!他真的会跟我去死,会跟我一起去死的!”   “我不想,我不想让他死。”商渔在那边痛哭到绝望,让她身后的橙黄太阳都变得冷冷发凉,四肢跟着僵住,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受控,砰地撞向了路边的花坛。   碎叶乱飞,溅起一地灰尘。   章晚心口扑通扑通跳,才回过神来,那边还在苦苦哀求。   “这一次,就这一次,这辈子最后一次了姐姐,我不想让他跟我死,我不能!姐姐我真的不能啊!我追了他十六年,不是想在我终于决定放手时,看着他转身来追我,陪我去死。”   椎心泣血,啮齿惨怛。   这样的痛商渔承担不了。   “姐姐,我不怕化疗,不怕掉光头发,不怕面对死亡,但是我怕他要陪我一起死,我真的好害怕。”   “姐姐,再做回商渔好不好。”   “第三件事,也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了。”   章晚沉默良久,摇头说:“愚蠢的事做一次就够了。”   那次的犯蠢给她带来的影响依旧在折磨着她每晚的睡眠,她不可能重蹈覆辙。   “那他呢?”   “姐姐,温舟勍他很想你。”   章晚的手一颤,从方向盘落下。   “六年,他只找过我四次,但是我知道,他很想姐姐你。”   “姐姐,你回来吧。”   挂了电话,章晚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发昏。   阳台坐了很久,温舟勍喊她吃饭,才缓慢起身离开。   身后纱帘摇曳,秋风轻拂。   每周末温舟勍在家,章晚必有口福,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她见怪不怪,走到他身后帮他解罩衣带子,“刚才打电话的是商渔。”   “嗯。”   “她和小时候一样,人美嘴甜,我们不熟,姐姐倒是叫得很勤。”   温舟勍不置可否,盛了碗鱼汤给她。   “鲥鱼?”章晚尝了口,“我在溱溪的时候经常吃鱼,只不过那边很少这类鱼。”   “那以后每周一条?”他夹了块到自己碗里,“刺多,我帮你剥一剥。”   “不用,你自己吃吧。”章晚好笑的看他,“我是怀孕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温舟勍拍她脑袋,“别胡说。”   章晚吐舌,“我收回。”   温舟勍哼哼了一声。   “老温。”章晚慢慢嚼着菜看他,“你说……这六年你见过我四次,第四次在哪里,你还没说呢?”   “商渔没告诉你?”   “说是说了,但她只说你们在宴会上擦肩而过,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为什么啊?”章晚看他的眸子里有疑惑,“为什么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你是看出来……”   “没有。”温舟勍很快打断。   “只是厌了。”   “嗯?”章晚愣了下。   温舟勍:“第四次见你,是在拍卖会的大厅里。”   “这我知道。”   “你……不,她穿着一身红裙,跟在厉斯远身后。”   温舟勍远远看着,她注意到人的视线看过来,见到是他后,颔首礼貌的笑了下,接着又看回厉斯远。   两人相携往这边走来,商渔玩笑着说:“阿远,刚才那个画好丑,你不要拍那个啊,浪费钱……”   经过温舟勍,商渔看也没看过来,仍拉着旁边的人,渐渐走远。   温舟勍看着两人背影,他思念的笑容正对着另一个人,搂着他的胳膊在撒娇,巧笑嫣然。旁边要买画的朋友问他展品,见他半天没有回应,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花总在牛粪上。”   温舟勍摸着下巴,点点头说:“挺配。”   “你骂我!”章晚听到这,惊讶看他。   “差不多吧。”温舟勍懒懒的笑了,“从那以后,见你的口味也不过如此,就对你没什么兴趣了。”   “啊……”章晚怅怅看他,“也挺好。”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觉得她也不过如此然后放下了,她的心虽然会堵得难受,但会真的开心,他不用煎熬这六年。   可是若真如他所说,怎么会再见后答应她那么唐突的请求。   章晚咬着筷子看他,要哭不哭的模样。   温舟勍哭笑不得,“现在知道错了?知道自己干了多蠢的事?”   章晚摇头:“一直都知道。”   只是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吃完饭,下午温舟勍说学校有事,要回去,章晚等他离开后,才回房间午休。   白色途锐刚转上大路,电话便拨了过来。   “少爷,资料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好。”   挂了电话,方向盘右转,车在路边停下。   温舟勍拿出平板,黑色屏幕倒影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眸子漆黑,手在屏幕上停了下,然后按亮。   邮箱点开,一份近万字的资料在他眼前显示。   调查人:章晚。   下面,是她六年溱溪的生活轨迹,事无巨细,比温舟勍以为的还要详细。   他用了六年时间想要搜寻的只言片语,现在像不要钱的大米一样在他面前清晰罗列。   秋日的天气像小姑娘的脸,说阴就阴。   温舟勍看完这份资料,落下车窗长长叹了口气,胳膊上落下一点凉,看过去是啪嗒开的雨滴,随着他在车里的长坐,雨越来越大。   远处乌云卷来,头顶的天空陷入阴暗,完全不同于温舟勍第四次见商渔后的艳阳天。   他瞒了章晚,商渔也没说实话。   那日的故事从擦肩而过起,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还有小可爱在看吗~要是没有回应我就缘更吧,因为感觉写的不满意啊啊啊啊啊啊。 第65章   画展出来, 满载而归的于淀乔心情大好。   “老温,今天多亏你了啊,要不是你, 我真不知道买哪幅画。”他挠头, “我现在可是真信命了, 我对艺术品一窍不通, 许月又偏偏喜欢看画,我俩这是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就这人还答应让我追了你说气不气人。”   “要我说,她就该是我老于的女人, 这是上天注定的事, 怎么也改变不了。”   温舟勍睨他,“谈个恋爱还信命了。”   “不信不行啊,以前我也没想到,我能追个女人追的要魔怔了。”他指着车里的画啧啧, “要是以前谁说我会拿三年的工资去买一个巴掌大的画, 我不抽他也得骂他咒我。现在你再看看……”   他咧着嘴笑的怎么看都是美滋滋。   温舟勍懒得理他,过了几个路口后赶他下车。   “干什么?我请你吃饭去啊。”于淀乔摸不着头脑,“吃枪药了, 我高兴你还不乐意了。”   温舟勍:“送你的画去。”   说完,他忽然僵了一下。   “怎么了?”于淀乔正要看过去, 身旁的车忽然疾驰而去,卷起的树叶啪啪打到他脸上。   “操!”于淀乔纳罕, “你他妈赶着投胎,想撞死我啊。”   然而, 白车已经远去。   温舟勍跟上商渔的车, 在她转入车流量少的车道时, 飞快超车转到她前面,逼停了她的车。   他摔门下车,砰砰敲响商渔的车。   刚才,他看着商渔从厉斯远的车上下来,红着眼眶上了自己的车。   她刚一上车,厉斯远的车便飞快离开。   车窗落下,商渔脸上的泪都还没抹干净,“是你啊。”   “你怎么开车的!想碰瓷啊!”赵鼎刚才差点要撞上前面的车,人吓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又见他这么怒气冲冲来敲小姐的车门,态度更不好,开门就要下去,“想碰瓷也不看看……”   “赵鼎,他是我朋友。”商渔说。   赵鼎愣了下,开别克的朋友。   他又怒瞪了这人一眼,见商渔不说话,也只能作罢。   “下车。”温舟勍说。   商渔愣住:“我、我没什么要和你说的。”   “下车!”   “小姐?”赵鼎疑惑看她,想着要不要报警。   商渔抿了抿唇,对上温舟勍阴沉的脸,思量了一下后选择了下车。   温舟勍拽上她往他的车走,“你干什么?”   “要是不想厉斯远听我讲卡朗,现在就跟我走。”   “小姐。”赵鼎下车拦住。   商渔紧绷着脸看温舟勍,沉默了一下,想到刚才冷着脸离开的厉斯远,不敢再拒绝,事情已经够糟糕了。   坐上车,温舟勍的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开走,商渔吓得抓紧安全带。   “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温舟勍冷着脸看她,漆黑眸子里全然没了往日温润。   商渔后背发寒,“我、我想下车。”   温舟勍好似没有听到她的惊慌失措,一路快车到了家里,拉着她进了自己从未到过的一处房产。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商渔看着满屋子防尘罩,转身就想出去。   门啪嗒一声上了锁,温舟勍沉着脸走进来,那个她以为温柔绅士的男人眼里露出阴鸷、浓烈的情绪,向她一步步走近,黑色的眸子好似暗夜森林里漆黑不可见的树影,摄住她的呼吸。   商渔往后退,后知后觉的感到后悔。   她不该想着这个男人喜欢章晚,便跟着上了他的车。   这里偏僻,人少,盘山而立的房子间隔上百米,她从车开进来就有不好的预感,只是飞驰的车根本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你想干什么?”商渔抓住墙壁稳住自己,“你、你不是喜欢我吗?”   “你还记得我喜欢你?那你还记得你喜欢谁吗?”温舟勍眸子里闪烁着尖锐光芒。   “商渔,你要是忘记了卡朗的事,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他的手抓住商渔手腕。   商渔猛地往后躲,反应剧烈,“你别碰我!”   她的一声吼让温舟勍的脸色更加难看,眯着眼看她,审视、打量。   “我、我已经不喜欢你了……露水情缘,你太糊涂。”商渔气喘道:“我、我喜欢的只有厉斯远,所有人都知道,去卡朗也是因为他。”   “是吗?”温舟勍冷笑,森黑的眸子里看不见光,偏头看她的目光像一条呲着毒液的蛇,“我却觉得你在卡朗也挺快乐,不如我帮你回忆回忆。”   “荒郊野外,四野无人,只有这一间房子,你忘记的,我可以一点,一点,帮你回忆。”   他说这话时,一点一点向她逼近。   商渔慌张的往后推,像踩在一个随时会坠落的钢丝绳上,猛地撞上客厅墙壁,激起耳边灰尘飞扬,退无可退,温舟勍紧跟着追上来,将她扣在了他和墙之间。   “卡朗不过三个月,我有的是时间帮你想起你不该忘掉的东西,三年,三十年。”   “商家人很快会找到我的!”   “你确定吗?”他好笑的看着她,又指了指客厅顶上的监控器,“那就三小时好了,我们让厉斯远看看你在卡朗是怎么爱着他又和别的男人一起度过三个月的。”   说着,他轻佻的手勾上她下巴,商渔感觉有一条湿腻的蛇爬上了她锁骨。   远处监控灯亮着,商渔浑身发抖。   在温舟勍咧唇笑着向他靠近时,她再也绷不住的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温先生!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温舟勍在她身前停下,冰冷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商渔瑟缩的贴着墙壁,流泪说:“对对不起,不是我,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温舟勍沉默看她,目光毫无感情。   商渔从墙边滑坐到地上,“你,你要找的人不是我,是,是我另一个人格……”   “呵。”男人冷笑了一声。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我……”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我感情受挫太严重,承受不了厉斯远对我的拒绝,才会生出另一个人格,要不然我怎么会孤身一个人跑卡朗那么远的地方,所,所以那段时间和你相处的根本不是我,你喜欢的也不是我。我从卡朗回来,那个人格就消失了,你,你找不到她。”   “怎么找不到,按你说的话,我把她逼出来不就好了。”温舟勍笑的邪性,蹲到她跟前,手已经按上她肩膀。   “你这样做,她也不可能出来。”商渔吓得哽咽,“那只是卡朗的一段阴差阳错,离开卡朗,我想的永远只有厉斯远,不管你怎么做,她都不可能出来了。”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他毫不在意。   商渔恳求的看他:“不、不要,这样做你也会后悔的,你根本就不喜欢我,这样做才是彻底抹灭了她的存在。”   温舟勍拧眸看她,没有动。   商渔:“你、你不要发疯,到时候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于事无补。”温舟勍玩味的咀嚼着她的用词,“现在还有得救吗?”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她。   商渔蜷缩着发抖,眼泪不停,浑身充满了对他的戒备和害怕,似乎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伤害她。   她说的话。温舟勍半个字多都不信,只是片刻,闭了闭眼,看向她:“她叫什么?”   商渔发抖:“什、什么?”   温舟勍:“你说的那个人格,她叫什么?”   商渔沉默。   偌大的房间瞬间寂静,空旷,长久无人来的房间里浮沉在空中乱飘,起伏不停的呼吸激起更大的浮沉乱飞。   “章晚,她,她叫章晚。”   章晚,此后六年,温舟勍喃着这个名字,寻遍了几乎整个中国,只是没想到,她会躲藏在一个偏僻的小岛上。   辍学,打工,挣钱。   他因为她辗转煎熬的六年,她的人生只围绕着这几个词。   从那些乏善可陈的经历里,温舟勍还看到了一个词,似乎像一个长久寻找的谜题忽然在某一天被人不经意的说一嘴后找到了题眼,答案来的无趣又荒唐。   艾滋病。 第66章   “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她。”温舟勍冰冷道。   “什、什么。”商渔问完, 猛地反应过来,“我、我只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又不会跟她见面, 当然不会说了。”   啪, 一串钥匙扔到了她跟前, “出去。”   商渔抓住钥匙飞速起身, 跑到门边时开门动作慢了一拍,“如果, 我是说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她……可能会有等到她的那一天。今天在这发生的事我不会告诉她, 你……好好爱她。”   温舟勍背着她, 身影冷厉。   长长的白色吊顶横过他的头顶,他的身影修长,萧立。   “厉斯远呢?”他冷讽。   商渔苦笑,“反正也追不上,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放弃了……便让那人格占了我, 这样也不错。”   说完,她推门飞快逃走。   好似又怕他反悔,真的发了疯的把她囚禁在这里。   温舟勍听着门外车声响起, 马达轰燥,飞速驶离。   耳边, 轰鸣的马达声再次将温舟勍从回忆里抽离。   不远处,是一排开着跑车的少年肆无忌惮的在炸街。   温舟勍面无表情拿出手机, 按了交警电话,挂完电话后打转方向盘离开, 旁边, 明亮的平板在久无人触后缓慢熄屏。   -   裴瞳瞳开始军训后, 连着一周都在跟章晚做汇报,不过别人是汇报自己今天有多累,她是汇报今天又碰到了什么类型的帅哥。   “皮肤奶白奶白的,个子也挺高,穿着军训服我都能看到他那张脸清秀好看,唇也粉红粉红的。”   章晚:“……”   今天是青春男孩专场。   那边乐此不疲,激情澎湃说了半晌,话锋一转,“但是……没有一眼看过去让我有想追的欲望欸……”   她咂摸着,“好像去追了,也就那样。”   章晚嘴抽了抽。   从黑皮猛男到青春男孩,宁大的帅哥章晚怀疑都让她用一周时间给盯完了,这家伙开头必然是说对放好看的有多惊为天人,她看的有多目不转睛,然后大肆夸张后,落脚点总是“没让我有兴趣追,难不成我注定大学四年都要做条单身狗了?”   章晚:“你是开学一周,不是开学一年。”   “一周还不够吗?我确信我的火眼金睛没错漏任何一个帅哥。”   章晚:“……你被罚站了两小时军姿?”   “对啊!不就是那个男孩从我旁边走过时我晃了下身子嘛,他长得那么帅,我怎么能让他看到帽子压我刘海导致我蓬头垢面的样子。”   “你对他又不感兴趣。”   “万一他对我感兴趣呢?”   章晚:“……早点睡,你会发现不是没这个可能。”   “欸你什么意……”   章晚已经放下手机,温舟勍走过来,递了杯牛奶给她,“瞳瞳?”   她哼哼,“她今天遇到了第九个可能对她有兴趣的帅哥。”   温舟勍轻笑,“不是没可能?”   章晚嗔怪,“电话挂了啊,别在这给她兜了。”   温舟勍掀开被子进来,拿过她喝完的牛奶杯放到床头,“我是替她兜着吗,我分明是替你娘家人兜着。”   “别娘家人了,你先兜好你儿子吧。”   章晚肚子渐大,晚上睡觉再不敢随意动弹,一晚上保持左侧卧睡着,第二天醒来人半边身子都发麻。   温舟勍手指在被窝里暖了会,探进扶上她肚皮,小心地摸了摸,“这样?”   他轻轻抬着坠到床上的肚子。   “开玩笑的,你真兜啊。”章晚拿他手,“肚子这么放着不难受,就是一直侧躺着太折磨人了。”   “适当可以换换姿势,平躺也没事。”   “那不是想要减少对下腔静脉的压迫嘛,这样睡孩子也舒服。”   温舟勍俯身贴过来,对着她的肚子小声说:“你要学会忍耐和吃苦,心疼妈妈,不要让她难受。”   说完,他看她,指着她肚皮说:“你孩子同意了,他让你怎么舒服怎么睡。”   章晚:“……你可真是他亲爸呢。”   话音落,章晚肚皮动了下。   她看他,“他踢我了。”   之前孩子也动过几次,这还是第一次在两人目光下动了动。   温舟勍目不转睛看着。   章晚心口的弦颤了下,喉咙含了棉花糖的甜腻,笑他:“看到没,孩子这是对你说的话不满意了。”   “不行,他得满意。”   “嗯?”章晚愣了下。   只见温舟勍又俯身靠过去,认真严肃的说起来,“你自己吃苦,心疼妈妈这件事没得商量,以后就是你出来了,也都得听妈妈的,不能闹她,折腾她让她辛苦,更不能惹她生气让她伤心。”   肚皮又动了下。   温舟勍挑眉,“你在抗议?小混蛋,你记着,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家里妈妈最大,什么都要听妈妈的,你不可以仗着自己年幼肆意妄为……”   “老温……”章晚哭笑不得,“你在胡咧咧什么呢,他又听不懂,大晚上的,赶紧睡觉吧。”   温舟勍却不然,对着她的肚皮,和尚念经般认真执着的教化了起来。   章晚听着听着,听睡着了……   朦朦胧胧间,好似听见,“小混蛋,别说爸爸不喜欢你,我只是更爱你妈……”   后半夜,章晚半边身子又隐隐发麻,她身体下意识的想转身,混沌间又想起换姿势孩子睡着不舒服,动作便止住了。   黑夜里房间静悄悄,这只是惺忪睡意间的小插曲,她忍着不舒服接着睡时,肩膀上传来浅浅的按压,轻轻的按摩缓解了她的不适。   章晚动了动腿,磨了磨肿胀起来的双脚。   安静的卧室里,衣服的摩挲声响起,片刻轻柔的按压落在了她酸软的脚心,不急不缓,力道均匀的压在她脚心。   她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来不及多想,再次陷入了松软的梦里。   第二日到公司,章晚便感觉氛围不大对,走进会议室,便确认了这猜想。   往日跟在她身后,低调、纯朴打扮的康雯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当然,除了她那一流的业务能力。   今日却是不同,各部门的主管总是不经意间将目光从她身上溜走,男男女女,侧目以视,职场里最怕的就是这种眼神,绝不是空穴来风。   回到办公室,康雯汇报完工作,拿起她桌上的文件打算出去。   章晚看着安之若素的她,点了下头。   中午吃饭时间,章晚在楼下餐厅坐下没多久,便听到身后不远处的角落传来小小一声低呼,“杨总欸,怎么可能会看上康秘书啊。”   “怎么不可能,公司里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今天可仔细看了,康秘书要是不穿她那黑色三件套,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也是个美女。”   “那也不应该是杨总,他什么身份啊,什么样的美女没看过,而且公司里没见他俩有交集啊。”   “你懂什么,办公室恋情要的不就是偷的刺激吗?”   “商总,你的午饭。”   康雯走过来,将两人餐盘放到桌上,那边欷歔不已的角落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椅子挪动声传来,两个女职员弯着腰端着餐盘往外走,对上章晚好整以暇的目光,赶忙说:“小商总好。”   说完,两人灰溜溜跑走了。   章晚目光看向康雯:“怎么回事?”   “不知道,忽然就传出来了。”她耸了耸肩,“早想到有这么一天。”   “你别说的像自己违法犯罪了,只不过是和公司的一个男人上了床,不开心就散。”   “在职场里,和一个不合时宜的男人上了床,那就是违法犯罪。”   “如果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和一个男人上了床,那更是死刑。”   “但你这死刑……好像更愿意有人替你挨呢。”她往外抬了抬下巴。   康雯转身,落地窗外,杨毅站在路边刷下看着他,手里捏着一根烟在吸,目光看着她,烟灰堆叠到指边,看样子已经站了有几分钟了,但却没有进来,静静地看着她。   好像百米赛跑的指令,他只听她的哨音,决定他的去与等待。   这一幕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吸冷气的声音,越来越多的目光看过来。   章晚端起餐盘,笑问:“你说,要是一个风流浪荡的男人来攀追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又该判什么刑呢。”   说完,她笑着离开。   果然,中午的一幕很快就在公司传开,杨总倒追康秘书的传闻甚嚣尘上,康雯进来送文件的时候她还想八卦两句,看她淡定自然好似无事发生的模样,便也收回了话。   这件事在公司私下传了有大半月,无他,实在是风流做派的杨毅和土掉渣作风的康雯实在八杆子打不到,至于怎么收场,章晚已经无心留意了。   那几日气温骤降,天气阴沉沉,章晚心口无来由的惴惴,好像一场大雨随时要落下来。   她车里备了几天的伞,都没派上用场,先接到了商渔的电话。   她呼了口气,发现有的大雨不用打伞,必然是要浇的披头散发,脸色苍白。   那边,说是商渔的电话,说话的人却是一个陌生女人。   “是章晚小姐吗?”   “……嗯。”   “你好,我是商渔的私人医生,商小姐有几句话想让我带给你。”   章晚大脑一片空白,看着车窗外灰色的天,又觉得此时此刻好似已经在梦里演过了无数回,因此她没问为什么她不当面说,只是顺着她的话问,“她要说什么?”   “商小姐想让我对你说……”   “姐姐,原本想让你帮我做的三件事是给我电视遥控器,帮我写无聊的作业,惹你生气时要对我笑一笑,没想到,只有第一条这样做了。我是不是很狡诈,看得出来,你也很生气。”   “但是……下辈子还是好想做你的妹妹,或者反过来也可以,我想答应你许许多多个三件事,给你吃藏起来的零食,给你指我们班新来的帅哥,或者……介绍我喜欢的隔壁男孩给你认识。”   “不为难你,不逼你,做个让你喜欢的妹妹。”   “姐姐,这样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这次,我就先告辞了。”   “姐姐,再见。” 第67章   车厢里一片安静, 挂完电话,章晚坐在后座静静地看着窗外,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赵鼎心里打鼓, 后视镜里看着她清凉的侧脸, 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安慰。   正想着, 冷淡的目光直直看向了他, 透过镜子与他对视,问:“怎么?”   “小姐……”赵鼎踯躅:“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意思?”   他点点脸, “你、你脸色不大好……”   “会吗?”章晚说:“我没感觉,只是个难缠的家伙走了。”   “哦。”赵鼎松了口气, “这是好事, 以后就不能来烦你。”   章晚点点头,“我也这样想。”   赵鼎愉快:“那我送小姐回家?”   他刚问完,章晚电话又响了,这次, 她明显的僵住了身体。   赵鼎心里咂摸, 这都怎么回事,本来今天他来的路上,一直担心下大暴雨路上交通不便, 积水要是没过膝盖了走哪条路好,现在倒后, 雨没下下来,一个接一个的电话直接走不了了。   而且, 看样子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电话,这个来电断了几次, 小姐才缓慢接起来。   没几分钟, 她便挂了电话, 说了个地址。   “啊。”赵鼎愣了下。   那……不是她和厉斯远曾经住的房子吗?   现在去那里……   “怎么不走?”章晚蹙眉问。   “走走。”赵鼎再不敢多想,当即发动了车。   章晚下车后,站在商渔和厉斯远同居三年的别墅前,想不起自己上次来是什么场景,但总归几次来这里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记得第一次,是她刚知道商渔得病没多久,她从溱溪回来,踏进这间别墅想着要如何实施商渔给她的任务,结果便看到了电视上的采访,没再犹豫收拾好了商渔的所有行李,转身去找温舟勍。   时隔六年,她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到来的重逢。   现在站在沙发前,才恍然发现,她同时也把商渔十六年的血和肉像清扫垃圾一样清走了。   “这是你选的沙发,你很喜欢,还记得吗?你说像躺在我的怀抱里,陷进去就不想起来。”   章晚转身,“我不是失忆了,我只是不是商渔。”   “小渔……”厉斯远走近,章晚躲开他的手,坐到沙发上,“你说想和我聊聊……想和章晚聊聊,我才来的,我希望今晚不是再次重复无意义的话。”   毕竟,她现在累的只想躺回自己家的沙发上,虽然那个沙发不是她选的,可能也不是温舟勍选的,但是她躺到上边,温舟勍会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牛奶,把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后按捏她的额头,说:“闭上眼眯会。”   厉斯远目光灰败,“……章晚。”   “嗯。”她看向他瘦得愈发明显的下颔,说:“你应该明白她做这一切事的缘由,她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子。”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厉斯远苦笑,仓惶的看着她,“按照她设计的那样,因为她的离去,很快投入新的生活?”   “即便我到现在都蒙在鼓里,依旧以为她爱上了别的人想要离开我,我便能真的忘记她,在一段时间的痛苦后再爱上其他人吗?”   “如果可以,为什么我们会纠缠十六年。”   “她给你讲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厉斯远问。   “嗯……以防露馅。”   “哈。”他摇了摇头,面容苦涩,“那你应该清楚,当初我有多抗拒她搬进这里,那件事之后她离开卡朗,我以为我们要到此结束时,她又回来,强势的闯入我的生活,誓不罢休。”   “我看着她住进这里,就好像看着自己往设好的陷阱里跳入。”   “我像一头羔羊,挣扎了六年,最后,我认输了。”   “那天早晨,就是这里。”厉斯远痛苦的看向章晚坐着的沙发,“她坐在这里,对我说想分手。”   昨晚的疯狂还印记在他□□的背上,红色的指甲印点燃了一个火热的夜晚,厉斯远餍足惺忪,只一个劲口渴,不知道她又在发什么小脾气。   “我说,行,分。”   厉斯远像是抱了一百只刺猬在身上,没有一处不在刺痛,可是如果能收回那句话,他愿意再来一百只刺猬啮咬。   “是不是,是……”他停了下,压着身体的颤抖问:“是不是那天,她知道自己,自己要……”   “是。”他说不出口的话,章晚给他补完,“她病了,没救。”   厉斯远身体抖了抖,在章晚要起身扶他时,他按住沙发,“没事,我没事。”   章晚看着他紧紧抓着沙发的泛白手指,抿紧了唇。   偌大的房间里,一是只有安静、脆弱的浅浅呼吸,如同沙滩边涸辙的鱼。   她眼前放了一个悬置的沙漏在流淌细沙,生命力也随之一分一秒间消耗。   “厉斯远,你去医院看看吧。”再这么折腾下去,他也没强到哪里去了。   “她在哪?”   章晚心口一空,片刻,她滞涩道:“……我不知道。”   “除了你,她还会告诉其他人吗?”   章晚摇头:“其实我和她并不熟,我们虽然是双胞胎姐妹,但关系没比路人强多少,不然你这么了解她的人,怎么可能还会不知道我的存在。”   “是不是那天,她忽然离开,因为……我去了医院。”   章晚沉默半晌,“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厉斯远眼里流露狰狞的苦笑,凄茫的看着她:“怎么会不是我的错,隔着一道门,隔着一个旋转手柄的距离,我就会看见她了。”   “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啊!”厉斯远痛苦的捂着脸,声音惨痛:“她从小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就要去医院,她最害怕的就是去医院,她讨厌输液,更厌倦吃药,以往这些我都在身边,可是这最严重的一次,我都没有出现过,这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错!”   “十六年,我养她十六年,她怎么能背着我偷偷生病。”   “她有多害怕,多疼,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章晚沉默看他,往日总是抽搐到发疼的心口此时仿佛空缺了一片。   她想起往日那些感同身受的疼,似乎多数由想他而起,那些身体上的病痛,反倒变得可以容忍了。   她看着状态糟糕的厉斯远,将商渔不舍到灵魂都在跟着颤的痛掩下,说:“她想让你以后的十六年又十六年好好过,做你喜欢的事情,不要再……”   章晚看着厉斯远指缝间流出的泪,话顿在了嘴边。   厉斯远浑身发抖,紧紧掩面,像头受伤的野兽,低低喑哑的泣音传出。   “刚才的这些话是商渔想我告诉你的,但是我这个妹妹总有些自作聪明,我始终认为,她的计划从头到尾都非常愚蠢,既然你做不到,就去赖着她吧,反正她都赖了你十六年。”   厉斯远猛地抬头,“你知道她在哪?”   章晚摇头,“……只是说出我的想法,她既然跑了,你也可以去找。”   也或许……   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章晚出来时,一场阴了近一周的雨终于下了下来,雨势不大,却将云城瞬间卷入了薄雾寒风中,满地落叶,第二日起来,街道上的树木光秃秃,摇摇欲坠的枯叶子终于飘落到地上。   沙啦啦的雨下了一夜,早上起来,空气湿漉漉,江边远山白雾朦胧,氤氲着薄薄水汽。   温舟勍今日有一天的课,章晚后半夜没休息好,联系了康雯后接着在家补觉。   他推门进来,将水壶和水杯都放在了她的床头,“唇有些干,多喝点水。”   章晚:“我就睡一会,不渴。”   他俯身过来,理了下她头发,“缠成一团了,压着疼不疼?”   他一说章晚才注意到,昨晚洗漱时用了根皮筋,睡觉时忘了摘,头皮上有几根紧紧绷着,疼倒是不疼,勒着头皮难受。   “我来弄。”她去解皮筋,“时间不早了,刚下过雨你开车慢点。”   “不急。”温舟勍放下外套,在床边蹲下,捏住她的皮筋去解,“缠在皮筋上了,你动作太重。”   “也没几根……”她一般嫌麻烦,都直接把头发扯断。   “嗯,没几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解开呢?”   “你不赶时间了啊。”   “我可以走快点,不至于在你这挤时间。”   章晚乐了,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就光挤你自个的时间啊。”   温舟勍掠了她一眼,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手机放在你床边,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啦。”   哪次他上班她一个人在家,他不是这么交代的,“你也不嫌烦?”   他捏捏她鼻子,“别胡说。”   温舟勍走后,章晚很快又睡着,只是也没睡几分钟,响个不停的手机把她从昏睡中吵醒,她眯着眼去勾手机。   “商、商总,我、我求求你,帮我拦着厉哥啊。”   男人激动的声音,章晚蹙眉看了眼来电,李洋。   “怎么回事?”   “商总,厉,厉斯远他要开新闻发布会,退……退出娱乐圈。”   “他要退出娱乐圈!” 第68章   厉斯远忽然发微博说10月19日举办新闻发布会的消息传开, 众人意外又震惊,不到半小时便占满了娱乐八卦各大榜单的新闻榜首。   一时间,网络上掀起了众多猜测。   有说他是要对上次轧戏传闻做以解释道歉的, 有说他是要说明上次直播真实情况的, 还有要说他是想公开和商氏千金恋情的。   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将原本沉闷许久的娱乐圈瞬间点燃至沸腾。   其中最为提心吊胆的莫过于厉斯远的粉丝, 无论哪一种猜测,都让她们害怕和心疼, 这年头哪还有明星郑重其事开新闻发布会的,厉斯远就是太认真单纯。   针对粉丝的心疼, 其他路人予以鄙夷嗤笑, 一个流量明星,挣的钱赶得上你这辈子,用得着你那仨瓜俩枣的心疼?   网上的骂战一触即发,各种小吵小闹屡见不鲜, 但是又都像一个哑炮, 在发布会之前,什么样的争执都闹不起来,网友做了个倒计时动图, 等着19日九点的新闻发布会。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厉斯远那条微博点赞量六百多万, 热度居高不下,然而本人再未出面发声, 有人揣测这只是一次炒作,那日的发布会未必举办的起来。   实在是太突如, 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种怀疑, 毕竟厉斯远那边是如此的平静。   19日的早晨八点多, 微博词条就已经爆了。   【厉斯远 新闻发布会】牢牢占据榜首。   而他的微博是那么悄无声息。   当所有人都要相信那是一场炒作时,九点整,厉斯远公司的官方账号开起了直播。   视频里,厉斯远坐在一个米白色的房间里,穿着一身藏蓝色西装,坐在一长桌后,不用细心的粉丝去看,镜头里的厉斯远纤瘦了许多,那张以往靠脸挣钱的颜,现在称得上寡瘦,像重症的病人,虽然穿的精致干练,却难掩身上的憔悴。   “各位媒体朋友、我的粉丝,圈内的朋友以及关注我的人,大家早上好。”   “关于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其实在开始之前我都还在想要怎么说,但是到现在还依旧没有个方向,既然如此,就说说我为什么会进这个圈子吧。”   厉斯远的目光有些怀念,“很小的时候,我养了一束玫瑰,是蓝色的,养在阳台,怕风吹怕雨淋,怕她今日怏怏明日无聊,养的用心,一养就是很多年。玫瑰娇贵,我粗糙,要养她不能随便灌水,我知道我把这束玫瑰丢沙漠里,只要我在,她也能顽强生长,但是我舍不得。”   他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是小王子,但是我的玫瑰是公主,不能磕碰了她,为了养好我的花,靠这张不错的脸和学习,我进了娱乐圈。当时,我和我的玫瑰吵架了,我要养她,但是要远远的养着她,要让她在别的星球好好生长。”   “只不过……我的玫瑰不是个听话的玫瑰,她比任何玫瑰都刺人。”   “我养着她,然后被她征服。”   “实际上早就征服了,只是我愚蠢的以为自己还能逃离。”   “我很幸运,走进这个圈子,虽然能力有限,但也尽自己所能的在做些事情,这些自由你们评价,我今日在此,只是想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曾经的支持和鼓励,前方的道路还很遥远,你们会遇到那些指引你们的月亮或星星,而我的路暂时走到这里了。”   “我的玫瑰病了,我要去找她,给她浇浇水,杀杀虫,晒晒阳光。”   “所以……”厉斯远低头安静了片刻,抬头看向镜头,认真专注:“我在此,对那些在此之后对我表示失望的人道歉,对不起,今日起,厉斯远无限期退出娱乐圈。”   “对不起。”   他站起来,对着镜头诚恳的鞠了一躬。   我可以向你们无数次道歉,不能向我的玫瑰道歉。   地球5.1亿平方千米,世界人口总数78亿,白血病平均死亡时间3个月。   然而,他要去找。   哪怕此后茫茫。   那是他养的,藏起来同他捉迷藏,又怎么舍得埋怨。   况且,他想他的玫瑰了。   想得呼吸发痛,想得下一刻就要走。   章晚看完直播便关了电视,温舟勍捏捏她手心,她回头看他。   他轻轻揉捏她眉心。   章晚对他笑了下,拉着他的胳膊枕到他的肩头。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章晚安静的靠着他,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在秋日的早晨亲密的依偎在一起,等着以往飞扬的落叶慢慢飘落,归于尘土和平静。   商强仕电话打来的毫不意外,让她回家一趟。   章晚夹菜的动作慢下来,温舟勍伸来筷子,将她快要落下的青菜夹到她碗里,然后拿过她的米饭小碗,将餐桌上各道菜都盛了一些放进她碗里。   “我吃不了这么多。”挂完电话,没有多少胃口的章晚说。   “没事,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我吃。”   “商强仕喊我回去一趟。”在此之前,在温舟勍面前,她喊的总是爸爸。   温舟勍:“我陪你回去。”   “不了,我能应付。”   “那我在家等你。”   “上你的班去吧,还做不做副院长了,怎么这么吊儿郎当不上进了?”章晚打趣他。   温舟勍:“关心老婆的事能叫不上进吗?”   “油嘴滑舌。”   温舟勍手伸过来掠过她嘴边的发丝,在她唇上重重按了下,“唔……”   “上进,上进。”   在他的手指得寸进尺要溜进去攻城略地前,章晚抢先求饶。   温舟勍扬眉放过了她,看着她一边擦手指的动作慢条斯理,好似细细摩挲过光滑的丝绸,一寸一寸。章晚感觉那纸像是在摩挲她的唇纹般,密密麻麻布下天罗地网,让她无所遁形,很快缴械投降,喉咙发痒的飞速吃完饭逃了。   到达商宅的时候,比商强仕说的时间还早。   许久不来,商强仕虽然知道她怀孕,但是看到略显臃肿的她还是愣了愣,让她赶紧坐下。   “没事,只是看着胖了,行动还是很方便的。”章晚说。   商强仕无奈:“爸爸不给你打电话,你从来不说主动回来看看我。”   章晚接过管家放在跟前的养生汤。   商强仕看着她稍显清冷的侧脸,心里叹了口气。   想到叫她回家的原因,便问起来:“小厉……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要退圈,还是因为你?”   章晚看着碗里的红枣,静了下,“怎么可能是好端端。”   说完,她抬头看向商强仕,“爸爸,真的是好端端吗?”   话音一落,房间里陷入僵滞的安静。   管家见状,上前喊了声小姐想要转圜,商强仕脸色淡了下来,摆手让他推下去,转而看向章晚。   “什么意思?”商强仕拧眉,“你还是在怪爸爸,想来指责爸爸吗?”   商晚摇头,“我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不要和我说话带刺。”   “那我们的问题必然充满了荆棘呢?”章晚看他,“光着脚走过去,怎么可能不满脚伤痕的。”   商强仕沉默片刻,态度又软了下来。   “小渔,六年前的事,爸爸已经给你道过歉了,对你和小厉之间带来的伤害,我也不……”   “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商强仕顿住,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能原谅爸爸。”   章晚掠了他一眼,低头喝起眼前的汤。   可以说原谅的人已经不在这了,她对这个话题保持沉默。   静了一会,商强仕又道:“你不想和我聊小厉,我明白,只是……他说你病了,是怎么回事?”   他从章晚进房就在仔细看,虽然怀孕让她状态不是那么好,但也不至于让厉斯远要退出娱乐圈这么严重。   章晚对上他审视的视线,忽尔问:“你当初选我,真的是因为爱我吗?还是你和章姝较劲,一定要抢走那个她想留的女儿。”   “你怎么会这么想?”商强仕愕然,“爸爸即便这些年对你多有疏忽,但是也对你……”   “那她病了,病的这么严重,你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商强仕表情一片空白,“什、什么意思……”   “你是真的不知道,没想到,还是压根不愿意花费心思去想呢?”章晚认真盯着他,目光尖锐,扬起的眉眼有商渔身上从来不会出现的精明。   “爸爸,你这么聪明,应该看得出,我才是商渔啊。” 第69章   章晚想过无数种向商强仕承认的场面, 最有可能的就是她躲无可躲,接受他的雷霆之怒,也想过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被他发现, 舒适惬意的做她的章晚。   只是怎么也没想过, 会是她主动坦诚, 说完后还没有立即逃跑。   当年, 商强仕眉眼阴戾的说背叛他的人不要再让他看见,他拽着章姝的头一次次砸向冰冷白墙的场景曾一晚又一晚的在她梦里重复, 成为她摆脱不了的梦魇。   她想不到自己会有勇气坐在这里,恣意欣赏她说完这句话后, 他青白的脸和风雨欲来的沉沉眉眼。   “你在说些什么?”商强仕敛眉, 眯着眼看她,再也没了往日的慈祥和蔼。   “我和商晚虽然长得像,但是亲生父母怎么可能会弄错呢?眼里只有男人的章姝都能看透,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就是我那个妹妹蠢, 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跟着你过好日子。”   她嗤笑了一声,心里泛凉,“分明是我自私, 不愿跟你这样的人走。”   “啪!”   商强仕站起,掀翻了桌上的汤碗, 刺耳的破碎声在空旷呃房间响起,激得管家和佣人飞快冲了进来。   “出去!”   商强仕额头青筋突起, 说话时胸口起伏,必然是滔天的怒火, 才让他怒的手都在颤。   这些年他征战商场, 哪还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猖狂。   而对面的章晚, 含笑自然,看着他八风不动。   “你背叛我,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商强仕眯眼看着她,“当初我选择了你,你竟然推她出来替你。你和那个贱女人一样,都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说的那个贱女人,早就死的透透了,她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我不清楚,至于我……”章晚讽笑了一声,“我的想法重要吗?你像挑白菜一样选中我的时候,有想过问一下我的想法吗?”   “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想法?”商强仕眼神漆黑尖锐看她,“我带你去过好日子反倒是我的错了。”   章晚:“你要这么想……是我不知道好歹了。”   “你不该出现,我说过,再让我看到你们,必然让你们尝到我当年的屈辱和痛苦。”   “首先,我从未想过给你带来屈辱,当年的事情我没有选择,现在同样不是刻意出现想让你再次面对自己所谓不堪的过往。”章晚顿了下,“如果不是她快要不行了,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商强仕面色苍白看她,“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个所谓的好父亲,只记得自己的耻辱和不堪,却没真心想要关心过你带白菜一样带走的女儿,我想过她跟你走,可能不会像她想的那样快乐,可是我没想到……她的那么多痛苦,都是你造成的。”   “以至于她病了,也从未想过告诉你。”   她能毫不犹豫让她来代替,想着怎样来继续欺骗商强仕,可见两人这些年的相处,也不过是一场虚假的父慈子孝。   “商强仕,你活得可太失败了!”   章晚从房间走出来,管家拧着眉担心的迎了过来,“小姐,你……”   “我压根不是商渔,别再叫我小姐。”   管家愕然,看着她瞳孔渐渐放大。   跟在商强仕身边多年,他不会傻到不明白这些话什么意思。   “公司我会接着去,我答应了商渔就会帮她做完,但我想商强仕也不缺人帮他打理公司,尽快找人来替我吧,还有赵鼎,我不是你们家的小姐,也不用他来接送我。”   说完,章晚便离开了。   管家推门进去,商强仕陷在宽大的红木云纹太师椅上,驰骋商场几十年,怀着对妻子和女儿恨在几年时间让自己成为众人瞩目焦点的他,此时显出了一些老态。   章晚走到门口,赵鼎已经打开车门候着。   她摆手往外走,“我叫了车在外面,以后都不麻烦你送我了。”   赵鼎惊讶,“小姐……”   章晚摇摇头,没再多解释,转身往外走了。   身后那金碧辉映,富丽堂皇的大宅,在寒秋冷风中,好像浸了水的画,渐渐失了明亮颜色,变得苍白干涩。   坐上出租车,章晚点开手机才发现,温舟勍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有话慢慢说,不要动气   ——课都上的心神不宁了,我应该坚持陪你去   ——老婆,看到后给我回个消息,别让我记挂   章晚失笑,回电话过去,那边几乎秒接。   她挑眉,“有没有好好上课啊,接这么快。”   温舟勍那边有些喘,“在开会,反正也听不进去,不如出来接电话。”   “温老师,你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代表校领导批评你。”   “接受批评,只不过校领导的心还是让别人操吧,我只关心我家领导心情如何了?”   “唔,还行吧。”章晚怅惘的看着窗外连成一道横线的木色杨树,说:“我以为我心情会很激荡,即便没有害怕,至少会有生气,愤懑,或是控诉,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激烈的对章姝,又或者没有那么随意的挑选女儿,又或者这些年能多关心几分商渔,事情都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看着他空白的表情,我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就好像往一张已经空白十几年的画纸上激情澎湃的去宣泄十几年的激荡感情,想将那些浓墨重彩的颜色一一图画上去让对方感受她的委屈、无奈、愤懑,可是看着那张纸,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那张纸不配了,它根本感受不到它承载的画有多么丰富、浓烈的感情,她放下去的每一笔色彩只会被轻描淡写的辜负。   “不想说就回来吧。我在家等你,那些话我想听。”   章晚摇头:“都过去了,说与不说都没什么意思了。”   商渔的病痛,她的被迫无奈,章姝的疯狂,商强仕的仇恨,都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死亡变得可有可无,悬置在她和商强仕之间的恩与怨,她只想轻拿轻放了。   “你好好上班吧,我现在在回公司的路上呢。”   “回公司?”温舟勍意外。   “对啊,商强仕又没这么快来找人接班,该商渔做的事,我一天不落的都要做啊。”   “不是怕他知道你假装商渔,对付你吗?”   “对付呗。”那晚章姝的头带着鲜血撞向白墙的场景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章晚靠上靠背,捏了捏眉心,“他也没那么恐怖。”   只是她在心里放了噩梦而已,然而此后,想到那男人鬓边的白发,这个噩梦该散了。   她已经说清她的事,那些该还的也已经还清,至于商强仕想怎么对她,她等着。   再此之前,章晚正常上她的班,养她的胎,叮嘱裴瞳瞳别每天想着看帅哥,和温舟勍一日三餐四季,悠闲惬意。   商强仕的动作很快,在章晚正常开会的一天,他突然来公司召开董事会,同一天,一个年轻男人替代了章晚的职务。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章晚被要求离开公司。   公司里产生了怎样的惊愕和震荡,章晚已经不在乎了,只是当晚康雯的电话打的很快,她看了下时间,应该是她才下班。   章晚笑着接起来,对面语气严肃,“我在老地方等你。”   两人的老地方就是一间常去的清吧,她到的时候,康雯已经点了一杯酒,对面放着一杯豆奶在等她。   挺着大肚子的章晚在清吧里很是异类,对面康雯黑着的脸,更是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喂喂,你的眉毛能夹死人了。”章晚朝她摆摆手,“别搞得这么吓人嘛。”   康雯看她吊儿郎当的样子,更是火起,皱着眉问:“这就是你说的要和我做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可能提前没有所觉,就没想过给我打声招呼?”   “我这不是不知道商强仕什么时候打算行动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说好,你最近……心情也不好,我不想火上浇油嘛。”杨毅追她的传闻越演越热,又加上何笑,三角恋在公司最惹人关注,康雯虽然不说,章晚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烦。   “这下不错,我的事一出,风头肯定盖过你了。”   康雯朝她翻了个白眼,喝了口酒,盯着她问:“你和商总……到底怎么回事?”   “对啊,我好歹是他女儿,干的再不好,也不该被逐出公司啊。”   “商渔!”康雯喊她。   章晚举手投降告饶,“要不,你还是叫我章晚吧。”   康雯端酒的手顿住。   章晚浅笑,朝她伸手,眨眨眼笑道:“本人章晚,商渔的双胞胎姐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啊。” 第70章   章晚讲完来龙去脉后, 在康雯第三次举手要酒时,她笑说:“还得喝几瓶才能接受,别让服务员跑来跑去了, 一次性拿够。”   服务员也热情的盯着康雯, 一脸的很是同意。   康雯掠了她一眼, 摆摆手让人下去。   “……商渔, 她在哪?”不出所料,她问的第一个问题果然是这。   章晚:“走了, 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再见,可能……”   她耸了耸肩, 低头搅起自己的豆奶。   康雯看着她沉默的举动, 心也跟着不断下坠。   “她……虽然不是个好领导,但却是个很好的女孩。”康雯回忆起刚进公司那会,“有不少员工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你也知道, 新人, 死气沉沉,那样的打扮,招非议也不奇怪。有一次, 让她给碰见了……”   商渔啪的关掉投屏,对着那两个女孩说:“来, 接着说,当着我的面说, 刚才在外面聊我的秘书不是聊的很高兴吗?”   那两个人瞬间脸色白了,赶紧向商渔道歉, 不用吩咐, 接着向康雯承认错误。   商渔依旧气恼, 好像被说闲话的是她自己。   “我请你们来是工作的,不是让你们在这勾心斗角说三道四,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在公司看到,不然立马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平日里很少来公司,来了也对员工喜气洋洋的商渔,哪曾像现在这样发脾气,引得那两个人差点当场哭出来。   人走后,商渔对她交代,“以后还有这事告诉我,我给你解决。”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可爱,善良。   转头没多久,康雯就被更多的人针对了,那天的挨骂只招致了变本加厉的嫉妒和愤恨,看她不顺眼的人更多。   商渔没心没肺,只想起来时候问:“最近还有人敢为难你吗,有的话记得告诉我啊。”   刚刚被针对忙完一项多余工作的康雯看着商渔咧唇单纯的笑,压下心口的无奈和啼笑皆非,“谢谢商总关心,已经没有人会为难我了。”   “那就是了,你可是我的秘书。”   女孩口吻张扬,肆意。   章晚听完,无力抚额,“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愚蠢的善良着,又傻又天真。”   说完,她笑意变浅,“虽然很不想有这样的妹妹,但是既然做了,便一直做下去啊……”   康雯目光晦涩的看着她沉郁的模样,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有些时候,很像何笑。”   “我也觉得。”章晚摊手:“两个人都天真的让人无力招架。”   说完,两人颇认同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那藏在漆黑眸子里的羡慕,片刻摇摇头笑了。   “还说呢,好久没见过何笑了,她最近怎么样。”   康雯无奈笑:“前一阵子着急忙慌跑过来告诉我,公司里我和杨毅的传闻不是她说的,让我不要怀疑她。”   “想也不会是她做出来的事,她虽然喜欢杨毅,人又单纯,但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那是怎么传出来的?你调查了吗?”   康雯:“还记得之前的纪勇吗?他找了几个公司几个人传出来的。”   章晚意外:“他怎么还敢来招惹你?”康雯可是握有他的把柄。   “不见棺材不落泪,蛮横久了就忘记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公司里的……宜疏不宜堵,随他们去吧。至于纪勇……”康雯手指漫不经心的点着酒杯,昏暗灯光里倒映着她眼眸里泛亮的玻璃瓶身,“杨毅已经处理了。”   “是么。”章晚打趣的看着她,“他现在可是不管不顾了要追你,你打算怎么办?”   康雯想到前天拦在家门口的杨毅。   “饭局我去了,但不是去订婚,我告诉他们,如果我可能结婚,户口本上只能写叫康雯的女人。接受我是不婚主义或者接受一个叫康雯的女人,随他们选。”他语带喘息,眼看着是从饭桌那一路奔来的,“你呢,你想怎么选?”   “选我,还是选我?”   康雯睨着他,想自己还有其他选择吗?   “炮|友。”   “噗。”   章晚刚喂到嘴边的豆奶差点喷出来,愕然看他,“你说什么?”   康雯挑眉看着杨毅,眉眼间是风情万种的随意逗弄,“选你可以,不过……继续保持老样子。”   杨毅敛眉,怀疑,“什么老样子?”   下一秒,女人的手已经按上了她熟悉的地方,“你说呢?”   她拉着他领带,将人拽进了门内。   房门砰地关上,逐渐剥落的衣服,纠缠的呼吸,焦灼的热吻,发烫发热的熟悉,除了对方的身体,谁也再顾不上其他。   章晚摇摇头,叹为观止,“你这是……就这么着了?”   康雯嘴角掠起弧度,“不好吗?”   她想到这几天的予取予求和野兽般的疯狂任性,眼里泛起愉悦的光。   “很有意思呢。”   葡萄架上开不出格桑花,就这样吧。   两人没喝多久,双双接到催促电话,温舟勍先来接她,上车后给她塞了个U型枕,让她睡会。   “不困,我现在正亢奋着呢。”   闻言温舟勍俯身过来在她颈边嗅了嗅,章晚好笑地推他,“我怎么可能喝酒。”   接着,他捏住她下巴,在她嘴里尝了下,“真乖。”   在他要退后的时候,章晚圈住他脖子,额头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磨蹭,“老温……”   “身体怎么这么热?”   “唔……今天天气好呗。”   温舟勍看了眼她的毛衣,“天气好?”   “反、反正是个让人发热的天气。”她松开他催促,“快点开车。”   温舟勍怪异地瞥她一眼,发动车离开。   回到家,章晚就进了浴室洗澡,出来后光裸着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手脚发肿,身材走样,肚皮胀得都有些裂开了。   她撇撇唇,清吧里想到温舟勍勾起的那点火又熄了。   出去后,温舟勍坐在床边看书,看她这么久才出来,问怎么了。   章晚怏怏的把浴巾丢给他,掀了被子躺进去。   “你去洗澡吧。”   “好。”他俯身在她唇边吻了下,声音低哑性感道:“等我出来。”   章晚一下红了脸,想到镜子前的自己,又变得声音低低:“好……”   温舟勍洗澡动作比她快得多,擦完头发后将毛巾搭在椅子上走过来,被子摩挲声应着章晚的心跳传过来,他带着水汽的温热身体靠近她。   “老温,把灯关了……”   “嗯?”温舟勍愣了下。   章晚眯着眼说:“灯刺眼。”   温舟勍看了眼床头壁灯,发着黯淡的昏黄光亮。   他起身关掉灯,又向她靠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章晚摇头:“没,……睡觉吧。”   温舟勍在她耳边低低的叹了口气,语气里竟然还透出几分淡淡的委屈,“有什么事都不愿意跟我说的吗?”   听他语气,他才是被嫌弃的人。   章晚噎了下,“你好好的。”   温舟勍又向她贴近,偌大的一张床,两人偏偏挤在狭小一处。   “别动了。”章晚无奈,“你想把我和孩子挤下床。”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   “有吗?”   那边没有应声,章晚耳朵痒痒,是他在吹起她的发丝,绒绒的像是小兔子拱过,她不说话,他就不罢休,痒意顺着领口往下蔓延,一颗扣子两颗扣子,直到圆滚滚的皮球处。   章晚睁着眼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瞪了几秒钟,叫住他的名字,按住他的手。   抗拒的姿态让温舟勍停下。   “不要了……”她说,想到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紫筋和裂起的纹路,“现在不要……”   “怎么了?”   章晚不语。   她的低沉让温舟勍蹙眉,想到她比以往都久的沐浴,忽然恍悟过来。   “晚晚……”他商量的语气问:“我可以开下灯吗?”   “做什么?”章晚问。   “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浑身都在发肿……”   她的自厌让温舟勍心里一疼,拉起因他发肿的手指,认真亲了一下。   章晚话音止住,在隔着黑暗都能察觉的专注里感受到温舟勍落在指尖滚烫又虔诚的吻,随后他的吻如初春后的小雨落在她的肚子,大腿,双脚,那些变形的她都不敢看的地方。   “好丑……”   今夜燃起的兴致在看到镜子里稍显陌生的她时忽然消失,章姝怨恨疯狂的话在一瞬间涌入脑海:“我为了生你们姐妹半条命都没了!你凭什么还敢怪我!”   “你知道怀着你们时我有多丑吗?我成了男人眼里最无动于衷的那一类女人,这全拜你,你爸爸所赐!”   她抓起自己的衣服,“你看,你看看这些妊娠纹!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是你们让我变得这么丑陋,变得一文不值!”   爱美到疯魔,极端享受男人目光的章姝在婚后,尤其是在和商强仕分开之后,将所有的怨念都归结在了她的身上。   如果不是这些斑驳可怕的妊娠纹,她不会被男人抛弃。   那些白色的纹路像裂开的沟谷,纵横斑驳,在章晚的陈年旧梦里结下勾缠梦魇。   她望着镜子,好像与章姝对视,看她歇斯底里嘲笑她蠢笨如斯,终将落下和自己一样的帷幕。   “晚晚,晚晚。”温舟勍发觉怀里的人在发颤,轻轻拢住她,“不丑,不丑,晚晚怎么会丑。”   他的声音又气又心疼。   “你的走形是因为我,我自责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觉得你丑。”他穿过她拢着衣服的手掌,指尖摸上她的肚皮,指腹下每道纹路都令他心口发烫,“晚晚,心疼喜爱尚且不够,丑又从何谈起,你说你,傻不傻啊。”   章晚心口潮湿,抓着他的手在颤。   “丑,妈妈,妈妈说丑,真的好丑……”   之前她不是没看过镜子,可是今夜看向镜子的那一眼,好像看到章姝躺在病床上,死死揪着她的手不放,她感觉不到温度,只有冰冷的骨头隔着薄薄的一层皮攥住她:“看我,看我,看我啊,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像魔鬼披着一层肉黄色的皮,那张皮沟壑纵横,斑驳嶙峋,毫无生机,急喘的呼吸像是死神手里握着的镰刀随时会落下,触目惊心,章晚不敢看床上的女人一眼,好像自己也会变得那样丑陋可怜。   午夜梦回,章晚浑身倒着冷汗。   被温舟勍哄睡的章晚从女人恶意连连的叫喊声中惊醒,刚动了下脖子,拢在她胸前的胳膊下意识的轻轻拍起她肩膀。   一下一下,温柔耐心。   章晚在昏暗的光线里寻找温舟勍的轮廓,沉静、柔和,好像深蓝大海一般将乌云下翻涌的暴风骤雨容纳。   她额前冷汗浸湿了头发,男人的手摸索着抚上她的肚皮。   怜惜、疼爱、温柔的轻轻摩挲。   她想起睡前,男人俯身在她肚子上的一吻,抬眼看向她时,昏黄的壁灯在他背影落下橘黄的光芒,带着暖意和虔诚。   “晚晚,这些你可能觉得丑的纹路才是我跳动的脉搏啊。” 第71章   产检房门前,章晚拿着孕妇本子,心里还在羞燥不安。   早晨醒来,想到昨晚她的失态, 有点不知如何面对温舟勍。   他倒后, 无辜地对她说:“抱歉, 这下不能关灯了。”   天光大亮, 她想躲藏的无所遁形的暴露在他眼底。   章晚拉住衣服,“你干的好事!”   衣服不知何时凌乱敞开, 她瞪着他飞速想系好衣服。   温舟勍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很美。”他大喇喇说。   “你胡说什么。”章晚嗔他。   “真的。”他转身撑着胳膊趴到了她身上。   “老温!”章晚吓一跳,怕他压到孩子。   “放心, 我留意着你们娘俩呢。”   他给孩子留了不少的距离, 却没给章晚多少空隙,她还要说他时,温舟勍倚下来咬上她的唇,趁着她想说话的间隙撬开嘴唇溜进去, 唇齿纠缠, 长驱直入,勾着她的舌头吻起来,章晚后背酥酥麻麻, 想要再推开身上的人已经没有力气。   在他的吻在一道道纹路落下后还要接着往下时,章晚忍不住急喊, “老温……”   她按着他肩膀耳朵发红。   “晚晚。”他抬头看她,浅笑说:“放心, 我不乱来……”   章晚郁闷羞燥的从温舟勍嘴唇掠过,在他看过来时飞快躲闪, 燥的不行。   “医生不会看出来吧!”她自认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再看旁边那个, 不知道以为被伺候的是他, 春光满面,拍着她说:“放心,我没留印记。”   “怎么没有,腿根就……”她说到一半,脸霎时红了,早晨躲在卫生间压了许久的红又冒上来,她瞪了他一眼,“我说了不让你用嘴……”   他噙着一抹坏笑看他,章晚说不下去。   温舟勍捏捏她手心:“好了,医生不会看那里。”   “不管,下次不准了。”章晚瞪他。   温舟勍扬眉,看了眼左右无人后,俯身靠近她,小声问:“你确定不要了,今早不是挺舒……”   “咚!”   章晚飞快站起来,“到、到我号了,我要进去。”   “晚晚!”温舟勍胸口一提又落下,要命的看着她,“别那么快起身,我以后都不敢逗你了……”   想起她刚才的动作,心跳都被他吓得快了几秒,小孩啊,不禁逗。   章晚哪想得到自家老公在后面念叨什么,进来后就没再正眼看过他,就怕聪明眼尖的医生看出点端倪来,好在医生掀开上衣后,肚子上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她松了口气,又想起早晨的快乐来,目光忍不住偷偷溜向温舟勍。   温舟勍朝她挑挑眉,眉眼带着坏笑,一副你要觉得不错回去我接着伺候你的表情。   “唰!”   章晚飞速拉上帘子,彻底隔绝了那烧人的目光。   没了工作后,章晚彻底清闲下来,空闲的时间里干起了做饭送饭的活计。   温舟勍说了几次不要她来,“你这一顿饭吃的我提心吊胆,怕你油溅到了路上累到了学校迷路了,饶过我吧,在学校我一定好好吃饭,按点打卡。”   “那不行,不给你送饭我连点事做都没有了。”   温舟勍也知道她一个人在家呆着无聊,她也不是能好好在家养胎的性子,虽然担心也由着她去了,安排了司机接送她,到点的时候提前楼下等她。   这一幕怎么可能逃得过办公楼前来来往往的老师们,有上了年纪和他相熟的女老师过来问,“温老师,这位是……”   “孙教授,这是我夫人章晚。”他拢着旁边女人的腰,小心呵护,“晚晚,这位是我院孙教授。”   “孙教授你好。”   “你好你好。”孙教授嘴上应着,心里是波涛汹涌,震惊愕然,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院里素来连相亲活动都没有的温老师竟然都结婚做爸爸了。   孙教授走时,人还有些浑浑噩噩。   后来这事传到马克思学院,曾在楼道里见过章晚的陈老师立马打开了话筒,总算能把自己压藏许久的八卦说出来。   没过多久,文大老师都知道那个高不可攀,向来潜心学术,从不关心男女之情的高岭之花温教授早早被人摘了。   一时间唏嘘、震惊、感慨充斥在文大老师的微信群里。   此时,章晚看着孙教授茫然离去的背影,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样是不是太直接……也没提前打个招呼。”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五个听完她是温舟勍夫人后两眼昏昏飘走的人了。   “现在说是不是有些晚了?”他好笑道。   章晚觑他,“那要问你干了些什么,怎么院里这些老师一听说你结婚了,表情比听鬼故事还震惊,一个个眼睛瞪得比我这红烧狮子头还大。”   “做倒是没做什么,不过是克己复礼,潜心修学,等……我跑路的女孩回来。”   章晚看着他漫不经心的笑,眨了眨眼,嘴唇渐绷起来。   温舟勍失笑,赶紧抱住她,“逗你呢,不要这副表情。”   “我什么表情……”她声音嗡嗡,心里发酸。   “什么表情你不知道?我错了对不起都是我辜负了老温我就是个妥妥的坏女人他以后要是再耍无赖我绝对任他欺负。”   “你想的美啊。”她听到后面,哭笑不得地瞪他,眼角的涩然还没下去。   温舟勍轻轻揉捏她眉心,叹气,“真的,都已经过去了,你回来就够了。”   章晚摇头:“不够。”   “嗯?”   “远远不够。”章晚决定,“我还要给你送饭,到把这货卸了之前,我每天都要给你送饭,弥补之前我不在的每一天。”   “不要吧……”温舟勍想到她昨晚坐在床上揉自己发酸的脚,正想着今天找什么借口让她不要再来。   “不,一定要来!”章晚来意已决,“风雨无阻,以后一天都不能少。”   温舟勍:“……”   按着章晚送饭的频率,很快,不仅文大所有老师都认识了她,就连学生都知道了她。   学校里的老师大多不关心网络,学生可不同,她和商渔一模一样的面容在学生里面引起很大讨论,很快这讨论就蔓延到了网上,然后以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速度登顶热门。   自从厉斯远宣布退圈,娱乐圈一番大震荡后,大众对商渔和厉斯远情感道路关心程度已经大不如前,毕竟厉斯远本人都退圈了,粉丝也散了不少,结果一张章晚的侧影偷拍图,又在网上引起轰动。   来源是文大一个学生发的图,微博只是写了简单几个字。   【我男神老师的妻子和商氏总裁长得也太像了吧,我很难不多想啊。】   【超嗲葡萄冻】:从侧影看,这哪是像,这就是一模一样啊   【流亡偶像包袱】:有没有问问,这妻子是不是姓商啊   回复@【流亡偶像包袱】:不是,听老师那边说是姓章,所以我才会多想啊   【红糖饼粉买一送一】:毫无疑问,这肯定就是商总流落民间的女儿。@商氏集团还不快出来迎接你们二公主   【米米有点酸】:这种富二代剧本究竟什么时候降落我头上   网友疯狂@商氏集团,这边温舟勍的电话也多起来。   章晚烦躁地捏眉,“是他搞的鬼。”   那个学生刚把图片发出来没多久,温舟勍就派人处理了,按道理说压根不可能闹得现在所有人都讨论,热度比厉斯远还高,跟着有几个词条把厉斯远也拉了出来,讨论他退圈的背后是不是与肖似商渔的女人有关,一时间各种阴谋论迭出不穷,要说这热闹程度没有商强仕在背后推波助澜,章晚第一个不同意。   章晚看着商氏集团暴涨的股票冷笑了一声。   “他倒是会一箭双雕,既不想放过我,还要给公司谋利益。”   温舟勍挂掉电话,看向章晚,她说的冷心冷肺,好像一点不在乎商强仕的所作所为,但是那黝黑眸子里的失落和嘲讽却将她的黯然暴露无疑。   “陪我回趟家吧。”温舟勍说。   “嗯?”章晚看向他,“好啊。”   说完,忽然愣了下,“……你说什么?!回你家?”   刚才看那么多条对她诸多揣测微博都没变色的女人,直接喊了一嗓子。   温舟勍哭笑不得的在她身边坐下,“不想回去也行。”   “啊……”章晚抓了抓头发,难得茫然,“那是回还是不回啊……”   她对亲情其实没有太多寄托,更何况她知道,温舟勍和家里的关系也并不好。   “回。”温舟勍笑的不怀好意,“既然那群人想要见你,不能凭白就见了。”   在温舟勍带着章晚第一次踏入温家的同时,网络上一条八卦消息引来众多观看。   文章爆料,这个酷似商渔的女孩确实是商氏集团老总的女儿,现在忽然出现在大众面前是为了顶替生病的商渔,向商强仕讨要巨额财产。这个女人甚至假扮自己的同胞妹妹来欺骗人的感情,将厉斯远玩弄于鼓掌之中。   一时间,许多黑料向章晚涌来,她被塑造成了一个踩着商渔的重病想要上位的恶毒姐姐,网上对厉斯远的讨论和心疼纷沓而至,还有很多人可怜这个样貌绝佳、能力卓越的男老师,喊话他被女人骗了,别让孩子捆绑了你,快跑啊!   章晚看着手机上的评论,嘴唇挑了挑,带着几分嘲讽。   温舟勍拿过她的手机,“别看了。”   章晚莞尔:“随便看看打发下时间,我还不至于被这点小事气到。倒是商强仕,看来很生气啊。”   她脸上带着笑意。   温舟勍掠了她一眼,揉了揉她头发。   车缓缓开入温家大宅,灰砖红柱,古色古香,两边的木色灯笼在晚风里摇曳生姿,玉制的石像匍匐在高大威武的门口,光滑明亮的大理石阶倒映着朦胧月色。   宅子内,随着温舟勍和章晚走进,温家上下几十道目光齐齐看了过来,神色各异,原本热闹喧哗的大厅一瞬间安静下来。   温舟勍似无所觉,搀着章晚走到最前排的桌子边坐下,斜眸看向管家钱叔,“规矩都忘了吗?还不上茶?”   “是是。”钱叔不愧见过大风大浪之人,迅速敛了震惊,将网上的一众消息抛之脑后,自然的看向章晚,“温……夫人想喝什么茶?”   章晚只若没察觉向她投来的复杂的刀光剑影般目光,自然悠闲的说:“不用那么麻烦,给我拿一小盒豆奶就行。”   钱叔一愣,“豆奶?”   这可是玩弄厉斯远,哄骗自家小少爷连孩子都有后,还敢讹诈商家财产的女人,她,她想喝什么?   “对啊。豆、奶。”她一字一顿说,挑眉看向温舟勍:“你可是温家小少爷,家里不会连这个都没有吧?”   她说完感慨道,“那我当初哄骗目标盯上你,可是太吃亏了。”   话音落下,满室倒吸冷气声。 第72章   最先反应过来的, 是一个剑眉怒目的年轻男孩,“你这个骗子!骗商家骗厉斯远还不够,竟然还敢来骗我哥!”   他指着章晚走过来, “哥!你被他骗了!她根本不是商渔!”   他说完, 一个漂亮带着傲气的女孩跟着跳了出来, 瞪着章晚的目光满是厌恶:“舟哥, 她是骗子,你把她带回家干什么?”   章晚八风不动的噙着自己的豆奶, 慢条斯理的吸着。   温舟勍看也不看剑拔弩张的那两人,对章晚说:“你之前见过他们, 应该也没印象了, 抱歉,温家人就是这么无礼,晚晚不要害怕。”   章晚当然记得这两人以及他们后面站的几个中年人,之前温舟勍带她和瞳瞳姥姥吃饭时曾在酒店外见过, 彼时那些人看到温舟勍, 畏惧讨好眼底又有压不住的厌恶,时移世易,这些人的矛头都集中调转到了她身上。   章晚耸肩, 表示满不在乎。   远处几个亲戚立马脸黑了,刚要破口训斥, 被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喊住,“温家什么时候变成了菜市场。”   声音不怒自威, 让那几个人瞬间敛了神色。   来人从让开的中间道路走出,面无表情的看向坐在正桌的温舟勍, 身后跟着的是笑容勉强的温雄。   温舟勍笑着看向来人。   “大哥。”   二楼书房, 温雄关上门后, 挂着的虚假笑容立马拉了下来。   “不把你的糊涂婚事离了,还把人带回来干什么!”温雄甩着袖子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温舟勍在他对面慢悠悠坐下,“难不成像你一样,婚离了一次又一次,害得三个女人抱恨终身。”   “你!”温雄额边青筋跳起,他愤恨的指着温舟勍看向温之策,“看看他说话的态度。”   坐在书桌后靠着黑色椅背的男人,正是温氏集团的第一掌权人,在温雄气恼地看向他时,他眉也不蹙,“人是我邀请回来的。”   温雄一滞,哼了一声。   温舟勍手指漫不经心的点着红木桌面,黑魆魆的目光望向温之策,“你叫我回来,不会只是想看看我娶了什么人吧。”   温之策眼里向来只有温氏公司,六年时间让温家成为云城首富,除了公司,其他人和事都排在后面,温舟勍可不觉得自己能在空闲之余被他想起来。   上次两人提及公司之外的事,还是他深夜回来拿身份证,难得听他多嘴问了句是否真的要和一个不喜欢他的女人结婚。   “你娶的人已经对公司产生影响了。”他说。   “这么点小事,大哥处理不了吗?”   “我不做公益。”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黑色眸子里看不到半分情感色彩,棱角分明的轮廓,下颔线锋利,尖锐的气场下是对集团的绝对控制。   温舟勍心里感慨温雄果真有个好大儿,他下下辈子也不可能变成这样了。   “上次让的股份还不够?”温舟勍莞尔。   温雄铁黑着脸,“为了和个女人结婚,连公司股份都能做交易,当初就不应该给你!”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白给大哥,不是如了你的心意吗。”说着,他站起来,看向温之策,“现在我还剩的那些股份,你不抓紧机会吗?”   温之策漆黑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两三秒,问:“需要我做什么?”   温舟勍不意外的浅笑,“对付一个商强仕,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楼下,章晚咽下第三块桃花酥,没滋没味的看起四周,有些困乏。   大厅里时有目光落在她身上,跃跃欲试的想要过来嘲讽几句又在快走到她面前时停下来,章晚心里发笑,找了点乐趣似的看他们的小动作。   温舟勍下楼,看到她狐狸似的懒散看戏模样,轻笑了一声。   “困了?”他问。   章晚点点头,“是有点无聊。”   “走吧。”他扶她起来,两人在众人目光中施施然离场。   后面咬牙愤恨嫉妒各种目光射来,已经不关两人的事。   车里,章晚手肘撑着玻璃窗打量温舟勍。   “你家的亲戚好像挺怕你的,但是又好像想讨好你,为什么?”   温舟勍笑:“怕我站错了队伍。”   “嗯?”   温舟勍原本不想让她知道温家那些糟心的事,但看她这吃瓜的激动模样,好笑的给她解释:“温家现在是温之策掌权,温雄吃自己儿子的软饭,我呢……编外闲散人员。”   “我见大厅有几个中年男人,是……”   “我的好二叔三叔。”   温家长子走得早,二子三子不争气,温家沦落到温雄手里时,已经是个只有骆驼架的家族企业,外表光鲜,内里中空。谁也没想到最后又让温之策给撑了起来,越干越大,超过以往。   “他们想和温之策争公司?”   “痴人说梦罢了,他们加起来的股份也没温之策多,肖想拉拢我抗衡不过是垂死挣扎。”   “怎么想到会拉拢你?”章晚惊讶,“你叫他大哥……”   “称呼而已,温雄娶过三个女人,可惜这三个都没好下场。温之策是他二婚时生的,我和他同父异母,所有人都以为我俩会为了争夺公司斗得你死我活。”   “结果你压根对公司没兴趣?”   “嗯哼。”温舟勍笑容里带着嘲讽,“我和温之策的关系虽然不亲疏,但也没他们想的那么恶劣。”   “这样……”章晚迟疑问:“你真的对公司一点兴趣也没有?”   “曾经有过。”温舟勍说:“在温雄拿我的母亲进温家祖坟这件事威胁我的时候,我想过要争,只有争了才有话语权,只不过……”   第一次按照温雄的话行事,就让他在卡朗跌了个大坑。等他回来后,一次次寻找商渔反倒让温雄以为这是听他的话,受他支配了,大手一挥让母亲进了温家祖坟。   温家有规定,进入祖坟的女人,其子可分得温家财产。   当时温氏股票最不值钱,温雄不舍得给不动产,股票倒是难得大手笔给了他一些,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想方设法的要讨回。   章晚见他停下,“怎么了……”   温舟勍摇头,“都是些小事,不说也罢。”   那些过去的,说出来会让她心疼的事,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章晚点点头,瞧着他的神色也没再问什么,只是对今晚回温家这一趟,始终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他是想做什么,直到一周后商强仕打电话,上来就对她嘲讽道:“你真是好样的!”   章晚肚子渐大,行动不便,接到商强仕的电话,除了想翻几个白眼外并不想多搭理,但最后还是去见了他一面。   一间外面看上去普通的茶室,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她虽然不喝茶,但也知道他手边那一套茶具能顶得上市里一套房子。   商强仕听见动静,抬头看她。   章晚没在他旁边的低矮椅子坐下,招招手让人再搬个凳子。   服务员瞥向商强仕没敢动。   商强仕目光在章晚身上停留了几秒,才摆摆手,服务员颔首出去换了张高的软椅进来。   章晚:“麻烦给我端杯白开水。”   服务员愣了下,点头应了个好后退出。   她喝上一口热水,胃里暖融融舒服,才看向商强仕。   商强仕锐利的目光射向她,章晚却从中看出了几分强撑的气场,“如果没话可说,我就先走了。”   “能使唤温家人帮你做事,我的女儿,可真是好手段。”   章晚唔了下,难怪网上的骗子风波后,一直没等到商强仕的后招,事竟然慢慢沉寂了,她还奇怪这人难道真的年纪大了后连个花拳绣腿都使不出来了。   “客气了,毕竟当初也是你想要带走的人。”   话音一落,商强仕脸色当即很难看。   他选中的人却背叛了他,这一根刺扎在他身上十几年,他气之恨之恼之。   商强仕:“别以为有温家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对付你。”   “我可没有这么想。”章晚坦荡荡看他,“你有什么计划尽管向我使,我虽然始终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对我恨意这么大,但是在你看来我就是需要被惩罚的背叛者,不是吗?”   “你不是吗?”商强仕紧绷着脸,“你跟那个贱女人……”   “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章晚打断他,迎上商强仕充满恨意的目光,“我跟着她,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她把对你的恨、愤怒、伤心、失意通通发泄到了我身上,这样还不够吗?”   “跟着她颠沛流浪,居无定所,被她的男人打骂甚至觊觎,差点被她传染艾滋病,而她一个生前那么爱美的女人,死之前天天被病痛折磨没有人样,浑身瘙痒,瘦成皮包骨头死相比臭水沟边死了泡肿的流浪狗还难看。”   “如果我真的是背叛者,她是背叛者,爸爸,这样的惩罚够不够?”   话音落,一时寂静。   片刻,商强仕喘了口气,恶狠狠道:“是你们自找的!”   章晚苦笑一滞,看他的眼神透着可怜和欷歔,“即便你这么恨我,我还是很感谢你,在你想走的时候……选择的人是我。”   在那明知留下便是待在火坑的情况下,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先选了我,我自私的庆幸着,然后推开了你。   商强仕瞳孔微缩,征然看着她,放在茶杯后的手指隐隐发颤。   隔着十六年的时间,岁月长河敲打起那根让他坚硬挺直脊背的骨头,脆弱的骨架在血肉里发抖,震颤一下下冲击着胸膛,血液沸腾,他嘴角不停发颤。   房间沉默安静,如同一艘在狂风暴雨的海面航行了几十年的老船忽然在斜风细雨里搁浅,死寂般的静悄悄。   她打破平静。   “你恨我,我理解。但小渔呢……”   “即便你不想要她,但是跟着你走的人是她,你有没有想过对她做好一个父亲。”   “商渔和你这么多年,却能够不打招呼毫不犹豫的离开你,就是因为……她恨你。商强仕,哪怕你养育了她这么多年,她却恨你。”   “这样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不值得被人选择,而我只是被迫成为了背叛者。”   商强仕死死的抓着茶杯,喘息声逐渐粗重,脸庞涨红,青筋突起。   章晚不是来火上浇油的,长吁了一口气。   “她已经走了,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我今天会来见你一面,只是因为当初你选择了我,这件事……”她沉默了一秒,说:“谢谢。”   虽然,因为这么一个选择,生出了太多太多苦痛,那些根本难以道尽的酸涩编成了一个荆棘做的床,让她在这么多年的孤独煎熬中辗转难眠。   “不过这不是休战的意思,如果你真的那么恨,那就向我发泄你的怒火吧,我拭目以待。”   她起身,走到商强仕跟前,将一沓照片放在了他手边。   “看看,章姝,你还认得出来吗?”   “看看她这幅鬼样子,有没有觉得在浪费自己的恨意。”   商强仕像是被火舌烫到一般,目光还未落在照片上便飞速离开。   “她,她……”   商强仕颤着,不停重复,章晚耐心等着,他却始终没问出第二个字。   章晚目光从那张照片掠过,轻叹了口气。   “无论是恨还是其他……死亡已经写就答案了,别把你也写死在答案里。”   说完,她迈步离开。   茶室远处的檀香顺着山水模样的炉子仿若一抹白云般冉冉升起,好似这是碧水渺渺,白云英英的山间,然而这里分明是远古战场,折戟沉沙后,空茫席卷,死亡搭建的舞台上绝望缓缓登台,沉重呼吸几不可闻。   片刻,越来越急,好像密密切切的琴弦,沉重急喘的呼吸越来越浓。   商强仕黑浓目光直直落在照片,画面里皮包骨的女人扭曲狰狞到尖锐看着镜头的画面,好像穿过冰冷的镜头,带着浓烈的铺天盖地的恨意与他对视。   发烂红肿的面颊,沟壑纵痕的皱纹,眼皮垂落又尖锐阴鸷的目光比钟楼怪人还要瘆人。   章姝,章姝。   他为照片那堪称恐怖的面容而浑身发颤。   他不知这么一张照片将成为他深入骨髓的梦魇,直到死亡攫取他呼吸的前一秒。 第73章   在孩子七个多月的时候,章晚和温舟勍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然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温舟勍又办理了结婚。   这件事温舟勍连着说了一周, “别人提起来, 看我何止渣男, 狼心狗肺不是人啊。”   “啊呀你管别人干什么, 反正我知道实情不就好了。”章晚撒着娇让他不要再说,白嫩的皮肤上凌乱的散着几道暧昧的红意, 好像初雪落下的几片红梅,零星点点, 见之难忘。   因着这事章晚没理, 可是一个劲的软着身子讨好,圈着他的脖颈蹭来蹭去,难为她现在的身材好似套了个游泳圈还能如此灵动勾人。   “你要孩子怎么看我,先是跟小姨子……唔……”他语气委屈无辜, 眼睛深处分明是狡黠,章晚捂着他的嘴,臊得不行,“别胡说, 是我是我,都是我, 小姨子是我,老婆也是我, 你娶的人始终只有我一个,到时候有什么问题, 都由我来和孩子解释。”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来。”温舟勍咬上她脖颈就要趁着她此时心软好说话再胡来, “不行不行, 我不行了。”   章晚脸热的推开他,“一会瞳瞳要来。”   温舟勍盯着她不动。   章晚无奈又好笑的在他唇上啄了下,“真的,不骗你。”   温舟勍双手揉她的脸,叹气:“你啊。”   前一阵子冷空气突然来袭,毫无预兆的一场初雪就落了下来,那一日两人刚好都在家里,雪下起来的时候温舟勍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炉子,点着火后倒了些清酒,烫起了热酒来喝。   他不是个爱喝酒的人,此时也不过是因着雪景暖暖身子,章晚抱着他热好的豆奶窝在沙发里,看他姿态优雅的烫酒,慢条斯理的动作中透出几分娴雅。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   章晚舔了舔唇,自己都有几分意动。   温舟勍无奈,又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了一个从来没用过的碧青色莲状玉石酒杯,这个酒杯胎色细腻,纹理华丽又不浮夸,放在酒柜里从来都是观赏作用,章晚一向很喜欢,但是两人都不爱喝酒,她没想到这酒杯还有用上的一日。   落地窗外小雪如酥,远处江上雾着浅浅一层白雪,烟波浩渺。   窗玻璃上哈着温热的湿气,偶尔串成水珠往下滴落。   沙发边章晚期待的看着温舟勍在她杯中倒下清浅白酒,酒落声如珠玉撞杯,叮咚间更勾得她五脏庙跃跃欲试。   她双手都伸出去接酒杯,“老温,走一个。”   温舟勍端起他面前的酒杯,和她碰了一个,章晚再等不及,端起来就要喝,细白的手指按在了杯口。   “啊?”章晚呆呆看他。   “捧着暖暖手,闻一闻酒香就可以了。”   “不可能吧……”   “可能。”   她瞠目看了眼酒杯,近在咫尺,“太残忍了吧……”   冬日,煨酒,飘雪。   此时不喝一杯,也太说不过去。   “残不残忍,低头看一眼就知道了。”   章晚呆呆低头,隔着大肚皮,好像与孩子对视上。   孩子:“妈妈,我不会喝酒哦……”   章晚:“……”   裴瞳瞳就是在章晚抱着抱枕,郁闷的看着窗外的雪景,听着旁边人小酌发来的细碎声音而磨牙又羡慕的时候打来的,她一个劲的叫苦连天,称自己快要在学校冻死了,被子湿润润,每天晚上盖被子像裹了个小孩没晒干的尿布,散着些阴潮味道。   云城的冬日就是这样,潮湿阴冷好似渗进了骨头里,偏偏还没有暖气。   章晚哭笑不得,清理了一间客房出来,让她周末的时候住。   虽然被不速之客扰了清晨好事,温舟勍做菜水平却是一点没因此降低,裴瞳瞳到的时候,先是被迎面而来的暖风烫的心胸开阔,整个人脱离外面冷冰冰的空气后活了过来,又在看到满桌子菜后,再也忍不住喊:“老板娘,你真的没有弟弟能介绍给我了吗?”   居家、体贴、做饭、温柔,还有一流的学术能力,这样的男人她寻便了大学城也没能拎出来一个。   章晚笑着先接话,“亲弟弟没有,表弟倒是有几个,你应该还见过。”   裴瞳瞳脸色立马耷拉下来,“看不上。”   她想起吃饭时碰见的那群温家亲戚,里面男孩虽然是长相过关,可是浑身散发的恶臭味,隔老远她都闻得到。   章晚:“开学物色到现在,就没一个合适的?”   不过也不着急,她毕竟是来上学的,不是来谈恋爱的,章晚一直想不明白裴瞳瞳以前也不是个恋爱脑的人,怎么上了大学后天天想着恋爱。   裴瞳瞳拿起筷子,郁闷的夹菜说:“没有啊,还不是你以一己之力提高了我的审美水平。”   “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的事了,找不到一个让我能够像你当初那样失魂落魄,黯然销魂,牵肠挂肚的男生,我宁愿大学四年都形单影只。”   章晚:“……”   她嘴抽了抽,“你大学进修成语课了。”   裴瞳瞳郁闷地瞥她一眼,一脸你丫现在这么幸福好男人天天滋养着压根不懂可怜的我在羡慕什么烦恼什么的闷闷表情。   章晚:“……”   “不过还是算了。”峰回路转,她咀嚼了几口嘴里的盐煎肉又说:“如果……”   她下巴朝厨房还在忙碌最后一道汤的温舟勍点了点,“如果找这样的男人前还得先吃一下当初你那样的苦,我可承受不了,不对……应该说就没人受得了吧,这样看……”   她探身子过来小声在她耳边嬉笑,“你好爱舟哥啊。”   章晚心虚的往厨房看了眼,“别在他面前说以前的事。”   裴瞳瞳不理解,“为什么啊,说出来他肯定比现在还百倍千倍的宠着你。”   裴瞳瞳还记得初雪那天她冒雪而来,头上零散的落着雪花,人颤颤抖抖的像个拔了毛的可怜小野鸭,她按了院子门铃后,门自动开了。   可视电话那边温舟勍抱歉说:“你小老板脚有点疼,我在帮她按脚,不能下去接你。”   “嗐,你是小老板的人,当然得以她为首了,就别跟我客气,我自己上去找你们。”说着她顾不上先进去就问:“小老板脚疼?严不严重啊。”   “别门口废话了,快上来,把我男人还给我。”   裴瞳瞳听到远远传来的小老板的喊声。   她笑着翻了个白眼,以前怎么没看出纵横溱溪一条街的小老板这么能黏人。   她放下双肩包飞速爬到三楼,首先感觉是扑面而来的热气,不同于一二楼的暖气,带着干燥木炭的火烤气息向她涌来,消失在钢铁森林里的原始木柴燃烧的哔哔啵啵声在耳边响起,零星飘起的细碎火点好似萤火虫般在壁炉边飞起,让落幕后城市里四处探照的五光十色现代灯光瞬间黯然失色。   她看着那个精美漂亮的壁炉倒吸了一口气,在讲究高效率又显得几分冷冰冰不近人情但都依然让她羡慕的供暖环境里,她没想到还能从这里看到一个纯天然的烤火壁炉。   壁炉旁边,是一个橄榄绿的欧式皮沙发,贝壳造型和手工雕花使的那张沙发显得愈加精美奢华,好像会睡卧在这样一张沙发上的女人一定是被人细腻的捧在了手心,十八世纪欧洲宫廷风靡一时的洛可可风格,织成了一张有着奢华面料和精细裁剪的毯子凌乱落在她脚边,漂亮的刺绣顺着沙发半垂落在地毯上。   温舟勍就坐在章晚脚边的地椅上,低着头眉眼认真的帮她揉捏肿胀的双脚。   橙黄的火光在他半边脸上落下温热的光,光影缭乱,掩不下他眼里细腻的温柔,盖过耳边哔哔啵啵的细碎火声,让裴瞳瞳心神震荡。   一瞬间,她眼泪潮湿,过往溱溪码头那个窥见过无数遍的瘦削单薄身影忽然有了依偎。   海风那么刺骨,潮水声那么冰冷,往日忙乱的溱溪码头看不到一个人的身影,远处阴云席卷狂风怒号,似乎随时要吞噬弱小还敢忽视它的人类。   然而,单薄的小老板静静坐在那,望着远方,岿然不动。   斗转星移,不知走了多远的路,翻过雪山,跨过海洋,于钢筋与混凝土里,她终于等来了她的小火苗。   吃完饭,三个人在客厅享受下午的悠闲时光。   裴瞳瞳抱着个小猫玩偶躺在温热的地毯上打滚,章晚喊了她几遍都叫不起她,好似家里孩子还没出生先养了个一米六多的熊孩子。   温舟勍坐在单人沙发上,看她一脸无奈,摇头笑了,“别管了,由她玩吧。”   章晚:“你可是大学教授,平时教学生不会是这样吧……”   她以为温舟勍怎么都应该是个严师吧。   温舟勍当然是个严师,可裴瞳瞳可不是她的学生,是他爱人的娘家人,怎么会去得罪。   “行吧行吧。”章晚现在也没了以前小老板的气势,身子沉沉又嗜睡,说了几句后就躺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温舟勍放下书,沙发松软,但也睡的不舒服,起身要抱她回卧室。   “舟哥……”裴瞳瞳有时候觉得老板娘拗口,会喊他舟哥。   温舟勍俯身动作止住,看向她。   即便这么个间隙,他也是先从沙发尾拉了个毯子盖住章晚,然后才朝她看过来。   裴瞳瞳心口颤了下。   好似看到从来都无人关照,自己就英勇无畏,三天两头睡在货车上一夜到天亮,醒来满身清凉的小老板在又一个漫长黑夜里被人轻轻盖上了一个毯子。   皎皎月华挡在外面,清凉再也浸润不了。   裴瞳瞳声音哑了。   她小声道:“舟哥,小老板娘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啊。”   温舟勍一愣,定在那里。   “吃盒饭的时候会走神,累到腰直不起来的时候会突然叹气说对不起,常常看着镜子自厌,坐在海边呆呆的捏着船票说她要走了。”   “她有厚厚一沓船票,溱溪天天坐船回岛外娘家的人都没她的船票多。”   “十七块的两荤一素不舍得吃,179的船票眼也不眨的买。”   “哎,她好像没有别的欲念,就喜欢攒钱和买船票。”   裴瞳瞳歪头,看着他的目光格外认真。   “小老板娘,好想你。”   “她想你这件事,整个溱溪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   《将德尔斐预言说与屁吃》求收藏! 第74章   如果说过往六年的某一刻, 温舟勍没恨过章晚,那是不可能的事。   卡朗回来,等她想她念她, 低下头怀着疑惑去找她, 只看得到同样面容的女孩巧笑嫣然的看着另一个男人, 眉眼深情, 再看不到其他人。   后来,他才知, 商渔爱厉斯远这件事,整个云城都清楚, 独他一个外来客, 好死不死踩在了地雷上。   炸不到别人,只炸的自己耳鸣眼晕,分不清自己在卡朗雪山还是在女人冰冷的眼眸里。   温舟勍不可谓不骄傲,年少成名, 傲慢如温雄都盼着他回国扶持家业, 只是没想到一招摔跟头,翻得六年都起不来身。   他控制自己不去找她,卡朗雪山的苍茫三月相依为命较之于厉商的青梅竹马实在过于浅薄, 好似一张薄纸,划伤的只会自己。   然而, 满城皆知厉斯远不爱她。   卡朗,不喝生水唇皮干裂的他矫情自大, 尚未从国外的发达与奢华抽身来适应山野的原始和匮乏,清冷淡漠的女孩朝他翻了无数个白眼。   他尤为稀罕, 压着鄙薄, 慢条斯理朝她笑。   这是所谓男人的骄矜, 他在西方浸润多年,老外那套高高在上学了不少,朝你温柔的笑,像是一种魅力男人的施舍。   后来败下阵,无所不用其极的说好话。   撑着自己的瘸腿,逗弄小女孩,“乖,给口水喝。”   后来都不知道是被他念烦了还是他那张脸即便灰头土脸还能派上用场,女孩拎上柴刀去山野里劈柴,烧火,煮水,给他。   彼时,他那么得意,扬着眉喝水,眼里是风流笑意打量女孩。   女孩依旧冷冷淡淡,是个难对付的硬茬子。   他满不在乎,只为喝到热水而快乐。   没料到,三个月不到,自己先喝起了生水。   “你不是说水里有细菌?”女孩白他,拎着镰刀要出门,隆冬腊月,柴火早就不够用。   温舟勍怎么舍得她一个人进山去给他劈柴,“哪那么矫情,你说去哪里砍,我去。”   做饭也需要柴火,劈柴是一定要去的。   女孩掠了一眼他羊脂玉般的手,“在家等我。”   说着就要出去,温舟勍从后面抱住她,转身就将人压在了门后,热吻跟着要在脖颈上,热意蔓延顺着耳廓到唇边。   “温舟勍……”女孩推他,支吾,“今早不是刚……”   “不够。”温舟勍捧着她的脸,俯身轻咬上她的粉唇,早没了往日的冷冰冰,柔软的出乎意料,让他的舌尖都为之颤抖。   “唔……”身下人朦胧闭上眼,跟着他的力道忍不住意乱情迷。   下一秒,手里的镰刀被人夺走。   温舟勍拉开门快步出去,“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别跟出来!”   女孩唇上的湿润润还挂在唇间,呆呆看着门边飞快跑走的身影,半晌挠了挠头发。   “哼~”   那段时间,温舟勍不仅会劈柴,烧火,喂羊,给猪洗澡,给鸡褪毛,连复杂的鱼鳞鱼鳃都知道怎么处理,将一条河里活蹦乱跳的鱼变成餐桌上的烤鱼。   即便他女孩的手指已经皲裂,自己还满不在乎,他也不舍得。   然而,他这样放在手心捧着的女孩,转身被人弃之敝履,暴虐在温舟勍胸口翻涌,深渊吞噬叫嚣,让他把她困起来,像摘掉一朵花一样牢牢绑在他身边,不见天光,除了他,谁也见不得,她只能是他的。   然而,听到商渔那个双人格的荒谬言乱,他却像是深海里挣扎许久了以后终于浮出了海面,挤压在胸前让他窒息的水压抽离,他浑身发颤却又活了过来。   六年,他再也没去见过商渔,哪怕同样一张脸,那双眼里没有清冷淡漠,那张细腻的脸没有经历过卡朗的利利寒风,那双手不会用镰刀没有煮过水更没有用力的将他压在广阔草原上,然后用她灵动野性的眸子盯着他看。   以往漏洞自动弥补,现在再看,见也不想见。   然而,他要找的人又在哪里。   将他骗上火车,揉碎过往三月,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他的恨意在人去楼空的卡朗木屋里,在提到商渔后牧民的茫然眼神里,在数年来反复寻找却只有侦探一句“还在找”的失望里。   他不明白,怎么可以这么轻松,轻松到比平日里喂章玉饲料还简单,甚至不用打招呼,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   温舟勍不提,却也不是不怨。   只要她回来,属于他,以往的一切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然而,裴瞳瞳的话让他像是被人按着后脑勺狠狠贯进了水盆里一样,窒息的边缘,又茫然的清醒。   小心翼翼,“你说什么……”   裴瞳瞳好像看不明白他惊讶到茫然的神情。   “我说她啊。”她指沙发上已经浅浅入睡,就是那么没心没肺的章晚,“小老板很想你,无时无刻,从我认识她起,就没有一刻不在想你的。”   “怎么可能。”他轻笑,带着点不可思议和潜藏的嘲讽。   这个语气让裴瞳瞳立马睁大了眼,刚才怎么喊都不从地毯起来的女孩猛地站直瞪他,“你为什么会怀疑这个!”   温舟勍摇摇头,“她从来没说过……”   裴瞳瞳失语的盯着他。   半晌,她又压低了声音问,“你知道我在喊她小老板之前,她的外号是什么吗?”   “爱哭鬼!”   温舟勍瞳孔一缩。   他无法想象,当年坐在木屋门边,可以直接漠视自己床上满身鲜血的成年男性,眉眼恹恹,百无聊赖,一脸淡漠的女孩哭的模样。   “真的,我喊了她好几年的爱哭鬼,她真的是我见过最爱哭的人了,我上初中后都很少哭了,却总是抓到她一个人偷偷哭。”   “为、为什么……”   “傻啊。”裴瞳瞳无语白眼,“想你想的啊。”   温舟勍心口不断瑟缩,耳边嗡嗡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她……”他抿了抿唇,吸了口气,才从骨子里挖出足以支撑他问完这个问题的力气,“她那些年过得很不好吗?”   “很不好这个问题……怎么说呢。”裴瞳瞳挠了挠头发,“小老板有好多铺子,溱溪好多人都羡慕,这样看她不能说过得不好。”   “可要是过得好……”她看向沙发上熟睡的人,小声又疑惑的问:“过得好,怎么会一直哭呢。”   温舟勍手指死死按着沙发,“……有时间,你可以给我讲讲她的那几年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裴瞳瞳说:“小老板确实不爱诉苦,你要真的想知道,不如问我姥姥吧。”   “姥姥?”   “嗯,你不知道吧,我姥姥年轻时候是出了名的心理医生,后来退休为了照顾我才回了溱溪。”   “……心理医生?”   “对啊。”裴瞳瞳试探的看了他一眼,弱弱说:“小老板……找姥姥看了好久的病。”   温舟勍茫然地看着沙发上的人,彻底失声。   章晚离开商氏,又整日在家里养胎,连着两个多月都没见到康雯,两人平时微信没少发,但章晚知道她那工作狂性子,也很少去打扰她。   临近过年,两人才碰上面。   康雯拎着大袋小袋的婴儿用品来见她,章晚哭笑不得,说什么都要拉着她当干妈。   康雯无奈:“你看我适合?”   之前昏头时想要怀孕,最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完全不是能养孩子的性子,自己那一烂摊子还没解决,况且因着小时候的家庭,自己对亲情实在没什么太大好感,也怕因此误了孩子。   “怎么不合适?”就她带来的育儿用品,很多她都没想到。   康雯无奈,点了点她肚子,“小孩,叫干妈。”   章晚笑,“这不挺好的。”   两人闲聊起公司,关于她的传闻私下里还会讨论,但是随着她和厉斯远的消失与离开,再多讨论也变得没意义。就连娱乐圈都能渐渐淡忘厉斯远的身影,她那点家长里短的小事又能在公司持续多久。   “最近工作是不是轻松许多。”商强仕招来的人,哪怕是为了赶走她,那也是个专业人士,当初她赶鸭子上架,全靠背后有康雯和商渔扶持了。   “想听实话吗?”康雯问,接着她就先说了:“比你们姐妹俩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融明煦是商强仕从其他龙头行业挖过来的顶尖人才,从业经验几十年,人外表看上去年轻,但叱咤商场的经验就连康雯都望尘莫及,也是做了他秘书,康雯才知道相互配合工作可以处理的这么轻松。   康雯说了几件最近融明煦处理的几件令人拍案叫绝的案子,发现对面章晚看她的眼神逐渐不对劲。   “……你干嘛?”康雯见她满眼戏谑。   章晚吸吸鼻子,“我怎么闻到了不太对劲的味道呢。”   康雯:“……”   “这么个人才,商强仕没少花钱吧,近水楼台,朝夕相处的,你就没生出点其他想法?”   康雯沉默了一下。   章晚原本就是随意问问,反倒康雯的态度让她激动,“你这是……”   康雯掠了她一眼,果断道:“不是,我对他没想法。”   章晚失望:“那你这……”   “他上月向我表白了。”说完顿了下,“算是表白吧,都是成年人,话没说那么清楚,但大家都懂。那天也是我看他最不专业的一次。”   办公室恋情,使他一向的精明形象之外,又添了其他的东西。   “离开公司的时候我见过,那人长得好像还不错,要不你考虑考虑。”   融明煦何止是外貌不错,进公司不到一个月时,就有人大着胆子偷偷往他办公室放电话号码,不过很快被他查出来,当天就开除了。   康雯当时欣赏的挑了下眉,为这种干脆利落,哪料到时移世易,男人会转过来向她告白。   康雯:“他告白的时候,被杨毅听到了。”   “啊?”章晚眨眨眼。   那晚,杨毅做的特别狠,康雯也不伺候他,用完人就把他蹬下了床,杨毅真就黑着脸在地毯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落枕,头都扶不直,康雯拧着眉请假,同他去医院。   这一年她请的假一个手掌都凑不够,每次都是因为他。   出来后,康雯懒得理他,大步走在前面,杨毅拎着药跟在后面,看女人沉着脸,又快步走了上去。   “可以吵架,不要冷战。”   “我跟你有什么好吵的。”走的飞快时,腿心摩挲发疼,她只想再踹他一脚。   不知杨毅怎么看了出来,拽着她手臂往后背按,“我背你,我们背上说。”   医院停车位没了,两人车停的较远。   康雯甩开他,“我打车,你自己回去。”   “我头都抬不直,你不怕我开沟里?”   康雯:“我一定回去给你收尸。”   杨毅不接她气头上的话茬,按着人把弄到了背上。   “你干什么?”康雯没料到他真要背,环顾周围人群,丢人地拍他,“快把我放下来!”   “我和他是死对头。”他忽然说,“我大学回国做过交换生,当时恰好和他一个班,争第一争实践,交换生活因为他累的昏天暗地。”   “康雯。”头没法偏转过来的人背着她往前走,“我不是怕和他争你,我是讨厌自己之前在你那犯了那么多错误,我怕我不配去争。对不起,昨天不该把醋发泄在你身上。”   康雯愣住,因为他说起的交换生活,因为他说吃醋。   明明没有风,树梢的叶子还是摇曳不止,她没法骗自己,杨毅在他这里,就是带了免死金牌,为了他几句话,怒火可以熄灭,心疼可以生起,看他歪脖子树一般扭着个头往前走,往日风流不见,低语认真又害怕,康雯嫌丢人又想打他,可下一秒又想不动了吧,让他背着,靠着他时肚子里有火,心头却藏起了棉花糖。   喜欢是不是就是这样,你嫌他丢人,又想跟他一起丢人。   分明,她是那么要体面的人。 第75章   章晚和康雯聊了一下午, 没头没尾,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要不,还是告诉他你就是那个他做交换生时和他短信往来的那个女孩吧。”   康雯:“绝不可能。”   她想起杨毅最近越发缠人的态势, 哪还有以前抽身时的迅速和无情, “我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有可能一个不婚主义当即跪下求婚。”章晚玩笑道。   康雯露出惊恐表情:“世界末日。”   杨毅若是因为以前那些事要和她坚定在一起, 康雯只会更想要推开他。那些事只是她一个人的美好回忆, 她不想这反倒成为一个链锁捆绑了杨毅。   章晚点点头,反倒有些理解她的想法。   她叹了口气, 摸着毛茸茸毯子边的米黄色垂穗,“说起来, 我好像也有些事, 没跟老温提起过……”   和康雯闲聊,让她无聊的生活多了点乐趣,同时也在她心头积压了一件事。   她发呆的时候又变多了,好像回到了溱溪, 空闲的时候能在码头坐一天, 从日升到日落,看潮汐翻滚,云卷云舒。   而这段时间,章晚发现温舟勍也有些不对劲,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难言的意味, 每次她想要去探询的时候,他又很快躲了过去。   这日晚饭后, 两人一如往常坐在壁炉边烤火,窗外绒绒大雪飘落, 房间温热轻松。   章晚闲来无事, 买了些毛线在织, 准备给孩子和孩他爸做个围巾。   先织大人的,毕竟小孩的今年也用不上,不过就她的蜗牛速度,温舟勍隆冬腊月能不能用上也是一个问号。   她问起温舟勍的时候,温舟勍带着眼镜,拿着一本厚重的有着久远年代感的藏书坐在沙发尾,偶尔翻过一页书后,手指又探到她的脚踝上碰一碰温热,好适时的添加柴火。   章晚庆幸这书虽然价值不菲,但已私藏,以后也只怕传给孩子,孩子的孩子等等。   书页虽然被碰过她脚踝的手翻过,但自家孩子也没资格嫌弃自己老爸老妈,然而再往后的她就顾不得了。   最多交代孩子,不要告诉你的孩子,这珍贵的书,你爷爷曾经一边碰碰你奶奶脚踝的温度,一边又翻过书页。   她怕那孩子也是个爱书如命的,大概会恼死。   “老温,你最近怎么了?”她问。   温舟勍转头看她。   “别给我装疑惑,你最近不对劲。”   温舟勍点点头,不可否认,和姥姥通完话后,他是无法掩藏心底震荡的。   只是,他看着章晚,却不知从何说起。   自厌、艾滋病、生存,每个字眼都让他后怕不止,好在他的晚晚走了这么远,走了这么久,最后安然无恙的走回到了他面前。   温舟勍放下书,走过去搂住她,在她茫然地看他时,将人圈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在她发梢边落下了一个吻。   温热的,带着炭火的气息。   章晚被他眼里的痛苦、心疼刺痛,一瞬间忽然恍悟过来,不敢再问,只是往日压在凄风冷雨下的疼痛密密麻麻从心口涌上来,她想说都过去了,又知道不是这样。   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城市陷入一片安静的雪白。   两人好像重回木屋孤岛,床边是燃烧的小火苗,哔哔啵啵压不住暧昧声,没有间隙的倒影在火光飞动的橙黄色木墙上。   橘红光影依旧倒影在墙壁,松软的绿色沙发上女孩已经沉沉睡去,六年时间,柔软依旧,青涩渐消在眉眼间。   温舟勍俯身静静的看着她。   女孩总在疲惫后睡去,看不到男人脸上的神情。   温舟勍再次低下身子,胳膊上袖子挽起,干净手指穿过女人腰肢,圈住安静入睡的她,壁炉墙上男人的伏影在橙黄火影中摇曳。   从卡郎雪山,到冬日炉边,他只为她一再俯下腰身。   陷入昏暗的侧脸里,他看她的眼神,穿过六年时移世易,褪去白日的文明与自持。   如撒旦,如囚徒。   沉睡的章晚不知,温舟勍眼底的温柔和疯狂。   裴瞳瞳再来,已经是过完寒假,带了一堆溱溪特产,不像是问候,倒像是赔罪。   章晚眯眼看她,她立马心虚的转着眼睛看向别处。   得,压根不用问,温舟勍知道,一定是从她这里泄露的。   温舟勍做饭的时候,章晚把她逮进了卧室,“说吧,都跟老温说了什么。”   “啊……”裴瞳瞳摸鼻子,“我、我也没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里面都有什么,给我一个字一个字说。”   “啊……”   “说!”   “我说我说。”裴瞳瞳吓得一激灵,哪还敢瞒着,立马把她那天睡着自己说的话一字不动的重复了一遍,说完又弱弱补了句,“其实也没什么……真有什么……也是姥姥说的。”   姥姥对不起,你年纪大,小老板不敢拿你怎么办,但是她能拿我随意揉捏啊!   我想念松软大床,临江大别野,舟哥绝美手艺。   姥姥我跪了,你……   麻烦抗一抗吧。   结果,她说完半晌,都没见章晚吱声,她小心翼翼的掉转头看过来,微偏着头,就怕下一秒躲闪不及,却看到章晚低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压根不是听完她说的话该有的反应。   “小、小老板娘……”她喊。   章晚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动也没动。   裴瞳瞳心里一哆嗦,声音有些飘。   “你,你别吓我啊,你生气了?你,你……要不你打我吧。”她把半边身子都递过去让人打。   章晚抬头看她,“别乱了,老温饭要做好了,快下去。”   说完,她起身往外走,臃肿的身体让她走的很慢。   裴瞳瞳看她背影,分明是还未从话里脱离,如果刚才没看错,小老板的眼角好像红了。   裴瞳瞳热油烧心,一个劲琢磨怎么挽救。   走到门边的章晚按着门框,低低道:“你说的不错,原来连你都看得这么明白。”   “啊……”   “我想他,那六年,我真的好想他。”   裴瞳瞳吃完饭洗完碗,丢下年货,拎着书包火烧屁股似的就跑了。   章晚无奈,也就她能都成年人了还把那点心事表现的如此明显。   她看先温舟勍,两人对视,忽然都笑了一声。   她知道他知道了,他也知道她知道他知道了。   进入待产期,家里肉眼可见的紧张的除了温舟勍没别人,连裴瞳瞳都不让来了,怕她冒冒失失磕撞到她。   章晚无奈好笑,看他执意要请假在家陪产,也只能答应。   孩子估摸着快要出生那几天,温舟勍天天在家里模拟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章晚哭笑不得,要不是因为章姝,自己实在讨厌住医院,温舟勍又明白这一点,估计早早被他弄到了医院。   这晚,章晚依旧窝在壁炉边的沙发上,枕着温舟勍的腿打毛衣。   果然,以她的速度,没能赶在末冬把要给温舟勍的围巾打好。   其间有一阵子毛线和毛衣针还被他藏了起来,说她的手已经肿了一圈,本来就疼,需要好好歇息。章晚自然没那么娇气,以前冬天一个人在雪山放牛都经历了,哪还怕这点小疼。   温舟勍却不依她,章晚无奈只得做罢。   为着这点事,章晚今日没少唠叨他,“天气越来越热,织好了你也围不上,就后悔去吧。”   温舟勍:“围得上,织好我就围,我怕冷。”   章晚笑他:“夏天也冷啊?”   温舟勍一脸坦荡:“冷啊,需要围围巾的程度。”   章晚逗笑:“行了,你别乱来,到时候学生拿你当神经病。”   她拿起围巾又在他脖子上比了下,“还好还好,不用等到夏天,初春还能围一围。”   说着,她加快了织围巾的速度。   “晚晚。”   “嗯?”   “我曾有一段时间特别讨厌初春。”   章晚手颤了下,抬头看他。   温舟勍:“说要回来就找我的女人,把我赶上火车后再也不见了。当时觉得可恶,连着春天都恨了起来。”   他低头,指腹轻轻揉捏她的眉心。   “那个春天,我恨你是自私的、没心肝的、蠢笨的,骂你无数回,唯一没有想过的是,那个春天你也不好过。”   “你又来给我揉眉心了……”   章晚却没底气说自己不想哭。   “老温……”   温舟勍俯身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只倒影着她看他的模样,然后俯身,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下。   “真想回去抱抱你。”   “抱抱那时的你,只是我没找到……”   章晚点着他的唇,温热给他力量。   “没事,我知道你在哪。”   “一想到你就在那,我就有了坐向标,走得再远,我也会走回去的。”   “只是……”   “那时候送你上火车,没想到会实实在在大哭了一场呢。” 第76章   卡朗的西风呼呼刮了一夜, 像推拉杆抽风机没日没夜的忙碌,天破晓的时候才渐渐停息,随着远处天边的山脉从暗沉的藏蓝换上橙黄浮金, 才终于偃旗息鼓。   广阔山脚下的一处矮小木屋里, 玻璃窗上哈湿着薄薄一层水珠, 混着呼吸和燥热的气喘凝结在玻璃上。   “唔……”   章晚喉咙沙哑的发出声响, 带着沉沉睡醒后的惺忪,胸口好像趴了一只没完没了的恶狼, 顺着她的脖颈往下咬。   “老温……”她咕哝着推他,抬起的胳膊上有纠缠夜晚残留的红印, “你得起床了, 还没收拾行李呢。”   “赶我?”温舟勍抬头看她,挑眉问,“这么舍得我走?”   章晚心底发沉,嘴角系了秤砣似的要往下坠, 眼里带着故作嫌弃的轻松笑容, “走走走,养一个你比养上百头牛羊都累。”   温舟勍撇撇嘴,蛮不讲理的在她唇上咬了口, 对她不争气的嘴发泄了过后,才从她温热柔软的身上起来, 动作敏捷的下床,“你再躺会, 我先去把虾兵蟹将他们喂了。”   “别管了,你走了我喂, 别赶不上车……”   她说着, 温舟勍已经熟练地抄起角落的饲料盆, 拿着吃食出去了。   她不再说,按着床板有些艰难地坐起来,腿间还有些微妙疼意,凌乱紫红像随意洒倒在白色羊毛毯上的朱红砂石,外面那人倒是生龙活虎,闲庭信步的迈着两条大长腿走到鸡笼旁边,咕咕咕学了几声鸡叫,引出了一只看不惯他,听见撩拨声就想过来咋呼着啄他几口的章玉。   温舟勍与这只鸡斗智斗勇三个月,怎么会不知道防备,灵活的转身跳开,扬手洒了许多鸡饲料恐吓道,“再吓唬我,你和你的鸡子鸡孙都饿着吧。”   章玉不敢轻举妄动,叫了几声引来其他相亲相爱的一大家子吃早餐。   温舟勍放下鸡饲料,转身进屋搂了一把火柴堆起,从抽屉里摸出火柴盒点燃,拎过旁边木桶,往锅里倒了小一半的水给她,“路通了,以后水不够可以外面送,别再抠搜那一点,我多烧点,你擦擦身子,不够我再烧,外面还是冷的冻手,你别出来啊。”   说完,他戴了副灰色的棉厚手套又出去了。   章晚看他往章煦方向走去,狗起了个大早,天还灰蒙蒙就开始犬吠,两个主人都磨着牙想宰狗,他倒是没心没肺,见人来活蹦乱跳的围着转。   温舟勍嫌弃的给他饭盆里倒昨晚剩下的饭,“吃吃吃,光知道干饭,最后一天了,能不能给你主人一点温存时间,喂你这么久,怎么没一点眼色呢。”   他一边教训一边喂,章煦看也不看他,吧嗒吧嗒伸着长舌头吃的有滋有味。   温舟勍哼了声。   他对章晚这对蟹兵蟹将那是相看两厌的关系,处了三月也没见关系转好,只不过今早好歹是他喂的最后一顿,也不好意思再紧衣缩食,饭给了满满一大碗,吓得章煦吃几口后,往地上一趴怯怯看他一眼不敢再吃,像是怕他下毒了。   温舟勍:“……”   他气笑,虚虚的空中小踹一脚,转身朝羊圈牛圈去了。   这边是大头,等他喂完一圈回来,和洗漱完的章晚吃饭,已经是醒来一个多小时后。   章晚见他回来,朝旁边桌上侧头,“快去洗漱。”   “知道。”他语调里带着你别催的沉稳。   章晚瞟他一眼,拿起筷子不再说。   以前温舟勍没来,她定时定点七点绕一圈喂完,后来和温舟勍胡来,睡觉都是后半夜的事,更别指望七点起床了,连着几周他都是被她一脚踹下去喂羊,现在不用她说,温舟勍到点套上裤子自己就出去了,回来时顶着凌乱的头发和没洗的脸,和要笑不笑的她对上视线后,脱了裤子就又钻回了被窝,拉着她说还早呢,埋头在她脖颈跟着就把被子罩上了两人。   想到这,她嘴角的笑僵住,刚好温舟勍泼完洗脸水拎着盆从外面进来,她飞快朝他扬起笑。   他看过来,潦草的抓起旁边的毛巾擦了下手,在胳膊上摸了下感觉还好不算太冰,然后捧起她的脸在唇上啄了口,顺道在她旁边坐下,看回桌上早已摆好万年不变的馕和酥油茶,忍不住笑出了声,章晚知他在腹诽什么,朝他翻了下白眼,后又想到这三月两人跟馕相依为命的日子,忍不住也笑了。   “你真不跟我一起走啊。”温舟勍又重复这几日没完没了的话,“你要是想见伯母,过两天我再陪你在一起回来。”   她拿章姝当挡箭牌,他以为她不走真是为了她。   章晚嘴里发苦,追着男人走的章姝和只不过三月就要赖在她身边不走的他,这不是选A还是选B的难题,她分明可以迅速解答,考试笔却扔得飞快。   “折腾什么。”她好笑地瞥他,“飞机票都抢不到,灰头土脸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回云城过两天再回来,我图什么。”   “图我呗。”他正色,“把我一人撂火车上你也舍得。”   章晚心紧了下,嘴上还在不依不饶,“关我什么事,路刚通就迫不及待要走的可是你。”   “你是在怪我吗?”他坏笑,眼里明亮的蔫坏,“你说句陪陪我,或者你随便说句别走了,你吱一声,我就把票退了啊。”   “你爸不是打电话,勒令你一定要回去吗?”她问得轻松,心却是紧紧拧成一团。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驱壳和灵魂分裂为两半,迎着他吊儿郎当的视线,她知道温舟勍不是在开玩笑,只要她说,她就可以留下他,只要她说。   然而,她甚至不是商渔,从一开始这就是关于一个谎言的故事,她回去,她回哪里去,云城对她来说比商渔这个角色还要陌生。   三个月……她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了。   她麻木地听自己说:“退什么退,赶紧走。”   “哼。”   他拿起酥油茶喝起来,章晚可以察觉到他的失望,只是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现,“你爸电话都打几次了,你还是早点回去看看吧。”   “能有什么事。”他面上不显,心里更加厌烦,一周前接到温雄催他回去的暴躁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其实可以留下,但好像又没有他必须不走的理由。   章晚埋头吃饭,没敢去看他说这话时眼角的烦躁。   吃完后章晚起身收拾桌子,温舟勍夺了碗,拿走自己的盆去刷,她嘴动了动,按掉嘴边的你快去收拾东西,看他洗完碗,擦完桌子,又转身把床上叠的不整齐的毯子散开重新叠好。   章晚坐在小桌旁边,看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忙碌,心里叹了口气。   “老温……”   “我走了。”他转身,瞟了她一眼,目光飞速的转回看屋子,“走呀走呀,来的时候抬进来的,什么也没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行李我联系旅馆那边给我寄回去了。”   他拍拍裤子,转身就往外走。   章晚藏在桌下的手指颤了下,略显仓皇的起身跟上他。   温舟勍得意的转身,笑着瞧她,“慌什么,我这不是还没走吗?”   他伸手,“再给我看一下。”   “嗯?”章晚愣了下,“什么……”   “啧。”他去她口袋摸手机,老练的点开购票系统,第n次确认她飞机到云城的时间点,“就一周,还非要跟我分开走,我要等你又不愿意。”   “嗯……火车太累了……”章晚心不在焉地重复借口。   这一周天气不好,回云城的航空多数停了,剩下的时间点她以不方便拒绝,温舟勍又被催促的急着要赶回去,只能买了卧铺火车,倒是给了章晚吃不了坐火车的苦先不走的理由。   “乱嗯什么。”他恨铁不成钢的在她鼻头狠按了一下,“那天我去机场接你,别下了飞机就往家回啊,还有这几天记得给我打电话,别我走了你潇洒了扭头喂鸡喂狗搂着温温骑着大黑倒是把我给忘了。”   他不过是比她提早一周回云城,温舟勍自己都想不通他为什么变得这么拖泥带水磨磨唧唧,好像这一走自己就被她拎上裤子不记人了。   也可能是自打他晕晕沉沉醒来,在眼皮子还耷拉着没什么精神的时候瞥到小木屋门口的恹恹小姑娘起,两人就没分开过,24小时的形影不离长达三个月,然而这一次,转身他离开卡朗,背对着雪山草原,踏上火车漫漫长路,隔着八百多公里的山与海,那是一个嗓子吆喝过去,再也听不见木屋里发来烦躁不耐又清晰回响的距离。   章晚鼻子酸的厉害,那分明是亲昵的一个小动作,激的她眼泪差点冒出来。   她低头藏了下,又看回他撇撇唇,“这么怕我不负责啊。”   温舟勍偏头,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章晚的笑就挂在嘴边,对上他的视线慢慢僵住。   “傻,还真怕了啊?”他在她脸上揉了把,点了点自己,“睡我三月,你逃得了?”   她心抖了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温舟勍上前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肩膀,“再背一遍我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   章晚下颔搁在他肩膀,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他的两个国内号码以及一个国外号码还有他的几个不同地区的房子地址,心口好像被捅进了一把刀,碰着她的体温有多暖,即将离开后灌胸的风就有多寒。   分明,开春了啊。   “好,咱不怕啊,真忘了,电话也联系不上了咱也不怕啊,大不了我去找你。你可是云城商渔,我爬着也能摸进商家大门。”   章晚身体逐渐僵硬,笑容都在颤,嘴上的轻松藏起了她脸上的狼狈,“你可真没出息,就只能爬进商家啊。”   温舟勍往后退看她,“嫌我丢人?那想我怎么进,八台……”   “打住打住,再贫真赶不上火车了。”   章晚心恐惧的发颤,她只是个推上戏台的演员,落幕时连名字都不值得出现在幕布上。无论商家的大门朝哪面,有多堂皇富丽,都跟姓章的她没有关系。   “啧。”   温舟勍巴不得错过火车,但是也被她催的没办法,跟着外面响起嘀嘀的汽车鸣笛声,接他去火车站的车来了。   “走了啊。”他摆摆手,潇洒的往外去。   “要不……我去火车站送你?”   “嘿。”他笑,学着她前两天说话的语气,“那么远,两三小时你一走我又一个人坐车回来,我不要。你自己去火车站,别太缠人了啊。”   看来他对她说过的话是有点耿耿于怀的,眉眼间她的那点嫌弃学的惟妙惟肖。   章晚不理他,“我去拿钥匙,你让司机等一下。”   说着,她慌张的回屋。   “算了算了。”他拉住她,“你那么一说,我还真不舍的让你一个人回来,别自己回来路上看着茫茫雪山抹眼泪儿,那我多心疼。”   “你想的美啊。”她白他,要去锁门。   “别别。”他认真拦住她,“别送了,火车站又挤又乱的,路又不是多近,咱不图那几分钟了。”   那边车嘀嘀了几声。   “我先上车了,到火车站给你打电话,你该干嘛干嘛,昨晚也挺累,回去睡会吧。”他往车边走,又朝她摆手,“快回去睡吧,我先走,下周见,机场等我啊,也没多久的。”   她从来都满不在乎的,他反倒先安慰起了她。   章晚脚定在原地,她不敢动,风吹起她肩边的头发已经是她敢飘的最远距离,她紧紧攥着手看他上车,她不敢动,她怕绷得那一口气,在她追去的那一瞬间尽数泻了。   “大渔,走了啊。”他坐上车就落了玻璃,朝她招手。   可能看不懂她为什么站在原地不动了,摆手说:“过来,快,再亲一下。”   商渔胸口像是被紧紧抓了一把的海绵,拧干了她胸腔的所有呼吸,疼的她喘不上气,她站在原地,像是站在审判的十字架上,她清楚的看着谎言即将画下最后一个尾声时,因为剥离生命而清晰痛苦着的脉络,像是初春萌芽的嫩叶,遍布在她身体里。   她朝他摆手,轻扬的笑:“老温,再见。”   温舟勍笑着看她,眼里带着无奈地宠溺,摇了摇头,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说:“云城见。”   司机呼了口气,好像解放般,终于可以从这场没完没了又拙劣无趣的告别戏码退场,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离开。   温舟勍猝不及防,从车子里钻出来,不停点他的手机示意。   章晚无奈地摆摆手,笑着看他的车消失在弯曲蔓延的茫茫山路间。   白云在青天,可望不可即。   眺望远方的尽头已经什么也看不见,章晚呆呆的站了两三秒,忽然耳边响起汪汪两声,章煦把她从一场癔症中叫醒,她愣了两秒,眼睛迟钝缓慢的眨了眨,忽然向路边走了几步,“老温……”   没有回音,她越走越快,逐渐跑起来,越跑越快,像是要把此生能冲出的速度在这一瞬间跑完。   路过一个小石头,轻而易举把她绊倒在地,重重一摔,走了无数遍的路,怎么还会摔倒,狼狈的趴着起不来。   她顾不及膝盖的疼痛,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土路。   “老温……”   她轻轻喃了声,耳边好安静。   风声,草声,就是没有轻佻浪荡的“啧,又叫我干什么”的声音。   她愣愣的笑了一声,低头看向膝盖上染满的灰土,有低唔声从苍白颤抖的嘴里泄出,眼泪毫无知觉的流下。   “我叫章晚,我叫章晚,我叫章晚……” 第77章   卡朗原来这么安静,章晚静静地躺在床上,方圆百里,安静的空气似乎随时都要将她溺毙。   她像个干尸, 昏昏沉沉的睡着, 醒来, 睡着。   黑白颠倒, 不知今夕何夕。   紧紧握着的手机响了又响,不知隔了多久她才敢点开。   “我以为你要追上来, 我都要喊司机停车了,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逗你两句, 还不回我消息了。”   “路上两个多小时呢, 打电话聊会?”   “怎么不接电话?”   “怎么,我一走,还真要提起裤子不认人啊。”   “再不回我消息我就回去了啊。”   “睡觉了?”   “我到火车站了,你不会真睡了吧, 小没良心, 下周见了我再跟你算账。”   “在干什么,真不回消息?”   “商渔,回我电话。”   “我买了回去火车票, 下站我下车,你等着。”   章晚看到这, 手一颤,心慌意乱顾不上再想赶紧回了电话。   温舟勍质问的声音传过来, 她底气不足地解释,“静音睡着了……”   温舟勍:“……”   “我下站回去, 我不走了, 一周后我们一起回去。”他可能不安。   “你别胡来!我妈后天回来, 你想让她知道我们两个人荒天野地孤男寡女一起待了三个月?”   “这也事实啊,事出有因,那也没办法。”   “哼,要不要说她珍藏的那几盒计生用品是被你我用完的这个事实。”   温舟勍:“……”   章晚苦口婆心,“好了,我不该不回你短信,我错了。”   温舟勍:“我才走多久,你就高枕无忧睡觉了,你说说你像话吗?”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可是除了睡眠可以麻木,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抽痛的心得到缓解,那里有把刀在旋转着划伤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可即便在梦里,都浑噩的难以安歇。   温舟勍,你的声音在我耳边,而我却觉得我再也碰不到你了。   温舟勍斥责她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章晚抱着手机听他絮絮的话语,才觉得自己呼吸又缓了过来。   然而,即便这是她的呼吸机,也是加了期限的。   她回他的消息,不是简短,便是延迟很久之后,他总把电话打过来,被她静静按掉,发消息说:“我放羊呢,先不说了。”   温舟勍:“……”   “大渔,你怎么了……”   “没事。”   “真的没事……”   “就是没看到。”   “……”   即便冷遇如此,他的电话还是不依不饶。   章姝到卡朗那天,她主动给他打电话,“我妈回来了,电话这几天就先不说了。”   “为什么?”温舟勍接到电话的喜悦没维持两秒。   “我和她原本就不熟,让她看我和一个男人不停通话,像什么样子。”   那边默了下,大概是不赞同她的话,但也没说什么,只哦了声,有点委屈,章晚心疼的胸口又抽了下。   她怎么可能和章姝不熟,商渔是时隔多年未见,她和章姝也不过是分开三个多月。   这世界上最了解章姝的人,莫过于她。   然而真的看到章姝的时候,章晚定在门口,后背一个劲发冷,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是谁。   眼前面容憔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头发凌乱,一瞬间老了二十多岁的瘦弱女人怎么会是她了解的章姝,瞳孔微微失焦,眼里没有半点光泽,像个行尸走肉般,双颊枯瘦,像是才从戒|毒|所里逃了出来。   这……   怎么可能是骄傲如孔雀的章姝。   她后背涌起的冷汗让她定在那里,就在三个月前,她坐在这里,往房间的床上看时,被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拉回了阳光里,这一瞬间,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再次被一双冰冷的手推进寒潭。   章姝嘲讽的掠过她惊愣的目光,往木屋里走。   章晚抖了下肩膀,躲开她,听见她鼻孔不屑的冷哼。   她冷冷说:“进来。”   章晚定在那里,带着迎接悲剧命运的悲怆,声音发飘的问:“你……怎么回事?”   “我啊。”章姝看向她,忽的笑了,“宝贝,妈妈只有你了。”   章晚心一跳。   她接着说:“妈妈,感染了艾滋。”   时隔多年,章晚想起那天在木屋的事,都觉得命运的笔锋早已在过往的无数次转折出透露了线索。   章姝张扬不羁,辗转无数男人之间,裙下臣无数,她风情万种,不能为某个男人停留。   她是一缕轻扬不受拘束的风,草原男人如索南,也追不上她的脚步。   这实在是个作茧自缚的老套故事,章姝讲的眉眼讽刺,坐在小木屋的狭窄凳子上,扣着自己光秃秃的指甲,依旧是往日从容,但那瘦削的脸上再看不出风情。   她追着那个旅客走了,两人四处游玩,好不快活,然而这不是个安全的男人。   章姝喜欢危险,挑战,不负责任又刺激,只是,冒险往往意味着代价,被这个风流男人感染艾滋并不是个太让人意外的事。   意外的是,即便那个时候,索南还是认真对她说:“跟我回去。”   章姝是个没心肝的人,冷血如她,可以将商强仕变成一个疯魔男人,拆散一个原本温馨家庭后继续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然而,章晚难得有幸看她真情实感掉眼泪。   她倚着小凳子,离开时还风情漂亮的她此时佝偻嶙峋,眼泪掉下来,她抬头看她,“我们走吧。”   她甩开索南,放尽狠话先逃了回来。   章晚仓皇的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成了她最后一根稻草,往日里跟她撵转不同城市,换学校,甚至不上学放羊喂马,原来她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可以依靠。   “我不走。”   即便不回去找温舟勍,她要留在这里等他,如果当他在云城见到另一个商渔,还愿意回来找她的话。   “我不会走的。”她决绝道。   然而,章晚想不到章姝有多疯狂,美丽的面纱撕下后,便也不在乎内里还能有多丑陋,不过三天,卡朗附近都知道那个木屋里有个艾滋病女人,人人自危,对于传统保守的民族来说,这样的病好像呼吸了同一片空气都会传染,令人恶心又害怕。   索南回来,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章姝狠厉看她:“你恨我,难道你想害死他,别忘了你在吃他的睡他的。”   在她阴鸷的目光里,章晚感觉自己才是那个罪人,把一切事情弄到了现在这样万劫不复的困境里。   “不,不行。”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这片漂亮的土地没有容身之地,可是她不能走。   她不走,这是她留给温舟勍的唯一锚点,她要在这里等他,离开这,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鼓足勇气再去找他,等他,告诉他,你喜欢的人,不仅不是首富之女,她甚至没有高中文凭,有个得了艾滋病的妈妈,居无定所,可能看病还要他来接济。   章晚单单是想平等的站到他面前,都觉得这是一种臆想。   “为了那个人?”章姝忽然问,站在她背后,声音冷飘飘,让她惊恐地睁大眼。   她飞速藏起手机。   她冷哼了一声,啪的将抽屉扔出来。   她放套的那个盒子,原本几盒东西,现在空空如也。   章姝冷笑:“过18才几天,就急冲冲和男人上|床,不愧是我的女儿。”   章晚脸色发白。   章姝:“你没资格笑话我。”   “我没想笑话你。”   “呵。”她冷笑,“以前连偷看我一眼都不敢的哑巴现在都敢在背后挤眉弄眼笑我人尽可夫,活该,你难道不这么想吗?”   以前的章姝自恃漂亮,风情浪荡,此时的章姝苍白颓废,尖锐阴鸷。   “也是,你是我的好女儿啊。”她走上前,抬手想摸她的脸,“这么多年,我都没把你丢了,你可是我辛苦养大的。”   章晚躲开她的手。   章姝扬手给她一巴掌,“你嫌弃我!”   她歇斯底里。   章晚的脸一瞬间发麻,撞到桌上的腰让她疼的四分五裂,好像自己直接被分解了一般。   “是你自甘堕落,怨不得任何人!”   章姝瞳孔猛地一缩,章晚推开她跑出房间。   *   温舟勍的电话再打过来时,声音眷恋,已经不跟她开玩笑骂她小没良心,只是催着她问行李收拾好了没,还有两天,我去接你。   山里的风太冷了,堵得她根本说不出来话。   怎么会春风都这么凉,灌进眼睛里,蛰的她生疼发涩。   她说:“好啊,别催了,我都知道。”   站在风里,背后是风吹不进的僵滞小木屋。   “老温……”   “嗯。”他的声音很温柔,卡朗的山很近,树叶沙沙声很近,往日他抱着她在草原打滚的画面很近,唯独他的呼吸很远。   她隔着电流,好像可以听到,又好像只是幻觉。   “想我了啊?”他玩笑,化解两人之间难掩的沉郁。   她嗯了声,说道:“还好吧……”   那边笑着骂她,说着见她准备怎么斥责她的话,而她的眼泪落个不停,不说话,努力的掩盖发抖的自己。   商渔的电话打来时,章晚闭了闭眼,清楚的听到命运对她下的最后通牒。   “姐姐,我听说温舟勍回去了,我……可以回云城了吗?”   为了不露馅,她也藏了很久。   彼时,章晚刚陪章姝从医院回来,化验单上的字迹让她沉默了一路,电话响起的时候,她打开车窗,呼呼的风声让她得以呼吸。   她看着远处的小木屋,车向那里开,她如逆水行舟,越来越远。   车窗的呼呼风声里,她说:“嗯,你回去吧……”   温舟勍的电话已经打疯了。   几十个电话后面是不停冒出的短信。   “回我电话?你到机场了吗?”   “人呢?大渔,我还在等你。”   “你改时间了吗?接电话。”   “下飞机了联系我。”   “商渔,接电话,有什么问题先接电话。”   “乖,我不骂你,先接我电话好吗?是不想这么快回来吗?”   “有什么问题干脆不接电话这种做法不是我们聪明大渔会做出来的事。”   “再不接我真生气了……”   “大渔……”   “不想接电话就不接吧,先休息,明天我去找你。”   “还没回来也没事,在卡朗养马遛狗,我明天飞机回去接你,顺便拜见岳母一下~”   他很少用波浪线,章晚知道,他其实没那么自信,可能冥冥之中他也觉得不对劲,又觉不出哪里有问题,他的波浪线,看得她心口长满了倒刺,呼吸一下便刺痛无数回。   手里的化验单锋利如刀。   站到小木屋里,章姝就开始收拾行李,“死心了就跟我走,难不成你想让人亲自赶咱们走,还是你想让索南被所有人唾弃。”   章晚不知道,为什么她成了伤害别人的刽子手。   左手的手机不停地响,右手的化验单让她呼吸困难,眼前是章姝走来走去在收拾东西。   “给……给我几天时间,我要回去看他。”她艰难请求。   “几天有什么用,真想他我们就一起去啊。”章姝说。   章晚面无表情看她。   章姝嘲讽的笑,“还不是嫌弃自己妈得了艾滋,不敢带我见他?我养你这么大,没良心!”   章晚像是迎头被人扇了一巴掌,她努力这么久长大,在她一个又一个夜不归宿的夜晚在陌生漆黑的房间睡觉,没有可以熟络的朋友,连读完书的钱都没有,她这么辛苦的让自己长大,为什么到头来还是成了没良心的人。   欺骗甚至背弃温舟勍,她没良心,抛弃得了艾滋病的生母,她没良心。   如果没良心能活的痛快,没有又如何。   给温舟勍打去电话的时候,她想,她就是没良心。   她又穷又没文化,不姓商还母亲艾滋又如何,他说了让她给他打电话,他说了的。   电话响通时,那边传来陌生又年迈的声音,“不好意思,少爷喝醉了,你有什么急事吗?”   电话一直响,不然管家不会随便接电话。   章晚所有的话都哑在了嘴边,她让他难受了吧……不然他怎么会喝酒。   她这么几天不接他的电话,他一定很生气吧。   叫商渔的人已经回去了,他找到的话,会不会就不那么生气了,应该也是气的,但应该不舍得发脾气,他会当做没事人一样跟她开玩笑。   她们一模一样,她有意无意模仿商渔,他应该认不出来吧……   而且,那个人叫他……   少爷。   章晚耳朵嗡嗡,看着眼前潦倒像走尸一样的女人,她才一瞬间恍悟过来,她和温舟勍隔着的不是八百公里的距离,是她再也无法迈过去的每一步。   仓皇挂掉手机,商渔坐在凳子上,抱着一张薄薄的化验单,颤抖着肩膀哭了。   章姝顿在那,脸色苍白难看,“我都不怕死,你哭什么。”   凳子上的人哭的浑身发颤。   章姝手指慢慢哆嗦着指向她,声音羞恼,“你走!你走!我不要你养我!你不想管你就走吧!”   没有人比章姝更清楚,章晚在冷心冷肺这方面有时候多像自己,哪怕她看着亲生父亲离开,看着自己连学都上不了,看着自己母亲堕落荒唐,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过来。   这样的人,此时哭的好像随时会昏过去,这让章姝胸口忽然窜起一阵大火,推她,“你走你走!我不需要你哭成这个样子!想走就走!不用害怕有我这么个累赘,马上我就能去死了。”   走?往那里走?   那声少爷把她从梦里骤然叫醒,她忽然觉得自己傻得可以。   她不姓商的,难道她忘了?   她去找他,怎么解释这一切的一切。   难道商强仕会放过她,是不是还要他来帮忙。   她去找她,只会带去无尽的麻烦。   三个月的温情,又能维持多久。如果那些往日快乐被掐死在拆开的谎言,惹出的麻烦以及悬殊身份带来的不尽痛苦中,她宁愿这场荒谬的故事戛然而止在一个春风飘向西方的早晨。   她含泪站起来,身体还在疼痛的抽搐,发白的手指颤巍巍指向木屋窗外的远处,透过那蒙上了灰尘的玻璃,她指向远处羊圈里的一头小羊。   “好,我答应你。”她对章姝说:“我跟你走,但我要带着她。”   卡朗的流言蜚语,就这么截止在了一个可怕女人,可怜女孩,以及一头羊的离开后。   那么糟糕的病,村民们说起来都是满满的嫌弃,不用章晚再三交代,关于她们的存在,像是消灭害虫一般被抹掉。   章晚跟着章姝漂泊不定多年,怎么想得到,她还没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两人又狼狈回了溱溪,一个家庭由此四分五裂的原点。   前两年,章姝的艾滋病将她折磨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没了往日体面后她时时都在发疯,病痛的折磨更是让她不成人形,章晚单是应付她已是身心疲惫,同时还要养活两人活下来,此外还要应对街坊邻居的冷言冷语,诸多揣测白眼和避之不及的嫌恶,她几乎病倒在章姝之前。   章姝死的时候,皮肤被她抓得红烂,还没死已经面容恐怖。   章晚因为给她喂药,身上带着难捱的味道,那段时间,在街上连饭也吃不上。   她可是天天接触艾滋病的人,万一被传染把我们也传染了呢。   溱溪的人这样想,如果不是对方根在这里赶不走,她们不会允许这对母女留下,平日里没少冷嘲热讽,没想到那个女孩年纪不大,心性倒是坚韧,在这样的嫌恶环境里,竟然还能生存下来。   好在艾滋病人,没多少好日子可活。   章姝死了,死的悄无声息,那天章晚刚出海回来,拿着前两天刚做的化验单,一再对菜市场的人重复自己没有被传染,自己捞的鱼可以远远低于市场价廉价卖给他们,然后她拿着勉强糊口的钱回到家时,狭小的房间里空气不流转,满满的腥臭味。   章姝死了,床单是一滩腥黄,是她死后不体面的排泄物。   章晚面无表情的买寿衣,给她擦洗,联系火葬场,不用放水晶棺因为没人拜访瞻仰,很快便火化下葬,两天时间都用不了。   然后她拖着累到随时要晕倒的身体回家,在沙发上没日没夜的睡了整整一周,饿醒吃饭,然后接着睡,像是要把这两年打工、养病人,只为活着而缺了的无数觉通通补回来。   一周后,她打扫房间,拉开窗帘,海边温暖的阳光照进了这个逼仄狭窄的房间。   她走出家门,走街串巷,大声说那个艾滋病女人死了,扬着手里的化验单,“我没有艾滋,我做渔女本事很好,哪家店铺招小时工,我随时有空,无论是饭店、清洁工、外卖,我都干。”   很快,溱溪大街小巷都知道,那个死了妈的年轻女孩,眼里只有赚钱。   可怜她高中文凭都没有,只能挣点薪水低得要命的活。   但是她勤快,不偷懒,干活积极,都爱找她,谁让她忙起来吃饭睡觉都顾不上,老板很喜欢。   章晚的第一个快递点开起来的时候,还向银行贷了债,省吃俭用攒了一年多的钱一下投了进去,知道的人怕得要死,问她怎么敢。   章晚顾不上解释便要去送货,只说:“我缺钱。”   钱能生钱,但除非你是大钱,一个小快递点,又能生多少。   章晚第二个快递点和第三个电竞网吧开起来时,已经是又用了俩年半时间后了,那时候轮到她请小时工,只是她当了店铺老板,还是忙的昏天暗地,没日没夜。   她那极具威胁的母亲死了后,因为她勤快,嘴甜,聪明能干,溱溪喜欢她的人越来越多,也都知道她是踏实的人,年纪轻轻都能拼命给自己挣出几家店面,即便如此依旧点灯熬夜的忙着挣钱,接着筹划新铺子,哪里地理位置好,做什么更挣钱,街坊都是唏嘘不已。   六年时间,那个养着一个佝偻艾滋病人,自己饭都吃不上,累的差点半条命都没了的女孩,让自己成了溱溪人口中的小老板。   小老板爱钱如命,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挣钱。   哦,不,她除了钱,还很喜欢羊。   在溱溪这个家家户户都捕鱼为生的地方,她颇稀罕的养着一头羊,结果也不是为了卖或宰了吃,当宠物似的养了起来。   整日里忙起来家都不回,直接在大货车里睡觉的人,雷打不动的是傍晚坐在溱溪码头发呆,有时候抱着一头羊,摸着她的头,喃喃的说着“温温”。   温温?   真是个怪名字。   溱溪人看不明白。   章晚守着这一只叫温温的羊,穿过生死别离,在溱溪码头的一个个黄昏里,等着去见那个名字里也有温的男人。   同时,也无人知晓,那个坚强能干到让溱溪男人都自卑焦虑的年轻女孩,曾经喜欢一个又一个晚上,窝在狭窄的厕所里,对着有泛黄裂痕的镜子,一遍遍说我喜欢你。   手里那张男人的侧影偷拍图,已经隐隐发黄。   后来,家里没人了,她的生活完全搬到了一个又一个店铺里。   算账、进货、找人、计划新铺子、出租前年刚包下的店铺……   她的大脑像个精密的计算机,要算的东西实在太多,连家都没时间回去后,连看照片的时间都渐渐被压缩为零,只有傍晚黄昏落下的片刻,是她必须抽身呼吸的时候。   那是她得以存活的沃土。   她会坐在溱溪码头,在码头白鸽盘旋,白色浪花翻滚,广阔蓝天和望不尽大海边际的天地间,她略显不伦不类的抱着一头从小羊变老羊的温温,一遍遍低低说:“温温,我好想你……”   “温温,温温……”   从康婆婆家回来,她手里的船票再次塞回了抽屉里。   无论明日有船或没船,她只是没了登船的勇气,在一个又一个蓬头垢面努力逃脱又不断退缩的日子里,她把去找他的勇气弄丢了。   心理治疗或许有用,她还能一边想着他一边挣钱。   但或许又不是那么有用,她已经挣了很多钱,还是那么想他,可再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时光荏苒六年,那张偷拍图已经被她摩挲到泛黄,而那远离人烟荒唐浪荡的三个月,渐渐变成了一场虚构的梦,梦里的人面目愈发模糊。   他知道那是谎言了吗?   如果那是吊桥效应,早就该消失了吧。   那他,忘记她了吗……   章晚将所有害怕与懦弱淹没在了每一个忙碌到无法喘息的日子里,循环往复,似乎永远如此。   那是一个普通到毫不起眼的一天,照常拉货回来,风尘仆仆,章晚睡在大货车上,饿的肚子乱叫,又困的要命,混到她这小老板地位,很多事情不用她出面,只是劳碌命了六年,不干活会让她更加慌乱,况且,她需要让自己投入紧绷成一根弦的忙碌中。   车窗被敲响的时候,她蹙眉睁开眼,带着才睡四个多小时的烦躁。   是她快递点的员工小赵,“什么事?”   “小老板,有你的快递。”   章晚愣了下,“我的快递?”   她坐起伸手,“拿过来。”   小赵递给她后就走了,章晚拿过快递,看到寄件地址,手抖了下,上面寄件人写着两个字:   商渔。   她怔怔发呆,一个电话如同踩着命运鼓点般在她耳边落下,她茫然地看着手机上那一连串号码,似有所觉,木木的盯了半晌,在响铃几乎要挂断的时候,她接通了电话,跟着拆开了信封。   一张医疗报告映入眼帘,在白血病几个字刺进大脑后她血液似乎都停滞不流了,以至于她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接着那边传来商渔的声音。   “姐姐,你回来吧。”   *   裴瞳瞳校服耷拉在肩头,咬着手抓饼慌里慌张往学校赶这学期第无处次迟到,慌不择路,跟旁边冲出来的章晚刚好撞上。   “小老板,你吓死我啊!”   她窜出来的猝不及防,吓她一跳。   “瞳瞳,我要走了。”章晚抓住她肩膀,身上还穿着一套两日没洗的蓝色工装,脏兮兮的,头发凌乱。   “哦。”裴瞳瞳满不在乎,“走吧走吧。”   这话这些年她听的没有千次也百八十回了,以前她年幼,听她这么说嘴一扁就要哭,第二天又看到章晚吓得魂都要飞了,想到昨晚抱着碗痛哭的自己,红着脸一边骂她一边又躲了她小半月,因此在听到章晚这话后,她丁点分别的破碎伤感都勾不起来,摆摆手撵她,接着吃自己的饭往学校赶。   过会,有邻居端着碗跑出来,向溱溪码头方向跑。   “好家伙,这是吊了多大的鱼。”裴瞳瞳漫不经心想。   “走了走了!”   “真走了?”   “真走了,娴惠打电话说看见她上船了,手里就握着一张船票,还穿着一身工装,估计家都没回,脸也没洗,掏出每日买了就不离身的船票直接走了。”   裴瞳瞳定住,茫然地眨了眨睫毛。   跟着,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越来越多邻居跑出来往码头那边跑。   “小老板走了!”   “小老板真走了!”   一时间溱溪万人空巷,早饭的点街坊邻居都端着碗奔出来了,饭店炒菜大叔闻言拎着大铁勺都出来了。   “章晚真走了?这不是要走要走都说好几年了也没走吗,怎么真走了?!”   “走了!”邻居大伟激动地拍腿,“李芳年亲眼看她上船了,算时间,现在都路过三三岛了!”   “啊……”   裴瞳瞳咽了一口馍,转身往码头的方向看,两三秒后,忽然把手抓饼胡乱一团塞进了校服口袋,跟着捧脸大哭起来。   六年,六年啊。   小老板,她终于上船了。   *   章晚见到商渔时,在一个私密的医院里,她一脸病色,丝毫没有跟了姓商的男人后该有的富贵和健康。   姐妹再见,已经是十七年后,物是人非,两个同样面容的女人相见,像照镜子,彼此眼里的陌生又都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对面的女人眼里多了许多明艳灿烂的笑容,好像病入膏肓的人不是她自己。   她说了许多许多,怀念,不舍,请求。   她苍白着脸,恳切的求她帮忙,求她最后一次扮演她。   她爱那个男人至深,不能看他陪自己去死,那比要了自己命还难受。   章晚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清楚的认识到,她没有立即否决,是因为她也有了私心。   她沉默了许久,在消毒水挥散不去的白色病房里,迟疑着点了点头。   成为商渔的第一天,就显得那么荒唐又猝不及防,电视里厉斯远的冷漠高傲让她嘲讽的直摇头,商渔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让自己活的这么糟糕的。   同时,她又是那么蠢蠢欲动。   乌云席卷天际,这实在是个糟糕透了的天气。   她迈出家门的脚步却是毫不犹豫,站在文大的校门口,眼里再没了一丝茫然。   大雨忽然而至,没有一点意外,雨雾茫茫,瞬间将她浇湿,凄风冷雨压过来,她身体被大雨冲刷的瑟瑟发抖,然而胸口却是一片滚烫灼热。   黛蓝色天幕下的潮湿黏腻掩盖不住她的躁动急切。   忽然,一道橙色车灯穿过茫茫雨雾直直的照了进来,像一道锋利的刀,将过往凄风冷雨瞬间划开。   隔着啪嗒的雨点,穿过卡朗的小木屋,跨过溱溪无数个橙色黄昏,熬过蜗居大货车的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在这个潮湿朦胧的大雨夜晚里,她与他目光对视。   老温,我来找你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白云在青天,可望不可即。——李白《关山月》   啊啊啊这个写的有点困难,以至于进度一拖再拖,正文完了,这个结尾是我早就想好的,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仓促,开始从男主开始,结束从女主结束,故事已经讲完了。   番外我看你们反馈,需要我再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