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长》作者:树延   【文案】   伪兄妹|校园|he|番外不定时更   南港联高的毕业典礼在六月。   这天过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大洋彼岸难再聚齐。   作为这一年的毕业生代表,关于邹风,联高的传言一向很多。   比如父母,比如家世背景,又比如跟夏思树真正的关系。   有人见过两人共同出入颐和公馆,也有人见过两人暗地里接吻。   而夏思树在那个家里,长辈面前,一直称呼他为“哥哥”。   只是这人迟早要走,家里早就给他安排好了所有。   有人觉得惋惜,有人觉得解气。   而直到典礼结束,联高师生才听闻一则消息——   【邹风向校方申请了延迟一年。这一年在国内,读夏思树的学院。】   同时,夏思树的手机也响了两声,收到了两条短信:   “怎么办,有点舍不得你。”   “要不要玩一场游戏?”   —   阅读指南:   1.无血缘,无法律上关系。   2.双洁,文案废,微群像,男女主非完美人设,其余雷点不确定,考究党慎。   3.未成年无亲密行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邹风,夏思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阳奉阴违×明修暗度   立意:相爱   ===============================   =第一卷 ~Astringent= 第1章 涩口   遇见邹风是在一八年的五月末,那天刚好下了一场雷阵雨,树叶子落了一地。   南港联高正结束一场月考,夏思树被领进学校的时候,地面的雨渍还未干。   “夏思树是吧?”   许洪方眼睛扫着手里的资料表,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少女:“我姓许,叫许洪方,是你新班级的班主任,你以后就在我们班。”   “嗯。”夏思树点头,背着书包,站在办公桌前垂着眼,眼睛被垂下的睫毛遮挡着,掩住了几分冷淡。   她第一天来,还未领校服,身上只有一件裁剪干净的修身衬衫裙。   裙子长度修身及膝,跟门外不时穿着复古藏蓝色制服走过的联高学生,有着一眼就能被分辨出的区别。   “你妈妈已经把你的情况跟我说了,在以前就读的学校成绩蛮好的,你刚回来不久,别太有压力,之后遇到什么问题都能来找我。”   许洪方从善如流地把要说的给她说完,这才端起手旁的热茶,饮了一口。   听完,夏思树依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管许洪方说什么,从进入办公室开始,夏思树一直都是这个反应,嗓音丝丝的沙哑,像风吹过长叶尖。   许洪方缓着声问:“回来之前,了解过这边的课程没?”   “了解过。”夏思树点了头,之后停顿好几秒,才犹豫了下开口:“和以前学的不太一样。”   “是,是不太一样的。”许洪方点头,委婉着说:“这边高考竞争激烈,跟你原先的教育环境多少有差异,现在高二也马上结束,满打满算就剩一年,总之到了新班级,有问题就来找老师。”   “好。”夏思树还是维持着原站姿,淡淡地站在那,模样看起来恬淡,但眼尾下方那颗不甚明显的淡色小痣,却让她有些阳奉阴违的锋芒感。   瞧上去十分漂亮的一个女孩儿。   谈话进行到这里。   许洪方放下水杯,把手里的新生资料又从头到尾地扫了眼,站起身道:“走吧,先带你去新班级看看。”   临踏出办公室前,他打量着夏思树身上的衣服:“新一批的校服下周到,到时候记得去礼堂领。”   -   许洪方带的是七班,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南港联高是南城新一批的省重点,为了把夏思树空降送进来,夏京曳找了不少的关系。   “诶听说没,学校好像打算把校游泳馆建在国际部那边。”   大课间,前排的几个女生聚在一起讨论。   “又在国际部那边?凭什么啊。”   短发女生哀嚎:“去一趟还得穿过操场,累死了。”   身旁的人阴阳怪气:“凭人家AS数学竞赛又拿一等奖呗,不然还能是什么。”   先前的人继续插了一嘴:“但整个国际部不就邹风一个人拿了一等奖,咱们还有两个二等奖呢。”   “那你有本事就去跟校长讲咯,让他也给咱们二等奖一点优先权?”   ......   夏思树被安排在教室靠着空调的一个空位置上,从卫生间回来后,便听见了前侧聚集在一起的讨论声。   从上周转来到现在,仅待了一周的时间,“国际部”这三个字在她耳边出现不下十次,多是这种针锋相对又带着点艳羡的内容。   来之前她在校园官网浏览时看到过,联高除了这样正常走高考的普通班,还分有国际部。   专门单独划出来的两栋教学楼,安在学校的最东边。   教室内依旧叽叽喳喳,她侧身从几人身旁走过,发尾随着步子荡在肩后,回到座位,默默抽了两张纸把手上的水擦干。   “回来了?”江诗转过脸看着她:“这会有空吗?”   江诗坐在夏思树的隔壁,两人算是同桌。   “嗯。”夏思树抬起眼朝她看:“怎么了?”   因为没睡好的缘故,她眼底有些浅淡的血丝,好在看上去不明显。   “也没什么事,有空的话,咱们现在去把校服领了?”江诗看着她,这也算是班主任交给她的任务。   南港联高的仪容仪表查的很严,进校要全身校服。   唯一能算得上的好处,大概就是只要在得体的范围内,学校对于学生发型,和淡妆这类行为并不限制,一切以展示学生最佳风貌为准。   夏思树点头。   江诗收拾好桌面的东西,站起身:“那走吧。”   天气原因,虽然已经放晴,但四周空气还是氤氲着潮湿。   两人走出教室,午休刚结束,走廊上到处都是追来逐去的学生,地板被踩出各样潮湿的痕迹。   两人的目的地是学生礼堂,建在教学楼最后面,临靠操场。   联高的课外活动课很多,建校之初,礼堂就是按照校内最大规模盖的,连市里的活动都常在这举办。   因为下了雨,操场跑道积水,这片难得放眼望过去一个人影都没有。   “以前班主任都让我们去教务处领校服,但每次到了教务处,教务处老师都让你到礼堂仓库领,白折腾一圈,像是有个什么健忘症。”江诗手插在外套兜里,脸旁刘海被风扬起,无聊地聊起。   “这样?他上周让我到礼堂领。”夏思树说。   江诗忍不住笑:“那可真难得。”   路面湿漉漉地粘着落叶,两边的距离不算远,穿过高二后的一栋高三教学楼,就是到礼堂的距离。   没多会,两人抵达目的地,江诗熟门熟路地上去。   平日没活动时,联高礼堂的门一直是锁的,江诗提前找班主任要了密码,这会正照着数字往里输,几秒后密码锁应声解开。   “谢了。”   夏思树手搭上门把手,“咔哒”一声,把门打开。   门是对开式,锁芯嵌在厚重的木头里。   对开门被拉开的一瞬间,门内传来一股被大门堵了许久的沉闷气息,混着一缕凉丝丝的烟草味。不难闻,但有些浓烈。   穿着联高制服、有说有笑的几名男生就这么被动静突然打断。   夏思树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朝那个方向望了眼。   光线朦胧,礼堂是暗的,舞台下方第一排的是嘉宾席,座位顺着一排排往后延展。   而直到视线扫过,夏思树这才发现除走道上站着的几名男生外,一旁的座位上还另外坐着一个,或者说趴着。   因为是第一排,所以格外显眼。   不知道是正睡着还是醒着,正枕着自己的一侧手臂,模糊地有几分懒意横生的颓感,大半个身子没在暗处,但脚腕裤腿沾着光线的最边沿。   不等夏思树继续看,“啪”地一声脆响。   门侧的灯突然被人打开,礼堂被倾泻下来的灯光瞬间照亮。   “靠。”对面一留着寸头,模样还算帅的男生瞬间骂了句脏。   紧接着在夏思树眼皮子底下,快速地把烟扔到脚底,动作熟稔,打算毁尸灭迹。   “躲这儿抽?”江诗开完灯,回头看他们,看上去像是认识:“这么会挑地方呢。”   江诗看着正毁尸灭迹的那名男生,忍不住乐:“别藏了,这烟味大的,除非是傻了才闻不出来你抽了。”   “......”   “真服,你出个声行不行?”男生看清楚来人,这才连忙喘过来一口气,也跟着笑了声:“我还以为光明顶逮人来了。”   光明顶是教务主任,他在礼堂发现烟头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谁让你做贼心虚。”江诗怼了回去。   礼堂开放式灯具光线充足,光影细细碎碎浮动在地板表面。   夏思树被光线晃得微眯眼,她沉默着,视线划过大半个礼堂,重新触及到嘉宾席间的那道身影时,她停了停。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刚才睡觉的男生已经醒了,正从长桌上抬起头来,因为个子高,两条长腿有些憋屈地敞着抵在桌沿。   与其他男生一样,他身上穿的也是同样的联高校服,板型挺阔衬得人肩身分明,但仔细看起来,又与其他几个站在一起说笑的男生有些不同——   他五官是偏英气的优越,领带系得歪歪斜斜,手旁没烟,或者是已经提前结束,这会手肘旁只搁置着一个塑料打火机,小卖部一块钱一个的样式。   大概是睡姿原因,只眯了那么一会儿也觉得脖子酸。   停顿几秒后他抬起手,往后脖颈捏了捏,边捏,边敏锐捕捉到般,遽然对上夏思树的视线。   明明是一双桃花眼,但眼神像是三月春风也化不开的湖面。   冷淡,毫无波澜。   夏思树后知后觉地有些唐突,垂下眼睫,视线往下扫,瞥见他胸前的校牌——   【AP班邹风】   AP班。   国际部的。   难得这名字夏思树不陌生,在班里小团体的嘴中出现过几次,听过一些。   联高作为南城和西港两地联合举办的一所私立高中,里头多的是官二代或者富几代,国际部尤为突出。   也因为家庭对教育方面足够的支持,国际部有相当比例的一部分人,在高二近高三就能拿到国外大学的offer,而能在大型赛事,或者课外个人项目拔得头筹的,会让校方更青睐有加。   这其中邹风就是一个。   外头绿叶沙沙作响,邹风站在离她三米开外的地方,和想象中意气风发的形象略有不同。   与那份意气比,他骨子里的散漫更重,这会正靠在那微侧着头,视线朝她们的方向看。   邹风视线在她身上撂了眼,不温不火的,回了江诗之前的那句,语气带点儿嘲弄:“一周也就这么一次活动,还被撞见了。”   他没睡着,只是阖着眼休息,说的都听见了。   “一周一次?”江诗显然不信,直接回过头,把身后的门拉得更开些,散味。   外头的凉风灌进来。   邹风没管她,只勾了勾唇,抬起下巴朝夏思树的方向扬了下,视线盯着她:“新同学啊?”   夏思树抬起眼。   “嗯。”江诗点头,心情不错地搂住夏思树一侧手臂,扬起唇角介绍:“新同学,我同桌。”   “噢。”邹风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打量,唇边还挂着点笑,可眼里没什么温度。   “叫什么?”他忽地这么问。   声音落地,周围的几人也停了停。   大概出于他的反常,或者不清楚他这么问的原因,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夏思树平静地看着他,手缓缓插进衣服口袋。   嗓音毫无波澜:“夏思树。”   —   大课间只有三十分钟,江诗没过多停留,打了声招呼后,便领着她一道去礼堂仓库。   仓库建在礼堂的最后面,需要穿过座位席和广播室才到,平时的演出礼服也收纳在那里。   直到走出很远,夏思树还是能隐约听见那群男生插科打诨着的玩笑话。   “你跟邹风以前认识?”江诗有些好奇,问完又给她补充:“就是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叫邹风。”   夏思树摇头:“不认识。”   “哦。”江诗点头:“行吧,还以为你们以前认识。”   夏思树摇了摇头。   “哦,刚才那几人都是国际部的。”江诗往前走,额前的法式刘海被大幅度动作扬起,心血来潮地给她介绍起来:“藏烟的那个寸头帅哥,是我发小,叫周逾,我们俩一块长大,这几个人虽然不怎么着调,但有一说一,性格都还不错。”   话说到这,江诗顿了顿,才偏过头,晃着食指打出“NO”的手势,跟她补充:“但那个邹风,遇见了最好绕着道走。”   “嗯?”夏思树脑子里浮现出刚才的人影,面上有些笑意,眼睫微动,自然地往下问:“怎么了?”   两人已经走到礼堂后方的仓库,仓库内空无一人,只漂浮着一股灰尘味,各式校服按照尺码划分摆放在仓库架上。   “也没什么。”江诗往仓库内走,弯下腰,按照标签找:“他家这两年出了点事,这哥现在脾气大得很,阴晴不定,惹到他了容易遭殃。”   夏思树点头。   她挑了挑眉,又回过头:“财经新闻看过吗?”   夏思树看着她,睫毛眨了下,等着她的下文。   “里面经常被提起的那个邹洲,就是他爸。”江诗有些羡慕地解释:“家底富得流油的程度。”   说完,她往仓库门口望,确保离那群人距离远,听不见,才压低了音量继续:“据说他和原配离婚的原因是婚内出轨,除此之外可能也牵扯些财务的问题,而且对方直接上门谈判。”   夏思树没什么反应,只“嗯”了声,弯着唇静静听,像是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   “这些在我们学校也都不是秘密,邹风这两年变化跟这些也有点关系。”   江诗按照标签找到尺码,拿了套制服递过去:“前段日子听周逾,就我那个发小说,他听见邹风和他爸谈话,说他爸打算把那个女人接到家里,连着那人先前有个孩子,但是男是女我还不知道,总之也要一起接过来。”   江诗耸了下肩,回过头跟她对视着,笑笑:“平白无故多出个弟弟妹妹,你说膈不膈应?” 第2章 涩口   从仓库领完新校服,夏思树和江诗回到教室。   先前凑在一起聊天的几个女生还没散。   依旧围绕着国际部,还有些夏思树没什么印象的名字,话题是不久后他们有一场比赛要打。   有人从外头喊了夏思树一声:“夏思树,班主任找。”   夏思树朝走廊外抬起眼,负责带话的学生喊完就没影了。   “应该是想问问你刚转过来的感觉怎么样。”江诗对班主任关怀这一套很熟。   “嗯。”夏思树点头,她合上面前的辅导书,站起来朝办公室走。   许洪方刚给另一个班上完课,正在办公室里喝着新一年茶叶尖泡出的清茶润嗓。   见夏思树到了,他放下保温杯,顺手把盖子拧上。   “校服领了没?”许洪方打量着她身上的衣服,眼镜被午后阳光照得微微反光,面庞显得更加慈祥。   “嗯。”夏思树:“领了。”   许洪方:“那就行,待会上完课就周末了,周一升旗仪式要统一着装。”   夏思树点头,静静听。   就如江诗预计的,前面两句过后,许洪方自然而然地开始把话往学习上引,关照地问:“这两天课听得怎么样?”   夏思树有些口是心非:“还行。”   “嗯,还行那就好。”许洪方也不知道是真信还是假信,总之顺着夏思树的话,把折在桌角的几张试卷递过去,给她分析。   “入校测验的试卷我给你拿来了,英语照着教科书心里有个数就行,主要是数学和语文,你自己多分点精力上去。”   “嗯。”夏思树接过试卷,白字黑字的卷面已经被批改出来,最上方的就是红色钢笔批出的分数。   身旁蓝色窗帘被午后的风轻搅起,她从上到下扫了眼。   “听不懂的多问问老师,有条件也可以找找课后的补习班。”许洪方说着:“江诗是我们班学委,成绩一直在年级前一百,你们俩挨得近,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请教她。”   “嗯。”夏思树只点了下头,把那几张试卷折了起来,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行。”许洪方和蔼笑笑,松了口气,拧开保温杯又喝了口:“那你回去吧,也没其他事了,周末好好放松,调整一下状态。”   “好。”   夏思树走了,许洪方还剩最后一节课。   预备铃响起,他拿上教具和保温杯往门外走。   临踏出办公室的门,正备课的一个女老师抬头:“诶老方,你们班这姑娘是从哪转过来的?偏科怎么偏的这么厉害。”   许洪方头都没回地摆了下手:“澳洲,回来后先在海通念了大半年。”   海通同属于苏省,教育这一块抓得紧,地位算是全国领先。   女老师一愣:“澳洲?”   “嗯,小学跟着家里过去的,目前不打算再让她回去。”许洪方叹了气:“这个节骨点还把孩子折腾回来,造孽。”   —   回到教室时恰好上课铃打响,夏思树把之前从许洪方那拿来的教辅书拿出来。   虽然现在是高二下半学期,但整个省的学习进度都已经进行到了高三,甚至已经进行了一轮复习,联高也不例外。   这节是数学课,夏思树找出数学书,对比着黑板上方写的单元名称,照着目录翻到那一页。   把这两节课上完,放学后就能短暂的解放。   联高传统是每逢考试周,那一周的周末便会放两天假期。   两天假对于明年就轮到他们高考的高二生来说,一个月也只有一次。江诗要跟着爸妈去长辈家做客,下课铃一响,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整栋楼都是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五六点的时间,天边已经变成了橘灿灿的一片。   很快,教室内就空了大半,只剩下打扫教室的值日生和夏思树自己。   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夏思树难得有了些松了口气的感觉,她站起来收拾好书包,挎到身上往外走。   傍晚的阳光染上层昏黄绚丽,整栋教学楼都浸在这样的光线中。   在澳洲因为天气类的原因,教学楼基本都是封闭式的。而联高的教学楼走廊完全开放,站在楼梯角往外望,甚至能望见夕阳下逗留在操场踢球的一群男生。   夏思树没着急下去,她从斜挎包里拿出一袋饮料,放松地倚上旁边的墙壁。   但没等她放空太久,兜里的电话铃声倏地响起,是夏京曳的号码。   像是在补偿前两年的疏忽,自从把她接回国,夏京曳对她的照顾简直算是无微不至。   但也只能算是无微不至。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夏思树不为所动地垂着眼,根根分明又卷翘的睫毛上扬。   直到电话响起第二遍,饮料发出见底的“咕噜咕噜”声,她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夏京曳:“小树?是不是放学了?”   夏思树:“嗯。”   “怎么没提前给妈妈说。”夏京曳是青衣出身,用那个嗓子说出的话柔又清亮:“还是你叔叔说联高今天放假,没晚修课。”   “忘了。”夏思树随意回。   夏京曳“嗯”了声,也没计较,只问:“那你现在是在哪?”   “还在学校。”夏思树如实地说。   “好。”夏京曳:“你叔叔家的司机在附近,没其他事的话,今天就坐你叔叔家的车回来吧,正好和他们家顺路。”   夏京曳如今交往的对象背景很深,职业不清楚,跟前妻有个儿子,也在联高上学,平时都用“叔叔”这个称呼和夏思树提起。   夏京曳把她转到联高,多半也是本着让她和那孩子搞好关系的目的转来的。   这样能接受她的可能性就高些,免得后妈难当。   夏思树嗓音平常,反问了句:“他们家?”   “是,他家司机正好在附近办些事。”   沉默了一会儿。   “嗯,知道了。”夏思树回,紧接着把电话挂断。   看了眼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夏思树最后还是下了楼。   这会距离放学已经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联高门口的私家车不剩几辆,已经过了最堵的时候。   夏思树站到路边,从教学楼走过来,额前碎发已经微微被汗水打湿。   落日聚光在校园的西方,夏思树抬起头,光线投进她褐色的瞳孔里,忍不住地微眯眼。   夏京曳现在带她住的地方离学校并不远,只大概两千多米的距离。   出校后夏思树并没照说好的那般,乖乖在路边等着,她穿过横七竖八的车流和行人,径直过了这条马路。   这天她是走回去的,夏京曳也不在家,一切都像是意料之中。   好比夏京曳说归说,但也没真的觉得,夏思树会坐那辆车。   所以晚上母女聚在饭桌上的时候,还算和谐。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夏京曳问。   “还好。”夏思树吃了口桌上的果切,回着。   “有朋友了吗?”她放下手里叉子,笑着问。   夏思树垂眼,只回:“还没。”   “没事,你刚转过去,后面慢慢就有了。”夏京曳也并非真在意,只是借个话头打开话匣。   直到见夏思树吃得差不多了,端详了她一会儿,才口吻平常地提起:“后天周日,难得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去叔叔家吃个饭,正式见个面?”   室内静默,夏思树没吱声,手上叉水果的动作停了停,声音也淡:“能不能不去?”   夏京曳看着她的态度,皱眉:“怎么了,是有什么不满?”   夏思树微不可查地扯下唇:“不是您问我要不要?”   “......”夏京曳没说话。   “没什么不满。”夏思树回,随后半点胃口也无地放下刀叉,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您不用问,直接通知就行,反正结果都一样。”   说完,没再管夏京曳怎么看,夏思树起身,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这天气还不需要开冷气,但夏思树还是把空调开了。   温度打得很低,风吹到肌肤上的一瞬间,叫人起一层的颤栗。   从澳洲回来后,夏京曳就买下了这间有些年头的老宅,前后都长满了岁月更迭的茂盛植物。   夏思树卧室的侧门靠着后院,打开走两步楼梯就是花园,她脱了鞋子躺上床放空自己,感受着吹拂出来的冷气。   夏京曳如今是单独抚养她,夏思树还没记忆时,她爸就因为矿难过世。   那年头开矿采矿是热潮,国家政策也没收紧,有点本事的人都得下去捞一笔。   运气好赚得盆满钵满,运气不好就和他们家差不多的下场。   照夏京曳给她说的,她爸过世后,树倒猢狲散。   往前跟在夏爸后边做生意的那群人翻了脸,都是只认钱不认人的白眼狼,不仅把合伙的钱吞了,甚至花钱找律师联手做局,探夏京曳手里的底。   事实就是意外来的突然,她爸也没给她们额外留些什么,只有明面上的那些账。   两头都逼得紧,那段日子夏京曳抗不下来的时候,甚至想抱着她一了百了。   再之后等到事情风波过去,夏京曳搭上了条人脉,带着夏思树去了澳洲,嫁给当地一个澳洲白人富商,拿了永久居留权和富商的一笔丰厚遗产,夏思树也改成跟夏京曳的姓。   那段时间夏京曳时常早出晚归,夏思树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但看起来心情不错。   等到闲下来的时候,没事就盯着夏思树看,笑吟吟的,说夏思树那双眼睛长得真好,漂亮,随她。   但其实不太像。   夏思树的眼睛留白要比她多些,漂亮归漂亮,但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看起来冷冰冰的,没她那个抓人的劲头。也懒得有。   正发着呆,撂在一旁的手机“咚”的进来一条新信息,夏思树回过神,看着亮起的屏幕,拿过手机划开锁屏看。   她这个号很简洁,回南城后才注册,里面只有夏京曳和班主任,然后就是江诗。   信息是江诗给她发的,问她明天有什么安排。   夏思树靠坐在床沿,撩着贴在后颈的发丝,想了会,如实地给她打字回:【暂时还没。】   江大艺术家:【行。】   江大艺术家:【明天周逾和邹风他们回校练习棒球赛,让我把你也带上。】   ……   瞧着信息上的人名,夏思树不明缘由地蹙下眉,发了个问号过去:【?】   窗台边植物沙沙作响,混杂着几不可闻的冷气噪音。   对面回得很快:【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以防万一,还是想问。】   夏思树静静等。   江大艺术家:【你有没有什么时候,惹到过邹风?】 第3章 涩口   第二天是周六,夏思树起床的时候夏京曳已经出去了。   她起床洗完漱,调开早间新闻听着。   手机上显示着江诗发来的消息,提醒她别忘了今天的约定。   昨晚江诗再三确认她和邹风没过节才安心,生怕凑一起会出现什么冲突。   夏思树原本想推脱,一想到邹风,她总有些不安的第六感横在心头。   但最后被江诗缠到半夜,还是同意了。   她说她想去看周逾,但不想表现的太明显。   南城显示今天的温度是二十七,晴天,窗边的新叶波光粼粼。   两人约的上午十点,夏思树打开衣柜,翻出一套白色的运动修身上衣短裤,捋起头发绑了个高马尾,拿上包,就这样出了门。   日光温煦,夏思树走到马路转角的便利店买了份三明治和奶咖。   收银员拿起扫码枪扫瞄商品喷码,看着显示屏汇报:“一共三十二元。”   夏思树点头:“嗯,微信付。”   店内没其他顾客,只有这位小哥坐在收银台。   付了钱,夏思树没着急走,借着东西还放置在扫码台两手空空,她侧过头,从包里翻出充电仓,熟稔地拿出耳机给自己戴上,调出首喜欢的歌。   不慌不忙地整理好,夏思树拿上买的两样东西推门出去,边吃边听着音乐不紧不慢地朝学校走,乌黑的发丝随着步履荡在手臂旁。   联高是整个市唯一一所没寄宿制的学校,所以周末的校园是清冷安静的。   夏思树到的时候,江诗已经来了好一会儿。   “吃早饭了吗?”江诗靠在体育馆门前的圆柱上,朝她晃了晃手里刚买的现烤面包。   她今天穿的也是运动服,白色短裙款,上身是玫红色宽边运动吊带,化了妆,栗色头发特意用卷发棒烫成了一次性的波浪卷。   “嗯。”夏思树微点下头:“吃了。”   “行,担心你没吃。”江诗笑笑,把面包收起来。   馆内不时传来男生们的嬉闹和“砰砰砰”击球的声音,江诗朝后侧了侧额:“那咱们进去?”   夏思树:“好。”   两人并肩走到一起,夏思树个头高挑,身高比江诗高出小半截额头。   日光照耀下,少女修身短裤包裹下的腿匀称纤细,肌肤白腻泛着光泽。   江诗自上而下地打量她一眼,扬起唇,凑到她身边:“虽然是我欠你个人情,但的确是他让我带上你。”   夏思树自然而然地看向她:“嗯?”   “邹风咯。”江诗下巴往前扬,朝向球场的一抹身影:“咱们学校喜欢他的女生挺多的,不过不见他搭理。”   她朝夏思树露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竟然主动耶。”   “......”   易拉罐里的咖啡液体快要见了底,夏思树面无表情垂着眼,缓缓吸着,没答。   她不认觉得邹风对她有什么那类意思。   但这种第六感的东西,她也很难和江诗讲明白。   两名女生进去,一方队伍刚好有球手三振出局。   周逾穿着红色的衣服站那擦着汗,手里的棒球棒被吊儿郎当地杵在地上转圈,见人到了,抬手向两人打招呼。   他拍拍身旁人的手臂,邹风正拿掉刚作为投手的手套,侧过肩回头看。   “来多会了?”周逾扔掉棒球棒问,大口喘着气,寸头汗津津的,顺着脸侧往下淌着汗珠。   “刚来啊。”江诗神情有点嫌弃地打量他:“打个球打成这样?”   “这不废话。”周逾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接坐到地上的防震垫上,掀起衣角扇风:“我也不想这么卖命,关键有人打着主意想让我打不到球。”   周逾边仰着脑袋扇风,边朝站自己斜后方的邹风看了眼,笑嘻嘻地磨牙:“怎么样,这把爽了?”   邹风垂眼瞥了他一眼,“嗯”了声,有点嘲弄,唇角带着点弧度笑意。   说完,邹风抬起眼,看了夏思树一眼,又把目光放到江诗身上,不咸不淡地交待着:“还有半局,你们先去座位席坐着?”   “哦。”江诗点头,瞄了眼夏思树毫无波澜的表情,又点了下头:“行啊。”   人是他要喊来的,但没多分出半丝精力在人家身上。   像是真只是心血来潮,想多让江诗带个观众,仅此而已。   江诗耸耸肩,今天本来就是来看他们练习的,没指望这群少爷能陪着她俩打发时间。   两人坐到观众席,夏思树目光盯着台下。   下半局开始,两方交换位置,邹风接过棒球棒成为进攻方,周逾改为投手。   交接的时候,周逾往看台上的那抹白色身影看了眼,撞了撞邹风的肩:“让江诗把人喊来到底有什么事?”   “猜啊。”邹风不紧不慢地给了他个眼风,球棒在手里转了一圈,只撂下这么一个字,便走上自己的垒位。   江诗到一旁的自动贩卖机那抱了两罐气泡水过来。   “这个天真舒服。”她放松心情地往后躺,把气泡水打开,喝了两口。   “谢谢。”夏思树接过她递来的气泡水,放到脚边,依旧戴着一只蓝牙耳机。   她目光朝前望,那只蓝牙耳机正好被耳旁的乌发发丝遮挡。   夏思树有些无聊地出着神,视线聚焦在场下,耳机里放的还是那首从便利店听过来的歌,Schnarker的《Stay with Me》。   这歌是个翻唱版,调子奇特又瑰丽,日式掺杂点港风,像在日落时分绚烂了把,又快速死亡凋零。   “你会打羽毛球吗?”江诗偏过头问。   夏思树看她:“嗯。”   “那咱们午饭回来可以一块打两局。”江诗把喝空了的气泡水往前投,易拉罐“哗啦啦”掉进看台斜坡下方的垃圾桶:“教练三点走,等他一走,咱们就能随便活动。”   夏思树点头,回应了声,随后垂下眼,无聊地点进刚注册的校内网平台。   校内网有单独开发出来的app,挂着些经典网课课程,外加就是推送校内新闻,比如什么组拿了什么奖,或者上面谁下来参观指导等等,数不胜数,而其中最瞩目的一条就是关于棒球联赛的报道,举办时间预计在今年的八月份。   浏览完报道新闻,夏思树抬起眼,保持着翘着腿的姿势,伸手把脚边的气泡水又拿上来,“啪呲”一声打开。   江诗继续跟她聊着天:“棒球队在联高一直是王牌,而且今年比赛场地也定在这里,东道主加年年夺冠热门球队的名头,所以教练比往常哪年抓得都紧。”   她感慨:“周末加训,这还是头一回。”   夏思树视线远远往下面瞧,邹风刚好挥出了第一棒。   他的领口被汗水略微浸湿,锁骨下方的布料比其余地方颜色都要深些,白色的球体应声飞出,在聚光灯下划出一道圆弧,得分后和队友微笑着打出个手势。   似乎比昨天在礼堂见着第一眼的时候,更符合传闻中的形象。   “他打得怎么样?”夏思树忽地出声问。   江诗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邹风?”   “嗯。”   “那就有的说了。要是说棒球队是联高的王牌——”   江诗朝下指:“那他就是王牌中的王牌。”   ......   全场比赛是一共九局,汇总分数高的一方获胜。   今天只是训练,分为两小队的方式互相交换练习。   一段时间后哨声响起,上午练习结束。   “终于结束了,累死爷了。”几个怕热的男生扔了棒子,直接凑到中央空调出风口,撩着t恤下摆吹风。   “中午吃什么?”周逾走上看台上问。   他擦了汗,接着直接把毛巾丢江诗怀里。   “臭死了。”江诗白了他一眼,把毛巾扔到一边,抬起头:“随便啊。邹风呢,打算去哪吃?”   说完她朝周逾身边的人看了一眼。   邹风正喝着冰水,居高临下地看了两人一眼,手上把瓶盖拧紧。   夏思树的位置靠着阶梯走道,江诗坐在里侧。周逾站在江诗前方,邹风就不可避免地挨在她面前。   因为距离近,夏思树几乎能感觉到男孩子运动完身上的热气。   她拿下右耳边的耳机放进充电仓,睫毛动了下。   “食堂?”邹风这么简单回。   四人最后还是去了食堂。   训练耗费体力,懒得跑远,索性直接在学校的小食堂解决。   小食堂在学生食堂的四楼,算是教师食堂。   部分老师周末会待在教职工宿舍,所以小食堂一直开着。   “点个土豆炖牛肉吧,小食堂这菜烧的不错。”周逾给夏思树介绍。   江诗端了两杯雪碧,递给夏思树一杯:“嗯,周逾嘴挑,信他的没错。”   “好。”   打好饭,几人找到桌位坐下。   都是吃饭时不爱说话的性子,过程还算安静,直到吃到一半,周逾忽地偏过头:“对了,你家那事怎么样了,那女的真要带着孩子住进你们家?”   能挠人心痒痒的隐秘八卦被聊起,连夏思树都不动声色地抬了下眼。   江诗动作顿住,往邹风那看,几人突然都静下来。   靠着周围人的反应,周逾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事不该这会提。   今天多了个人,夏思树也在。   她才来,不算他们圈子里的,这种事被外人知道没什么好处。   但当事人反而没什么反应,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一点都不介意。   邹风左手肘拄着桌面,手撑着脸,看了看夏思树盘子里一口没动的土豆牛肉,和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的清蒸蛋羹,才回了三个字:“不清楚。”   “也是。”周逾稍放下心:“你都好久没回你爸那了。”   邹风:“嗯。”   “光听说要住进你们家。”周逾往嘴里塞了一口饭:“那你知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弟弟还是妹妹?”   “傻逼。”江诗咬牙切齿地伸手拍了他一下,提醒:“什么弟弟妹妹,有半点血缘关系吗,换你你认?”   “......”   “抱歉抱歉。”周逾停了停,反应过来后有点口无遮拦的尴尬,接着找补想着措辞,道:“顾着吃饭,没过脑子,说错话,真对不住。”   “没事。”邹风淡声回了句。   他看着夏思树一边听,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地垂着眼,用勺子挖起最后一块蛋羹放进嘴里,这才答:“男女当然知道。”   邹风嘴角扬了扬,忽地把面前一口没动的蛋羹拿起来,动作有些重地撂到夏思树跟前。   夏思树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蛋羹。   她抬起头,褐色的眼睛看着餐桌对面的邹风——   明明对方脸上还挂着笑,两人也未有过任何的冲突,但夏思树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压迫感,像西方故事里的撒旦。   “是妹妹啊。”邹风笑笑,语气说不出的作弄。 第4章 涩口   明明动作是暧昧的,但气氛诡异的像是点个火就能炸开。   局外的两人看着邹风的动作,转回头互看了一眼,默契地选择不说话。   夏思树恍若未觉,递过来的那碗蛋羹到最后也没动一下,递过来是什么样子,最后收拾餐盘离开就是什么样子。   两人多少有点气场不和,但面上还是相安无事。吃完饭,四人一路散步回体育馆。   树荫道下落着零零碎碎的光,夏思树迈着步子徐徐往前走,莫名有点儿心事重重。   微热的午后风拂过江诗裙角,她走在道路内侧,瞟到一旁告示栏上的夏令营宣传海报,顺口问周逾:“今年去吗?”   周逾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开,看她眼:“去哪?”   “西港。”她指:“喏,今年的暑期夏令营海报。”   夏思树也转过头看了眼。   公示栏立在绿化带旁边,一张蓝色底的海报贴在最上方,是亮面设计,这会日照强,小半边反着太阳光,背景图是西港那边交流的一所学校照片。   还未到夏至,天气不算炎热,见夏思树像是也感兴趣,江诗挺热心地给她说明:“这个算是研学交流,交个报名费,去西港那边的学校待一周。好处就是到了那相当于集体度假狂欢,当旅游玩儿。”   夏思树点了头:“嗯。”   之前在澳洲也有这类活动,但联谊性质居多,每一届都是桃色新闻的高发时期,打着掩护男女宿舍混住的一抓一大把。但如果性取向是同性,那那段时期简直是天堂。   江诗扭过头,继续问周逾:“还没说呢,你今年去吗?”   周逾抬手摸了下后脑勺的头发尖:“去啊,这不是肯定的。”   说完他转过脸,看邹风:“你去吗?不去也没什么事干。”   邹风抬眼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夏令营算是几人每年的固定活动,除去一次是到美国,其余的年年都在西港。   几人继续往体育馆走,一路几乎都是江诗和周逾在互相说着话,夏思树和邹风全程零交流。   馆内已经有人提前回来了,训练场上除了棒球队球员,也有夏思树江诗这样过来看热闹的。   半小时后棒球教练回来吹哨组织训练,江诗自觉走开,跟夏思树去器材室借了幅羽毛球拍。   羽毛球场在隔壁,周末时间,这片区域只有一对不知道是家属还是职工的夫妻在打羽毛球,包撂到划分区域的白线外,夏思树拿着球拍站到自己的那侧位置上。   她个子高,身形比例很好,踩着平底在女生里也算是高的那一个,所以这方面的运动占些优势。   但江诗大概是心思不在这,有点不在状态,接连丢了好几个球。   “不玩了不玩了。”江诗撂下球拍,唉声叹气地说:“光捡球都要捡出一万步了。”   夏思树对这事随意,见她那样笑了笑,把两人球拍收了。   “去那边坐会?”江诗撇撇嘴,朝一旁示意。   “好。”夏思树点头。   体育馆紧邻校内的一侧是透明玻璃落地窗,自上而下,好几米的高度,底下衔接的位置有休憩处,放了提供休息的简易桌椅。   两人拿起撂在一旁的挎包,朝那边走。   夏思树出了汗,用手抓了下微有些潮意的发尾,耳后颈旁的碎发和脖颈上的汗水黏在一起。   没坐下多久,冰水刚端上桌,便听见了隔壁解散的吹哨声。   “解散了。”江诗侧过头,看着窗外踩着点离开的球员。   “嗯。”夏思树看着外面:“还过去吗?”   “不了。”江诗无所谓地弯唇:“再好的朋友,也得有点距离不是?不然多容易烦。”   话差不多刚落的同时,体育馆出入口处,夏思树正好看见周逾往外走,拿着训练包正跟身旁人有说有笑。   下午三点多,太阳光线已经减弱,周逾穿的是红色衣服,整个训练场就他一人这颜色,所以很好认,而此时他身边不是邹风,是一个夏思树没见过的女生。   女生看上去有些腼腆,不太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大概也刚到不久。   “这下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表现得明显了吧?”江诗有些无奈地扯下唇,神情稍稍落寞。   她的目光随着两人的背影走,早上精心准备的妆容也因为运动有些脱妆,加在一块就显得有些落魄。   “这女孩是附中的,周逾跟我讲过。”江诗看着夏思树,笑笑:“问我怎么能追到女生。”   说完,江诗从包里掏出一个陶瓷做的精致扁方盒,夏思树看着她的动作,瓷盒打开后里面是存的两排细烟。   “你是不是不抽?”江诗问。   夏思树点头,看着烟盒:“嗯。”   “猜也是。”江诗嘻嘻笑了下,像是没把刚才那事放在心上。   因为顾忌着夏思树的原因,她把打开的瓷盒又收了起来:“看你那天在礼堂,闻到味就没忍住皱眉的样子,就猜到了。”   她第一次见夏思树时就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听班主任说她从澳洲转过来的,但口音丝毫听不出来,比她认识的一个Abc的中文标准得多。   “你在礼堂撞见过的,周逾会抽,那几个人习性就没个好的。”江诗说着说着就有些乐,又把东西撂回包里:“不过这是我偷偷摸摸学的,周逾知道了估计还得骂我。”   “嗯。”夏思树睫毛眨了下,拿起面前的水喝了口,声音很淡:“想抽的话就抽,没事。”   她那天只是有点猝不及防。   “算了。”江诗眼睛弯了弯:“吸烟有害健康。”   两人打了两小时的球,身上都出了汗。   体育馆内有洗浴间,今早出门的时候也带了换洗衣物,两人都打算洗个澡再回。   洗浴间周末没人,空空荡荡的,夏思树撂下包踮起脚,把脱下的衬衫搭在隔间的门板上方。   为了方便,夏思树把帆布鞋脱下,整个踩在上面。   江彤无聊地从包里拆出一颗糖撂进嘴里,顺道打量了一眼身旁的夏思树。   没想到放眼望去身上没多点肉的人,身材却养眼的好。   瘦,但身型有健康的线条,她侧对着她,身上是成套的纯白细边内衣,乌黑色的发丝勾在肩带上,胸型很好,顺着踩着帆布鞋的脚往上看,是纤细的长腿和少女好看的腰臀线。   江诗忽地就想起她之前追过的一个外籍混血模特儿。   穿衣打扮这种东西,有钱就穿得好点,没钱就穿得差点。   但品味这东西,改不了,也学不来。   等到夏思树洗好的时候,江彤已经包着浴巾坐在外面的洗漱台边上吹头发。   她没吹头发的习惯,只擦了擦,湿着发换上干净的衣物,一套正肩露背t和百褶短裙。   “好看。”江诗对她这一身评价道。   收拾好,两人走出体育馆。   体育馆距离校门有段距离,校内道路已经空无一人,接近傍晚,暮色沉沉,只有教学楼间的余晖和树叶声。   穿过行政楼大厅,刚走出校门口,夏思树包里的手机便传来一阵震动,声音在空旷的校园内十分明显。   她停住脚,跟江诗示意了下,拿出手机接听。是夏京曳的电话。   “怎么了?”她慢声问。   “你在家吗?”夏京曳问。   “不在。”夏思树回着:“还在学校。”   她跟夏京曳讲过今天来学校的事。   “嗯,那挺正好。”夏京曳笑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说:“你叔叔家的哥哥包落在学校没带,你帮他拿一下,明天我们过来的时候顺便带给他。”   夏思树没忍住轻嗤:“什么哥哥?”   她:“一个包,一个周末不用死不了。”   “......”   “小树。”夏京曳劝着,觉得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也算是示好,没放弃说服。   过半晌,僵持不下,夏思树只好捏着挎包包带,有些疲惫地问:“包放在哪?”   “包,包放在——”一句话没说完,夏京曳顿了顿,随后那边一阵杂音:“等等,这一会的功夫光顾着跟你说话,又忘了,妈妈等会问完发信息给你。”   “嗯。”   说完挂了电话。   “家里有事?”江诗挑眉问。   “嗯。”夏思树抬起头,看着前方的江诗:“我有点事,得回去一趟。”   江诗往夏思树身后看了眼,日光把脚下影子拉得很长,“现在回去?这会时间已经不早了。”   “没事。”夏思树收了手机,脸上勉强微微漾出点笑:“你先回吧,我得去拿个东西。”   江诗点了头:“那行,你慢点。”   “嗯。”   跟江诗告别完,夏思树开始往回走。   校内长着茂盛的灌木丛,从校内穿过铁栅栏伸到校外,也会也被落日染得橘红一片。   没等到包放的位置,夏京曳直接给她发了对面的号码。   【电话你叔叔没打通,你待会有空打一下试试,你们一个学校,对学校位置也了解些,直接问就好。】   “......”   夏思树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深呼吸了口气,毫无波澜地指尖悬在那串数字上方,思忖了一会儿,选择点着屏幕,长按了号码点击添加,试试好友。   信息的方式比电话间接些,夏思树暂时还不想和那边有什么直接交流。   间隔一秒后,信息页面跳出一个黑色日全食照头像。   夏思树就那么垂眼看着,都觉得一股子装13的味。她指尖按在备注栏里,最后一个字也没打的发送。   晚风拂过肩头,在夏思树迈上行政楼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兜里手机隔着衣物震了声。   没想到对面竟然直接同意了,而且似乎知道她是谁,直接回了六个字:【体育馆,广播室。】   夏思树有点儿心烦意燥。   傍晚时分,这会距离棒球队训练结束已经过了两小时,体育馆空无一人。   夏思树推开厚重的玻璃门,穿过活动区,踏上看台席上的级级台阶。   馆内依旧存留着些训练过的痕迹,丢三落四落下的包,或者棒球,还有未收纳好的防潮垫,零散地丢在地板上。   光线从落地窗中射进来,铺满大半个体育馆。   为了方便观看赛事,广播室设在看台的最上方。   夏思树绕过护栏,朝那边走过去,搭上门把手,拧开了广播室的门。   室内是暗的,百叶窗被拉下,隔绝着外面大半的暮色。   光线跌宕,只有缝隙中透进来的几缕光线,照在开关台前的人影身上。   ......   本该是空旷的房间,邹风此时却正在那儿。   他手里抛着球,目光看着她走进来,身后话筒提示灯不时闪烁,唇边淡淡噙着点笑意。   “咯——”门在身后缓慢合起。   尘埃在余晖中漂浮,时间流逝,两人目光对上。   夏思树从见到这人的那一刻起,那点不安的感觉终于落了地。   礼堂那天江诗的话又重新出现在脑海。   是这样,都对上了。   ——据说和原配离婚的原因是婚内出轨。   ——他爸打算把那女人接到家里。   ——平白无故多出个弟弟妹妹,你说膈不膈应?   纷杂日光和昏暗交织在这里,夏思树有些难堪,同时也意识到今天就是个圈套。   邹风要揪出那个人、验证自己猜想的圈套。   “还真是你啊。”邹风淡笑着看她,坐在播音桌上,手肘撑着膝盖,笑意不达眼底:“妹妹?”   “......”   四处无声,只因为愤懑和难堪胸口微伏,蚂蚁啃食似的发着闷。   夏思树看着棒球在邹风手里上上下下地抛着,动作悠闲,盯着她像是蛰伏许久的捕食者终于锁定猎物。   她甚至有预感,这球也许下一秒就要向她砸过来。 第5章 涩口   “砰!”地一声,棒球落到她脚边。   夏思树步子微微往后挪,防备心显而易见,棒球径直从脚边滚到门缝边缘。   “惊喜吗,今天就见到我了。”邹风微微一笑,依旧是倚靠在广播台前的姿势,语调松弛:“不打算说点什么?”   “......”夏思树一言不发,缝隙中透过的微光打在她身上,方才稍后退的右脚也往前收回。   好像两人的对峙这时才展开。   夏思树仰起头看向他,声音平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邹风唇角弧度稍扬,好整以暇地说着:“一开始。你呢,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夏思树眉头微蹙,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简单回答:“找了关系。”   闻言邹风倒是赞同地点了头。   见邹风没主动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夏思树抿了抿唇,有些紧张,但还是开门见山地问:“其他人知道吗?”   她顿了顿,喉间滚动:“江诗,知道吗?”   邹风扬了下眉,无所事事地收回脚,踩在板凳上:“等了你半天,就问这个?”   因为由倚靠的姿势变为整个人坐在桌台上,他坐在那儿,个子高,肩身平阔,整个人几乎将身后百叶窗透进来的光线全部遮挡,使广播室更为昏暗。   他手肘抵在膝头,手撑着脸,慢慢观察她,笑了:“怎么,怕别人知道?”   夏思树承认:“嗯。”   见她承认得这么痛快,邹风反而有些意外地挑眉:“不想别人知道也行。”   除去随着时间偏移愈加浓郁的暮色,体育馆只有两人。   “求我咯。”他笑。笑意不达眼底,只有嘲弄。   夏思树看着他,那种撒旦的感觉又开始缓缓地从心底爬起。   她心跳微快地看着他,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   片刻过去。   “你应该也不想被大家知道。”夏思树看似一脸平静地开口:“如果你不介意,那我也无所谓。”   把柄无非就是在乎的东西,只要不在乎,或者表现得不在乎,就威胁不到。   更何况这段关系不是她一个人的,邹风和她密不可割。   看着对方不出意外露出一副“没意思”的神情,她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语气恢复如常:“让江诗喊我出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个?”   “不然?”邹风目光打量着她,侧过头,揭过了上一个话题,转而拿过桌面上的另一个球,掂了掂,扯了下唇:“见你长得还行,约出来玩玩?”   “......不是。”夏思树神情不变,嗓音也不带愠色:“我知道你懒得跟我惺惺作态。”   她停了下,定定注视着他:“巧了,我也是。”   ......   如果世界上除邹风外还有一个人不希望夏京曳和邹风他爸搅和在一起,那那个人一定是夏思树。   邹风从桌面上下来,看着夏思树,唇边最后一丝笑意也收敛:“那最好。”   他朝她走过去,步步逼近,夏思树脚步忍不住地微往后退,而后又忍住,定在那儿。   “联高几年都没收过插班生。”邹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是带着那股子懒意,却有着铺天盖地实质般的压迫感——   “既然是你妈找的关系,把你送进来,你就该多问两句,是托的谁家的关系。”   “夏思树,你还得在这儿待一年。”邹风直视着她的眼睛:“躲我要记得躲远一点。”   说完,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邹风!”夏思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地叫住他,人停在出口前,影子被缝隙余晖拉出斜斜一道。   她捏着身侧的裙摆,喉间轻微滚动,尽量好声好气地说着:“跟我横没用,你要是有本事,就别让你爸跟我妈处在一起。”   ......   话说出口,邹风身影微顿,他站在门后的位置,形单影只地竟然看上去有几分寂寥。   随后他手往下,摸了摸兜里的烟盒,几秒后又忍住了。   “激将法?”他尾音浅浅上扬,像是叹了声气,有点无所谓的讽意:“让你躲远点就躲远点,没别的原因。”   他往后望她一眼,目光冷淡:“还是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值得我横的地方?”   说完,邹风再没看她一眼,转回身,“咔”地拉开门,径直走出了广播室。   夏思树呼吸着,双腿轻微发软,看着橘灿灿的夕阳余光中,邹风不紧不慢迈着步子走下台阶的身影。   天窗的风吹过发尾,夏思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   夏京曳回国比夏思树要早两年,什么时候和邹洲在的一起,夏思树对此毫不知情,   只知道两人是交往关系,夏京曳目前算是在邹洲的手底下工作。   夏京曳回国的时候就带了澳洲的资产和关系,邹洲想在澳洲市场分一杯,那把夏京曳当作起始跳板就再合适不过。   而之后的许多事也证明,所谓的重组关系在一起,不过是两个极度利己主义者的不谋而合。   夏思树几乎是做了一夜的噩梦,第二日早早就起了。   因为是第一次正式上门做客,夏京曳格外重视,让夏思树换了那条瞧着模样乖巧的亚麻收腰长裙。   裙子是她刚回来那天,夏京曳在商场给她挑的,裙摆裁剪到膝盖。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存着些叛逆的心思,夏思树临出门前没穿那双配套的小皮鞋,换了双黑色铆钉靴。   是六月的第一天,道旁悬铃木绿叶舒展。   邹家在颐和府公馆区,距离这二十分钟的车程。   夏思树听夏京曳说过一点,这公馆建了有些年头。   百年前邹家祖辈搬迁到天津,公馆就到了法国人手里,之后几经交涉辗转,几经修缮重建,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才又被邹家人拿了回来。   车外景色一闪而过,夏思树额头侧面抵在车窗,视线朝着隧道内的涂鸦静静望。   柔软的亚麻长裙裙摆盖在她大腿边缘,领口是方领,露着皙白的锁骨和脖颈,一条细细的项链贴着肌肤轻悬其中。   夏京曳瞥了眼她脚上的靴子,忍不住秀眉微蹙,忍住了没说,转而换了个话题:“昨天让你帮忙拿包,没拿回来?”   “嗯。”夏思树把目光收回,脖颈往后倚:“他人就在那。”   “谁在那?”   “邹风。”   “......”   夏京曳侧过脸看她,像是完全不知道“他人就在那”传递出来的情况信息,只问:“你跟小风之前认识?”   夏思树淡淡否定:“不认识。”   车子抵达的时候,是下午的四点。   夏思树先前听夏京曳提过,邹洲这一辈,除去他自己,还有一个大哥和妹妹。   大哥常年在国外,昨天刚落地南城,只能待两天,今天的家宴也是他的接风宴。   而妹妹,也就是邹风的姑妈,留学期间和一位美籍华裔律师恋爱,婚后生下了一对男孩,两个孩子只差一岁半,今天也在。   车开进宅,绕过框景罗汉松,两人下车的时候,只有这位姑妈过来相迎,称呼不是什么二嫂,而是“京曳”。   “刚和二哥聊起你,念你前段时间做的蝴蝶酥,比得上国际饭店的口味了。”邹鸢笑容端庄,目光朝向夏京曳身后的少女,打量了两下:“这就是思树?听说跟小风差不多的年纪,现在也在联高上学?”   “嗯。”夏京曳笑笑,扶过夏思树的肩膀,把人微微揽到身前:“跟邹鸢姨问声好。”   夏思树礼貌颔首,道了句“阿姨好”。   她看着邹鸢,冷淡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正在躲她身后做鬼脸的两个黄毛小男孩。   “走吧,进去再说,大家都在客厅等着呢。”简单寒暄过后,邹鸢跟夏京曳一道往客厅走。   夏思树跟在身后,目光四处扫了扫。   颐和府是民国样式的建筑,浅灰色的地砖,绿木掩映。   尤其是公馆区,总共只建了八户。   夏思树进屋的时候,邹风正从客厅侧面的楼梯上下来,身上是一套休闲的黑灰色家居服,他睨了正往屋内走的夏思树一眼,随后收回视线,到主座上的老太太身旁喊了声“奶奶”。   周慈笑眯眯地拉过邹风的手,拍了拍:“不是说昨天训练回来有些着凉,休息好了?”   “嗯,休息好了。”邹风勾了勾嘴角,单手插着裤袋,余光看了夏思树一眼,才重新垂下头:“怎么没提前说今天过来。”   “本来没打算来的,但你爷爷跟老伙计约去钓鱼,家里就我一个,就过来了。”周慈仔细打量着他:“怎么样了?”   “感冒而已。”邹风语气随意。   他轻车熟路地拿过旁边果盘里一块油纸包着的正宗老式糕点,把油纸打开,放到周慈手心,准备哄完老人就去院子里喂狗。   接着周慈拿了块糕点塞到邹风手里,对待小孩子一般,慈蔼笑笑:“去吧,饭点记得回来。”   “嗯。”   邹风就这么出去了,夏思树坐在夏京曳身边,垂着眼,睫毛遮住眼睛,看上去温顺,即便顶着好几束目光,也不为所动。   今天是夏思树第二回 见到邹洲,第一面是在澳洲回来的机场,只匆匆一见,连姓名都不清楚,真要说起来,这名字还是后来从江诗的嘴里知道的。   室内是中式的装修设计,点着支香。   听闻上一任的女主人信佛,也是这个原因,院中的不少造景都带了些禅意。   邹洲坐在夏京曳对面,约五十岁的年纪,保养得还算不错,未发福,穿着格子样式的家居服,工作使然,即便是这样居家时刻,镜片下的那双眼睛也叫人觉得肃然。   夏思树总有些不敢和他对视,走过场一样,邹洲问了些夏思树回来后的近况,便没有更多的沟通。   周慈体面地给夏思树塞了个红包,随后想到偏厅休息会,余下的人想散散,想留留。   夏思树完成任务似的,暗自松了口气,她把红包收进斜挎包里,一秒也没耽搁地起身离座,往门外走。   “去哪儿?”夏京曳问。   夏思树:“随便逛逛。”   屋外阳光渐消,院中央有小型人工建造的喷泉,斜后方有一处露台,日影从洋楼后方投来,那一块地方就成了阴影地。   夏思树迈下几级台阶,发尾在胸前轻晃,她扬起脸,视线看向院中的最西处。   邹风正在那儿,坐在一把老式折叠摇椅上,短发被风吹的微扬,隔着遥遥距离,边摘着手上的一次性透明手套,边看了她一眼。   像是完全的陌生人,不认识,昨天的针锋相对也不存在,只有毫无波澜的漠然。   体格壮大的黑色杜宾犬蹲在他脚边,摇椅旁盆中存放的是新鲜的牛骨肉。   喂食结束后,邹风给它重新戴上不锈钢嘴套,嘴周围绕的钢材在光线下发着寒光,使得这只狗看上去更加凶恶。   夏思树觉得以后要是真搬过来,得想办法弄个笼子把这狗关起来。   不然说不准邹风哪天想报复她,放狗咬她。   没驻足多会,夏思树往别处走,沿着小青砖铺的路,灌木丛旁有个秋千,环境安静,与外面隔着片草坪和高高栅栏,另一侧是内庭院。   明天是周一,回校的日子,夏思树坐下后,拿出挎包里折的一张试卷,是班主任给她批过的数学入校测验。   试卷上面已经写了详细解析,她坐在秋千上,小腿轻轻晃着,打算继续往下看。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隔了一小会,几米开外的位置传来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打电话的聊天声:“二嫂这会想清净,这两年都待在苏州的那处园林里,吃吃斋,念念佛,修生养息。”   夏思树注意力微微分神,听出来是邹鸢的声音。   隔了灌木丛的走廊转角,邹鸢深深地呼出口气,手旁香烟用力拧在石砖墙上熄灭,跟先前端庄模样判若两人:“那么大的一处园林,当年政府想从二嫂手里拿都拿不走。这女人又是个什么身份,查过没,二哥就往家里带。”   颐和公馆的面积比夏思树现在住的老宅大出两三倍,有两栋洋楼。这儿是主厅隔壁那栋的侧面,环境清净,几乎不会有人过来。   秋千所处的地方偏,在灌木丛的后方,所以邹鸢并未看见她。   细风把手里的试卷角拂动发出轻微的响,夏思树撂下手里的试卷,向后侧过头,褐色的眼睛淡淡望向邹鸢的位置。   “今天过来吃饭了,带了她闺女。”她停了会儿:“嗯,刚从澳洲回来不久,长得倒是漂亮。嗯,说是跟小风一个学校,大概过段时间母女两人就要搬过来住。”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邹鸢娇笑一声:“哪这么死脑筋,大人的事怎么也迁怒不到孩子身上。但到底不是亲兄妹,岁数也没差几个月。”   鞋后跟有节奏地磕在瓷砖上,邹鸢环臂靠在柱子上,娓娓说着:“我是觉得不合适,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又不是才五六岁,上哪还能做成兄妹。”   她停顿片刻:“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早晚有点什么。”   …… 第6章 涩口   一直等到邹鸢挂断电话离开,夏思树才收回视线。   日暮西沉,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拨过耳旁被风拂乱的碎发,试卷收回包里,下了秋千往回走。   邹家这一辈的兄妹三人各立门户,邹家大伯常年在国外,极少回来,邹鸢平时也跟丈夫在京北居多,南城也有一套临江的四合院,并不在颐和公馆待。   接风宴结束后,大伯先走,周慈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她今年年龄已逾七十,鬓发半百,坐在车内,略显浑浊但眼神清亮的双眼看着夏思树,慢声说着:“小风这一辈一直想要个孙女,你要是愿意,就跟你妈妈过来吧。”   夏思树看着周慈的车离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   自从两年前父母离异,邹风就在外头租了间房子,不想在颐和公馆待的时候,就住在那边。   而夏思树跟夏京曳是在接风宴结束的半个月后搬进去的,动作比夏思树想的快,那天他不在。   夏思树问夏京曳能不能不搬,夏京曳的老宅子还留在那,她自己一个人住也行。   这些年母女关系并不和谐,夏京曳不敢逼太紧,只说既然要成为一家人,一直住在两处就永远成不了一家人。   夏思树就挺无聊地问了句:“要是不想成一家人呢?”   夏京曳:“你以后只有这一个家。”   就算不要,也没第二个给她。   夏思树就这么平和地接受了,甚至对夏京曳的回答一点都没感到意外。   邹洲平时并不在家,多是工作在外,搬过去后,夏思树跟往常并没什么不同。   正常的颐和府到学校两点一线,包里偶尔出现两封情书或是陌生好友验证信息,房子变得大了点。   而除了在颐和公馆偶遇过一次邹风回来取东西外,夏思树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西港夏令营报名开始。   周六的课间,天色沉闷,走廊外叽叽喳喳,随时都能下下来一场雨。   江诗看着刚发下来的报名表,蓝底红澄澄的一片,刚做的美甲划上去,产出令人难受的“滋啦——”噪音。   她握笔简单写上名字,随后转过头看了眼夏思树:“你也去的是不是?”   活动是自由报名,江诗腻歪了夏思树挺多天,想跟她一起,夏思树也答应了。   “嗯。”夏思树垂下眼睫,扫了眼报名表,看着上面的详细信息介绍。   “行。”江诗把报名表折好塞进书页里:“上回去西港,还是从美国夏令营回来,我、周逾还有邹风,我们还顺道去澳门溜了圈,玩了一天一夜,他俩弄了辆海上摩托过来骑,玩得特疯,邹风那天被四五个女的要了微信。”   夏思树勾了勾唇:“给了?”   “嗯,给了,那天不知道抽什么风,要不就是单纯因为心情好,好说话,就给了,不过当晚又犯病把人家删了,微信到手都还没捂热呢。”   江诗转了两圈笔,脚下的座椅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两下:“这就是我有点怵他的原因。说不准心情好点还是心情差点,就换了个脾气。”   夏思树闻言想了两秒,口吻平常:“你跟邹风玩得很好?”   “我跟邹风?那不是。”江诗摇了下头:“周逾跟邹风关系好,所以才常常玩到一块。”   “不过我有点奇怪。”江诗忽地重新看向她,凑近了端详:“自从那次约你出来看他们训练,好像就没听邹风提过你了。”   她往后靠,椅子被她晃得前后摇:“本来都已经在做梦,邹风怎么求爷爷告奶奶的求我帮他追你了,结果竟然没信了。没意思,我就说这哥阴晴不定的很。”   高中枯燥学习生活外也就靠这些八卦调剂,也正是躁动的年纪。   所以不管什么事嗅到点苗头,大家都习惯性往那个方向靠拢。   夏思树闻言只扯了下唇,她拿起笔,直到在笔记扉页上写上姓名,才声音很淡地回了句:“嗯,是很阴晴不定。”   上课铃响,教室敞开的窗忽地涌进一阵泥土气息的风,把报名表页脚吹得哗哗作响,闷热了一下午的天仿佛被撕开了裂口。   她跟邹风的相处也只有那寥寥几面,联系方式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她列表里,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也算相安无事。   但今天邹洲回颐和公馆,按理邹风也要回去。   傍晚放学,夏思树默默收拾书包,照例等到江诗走后才出教室,才往学校西侧门的方向过去。   西侧门的道路窄,离教学楼距离也远,接送学生的家长几乎都在正门。   除了前二十分钟的拥挤路段会往这边分流,等过了那个时间点,之后几乎不会有学生过来。   夏思树单肩背着包,站在街边,侧门人行道上新栽的两盆苏铁树哗哗作响,制服裙角不时被暴雨前吹来的大风刮起。   天气预报播报晚间有雨,天有些阴,发着沉,日光熹微,乌云铺在天边涌动。   没感觉似的,她垂眼,戴上耳机,有耐心地等着。   大概是已经快到家,江诗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提醒她报名表记得让家长签名的事。   夏思树看着屏幕,一手拎包一手给她打字,回了个:【好。】   风刮着,往后吹着她过肩的长发,直到十几分钟后,那辆车牌熟悉的黑色xc90才从西南方向驶过来。   邹风坐在车内,看着慢行街道的前方。   暴雨欲来,黑压压的黄昏中,夏思树平定地背着包站在绿化带旁,模样安静又漠然。   “她在侧门等?”邹风忽地出声,声音很低,倚着车窗淡淡看向那道身影。   今天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坐这车,邹洲让他今晚回去,老张才过来接的他。   “是,小思让的。”老张点头,“出来的也比其他学生晚,估计是怕被同学看见。”   “嗯。”邹风点了头,收回视线,嗓音毫无起伏:“以后这样,就先接她吧。”   “好。”老张看着后视镜,点了头。   车辆减速缓缓停到视野内,只隔着一米的距离。   夏思树摘掉耳机,抬起眼。   车门被打开,邹风坐在车内低眼看着他,夏思树看向坐在后座的人。   随后一言不发的,仿佛这个人是空气一般,夏思树一如往常坐到靠右侧的位置,关上车门,车重新启动出发。   邹风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往后靠着座椅靠背,拿着手机在信息栏里无聊地滑动浏览。   对于冷场这一点,两人算是十分默契。   只间隔两分钟,“噼里啪啦”的雨滴便开始往前窗上打。   夏思树注视着窗外,雨来得又急又凶,水渍顺着玻璃往下淌。   车内缄默沉闷,只有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   直到车开到颐和府公馆,两人各自下车。   邹洲西装行头还未换下,正坐在客厅内,面前电视照常播放着财经频道的新闻。   雨势大,即便有伞,夏思树肩头还是轻微被淋湿。   邹洲抬起眼,摘了眼镜,看着进家门的两人,如常地问了句:“回来了?”   邹风“嗯”了声,微颔下首,便径直去了书房。   夏思树看着沙发上的人影,礼貌问候了声“叔叔好”,脱下外面的制服外套搭在一边。   她并不常见邹洲,只偶尔才会在这个所谓的家里看见他一眼,算起来,和见邹风的频次差不多。   外面倾盆大雨,夏京曳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这一幕俨然像是平常的四口之家。   但也只是像。   她在这个房子里总有些客气的礼貌,疏离、不自在。   沙发上坐了会,夏思树翻着手机,收到江诗按捺不住的,发来的第二次提醒消息,还是夏令营的事。   夏思树思考了一会,报名费她自己手里有,但还是把夏令营报名表递到夏京曳面前。   其实前两年夏京曳不在她身边时,夏思树常常干冒充签名的事。她还未成年,校方的许多活动都得经过家属同意。   夏京曳把报名表放在茶盘边扫了扫,随口问:“小风也去?”   邹洲:“嗯。”   随后夏京曳便放心地把名签了,就像邹风也去是什么保障似的。   “我先上去了。”夏思树接过签好的报名表,道:“衣服有些淋湿,不舒服。”   “嗯,睡前送去的热牛奶要记得喝。”夏京曳嘱咐。   “知道了。”   夏思树现在住的房间在二楼,外面有一块乘凉的欧式露台。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窸窸窣窣地脱下微潮的校服,拿了身内衣和一件宽松条纹衬衫,便进到浴室。   卧室足够大,浴室也宽敞,浴缸上方有一处窗。   夏思树白天观察过,这扇窗正对着的前方只有一面墙。她踮起脚,伸出胳膊把它拉开,紧接着便看到窗外雨丝和浴室里的热气交织飘荡在一起。   新鲜空气涌进来,夏思树捋过湿漉漉的发尾,缓缓呼出一口气。   浴室闷着热气,直到半个小时过后,她才关上淋浴,简单收拾后走出去。   雨还在下个不停,淅淅沥沥的声音。   夏思树刚走出浴室便脚步顿住,擦头发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唱片机前的身影一动不动。   露台的门此刻被推开,斜风细雨涌进来,打湿一小片的地毯。   听见动静,邹风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扔到露台,红色的光点霎时被雨水熄灭。   他转过身,对上夏思树的眼神。   “有什么事吗?”夏思树语气平平地问,她眼睛看着他,手上不慌不忙的把衬衫纽扣一粒粒扣上。   浴室闷得慌,身上的衬衫只简单套在身上,夏思树这会挺庆幸自己没嫌麻烦,最起码出来前穿了内衣。   挺该避嫌的场面,但两个人都没避开。   大喊大叫,或者捂着压根遮不住的身体,类似于电影里的发展,那样反而显得更诡异暧昧。   邹风看着她半丝都不慌张的动作,勾了唇,但很难说那笑容有什么友好的意思,“也就不在半个月,怎么回事?”   扣子已经扣到最后一颗,夏思树视线瞄着被换成淡黄色三件套的床铺。   她还记得第一天搬来的时候,上面还是灰色的样式。   这里原本是邹风的房间。   “抱歉。”因为她刚泡完热水澡,还没喝水润喉,嗓音有些沙沙的哑。   夏思树说完,没着急说下一句,而是转身从浴室门口的脏衣篓里重新扯出刚才脱下的那件校服裙,背对过他,弯腰给自己重新套上。   因为弯腰抬腿的动作,少女纤瘦的腰和臀线,大片的白皙肌肤都从衬衫下摆显露了出来。   邹风朝一旁侧过了头,没再朝她看。   直到勉强算是把衣服穿戴整齐,夏思树才重新转过身,看着他说:“我的那间房在最那头,旁边栽的是老梧桐,关了灯觉得害怕,蒙着被子也睡不着,就换到这了。”   她垂眼,视线环绕一圈房间,温吞着道:“除了床,其他东西我都没动,既然你回来了,那我搬走。”   “......”   邹风斜斜倚在唱片机台旁,看着她那副样,差点儿被气笑了:“夏思树,你在跟我卖惨?” 第7章 涩口   空气静默了一会,只有咝咝风雨声。   “没跟你卖惨。”间隔几秒,夏思树拿起刚才的毛巾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肩头发尾,平静地说起:“之前在澳洲自己住的时候遇到过入室抢劫,之后就比较怕黑。”   说完她眼睫动了下:“只是跟你讲讲原因,这本来就是你的房间,没什么好卖惨的。”   “......”   一时无言,邹风抿着唇,看着她安安静静擦发尾的动作。   吸顶灯散发出的光线笼罩在这一方空间,朦胧地铺在手臂和肩身,邹风不动声色地瞥向夏思树随意放在身侧的左手。   衬衫宽大,袖口略微上捋,漏出一小截纤瘦的手臂,很瘦,在这样的光线下,更显得身上没多少肉。   她毫无知觉一样,脚还光着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脚腕上悬挂着一根黑色的细绳。   邹风看了两秒,微俯下身,凑近了,仗着个子高的优势睨着她。   两人间的距离猝不及防地被拉近,夏思树只得停住动作。   邹风无声地笑了笑:“干什么,想让我可怜你?”   夏思树没答。   而下一秒,不等夏思树说什么,邹风便不动声色地收回眼,把距离拉开,没有一丝逾矩:“我从不睡别人睡过的地儿。”   夏思树愣了愣,抬起眼,褐色的眼睛淡淡看着他。   说完邹风收起手机,径直从她身旁擦肩而过,步子往门口的方向。   夏思树听见他从身旁过去的那一秒,撂下了三个字——   “没下次。”   夏思树回过头,站在那没动,看着邹风离开,像是就把这事算了。   两分钟后他手抄着兜,从楼道的另一侧折回,停到门口给她扔了两把钥匙。   “这间的。”邹风倚在门框边缘,打量着她:“有些东西应该不用我教?”   夏思树静默地握着毛巾站在那儿。   见她没反应,邹风不怎么正经地勾了唇:“你要是不介意,那也行。”   “......”   想起刚才出浴室的那一幕,夏思树后知后觉的耳根轻微发烫。   她抿了抿唇,瞥了眼扔在床上的钥匙,补充:“只有你这么突然进来。”   “嗯。”邹风笑笑,一点歉意也没地提醒她:“这是我房间。”   夏思树就老实不说话了。   说完,邹风目光没在她身上再作停留,转而又恢复了那副漠然样子,转过身,直接离开。   看着邹风的背影,夏思树终于缓缓呼吸了口气。   她走过去关上门,连着露台的对门也拉了起来。   风雨都隔绝在外,房间内彻底安静。   “咚——”   换身衣服的功夫,房间门再次被敲响。   夏思树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几秒后撂下毛巾,穿上拖鞋才过去开门,是夏京曳。   “洗完澡了?”夏京曳问。   “嗯。”夏思树点头,目光瞄向她手中餐盘端的东西。   “热牛奶。”夏京曳路过她,径直走进房间,把牛奶放到床边,转过身说:“趁着热喝,注意别着凉。”   夏思树回了声“知道了”。   送完牛奶夏京曳便下了楼,停着下楼的脚步声,夏思树重新关上门,顺便将门锁反锁了一圈。   窗户滑着雨痕,天气预报说这一夜都有雨。   夏思树无所事事地坐在床边,看着床头柜上放的热牛奶,在雨夜里还在氤氲着热气,空气里都泛着丝丝缕缕牛奶的香甜。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随后她面无表情地拿起来,走到浴室,慢慢地全部倒进洗手台。   她还记得小时候刚到澳洲时,她因为乳糖不耐受的问题,肠胃一直不舒服,呕吐过几次。   夏京曳说是因为水土不服,没放在心上,保姆照例每天给夏思树准备一日三餐,直到在新学校里晕倒。   去澳洲去的突然,夏思树的口语水平很难与人沟通,也没有任何朋友。   最后倒在课堂上,检查结果是乳糖不耐受。   从那后夏思树就没喝过牛奶。   但夏京曳好像不记得这回事。   离夜深还早,夏思树走到书桌前,开了台灯,拿出书包内的课后作业和几本高一的教辅书。   这几本都是她和江诗昨天刚在校门前书店买的,难度适中,适合她这会赶鸭子上架打基础,内容跟现在进行的一轮复习进度差不多。   护眼灯光昏黄,夏思树握着笔,翻着教辅书和习题集,两个小时过去,扫了十几页。   看完后她抬起头,脖颈有些酸,于是放下笔,伸手往后,在脖颈上轻轻按了按。   发梢扫在带着印刷气味的书页上,撂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夏思树抬眼望过去,锁屏下方的信息栏进来新消息。   她伸手,把手机拿过来。   其实看都不用看,夏思树就知道是江诗的。   列表总共就三个人,夏京曳不会这个点给她发消息。而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个,就更不会了。   江大艺术家:【签完字没?】   夏思树有些想笑,给她打字回:【嗯。】   江大艺术家:【棒!去年三人行,今年四人行,四人正好一个小组。】   夏思树顿了顿。   Crann:【四人行?】   江大艺术家:【是啊,你,我,周逾,邹风。】   夏思树垂眸看着这一行的最后一个名字,还是决定提前问:【邹风知道吗?】   她可以和邹风心平气和地相处,但对面不保证。   他俩的那点纠葛也犯不着扯别人进来,免得都不开心。   江大艺术家:【知道的吧,我在周逾面前说了好几次你跟我一起。】   江大艺术家:【他就在旁边。】   看着新进来的两条消息,夏思树睫毛眨了下,没再管,手机熄了屏,重新放到一边,直到时针过了十二点,楼下传来老式摆钟的报时声,夏思树才合上书页。   她打算明早去附近的补习班看看,所以不打算熬太晚。   潮湿天气,只简单擦了擦的发尾依旧有些潮意,夏思树拿过吹风机吹了几分钟,才走上床休息。   回来后睡眠一直不好,前几天几乎都是两三点才睡觉。   哪怕今天上床上得早,也很难有什么困意。   夏思树盖着被子,哪怕换了三件套,里里外外的早就重新打扫了一遍,但还是觉得被子上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皂香,是一种男生身上的味道,干净清冽。   在这个潮湿有些腥臊的雨夜里,似乎显得更明显。   夏思树翻了个身。   “嘭!”楼下忽地传来一声响,这间房离楼梯近,听得清晰。   “这个点要走?你是要给谁难看!”邹洲声音夹着怒气,隔着墙壁楼层,闷闷地传上来。   “听你夏姨说你半个月没回来,怎么,这个家就这么待不下去?”   楼下传来邹风和邹洲的声音,她躺在床上,看着熄灭的吊灯睁着眼,最后只睫毛动了动,侧了下身,把脸朝向露台那一面。   这样就好像能离这阵争吵远一点。   没间隔多久,楼下又传来新的争吵,伴随着东西“哐哐”打碎的声音。   其中不时夹着夏京曳的几句劝解,光在楼上这么听着,说不上来有多少诚意。   “翅膀硬了?”邹洲发着怒意:“今晚不在这待,你以后就都别回来!别以为你爷爷奶奶宝贝你,你就能胡乱来!”   “不敢。”邹风站在那,抬手碰了碰渗了些血出来的眉骨,表情一成不变:“吃的住的,上学,花的每一分都是您的,但今晚的确有事,就先走了。”   “......”   争吵声渐消,夏思树还是毫无困意,只睁着眼在黑夜里看。   她坐起身,望了眼窗外,雨好像下的小些了。   露台檐下装着感应灯,哪怕夜间,也发着光亮。   夏思树起身下床,接了杯热水,推开露台的门,看着夏至前的雨夜。   一小时前被扔在雨水中的那半截烟头,已经被浸泡发烂,连带着那一滩的雨水颜色晦涩又浑浊。   夏思树抬起脚,从那只烟头上踩过,视线看着下方。   天色浓得像墨,院中央立着高高的路灯,铺照着台阶旁的一道黑色身影——   邹风正安抚地摸着那只杜宾,蹲坐在那,狗像是受惊似的呜咽出声。   他位置在路灯后方,灯光未能将他的身影全部照亮。   夏思树静静看着,路灯下雨雾都有了形状。   邹风发梢湿着,微潮着,雨水仿佛也变得黏腻而有重量。   细雨落在他周身,他宛若未觉。   直到安抚完狗,邹风才站起身,抬手把黑色卫衣帽子戴起来,五官因着帽檐也隐在了黑暗里。   感应似的,他扬起头,见了二楼露台上的夏思树一眼,随后漠然地重新挪开视线,手插进衣兜,转身离开。   是要下一夜的雨,细雨打着他清瘦又平阔的肩身和手臂。   夏思树胸腔中忽地泛起一阵潮意。   他好像比自己还惨。   在这个“家”里,邹风和她。   他们才是同类。 第8章 涩口   清早,闹钟响起,夏思树摸过手机取消铃声。   一夜过去,雨已经停了,天光大亮,只有潮湿的路面还存着昨晚的记忆。   洗漱完,夏思树换了件对襟薄衫,一件宽松的牛仔裤,下了楼。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夏京曳正坐在桌前边看着工作汇报边吃着早饭。   “起床了?”夏京曳看她。   “嗯。”夏思树点头,瞄了眼桌上特意给她预留的那杯牛奶,又平淡地收回视线。   她没到餐桌前,只随意找了个赶时间的借口,出了门。   颐和府靠着军区大院,今天是周日,有一整天的时间,夏思树不急,沿着马路牙子缓缓散步,走到公交站台。   站台座椅上积着水渍,夏思树站在广告牌旁等着,只过了几分钟就等来了一辆。   去的地方大概要经过七八站,是一座老大厦,里面培训机构很多,算是个文娱培训集中地。   大概十多分钟后,公交车响起提醒到站的声音,夏思树提前到后门候着,下车时抬头看了一眼。   她回南城不过两三个月,对着座城市并不熟悉,这里几乎和颐和公馆那边有着割裂般的差别。   即便是休息日,也是最热闹的清晨。包子屉散发着热气腾腾的热气,菜贩在偏僻路角摆着摘来的豆角时蔬,电动车自行车和轿车一起,在并不宽敞的道路上拥挤。   唯一算得上亮眼的,就是大厦侧面停着的那辆trek山地车。   像是被主人撂在这停了一整晚,车身上沾着未蒸发的雨水。   大厦楼下有几家相邻的早点店,支着简易的塑料桌椅,夏思树打算随便挑一家解决早饭。   雨过天晴,气温也随之上来,夏思树走在梧桐叶树荫下,薄衫肩头是细碎的阳光斑点。   几辆重机从街边呼啸而过,各种城市噪音糅杂在一起。   夏思树缓缓朝前迈着步子,距离早点店还剩十米时,视线落到前方坐着的那道黑色身影上,蓦地停了停。   水泥道路的前方,尚沾着潮湿雨气的屋檐下,昨晚离开颐和公馆的人此时正坐在那,身边还坐着个男生,两人正一块吃着早餐。   斑驳光线同样打在邹风肩头,昨晚的卫衣换成了一件薄冲锋衣,坐在蓝色塑料桌前,人有些懒洋洋地垂着眼,看着面前手机。   夏思树不知不觉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才一夜,那点半死不活的颓废劲就又消失了。   热风吹拂,还未等她收回视线,十几米开外的人忽地目光从手机屏上移开,掀起眼,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距离昨晚争执没过去多久,邹风眉骨上带着点结了疤的伤痕。   他皮肤白,所以看上去明显,那道疤痕正好横在眉毛上方,不长,大概两厘米,四周有些淤青,给这张脸添了些散漫的痞气。   他在几米之外的距离外无精打采地看着她,左手撑着脸,碎发稍凌乱地压着眉,右手食指悬在屏幕上方。   还没等夏思树做出什么反应,他已经像完全不认识般,保持着耷拉着眼的姿势,漠然地将目光收回,重新低下了眼。   旁边的男生大概是刷到了什么新奇玩意,笑嘻嘻地朝邹风肩头拍了拍,示意他靠过去看。   邹风“嗯”了一声,抓了抓后脑勺,上半身往后仰,捧场地把眼神挪到另一边。   “......”   就像是马路上不小心对上目光的陌生人般,夏思树也淡淡收回了眼。   她自顾自走到邹风隔壁那家的早点摊前,上班上学的早高峰已经过去,这会剩在蒸屉里的面点已经不再热乎。   夏思树对着点菜单看了一会儿,随后侧过头,看了眼邹风面前的那碗东西,跟老板指了指:“要份那个。”   “一份小馄饨?”老板娘四十多岁,跟着她往那边指,问:“那位黑衣服帅哥的?”   “......”   这一片的几个摊位上,除去一对正悠闲喝着粥的老夫妻,只剩下邹风那桌。   一个穿黑色,一个是骚里骚气的绿色,指向性很明显。   听见老板声音,坐在桌前的两人都抬起了头。   邹风肩头侧了侧,过了两三秒,才转过身,像是个热心市民似的,隔着几米的距离,没等老板娘问,挺自觉地回了句:“三鲜馅的。”   夏思树莫名有点心虚。   “噢噢,谢谢帅哥啊。”老板娘笑笑,回过头来继续招呼夏思树:“三鲜小馄饨是九块钱。”   “嗯,知道了。”夏思树点头,拿出手机扫码付钱。   付好后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垂着眼,背对着邹风,不敢回头看,兀自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桌坐了下来。   “唉,那女的还挺好看。”邱渡拍拍邹风跟前的桌面,边说边往身后的塑料椅仰,抬起下巴往前瞧。   斜前方的位置,夏思树安静坐在那,身上柔软的黑色对襟薄衫,几缕发丝落在领口。杏眼,高鼻梁,眼睫弧度自然地往上微翘。   浓颜型长相,第一眼就叫人惊艳的那种,那张脸在她身上,不仅不媚,反而有种看着就难泡的高冷。   观察了几秒,邱渡带着身下座椅往前一晃,又轻拍了两下塑料桌:“真挺好看的,不信你回头,人就坐你身后。”   “.......”   “吃你的吧。”邹风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懒懒地手肘搭着桌面,一副漠不关心的样。   没两分钟,热气腾腾的薄皮小馄饨被端上来,清汤上飘着些香菜葱花。   夏思树看着面前的馄饨,看了几秒,从箸笼里挑出双一次性筷子,接着就是慢吞地把汤面上的葱花和香菜挑出来。   直到小馄饨温度从滚烫降下来,夏思树才把葱花和香菜挑干净。她换了个勺子,连着汤舀起个馄饨,不紧不慢地吃着,细嚼慢咽,不然稍不注意就要出汗。   这会已经是六月头的天,日头上来后风中都带着些暑气。   “老板,来个鲜肉馄饨!”没一会,又来了个客人,男人嗓子粗,边说边往摊前走,直直路过夏思树的身后,连带着周围空气中都是一股冲天的酒气。   “一大早喝那么多。”老板娘皱下眉,没说什么,只给他指:“十块。”   “行,知道了,吃完给。”男人皱眉,“咳”了声,吐了口痰,就近拉了个椅子随便坐下,正好在夏思树对面。   夏思树动作微顿,看了搭在桌面的黝黑手臂一眼,把本来放在中间的馄饨碗,往自己面前移了些。   男人烂泥似的靠在椅子里,等着馄饨上来。他翘着二郎腿,边抖着腿边侧头瞪着眼珠子往对面的少女身上看。   周围都是难闻的酒气,夏思树看着震出波纹的馄饨汤,抿了下唇,撂下了勺子。   也是这会,对面男人像是看见熟人般往前凑了凑,问:“你上不上学了?”   夏思树抬眼,看着对面脸色被酒精憋成猪肝色的男人,不知道他这么问的原因,于是轻声回了个:“嗯。”   “哦,还以为你不上了呢。”男人谄媚地笑笑,眼睛直勾勾的还在她身上晃:“看你不像个学生的样。”   听明白这句话的内涵,夏思树没理,拿了张纸擦了擦溅上汤汁的指尖,打算直接离开。   刚要起身,对面男人忽地握住她的手,“哟”了声:“到底是学生,不像我们这干活的手,瞧瞧,又细又嫩。”   夏思树皱眉,手往回收,但对面男人显然劲要比她大得多,往回扯了两次都没松开。   夏思树望着对面的眼神发冷,声音含着警告:“松手。”   “哎!你摸人家小姑娘手干什么!”老夫妻就在隔壁,见着了站出来给夏思树说话。   声音大,老板娘也看过来,站在厨台里面,看了看男人,碍于那一脸凶相,怕影响生意,又重新低下头没说话。   “我怎么感觉上次喝酒见过你?”男人暗示地胡乱说着:“就五百块钱陪酒的那个,还挺贵。”   夏思树漠然地看着对面男人,只冷冷地又说了一次:“松手。”   四周一时哑然,男人回过头,看着她的脸,不仅不松,反而因为此时就她一人的处境更加变本加厉,边攥着她的手,边猥琐地上下打量:“是学生也行,学生都卖的贵,不是的也都装着是。”   “......”夏思树看着皮肤被攥到红肿的右手手腕。   她没再回,只面无表情地垂眼,一言不发,紧接着从箸笼里拿了柄不锈钢叉子出来。   没等她有什么动作——   “邹风!”邱渡着急出声。   但没用,人已经走到跟前了,夏思树也因为他而动作停住。   “不是让你松手,没听见?”邹风嗓音淡得人心里一紧,他边说边伸手,拿过旁边塑料椅重重砸向男人后背!   “砰!”的一声,动作太快,几乎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谁都没反应过来。   邹风站在那儿,看着男人因为受力惯性跪在地上,表情还是冷漠的,垂着眼,但浑身都是一种内敛着的戾气。   男人龇牙咧嘴地撑着地面,捂着后背,半天没喘过来。   因为闹的这一下动静,街边逐渐围过来几个人,邱渡坐在原位心跳加快,看着这幕紧张地咽口水,反应慢半拍,无声地说了句“卧槽”。   他直觉刚才的那一瞬间,要是没邹风,她手里的叉子下一秒就会插进男人的手背——   利落又狠。   “呸!我草你的,狗娘养的东西!”男人缓过神后就开始咒骂。   夏思树旁观者一样地看着,姿势不变地坐在原位。   男人捂着后背从地上爬起来后,凶狠地盯着邹风,后者还是维持原样地站在那,站在他和夏思树中间,恰恰好好地挡在了她面前。   男人本想继续不休不饶,但围观的人有人要报警,男人只好作罢,瞪了邹风一眼,恶狠狠地撂下狠话就匆匆离开。   男人:“你等着妈的,下回遇着了看我不弄死你!”   邹风无动于衷地挑了挑眉。   见闹剧平复了,人群也逐渐散开。   老板娘这时出来赔礼道歉:“对不住啊对不住,这一次就给你们免单,下次来免费。”   邹风没说话,垂着眼,下颌线压在领口,只抬手把刚才因为自己掀乱的塑料椅重新扶起。   椅腿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声响,夏思树扬起脸,看着他:“谢谢。”   邹风指尖还扶在椅背,闻言侧过头,目光朝向她:“谢什么?”   夏思树:“谢你刚才帮我。”   邹风只道:“换别人也这样。”   没管他怎么讲,夏思树见他收拾好后,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之后还回去吗?”   回颐和公馆。   邹风正擦着手,闻言他抬起眼,目光有些揶揄地看向她:“听见了?”   夏思树没答话。   “是不是巴不得我滚远点?”他收回眼,擦干净手后,把湿巾扔进桌边垃圾桶。   “不是。”夏思树否认。   “嗯,随便你是不是。”邹风淡声说着:“但既然你听见了,那就也知道。”   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还是你觉得我有骨气到好日子不过,自立门户的勤工俭学?”   “......”   过去半晌,夏思树睫毛眨了下,自顾自地说:“我在二楼看见你离开了。”   她看着邹风冲锋衣衣角,上面还有方才因为帮她被溅上的汤汁,忽然觉得开诚布公也好。   夏思树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其实昨晚的那个时候,我有些想跟你走。” 第9章 涩口   ......   话说出口,两人都各自沉默了会。   不合适。   也有点过于亲密。   邹风看着夏思树说完,就坐在那儿。   光从树梢穿过,打在她半边肩头,金灿灿的阳光暖烘烘的,白皙小巧的耳垂也透了点光,柔软衣襟被风吹拂轻晃。   邹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沉默地收回视线,将手边场地收拾好。   收拾完,他回到邱渡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脚步没做停留,撂了句:“走了。”   邱渡回过神,这才起身跟了上去:“跟她认识?”   夏思树抬起头,微眯着眼,听见他回:“不认识。”   ……   日照又强了些,夏思树看着邹风离去的身影。   他个子高,身体微前倾,单脚沾着地,手肘担在车把上,夏风将他的衣摆吹得鼓起。   那辆terk原来是他的。   夏思树在心里想着。   见人离开,夏思树也不再停留,起身往大厦内去。   大厦有些年头,算是这座城最早的一批商用建筑楼,楼道墙壁上贴着不同大小的小广告,除了培训班,纹身室美甲店小型批发市场也混迹其中。   夏思树照着导航上标注的方向,到了三楼,看见了那家补习班。   这一道的走廊明显比刚才走过的整洁许多,前一年的优秀考生成绩还在教室外的走廊张贴挂着。   夏思树找的是一对一,来之前已经照着网页上的联系方式咨询过了。   负责她的是一位女老师,姓张,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夏思树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暂定周三晚上一节,周末下午两节,你看看行吗?”张妍坐在办公桌前,身上黑色教师西装,这会正看着排课表,咨询夏思树意见。   “你刚回来,就算马上高三,也不建议加课太多,自己课后理解整理也重要。”   “嗯。”夏思树点头:“可以。”   “行,那这周周三就可以过来了。”张妍拿过旁边的名片给她,笑笑:“有事请假的话,提前说,那样不算你课时。”   夏思树把名片接过,微颔首:“谢谢。”   “没事。”张妍问:“不留个你父母的电话号码吗?有事的话方便联系。”   “不了。”夏思树把填好的资料表递过去,礼貌道:“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就好。”   张妍:“那好。”   报名简单沟通完,夏思树转身走出办公室。   办完这些事,也不过才十点多钟。   大厦内阴凉,夏思树捋了下发尾,掏出手机,沿着楼梯不紧不慢地下去。   出了大厦门,夏思树在叫车软件上打了辆车。   等车的间隙,手机上进来条江诗的新信息。   放学前老师布置了小组作业,江诗约了夏思树去她家完成。   江大艺术家:【怎么样,起床了吗?不要忘了今天的convention,(龇牙表情)】   Crann:【嗯,正在打车。】   江大艺术家:【好滴。】   回复完,夏思树退出界面,刚好接到叫车软件的司机电话。   夏思树看着旁边的便利店,详细地讲了街边位置,随后一辆白色大众慢慢靠了过来。   江诗昨晚就给她发了家里住址,夏思树点开两人聊天记录,往上翻找,找到详细地址后紧跟的一个定位图。   “玛斯高尔夫,北门。”夏思树报出地址。   快到的时候,夏思树给江诗发过去消息。   江诗穿着睡衣,晃到大门口来迎她。   课后小组作业的任务是以幻灯片模式,整理课外阅读书籍笔记,有关高考考点。   两人一共抱了十几本课外书进卧室,摞到书桌上,打算就从这里选。   江诗气喘吁吁地看着那些书,正思考从哪本开始挑,撂在床上的手机忽然进来电话。   她走过去,见是周逾打来的,随手接起。   “怎么了?”她问。   听周逾在那头讲完,江诗反问了句:“烧烤?”   周逾在那头“嗯”了声:“来不来?”   她点头:“行啊,夏思树也在这,我也问问她去不去?”   夏思树听见自己名字,视线从课本上抬起,朝那边望。   “嗯,行,不见不散。”说完最后一句,江诗就挂了电话。   她回到夏思树跟前,笑眯眯地指着手机:“周逾下午在家里组了个烧烤局,就在隔壁,一起去?”   见她有点迟疑,江诗解释说道:“花不了多久时间,只有几个朋友,想走随时走。”   夏思树这才弯了弯唇:“好。”   任务不重,一个下午的时间绰绰有余。   落地窗被一层白色薄纱帘子遮挡,夏思树坐在书桌前,翻着那本《我弥留之际》。   她在澳洲的时候读的是英文版,现在翻读中文版,又有种不太一样的微妙感。   江诗抱着iPad,趴在床尾,闲着没事地小腿翘在半空中乱晃。   她正在浏览外网一个知名艺术家的画展照,把相册拉到最底端后,江诗抬起头,看着夏思树的纤薄的脊背,边伸了个懒腰,边问:“澳洲那边的学习生活怎么样?我有点想去欧洲学艺术,但我爸妈舍不得我出去。”   “也还行。”夏思树撂下书页,侧过肩,回头看着她:“那边在校时间短,下午三点左右放学,学生自由掌握的时间多些,但学习还是看你自己想法,也有一天到晚泡在校图馆的学霸。”   “三点,咱们学校第二节 课刚开始。”江诗翻了个身,开始在半空中做脚踩自行车的瘦腿动作,边蹬着腿边歪头看她:“那放学了岂不是就自由了?你回来这些天适应吗?”   “还行。”夏思树眼睫低了低,唇角微翘起点弧度:“我回来之前一直在打工,用的是课后的时间,所以觉得还好,只是把打工时间换成几节课。”   江诗蹬腿的动作渐停,看着她外面那件Balenciaga,有些难以置信夏思树是需要打工的那类学生。   她一直觉得夏思树家境不错,夏令营也只是考虑夏思树感不感兴趣,会不会想报名,而没想过这个钱她是否出得起。   见江诗没其他要问的了,夏思树重新把头转回去,翻动书页,打算看下一张。   “那夏令营的报名费......”江诗睫毛眨了下,斟酌着说:“你想去吗?不想去的话我们就不去好了,反正也就一周,要是去的话,我这个月还剩了点零花钱.......”   夏思树停下手中翻页的动作,再次回过头瞧着她。   大概是懂得了她的意思,夏思树莞尔笑笑:“没事,只是那个时候比较难而已。”   傍晚,时针指向五点,夏思树跟着江诗去赴周逾的烧烤局。   玛斯高尔夫是美式独栋花园住宅,每户住宅前都有一片草地。   周逾家就在江诗家的侧面,走路过去不到三分钟。   周逾爸妈出差,家里就剩个住家阿姨,夏思树和江诗隔着老远闻见了一阵火烧火燎的炭火味。   江诗扇扇鼻前的空气:“味儿这么熏,也不怕被投诉了。”   铁栅栏门半掩,还未到门口,就听见院中男生们谈笑嬉闹的声音。   草坪上放的是简单的自助式烧烤架,米色的遮阳棚下是几张尼龙折叠椅和餐桌。   “哟,来了。”周逾蹲那儿,正研究着怎么能让烧烤架的烟小点。   其余人听见声,下意识地偏过头,目光朝前看过去。   隔着堵墙就听见了院内的吵闹,但人并不多,总共只五个男生。   夏思树目光看着人群中,坐在折叠椅上,刚好朝她望的那道冷淡身影,忽地有些觉得有些缘分。竟然能在颐和公馆和学校外的地方一天遇着两次。   但也不算太惊讶,毕竟朋友关系里有重合的部分。   “喝好一会了都,随便坐吧。”周逾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碳灰,随手给夏思树拉了个折叠椅,恰好就在邹风的对面:“第一回 来,随便玩,别客气。”   夏思树站在草地上,发丝被晚风扬起,食指轻按在耳垂后,看着那个位置几秒后点头:“谢了。”   “不谢不谢,别客气。”   江诗自顾自地走过去:“你怎么不给我拉个椅子,让我也随便玩?”   “哟。”周逾回她:“见外了不是?”   “嗯?”江诗坐下来,笑眯眯手撑着腮,等他下文。   他自然地撇了下嘴,边说边重新往烧烤架的方向走:“我家不就是你家?还不是随便你。”   烧烤架位置的另一男生闻言,捏着嗓子重复:“哟哟哟哟哟我家不就是你家——”   “你他妈犯病?”周逾忍不住笑骂。   夏思树看着那件跟上午时一样的绿色t恤,回忆起是早餐铺跟邹风一起的那位。   “哟哟哟哟哟哟还急上了。”邱渡勾起唇,边乐边笑着低头,兢兢业业地把面前炭火拨了拨。   日光逐渐隐没地平线,天是幽蓝色,院中四处围墙挂着照明灯。   邹风袖口卷着,气温高,冲锋衣外套已经被脱下来,搭在椅背边缘。   夏思树坐在他身边。   “不是说不认识?”邱渡拎了罐冰啤酒递给邹风,用有些暧昧的眼神看着他。   邹风没说话,睫毛动了下,模样冷淡又疏懒地单手撑着腮,下颌处有些不正常的红。   他从邱渡那接过那罐啤酒,指节勾住易拉环,轻而易举地用单手把啤酒打开。   “你也是联高的?”邱渡把目光转向夏思树。   夏思树“嗯”了声。   “噢。”邱渡介绍自己:“我是外国语的,同级。”   夏思树额头轻点。   “哎,你那提醒了没?”过了会,邱渡刷着手机天气,跟邹风说道:“半夜好像有雷阵雨。”   邹风反应很淡,只“嗯”了声。   他手里握着工具钳,指甲修剪得整洁,骨节性感明显,正拨着桌上用来保持烧烤温度的小型碳烤架。   “雷阵雨?”周逾撂下橙汁,望了眼天:“我怎么没看出来。”   “有一回还出着大太阳下雨呢。”江诗:“雷阵雨就是来的快去得快,能叫你看出来的就不叫雷阵雨咯。”   尽管手机天气APP上有详细的几点几时什么天气,这场雨理应十一点过后才会下来。   但天不如人意,烤架上的那几串还没考出来,风就忽地起得猛烈,差点将头顶的遮阳棚掀翻。   “这来得也太快了。”周逾往后退了退,雨水溅湿他的脚踝,烧烤架还摆在外头草坪上,漆黑的夜空中暴雨如注。   “怎么办?”邱渡回头,看着几人:“今晚将就在这过了?”   “成啊。”周逾没意见,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想回房间换个衣服:“反正也没其他人,你们愿意在这过就在这过一晚。”   江诗看着夏思树,问:“你呢?要不要在这住。”   她家就在隔壁,实在不方便,她们改去她那住也是一样的。   “不了。”夏思树微笑,扬起脸看着走廊下飞溅的雨水:“这雨应该过去很快,等小些,我打个车回去。”   “嗯,那也行。”   说完,周逾把双开装甲门拉合,几人从室外转移到室内,打算打两把UNO牌。   这牌在全世界年轻人群体里都很流行,夏思树以前在课后小组也参与过,于是也加入了进去。   “阿风呢?”邱渡坐在地毯上,扬起脸看他:“不玩?”   “嗯。”邹风点了头,看上去精神有些不济:“你们玩,我先上去。”   客房在二楼,邱渡目送着他抬腿上楼的背影,没说什么,收回眼,开了周逾拿过来的薯片,继续颇有兴致地洗牌。   雨一时没有停的苗头,时针指到十一点的时候,几个人已经逐渐有了困意。   邱渡拉着周逾跟江诗还要再来一局,夏思树看了眼时间,直觉今晚是回不去了,于是说了声后,先行往二楼的客房走。   从楼梯上去,客房位置在右手边的走廊。   室内隐约听着外面的雨点声,夏思树顺着走廊往里走。   给她留的是倒数第二间房。   路过隔壁时,见房门还开着,夏思树视线下意识地往里头瞄了眼。   房间内,白色的床单整整齐齐,床尾摆着一张单人沙发。   而邹风正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冲锋衣领口敞着,阖着眼,正在睡觉。只是看上去很累,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意。   夏思树皱了下眉。   他好像从一早就是这副没精打采的样。   雨点声连续不停地传过来,看着靠在单人沙发里的邹风,夏思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折了个身,朝他的方向过去。   夏思树停在他面前,看着睡梦中的人,睫毛眨了下,犹豫了会,还是伸出手,手背缓慢贴上他的额头。   不出所料的,手背触碰到的体温滚烫。   大概是因为昨晚淋的那场雨。   发着烧,睡得不安稳,即便是这么轻微的触碰,邹风也皱了下眉。   夏思树刚要收回手,却不想面前的人忽地睁开了眼。   邹风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点阴影,眼睛就像风过无痕的湖面。   “干什么?”生着病,刚睡醒,嗓音带着嘶哑。   夏思树撞上邹风视线,淡定地收回手:“你在发烧。”   倚在沙发里的人反应了一会儿,像是在判断她话的可信度,几秒后“嗯”了声,像是对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早有预感。   片刻后,邹风稍有迟缓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拧了下眉,冲锋衣布料摩擦在一起发出窸窣声响。   大概是因为生病,或者是这里除了她外也没第二个人,邹风难得跟她主动说了话: “我睡了多久?”   他淡声问,左手腕搭在膝头,右手缓缓往后捏着发酸的后颈。   夏思树瞄了眼一旁的钟表,回了他:“大概一个多小时。”   邹风:“嗯。”   回完这句,接下来的大半分钟,眼前的人都再没有多余的反应。   夏思树踌躇了会儿,看着他的发顶,还是不忍心地问了句:“要不要紧?”   等了半分钟,沙发里的人还是没出声。   “邹风?”夏思树喊他。   ……   十几秒过去,没人应,时间一点点流逝,寂若无人的房间让人有些恐慌。   见情况不对,夏思树猛地蹲下来,几乎是要跪在他面前。   两人之间只咫尺之遥,夏思树手碰着他的脸,试着把人唤醒:“邹风?”   面前的人闭着眼,没人回她。   手底皮肤温度烫得吓人,夏思树有点心跳加快。   她看着他,语气稍急:“能不能听见我说话?邹风?”   “……”   又两分钟过去,见人还不醒,夏思树正要拿出手机打救护车,面前的人终于有了点缓慢地反应。   邹风抬了抬眼皮,淡着嗓子看她:“没死。”   “......”   夏思树松了口气,也因为这场惊吓语气不自觉加重,甚至罕见地有些冒火:“发这么高的烧,你没感觉?”   邹风:“有点感觉,头疼。”   夏思树简直觉得拿这人没辙。   看着这人就这么继续倚在这儿,仿佛多睡会儿这高烧就能自己消了似的。   夏思树站起身,望向窗户边,看着丝毫不见小的雨势,眉头轻微蹙起——   或许是因为占了他房间的愧疚,觉得他淋的雨跟自己脱不了关系,又或许是些其他的原因,总之夏思树觉得自己是要好人当到底了。   于是她声音放软了点道:“你要睡就等会睡,我下去找找退烧药。”   “嗯。”邹风半阖着眼,没拿乔,额头点了点。   夏思树转身,下楼找药。   一楼,半小时前还在打牌的三个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地毯上散着瘪下去的啤酒罐。   三个人里只有江诗睡得最安稳,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脖颈底下还被人塞了个抱枕。不知道是谁干的。   夏思树瞄了眼睡梦中抱在一起取暖的两个男生,从他们身旁绕过去。   她记得打牌的时候,在茶几下方看到过一个白色的医药箱。她弯下腰取出来,把药盒放在茶几桌面,翻了一会儿,终于如愿找出了两袋退烧冲剂。   夏思树的神经终于放松了点,照他烧的这个程度,找不到药她就真的该打救护车了。   一次性水杯就放在客厅净水器旁,夏思树接了半杯热水,撕了包冲剂倒进去。   等她端着药重新回到楼上的时候,邹风还保持着刚才她离开时的姿势。   听见房门的动静,沙发里的人动了动。   夏思树看着他,把药递过去。   药汁带着苦涩,邹风喝完皱着眉,看着残留点褐色液体的杯底,淡淡问了句:“这么苦,故意的?”   夏思树抿了抿唇,不想跟生病的人计较。   喝完,邹风继续往后躺,看着夏思树弯腰把杯子放到桌面上。   他耷着眼,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脸,头疼得要死,还能分出点精力看她忙活:“就喝药?”   夏思树回过头:“不然?”   邹风语气随意,像是真把她当丫鬟使:“不弄个湿毛巾,放在额上降温?”   “......”   夏思树不甘心跟他直直对视了会,没办法,她也确实还不放心,于是无可奈何地往浴室去,给他接水。   体温烧成这样,只靠那包冲剂,她还真不敢保证。   端来了凉水和湿毛巾后,夏思树把盆放在邹风脚边:“可以了?”   邹风没答,看了一会后挑了下眉,看着她,之后又垂眼,看了看那盆凉水,用脚往旁边碰了碰。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让她继续。看样子是一下手都不打算伸。   夏思树有些磨牙:“你自己没手?”   邹风:“头疼。”   “......”夏思树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就欠他的,早知道刚才就让他烧晕在这里。   夏思树忍住翻脸的冲动,弯腰把毛巾捞起来。   她被盯得有点心慌,看了邹风一眼,又不自然地移开眼,把捞起的毛巾叠好后贴在他额前。   因着这个动作,两人间距离避无可避地被拉近。   邹风掀起眼看着夏思树的脖颈,贴着几缕发丝,就这么晃荡在眼前,细得一只手就能掐断。   毛巾上的水没拧干,顺着下颌线和脖颈流进衣领里,打湿一片。   邹风喉结滚了滚,耷拉着眼尾:“报复我?”   “......”   到底是谁报复谁。   这回夏思树是真觉得自己耐心见了底,反正吃了药,病不死,破罐子破摔得了。   夏思树一言不发地把毛巾扔回盆里,转身就要离开。   下一秒,抬脚的一瞬间,夏思树忽地被身后的人拽住,整个人直接僵了下。   看着腰间的手臂,她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漆黑的雨夜,窗外半丝光都没有,仿佛被暴雨压得死死的。   “别,我难受。”邹风揽住她,嗓音发沉,额头抵在她的后腰,几乎是把人抱住:“就留在这,陪我。” 第10章 涩口   只不过是一场病,就能让人暂时什么都不用想地卸下芥蒂。   那个时候夏思树还不知道源头从何而起,只因为邹风这一晚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而大脑微滞。   他在抱她。   骨节分明的几根手指紧紧扣在她腰间。   夏思树忽地一阵心悸,她条件反射地低头,慌乱之中扯他的手腕:“邹风,松手!”   即便生着病,邹风力气也比她大得多。   夏思树攥着他的手腕扯了大半分钟,还是纹丝不动。   邹风额头依旧贴在她的后腰,嗓音平淡的沙哑,却不打算放了她:“那你走吗?”   “……”夏思树没说话,抿抿唇,攥着他的手腕想转身。   顺着她的这个动作,腰间的手往后,换成了紧扣在她的后腰。   邹风依旧维持着原姿势,借着劲将人往跟前揽了几厘米。大概是头疼得难受,他将脸贴在夏思树腰侧,动作暧昧又自然。   腰细,手臂从腰后环过,姿势已经相当于完全把人楼到了怀里。   “走吗?”他又问,嗓音依旧是丝丝的沙哑。   “......”   夏思树耳根发烫,看着邹风垂着头,一根黑色细绳从脖颈后方的位置显露出来。   记得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佩戴着这样东西,只是从没看清过衣领内的吊坠。   僵持了片刻,夏思树终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她缓缓松开被她扯得皮肤发红的手腕,放弃道:“不走。”   “嗯。”腰间的那双手终于有所松动。   室内落针可闻,夏思树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   雨是在一小时后逐渐停的,窗外黑洞洞的一片,水滴从细长的叶片滑落。   夏思树睡的不安稳,半梦半醒,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手边的手机,时间刚要到深夜一点。   床尾处,邹风穿着那件冲锋衣,靠在沙发上睡着,把床让给了她。   大概是骨子里的教养,哪怕自己生着病,对方别人嘴里膈应得要死的“继妹”,也奉行着优先照顾的原则。   夏思树看了眼窗外,盯着沙发上的那道人影,最后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走到邹风跟前,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还是烧得厉害。   别墅静悄悄的,只有一楼滴答的钟摆声。   夏思树垂眼看着邹风,他手指搭在自己后脖颈,侧脸压在自己手臂上,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第六感太强,夏思树不过在他跟前站了半分钟,邹风便醒了过来。   “几点了?”邹风皱着眉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夏思树说:“一点。”   邹风捏脖颈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朝她看。   嗓音还因为受了凉而哑着,问她:“怎么不继续睡?”   夏思树静静端详着他,想到前一晚,他一个人在雨夜离开颐和公馆的身影,“邹风,我们去医院吧。”   ......   雷阵雨已经停歇,绿植区响着隐约蝉鸣。   柏油路湿漉漉的,两人一路一言不发,到了玛斯高尔夫大门处,夏思树拿出手机打车。   夜风大,耳旁发丝被吹向后肩,等车的途中,夏思树忍不住地视线朝邹风看。   人是被她拽出来的,就算没他上午帮忙那一茬,她也没法在这种时候坐视不管。   邹风站在她身边,个子高,身后那道影子也被拉得长,距她半米的距离,肤色冷白,垂着眼,冷淡地打着那个一块钱一个的黑色打火机,碎发被风吹得凌乱。   大概是顾忌着夏思树在场,兜里的烟到最后也没点。   抵达医院后,夏思树帮他挂了急诊,等吊针挂上的时候,夏思树坐在输液大厅的座椅上,看着门口的电子钟表显示屏:02:15。   “满意了?”邹风看她,坐在那浑身都是些没精打采的颓废,又有些疏懒的漫不经心。   “嗯。”夏思树难得嘴角翘起,有一丝得逞的感觉。   邹风这会精神也回来了些,看她那样,忍不住地微哂了声,用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夏思树不为所动,反正人来了就行,也省的她得照顾一整晚。   多诡异,邹风生病,竟然是她陪在身边。   夏思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眼看时间还早,夏思树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临要返回,想起邹风,又转身倒了一杯。   邹风坐在那,敞着腿,没输液的那只手插在兜里,看着夏思树手里捧着两杯水,朝自己方向走过来,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跟前。   “喝吧,没毒。”夏思树这么说。   “......”   输液时间总共近两小时,两人坐在一起,都默契地垂着眼,沉默地刷着手机。   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的身份关系比陌生同学要亲近,却也隔阂得多。   两人的位置正对着输液大厅的落地窗,看着逐渐开始,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的雨滴,知道雷阵雨又开始了。   输液结束,护士过来拔针,邹风倚在椅背上,按着针口处的胶带,露出凸起明显的手腕骨。   折腾了他大半宿,总算结束,除去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唇色偏淡,身上的矜贵不减半分。   夏思树瞥了他一眼,想起江诗说过的,联高里追邹风的女生很多。   除去那些荣誉和身份,他这幅皮囊应该也占了大半原因。   “你怎么走?”夏思树轻声问。   邹风弯腰坐着,手肘搭在膝盖上,垂着眼,胶带还黏在手背,边在屏幕上打着字边淡声回:“叫了司机。”   早上还要去学校,夏思树站在大厅走廊下,看着丝毫不见小的雨势,微蹙起眉。   风雨夹着潮湿的气息往医院内涌,邹风斜斜倚在玻璃门那,神情丝毫不见慌忙,只垂着眼,浏览手机。   大约十几分钟过后,邹风终于从屏幕上抬起眼。   低的时间有些长,他动了下脖颈,收起手机,视线转向夏思树:“走吗?张叔到了。”   夏思树看向他。   邹风勾唇,语气漫不经心:“卡被冻了,得回去低个头。”   话虽这么说,但却丝毫不见他认错的态度,更无处于劣势的局促。   在他身上好似只是一种坦然,审时度势中游刃有余的手段。   旁边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邹风买了两把伞,跟夏思树撑着伞一道离开。   “怎么来医院了?”张叔看着两人,有些惊讶两人为什么会一同在医院,但并未表现出来,也并未多问:“不是有家庭医生,打个电话就好了。”   夏思树睫毛动了动。   她还不知道邹家有家庭医生。   沾着雨水的伞扔在脚旁,邹风余光瞄了她一眼。   他输液结束,面色也好了些,只跟张叔简单道:“没事,在朋友家聚会,不方便。”   张叔点头。   车缓缓行驶出医院大门,夏思树额头侧面抵着车窗,有些困意难消。   车内安静,除去隐约的雨水声,就只剩下几乎可以忽略的冷气声,夏思树阖着眼,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又折腾了一宿,这会有些头疼。   医院距颐和公馆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程,雨夜前方漆黑一片,邹风倚在靠背上,偏过头,看向已经熟睡的夏思树。   昏暗车厢角落里,邹风撂在身旁的手机屏亮起,进来一个所属地苏州的短信。   他拿起手机,看了两眼,随后划开锁屏,回了个电话回去:“妈。”   “嗯。”廖晚温声问着:“怎么这个点还没睡?”   “刚醒。”邹风随便找了个借口:“您呢?”   “今天要去佛寺,就起得早了些。”廖晚笑:“快放假了,有没有空来妈妈这待一段时间?”   “嗯。”邹风应了声:“手头有些申请资料还没准备完,有时间的话尽量过去。”   “好。”廖晚在那边答道。   话音刚落,靠在车窗的夏思树在熟睡中轻咳了两声。   邹风保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撩起眼看过去。   电话那头一时安静。   “正和女孩子待在一起?”廖晚问着。   “嗯。”邹风点头,没隐瞒。   听着对面半晌没接下文。   没问是谁,没问什么关系,也没问为什么这个点还在一起。   “怎么了?”邹风勾起嘴角,插科打诨地说着玩笑话:“好歹过段时间就成年了,连个女孩都不能相处相处了?”   廖晚声音也淡:“那她是要跟你一块去美国吗?”   ......   “还是不要耽误了人家。”   这是今夜廖晚撂下的最后一句。   电话挂断,传出一阵忙音,邹风垂眸看着已经息屏的手机,意料之中的面色平淡。   雨势已经转小,片刻后他抬起眼,朝向开着车的人,出声道:“张叔,下个路口就把我放下吧。”   张叔:“哎,好。”   就如说的那般,雷阵雨来得快,走得也急,比上一场走的还急。   夏思树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世界安安静静,车正在高架上行驶,外面城市霓虹光怪陆离。   身边位置空荡荡的,冷气被调高了两度,夏思树睡意朦胧地看着身上盖着的冲锋衣。   人已经提前离开了。 第11章 涩口   那夜过后,夏思树大概两周的时间都没再见到邹风。   隔壁的高三教学楼已经空了,高二最后的期末考在月底,下周的周四周五。   这场考试,关系着即将迎来的新一轮的高三分班。   课间只少数几个学生还在没心没肺打闹,连江诗都安静下来,课间刷着一套难度适中的复习卷。   夏思树在手机上跟补习班老师约这周的时间,约好后,拿了复习进度的高一全册知识点出来记忆。   这大半个月几乎只要有零碎时间,她都会利用这段时间记一记背一背。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上午课结束后。   教室内闹哄哄地,夏思树收拾着桌面的笔袋。   “咱们是出校还是去食堂?”江诗提前三分钟就把东西收拾了,顺道补了唇彩,这会侧着脸,懒懒趴在桌面上,枕着一只胳膊问。   夏思树站起来,拿过挎包里的手机,试着问:“去学校后面的501?”   “行呀。”江诗点头:“正好顺道买盒酸奶。”   天儿热,外层的制服外套已经被脱下,只余下白色修身衬衫和灰色百褶裙。   衬衫领口打着红棕色蝴蝶样式的细带,细带跟随着步伐轻微飘动。   两人进了便利店,店内还有几名联高学生。   江诗挑了几串关东煮,夏思树点了杯冰美式,而后继续往里走。   奶类摆在靠里的位置,冷鲜货架的最上层。   夏思树视线扫过,拿了一杯橙汁,又帮江诗拿了盒酸奶,随后她折回收银台前。   “有些犯困。”夏思树说着,晃了晃结着寒气水雾的冷饮杯,从收银台旁拿了一根吸管。   江诗捏住酸奶盒的一角,轻轻一扯,把酸奶打开,安慰道:“高中狗,熬过这一年就好了。”   夏思树“嗯”了声,垂眼抿了口咖啡。   几口冰凉液体下肚,这才觉得回过来几分精神气来。   主食还没点,喝了两口后,夏思树到一旁货架上拿了个厚蛋三明治。结账付完钱,跟江诗就近坐在旁边的就餐区域。   整个就餐区只有一条长桌和几个高脚椅,桌面上还有些垃圾没收,两人挑了个干净的角落坐。   “得多吃点,下午有节体育课。”江诗用筷子戳着纸杯中的白萝卜,刚对半分开,想起件事,抬起头问夏思树:“你带防晒了没?我忘带了,等下下午第四节 ,应该还是有太阳的,得涂点防晒再出去。”   夏思树点头:“带了。”   “那借我一点。”   “嗯。”   就餐区与马路只相隔一面玻璃墙,天气热,夏思树有些没胃口。   光线从外面照射进来,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生边说边娇笑地往便利店这边走。   玻璃门被推开,周玥率先走进来,身后跟着三个同班女生,都属于经常在教室围在一起聊天的姐妹团。   周玥是七班的语文课代表兼副班长,所以夏思树对她有些印象。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还在讨论着最近的一部热剧,周玥抬手扇着风,额头沁出点汗,偏过头见到桌前坐着的江诗和夏思树时,神情微僵了下。   夏思树正喝着咖啡,抬眼时刚好和她目光对上。   “嗨,好巧。”周玥朝她友好笑了笑,摆了摆手。   夏思树表情不变地礼貌颔首,算是回应。   其余人也注意到了她,正要转过脸客套地打个招呼,再看到江诗后,笑容又稍微收了收。   随后几人心有灵犀般地把目光偏过去,互相攘在一起往里走。   过了会,江诗扒拉下竹签上的最后一颗鱼丸时,忽地开口:“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这么避着我吗?”   夏思树回过头,眼睫眨了下:“嗯,为什么?”   在班级里,即便是同学间正常的有矛盾,倒也不需要看到就僵硬避开的程度。   夏思树刚转来联高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不是刚进校或者刚分班,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但江诗除了她这个转校生,几乎没和周围的人有什么交流。   江诗抬起头,慢声道:“因为她们差点因为我留案底。”   ......   手中咖啡里的冰块和吸管撞击,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夏思树微眯眼看向玻璃墙外几人有说有笑离开的背影,裙摆在热风中轻扬,像是开的最灿烂的铃兰花。   “不过已经过去了。”江诗笑了笑,手指勾着胸前的领带:“懒得再去想这些事。”   夏思树点了头,“嗯”了声,没问什么,对这事也没刨根问底的欲望。   既然是她们差点留案底,所以做错事的是她们。   更何况一个要拿自己零花钱给朋友凑报名费的人,夏思树不觉得会有什么坏心。   人人都有点隐私,也都有点不想宣之于口的秘密。   等到手里的奶咖见底,人行道上的联高学生已经所剩无几,夏思树折着三明治外面的塑料包装膜,塞进喝空的饮料杯内,将桌面收拾好。   江诗见状也起身整理裙摆,把领带重新系上,防止待会进校门的时候被学生会的和值班老师拦下。   两人踩着点到达教室。   午休时间,空调温度被打得低,夏思树穿上了制服外套。教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极少数人休息,多数人还是埋头写着试卷。   因为两侧窗帘都被拉起的原因,教室昏昏暗暗的。   直到有人从外面进来,推开前面,漏了些外头的光线进来。   周玥进来后转回身关上前门,她刚从办公室回来,抱了沓语文试卷放在讲台桌面,拿了根粉笔,在黑板写:“下午第二节 调课,语文调成体育,第四节体育调成语文。”   没睡觉的同学被吸引目光看见后,教室有那么几秒的窃窃私语。   “有事就改成自习不行?”江诗心烦意燥地转着笔:“改第二节 ,不得被晒死。”   联高的第二节 课不过是三点,空气中还浮动着夏至时节的热浪。   埋怨归埋怨,还是得老老实实服从安排。   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换上运动服运动短裤,夏思树跟江诗一块往操场走。   阳光还未减弱,太阳光从香樟叶中落下来,投在裸露的皮肤上跳跃。   操场上班级人员还未来齐,只有上节课下课的学生,零零散散地往教学楼方向出来。   两人正往操场的方向走。   “夏思树!”身后有人喊了她一声。   夏思树回过头,是班上的两个男生。   这个班的许多人她都对不上号,只记得一个是数学课代表,另一个是数学课代表的同桌。   “张泽,陈景?”江诗看向来人,问:“你俩有事?”   “没。”张泽抱着球,两人这会也走到了跟前,他边转着球边看了旁边人一眼,才笑嘻嘻道:“就随便喊喊。”   陈景笑了下:“是我找夏思树有事,一起过去吧。”   江诗点头,琢磨地了看两人一眼:“行啊。”   四人一起往操场的方向过去,张泽走在陈景旁边,陈景走在夏思树旁边。   “上次的数学测试题复习的怎么样?”陈景侧过脸,看着夏思树问。   班主任之前提过,让陈景有多余精力可以照顾一下夏思树,算是学习小组。   两人在教室的位置相隔不远,他个子偏高,坐在教室倒数第三排靠走廊的位置,走过两步走道,就到了夏思树那。   “还行。”夏思树如实回:“最后一道大题有些卡。”   “上次的最后一题?”陈景想了想:“函数?”   “嗯。”   “那等体育课下课回去看看。”   “好。”夏思树有些敷衍。   旁边嬉笑打闹跑过去几个抢占球场的男生,路过时打了声招呼。   陈景是七班的数学课代表,上次的AS数学竞赛拿了二等奖,长相端正白净,但不羸弱,在女生群体里属于受欢迎的类型,男生堆里人缘也不错。   操场宽阔,阳光烤在地面,鼻尖都是青草混着塑胶跑道的气味。   操场有两面入口,另一侧朝向国际部,旁边是铁丝网围起来的一排篮球场,已经被提前抢占了大半,连续不停地传来篮球“砰砰”砸向地面声。   “那边是国际部的?”江诗踮起脚,手掌搭在额前挡着眼光:“他们这一节体育课?没看见他们班其他人啊。”   其余人下意识地扬起目光朝前看。   操场入口处,几名个头高的男生正朝这边走来,像是旷了自习课。   周逾抬手,边朝这边走,边朝江诗和夏思树的方向挥了挥手。   日影在偏西的方向,几人的影子被投在脚步前方。   半个月不见,邹风穿着身白色黑边的球服,运动短裤到膝盖上方,露出的身肩手臂和小腿都带着流畅的肌肉线条,他踩着双椰子鞋,手里拎着制服外套,在人群里意气飞扬得十分显眼。   夏思树被阳光刺激地微眯眼,看着那几道身影朝这边的方向过来。   邹风跟身边的人说完话,勾着唇转过来,跟夏思树那边对上视线后,目光不动声色地敛了敛。   “国际部的怎么朝我们班过来了。”张泽脚步停在原地,没再往前走:“又来找江诗?”   “是吗?”陈景淡淡反问,拍着手里的球,目光看着朝这边走的人:“那为什么邹风也过来了?” 第12章 涩口   抵达操场的学生越来越多,夏思树静静地站在江诗身边。   上次聚会过后,也许是因为邹风帮了她一次,而她又陪他过了一整晚,两人的关系似乎从冰点缓和下来,最起码不再针尖麦芒、各不相让。   “体育课呢?”周逾走到两人跟前,笑着问。   “嗯,临时调的。”江诗打量一圈:“你们班也是?”   “不是。”周逾下巴朝国际部的方向扬了扬:“活动课,我们项目提前完成了,坐不住就出来了。”   江诗点了头:“哦。”   夏思树看了周逾身旁的邹风一眼,他只拎着篮球袋,站那儿,日光打在他半侧身体,脚下影子往后延长。   捕捉到她的目光,邹风瞥了她一眼:“看什么?”   夏思树垂了下眼睫,嗓音淡:“没什么。”   七班在操场南端集合,那有看台投下的一片阴凉地。   体育老师正从看台后方的建材室走出来,吹了声哨子:“集合!”   “哎先不聊了,我们班集合了,我先过去了。”江诗摆着手说。   话落的同时,陈景和张泽从身后经过,迈着步子往前。经过时,张泽抛着球,故意撞了国际部其中的一人肩膀。   这么大的一个操场,偏偏从这人过,即便不了解,也从旁观出两伙人之间的一股火药味。   “傻逼。”有人骂。   直到跟他们走出一段距离,江诗才忍不住地笑出来:“刚看见没,张泽撞的那一下,感觉两边人差点掐起来。”   夏思树微笑:“嗯,看见了。之前有过节?”   “也不是有过节。”江诗往前面指了指:“陈景跟邹风,一个万年老二,一个万年第一。”   她努了下嘴,朝张泽背背影示意:“国际部和高考班里多少有几个激进分子,一直都不和,高考班瞧不起国际部的,国际部也看不上高考班的,反正跟小学生掐架差不多,互黑。”   夏思树点头:“原来是这样。”   “嗯,就是这样,无聊得要死。”   看着人都集合了,周逾抱着球,偏头问邹风:“咱们要不要也过去凑个热闹玩?不然这会就咱们这几个人,打球都凑不齐一个场。”   邹风微挑眉,看着前侧聚集的学生身影,笑笑:“行。”   七班正集合,几人朝集合队伍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混进了末排的队伍里。   班里突如其来的多出来几名男生,班里同学间引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小骚动。   一年也上不了多少节体育课,体育老师不记人,体委跟周逾他们认识,球场交情,于是正大光明地瞎着眼点人数,就这么蒙混过关。   老规矩,集合先跑个八百米。   夏思树位置在跑道内侧,陈景在她斜后方位置,几个浑水摸鱼的在最后。   第二圈开始时,夏思树刚好掉队到陈景旁边,他停了会,偏过头,平常地问:“你和邹风他们认识?”   夏思树嗓音平平地回了个不认识。   七八分钟后两圈操场跑完,跑步的队伍稀稀拉拉,直到几分钟后才整合完成。   夏思树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运动短裤下的一双腿纤细白腻,马尾扫在脖颈处,沾了汗水,带着微微潮意。   七班四十多个人,体育课站队散开是四排。   夏思树个子偏高,站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后侧的人刚好是邹风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站她身后的时候,她总觉得没安全感。   就像是肯尼亚草原上的野生动物,只要背朝着它,它就会成为捕猎者。   夏思树垂着眼,做抬臂热身运动,尽量忽视身后那个人。   但前排频频回头的几个女生,又无时无刻在提醒这人的存在。   终于,几组动作全部做完,“嘟——”地哨声吹响。   热身结束。   马上就是期末,今天有几个体测项目要完成,计入期末成绩,体育老师领着几个人到器材室搬出来几张垫子铺在地上。   男生分为两批,分批次到沙坑单杠那做引体向上,女生留在原地做仰卧起坐。   女生这边由体委负责,体育老师一走,直接拿着点名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扇了两下手里的纸页,嘻嘻笑道:“你们随便分吧,两人一组,做完交换按脚,结束后自己来我这报数。”   话一出许多女生暗暗松了口气,结束后自己报数就意味着能划划水,不然这项目得一般人数不及格。   利人利己的事,基本都得选择一条心的好朋友,这样打掩护的事情才不会有什么差误。   江诗就近往脚旁的软垫上坐下,仰起脸看着夏思树,暗示地挑了下眉:“要不我先来?”   夏思树点头:“嗯。”   话说完,她还没过去,周逾没皮没脸地笑着凑过来,直接赶在夏思树之前,按住江诗的脚:“那可不行,我来,防止你作弊。”   “......”江诗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别吧。”江诗义正言辞:“我得跟夏思树一组,不然她就自己一个人,落单了。”   “这不还有邹风在吗。”周逾一指,笑笑,就这么自觉安排上了,仰起脸跟夏思树说:“你让邹风帮你按。”   “......”   看着江诗咬牙切齿地躺下来抱住头,夏思树只好偏过头,视线移向站在一旁的人。   两米外就是太阳直照,邹风倚在栏杆前,左手拎着外套,手肘搭在栏杆上,另一手旁看着手机,垂着眼,疏懒又有些冷淡,像是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夏思树暗自叹了叹气,转过头,打算看看周围是否还有落单的能和她一组。   等到视线扫过去,女生们都已经有搭档了,斟酌几秒,夏思树看向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两个男生。   正犹豫是等江诗做完,还是请别的人帮忙,旁边忽地进来一道些微冷清的声线——   “做两组?”邹风视线落在她身上。   夏思树侧过脸看向他。   邹风已经收起了手机,下巴朝面前的软垫示意了下:“在这儿做?”   夏思树抿了抿唇:“嗯。”   邹风点了头,随后抬手将手里的外套扔到软垫上的角落。   这一下,不少人都注意过来。   他们的位置靠班级旁边,但还是吸引了不少暗地里的围观。   夏思树看着已经比他先一步坐在垫子上的人,有点犹豫。   她不想在学校里和这个人走太近,即便家里那段关系保密,但这人惹眼,走得太近,会给自己引来些多余的注意,但这种事都拒绝,难免显得矫情。   “发什么愣?”邹风看着她。   夏思树垂眼:“没什么。”   她走过去,手抱住后颈上方,躺下做准备。   邹风保持坐在原位的姿势,两人距离不过十厘米。   夏思树躺下的时候,视野里是他线条流畅的肩背,刚跑完步,后脑勺的头发尖带着些汗,随意地支棱着,一种介于成熟男人和少年之间的吸引力。   周身都是干净的皂香。   和在颐和公馆的被子味道一样。   “开始了?”邹风回头,侧过脸垂眼看着她。   夏思树点头。   “嗯。”话说完,邹风自然抬手,固定住她的脚踝。   碰到的一瞬间,夏思树眉头微蹙了下——   下意识想把脚往后挪。   因为运动,打球的原因,男生指腹结着层薄茧,碰触到那片脚踝那片皮肤时,就有些磨砺的微痒。   她脚踝偏瘦,一只手就能固定住,劲稍微大些,就要留下红痕。   夏思树忽然回忆起雷阵雨那一晚,邹风额头贴着她的后腰。   他的手比她大得多,不管是搂她的腰,还是按住她脚踝,都显得轻而易举。   烦。   两组时间很快过去,做完最后一个,夏思树松开抱在后颈的手臂,放松地喘了口气。   “姑妈家的两个孩子放暑假了。”邹风忽地开口,平常提起:“下周他们来颐和公馆,我也得回去一段时间。”   像是提前打个招呼,默了会,夏思树点头,“嗯”了一声。   只休息了半分钟,夏思树从软垫上起来,走到体委跟前,报自己成绩。   “好累。”江诗见她也结束了,过来跟她抱怨:“做了三十四个,做得我小腹肌肉都痛。”   夏思树笑笑:“没给你放水?”   “放了。”江诗点头,视线朝离开的几个男生背影看:“但不想理他,实打实的拿了个及格。”   男生的体测项目也全部记录结束,班级解散,自由活动。   周逾拉了七班几个眼熟的男生,一块往球场去了,邹风也在其中。   体测已经占用大半节课,夏思树跟江诗寻了个阴凉的地方,拿出耳机戴上。   江诗偏过头看她:“听的什么歌?”   夏思树没听清:“嗯?”   说着,江诗拿过她充电仓里的另一只耳机,戴上的瞬间,听见里头一板一眼的“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有点哭笑不得:“你听古诗词?”   夏思树勾了下唇角:“嗯,这篇还没背下来。”   她没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在澳洲的全A也是一点点学下来的。   “厉害。”江诗把耳机重新塞回充电仓,发自内心地佩服。   要不是夏思树是空降过来,拿年级前三怎么都该有她一席之位。   二十分钟一晃而过,下课哨声吹响,操场上的人群开始稀稀拉拉地往教学楼方向走。   “买瓶水吗?”江诗脸热的微红,侧过脸问。   “嗯。”一节课下来,她也觉得口干。   校园超市就开在操场的斜对面,体育馆后方的位置。   天气热,体育课有活动量,下课的学生基本都要买瓶冰水带去教室。   夏思树和江诗一前一后走进超市,超市规模不算小,和校外的小型便民超市差不多的规模。   收银台在前门位置,江诗嗅到加热台上热狗的香味,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于是转过脸问夏思树:“要来个热狗吗?”   夏思树摇头,微微笑了下:“不了,我去里面拿瓶饮料。”   江诗说:“那你去,我在这儿等你。”   “嗯。”   夏思树喜欢喝的一款汽水在联高并不受欢迎,所以被老板放在最里面货架上。   她抬脚往里走,而后身后紧跟着进来了几个穿着球服的男生,身上还带着热烘烘的热意。   “靠,那陈景是不是脑子坏了,一个劲地抢邹风的球。”一戴眼镜的男生忍不住笑:“活该被虐。”   “欠咯。”另一人:“不过还是张泽更欠点,回回都得撞我一下,看爷不早晚收拾他。”   几人打球刚结束,身上汗津津地进来,周逾刚一进门就看见了站那儿眼巴巴等着热狗的江诗。   “也在呢?”周逾望她一眼,说。   “嗯?”江诗看向他,又瞄一眼旁边的邹风:“买水来了?”   周逾:“是啊。”   打完招呼,几名男生默契地往冰柜走。   超市内冷气开的足,几人身上暑意都消了不少,邹风拎着外套,弯腰从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   抬眼的瞬间,蓦地瞧见了里面的一道身影。   最里间的货架有些偏,也杂乱,放着些学生不常买的东西,少女的身影也被遮挡住一半。   夏思树正看着最上层的荔枝味汽水,踮着脚,抬手往上够。   汽水是玻璃瓶,因为滞销的原因,被放置在算不上货架的最顶层。   她仰着脸,刚摸到最上层的货架边,视野里忽地从身后抬过来一只手。   刚运动完的肌肉线条分明,带点勾人的性感,手臂上还带着因运动而流的汗。   “荔枝味?”刚打完球的声音有些哑。   夏思树回过头,侧颈贴着邹风流着汗的手臂,一瞬间全是侵袭感强烈的少年气息。   她愣了愣。   脚踝红意已消的那圈皮肤,似乎又开始微微发着痒。   饮料被轻松拿下,玻璃瓶身轻微碰撞出“哐当”声。   邹风垂眼,看她微愣的神情,忍不住扬了下眉:“不说谢谢?”   夏思树这才回过神:“你也没谢过我。”   邹风:“谢你什么?”   夏思树停顿两秒:“发烧那次。”   邹风不以为意:“妹妹照顾哥哥,不是天经地义?”   妹妹。   哥哥。   天经地义。   这话刚一说出口,夏思树便条件反射地侧脸看向屋外,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外间人影憧憧,学生们擦肩而过的说话声、谈笑声影影绰绰。   独属于两人一方空间内,邹风侧了下头,嘲弄地勾了唇角:“怕被听见?”   夏思树没说话。   她收回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起伏的胸膛几乎要擦着对方——   “你不怕吗,哥哥?” 第13章 涩口   考试周,夏思树向那边的补习班请了假。   跟高考班不同,国际部那边还跟往常一样,过了高二下学期,反而随着留学申请各项事的进展而变得轻松些,隔三差五的操场上聚了堆人打球。   期末总共考试两天,直到周五下午五点才结束。   “你最后一道选择题选C?”   “嗯,最后两分钟改的,审题有个陷阱。”   “靠,我选的是A!”   “完了。”女生哀嚎:“已经错四道了。”   “......”   夏思树的考场在最后一间,她上一次刚转校没参与,所以成绩作零,安排在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个位置。   把桌面上的两张试卷和草稿纸收拾好,夏思树检查了下有没有遗漏的物品,起身离开。   是阴天,走廊外已经开始飘着雨,空气中沁着丝清凉。   走廊上人头攒动,聊天声交杂在耳畔,夏思树拿上放在门口储物桌上的包,随着人潮往前走,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喊她名字的声音。   夏思树停住了脚,回过头,是江诗。   “你怎么上来了?”夏思树问。   江诗刚巧走到她身边,将手里的试卷递给她,自己蹲下来系半道上松开的鞋带:“上来找你,从那边楼梯上来的。”   夏思树点了下头,垂头看着她,直到江诗鞋带系好后,两人才继续往前下楼。   梅雨季,下着雨,温度比前几日降了些,没走几步,兜里手机震动了声。   夏思树边踩着楼梯下去,边从包里拿出手机,低下头翻看。   Z:【放学来国际部一趟。】   看着邹风发来的这条信息,夏思树眉头蹙下,指尖打了个符号:【?】   邹鸢的两个孩子前天回了颐和公馆,邹风昨晚上是回去住的,之后的这段时间两人都要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必要的联系就比之前多了些。   对面回得很简洁:【忘了带伞,也不想淋着。】   楼道人多,夏思树和江诗护转过个弯,要上去学生的和要下去的学生互相熙攘着。   有人从旁边挤着过,夏思树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想着要怎么回,一个没留神,肩膀被撞了下——手机“啪”地一声落地。   “靠,对不住。”男生连忙道歉,边道歉边继续往下面赶:“真对不住!”   “不是,这人赶去投胎啊?”江诗骂了句。   夏思树寻着声往前看了眼,觉得这男生有些眼熟,是隔壁六班的,但具体的又记不起来。   没管,自顾自弯下腰把手机捡起来。   手机是上季度的新品,裸机,夏思树喜欢裸机的手感。   这会再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上面已经赫然出现了条明显的裂缝。   “没事吧?”江诗偏过头问,看她。   夏思树轻轻吸了口气,有些无奈:“没事,走吧。”   两人一道拿着纸笔往教室的方向回,江诗看着前方,把身后的发梢撩到肩前来:“明天放假,过两天就是夏令营,总算能稍微放松放松。”   夏思树:“嗯。”   联高的暑期安排是六月底期末考后,有十天左右的假,这段时间也是夏令营的举办时间。   接着回来后就是开学分班,连续上课,一直到七月底才会再有几天休息,接着八月份继续。   江诗把这个称作死亡行程。   江诗:“我这周值日,得打扫个卫生,你家里几点来接你?”   “还是老样子,他们来的比较晚。”夏思树随口回,检查了下手机还能用,简单回复完后,直接揣回兜里。   教务处要求考试结束后进行全校大扫除,五点半的时候年级主任统一检查,整栋教学楼都是还原课桌位置的“刺啦——”刺耳声。   回到教室,桌子已经被赶着回家的值日生提前拉好了,江诗放下东西去洒扫间找抹布擦窗户。   夏思树没什么事,只把手里的几张试卷折好,放进文件袋里,坐在座位上等着张叔过来接两人的时间到。   “你们班打扫好了没?我急着回家呢。”负责检查卫生的学生会成员,站在门口处望着。   夏思树的位置靠教室后排,听见声后抬了下眼,正好看清这个学生会的脸。   是刚才撞她的那个男生。   她想了想,对这个隔壁班的有点印象,这一个月似乎都是他当值,清早的时候会站在校门口检查校服,夏思树因为领带忘记带的问题,被拦下过两次。   “等等。”江诗踩在窗户框上擦着玻璃,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才几点啊,考试结束不是也才十几分钟。”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慢慢干,我等会再来,先查别的班了。”男生说完,直接风风火火地走了,跟赶场子似的。   “没见过他回家这么积极,急着谈恋爱还差不多。”江诗叹了气,从窗户沿上跳下来:“什么时候大扫除能撞上国际部的当值。”   夏思树朝她笑:“他们当值的时候轻松些?”   “嗯。”江诗点头,把手里的抹布丢到水桶里洗了洗:“只要没老师在场,国际部一般都懒得管。”   江诗的值日任务不重,结束后拿上伞,跟着其余几人一块去操场后方的垃圾池倒垃圾。   人几乎已经走光了,走廊外时不时过去个拖着拖把收尾的值日生。   夏思树无事地倚在座椅上,听着学习网上的例题解析,直到手机上方通知栏又进来条消息。   Z:【放心,这边没人。】   上面的一条是她在楼梯间回他的,不想被同学们看见。   没等她有什么反应,对面紧跟着发来第二条:【张叔今天有事,来得晚,你现在不过来,等到六点开始教室检查的时候也得过来。】   外头是小雨落地的声响。   夏思树沉默了会,没办法,只好切了进去,回了个“知道了”。   联高六点后会教室检查,以免有学生逗留的隐患情况。   到那个时候被看见,就免不了被带去办公室问个遍。   江诗倒垃圾还没回来,夏思树站起身收拾书包,把包挎到身侧,靠在后腰的位置。   边下着楼梯边给江诗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先走了。   夏天的傍晚六点,天不算黑,云层天光还是亮的,但小雨淅淅沥沥个不停。   撑着伞穿过操场,夏思树走到国际部的楼下,国际部放学时间比他们早一些,这个点国际部早就空空旷旷了。   两边的放假时间一直都相同,但排课时间有些不一样。   国际部除去所需的考试成绩之外,申请top高校还需要额外的活动和项目成果,甚至包含但不限于校友捐款,所以课余时间多些。   夏思树照着手机上邹风给的地址,踏上阶梯,往三楼第二间教室找。   整栋教学楼都安安静静的,浸在微熹的暮色中,她踏上三楼,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封闭式走廊。   循着门牌,夏思树找到高二AP班,迟疑了一秒,才抬手握上门把手,拧动推开。   门刚推开一条缝,门内便传来不轻不重的谈话声——   门缝一指宽的距离,足够夏思树看清里面的场景。   栗棕色卷发的女生背对着她,站在邹风的侧面,而后者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面前简易机器人的手臂,神情冷漠着。   夏思树眼睫轻眨,手停顿住。   由于邹风的座位是正对着前门的方向,在夏思树刚推开门的时候,便敏锐地察觉到动静,掀起眼皮直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因这个动作,女生似乎也有所察觉。   赶在她回过头之前,夏思树“啪”地一声,重新合上了教室的门。   “......”   教学楼空旷,这一声就显得格外的响。   担心里面的人出来,夏思树没做停留。   回过身,推开了隔壁教室的门。   直到大约十分钟之后,隔壁传来开门声和愈来愈远的脚步声,夏思树才起身,拉开教室的门,重新走到隔壁。   “好了?”夏思树看着教室内的人问。   “嗯。”邹风看着她,点头,过了会,还是给刚才的突发状况解释了句:“她是同组成员,被老师留在办公室,刚结束,只比你早了半分钟。”   “嗯。”夏思树反应淡淡。   “车要到了,走吧。”邹风起身看了眼手机,从她身边过去,走在她前面。   夏思树拎着伞柄跟上,透明收拢在一起的伞面触及小腿,传来丝丝冷冷的冰凉。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天边开始显现出一种薄薄的深蓝。   两人都有些沉默,并着肩往前走,但没人开口。   正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夏思树忽地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咚隆”的大迈步脚步声,速度稍快,自下而上地跑上来。   不等她从楼梯缝隙中看清,便迎面正上来个男生,抬头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了愣。   是刚才检查卫生的学生会成员,隔壁班的那个男生。   夏思树脚步一顿,指尖捏着挎包肩带,连呼吸都停了两秒。   当下一刻意识到自己正跟谁走在一起,她垂了下眼,下意识地想躲开。   狭路相逢,身旁的人正看着手机,似乎也感觉到了,从屏幕上慢了半拍地抬起眼,而后自然地把另一侧空着的手,抚上夏思树的肩。   一句话没说的,邹风就这么揽着她的肩膀从男生身边过去,声音漠然:“借过,谢谢。”   “......”   男生脚步刹在原地,看了看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像是发现了个惊天新闻般,张了张嘴,无声地吐了个字:“草。”   校园里再常见不过的擦肩而过场景,邹风搂着她,从男生身旁过去。   没搭理留在原地的人怎么想,怎么看。   直到共撑着一把伞坐上车,夏思树的心跳还是快,有些害怕他俩的事过几天就传了个遍。   她下意识地捏着大腿旁的裙摆,想跟邹风商量下对策。   但当视线往身侧人的脸上瞥过去时,后者已经手插在外套兜,云淡风轻地阖上眼休息了。   “......”   夏思树只好暂时把话咽下。   车开回颐和公馆,邹风像是睡了一路,邹鸢的两个孩子正蹲在台阶前,看着不知道从哪枝树叶上的吹下来的一只青蝉,刚蜕完壳,身体还柔软,被粘在雨水地面。   已经要到三伏天,俩孩子细软的头发被汗水和雨雾打湿成一绺绺,脸也红。   难得的,能让夏思树看出那么点孩子气的讨喜来。   两个孩子一个中班一个一年级,混世魔王一样顽劣,但很听邹风的话,带点崇拜的那种。   邹风随随便便带他俩玩的东西,都够两人津津有味地琢磨好几天。   但这两人年龄小还看不懂,邹风这个表哥之所以带他们玩所谓的“复杂玩具”,是因为嫌他们烦,这样后面好一段时间都清净。   于是两人年年寒暑假都嚷着回颐和公馆,邹风年年都得换着花样敷衍。   张叔将车停在罗汉松框景旁的檐廊下,雨滴顺着车窗蜿蜒,两个孩子注意到动静后起身朝这边望。   几秒过去,认出来是邹风放学回来的车后,两个孩子立马抛下地上的昆虫,边喊着“哥哥!”边汗津津地朝这边跑来。   但邹风还没醒过来,偏着头,手肘靠着车窗,额头抵在自己的小臂上。   想了几秒,夏思树还是先行下了车。   因为要把孩子送过来,邹鸢这两天也在颐和公馆。   穿过庭院,夏思树迎面见着了正站在小荷塘边喂鱼的邹鸢,点了下头,维持晚辈见到长辈的基本礼节:“邹姨好。”   “放假了?”邹鸢穿着身黑丝绒开叉旗袍,站在石林造景旁:“小风没跟着一起回来?”   “嗯,放假了。”夏思树点了头,看上去温顺:“哥哥还在车里,睡着了。”   听见这个称呼,邹鸢稍愣,几秒后“嗯”了声:“好,知道了。”   夏思树点头:“那我先上去了。”   “嗯。”邹鸢端庄笑笑,大方优雅的姿态,与那天下午边抽着烟边说着闲话的,仿佛不似一个人。   夏思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是个人活着就得戴副面具,表里不一。   何况邹鸢算不上坏人,最多算是个思虑略重的长辈。   思绪飘到这儿,夏思树上楼的脚步顿了顿,室内浮动着梅雨季的潮气,脑海里忽地出现她那天说的话:   哪还能做成兄妹。   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早晚有点什么。   ......   万籁俱寂,公馆内静悄悄的。   夏思树站在那层阶梯上垂着眼,包带挂在臂弯,肩头被他搂着过去的摩擦感还在——   他好像越界了。 第14章 涩口   夜晚暮色降临, 夏思树安静坐在餐桌前。   邹风带着两个小魔王从书房出来,抽开椅子坐在夏思树身边。   餐位按照辈分排,夏思树和邹风都是最小辈, 这就导致他俩座位都是挨在一起。   外头天色已黑,其余人还未到,餐桌上除去夏思树和邹风,就只有那对兄弟俩。   邹鸢明天就要回京北,那边有事脱不开身,打算直接把两个孩子放在颐和公馆玩段时间。   天气热, 餐桌上放着盘冰镇果切,夏思树记挂着傍晚在学校的事,有些坐立不安。   她偏过头,见邹风正边玩着手里一个刚搭成的小乐高, 边模样悠闲地插着块西瓜,于是斟酌着说起:“那个学生会的,在楼道里遇见我们俩了。”   “嗯。”邹风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说完这一个字,抬手,往果盘里又插了一块出来。   夏思树睫毛动了下:“你不担心?”   邹风神色不变,不怎么正经地拖着尾音, 有点戏弄:“是啊, 不担心。”   “......”   夏思树:“......你故意的?”   这事还是因为他让自己去国际部才起的, 见他撒手不管还在吃, 夏思树忍不住磨了磨牙, “啪”地一声拍了下他的手背。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 邹风手里的那块西瓜,骨碌碌地滚落到餐桌上, 留下一小滩淡红色的汁水,手背也有些红。   四周死一样地寂静,连两个小孩都停下来手中的玩具,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就这么几秒后,邹风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撂了手里的水果叉,与磁盘碰撞出轻微的脆响,偏过头,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地冷眼看着她:“跟我动手,给你惯的?”   “......”夏思树抿唇沉默,僵持的这几秒,都已经做好邹风要报复回来,也打她一下的准备了。   但没有。   说完,邹风只淡淡收回视线,拿起叉子,若无其事地打算继续吃点。   夏思树被他这个态度弄得有些烦,觉得被耍了,有火无处撒。   “你——”夏思树话刚说出个字,邹风忽地侧过脸,抬了下眉,给她使了个眼色。   夏思树回过头,见邹鸢和夏京曳正微笑着朝这边走过来,于是把话又憋了回去。   平常要是没人来,这间公馆就只有夏京曳和夏思树,甚至夏京曳也常常不在。   今天在的人多,夏思树难免就要规矩些。   夜晚,邹风被两个小孩缠着去了活动室。   因为两天后夏令营的事,夏思树跟补习班老师提前约了下周的两节课,放在明天上午。   她早早洗漱完睡下,直到半睡半醒间隐约听见踩着楼梯上楼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往走廊最前端走。   邹风现在住在那儿,住在她原本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隔壁多一个人的时候,夏思树总觉得会安心些。   听前面卧室门被拧开的声音,夏思树转了个身,眼睛在黑暗里朝着那边的方向睁了一会儿,枕在薄被里,很快熟睡过去。   一夜过去,等到清早起床,隔壁还没有动静,还没醒。   夏思树出房间的时候习惯地看了一眼,随后照常下楼吃饭。   夏京曳和邹洲一早出了门,整间客厅只有邹鸢坐在那儿,边吃着早餐边听着面前平板上放的英文播报,除此外不见第二个人影。   “起了?”邹鸢听见声抬起眼,坐在那,今天换了身颜色亮眼些的旗袍,颜色相似汝窑中的天青,手腕搭在桌沿,细细的手腕上悬着一对翡翠镯。   “嗯。”夏思树点头,她走过去,抽出椅子坐下,默默地拿了个离自己最近的面包片。   “一大早吃那个做什么。”邹鸢忽地出声,皱眉看了她眼,随后自然地拿过桌面上一只花样精致的瓷碗,打了碗四神汤,推到她面前:“女孩子,还是喝点健脾养胃的好些,祛湿的。”   夏思树眼睫动了下,静静看着面前飘着轻微热气的细腻粥汤,随后拿起汤勺尝了口,才乖顺地点头:“谢谢邹姨。”   “嗯。”邹鸢看着她,以为是她节食注重身材,于是提起:“家里阿姨膳食都做得不错,糕点也有,告诉她不加糖,少放红枣这样糖分高的,也不用担心吃了胖。面包这样的东西,在家里就不要吃了。”   夏思树点头:“嗯,知道了。”   说完这些,邹鸢拿过平板起身回了房间,大概是十点的飞机回京北。   夏思树一言不发喝完碗中的粥,便放下勺子,起身离开。   大厦距离颐和府不算远,放弃乘坐公交,打车只十分钟的距离。   夏思树从前方收回视线,看了眼道路两边的车辆,直到这段拥堵过去才穿过街道,往老大厦的方向去。等到的时候,补课老师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   “来了?”张妍看她。   夏思树点头,走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补课是一对一,两人一般就在办公室内上课。   “期末考完了?”张妍问她。   “嗯。”夏思树点头:“但要统计重新分班,夏令营回来后才下发试卷,出成绩。”   “好,那等试卷发下来再分析。”张妍把昨晚给她打印出的例题拿给她看:“今天还是接着上节课,把高一上下册的难点过一遍。”   夏思树点头。   两节课一共四小时,中途张妍接了个电话出去一趟,夏思树接了杯水休息。   补课结束后,夏思树把习题册和错题集收到包里,斜挎在身上。   “下次来是下下周的周三晚上,对吧?”张妍问道。   夏思树点了点头。   张妍:“行,你成绩原本在那边就是全A,挺聪明的,回去好好温习一遍就差不多了。”   “嗯。”夏思树道了声谢,说完再见便转身离开。   正午时间,外头骄阳似火,大厦内静悄悄的,楼道阴凉。   夏思树有些觉得眼睛疲劳,背着包,边迈着阶梯下来边手往后,捋起一半的头发丝,用手腕上的皮筋挽了个半马尾,细碎柔顺地发丝贴在白皙的耳后。   顺着楼梯,夏思树走到一楼,站在楼梯扶手停了几秒,观察着柏油马路上的阵阵热浪。   大厦旁栽着一人多粗的梧桐树,树荫郁郁葱葱,太阳光只投射到距她脚边一米外的地方,但还是感觉到了灼人的炙热温度。   犹豫片刻,夏思树掏出手机,打算叫辆车,等车到了再出去。   她指尖按在屏幕上方,正在下单页面定位地址时,面前忽地下来一道阴影,遮挡住门口的光线,夏思树下意识抬了眼。   邹风:“......”   夏思树:“......”   夏思树忽地想起,上次也是在这个地方遇到他。   各自沉默的这一会,夏思树本以为邹风会说些什么,结果只是短暂地打了个照面,看了她两眼,便从她身边擦着过去,往楼梯的背面方向走。   夏思树上半身不自觉跟着他转过去,偏额向他望着。   几秒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忽地抬脚跟上他,边快步朝他走,边低下头把刚才下的单取消。   邹风按了电梯,看着身侧突然靠过来的人,神色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你也坐?”   夏思树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电梯是老式的拉伸门,有些锈迹,夏思树是第一次知道这座大厦还有电梯。除去三楼的补习班,她还没逛过其他楼层。   她靠在邹风的身后,嗅着电梯内轻微的机油味。   电梯三秒后抵达,邹风手抄着兜走了进去,按下十二楼的按钮。   见身边人跟进来但没动静,他侧过脸:“不按?”   夏思树站在他斜后方的位置,自然地点头:“嗯,我也去十二楼。”   “噢。”邹风应了一声,没说什么,唇边弧度勾了勾。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电梯门拉开,邹风踏出电梯,夏思树走在他身后。   临转过走廊的弯,邹风倏地停住脚,顿了会儿,夏思树也跟着停住。   邹风转过身,打量地看着她,直接了当的拆穿:“还没跟够?”   夏思树握着挎包肩带,淡声道:“没跟着你。”   “是吗。”邹风抬了下眉,觉得有些好笑:“我回我自己住的地方,你是要去哪?”   夏思树:“......”   夏思树抬头观察了圈,这才注意到这一层是住户区。   横在两人中间的一户人家门口还加了扇防盗铁门,铁门和玄关门的中间堆着废弃的扁纸盒子和空水瓶。   大厦建的有些年头了,连带着里面的住户也是。   也就是说,邹风从她一进电梯门就知道她是在跟着他了。   夏思树垂了下眼:“你在外面租的房子在这?”   邹风点下头,随后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直到在倒数第三间的门前停下来。   跟四周对比,这一间的门明显是新的,像是翻修过。   见夏思树还没要走的意思,他停了开门的手,侧目看向她:“怎么,你也想进来?”   “不是。”夏思树抿了下唇,有些迟疑:“昨晚被人看见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她:“是你说国际部没人,我才——”   话没说完,夏思树就看着邹风挑了下眉。   走廊不透风,也没冷气,闷热得堵在人胸口。   光是几句话的功夫,夏思树后背就出了层汗,发丝黏在脖颈,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看着他的反应,想了片刻,夏思树还是把前半句解释了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解决,你应该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你住一起?”   她顿了顿,还是问出口:“还是......你就是故意的?”   邹风:“就这个?”   夏思树:“嗯,就这个。”   邹风冷笑下,伸手将钥匙插进去,懒得再继续戏弄她一般,声线漠然:“周逾是学生会主席,已经封口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是谁告诉你,别人撞见我们俩在一起,会觉得是继兄妹?”   钥匙被插进锁芯,门锁“咔哒”一声拧开。   夏思树安静站在那。   “我们俩走一起——”   邹风看向她,无声地笑了笑:“难道不是更像情侣?” 第15章 涩口   事情在心里压了一晚上, 夏思树还是觉得诡异。   直到事情过去两天,身边的确没什么动静,她才完全安下心来。   唯一的一个变动, 就是微信里多出一个周逾。   不知道邹风是拿什么理由封口的,但就这么暂时被揭过去了。   夏思树将这几天出行的衣服和用品收拾进行李箱,直到两天后,飞机降落到西港机场。   西港这座城环海,棕榈树竖高繁茂地长在港湾旧道,夏季炎热潮湿。   江诗已经提前到了, 给她发信息,报宿舍号。   光英私立的住宿标准是两人一间,江诗提前和舍监打过申请,与夏思树同住。   江大艺术家:【A09, 别跑错咯。】   Crann:【嗯,收到了。】   回复完,夏思树坐在临靠车窗的位置, 安静地看向车外。   持续不下的高温使这个点道上的车辆屈指可数,轿车缓慢行驶。   夏京曳坐在她身旁,穿着降色裙子,给她说着:“总共就一周的时间, 来了就好好玩一玩。”   夏令营学生的集合方式是自由出行, 需要家长陪同送到, 晚六点前抵达, 所以夏京曳要跟着她过来。   外人面前, 夏京曳对自己母亲这个角色一直都处理得不错, 好比事无巨细地每天给她准备一杯温热牛奶。   “嗯,知道了。”夏思树淡声回, 细碎光影落在她的侧脸和根根分明卷翘的睫毛。   这里是近郊,卞九湾,临靠富人区,柏油大道旁生长着郁郁葱葱的绿色密林。   每年七月,光英举办的国际夏令营都在这里如期举行,身上营服也是统一的,柔软的灰色亚麻棉,搭一条深色百褶裙。   “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夏京曳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我跟你叔叔婚礼什么的还没办,你和你哥哥——”   话说到这里,想起夏思树的态度,还是改了口,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温声道:“你和小风多相处些,你叔叔目前就这一个儿子,家里其他人也当个宝贝,他要是不待见你跟我,咱们以后也难舒心,有点什么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着他好了。”   夏思树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垂着眼,想起来刚到澳洲那会,夏京曳也这么跟她说。   每天把她打扮得像个洋娃娃,让她遇到那家人多笑笑,这样才讨别人喜欢。   但她那个时候七八岁,十年前十年后,早不是一回事了。   夏京曳似乎转不过来。   夏思树只淡淡反问:“什么都得让?”   夏京曳听不出她的那点绵里藏针,皱了下眉:“又没什么大仇大恨,有什么事不能忍忍?”   “嗯,知道了。”她回答说,随后脸朝向车外,不再说话。   车二十分钟后开到光英私立的校门口,西港近年经济蓬勃发展,坐落着全球首屈一指的顶尖大学,教育资源也比其他城市好得多。   这会离开营时间还早,稀稀疏疏停有几辆私家车,四周都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和少女,夏京曳领着夏思树到报到处填了表,签了字。   去宿舍有基地老师领着,家长送到这,签完字就在报到处门口道别。   夏京曳:“妈妈说的话你别忘了。”   夏思树眼睫垂了下,稀松平常地“嗯”了声。   光英的宿舍靠着球场边,最边缘是一处植物园,生长着亚热带的宽叶植物和一些墨绿青绿的蕨类。   往里是一大片草坪,三处场地连接在一起,晚六点的开营晚会就在这举行。   夏思树跟着基地老师找到A09,推开门,江诗已经在那喝着酸奶眼巴巴地等着了。   她接过基地老师手里的行李箱,说了声谢,走进去。   “空调要打高一点吗?”江诗问,夏思树刚一路走过来,难免出汗,冷气吹着容易感冒。   “没事,不用。”夏思树放下行李箱。   宿舍内两张床,一张靠着窗户,一张靠着浴室。   靠着里间浴室那张扔着江诗的衣服,夏思树拉开行李箱,将里面的洗漱用品和拖鞋拿出来,放在靠窗的床位旁边。   “好饿。”江诗脸皱成一团:“离六点还有好一会儿,我想吃碗泡面了。”   “嗯。”夏思树垂着头收拾东西:“刚才好像在走廊拐角看见了热水。”   江诗起身:“那我去接点。”   简单收拾完,夏思树坐在床边,打开手机,里面躺着条新的短信。   短信是邹风发来的,一惯简洁明了:【找我什么事?】   邹风是跟着张叔过来的,邹洲没时间,两人也难心平气和地坐到一起去。   夏思树没觉得一头雾水,甚至猜到这通电话是夏京曳打到张叔那去的,找了个幌子,张叔转达,毕竟邹风跟夏京曳没有过什么直接联系。   但夏京曳在这在这事上比她想的还积极的,或者觉得她在这儿多少有点拖油瓶,要提前捋捋。不然也不会把她撂在澳洲多待一两年。   夏思树垂眼看着屏幕,发丝尖垂在手旁,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只好回了个:【嗯。】   想了两分钟后,她抿唇,有点卖关子的又发了几个字:【见面说。】   接了水,江诗咬着叉子推门进来,宿舍里瞬间漫出一股泡面香。   离饭点也近,江诗只泡了一小碗的公仔面。   “你吃不吃?”江诗问她。   夏思树弯唇,摇了摇头。   吃完泡面后,舍监老师进来查寝整理学生入住情况,江诗蹲在那整理化妆品化妆,画完眉毛后扭过头问夏思树:“现在几点?”   夏思树低头瞄了眼手机:“五点半。”   “行,我马上结束。”   日光下去大半的时候,两人出了宿舍门。   这个点出来的学生很多,身上是同样的夏令营服装,身边都是叽叽喳喳的聊天笑闹声。   夏思树不习惯化妆,偶尔气色不好的时候涂一只唇膏。但胜在底子好,浓颜五官,素面朝天站在太阳光下,皮肤也白得透亮。   “挺巧,周逾说他们也往这边过来了。”江诗说道,不用解释也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和邹风。   宿舍到草坪是直线距离,不远,几分钟就能散步散过去。   这会天还不怎么暗,远远看那边已经摆了放着点心蛋糕的长桌座椅,植物叶脉和树干上缠着彩灯,只是天还没完全暗,没点亮。   天比内陆热,吹过来的晚风都带着蒸腾的潮气。   身边过去的两个女生说着粤语,夏思树当时报这个夏令营,还有个没说的原因。   她记得小时候在西港这座城市生活过,所以这会想回来看看。   那会他们家还住在一个有院子的大房子里,有个菲佣照顾她,爸爸开的车挂着两地车牌。   要是没记错,院子里应该还有一口她喜欢的小圆井。   爸爸给她做过一个带绳子的小桶,可以自己捞水玩,怕她掉下去,特意只留了一个只供小桶下去的缺口,里面的水很清凉,凉丝丝的沁着小腿。   她有些想爸爸。   风吹过耳畔碎发,夏思树正低着头,沉浸在思绪里,没注意凤凰木那边也正低着头过来个女孩。   两边在石子路的岔路口碰上,夏思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两边肩膀相撞,对面慌慌忙忙地搂住手里的漫画书,骂了句“damn”。   “对不起。”夏思树下意识开口。   对面那女孩也抬起头来,黑卷发,小麦色的皮肤,但五官秀气,长得有点像动漫里的羚羊公主。   本来以为还要再道歉两句,谁知道等那女孩看到夏思树后,看了两秒,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急转弯,露出白色的牙齿:“哇,Pretty girl!”   夏思树愣了愣:“谢谢。”   “尤里娜?”江诗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啊。”尤里娜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是我。”   尤里娜也已经参加过好几次光英的夏令营。   “我以为是男生撞的我。”尤里娜不好意思地解释:“最近刚分手,脾气有点差。”   她有个分手短时间内,看见男人就烦的毛病。   “没事。”夏思树反而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不等尤里娜再说点什么,旁边传来喊她的女声,尤里娜只能边匆匆往回赶边喊了句:“pretty girl下次见!”   夏思树也摆了下手。   眼看人走远了,江诗才惺惺叹了口气:“尤里娜算是为数不多的小可爱了,她日泰混血,目前就在西港读书。”   夏思树点了头,能看出她偏东南亚的长相特征。   “但她有点花痴恋爱脑,看颜值。”江诗撇了撇嘴:“之前还喜欢过邹风。”   尤里娜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夏思树目光看着前方,睫毛眨了眨,竟然没觉得这个事情惊讶。   都是同一个夏令营基地,既然她跟江诗认识,那就大概率也和邹风认识。   况且邹风是那种第一眼觉得帅,看到第十眼也觉得帅的正儿八经帅哥,五官到肩身比头身比,都是长得好的那一款。   即便是哪天有人问夏思树,她也难说出个“丑”字。   “尤里娜追过邹风这事好多人都知道,但邹风说自己穷,没钱谈恋爱,拒绝了。”八卦到这儿,江诗没忍住笑:“这姑娘也挺理智的,知道后歇了阵子,结果那天闭营仪式结束,几个人去海鲜楼吃饭,开了瓶好酒,邹风拿着卡面无表情刷下去好几万的时候,正好被撞见了。”   江诗边笑得肚子疼边给夏思树说起这事,说后来邹风又把他妈搬出来,说他妈不给他谈恋爱。   尤里娜觉得不信,说邹风那样的全身上下都写着“反骨”两个字,怎么可能听家里的。于是邹风挺大方地给她报了地址,说只要他妈点头,他一定没意见。   “没想到尤里娜虎得不行,真跑去苏州了,她那会连中文都不会说几句。”   江诗捂着肚子,说到这里已经完全直不起腰了,边笑边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结果他妈的到了那发现大门口有警卫,她连门都进不去,缺德得要死。”   “是挺缺德。”夏思树勾起唇,笑了声。   “后面更好玩。”江诗面色笑得有些缺氧,透着点红,笑嘻嘻地往前一指:“尤里娜也蛮有脾气的,不是死缠烂打的那类,扭头就跟别人好上了,然后再也没搭理过邹风。真的,一句话都不说的那种,隔着两米从他身边路过,都得板着张脸。”   “哟,什么事这么高兴?”周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她俩身后。   “说邹风啊——”江诗边扭头边回,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夏思树也跟着回过头。   鼻尖浮荡着植物的气味,也混了点熟悉的皂香,天比刚才暗,空旷广袤,浓郁成乌泱泱的深蓝。   邹风肩上系着一件黑色运动衫,站在距她两米远的地方,碎发被风刮得微凌,在混乱的人影憧憧背景中,不冷不淡地看着她,两指捏着手机边缘,缓慢转着圈。   身后挂的白色的金色的彩灯已经亮了,光晕朦胧一片。   “说我什么?”邹风皮笑肉不笑,但身上气势压人:“也说给我听听。”   “......”   江诗那股子劲忽地就蔫了,真怵得慌一般,甚至下意识地往夏思树身边靠了靠。   夏思树神情丝毫没变化,看向他们:“来了?”   “是啊。”周逾点头,不用听,也知道刚才江诗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拿腔捏调地嘻嘻笑道:“多巧,刚来就遇着你俩了呢。”   看着他那个幸灾乐祸的样,江诗忍不住磨牙。   夏思树把目光投向邹风,但八卦当事人反而一脸平淡,唇微抿,懒得计较般瞥了她一眼,将手机塞进兜,直接跟周逾撂了两个字:“走了。”   说完抬脚,路过两人身边,手背拂过夏思树不小心翻卷的裙边。   下一秒,夏思树垂眸,裙角已经恢复了平整。   “行,走,一起。”周逾给她们指,边指边跟上邹风:“你们也快点,台子都搭好了,早开始早结束。”   晚会有个合照仪式,结束了就是自由交友时间。   江诗看着他:“知道了,就来。”   “等等。”夏思树抿抿唇,叫住了作势要跟上的江诗。   “嗯?怎么了?”江诗顿住脚,回过头看她,因为没第一时间跟上,已经和前面的两个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暮色广袤,草坪汇聚的人影越来越多,夏思树看着前面人的身影,弯了下唇:“你知不知道,邹风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第16章 涩口   “反正不是尤里娜那样的。”江诗刚回完, 就这么保持着回过头的姿势,愣愣看了夏思树几秒——“靠。”   她收回已经踏出去的那只脚,皱眉, 有点反应过来又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夏思树:“我怕我听错了,你再问我一遍。”   夏思树笑笑,撩了撩贴在颈旁的细发,看向揉在夜色光晕里的邹风,风起得比刚才还大:“我问,你知不知道, 邹风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   江诗迟疑:“你喜欢他?”   夏思树没直接回,反而带了点狡黠的反问,不给她确定回答,也是给自己以后留点余地:“我要是说喜欢, 你会帮我保守秘密吗?”   “靠。”江诗又惊叹了声。   直直站在那缓了半分钟,才出声:“肯定啊。”   两人这才抬步往晚会聚集的方向过去。   “可是说实在的。”江诗看了眼神情淡然的夏思树:“你不觉得,他对你有点意思吗?”   夏思树弯唇:“为什么这么说?”   江诗:“那晚在周逾家, 周逾说你们俩半夜提前走了,即便是病了,他们家从他爸秘书到家里司机,又或者是家庭医生, 左右不过一通电话的事, 你才来一个月, 所以不了解, 他的确是有一百种方法拒绝人的那种男生。”   “是吗?”夏思树垂眸, 想了下之前的几次肢体碰触, 看着被踩得溢出汁水的青草地,没避开, 踩了上去:“那你觉得,概率有多少?”   “百分之六十。”江诗给她这个答案。   —   西港的风总要比内陆大些,长桌边缘的餐布被刮得鼓起。   不知道是谁想出的主意,台柱子最上方被绑上了一个白光探照灯,循环扫射一圈的时候,有点像监狱中的盯梢。   合照结束后,夏思树待在点心架旁,拿了块布朗尼在盘子中。   从初中到高中的年龄段,光英的夏令营都招收,只是活动分开,但晚会一同参与,所以这片草场一眼望过去,身高就像断了层一样,也有几个个头偏小的小朋友。   “你要吗?”夏思树看着身边一个只到她胸前的女孩,主动指了指盘里的布朗尼。   “嗯。”女孩点头,有点怯弱:“谢谢姐姐。”   “没事。”夏思树重新拿过一个纸盘,夹了块递给她。   女孩接过,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好吃吗?”   夏思树:“嗯,不错。”   女孩:“这是我妈咪做的。”   “哦?”夏思树低头看了眼。   好像是说这边的点心都是一位营员家长做的,光英举行开放日的时候做过些,大受好评,恰好孩子也参加了这一届夏令营,于是热心把这个活承包下来。   “嗯。”女孩点头,随后下定主意般,从身后的橙黄色小书包中掏出一张广告单名片:“这是我妈咪新开的蛋糕店,姐姐喜欢的话可以去光顾哦。”   夏思树眼睛弯了弯:“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见她在这边站了好一会,还以为是想吃什么又不好意思。   “在这儿干嘛呢?”江诗从身后过来,拍了下她的肩。   “没什么。”夏思树看着已经跑到另一张桌子前的小女孩,摇了摇手里的广告单:“被一个小朋友打了广告。”   “哦。”江诗也往广告单上瞄了一眼:“周逾打算待会结束后出去玩一玩,你去吗?”   “去哪?”夏思树随口问。   “随便玩玩吧,实在不行咱俩逛逛商场什么的,吃点美食也行。”说完江诗揽过她手臂:“走吧,先过去,周逾他们还在那边等我们呢。”   夏令营规矩没那么多,不是学校,只是基地,几人对于逃寝的事情轻车熟就,安排了人,只要查寝的时候帮忙躺床上,事就能干得神不知鬼不觉。   哪怕被发现,也只是打通家长电话汇报情况和平安。   等到溜到大屏幕后方,才发现几块石头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除了邹风和周逾之外,夏思树只认得邱渡。   “又见面了啊。”邱渡坐在一块石头上,穿着抽绳帽子款的薄T恤,笑着朝她抬抬手。   夏思树略微颔首,算作回应。   这儿遮光,巨大的舞台LED屏几乎要把这园区一角围起来。周逾让她们先坐,说等这片人稍微散了,再从西北角出去。   那边墙低,门卫老头也好说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旁的墨绿色爬山虎攀在阳光房墙壁,透过昏霭的玻璃,能瞧见里面大片的植物,许多甚至说不上名。   夏思树看向四周,看着邹风坐在几人的最后方,靠着阳光房,利落的短发地耷拉在眉骨上方,就坐那儿闲闲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收回,一副不熟的样,像压根没注意她来了一样。   夏思树暗自微哂,看着光从身后LED边缘漏进来,切割出半昏半明的立体身影,而邹风的身旁是一件眼镜蛇标本,看着就叫人汗毛倒立,就这么杵在那跟这道人影放在一起,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撒旦的原身就是一条蛇,反派角色。   应了她第一回 看他的感觉。   夜风徐徐,夏思树抚着有些凉意的手臂。   几人身上都是自己的衣服,各有风格,连江诗上半身也是件平肩修身黑t,这就显得夏思树一袭亚麻衬衫和深色裙的在他们中间,显得尤其乖顺。   “还得等多久?”江诗无聊地抛着手机,一下下地上去又下来。   “别砸了你。”邱渡抬手,直接半空中给她截了下来:“再等等吧,等到开始放烟花,他们就往篝火那边聚了。”   话刚落,头顶“砰”地一声响,夏思树抬起头,看见漫天火树银花,将这片天地短暂照亮一瞬。   “这不就来了。”邱渡笑一声,“走去啊。”   几人这才踱步到校区的西北角,这边的草长得似乎没别处高。   但也可能是那句“世界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有了路”的名言,翻墙的人踩出来的一条界线。   墙虽低,但对两个女生来说也不矮。   相反的,对于身高一米八一米九的男生们来说,这个活就显得轻而易举。   邱渡和邹风先过去了,剩下的让两个女生上,周逾跟其他几个男生留在这边还能帮一把。   “怎么回事,翻呐。”周逾在一旁笑话她。   江诗毫无形象地蹲那儿,一张淑女的脸,姿势一股匪气,捧着脸叹:“树子,你先上,给我壮壮胆,我恐高,两米的也恐,我明明记得去年没这么高来着。”   夏思树垂眼笑笑:“好。”   翻墙的事她也没少干,以前忘带钥匙的时候,经常先把书包扔进去,随后踩着栅栏的横隔翻,也算是有些经验。   眼看着还得待一会儿,周逾几人闲着没事干,散了半包烟,夏思树踩着脚下的那块石头,手够着墙头攀上去,整个过程都不怎么费力气。   直到她坐在最上边,一墙之隔的两个男生抱臂等在那儿,邹风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见着上方过来的人影后,邱渡看着她,抬了下手:“要不要接你一把?”   “不用了,谢谢。”夏思树摇头,随后利落地从上面跳下来,走了两步,也跟这两人靠在另一边的墙壁上,抬头等着江诗过来。   按理五分钟内几个人全过来没问题,但没想到隔壁墨迹了大半天,也没见第二个人影。   周逾:“我都抱着你了姑奶奶,你加把劲行不行?”   “你别晃悠,你稳一点我就能过去了。”两人互相推锅。   然而下一秒,没等到后半段话传过来,那头倏地响起一道洪亮声音:“干什么呢你们!”   “咚”地一声落地,像是江诗在那头摔了,骂了句脏话,随后就是一阵四散的脚步声。   “......”   听着对面的嘈杂声,一直到几分钟后才恢复安静。   “被逮着了?”邱渡试探地朝身旁人看一眼。   邹风笑了声:“差不多吧,应该跑了。”   这股安静维持没多久,两人兜里的手机便同时忽地传来两声震,是他们的群。   见邹风没动,于是邱渡低头,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跟两人说着群里的消息:“江诗他们从侧门出来了,我过去接,等会就过来。”   到大路上这儿是顺路,他们待会还是得过来。   说完,没再说些别的,夏思树看着邱渡就这么直接走了,大约是担心她一个人在这不安全,于是没拉着邹风,只自己独自往侧门方向过去,这儿只剩下两人。   夜风起得猛,刮着身后的那棵老榕树,夏思树瞄向身旁人的侧脸。   邹风正倚在墙边垂着头颈,不知道怎么长的,印象有桃花眼的男生都显得亲近、多情,独独邹风,面无表情的时候像是要冷到冰窟里。   “这儿没其他人了,不用装跟我不熟。”夏思树忽地开口。   邹风掀起眼看她,缓缓嗤笑了一声。   夏思树垂下眼睫,看着他插进衣兜里的手,觉得他在无聊地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于是轻声问:“你是不是想抽烟?”   邹风视线下沉,随后就见夏思树靠了点过来,神情稀松平常地抬手,手插进他右边的口袋,擦过他的手背,两种体温触碰。   挨得太近,他们连彼此身上的气息都能嗅得清楚,随着夜色融在一起灌在两人之间。   那么暧昧的一个景,两人反应都淡。   没太久,夏思树终于从他口袋里拿出了包烟,翻开看了看,还剩两根。   “抽吗?”夏思树抬起眼睛看着他,褐色的眼睛倒映着月光,这一刻温顺得不行。   邹风冷笑了声,看着她那虚情假意的样:“又演什么把戏?”   夏思树充耳不闻地重新垂眼,凭着记忆,右手又往左边抬:“没什么把戏。”   两秒后,她从他左边口袋里拿出那个黑色的打火机,在风中试着打了几次,然后抬眸,专注地朝他下颌的方向递过去:“我妈让我跟你多相处,学着听话一点。”   “是吗?”   “嗯。”   下一秒,没等到她下一步动作,下巴便被人瞬间捏住。   打火机的火苗瞬间熄灭,夏思树有些吃痛和不舒服,忍不住皱眉“嗯”了一声。   两人身后的围墙内是一处普通住宅区,光英的探照灯偶尔照过来,掠过两人身影,让他们看清楚彼此的脸,下一秒又陷入黑暗。   “装什么。”邹风面不改色地逼视着她,看破她那点阳奉阴违:“这话也就只有你妈信。”   一墙之隔的远处沸反盈天,电子乐和篝火人潮欢呼声糅杂一起。   夏思树什么动作都没,就这样仰着脖颈,静静看着他。   “你想得美。”他勾下唇,拇指暧昧地轻轻磨着她的耳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第17章 涩口   江诗几人是大概十几分钟后赶到的, 夏思树沉默地站在邹风身旁。   树影被吹得婆娑,弯月高悬,夏思树面无表情地垂着脖颈, 手背在身后,踢着脚底的一颗石子,风搅得她发丝在肩后荡,偶有几缕擦过邹风的手臂,但人的情绪很平。   就这样,一句话也没说, 一句话也不争辩,随便他怎么想怎么看。   这个点才八点刚过,西港的夜生活不过刚开始。   周逾他们之前在西港有几个朋友,平时也不过来, 所以这次就顺道攒了个局。   出行目的地是间私人茶室,格调不错,二楼有住宿的地方, 清早还有特供的港式早茶点心,只要明早活动九点前回来就行。   光英私立的位置和城中心有些远,几人走到坡道边,拦了三辆出租车, 打到旺威区。   除去童年时期零碎的一点记忆, 夏思树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就只靠那几部港片和粤语歌曲。   车内, 江诗、夏思树和周逾一辆。   周逾坐在副驾驶, 两个女生在后排, 他把房间号发到群里, 回过头给两人说道:“定的是个喝茶的清净地方,没什么人, 你俩是个套间,方便有个照应,玩累了不想待了过去睡就行。”   西港旅游业发达,三教九流到灰色产业,治安并不如内陆好,即便是看上去安全性不错的场所,多想一点总没错。   江诗点头,瞄了眼群内消息:“谢了。”   路段有些堵,出租车停在兰桂坊附近,下车后就是扑面而来的市井烟火气。   三人的车最先到,得在这等会儿其他人。   光影流转,夏思树安安静静地站在道路边的栏杆,旁边照灯打到她脸上,配着背景,特像电影里的一幕景。   江诗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你下巴这儿是怎么回事,怎么红了?”   “嗯?”夏思树回过头看她,刚才在车内光线暗没注意,现在到了灯火通明处,下巴周边红的一片就有些明显。   “就这儿。”江诗抬手碰了碰,视线划到左面时,皱了下眉:“这边也有,我记得之前还没。”   “是吗?”夏思树下意识抬手碰了碰,正好是邹风刚捏的地方。   不等她有什么反应,旁边抱着臂的周逾不知道是看出点什么,没忍住低笑了声。   “……”夏思树抿下唇,有点心虚,但还是轻声解释:“可能是虫子咬的,我皮肤有些敏感。”   “哦,那怪不得。”江诗没多想,给她出主意:“这边郊野面积大,毒虫挺多的,等回去带个防虫手环好了。”   她点头:“嗯。”   几分钟后,邹风那辆车抵达。   车门被从里推开,邹风从车上下来,眉眼还是和刚才一样,因为夏思树突然不怀好意地示好,而带了些轻微倦意。   烟火气沸腾,交叠的五光十色背景,只显得他那双眼睛愈发淡漠,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和夏思树对视了秒,随后移开。   —   茶室位置在一处郊野和百货楼之间,大隐隐于市,平时来谈商务的居多。   这儿的人对周逾邹风几个还算脸熟,PG见人来了,笑着踩着恨天高走过去,热情地招呼。   “1013那间?”女PG微笑着问。   周逾点头。   包厢是周逾定的,他对茶室的1013情有独钟,每次攒局都定在这儿。   几人被PG领着过去,一路过去檐廊下只有他们一伙人。   茶室会员制,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相交的中式设计,青瓦白墙,溪流蜿蜒流淌,石台泻下时冲起淡薄的水雾,显得七月的西港夜晚,更添了几分裹着人的潮意。   而直到进了房间,夏思树才发觉这边和想象中的茶室不太一样。   “来了啊,阿风。”几个大约二十多岁左右的男人坐在长桌一侧,手边一套茶具,身后站着几个年轻女侍应生,桌上还不伦不类地放了些酒。   “好久不见了,三哥。”邱渡对着正前方的人喊了一声。   檀木摆架切割出天然屏风挡在茶室外侧,中间横隔摆放着一些古董瓷器和花瓶。   隔着中间空隙,夏思树看向那个穿条纹polo衫,被称作“三哥”的男人,皮肤有些黑,吊着眉,年龄比其余几人大些,面相都是透着精明。   江诗偏过头,抬手掩住唇边,悄声跟她解释:“这人家里排行老三,家里跟邱渡家里可能有些生意来往,所以认识。但这人是个老江湖,认识的时候用的是化名,所以一直用三哥这个称呼喊他。”   说完,她轻轻叹气:“要是知道是跟他的局,就不要死要活地跟来了,无聊得要死,等会光听男人吹牛逼了。”   互相点下头,就算是简单寒暄后,几人往长桌另一侧过去。   夏思树原本是跟在江诗身后,但临到座位跟前,周逾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回过头扯住江诗,江诗下意识转过身,一头雾水地停在那。   只这几秒的空当,夏思树从两人身边过去,变成了跟在邹风身后,坐在他的身边。   因为上回封口的事,周逾没少猜测打趣,江诗又因为傍晚夏思树刚和她传递过信息,于是两人都乐得其成。   三哥坐在最前面,邹风坐在他手旁,姿势随意地敞着腿,靠着椅背,晚间系在肩上的运动衫这会拿了下来,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你是什么时候出去?”三哥望他一眼:“日子不远了吧,是去美国?”   “嗯。”邹风点头:“明年七月左右。”   “哦,那也快了,原本你家就是要你高中就出去读的,没舍得才给你又留了三年。”思考片刻,三哥才继续:“不过你大伯还在旧金山那边?”   “嗯。”邹风:“还在老地方。”   夏思树安静坐那,刷着桌面上的手机网页,这会也明白过来江诗为什么说无聊了。   这些人大概就是家里多少有些关系,上一辈人留下的人脉,一个通过一个认识另一个,哪怕目前没什么用,也不能冷在那,隔段时间就组个局见一两面,看上去就亲近些。   “来,先别聊了,都喝点什么?”正好坐夏思树对面的银发男点了点桌面:“这边有酒,点点菜,也不能空肚子是吧。”   男人的发型是染的,扎眼的银白,配上小麦色的皮肤,让人第一印象免不了觉得这人多少涉`黑。   “喝什么?”邹风忽地偏过头问她,语气自然,看着最多是普通关照。   “都可以。”夏思树回。   “这位以前好像没见过?”银发男朝邹风示意了下:“是?”   “同学。”邹风勾唇:“江诗的朋友,跟过来玩玩。”   话说完,明显见对面人的表情僵了僵。   几人家里多少都是有点关系,江诗也是跟周逾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会多了一个随便跟过来的同学,就显得这个局儿戏,也觉得跌面子。   邹风像是感觉不到般,或者原本就觉得这是个烂局。   只坐在那儿,跟旁边的侍应生示意了旁边的两个女孩,让另外上些果汁和点心。   “砰!”地轻微一声,桌中央的香槟木塞被打开。   几个年轻女侍应生各自拿着一瓶,按从前往后的顺序,给座位上的人倒上。   夏思树不喝酒,给她倒的是茶。侍应生身上的衣服统一,上半身薄薄的白色衬衫,下半身酒红色包臀裙,裙子短而紧,露着白花花的大腿根。   这样的穿着,不仅不小心防着走光,反而就这样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给人斟茶倒酒。   人走到邹风身边,后者还是维持着原姿势无动于衷,只垂着头颈看着手机,也不管跪在旁边的人倒的是什么。   直到结束,他才收起手机,朝侍应生点了下头,算是道谢。   眼看着面前一排的酒杯都倒满了,弥漫酒香和茶味的空气里忽地响起两声清脆的“啪啪”声。   银发男仰着脖子往后,往侍应生的臀部拍了两下,揩油揩得理所当然。   女侍应生垂着头,手指上有个红色的花瓣纹身,谈不上年轻,有些成熟的风情,被摸了也只微微笑下,安静退到旁边。   也是直到这会,夏思树才觉得这个茶室,不像是明面上那么简单。   酒过三巡,干冰挥发着雾气,随着醉意上头,对面的几个人说话也开始大胆。   “等会要唔好点个私钟呐?”一黑衬衫男有些醉意上头地问,也不管这还有几个上着学的。   夏思树正吃着面前的老式茶点,听见后下意识抬了抬眼。   她听得懂些粤语,知道这人在讲什么。   “哇,上次的那个。”银发男:“刚十七,嫩得能掐出水,进了房就脱,包里花花绿绿的十几瓶好东西,嘴含着,先给你浑身走一遍水,咪提多爽,所以直接包咯,一个月几万。”   两边政策不一,这行当国内禁了许多年,但西港还算不上明律禁止,相关从事者也总能找到钻漏洞的地方,发展成一整条灰色产业。   而西港的性同意年龄是十六,只要不低于十六,都谈不上犯法。   两个男人聊完,又大刀阔斧地摆摆手臂,跟对面的说:“一楼一凤(一个房间一个工作者的形式)系我们这里特色,还蛮有名,你们来,也可以去看看,都算是旅游景点咯。”   大约是仗着自己在这群少年中间年长些,又外加两个姿色漂亮的年轻女孩在场,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想表现出点什么,暗示点什么。   房间里包括女侍应生在内,只要表示出来点同意恰好对方也看得上的意思,结束了就能直接跟着走了。   内容太过赤`裸,夏思树不适地皱了下眉,没表现出什么,只安静坐在邹风身边,喝着面前的茶饮。   微涩清香的茶水入口,刚放下杯子,身旁人忽地碰了下她的手臂,递了张卡到她面前,夏思树看向他,邹风:“你和江诗,帮忙去买个单。”   “哟,这么大方,卡都直接给人家。”男人朝着两人笑,看着夏思树要走有些可惜,几分打趣几分提醒:“也不怕人家小姑娘把钱都拿走了。”   邹风勾唇,面上只几分无所谓,他看向夏思树,嗓音淡:“去吧。”   夏思树“嗯”了声,点头,江诗正在一旁睡觉,夏思树拍了她两下,试着把她喊醒。   “怎么了?”江诗睡眼惺忪地抬头。   夏思树晃了晃手中的卡:“买单。”   “噢,买单啊。”睡了大半个钟头,她这才磨磨蹭蹭地爬起来。   直到见两个女生出去,位置空了下来,周逾才挪了地方,换到邹风旁边:“我是发现了,夏思树一看就是个脾气好的姑娘,温温柔柔的,换先喊江诗,怎么都得先骂我两句。”   邹风没说话,只笑了声,漫不经心地低着头,把手里的吸管插进高球杯里。   她那算什么温柔。   最多是这些年寄人篱下,学了些察言观色、忍气吞声的本事。   还不如横一点。   檐廊下,包厢隔音好,就显得院中万籁俱寂,夏思树沉默地和江诗往前厅的方向过去。   夜间起了大雾,混着袅袅水汽浮荡在半空,疏影横斜。   “终于出来透气了。”江诗歪了下脖子:“刚都睡着了都,坐得屁股都疼。”   闻言夏思树勾唇,江诗只要是跟在熟人身边就安心,心大,在哪都能睡着。   “不过直接把卡给侍应生不就好了,喊PG过来也行。”江诗小声埋怨,叹气:“还非得叫你跟我出来跑这一趟。”   “就当是透透气好了。”夏思树安慰她。   直到两人走到假山转角,夏思树握在手中的手机震了声,进来条短息。   是邹风的。   Z:【别回来了。】 第18章 涩口   没和江诗刻意提刚才的那些事, 买完单,PG笑眯眯地送了夏思树一些小礼物,领着她们去到定好的那间套房。   过去路上, 江诗揽着她的手臂,边往前走边垂着头,笑嘻嘻地瞄着她手边的那张卡:“他把密码发你了?”   “嗯。”夏思树点下头,捋了下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没额外想些什么,也没觉得暧昧。   他俩这样的关系, 真干点什么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总得回颐和公馆,总得喊他声“哥”。   几轮茶酒的工夫,就耗过去两三个小时, 两人到房间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江诗在茶室的时候就犯了困,跟夏思树打了个招呼,便直接进了卧室。   西港夏季多雨水, 天气预报推送夜间要有雷暴雨,夏思树在外面住的时候睡眠不好,不安心,夜间醒了几次。   男生们的房间就在隔壁, 但还没回, 直到半夜两三点, 才陆续传来有人回来的动静。   隔壁的套房比这间大些, 这间连着隔壁露台, 几个男生断断续续的聊天声传过来, 夏思树微眯着眼,从枕被中坐起来, 拉开床头灯。   她住的这间是侧卧,移门没关,风扑簌簌吹着角落里摆放的散尾葵盆栽。   这会已经是夜间近四点了,夏思树盯着已经熄灭的屏幕,靠坐在软垫床头。   犹豫了会儿,直到隔壁说起一个女侍应生散场时跟着一个男人走了时,她还是划开锁屏,给邹风发过去了个“谢谢”。   借着买单的由头,把她和江诗从那个乌烟瘴气的场子里支开。   不露声色又做事周全,比她想的还难懂些。   那场雷暴雨直到凌晨才下,雷声加上在陌生环境里很难熟睡,所以第二天,夏思树是几人中醒得最早的。   简单洗漱完,她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下楼,一个人在茶点区点了两颗水晶虾饺,又点了几个其他的,坐在那,慢吞吞地尝了好几样,一直到快要吃完,才见其他人不紧不慢地下来。   邹风是最后下来的,拎着运动衫,从麻布帘后方的棕色楼梯走下来时,正好和夏思树对望了一眼。   夏思树没什么反应,淡淡收回眼,直到邹风从她身边路过,压低了声,不怎么正经地回了句:“谢什么啊,妹妹。”   四周都是人影,夏思树脸色通红地咳嗽了好几声,差点被嘴里的那块虾仁呛着。   赶着九点前回去,其他人只随便填了点肚子,回到光英的时候,活动刚好开始。   光英的活动一直按照年级划分,给他们上午的安排是一场头脑风暴,组织选题,为之后的模拟联合国做准备。   这次江诗他们也是第一回 参与。   模拟联合国演讲发言的要求是需要全程英语交流,考察锻炼的是社交能力、思维逻辑、口语三项。   这些对几人都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谁作为发言人。   就算是来玩玩,也得好歹拿个结营证书再回去,就好比这钱打水漂了,也得让家里听到个响。   头脑风暴的茶歇时间,会议室的冷气打得有些低。   江诗趴在桌面,用笔在稿纸上乱写乱画,问:“你觉得是周逾合适还是邹风合适?”   四人一个小组,两人都默契地把这个担子,撂在另外两个人身上。   夏思树目光往隔着几个座位的人身上看了眼。   两米外的位置上,邹风正趴在那补眠。他换了件简单的纯黑色t,衬得身型线条干净利落,这会正脑袋枕着左手臂,右手搭在后脑勺,头颈都埋在臂弯里。   光隔着这么段距离看过去,都是一副撂挑子爱干不干的混账样子。   夏思树笑笑:“你觉得邹风有可能干吗?”   “不太有可能。”好似就是在等这个别人也来肯定一下的话,江诗直起腰,低头在白纸上写上周逾的名字:“好了,就他了,现在全票通过。”   夏思树没忍住勾唇,放松往后倚上靠背。   头脑风暴的活动结束后,学生中午一起在食堂就餐。   做发言人这事,周逾早有预感,就知道是要落在自己头上。江诗顺了把额前刘海,得寸进尺道:“怎么不早说,我犹豫了半天觉得对不住,心疼你。”   周逾懒得掰扯:“要是真心疼,那你就自己上。”   “......”江诗当然不是真心疼,见状直接闭上嘴,不说话了。   光英安排了下午外出社会实践,所以中午休息时间适当延长,什么事都能不紧不慢地来。   邹风撑着脸坐在夏思树对面,拿着个勺子,先是吃了两口面前的炒饭,不知道是不是不好吃,吃完两口就放了下来,换成拿过旁边的苹果。   夏思树安静地坐在那儿,边无聊地抚着膝盖边的裙角,边抿着吸管喝冷饮,偶尔抬头看他眼。   两人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夏思树都觉得这人吃饭的时候,和其他时候不太一样,给人一种不挑食,很好养活的错觉。   正要收回视线,对面人的眼皮忽地掀了掀,冷淡地直直和她对视了上来。   “......”   邹风看着她:“干什么?”   夏思树抿了下唇,随口扯了个问题问:“苹果好吃吗?”   邹风:“不好吃。”   夏思树:“......哦。”   简单几句话结束,之后就再没下文。   周逾就在旁边无聊看着,沉默了好一会,觉得“高岭之草”当久了就不怎么开窍,于是趁着休息时间,低着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闲着没事干,在桌底下给邹风实时打了一篇小作文。   几分钟后,撂在桌面的手机传来声响。   邹风嚼着那块苹果,偏头看了一眼,保持着一手拄着头的姿势,一手划开。   周:【哎,你刚刚不应该这么聊天,夏思树问你好不好吃的意思肯定是想吃,你应该问她吃不吃,然后把自己手里啃了一半的给她,她要是接了,这个就叫做间接接吻,这样一来,关系就会越来越暧昧,下次就可以直接试着接吻了,成功几率大于百分之六十,不信你试试。】   “......”   “傻逼。”邹风面无表情地垂眼,低低骂了句。   随后直接把手机翻了个面,盖在桌上,再也没看。   断断续续下了雨的缘故,地面湿漉漉的,潮湿的暑气比昨天更重。   一直待到下午群里发了通知,几人才起身,不紧不慢地往校门口走过去。   群里通知的集合地点是在光英大门前,夏思树走到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她第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身高和肤色都明显的尤里娜,而对方也在那一秒看见了她。   上次第一面两人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尤里娜正抬手和她打招呼,只是下一秒,视线扫到夏思树身后那道身影时,整个人忍不住愣了愣,随后雀跃的表情就逐渐收了回去。   尤里娜抱着臂,看着夏思树身后的那个方向,几秒后眼圈有些红,但没干什么,最后还是板着张脸,又把头扭了回去。   不知道得是喜欢到什么程度,才会远远见一面就要哭。   夏思树漠然地眨了下眼。 第一回觉得邹风这样的人,既招爱也招恨。   前方带队老师正在登记,实践内容主题是城市留影,任务并不重,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拍些照片就可以。   明天下午会有西港报社的记者过来评选,好的作品可以登报。   来这个夏令营的大多数学生并不是西港人,也算是有个机会逛一逛这座城市,而登报发表在部分高校特别招生上,算是个出彩的地方,比花了钱参加就能到手的结业证书有用得多。   所以营员们的积极性普遍都很高,但这个普遍里并不包括邹风和夏思树。   日光不强,但也有些刺眼,江诗站在一旁调试自己的相机设备。   看着前方已经有些队伍出发,夏思树回过身,见邹风正闲着没事地倚在校门口路标上,手插在兜里翻打火机的盖,传过来几声闷闷的“咔哒”声。   想了会儿,夏思树还是斟酌着对他说:“待会我们俩组队好了。”   邹风抬起眼朝她看,姿势不变,一副洗耳恭听的样。   “地方有些多,四个人一起时间不太够。”夏思树垂了下眼,想尽量跟他解释全一点,免得疑神疑鬼:“其他小组也是这样分开的,效率高些,反正最后是算小组成绩,江诗去春秧街,我去坚尼地城。”   邹风收起手中的打火机,扬了下眉:“你也评这个?”   “没。”夏思树抬手,把手插进防晒衬衫口袋:“江诗想参加,她对艺术摄影这类都比较喜欢。”   说完她扬下头,朝前面示意:“这些你不感兴趣,周逾又不靠谱,你们俩个没法一起。我也可以和周逾一起,但江诗应该不想跟你一起。”   邹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这样?”   “......”   默了默,夏思树睫毛动了下,语气平平:“那你要是觉得我是想多跟你相处,也行。”   “......”   听出她那点敷衍,邹风嗤笑了声,站起身,拎上旁边刚配发的物资包,另一只手按住夏思树的后脖颈,直接把人往前面带:“走了。”   物资包是一个黑色抽绳的软包袋,和平时拿来拎篮球的包差不多,邹风拎在手里毫不费劲。   坚尼地城的距离比春秧街近一些,沿路也有不少的街巷和居民楼,所以夏思树不打算乘车,准备沿着海边的方向直接走过去,边走边收集素材。   海边地势起伏,上下坡都多,夏思树将相机带缠在手腕上,遇见合适的就拍两张。   “一共拍多少?”邹风随口问,问完低头,撕着路过小卖部买的棒棒糖。   糖纸被撕开,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塑料摩擦声,路过垃圾桶时,邹风将糖纸丢进去。   “不知道。”夏思树看了看手中的相机,她没带,是江诗借的:“尽量多些吧,照片还需要后期,到时候让江诗挑就好了。”   “噢。”邹风点头,把棒棒糖撂进嘴里。   雨停了那么久,柏油路面还是湿漉漉的,西港的夏季仿佛没有干燥的时候。   又走上一个缓坡之后,夏思树喘着气,后背有些出汗,碎发搭进领口,湿漉漉黏在脖颈。   “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相机?”夏思树抬眼看向他。   邹风平时的运动量明显要比她多得多,走了这么长一段距离也面不改色,他叼着棒棒糖站那儿,一脸“这种小事找我帮忙我还能好意思拒绝还是怎么着”的漠然样。   邹风“嗯”了声,点头,摊开手,垂眼等着她。   夏思树将手腕上的相机挂带解下来,将相机放进他手里。   空气潮湿,温度又高,夏思树直接解开外面的薄外套,随意系在腰间。   后背浅灰色的亚麻衫被汗水浸湿,有些微透,她抬手,拨了下额前微湿的碎发,才稍微凉快了些的呼出口气。   邹风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目光划过她手腕上被挂带勒出的红印,随后就是手腕上方几厘米处一道浅浅的疤痕。   疤痕不长,也不算太明显,大概四五厘米的样子,横在手臂上,看起来有段时间了。   他还以为前一晚,她抬手想给他点烟的时候他看错了。   “这儿是怎么回事?”邹风低声开口。   夏思树随着他的目光看下来:“这一块吗?”   邹风“嗯”了声,随后伸手,自然地握住她那只胳膊,抬到自己面前来。   夏思树看着被握住的地方,眨了下眼:“就是之前和你说过一次,我自己住的那个时候,遇到过一次入室抢劫,大概四五个teenager闯进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抢了现金和值钱的首饰,只是我当时比较害怕,就——”   “就拿刀放在自己身上逼他们走?”邹风冷笑了声。   夏思树抿唇,垂在身侧的手用拇指抠了抠掌心,才承认:“嗯。”   头顶植物浓绿得发黑,夏思树有些紧张地想把胳膊收回。   邹风垂着眼,睫毛微动,指腹蹭了下那块有些增生的地方,才轻声开口:“人只有安危关系到自身的时候,才会害怕。”   “刀口永远不要对着自己。”   “要朝向别人。”   这是邹风教她的第一个道理。 第19章 涩口   风吹过植物叶面, 扑簌簌地响。   道路深处的植被密林间的雾气好像又重了些。   夏思树睫毛轻微眨动,觉得有种细细麻麻电流流过的微酥感觉。   半分钟后,她从他手中收回自己的手, 另一只手在红印的地方揉了揉,若无其事开口:“先走吧,不早了,八点前还要回学校。”   邹风收回视线,手插回兜:“嗯。”   这段路算是横穿郊野公园的中间,两人沿着公路, 走出公园后,下面是一段零散的商铺。   像是居民区临街,自己改造而成的店。   瞄了眼身旁的路牌,夏思树觉得眼熟, 看了几秒,才想起之前夏令营晚会上,被塞的那张广告单。   想到这儿她收回目光, 往街道的前方看了眼,不出意料地在街角处看见一家小蛋糕店。   “那个,你能不能在这等我一会儿。”夏思树回过头,跟身边的人指着前面说:“那边有一家布朗尼做的很好吃的蛋糕店, 我想去买一点。”   两边距离不过五十米, 邹风看了眼:“好。”   “谢谢。”   相机交给邹风后, 夏思树往前走顺着路过去, 她迈上台阶, 刚推开蛋糕店的玻璃门, 就见到了趴在前台的女孩。   蛋糕店内弥漫着一股烘焙的香味,夏思树看着女孩, 试着喊:“小朋友?”   光英年龄较低的学生,夏令营期间也可以额外申请走读,所以女孩这会待在家里。   听见声音,她从平板上抬起头,看了夏思树两秒,笑着喊:“姐姐!”   “你妈咪不在吗?”夏思树环视一圈店内,又低下头,朝她笑:“我来买一些点心。”   “可以啊,妈咪在做蛋糕,等一下就出来了。”女孩点头,随后直接拽着她的手:“这边的都很好吃,我已经尝过了。”   “行。”夏思树点头:“那我就每样都试一下。”   夏思树拿着油纸托盘,看着烤灯下的点心架,每样都拿了些,最后额外装了两块布朗尼。   拿好后,夏思树把托盘放在收银台,女孩朝着门帘内喊:“妈咪,有客人结账!”   “好,知道了。”里面有个女声回,没耽搁几秒,李曦擦着手从糕点操作间出来。   她看了眼前台上的点心,随后走到跟前,将这些挨个包装好,最后放进一个手提袋内。   女孩提醒:“妈咪,这是我的朋友,要打折哦。”   李曦低头看她,忍不住笑:“好,妈咪知道了,琦琦的朋友打八折。”   将手提袋上的丝带系好,李曦又看了眼账单:“折后的话,一共是二百三就可以了。”   “嗯,谢谢。”夏思树点头,调出支付码。   付完钱,夏思树收起手机,接过递对方过来手提袋和小票时,余光瞄见她食指上的红色花瓣纹身时,她愣了愣。   夏思树抬头,打上照面的这一刻,两人都有些错愕。   沉默几秒,没说什么,夏思树弯下腰跟女孩道别,告诉她自己还有实践任务,以后有机会再见,随后推门走了出去。   走出蛋糕店,夏思树抬头看着前方路口等着她的邹风,心情有些堵。   “夏小姐,请留步。”夏思树回过头,见李曦从店内追了上来,正下着台阶,手中匆匆装了一袋新出的糕点。   直到走到她跟前后,李曦才将糕点递到她的面前:“这是刚刚新做的,味道不错,还希望夏小姐别嫌弃。”   看出来她有话要说,夏思树静静等着。   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也许是她昨晚离开后,又有人提起。   李曦看向夏思树身后过来的人,点了下头,又称呼了一声:“邹先生。”   她记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昨夜里买了单,在那些人里即便辈分不高,地位也不低。   只要是地位比自己高的,都可以称呼一声“先生”。   邹风朝她略微颔首,算是回应。   问候完,李曦才重新看向夏思树,深呼吸了下,语气诚恳着道:“之前不知道夏小姐是琦琦的朋友,也不知道夏小姐跟琦琦以后还有没有缘分,但夏小姐应该能看出来,琦琦虽然已经十四了,但看着要比同龄人幼稚些。”   她垂着眉眼,笑了笑:“还希望夏小姐不要将昨晚的事情和琦琦提起,她还小。”   夏思树颔首,接过那包糕点:“嗯,放心。”   说完,李曦最后向两人点了下头,往蛋糕店走。   “妈咪,你跟姐姐说什么啊?”   “妈咪让姐姐以后多来啊,跟琦琦做朋友。”   “哦,不过那个哥哥也好帅,他是谁?”   “不一定要是谁,就是哥哥啊。”   “噢。”   ……   回程路上,夏思树沉默不语地吃着糕点,看了眼身边人的脸。   邹风还是刚才的那个样,表情无波无澜,似乎对这个世界有这么一部分人的事情,早就已经习惯。   夏思树将手提袋重新系好,拿过相机。   这儿一片都是老居民区的缘故,两人在这里停了挺长时间,拍了一圈后才往西边走,西边有一个缓坡,坡下有一排废弃的联排别墅,临着海,长着些半米高的荒草。   地方平常,没什么出众的地方,但夏思树举着相机拍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翻看成片。   “这一块要拍这么多?”邹风嗓音平常,站在她身后,看着夏思树的发梢搭在脖颈后面,一下一下地晃。   “不是。”夏思树抬起眼,解释道:“我小时候在西港生活过,所以看见老房子会觉得亲近,想多拍些。”   过了会,邹风看着她手里相机屏幕划过去的几张照片:“就住在这儿?”   “不知道,不记得了。”夏思树收了相机,抬起头朝前面看了眼:“那个时候太小了,已经记不清在哪边,只能记得那个时候我爸爸还在。”   看着前方坚尼地城海面上的轮船,几辆吉普从坡上转着弯开过。   夏思树垂了下眼,想了几秒,忽地抬起眼,看向他,还是问出来:“邹风,你不讨厌我吗?”   邹风转身,看向她:“是有点讨厌。”   “喀嚓”一声,牙齿间的薄荷糖被咬碎,他手抄着兜,无声地嗤笑了下:“但你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他,又或她。   都无辜。   能选择的话,谁都不愿意被扯进来。   —   距离光英要求回去的时间还早,江诗那边结束后,跟着周逾一起坐计程车过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不过刚六点。   夏思树正坐在台阶上,从充电仓里拿出一只耳机,戴在左耳内,调着手里的歌单。   这儿有一座篮球场,临着海边,邹风没事干,已经上场打了好一会儿,额发汗津津的,手撑着膝盖微弯着腰,朝着周逾过来的方向看。   “打吗?”邹风在场内着看他。   “打啊。”周逾边朝球场小跑,边不怎么正经地给他行了个礼:“输了给你喊爷爷。”   “那不如现在喊。”   “......”   江诗边往夏思树跟前走,边朝着两个男生的方向看,球场人影交叠,她把手搭在额前挡着光线。   “你们也结束了?”江诗顺势从台阶上跳下去,坐在她身边。   “嗯。”夏思树抬头,把放在身旁的相机递过去:“你看看。”   “好。”江诗接过相机,低着头,按下电源键查看。   跟着周逾在春秧街走了一下午,她脸颊这会还红着,马尾下的碎发也黏糊糊地沾着脖颈。   “好看死了。”连着翻了二十多张,江诗满意点头,厚着脸给自己脸上贴金:“虽然跟江大艺术家比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比周逾好一百倍。”   “啊不。”江诗又改口:“一万倍。”   夏思树只笑。   坐了一会儿,两人起身打算去买瓶水。今天出得汗多,水已经喝完了,都有些口渴。   江诗踮着脚,朝球场上的两人喊了声:“我们去买水,你们要不要啊?”   球场中央,邹风穿一身黑t站在那,从头发丝到小腿,浑身都汗津津的。   直到听见声音,他这才回过头,笑着朝夏思树的方向打了个“ok”的手势。   “要!”周逾喊,顺便提了要求:“要可乐!冰的!”   “妈的。”江诗收回眼,骂得顺嘴:“要求真多。”   夏思树没忍住地笑了出来。   球场边,不远的地方就有流动的饮料车,遮阳伞下摆着冰柜。   江诗蹲下身,打开冰柜拿了两瓶冰可乐出来,转头看夏思树:“你喝什么?”   “就矿泉水好了。”夏思树拿了两瓶vita,冲她摇了摇:“健康一点。”   “行。”江诗起身:“我争取以后向你学习。”   等到两人拿着水慢慢晃回球场,那边刚好结束一场球。   天还没黑,两个男生打算再打一场。   夏思树和江诗踱步到球场的另一侧,在场地边缘的长椅上坐下来。   “好累,终于可以歇歇了。”江诗往后仰了仰,晃着小腿。   “嗯。”夏思树点头:“好久没走这么远的路。”   这会温度比中午稍降,场地开阔,有风灌过来,也不闷热。   坐在那吹风的那段时间,只有一个卖鸡蛋仔的餐车从旁边路过。   鸡蛋仔在西港算是特色小吃,这样的餐车随处可见,挺平常的一件事。   直到餐车路过两人身边时,不知道是不是突发眩晕,老板没站稳,踉跄“砰!”地一声,打翻手边的工具架。   老板看上去差不多六十岁左右,皮肤有些黑,后背湿着汗,跟两人总共就隔着两米的距离。   夏思树和江诗被动静吸引过去时,就见着人已经正往下蹲,一手扶着餐车,一手难受地捏着眉心。   这四周,除了她们就只剩下场上打球的,没其他人。   江诗看着他,皱眉:“这人是不是中暑?”   夏思树还算镇定,看了眼,走过去蹲下来,碰了下老板的脖颈,觉得不像中暑,于是试着问:“你好,能说话吗,是哪儿不舒服,是低血糖还是什么?”   “系咁。”老板这时候也缓过来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中午太忙了,还没吃。”   “嗯。”夏思树点头,又试着问:“那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不了不了。”老板闻言摆下手,只说他坐在那歇歇就好了。   旁边,江诗在一旁帮不上忙地干眨着眼,看着夏思树掏了掏口袋,翻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两根棒棒糖,递给老板,最后让他不放心的话记得去医院检查检查。   见事情解决,人也离开,江诗仰着头,喝了口凉丝丝的可乐,挺惊讶问:“你怎么知道老板是低血糖?”   “有点经验。”夏思树笑:“自己晕两次就有经验了。”   “可真行。”江诗想了下,看她:“那严重吗?”   “还行,没什么大问题。”夏思树:“正常人不注意休息和三餐,也容易低血糖。”   她走到长椅跟前,弯腰理了下小腿袜,才继续说道:“只有一次严重些,那天是休息日,打工太忙没空吃午饭,于是回去的时候晕在路上了。”   光听着都觉得危险。   江诗停了手里拧瓶盖的动作:“然后怎么样?受伤了没?”   “有惊无险吧,没受伤。”夏思树想了一会:“然后就被好心人送去医院了。”   江诗:“没了?”   “嗯。”夏思树点头,眼睛里有点笑:“没了。”   她那个时候睁眼就已经在医院躺着了,隔壁护工恰巧是个拿WHV(打工度假签)的中国人,只说送她来的是个中国男孩,像是专程过来找她,没准是她的朋友,但交完费用,接了通电话就走了。   “我去澳洲的时候很小,这边没朋友。”夏思树看着江诗,勾起唇,释怀地笑了笑:“如果说是因为我爸妈那边的原因,过来找我报复,这样我倒是更信一点。”   “噢,原来是这样。”江诗点头,没再问什么,她好像是隐约感觉到夏思树家里有些复杂。   只聊着天的这一会时间,太阳已经缓缓降入地平线。   夕阳西沉,晚风吹散暑气。   “夏思树!”邹风忽地在身后,隔着距离喊了她一声。   思绪被打断,夏思树转过身,看着邹风勾着唇正朝她走过来,脖颈和手臂上都带着汗,边走边冲着她朝前方扬了下:“回头看!”   夏思树下意识随着他的话回过头,看向球场铁丝网后的那片海,愣了愣——   是六七点的傍晚时间。   坚尼地城大楼耸立,余霞成绮。   英文夹着繁体字的商铺临街,天边大片云霞璀璨绚烂,在海面交相辉映,白色双层的叮叮车从川流不息的脚下慢速驶过,整个世界都浸在金色的光线中。   她被光线晃得微眯眼,额前碎发被风吹起,回过头,看向邹风,不等她开口,一件外套便被人使坏地兜头扔了过来,熟悉的皂香味。   夏思树拉下外套,面无表情地仰起脸,看他:“你烦不烦?”   隔壁运动场上当时正扬声播放着《Immortals》,最激昂的部分,“Just not for long for long(即便这样的时光稍纵即逝),   we could be Immor ImmortalsI,mmor Immortals(我们也可以永垂不朽)!”   邹风就那么看着她,眼底带着点笑意:“不烦。”   这个场景贯穿了他们整个十七岁的夏天。   =第二卷 ~Touch= 第20章 触碰   照片评选是在一周后出来的, 当时刚开课没两天,江诗的入围了,报纸发过来的时候, 校内正在预热那场棒球联赛,场地就在南港联高。   照之前校园网小组讨论的说法,南港联高在棒球赛的统治地位,相当于一中在排球赛中的统治地位,连国家队都下来指导过的水平。   也是练习的这些原因,夏思树这两天都没怎么见到邹风人影。   “下午补课结束后, 要不要去体育馆看他们练习?”江诗撕着手里刚拿的邮件的封条:“下一周就比赛了。”   夏思树摇头:“不了,今天是周三,我约了课后补习班。”   “噢。”江诗拆开封条,拿出夹在里面的报纸, 翻到刊登照片时眼睛亮了亮,神神秘秘扭过头:“树儿,你要不要看看我是哪一张入围的?”   夏思树正握着笔做一道数学附加题, 垂着眼,连个头都没抬:“嗯,等我做完这题。”   “哎,行吧。”江诗晃着手里的报纸, 老神在在地倚在那叹气:“你不看肯定要后悔。”   夏思树笑笑挑下眉, 不为所动。   因为暑期额外补课的关系, 这段时期没晚自习, 五点半下课就可以离校, 夏思树补课的时间也往前调了两小时。   没让老张来接, 夏思树打算自己到门口打个车过去。   七月中,正是植物生长最野蛮的时候, 南港联高校门口绿树成荫,地面经过一个下午的烘烤,即便是这个点也依旧热烘烘的。   学生会的照例在进出校时间当值,检查有无违禁物品和违反校规行为。   隔着半条道,夏思树就见到了隔壁班的那个男生,正带着袖标站在栅栏前检查。   他叫乔听颂,夏思树现在记得他的名字。   这段时间都是他当值。   四周学生人流涌动,往校门口的方向去。   夏思树背着包走到校门跟前时,乔听颂正给前头一个男生使眼色,示意他藏好兜里的烟,别被旁边的教务处主任发现了。   送完上一个,见到夏思树过来,乔听颂视线又看向她,打量了她一眼,眼神暧昧地挑了挑眉。   是一种“这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暧昧眼神。   邹风只能封他的口,不让他四处乱传,但没法封他的脑子。   阻止不了他自个儿胡思乱想,怎么YY她和邹风的关系。毕竟不管是兄妹还是情侣,哪个说出去都挺炸裂。   —   夜晚八点半时候,补习班的课结束。   和张妍道别完,夏思树收拾好东西,拿上书包,打车离开老大厦。   梅雨季刚出,飘在公馆内的那股似有若无的潮气终于消散。   她还记得刚从西港刚回来那天,家里的两个阿姨正拿着白色的粉末,在长了霉菌的地方进行消杀。   暑假还长,邹鸢的两个还在颐和公馆,夏思树到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坐在那玩玩具,夏京曳坐在旁边陪着他们。   不仅后妈难当,后舅妈也难当,更何况是两个小魔王。   “回来了?”夏京曳坐在给两个孩子划出来的活动区旁边,手里拿着一个乐高模型。   “嗯。”夏思树拎着包,朝她点了下头,随后便朝楼梯口的方向走。   孩子太小,邹洲这段时间在南美参加一个金融会议,所以两个孩子回来的这些天,都是夏京曳带在身边睡。   其他暂且不提,在夏思树看来,这两个孩子的待遇比她小时候好得多。   这栋洋楼的二楼楼梯口,距离客厅隔着一条连廊,空间感很深。   夏思树踩着楼梯上去,楼梯是木头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刷了一层看起来锃亮能晃出人影的保护油,和迎客厅摆放古董的收藏架看起来是一个料子。   就这么边低头观察,边想,夏思树转了个弯,上了四层台阶,正好迎面碰上下来的邹风。   他应该也是刚回来,肩上还系着件薄外套,手里握着果汁已经喝完的玻璃杯,看上去像是亲力亲为,特意下来一趟送到厨房。   夏思树抬起眼,只从下而上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收回视线。   狭路相逢,楼梯总共就那么一米多宽的距离,两人一个往下,一个往上。   夏思树从他身边经过,裙摆蹭到他的手背,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的手腕忽地被人攥住,手掌贴着她的皮肤。   下一秒后,两种体温缓慢相融,她回过头。   邹风瞥着她,嗓音不温不火:“看见人不知道打声招呼?”   “……”   四目相对,夏思树就这么保持回着头,一脚已经迈上下一层台阶的姿势,打量了他一眼,睫毛眨了下,慢声问:“打什么招呼,哥哥晚安?”   话音落,邹风就那么盯着她那个样,没什么友好意思地笑笑,但手还没松开,看着她:“阴阳怪气什么?”   “没阴阳怪气。”夏思树嗓音平稳,看上去挺诚恳地说。   “是吗?”邹风扬了下眉,也懒得跟她计较,随后夏思树的手腕被松开。   这儿离客厅有段距离,两人的说话夏京曳那头听不见,整个二楼也只有他们住。   看着邹风走下楼的背影,夏思树低下头,握了握被攥得有些发红的皮肤,转身继续上楼。   今天补习班下课前,张妍给她留了套试卷,难度较之前有所增加。   夏思树把试卷平铺在桌面,坐在书桌前做了一个多小时后,只剩下两道大题和一道附加,有些难,她不太会。   夏思树揉了下后脖颈,看了眼时间,快要到十点。   她撂下笔,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下意识地想找张妍请教。   划开锁屏,夏思树翻开微信通讯录。   她还不知道张妍这个点有没有休息,所以打算先把难题发给她,回就回,没回就明天再看。   因为夏令营的关系,她现在的微信列表里多了不少好友。   一起翻墙出去玩的几个人都加了,再往下,还有尤里娜。   尤里娜说她打算走国际生联考,到这边上大学,所以和夏思树加了联系方式,以后有机会可以约着出来玩。   一直到好友列表滑到底,Z字母开头,只剩下张妍和邹风。   两个联系人紧邻在一起,指尖悬在张妍的头像上方,坐在那大概静止了半分钟,最后还是“啪”地轻微一声,把手机重新撂回桌面,夏思树拿上试卷起身。   一等奖就在隔壁,不问白不问。   最近因为棒球队加训,邹风也刚回来不久。   夏思树穿上拖鞋,脚步放轻地沿着走廊走到他卧室门前,抬手敲了两下。   十几秒后,门从里面被拉开。   见到是她,邹风顿了两秒,才开口:“有事?”   “嗯。”夏思树点头:“有些题不会,想问问你。”   打量着她,邹风视线朝着她捏着的试卷看了眼:“数学?”   夏思树“嗯”了声。   随后邹风便松开扶着门框边的手,没再问什么,转身往房间内走。   夏思树懂了他的意思,推门跟他进去,房间内打着冷气,夏思树背过手把门带上。   门锁“咔嚓”一声自动锁上。   夏思树站在门口处一动不动。   浴室里,传着淅淅沥沥的淋浴水声。   邹风看着像是刚回来,她要是没来,他正打算洗澡。   见夏思树站在那没动,邹风侧过头瞥了她一眼,朝旁边的桌前使了个眼神,让她自己先坐。   随后自己边往室内走边脱下外头的运动衫,随手扔在沙发上,身上只剩个宽松的黑色背心,露着线条利落分明的肩颈手臂。   夏思树试探地脚步动了动,往屋内走。   邹风“咔”地一声拉开浴室门,走进去。   夏思树抽出椅子坐下,身上的还是联高制服,白色衬衫和领带同色的红棕色格子纹裙摆,清瘦脚腕上戴着那根黑绳子,无聊地趴在桌面。   她打量了眼四周,这间卧室自从她搬到隔壁,邹风住进来后,她就没进来过。   屋内一股似有若无的木质香,装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换成了男生的风格,摆了个跟隔壁房间一样的唱片机,老式的英伦风,干净冷淡的灰色调。   夏思树回忆了下,那天在坚尼地城问他的那句,“你不讨厌我吗”。   就是从他把房间让给她的那个晚上开始想问的。   室内冷气有些低,夏思树一个人坐在桌前,听着浴室的水声,拿过桌上的一个小摆件玩了会。   大概二十分钟后,浴室门才又“咔”地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邹风拿着毛巾,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来,室内又被带起一阵清淡的干净皂香。   看着夏思树坐在那,趴在桌面,一手抚着胳膊,一手无聊地戳着那个高达。   他收回眼,走到旁边,将中央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你好了?”夏思树保持着趴在桌面的姿势,回过头看他。   邹风“嗯”了一声,朝她的方向走过去:“哪一题?”   夏思树坐起身,把压在胳膊下的试卷露出来,指了一下,然后又抬头朝他看。   邹风站在她肩后的位置,一手按在她椅背的最上方,一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因为注意力在试卷上的原因,所以动作显得尤其缓慢。   “这个。”夏思树给他指。   邹风视线往下,看了眼,擦头发的手一顿:“这辅助线你自己画的?”   “嗯。”   “这辅助线有什么用?”   “......”她看着好看行吗。   大约也是这一眼看出她那点半桶水的水平,邹风反而慢了下来,撂了毛巾,抓了抓半湿的短发,抽出她身旁的椅子,悠闲坐了下来。   夏思树垂着眼,拿过橡皮把那条辅助线擦下去,又照着邹风指的那个地方重新画了一条。   灯光是白色,打在反光的卷面和邹风的手背上,冷白皮,腕骨线条利落,微凸的青筋禁欲性感。   夏思树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便宜继哥,确实有点姿色。   “看什么?”邹风坐在她身边,左手无聊地撑着脑袋,垂着眼睨她:“看书上六十四页的公式。”   “嗯。”夏思树点头,回了句“知道”,面色不变地收回视线。   又过了会,邹风:“谁教你死记硬背这个表的,自己推,到考场上画个图就行。”   “......”   夏思树深呼吸了口气,拿过橡皮把刚写的答案擦掉。   听他的冷嘲热讽,几道题做得像打仗一样。   见差不多了,邹风忽地问:“昨天江诗跟我们吃饭,说你去上补习班了?”   夏思树头都没抬,“嗯”了一声。   看着她手里的笔,邹风:“在哪边?”   夏思树:“就你那楼下。”   说完,她顿了秒又补充:“老大厦,三楼。”   仿佛就是随便一问般,邹风点了头:“那片治安一般,以后记得让张叔去接。”   夏思树:“知道了。”   写下最后一题答案,夏思树刚收起笔,面前的试卷忽地被身边人顺着桌面划过去,划到他自己面前,敞着腿,身体比刚才稍微坐正了,从一旁拿起一支红色签字笔,从第一题开始看。   要不是这些是课后作业,她基本也是随堂写完随堂复盘,邹风愿意帮她她求之不得。   夏思树安静坐在一旁,看着第一道大题的好几个填空,都被打上了叉。   到了第二大题,也是如此。   错误率有百分之五十。   改完试卷的第一面,邹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对上他的目光,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冷嘲热讽,夏思树睫毛动了动,先开口:“不知道你信不信,我认真做了,只是这次的试卷对我来说有点难。”   “我落下的部分很多,刚转回来在海通的时候,光是英文教学体系转中文教学体系,就花了我大部分精力。”夏思树:“如果我跟你是一样的起跑线,我未必比你差。”   话说得有些满,刚头脑一热说出口的那一秒,她就后悔了,但又不想收回。   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连在西港没事的时候,耳机里听的也是古文释义,然后默背下来。联合国发言人她也不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对她现在的情况来说,用准备的时间,背两首古诗更现实一些。   就这样认真了,还是落下一大截。   这句话她不仅不想收回,甚至喉咙有些涩意。   于是垂着眼低头坐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桌面的那张错了一半的试卷。   她以为邹风又得开始冷嘲热讽了。   但他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撑着脑袋,垂眼睨她,“嗯”了声,笑下:“我信。”   夏思树抬起眼看他,仿佛验证自己的话一样,那晚最后邹风抬了下下巴,朝最后一道题示意。   说他也教过周逾这道,她学得比周逾快。   “……”看出他这是良心受谴又反过来安慰自己,夏思树虚情假意地扯了下唇,随后拿了试卷回自己房间,洗完澡休息。   一夜过去,清早的时候起了雾。   昨晚睡得有些晚,今早起得也迟,夏思树还是坐张叔的车去的,邹风已经提前走了。   前几天都是晴天,今天雾天的原因,车比平时开得慢,几乎是踩着点到。   乔听颂还站在昨晚值班的地方,这个点人少,见着夏思树过来,又挑了下眉,用昨晚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夏思树干脆当他不存在,只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口的领结,确保自己不会被拦下来。   拎着山药糕跨进教室的门,还没说话,夏思树就明显觉得一股低气压笼罩盘旋在教室上方。   “怎么了?”她边撂下包边转过头看江诗。   两人位置离空调口近,江诗在衬衫外头套了件水蓝色的薄毛呢外套,趴在桌面,脸颊枕着自己的一侧胳膊,闷着声说:“明天要出期末成绩,已经汇总分班好了,就等着宣判了。”   照联高以前的安排,不出意外的话。   周五出成绩,周一前就要正式搬东西分班。   夏思树“噢”了声,随后掏出包里的课本,做课前准备。   江诗眨了下眼,看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撂了包,掏出语文课本,随后就是面巾纸,水杯,一样样地在桌位里放好:“你不紧张?”   夏思树看她:“有点,但紧张没什么用。”   “……”   于是江诗一旁给她鼓了两声掌,说了句你牛。其实除去有可能和夏思树分开,她有点舍不得外,对于分班这事,江诗没什么感觉。   尤其是一想到可以跟班里的某几个人不用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简直想买挂鞭回来放一圈。   中午放学时间,临午休前,夏思树和江诗在小食堂解决的午饭,出来后,看了眼太阳,随后转道去校园超市买冷饮。   期末考完,他们现在已经是高三,这个时间点高二的还没开始补课,新高一还没来报道,所以午后的这个时间点,走在校园内,就显得人员寥寥无几。   江诗弯腰从冰箱里拿了一盒冰淇淋,又给夏思树递了一个:“要不要去趟体育馆吧?休息时间还有好久。”   夏思树弯唇,懂她的意思:“好,可以。”   冷饮在手中结着雾气,夏思树手指尖沾了一层化开的水珠。   付完钱,两人边收手机,边转过身,正要走的时候,迎面碰上了班里的另外两个人,周玥和佟茜朗。   几个女生里,只周玥一个人是班干部,风格也有点老好人作风,跟夏思树打过不少次招呼。   而另一个佟茜朗,因为是小团体里长得还算漂亮的一个,也算是小团体的中心,所以夏思树对她也有印象。   两边人打了个照面,过道窄,没法让四个人同时通行。   从收银台旁侧擦身而过时,江诗拎着手机和刚买的冷饮,仿佛和佟茜朗约好了般,各不退让,擦肩的瞬间,各自撞了下肩膀。   那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气场,夏思树搁在旁边都明显感觉得到。   “晦气。”出了超市的门,江诗面不改色地这么评价了一句。   体育馆,因为下周就要比赛,棒球队的部分成员也会在休息时间过来训练。   夏思树和江诗进去的时候,里面只大概四五个人,教练不在,邹风和周逾正在看台上,吹着冷气休息。   “你俩挺积极啊,中午不休息还得往体育馆跑一趟?”周逾倚在看台第一层的栏杆上,隔着好一段距离大着声说。   “看帅哥呗。”江诗边往前走,边抬头远远跟他对上一眼。   每当这种时候,江诗都觉得夏思树陪在身边特别好用。   虽说周逾也算个帅哥,但帅也没邹风帅,是个熟悉的人,都会下意识觉得两人是来看邹风的。   馆内占地面积大,就显得空旷,除邹风和周逾外,其他三人看起来像是在做耐力训练,正在体育馆一个角落的地板上做平板支撑,   所以整个体育馆,闲着的也就邹风和周逾两人。   邹风正后背倚着栏杆,喝着手中的半瓶水,身上的汗还未干。   闻声后,转过身来,换成面朝着她们站,手腕搭在栏杆上,手拎着那半瓶水,自然地搭着往下垂,远远看着夏思树朝这边走过来。   “今晚上还加训吗?”江诗迈上看台台阶,朝两人问。   “加啊。”周逾叹声气:“下周就比了,反正也是能参加的最后一届了,累几天就累几天吧。”   “嗯。”江诗点头:“那邱渡今天生日呢?”   “照样过。”周逾:“八点半结束,再过去。”   “地方订好了?”   “还没。”   说完,周逾看两人一眼,“不是五点半就下课了,你们先过去呗,顺便帮忙先订个房间,吃个饭。”   江诗点头,“哦”了一声。   踏进这个体育馆前,夏思树还不知道邱渡生日这回事。   到这会他们提起,她已经直接被划分为一起过去的那部分人了。   几句话一来一回的工夫,两人已经走到邹风和周逾跟前。   江诗看了两人一眼,笑笑,紧接着就朝周逾伸手:“先借我卡,我这个月零花钱在西港就花得不剩了。”   夏令营结束那天下午,江诗拉着夏思树在时代广场逛了一下午,卡都刷爆了。   一般这种一起给某个朋友过生日的局,都是AA比较合适,一个人先付,之后其余人再转给他,但订房间最起码要先交个定金,也不能订得差。   “我也花没了,只够A的,总额不够。”周逾偏过头,自然地看了眼邹风,笑了声:“邹大公子哥总有吧?”   “……”   没拿乔,邹风只挑了下眉无声笑笑,看上去早就已经习惯,只从栏杆上起身,偏了下额,朝体育馆后方示意了一下:“卡不在身上,在更衣室包里。”   棒球队下午不训练,他待会课外小组有个会,要直接去国际部,于是说让她们俩随便跟过去一个,拿卡。   “小组会议?”周逾问。   邹风点头: “嗯。”   回完这个字,邹风就率先走了,迈下台阶。   周逾和江诗不约而同地看了夏思树一眼,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是她要被推过去,于是在其他人开口之前,夏思树缓慢地眨了下眼:“我去好了。”   同一时刻邹风已经下到了最后一个台阶,直到走到和隔壁羽毛球馆的连接处,夏思树才追赶上去。   四处无人,听见脚步声,邹风回过头,垂着眼看她,边倒着往后走了步,边努了努嘴,面上有点笑,一点都没惊讶跟过来的是她,仿佛意料之中的事。   夏思树只安静跟在他身后,邹风腿长,步子也大,不注意就落下一截。   更衣室在体育馆的最后方,夏思树第一回 跟江诗过来看他们训练的那次,她来过这儿的更衣室,最后还要穿过一个排球场。   只是那时和邹风的关系,与现在和邹风的关系,完全不同往日而语。   男更衣室和女更衣室的门背着入口处,门是错开设计,隐私性挺高。   夏思树看着邹风挑开帘子进了男更衣室,随后在门外顿了两秒,也抬步跟了上去。   更衣室内充斥着一种男生沐浴露的气息,邹风回过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问了句是不是不怕这里有人。   “刚在门外听了两秒。”夏思树实话实说,手插着兜,站在那,看他从储物柜中取下包,才道:“没人。”   “……”   更衣室落针可闻,没开灯,全靠中午这个时间点,从几扇天窗照进来的几缕光线,所以就显得有点昏暗。   淋浴间就在隔壁,偶尔传来水龙头未拧紧,水滴落到地面的“滴答”声音。   没再管她,邹风把包撂倒长椅上,弯腰拉开训练包拉链,正好站在其中一束光的旁边,额前支棱着几根沾了汗的碎发,半边身子都罩着层浮光。   几秒后,邹风把卡翻了出来,递过去给她:“喏。”   夏思树伸手接过,看了眼,还是上次的那张卡,抬头问他:“密码多少?”   邹风重新把训练包拉上,站起身,自然地偏头看向她:“你不是知道?”   夏思树愣了下:“还是之前那个?”   这儿没其他人,邹风“嗯”了声,坐到长椅上,风轻云淡地把刚才从包里拿出的那瓶水拧开,喉结滚动喝了一口。   默了两秒,夏思树把卡翻过来看了眼:“里面有多少?”   “不清楚。”   “那还有别的卡吗?”   邹风摇了头,他嫌左一张右一张的麻烦。   夏思树仰起脸,漠然地捏着那张卡,晃了晃,但莫名其妙地心跳快了些:“就不怕我给花了?”   “花什么?”邹风当时正微弯腰坐在长椅上,手肘搭着膝盖。   听见后,他回过头看了夏思树一眼,又喝了口水,看见那张卡,明白她的意思后,勾勾唇,只撂了两个字,拖着点音——   “花咯。” 第21章 触碰   就两个字, 不轻不重地敲在心头。   没再说什么,夏思树拿上卡,转身离开。   挑开帘子, 出男更衣室门的时候,迎面遇上三个拿着包汗淋漓的男生,夏思树跟他们对视了一眼,想起他们是刚才在体育馆角落做平板支撑点的几个男生。   脚步声顿挫,天窗照进来的光在脚底投成一个平行四边形,三人看了她一眼, 走过光影区,直到擦肩过去,视线还依旧锁在她身上。   边往前走,边扭过头看着她, 最后不明所以地往更衣室内的人影望过去。   重新回到体育馆,江诗已经在那等着她了:“拿到了?”   夏思树点头。   邱渡生日,最后几人决定在卡乐门订一间房吃饭。   放学后夏思树和江诗一道打车过去, 卡乐门靠风景区那边,距离颐和公馆有些远,两人一直待到九点过后,才陆陆续续地过来其他人。   夏思树坐在江诗旁边, 看了眼时间, 预估了个大概散场时间点, 拿出手机联系张叔到时过来接她。   这顿饭结束后, 邱渡还约了其他地方, 夏思树不打算跟着过去。   “你过会就走了?”江诗转过脸, 手里拿着一个密迷你游戏机。   “嗯。”夏思树从屏幕上抬起眼。   “噢,我也走。”江诗点头, 懒懒地往后倚:“外国语放假了,但我们明早还有课啊,谁没事跟过去熬通宵,邹风都不去,也就周逾,估计明早他得扯个理由请假。”   “是吗?”夏思树朝前面的窗户边的几个人影看了眼。   男生们开了窗户,凑在那一块抽烟,邹风倚在那,他个子高,歪歪斜斜地倚着也比旁边人高出两公分,站在几人位置的中间。   也是站位的原因,右肩膀被旁边人的烟雾熏得模糊,边听着旁边的人说话,边玩着手中那个塑料打火机。   夏思树折了折面前的餐巾,收回视线:“邹风不去?”   江诗点头:“嗯。”   “哦。”夏思树睫毛动了下,根根分明地上翘,笑了笑:“以为他们生日聚会都是要玩到通宵。”   “有的是。”江诗说着,看着几个男生的方向:“但他们情分不到这种程度吧。”   江诗朝前指了指:“其实邱渡和周逾他们关系更好些,以前我们仨是一个初中的,也是周逾,邱渡才和邹风又认识了,而且出了南港联高,邹风还有其他朋友。朋友,普通朋友,好朋友,铁哥们,处起来也都差着远着呢。”   听完,夏思树自己又默默顺了一遍,大概听懂了,于是点了下头。   邹风外套和训练包都搭在她隔壁座椅上,夏思树看了眼手里的已经折成小鸟样式的餐巾,想了会儿,无聊地又把隔壁邹风的拿过来折。   于是邹风回来的时候,就见着了餐盘上的餐巾成了一只简易形状的鸟。   其他人面前的都是尖角折叠法,所以他和她面前的特别明显。   “你折的?”环境吵闹,邹风嗓音低,身上沾了点烟草味,边抽出她身旁座椅,边偏着头睨了她一眼。   夏思树随着那道声音仰起脸,“嗯”了声。   “哪学的?”他随口问。   夏思树如常回:“以前在餐馆打过工,学的。”   “嗯。”邹风点了下头,没再问什么,没事干的把她折的小鸟又拆开,自己照着折痕又来了遍。   通常情况下,这种男生比例多的聚会,烟酒都少不了,更何况就照江诗说的,这些人习性就没个好的。   但只要在室内或者女生旁边,夏思树几乎没见过邹风点过烟,要么玩那个打火机,要么无聊地嚼薄荷糖,要么就是一脸好养活样的吃东西。   想起江诗刚才跟她说的,夏思树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我让张叔来接我了,待会一起回吗?】   她是习惯性地右手拿着手机,刚按下发送键,消息发出去一秒,撂在她左手旁的手机就震了一声,是邹风的。   听见震动声,邹风慢半拍地撂下筷子,偏过头看了眼,两秒的工夫,随后夏思树就听见身旁人“嗯”了声。   “一起啊。”他这么回。   邱渡恰好坐在他旁边,刚才在讨论去年生日的事,听见邹风声音,他回过头看他一眼:“一起什么?”   夏思树:“......”   “没什么。”邹风撂下手机,笑了两声。   到这会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头顶旋转着一个土潮风的迪斯科氛围灯,也有些西港老街头的调调,花花绿绿地投出一大片,整个房间内都因为各式各样的噪音灯光和气息而漂浮着一股燥。   这场饭预计的是十一点结束,之后才是男生们的重头戏。   男生,女生,又或者性别比例不一样,基本约的场合也不一样,比如那晚在西港茶室,夏思树和江诗离开之后,几个男生才开始真正放得开。   回程时江诗给她指过其中的两个,说他们那晚最后又出去了。   两人以前就点过那样的服务,这在他们那朋友圈子里也不是稀罕事,毕竟家境不错,兜里有点钱,真有点什么也能扛得住事,诸如此类。   结束前,江诗想上个洗手间,问她有时间没。   夏思树点了头,拿上手机,从座椅上起身陪她去,边往外走边给张叔发信息,告诉他自己这边快要结束了。   一直等走到走廊外,江诗才笑嘻嘻地从校服群兜里掏了烟盒出来。   和上次夏思树见过的不一样,她这次换了个纯粉色款,也还是陶瓷的,拿起来在夏思树面前晃道:“我不上卫生间,被勾得犯烟瘾,我就到外面抽一根,你在这等我一会?”   夏思树正低头看着手机,闻言抬头看她眼,笑了下,“嗯”了声,说了“好”。   “Thank you~”江诗笑嘻嘻地冲她挑了下眉,栗色卷发荡在她脸侧,扭过身后往外走。   深夜时间,卡乐门的走廊也显得清寂,夏思树站的位置对着盥洗室前方,看上去真在等人出来,后背靠着温度有些冰凉的墙壁。   闲着无事,她垂头,把昨晚手机上记录的错题翻了出来,用这点零碎时间过一遍。   邹风已经把错点和知识点给她写好了,一眼就能看明白。   “夏思树?”正看着题,前方响起道女声,她注意力被打断。   夏思树抬起眼,见周玥正擦着手从盥洗室出来,跟她身上的一样,还是白天在学校的那身,齐耳短发,外加戴一副半框眼镜的模样,总有种干什么事都慢半拍的感觉。   “嗯。”夏思树认出她后,朝她点了下头,反应平淡。   “你怎么在这边啊?”周玥朝走廊两边看了看,笑了笑,细声问。   “给江诗的一个朋友过生日。”夏思树说。   周玥点着头“哦”了声,大概是江诗不在场,所以想多聊两句,随后便说起自己:“我小舅舅订婚,我们家过来吃饭。”   因为题目刚看一半,所以夏思树的心思依旧在手机上,她点了头,“嗯”了声,礼貌回应后,便收回眼。   周玥看着她,夏思树站在那,微侧着身子,身上也是同样的制服裙。   皮肤白,衬衫扎进腰间,身材比例很好,腿长,黑色腿袜贴合着纤细的小腿,这会垂着眼看手机,柔顺的乌发一侧别在耳后,一侧披在肩头,几根细发随性的贴在耳垂边,眼尾下方的那颗小痣显得整个人气质偏冷了些。   她还记得夏思树转来第一天,因为长得太漂亮,所以校园群里有男生想扒,结果最后什么都没扒出来。   直到快速扫完一遍解析后,夏思树这才收起手机,把视线放到周玥身上。   周玥见她好了,笑了笑,正要再讲些什么的时候,走廊前端的房间门开了,两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朝那边分去了一秒。   邹风正从门内出来,把门带上,随后余光瞄见人影后,朝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目光划过周玥,不认识,所以也没做停留,只正常地朝夏思树走过去,嗓音不咸不淡地随口问:“在这干什么?”   “等江诗。”夏思树仰起脸看他:“你呢,出来干什么?”   邹风扬了下头,给她示意了下走道和室内一直贴着,但一直被忽略的“禁止吸烟”的牌子,说道:“出去抽根烟。”   噢,那跟江诗恰好凑上了。   见夏思树正跟其他女生在一块,邹风说完就走了,朝门外的方向抬步过去。   江诗刚好从门外进来,两人迎面碰上,互相看了眼,随后各走各的路。   见江诗回来了,两边又一直不对付,于是周玥笑笑,摆了下手:“那我就先进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聊。”   夏思树点头,“嗯”了声。   两句话的功夫,江诗已经走了跟前,她抱着臂看了周玥一眼,“她怎么也在这?”   夏思树朝前面隔壁房间示意了下:“跟家里人过来的吧。”   说完夏思树看她手边的烟盒,笑笑,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别提,我忘带打火机了。”江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揽住夏思树手臂,往回去的路走:“本来出去蹲的地方都找好了,结果也没个火。”   两人正往前走着,夏思树勾下唇,往后示意了下:“邹风有火。”   江诗微哂:“拉倒吧,万一周逾知道完了,没准还得告我妈讲。”   夏思树只笑笑。   出来这一趟,等到两人再回房间时,这顿饭已经差不多要散了。   夏思树从邹风的位置上过去,见他的位置上已经没什么没带的东西,她抽出椅子重新坐下,随后给他发信息,问:【待会还回来吗?】   消息刚发出去,那边就回了,速度很快。   夏思树甚至能猜到他这会正懒懒斜斜地倚在哪一块,一手捏着烟一手玩着手机的动作:【怎么了?】   看着消息,夏思树没直接回,她翻开大概五分钟前张叔给她发的短信,说他已经到了,车停在卡乐门的前门。   夏思树把这短信截了张图发过去——   Crann:【张叔到前门了,你没事就先过去吧。】   Crann:【我们俩分开些。】   间隔几秒,对面才回:【演上瘾了?】   “......”   瞅着屏幕,夏思树淡淡吸了口气。   没去西港前,也没见过邹风跟她看上去熟过,要不是现在有些相处过的痕迹,说不准他现在也在那演不熟。   Crann:【是。】   Z:【噢。】   “诶,邹风说他先走了。”旁边周逾忽地出声,看了眼手机,随后又抬头,看着其他人:“那咱们也走?”   “行啊。”其他人回。   “你怎么走?”江诗走到她身边,看她。   夏思树:“我家里待会来接。”   “噢。”江诗点头,边拿上外套,边快步跟上已经走到门口周逾:“那我就先打车回去咯。”   夏思树点头:“嗯。”   五分钟后,见人都散了,夏思树抬手扯了下领口的红棕色系带,把系带扯开来塞进了兜里,换成领口微敞,才比刚才稍微舒服了点。   随后收拾东西,拿上包,往门外走。   这个点几乎都散了客,门是开着的,保洁在挨个按照顺序打扫卫生,包厢内的烟酒味都已经散到了走廊上。   四下无人,这条长廊就只有夏思树一人的脚步声。   一直到走出去,走到路边停着的那辆车前,她抬手敲了下车窗,随后车门被拉开。   邹风就坐在靠门的车位,二指捏着手机缓慢转着圈,他手肘搭在膝盖上,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扬下眉,竟然有点想笑:“演爽了?”   “……”夏思树没理他,免得他得寸进尺所以一个字也没说,只板着一张脸,动作利落地把包扔到座位上,抬脚上车。   邹风就在她身旁,看着她弯着膝盖上来,慢悠悠嗤笑了声。她位置靠边,玻璃模糊地反射着车内外景象。   见两个人都过来了,张叔跟以往一样没说什么,把门重新关上,车辆正要启动。   夏思树放松地调整好坐姿,偏着头,额头靠着车窗。   正要阖眼前,正巧和站在路边错愕的周玥对上了一眼。 第22章 触碰   棒球赛是在周日开始的, 时间在八月初。   联高补课的第一环节也刚好结束。   高三进行了一次大分班,搬到了隔壁那栋教学楼。   夏思树和江诗依旧还是跟着许洪方,高二七班变成高三七班, 唯一让江诗不爽的,就是小团体还留下了一半,尤其是她最不对付的佟茜朗,余下的就是周玥和另外一个女生。   今天是最后一天课,明天举办棒球联赛,这两天已经有不少大巴车进来, 全是各个学校的棒球队,包括一直有合作的西港那边。   地点就在体育馆,联高的学生们自由报名观看。   是下午的大课间,夏思树穿着一件黑色薄开衫坐在空调口的下方。   窗帘已经被拉开了, 有所消退的日光照进来,铺在夏思树搭在桌面的清瘦手背上。   江诗正坐在旁边研究之后的几天假怎么玩,夏思树拿起笔, 在草稿纸上画了几道,列了个表,想着这几天,怎么合理占用邹风的时间, 让他心甘情愿地给自己辅导。   分班之后位置也变动了, 时间表刚打了个大概, 周玥和佟茜朗从卫生间回来。   夏思树正好撂下笔, 抬起头, 和正好从自己前排过去的周玥对上了一秒视线。   对方依旧和往常一样, 朝她颔首微微笑了下,接着收回眼, 挽着佟茜朗的手臂回到自己座位,就在夏思树的斜前方。   在卡乐门那晚,临走前不小心瞥见的那一眼后,两人都没主动提起,也没跟对方抛出过任何多余的示意,就好像没碰见过。   当时夜色深,不见得周玥就那么肯定,也没什么直接证据,她要是这时候心虚找上去,相当于不打自招。   何况就像邹风说的,他俩走在一起,只有她自己先入为主觉得是继兄妹。   能上同一辆车的原因也太多了,最纯洁的借口就是同学顺路,好心送上一段。   只是涉及的人物是邹风,或多或少有些容易成为八卦和谈资的风暴中心。   “我让周逾明天给咱们占位置了,他们一早就得早。”江诗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笑盈盈地挑下眉:“我们不用早起,踩着点去就行,留的是观赛位置最佳的座位。”   “嗯。”夏思树从周玥的后背上收回视线,转过头看她,也笑了笑:“几点?”   江诗:“十点开始。”   联赛要进行好几场,一直持续到八下中旬。   明天是万众瞩目的开场赛,第一场就抽到了南港联高对光英私立,王不见王的两支队伍,初赛就碰上,不少人都在暗戳戳地观望和期待。   放学前,年级要下发新一套的学习资料,学习委员找了几科课代表,和一些非值日生的同学去年级处领书,夏思树和江诗也包括其中。   “咱们班多少个人来着?”江诗偏头,看了眼在旁边正擦着眼睛的陈景。   陈景也还在七班,还是任职数学课代表,但身边那个看国际部特不爽的激进分子张泽去了别班。   一天八个课间,五个课间都得看见激进分子跑回来,一厢情愿地上演兄弟情深的戏码。   “四十二人。”陈景笑笑回。   “哦。”江诗瘪着嘴,边撩着一边的头发丝,边梭巡一眼地上摞得五花八门的资料书,打算挑个轻的。   四十二本,稍微厚点都得累个半死。   江诗抱起脚底的习题册,核实了一遍人数,然后朝夏思树看:“树儿,你好了吗?”   夏思树趴在一旁的栏杆上,被光线晃得微慌神,闻声她回过头,条件反射地看了眼脚底,随便就近抱了一摞:“就这个吧?”   江诗看了眼,发现夏思树抱的是那种红色外壳的A4大作文选,迟疑了秒,提醒:“你确定?这个看着好重。”   这儿离教室有段距离。   夏思树垂眼看了眼怀里的书,“嗯”了声,面不改色地点了下头。   又最后核实了一遍人数,两人才重新抱起来,往教室的方向走。   年级处在行政楼,距离教学楼还有一段距离。   刚走出没多远,夏思树眼前忽地递过来一只手。   陈景也从教务处过来了,站在夏思树身侧,从她那分了一半的作文选,放到自己那摞上方:“我来吧。”   江诗站在夏思树的斜后方,看了眼陈景,眨了下眼,又挑着眉把视线移在了夏思树身上,面上有点“有点意思”的笑意。   书已经被拿过去了,夏思树只低头看了看他的那一摞,嗓音淡:“你可以?”   “嗯。”陈景笑下:“没事。”   三人一起回到教室,报来的资料放在教室两侧储物柜上。   等到十几本全部到齐,再一起发放。   值日生打扫还未结束,地面被拖得湿漉漉的,教室内浮着一层灰尘和自来水混合的腥涩味道。   新资料从第一排往后传,一共十三本,自己确认完,就可以收拾东西放学。   江诗把资料整理好,放进桌位,随后把今天下发的十几张课后试卷装进书包,收拾东西。   桌位空间就那么大,左边摞着书,右边是一些化妆镜之类的零碎物品,剩余的大部分书放在脚下的纸箱子里。   她弯腰低头在桌位里找了一会儿,随后抬头:“亲爱的,你看见我那张报纸没?”   夏思树坐在那,正抽了张湿巾出来打算擦擦桌面,听见声音抬头,看着她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一张报纸。   “没。”这报纸江诗挺宝贝的,夏思树也往自己脚下看了圈:“找不到了吗?”   江诗点了头,仔细想了下,还是就记得之前是放在桌位里,有点烦地踢了下桌子:“掉在地上,被值日的扫走了吧?”   夏思树笑了声:“那你去垃圾桶翻一翻。”   “......”   最后江诗又在附近找了圈,没找着就放弃了,说打算联系西港那边的老师试试,给她把这一期的再寄一份给她。   夏思树当时只在低头擦着桌面,没把这事放心上,不怎么走心地说了句祝她成功。   联赛明天就要开始的缘故,棒球队今晚没加训。   大半个月了,夏思树还是第一次傍晚的颐和公馆内,见到邹风。   风有些热,日暮时分,像第一次踏进颐和公馆那样,邹风坐在老式折叠椅上逗着那条杜宾,头发比前段日子长了些,身上套着件连帽衫,这些天在连续不断训练的原因,下颌线条比之前凌厉了些。   夏思树知道这条狗叫Niki,有胜利的寓意。   是一条看人下菜的间歇性恶犬,好在脑子有灵性,正常的简单指示都能听明白。   见她回来了,邹风摘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看她:“周逾说你明天去看比赛?”   夏思树拎着包站在那,边捏着有些酸的肩膀,边看着Niki吃牛骨肉,点了下头。   “坐哪个区?”他问。   “B区。”夏思树答。   B区在中间,A、C都靠两侧,是观赛的最佳位置。   “噢。”邹风看上去边若有所思边点了下头,随后没再说话,给Niki带上嘴套,安上牵引绳,打算出公馆溜一圈。   见准备好了,邹风拿起牵引绳的另一头,手插着兜,牵着狗从夏思树身边过去的时候,她犹豫了两秒,还是出声喊住他,说了句——“明天加油。”   开场赛就要对上光英私立,两个夺冠的热门队伍,第一轮就碰上。   想想就知道难打程度和压力程度,换到往年到后面遇到,再不济也能保个第二,到了今年第一轮是开场赛,也算是提前的决赛,赢了就是一路通关的冠军,输了就什么都不是。   更何况比赛地点是在南港联高,自家的主场。   都训练了这么久,说不想赢未免太假。   邹风停了停,正好在她身边,Niki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放心。”他勾了勾唇。   夏思树回头看了邹风的背影一眼,他正用吹着口哨的形式和Niki交流,夕阳残红盘踞天边,杜宾走在前头有种横冲直撞的压迫感。   热风拂面,夏思树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拎着包扭过头朝前面的方向走。   卧室,夏思树把包撂在桌面,抽出椅子坐下。   大暑天,整个夏季最炎热的时候,她打开冷气,拿过包里的一瓶果汁打开。   等到热意稍降下来的时候,夏思树拉开挎包,把里面的三张英语试卷拿了出来,打算先写完。   试卷是八开纸,随意地对折在包里,被抽出来的瞬间,带出了两封纸。   夏思树握着果汁袋,垂头看着那两封纸,看了两秒,弯腰捡起来。   两封纸第一封是个骚粉色,署名是隔壁六班的一个男生,第二封是个无名氏。   夏思树撂了果汁袋,先把骚粉的那封拆了,花了几秒扫了一眼,顺手撂在桌面。   随后她拿起第二封无名氏,正反看了眼,才撕开最上面的封胶。   室内安静,冷气吹着,只有“呲呲”撕开信封的声。   而当完全展开信纸后,夏思树看着那两行字,一时也对不上是谁的字迹,只眨了下眼——   【我知道你和邹风的关系,明早十点,训练器材室见。】   明晃晃的威胁。 第23章 触碰   第二天, 等到夏思树起床的时候,邹风已经去联高了。   江诗睁眼就给她发了信息,告诉她座位在B区第七排, 正中心的绝佳观赛位置。   洗漱完,下楼的时候,家里阿姨正在给那条杜宾倒狗粮。   这阿姨已经在这做了十多年,觉得夏思树性格乖顺,闲着的时候聊过两嘴,说这狗是邹风自己从犬舍里抱出来养大的, 就他爸妈离婚的那阵子。   “小风小时候才混世魔王呢,那两个孩子哪里比得过他以前一半,要是换到同龄,这俩孩子估计得天天哭着要回京北。”   “没想到后来长大了, 比其他孩子长得都好,性子也沉稳,又聪明, 就这两年又有点……”秦之桂收起盘子,叹了声轻气,当着夏思树的面也没再继续,只说:“不过小风养了Niki后脾气就好多了。”   把狗驯服了, 也把自己驯服了。   夏思树喝完那碗银耳羹, 出公馆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   阳光已经有了灼热的温度, 她拦下一辆刚好路过的黄色出租车, 抵达联高的时候, 几辆大巴正横在体育馆和操场中间的路段。   光线强, 体育馆面积大,前面投下来的那一处的阴凉地也大。   球员休憩板凳、留在原地的训练包、矿泉水, 到处都是棒球队留下的痕迹,横幅也挂得五花八门。   夏思树在人满为患的B区找到江诗的时候,江诗已经在脖子上混了张工作证了,正穿着件bm背心坐在看台下方,挂着蓝色牌子,牛仔裤,扎了个名媛风低马尾。   “这儿!”江诗朝她招手,隔着好一段距离就看见了她。   夏思树避开来往的人员,走过去,拿起她脖子上的工作证看了眼,弯唇:“哪来的?”   “找他们弄的呗。”江诗抬了下下巴,往国际部那几个人的方向指:“你要不要,要再去找他们弄一个。”   说完,她边把旁边的空板凳拉过来,递过去给她。   “不了。”夏思树接过,道了声谢,笑:“我在这看着就行。”   棒球联赛十点准时开始,只差十分钟。   尤里娜也过来了,蓬松的黑色卷发,小麦色皮肤,穿着黄白色的运动露脐背心和短裙,身上运动产生的线条有种力量美。   她是光英私立的啦啦队队长,待会要代表光英开球。   两边隔着几十米远,啦啦队要最先上场,尤里娜正站在另一侧看台的后方入口候场,看见她们后,高兴地踮起脚,露着白牙朝两人挥手。   夏思树也看见了,倚着身后的墙壁,笑着跟她挥了下手。   两分钟后,时间准点到,体育馆上空奏响Oh The Larceny的《How You Feel》。   节奏欢呼声刚一出来,啦啦队姑娘们便踩着点,笑容明亮地在场馆中央依次按照队形摆好,动作整齐利落——   “When you're up on top of the world   当你站在世界之巅   You're gonna like how you feel   你会喜欢这种感觉   Cut through like you're a blade   你就像一把利刃   Some kind of tidal wave   就像一往无前的潮汐   Nothing gets in your way   没有什么能挡住你的路——”   歌词一下下鼓舞人心,江诗拉着夏思树,捧场地笑着用手比了个喇叭样式,给尤里娜欢呼:“小可爱你最棒!”   自由、力量、阳光、热烈,这些宗旨都能在这支啦啦队身上看得到。   直到《How You Feel》播放到后半段,啦啦队姑娘们开始挥着银色球花跳跃着下场,转而换成各所学校的球员们各自上场。   一共十支队伍,算是一个传统的赛前亮相。   “看!我们学校来了!!光英的也出来了!!”夏思树旁边的女生指:“听说他们队队长八块腹肌!”   “卧槽我看看!”另一女孩:“有没我们联高队长帅!”   气氛热烈,一队队的球员出场后,观众席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将开场推向一个高潮。   但到底是南港联高的主场,杂七杂八的声音没几秒就大趋势地汇成了南港联高的口号。   “联高牛逼!”   “联高统治!”   “永远number one!”   ……   一直到十支队伍汇集完成后,主持人开始依次致辞介绍。   阵阵呼喊中,夏思树看见了邹风那一队的出场。   他打头,作为南港联高棒球队的队长,在开场曲中走在最前头,黑色打底,印着英文校标的T恤球服,小腿裤筒紧扎。   原本就是个高腿长的一个人,这么穿更衬得身形利落挺拔,此时面上带着点笑,看着跟自己相反方向迎面过来的光英队长,随后两人对了下拳。   联高棒球队因全员富家子弟的比例,一直被戏称为“少爷队”,做为“联高王牌”,邹风一出场更是吸引了大部分联高学子的注目,观众席的呼喊声中也逐渐加入了他的名字。   “邹风!!”   “王牌加油!!”   ……   冠军赛队加平均一米八身高压制的原因,棒球队员站在场中央就是满满的压迫感,联高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人气显而易见。   夏思树坐那儿,捧着脸听着身边人的呐喊,看着前面的人影。   就这样气氛有些微妙的时刻,邹风站在场中心,垂着眼,摘下手上的手套,随即抬头,视线锁定了看台上的夏思树。   人声鼎沸中,夏思树也正看着他,挑下眉,回以一个敷衍的笑容。   邹风预料之中地微嗤了声,看了她两秒,才从她那收回视线。   场上场下都热闹,骚动声甚至要盖过主持人致辞。   见时间差不多了,夏思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起身打算过去。   “哎,你去哪?”江诗喊住她。   夏思树:“上个卫生间。”   “哦。”江诗点头:“那你快去快回!”   夏思树笑下:“嗯。”   跟江诗告别完,她下了台阶,又往赛场看了一眼,随后才从看台下方的出入口穿过去,走到底,拉开那扇厚厚的对门。   这里是条沿着球场建立的封闭式走廊,也属于体育馆内部,体育办公室,健美操室,器材室,训练室等都在这里。   不管是谁,约了单独见面,就说明暂时没想把事情捅出去。   夏思树沿着走廊的方向走,身后的门又重新合上,走廊是封闭式,没天窗,光线昏暗。   这里已经离比赛场地有些距离,被门隔绝,只能听见微弱噪音。   今天下午还要和江诗逛街,所以她穿了件米白色无袖衬衫裙,裁剪干净,两侧有隐形的兜,搭的鞋子鞋跟也有些高度,一下下在无人的走廊上敲出“噔”的轻微声响。   没到训练室前,夏思树都一直以为在训练室等的这个人是周玥,毕竟正儿八经被撞见的就她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什么毛病,憋到今天才说。   但到了才发现是另一个,佟茜朗。   时间已经距离约好的过了十多分钟,佟茜朗以为她不来了,正一脸的不耐烦。   一直等到夏思树推门进去,听见声响,她才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看见人后,那点不耐烦瞬间换成了一种讥笑:“你还真敢来啊?”   瞧瞧,全世界的社会妹妹开场词都一样。   夏思树当时心里就这么想。   “嗯,找我来有什么事?”夏思树唇弯着,语气毫无波澜,手插在兜里看着她问。   佟茜朗收起手机,从身后倚着的器械桌沿起来,开门见山地直接说:“你是邹风继妹吧?”   夏思树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佟茜朗朝她走过来,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健美操的蓝白色瑜伽裙服,走到她跟前后,把手里报纸给她看,冷笑下:“这好像也不该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夏思树这才看向她手里的报纸。   是江诗一直没想起来给她看,结果昨天丢了的那张。   照片拍的是她和邹风,坚尼地城落日前,他朝她扔外套的那个瞬间。   “周玥说你半夜和他上同一辆车。”佟茜朗把报纸扔她身上:“我就说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家多个继妹,我们学校又多出个你。”   夏思树闻言不为所动,已经从报纸上移开眼,风轻云淡地敷衍过去:“那你不如自己去问他?”   两人正在僵持,还不等佟茜朗继续说什么,门外忽地传来一道声音外加脚步声——“哪个班的还在这逗留?”   夏思树侧过身,便看见乔听颂穿着联高校服,带着工作证和学生会袖章地站在门口。   学生会的今天也在,打杂加维持秩序。   “……”   大约也是感觉到了这一股不同寻常的对峙气场,乔听颂息了声,直愣愣站在那。   隔壁班,多少都认识。   佟茜朗没管这儿多出了一个人,只重新看向夏思树:“找你来没别的,回去让你妈给你转学,不然明天全校都会知道你俩的关系,别管结果怎么样,都肯定让你后悔留在这。”   “是吗,有证据吗?”听着这话,夏思树有些控制不住地笑了,慢着声:“但你这么激动,难不成是喜欢邹风?”   “……”   “关你什么事?”佟茜朗冷了脸,被她这种反应刺激得皱眉:“总之我现在是让你滚,你不照着做试试。”   话落,夏思树正垂着眼,勾了下唇,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声气。   佟茜朗被她这样的态度弄得似乎看不透,突然间觉得摸不清底。   “一天到晚地看那些人脸色就算了。”她说话声音轻,停了两秒,才抬起眼看她:“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   器材室落针可闻,乔听颂站在门口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出修罗场。   佟茜朗胸脯起伏地看着夏思树,后者一脸地风轻云淡,抱着臂站在那,目光中的讽意明晃晃地刺眼。   仿佛这一秒,才是完完全全多面的她,和班里那个看起来温柔,甚至让她觉得好欺负的女同学大相径庭。   佟茜朗恼羞成怒,一下就被点炸了,咬着牙,控制不住地抬手。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巴掌已经落在了夏思树脸上——“啪!”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我操,不是,来真的啊?”乔听颂惊讶地张了张嘴,反应过来后,立即拿出手机摇人来拉架。   总不能看着夏思树在他眼皮子底下挨打,不然怎么跟国际部那几个交代。   他紧张得手都有些抖,要不是有点不敢就上了。   只是刚等他发出去个消息,再抬起头的时候,场面竟然已经往他觉得不可思议的趋势扭转——   也就一秒的功夫,夏思树手插兜的姿势松了松,面无表情地抬手扯住佟茜朗的头发,近发根的位置,直接用了劲地往后仰。   动手太突然,佟茜朗甚至没时间反应,只能条件反射吃痛的“啊!”了一声。   她表情痛苦地皱眉,手抓着夏思树的那只手,脑袋后仰地跟着那股手劲,弯着腿,重心都不稳地往后退。   “知道你这巴掌为什么能落在我脸上吗?”夏思树漠然地一手拽着她头发,一手食指一下下点着她的肩膀,边说话边把人往后逼:“因为你九点钟斜上方的位置有个监控,万一我先动手了,说不准得被倒打一耙,上校园暴力委员会。”   “听江诗说,你差点留案底?”夏思树垂眼睨着她:“怎么,老老实实做人就这么难?”   ......   一字一句,几句话的工夫,佟茜朗此时已经被逼着退到了最里侧。   她后背贴着墙壁,旁边是一扇半开的窗。   一窗之隔,馆内尤里娜正代表光英私立开球,一阵阵的欢呼声随着楼梯中间的风灌过来。   那边的喧闹似乎与这边无关,佟茜朗还是保持挣扎抓着她手的姿势,睁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喊着让她“放手!”,眼底发红。   “这辈子最烦被人威胁,尤其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垃圾人,垃圾事。”说完夏思树用了劲地把人往后扯,直到见佟茜朗站不住了才松开手,任由她往后跌:“喜欢他就去找他啊,找我干什么,柿子挑软的捏?”   那边乔听颂在门前一个字没落的观战,心里就两字:真狠。   动手狠,说话也狠。   佟茜朗失去支撑点的瞬间,便控制不住地往后摔在地板上。   手掌撑着身后,胸前起伏地仰起脸,眼睛因为情绪起伏的原因有些充血。   夏思树半边脸颊还是红,碎发搭在脸侧,抱着臂,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嗓音淡:“你,周玥,不管还有谁,这么喜欢玩这些,没藏好的把柄应该不少?”   “比如还是个小偷。”她示意了下地上的报纸,若无其事地笑笑:“教室应该也有监控,不如公平点,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夹起尾巴好好做人。”   一张报纸丢了,没人会上报找,也是打定了江诗不会这样干。   但如果直接揭发,性质又不一样。   ......   “夏思树!”训练室门口忽地传来喊声,江诗握着手机匆忙跑过来。   是乔听颂喊她来的,那几个人正要比赛,收不到信息,于是找了她。   江诗停在门口,瞄了眼身旁的乔听颂,又看了眼里面的夏思树,最后才是地上的佟茜朗。   “你没事吧?”江诗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看着她。   “嗯。”夏思树弯起唇,朝她点了下头,已经收回了手,重新插回衣兜。   “……”   乔听颂再一次被她这短时间内的气场转变,震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隔了半天,人才瞠目结舌地张了张嘴,动了动,冒了个脏字。   见解决完,夏思树已经不再管她,转过身往门口的方向走。   等到人走近了,江诗才注意到她脸上的红印。   “妈的,狗改不了吃屎的死贱人!”明眼人都能看出刚发生了什么,江诗直接踹了一脚收纳桶,棒球棒骨碌碌地滚出来,她弯腰拿了一根,朝佟茜朗走:“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人气势汹汹地过去,经过夏思树旁被她拦了下来,江诗偏头看向她。   “没事。”夏思树笑,拿过她手里的棒球棒,扔到地上,揽起她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   就这样,沉默几秒,江诗深呼吸了一口气,最后恨恨地看了佟茜朗一眼,才磨着牙转过身。   两人刚抬步走,下一秒——   “你们俩真在一起了?”佟茜朗忽地在身后喊:“这样的关系不恶心吗!”   问她和邹风。   闻言,夏思树脚步停了停,揽着江诗的手臂,根根分明的睫毛眨了下。   她偏着头想了想,才重新转过身,看向她:“没在一起。”   话说出口,见佟茜朗有些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肩膀往下垮,夏思树:“不过以后也说不定。”   佟茜朗震惊地看向她。   夏思树笑了笑,一语双关:“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没血缘关系不是吗?”   ...... 第24章 触碰   回到看台时, 比赛正在进行,观众席人头攒动。   几个学生会的在B区维持基本秩序,以及给外校学生解答疑问。   一场棒球赛要打九局, 时间不限,场上的是南港联高和光英私立。   不出意外,这一场也是整届棒球联赛最精彩的一场。   以往总是最后两局才碰上,今年第一场,和以往多种突发状态的疲劳期不同,现在是双方状态和体力都是最好的时候。   “啊, 你们回来了?”尤里娜在两人旁边找了个位置,穿的还是刚才啦啦操的队服,银色花球放在身侧。   江诗“嗯”了声,把手里的冰水递回给夏思树。   冰水是在自动贩卖机买的, 两人在卫生间冰敷了一会才回来。   夏思树回到原位坐下,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还在握着瓶身, 抵在刚打的地方消肿。   这是江诗要求的,要她间歇性敷够半个小时。   “你怎么了?”尤里娜忽地从江诗那边伸过头,碰了下夏思树冰敷的地方。   瓶身水汽凝结的原因,夏思树小半张脸沾了些水, 左脸脸颊旁的发丝也湿漉漉的, 有点我见犹怜的意思。   “没事。”夏思树朝她笑笑:“不小心撞到了一下。”   “噢, 原来如此。”尤里娜点头, 随后又蹙眉, 面容担忧地伸手, 给她捋了捋微潮的碎发:“那还疼吗?”   夏思树摇头,微弯起唇:“不疼。”   见夏思树没事后, 尤里娜这才回过头,拿起身旁的球花站起来,继续给光英应援加油。   这会气氛没开场时那么沸腾,相比之下更像是一种压抑着的低声喧嚣,探讨声密密麻麻。   刚才在卫生间处理冰敷,前前后后花了半个小时,场下现在已经进行到第二局下半局,联高目前是防守方。   夏思树边敷脸,边视线看着赛场。   垒位上还剩下三个光英的垒手,邹风站在外野区域,是中外野手,只要直接在球未落地前,又或是以其他方式,接到击球手击出的球,就可以直接将击球手杀出局。   呼声不时一下下在观众席响起,球从赛场上空飞跃传递,夏思树目光紧随着场上那道黑色身影。   这一局的击球手是光英的17号,联高投手投出一个球后,17号将球击出。   “砰!”地一声响,场上“wow”地一声,棒球被击出,从内野上空飞出到外野左边区。   左外野区的站位是周逾,但位置距离站位偏,没法直接接球。   几乎是球出来的一刻,那种长期训练的默契就出来了。   周逾往球落地的方向奔跑,而邹风往距离自己位置最近的二垒过去。   赛场上是迅速变动奔跑的身影,球落地周逾拿到手的一瞬间,紧接着快速朝几乎已经站在二垒位的邹风传过去,邹风往前扬手接过!   “Put Out!”身后的男生站起来双手握拳高呼。   一记漂亮的封杀。   棒球可以在防守方之间传递,只要在击球手未到达垒位前,拿到球占据他的垒位,就可以将击球手杀出局,这样的方式在棒球赛中甚至出现过双杀和三杀的名场面。   见光英又出局了一人,邹风面上带着笑地看着周逾,悠闲回到外野区域,偏了下头,朝垒位上的击球手示意,示意再干掉一个。   每轮一共四个击球手,只要三人出局,就能进攻方和防守方交换,进行到下一局。   而每轮作为进攻方,都要尽可能在这半局多拿分,最后九局结束,分高方获胜。   又或是差距太大而踩到提前结束的规则标准,但联高和光英的实力即便有高有低也相差不多,基本是要死咬到最后。   每局中间没有休息,所以对体力和意志力的要求格外高。   进行到第六局的时候,场上观众已经有些疲劳,零零散散地开始上卫生间或者出去短暂透气。   夏思树当时正在刷着微博,联高分组中已经有本校记者社团的成员写了几篇稿子,捕捉了几张出圈照片,其中一张就是邹风笑着朝周逾偏头示意,再干掉对方一人的那幕。   又帅又欠,压迫感十足。   浏览完,夏思树只轻飘飘地将这篇博文划过去,手机担在腿面,弯腰拿过那瓶已经恢复常温的冰水。   就在这种大家已经被赛点拉扯得有些疲惫时,她正要拧开喝两口,场上忽地一阵“卧槽!卧槽!”震惊式欢呼声,夏思树抬起头来——   “他妈的是全垒打!!”   “联高牛逼!”   “帅帅帅啊啊啊啊啊啊啊!”   ......   球已经飞入观众席后方,视线还没锁定到击球手的位置,但夏思树心中就是升起了那么一股预感——是邹风。   场下,他就站在那儿,似乎也是对自己这一挥的水平十分满意,嘴角弧度压都压不住,短发也已经被汗水汗湿了大半,难得的是一副少年样。   而真正戏剧化的一幕,是紧接着第七局下半场的时候,光英队长也同样挥出了一记全垒打。   连坐在观众席中,心情从头到尾都没波动一下的夏思树,都忍不住地笑了声。   这就是对手,第二夺冠热门队伍的实力。   “Wow,超棒!”尤里娜高兴地拿着花球给光英队长加油,细长的眼型笑得微眯起来。   江诗扭过头看她:“你怎么今年这么积极?”   闻言,尤里娜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后抿了下唇,眼睛眨了眨,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靠过去,道:“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上周刚在一起。”   “哟。”江诗拿腔捏调地酸了她一声,笑嘻嘻地问:“听说你现男友有八块腹肌,真的假的啊?”   问完这句,江诗又歪着头,瞄了眼下面站着的光英队长:“不过好像没上个帅?”   尤里娜“嗯”了声,点下头,肯定没上个帅的观点,接着语气不变:“不过比上个活好。”   沉默一秒,江诗和夏思树互看压着笑意地了一眼。   “靠。”江诗趴在夏思树的肩头,笑得肩膀都在抖,边笑边手往后给她竖了个“六”的手势。   三人边看赛边聊着天,随着临近比赛尾声,场上也越加白热化,球手身影站位也一直在跑动。   两队分数很接近,江诗和尤里娜已经站起来观赛,如预料一般,咬得很紧,而令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是,邹风会在这一届联赛中打出第二次全垒打——   本垒处一声“砰!”地闷响,棒球被邹风挥棒击出,在π区内径直朝着观众席飞出去。   先是有人不可思议地“操”了声,随后观众席两秒后爆发,高潮迭起。   是精彩的一场球。   一次全垒打可能还有点运气成分,但稳定的发挥,已经足以说明实力。   而这一次也直接为联高计入了四分,全垒打击出后,四个人绕垒一圈回到原点,四分到手,稳住了联高获胜的局面。   像是回应昨晚的那句“明天加油”,又或者是验证那句“放心”。   邹风边往后退场,边仰起脸,笑着朝观众席的某个位置看过去,说了句——   “Fight for honor。”   为荣誉而战。   观众席“wow”地一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夏思树当时正咬着一根棒棒糖,皮肤白腻地坐在人群中间。   她五官漂亮,却透着一种漠然,从纤细的脖颈到系着黑绳的清瘦脚腕,都那么焦点。   视线是放射范围性的,那片区域不止夏思树一个人,但就是从这一场棒球赛开始,有那么极少数的敏锐人群,觉得邹风和那片区域中的夏思树,关系似乎看起来有那么些不一般。   —   比赛结束,这会时间已经接近两点,观众起身,边意犹未尽地讨论边往看台下方走。   下午和明天还有其他学校的比赛,联高的第二场在四天后。   比赛一结束,尤里娜去找自己男朋友了,人影从前方过道的位置擦着过去,夏思树坐在原位,正低头收拾自己东西,重新塞进挎包里。   江诗和她说好了下午去逛街,订了家西图澜娅餐厅,但现在打算先去祝贺一下未来的冠军队伍。   东西收拾好,两人走出体育馆,外面阳光酷热,联高校区香樟和梧桐之间蝉鸣嘶哑,热风拂过手臂。   大巴还横在体育馆外,目光所及好几队其他学校的棒球队。   “今天校外人员多,他们去了礼堂休息。”江诗说着,边摘下自己的工作证,边顺手塞到身旁夏思树的挎包里。   “嗯。”夏思树点了下头,被两点钟的光线照射得微眯眼,肩头在阳光下泛光莹润,边随着江诗往礼堂的方向走,边抬起右手搭在额前。   礼堂内,联高棒球队刚结束短暂复盘会议,教练刚走,其余的队员散的散留的留,最后只余下不着急的邹风和周逾两人。   “要不等会吧。”周逾坐在舞台下方的座位上,看着手机:“江诗说她跟夏思树正往这边来呢。”   比赛结束,光英那边的和他们约了顿饭,位置离联高不远,两边关系一直不错,是对手但也是朋友。   邹风“嗯”了声,正微弯着腰,手肘搭膝地坐在那回信息,回夏思树十分钟给他发的一条“恭喜”。   花了两秒钟回完,他收起手机,给周逾示意了下礼堂后台,嗓音挺淡:“我过去换个衣服。”   周逾从手机上抬头,“嗯”了声:“行,你去吧,我待会也去换。”   刚比赛完,衣服上的汗还没干,待会也没时间去更衣室。   见邹风拿上上训练包走了,往后台过道的方向过去,周逾从舞台前面收回视线。   这边也和体育馆距离不远,都在操场旁边挨着,没两分钟的工夫,江诗和夏思树就到了。   “就你一人在这?”江诗推开门,环顾礼堂一周,觉得这儿冷气打得极低,但没见着第二个人。   “没。”周逾往后指了下:“邹风在后台那儿呢。”   “哦。”江诗朝那边望了眼,点头。   没管这边的两人在聊什么,夏思树站在一旁,看了眼邹风回过来的消息,总共就一个字:【哦。】   “……”   垂着眼看了几秒,夏思树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跟江诗打了声招呼,随后抬步,直接改往周逾刚才说的,后台的方向过去。   虽然只来过这礼堂一次,但她记得后台的大概位置。   礼堂没上次时昏暗,灯之前就被来这儿的棒球队开了,也能瞧见整个礼堂的布局。   从舞台旁边的几层阶梯上去,路过控音室,再往后就是礼堂后台,一般活动候场和化妆都在那儿。   夏思树挑开最外层那道门帘到的时候,邹风正倚在那套着一件白t。   后台没开灯,他后背朝着她,倚在那懒而不散,身上肌肉线条流畅干净,带着刚比赛结束不久的蓬勃朝气。   听见脚步声,邹风回过神,边回身,边慢慢悠悠地将刚套上的T恤往下拉,直到盖住裤腰以上的腹肌。   见是夏思树,邹风倚在长桌前,扬了下眉:“你怎么来了?”   “当面恭喜啊。”夏思树嗓音有些淡,语气随意着,边环顾了一眼四周,边往他跟前走。   邹风当然不信,哼了声,别有深意地打量了她一眼:“是吗?”   “嗯。”夏思树点头。   几句话的来回,人已经走到跟前来,两人距离贴近。   邹风垂着眼看她,刚才在体育馆那点旁若无人,又似有若无的暧昧氛围似乎还在。   也就两秒。   他瞥见,然后忽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偏了下头,往她侧脸看过去,紧接着皮笑肉不笑地,拇指在那块轻轻磨了磨:“想说什么直接说,这会来找我,是怕晚上回去时巴掌印已经消了,我看不着?”   “……”   “嗯。”夏思树没说话,只维持着微仰头的姿势静静看着他。   直到几秒后,她点头,也不狡辩,直接说道:“我今天被一个女生堵在器材室了,因为你。”   邹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就差明晃晃的写着“好大一口锅”几个字。   “她好像喜欢你。”夏思树直截了当地轻声说着,褐色的眼睛直接看向他:“也知道我们俩继兄妹的关系。”   邹风捏在她下颌的手松了松。   夏思树抿了下唇:“她说我们恶心。”   两人一个仗着身高优势地倚着长桌,一个就淡然站在那,他背着光,她朝着窗外的太阳,光影在她的眼睫下投下淡淡阴翳。   夏思树抱着臂,慢声解释着:“因为她觉得,我们是名义上的兄妹,但又是背地里在一起的关系。”   .......   室内落针可闻。   邹风缓缓嗤笑了声,打算继续听她说:“然后?”   “没什么然后。”夏思树口吻平常,垂着眼仔细想了想,间隔几秒,才开口:“只是有个问题,想了一个比赛也没想通。”   身前的人听着,没反应,只是淡淡地收回了那只手。   夏思树依旧垂着眼,长翘的睫毛微动:“第一次去颐和公馆的时候,我在后院听见邹姨打电话,聊到最后,说我妈是那样的方式跟你爸在一起,要是万一我跟你再有点什么,你们家就真要被戳脊梁骨了。”   “邹风,你觉得呢?”夏思树忽地喊他,笑了笑,褐色的眼睛被水洗过一般,明亮又澄澈,像是能穿透人灵魂般,那样看着他:“妹妹和哥哥在一起,真的恶心吗?”   ......   后台只有尽头的两扇窗户,静悄悄地,透着点光进来。   邹风看着她没说话,也没给她确切的答案。   几步之遥,外面是即将结束的盛夏天。   就在这种静默的僵持下,夏思树眼睫低垂,视线又被他衣服下摆,垂着的的休闲裤系带吸引过去。   不知道是就原本就这样的穿搭方式,还是她进来的突然,邹风还没来得及系。   而她自然地抬手,像最亲密无间的家人一样,想帮他系好。   也不管会不会因为这个动作,道德伦理和暧昧的那条线而更加岌岌可危。   手刚碰上,手腕就被人忽地攥住。   夏思树抬起眼。   “我不管你想干什么。”邹风紧盯着她,一字一句:“但在我这,你别把自己玩过火了。” 第25章 触碰   外面树上蝉鸣嘶哑, 拼命消耗着生命中最后一点光阴。   他们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连着彼此身上的气息。   其实夏思树也想过,要是真有邹风这样的哥哥, 其实也不错。   但有些东西,有些缘分,一步错步步错,即便想更正也无可奈何。   她垂着眼,一言不发,也不挣扎, 清瘦的手腕还被他攥在手心,温度灼热。   直到几秒后,邹风一言不发地松开她的手。   他默然转回身,拉起撂在长桌上训练包的拉链, 指骨修长分明,静谧的空间内是拉锁划过链条的“哗啦”一声。   直到见他拎了包要走,夏思树这才从刚才的思绪中抽身, 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先于大脑,喊了他一声——“邹风!”   邹风脚步顿了顿,但没回头,好像是察觉到她那点情绪, 几秒笑了笑, 突然问道:“夏思树, 你觉得我对你好不好?”   看着他站在那的背影, 位置比刚才还要靠里, 大半个肩头都匿在昏暗里。   夏思树攥了攥手边的裙摆, 褐色的眼眸盯着他一动不动,开口:“嗯, 好。”   比公馆内,所有人都要好。   但他明明是最不该对她好的那个人。   “既然这样,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对你好?”邹风手抄着兜转过来,隔着两米的距离,两米的光线跌宕交错:“是有所图?”   他的眼睛看着她:“绕这么多弯子,不如干脆直接点,问我和你,我们俩,在一起恶不恶心?”   夏思树站在那静静看他。   “正好我也想问,都被戳脊梁骨了。”邹风就这么笑了声:“你是想让我回答恶心呢,还是不恶心呢?”   他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了她。   看着她濒临撕破窗前的沉默不语,邹风撂了最后一句:“我不管这乱七八糟的家里有谁你是信的,但我这,机会也就一次,我没那么多善心,你要是不要,想按你的跟我玩,可以,但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   很多事情上她都不是邹风对手,连带着演技都显得拙劣。   那天过后的一整个下午,连出去逛街,夏思树都有些心事重重。   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假期结束后,夏思树照旧还是两点一线地上学上课。   只是之后的那段时间,两人极少见面,夏思树有意避开了他,邹风似乎也能感觉得到。   一直到棒球联赛结束,日子过到八月下旬,邹风终于有了点时间。   联高不出意外地拿下了最后的MVP,结束比赛当天是周六下午,棒球队的人约出去吃饭庆祝,有周逾的那层关系,江诗问夏思树去不去,夏思树摇了头,说有些痛经,想早点回去休息。   “行吧,最后两节课自习,我有假条,那等会他们过来,我就自己去了哦。”江诗捧着脸,一脸可惜地看着她。   夏思树弯唇,只专心看着自己面前的题,乌发柔软地散在肩头,“嗯”了一声。   这会正是大课间,窗外飘着点小雨,室内外温差大,玻璃上蒸出一层水雾。   直到几分钟后,夏思树将手上的题目写完,把那本笔记合起来,站起身,绕过教室后两排,递还给陈景。   因为数学进步不错,所以新的学年,数学老师还是把她和陈景划分为同一个学习小组。   “写出来了?”陈景偏过头看她。   夏思树点了下头,随后把自己的那份也递给他。   “嗯。”看了一遍没发现问题,陈景把笔记重新还给夏思树,道:“老师让我们放学前,有空去一趟办公室。”   夏思树垂眼想了想:“这会行吗?”   陈景:“可以。”   夏思树点了头,随后陈景起身,两人一道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   省份沿海,加上这两天台风靠近的原因,所以天气降温,这两天一直淅淅沥沥地刮着风下着雨,时大时小,雨停了也是个雾霭阴天。   市内下个月有个数学竞赛,数学老师喊陈景去是填报名表,随后交代完,才递给夏思树一张高二年级刚考完的月考卷。   这张试卷上面的经典题很多,这一届去年的时候已经做过了,夏思树那个时候还没回来。   数学老师握着支钢笔看着她:“后面两题难度有些高,你先自己想一想,实在不会的再考虑问课代表。”   “嗯。”夏思树点头,拿了试卷说了句“谢谢”。   两件事情各自交代完,数学老师就让他们回去了。   这儿是两栋教学楼之间的连廊,风口,刚推开办公室门,教学楼中间就灌过来一阵风,夏思树拿着试卷,忍不住脖子缩了缩。   天气冷,她在衬衫外加了外套,所以还算保暖,只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睫毛,神情恹恹的,边垂眼看着试卷边穿过走廊。   走廊上的学生来往经过,鞋子踩着沾了雨水的走廊地面,微微发出摩擦的声响。   “小心!”陈景忽地皱眉拽了她一下,夏思树下意识抬起头,刚好看见擦着她腿边跑过去的一个小男孩,方向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看上去是办公室里某位老师的孩子,她再往前一步就撞上去了。   “没事吧?”陈景偏过头看她。   夏思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意识有些飘,随后指了指刚才数学老师指的那两道题,给他看第一道:“这一题辅助线加在这里吗?”   陈景靠过去看,风大,试卷也扑簌簌地两人身前微响。   “可以,但步骤要繁琐些。”陈景看了眼,随后给她指了下另一种解决方法:“在这里做要简单些,你待会可以两种都试一下。”   “噢。”夏思树点了下头。   风吹着制服短裙,把这两题大致看完,夏思树这将试卷折好,她重新地抬起头,而后意外地对上前方,正从走廊另一侧过来的一道目光。   走廊转角处,细雨还在飘,风将前面人的短发吹得扬起,邹风眼神淡漠,穿着一身黑色防风衣,正和周逾从那边拎着包过来,刚好走到七班门口,看着她和陈景从相反方向过来。   因为学生会主席和江诗的原因,周逾某一阵子来这边来得频繁,只有邹风,算是正儿八经的稀客。   站在走廊透气的人,趋之若鹜般地好奇把目光放在那道人影上。   “你和邹风很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陈景看着几米之外的身影,忽地笑着问。   她跟邹风认识在年级里不是秘密,只是每次同框出现,中间总隔着江诗和周逾这样的纽带。   夏思树抿唇思考了几秒,还是回:“不熟。”   总共就两间教室的距离,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教室跟前,听见夏思树回答,周逾幸灾乐祸地看了眼邹风。   邹风就站那儿,突然勾唇笑了笑,不怕事一样,忽地直接一把拉住了要进教室的夏思树,伸手,熟悉无比地从她右口袋里拿了根糖出来。   上课预备铃已经打响,走廊上还逗留着些同学,甚至不少是隔壁班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思树这段时间的避而不见而故意唱反调,邹风拿得自然,直接给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总共就两秒的时间,连夏思树也是在周逾的那声“哟”声中才回过神,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就一招,两人段位高低立见。   那句“不熟”,忽然就显得是在欲掩弥彰。   但其余还在观望的人只能看见邹风是从夏思树那拿了什么的东西,但没听见对话,就没能明白那种暗流涌动。   只有陈景愣了愣,几秒后用手抬了下眼镜,神色才恢复自然。   周逾是来找江诗的,邹风顺道跟着,一块去吃饭庆祝。   等到放学,夏思树照例选择自己乘坐公交回到颐和公馆。   联高距离公馆不近,需要转一趟公交,各自坐个七八站。   这段时间不想早回去碰上邹风的时候,夏思树都选择坐公交,走路去站台加上等车乘车,基本要花上一个小时。   等到公交到站,夏思树下了车,站在路边撑起伞,沿着路往颐和公馆的方向过去。   已经立秋,加上雨天,热意比前段时间消退不少。   张叔的车还停在罗汉松框景那,杜宾在捉一只沾了雨翅膀飞不起来的蜻蜓。   几秒后,夏思树从那只狗身上收回视线,收起伞,放在檐廊下的雨伞收纳架里,带着雨天的潮湿,走进去礼貌地和客厅沙发上的人打了声招呼。   今天夏京曳在,邹鸢也在。   快要到开学时间,邹鸢从京北回来把两个孩子带回去,顺便看望一下老爷子老太太。   “小树回来了?”邹鸢坐在沙发上扭过身,看着她。   “嗯。”夏思树点了下头,喊了声“邹姨”。   两个孩子正趴在地上玩玩具汽车,在这待了一个暑假,夏思树也没把他们的名字分辨清楚。   还是和刚搬进来一样,个子高的是哥哥,矮一点的是弟弟,平时家里的阿姨也都用“哥哥”“弟弟”的来喊他们。   见只有她一人,邹鸢站起来,往她身后看了眼:“不是说今天棒球联赛结束,小风呢?”   移门没关,如丝的风雨微微飘进客厅门前的那块地毯上。   夏思树手插在制服外套的兜里,目光随着她往自己身后看了眼,才状似无意地轻声回:“哥哥今天刚比赛完,应该要和队员们聚会庆祝。”   “噢,是这样?”邹鸢视线从她身后收回,转而落在她身上,皱了下眉:“他去哪儿没跟你说?”   “嗯。”夏思树抿下唇,又看了眼夏京曳,怕他们起疑心似的,补充了句:“我和他关系不是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经期,气色不好,加上衣摆淋到了点雨渍的原因。   夏思树一个人孤零零站那儿,身量清瘦,微潮的发丝搭在肩头,唇色也泛着些白。   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像是不仅是关系不好,而是一直在被邹风欺负。   邹鸢连带着夏京曳都没再多问什么,让她先回房间去,刚淋了雨,洗个澡再吃晚饭。   夏思树点头,说了个“好”。   她拎着书包上楼,洗完澡,多披了件外套才下来。   因为是经期的第一天,小腹从下午开始就越来越疼,夏思树没什么胃口,只夹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出于礼貌,她没走,只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着在手心里暖一暖。   外头天色已经发暗,浓郁得像化不开的墨,只剩下毛毛细雨。   夏思树以为棒球队庆祝要半夜才回来,毕竟是最后一年,又是冠军,但邹风回来的比她想象的早,晚饭还没结束就回来了,只是没带伞,走进公馆的一刻,短发尖连着手背都沾着点水。   邹风身上的还是白天在学校里的那件防风衣,利落随意,浑身都带着潮气,只跟邹鸢打了声招呼,随后看不见其他人一样,径直从夏思树身后路过,往楼梯的方向过去。   “小树是不是不舒服?”邹鸢目光从邹风身上收回,又忽地看了她一眼:“东西也没动几口。”   夏京曳也闻声看了眼,不怎么在意,安抚似的,夹了块莲藕放在夏思树碗里:“没事,她饭量原本就小。”   ……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直到所有人都离席,夏思树才撂下那杯早就冷掉的水往回走。   天气预报预告夜里要下暴雨,外面已经起了大风,“呼呼”作响,梧桐叶子树影婆娑。   二楼静悄悄的,夏思树阖上门前,看了走廊那端一眼,才回到自己房间。   下周就有开学月考,夏思树盖了层薄毯,坐在书桌前,从包里翻出打印的知识点合集,打算先复习一遍。   也许是露台的门没有关紧,夏思树总觉得有些冷,直到时针指过十一点,她停笔,面色惨白地捂了下肚子,才终于下定决心地从抽屉里翻出一板止痛药,和剩的半瓶矿泉水。   晚饭没吃几口,不仅肚子疼,连带着头晕和浑身无力。   想起最后一根糖被邹风拿走了,吃完止痛药,夏思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起资料,拿过一直放在二层置物架上的一个黑色保温杯下了楼。   外头夜已经很深了,下雨天,一楼只剩一个照明微弱的壁灯,除去她压低了声的脚步,整间公馆就只剩下雨滴拍着窗户的声响。   夏思树站在楼梯上望了眼,随后才拿着保温杯,朝着厨房的方向过去,打算给自己冲一点红糖水。   厨房有些大,秦之桂把这每天打理得井井有条,夏思树对这儿不熟悉,忍着头晕和恶心,翻了好一会才从壁橱里翻出一袋红糖。   接着夏思树把保温杯放在热水器下,就抱着臂站在那,等着热水灌满一半,然后往里面倒了两勺红糖,敷衍得不行。   杯口窄,热气从杯口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夏思树把杯子拿起来晃了晃,看着红糖融化在热水里,带着股甜腻的气味飘出来,才觉得心情好了些。   夜间凉,夏思树抚了下手臂,握着保温杯转过身,抬眼蓦地看见那道身影时,脚步又顿住。   昏暗灯光下,邹风不知道已经在厨房门前站了多久,手插着兜,懒而不散地倚在那,垂眼看着她就穿着个单薄吊带,亲妈也不管,脸色白得要死在这一样,可怜巴巴地给自己冲了半杯糖水,用的还是他的杯子。   有些窘迫,又有点没精力,夏思树只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抱着保温杯从他身旁过去。   门窄,也只能刚好容纳两个人同时经过。   院中的杜宾低吠了一声,路灯在雨中幻化出光晕,夏思树擦着他身边过去。   刚踏出一步,她的胳膊就被人拎了下,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踉跄一步,随后那道身影压近,滚烫的额头贴上来一只带着丝丝凉意的手——   “你再躲一下试试?” 第26章 触碰   空气中漂浮的丝丝凉意和温热体温交织, 夏思树忽地停住。   她睫毛颤了颤,感觉到额头贴上来的那只手,抬了下眼, 视野里是道腕骨清劲的手臂。   邹风看她一眼,嗓音有点散漫:“这么烫?”   夏思树抿唇,偏了偏额头,蹭过那只手。   “不用你管。”她声音淡漠,只抱着那个保温杯。   两人忽地又分出些距离,看着她退了退, 邹风不在意地挑下眉,收回那只手。   “白天在学校,跟别人说跟我不熟?邹风问。   夏思树抬眼看着他:“你以前也这样。”   “是吗?”邹风带着笑意地努了努嘴,想了想:“就算明天全校都知道你是我继妹, 我也不介意,既受不了一点影响,也没人敢来我这多说一句闲话, 你行吗?”   “......”   夏思树说不出话。   邹风直直注视着她:“介意的人是你。”   “给你个二选一。”他笑了声,开口:“继续躲,肚子疼还是哪儿疼,自己受着。”   看着夏思树垂着眼不说话, 邹风歪着头倚在门栏, 不怎么正经地抬手, 手背拂过她脸颊旁细发:“要么就听点话。”   ......   她妥协了。   有个审时度势的脑子, 也做不出什么两百斤反骨的事, 更何况自己确实需要个人。   夜还很长, 风声呼啸地刮。   回了房间,夏思树无聊地坐在床边, 倚着柔软的床头垫,头还是晕,只下去一趟的功夫,后背就折腾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低头看了眼面前的那碗红糖水,放置在床头柜上。   瓷白的碗,一只汤匙,红糖水还在汩汩冒着热气,有几颗圆圆饱满白色的糯米圆子。   邹风给她煮的,挺像哥哥那回事。   她就在旁边看着,过程简单,操作得挺熟练,放了两片姜和干桂花,从开火到结束不到十分钟。   夏思树盯着那碗糯米圆子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热气稍有消退。   她拿起勺子,连带着红糖汤水,舀起一个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夏思树住的这间卧室是整个公馆最大的一间,甚至比邹洲的还大,邹风从小住了十几年。   他只进来看一眼,就知道除了那张床,还有那张学习需要的老古董书桌,其他的东西夏思树没动一下,书架上的东西都是尽可能的原位摆好。   不像在家,像在宾馆。   只要有个机会,明天就能走,连个痕迹都不留。   “嗯,十七,女。”邹风无聊地倚在唱片机那块,边看着外头舞得东倒西歪的老梧桐,边跟那边打着电话:“发着烧,有些着凉,另外生理痛。”   露台的门是阖实的,室内灯光昏黄,温暖安静。   连带着外头的风声都像是隔了厚厚的一层障,闷闷地,细弱地传进来。   说完他转过身,拿起桌上的药片瞄了眼,跟对话那边补充:“提前吃过两颗止痛药。”   邹风:“嗯,尽快吧。”   说完,邹风挂断电话,回过头,瞥了眼小口吃着东西的夏思树,随后走过去,单手拉过一个座椅,坐到她斜对面的位置,倚在那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余光瞄见,夏思树抬眼看了他一眼。   随后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吃着自己碗里的圆子。   家庭医生是在半小时后赶过来的,外面“哗哗”下着暴雨,路灯光晕地面上处处是砸起的水花。   收到消息后,邹风撑了把伞下去,把人领进来。   那个时候夏思树已经觉得好多了,坐在床沿边无聊地缓慢踢着小腿,披了件外套,吃了点热的,思绪和感知都逐渐回笼。   没看见人前,她原本以为家庭医生会是个老头,地中海,戴着个眼镜那种。   但没想到进来的人很年轻,个子又瘦又高,站在邹风身边,看上去最多只大个十岁,有安全感地穿着一身白大褂,上面挂着证,叫李竟。   “是她?”李竟拎着医药箱,打量了夏思树一眼。   邹风在旁“嗯”了一声。   “量过体温没?”李竟往后摸了下开关,像是对这间卧室挺熟,将最亮的灯打开。   夏思树被这突然的强光晃得微眯眼,摇了摇头。   “嗯。”他蹲下来,打开医药箱,拿出一支体温计,递给夏思树,慢条斯理地问着:“除去肚子疼,头晕恶心这些正常的发烧症状,还有其他的吗?”   夏思树伸手接过那个体温计,又摇了下头。   等测温的时间,李竟弯腰把一些要配置的药水拿出来。   随后看了眼安安静静坐在床边测温的夏思树,清瘦淡漠,浓颜型的好看,正慢悠悠地歪着头,晃着腿。   李竟手插在白大褂兜里,想了想,还是把邹风拽了出去。   “怎么了?”邹风看他那样,带上身后卧室的门,笑了声:“不就半夜出个诊,这是要讹我?”   “想多了。”李竟往门后的方向扬了下下巴,问:“是正常的经期情况,还是......”   他有点一言难尽地看了邹风一眼,眼镜后的那双眼睛还是冷静,像是见过大世面:“还是你玩过了?”   李竟推了下镜框,一脸不好商量地抱着臂,态度不容置喙:“后者情况我没法直接处理,要带去医院。”   几秒后。   “这是夏京曳带过来的,她女儿。”邹风扬下眉,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嘴角讽意明显:“还得是李医生啊,见多识广,几十万年薪开的真值。”   “......”   李竟面不改色地看他:“她住你房间?”   邹风:“嗯,换了。”   李竟看破不说破:“大度。”   公馆建的有些年头,门的隔音情况并不好。   偶尔邹风回来得晚,从下面走上来,脚步声夏思树在房间里都能听得清晰。   她垂着眼,一字不差地听着,边听边玩着外套袖子上面的流苏,睫毛眨了下。   随后在两人推门回来的时候,只一副纯洁淡漠的表情,朝邹风笑了下,把体温计递环给李竟。   李竟难得有点歉意,接过体温计看了眼,三十八度多。   夏思树挂上输液针的时候已经是夜间近一点。   开完药,嘱咐完一些注意事项,李竟就去客房休息了,让有什么事情再去喊他。   药水里加了安眠止痛的成分,夏思树在刚输上液不久就睡着了,安静地躺在那,发丝披泄在肩头和枕被里,只是脸色还是白。   邹风手肘拄着床沿,脑袋后仰,听着无声又嘈杂的雨夜,边看着头顶的药水,边偶尔看夏思树一眼,只若有所思地沉默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雨丝贯穿树叶间隙,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在路灯的光影下散着光。   透过窗户,纷杂的光线和影子投射在他的肩前。   输液是两个小时后结束的,邹家对后辈的教育涉及面从小就广,像换水拔针这些基础医疗操作,邹风之前学过,就没再专门去喊李竟。   只一个人握着夏思树的手腕折腾到半宿,之后就趴在那,腿大剌剌地敞着,一手搭在后脖颈,一手枕着侧脸将就着睡。   第二天是秦之桂喊的他。   “他们快要起了。”秦之桂拍他的肩:“你也下去吃点早饭吧,这儿我来。”   昨晚睡得晚,这个点又早,直到花了好几秒,邹风才逐渐缓神。   这会外头天已经晴了,窗帘没拉,邹风被阳光晃得微蹙下眉,随后抓了下额前的短发,站起身,拎上放在一旁的外套。   “她昨晚发了点烧。”邹风告诉她,随后又弯腰伸手试了下夏思树的额头,已经恢复正常。   秦之桂点头,说:“看见李医生的车了,刚开走。”   “嗯。”   “秦妈。”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笑笑:“别跟我姑妈他们提。”   “嗯。”秦之桂朝他点头:“知道的。”   夏思树是半小时后醒的,因为昨天太难受的缘故,原本打算请一天假。   但起床后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都已经恢复正常,于是起床洗漱,换上整套的联高制服,吃了碗粥,坐着张叔的车去上学。   一夜风雨,校园里的落叶粘在地面,沾着点泥沙。   夏思树踩着雨水,拎着包进教室的时候,周玥正在讲台前收语文作业,佟茜朗正趴在那补。   她路过,从讲台台阶上迈下来的时候,跟佟茜朗无声地对视了一眼,随后不作停留地,冷漠收回视线。   江诗说那天之后,佟茜朗被周逾找过一次,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邹风让的。   周逾这个人平时看着也还行,但亦正亦邪,私底下坏事也没少干,真评价起来也难说个“好”字。   夏思树想了想,连周逾都这样,那在周逾背后连个面都不出的邹风,更难以评价。   唯一肯定的,就是人只会比周逾更加难搞复杂。   “今天好点没?”江诗看她。   “嗯。”夏思树笑笑:“已经好了。”   刚生完病,即便烧已经退,但气色还是比平时差了很多。   夏思树放下包,从包里拿出根色号日常的口红,借了江诗的化妆镜涂上薄薄一层,无所谓地捋了捋垂在额侧的头发丝。   上午一共四节,气温下降,教室内的窗户开着,清风一阵阵灌进教室,吹拂书页。   夏思树是在第四节 课收到邹风消息的,在最后一节自习课,头有些疼,正瞧着窗外,手机撂在挎包夹层里,震了两声。   Z:【中午在教室等我。】   夏思树低眼看着消息,一脸的莫名其妙,指尖打字回:【怎么了?】   对面回:【昨晚上开的药没带,秦妈给你熬了粥,让带给你。】   夏思树偏头想了下,问:【你没来学校?】   语气欠欠的:【是啊,在家补觉。】   “……”   下课铃声响,夏思树让邹风四十五分的时候过来。   十一点半下课,动作慢的晚一点才出教室。   邹风是踩着点到的,刚正大光明地从大门口进校,穿着联高男生款的制服,手插着兜,逛自家后院似的,连个包都没有,只拎着个保温壶。   教室此时已经空无一人,她随便找了个没胃口的理由,那张病态的脸色很有说服力,于是江诗去找了周逾。   夏思树头有些晕,正无聊地趴在那,朝着窗外,看向天光大亮的晴空蓝天。直到听见身后脚步声,肩膀被人拍两下。   她抬起头,仰起脸,看着邹风已经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垂眼看她。   是从她前一排的位置走过来,站在两排课桌中间,往后靠着前排桌椅,把一个大概二十厘米高的保温壶放在她课桌桌面。   夏思树低眼,将碎发别到耳后,看着邹风把保温壶打开,一股让人胃暖的粥香随着热气缓慢弥漫。   没客气,她拿起撂在一旁的勺子,刚要吃第一口,面前忽地伸过来一只手。   嘴唇被人用指腹轻轻蹭了下。   动作不带一点暧昧目的,可夏思树还是愣了愣,心跳快了一瞬地仰起脸。   “这是什么?”邹风垂眼看着指腹上的淡红色印记,目光重新放回她的脸上:“口红?”   夏思树“嗯”了声:“没见过?”   “见过。”聚会上,班级里,经常瞧见女生用这个。   邹风视线还在她脸上,手挺闲地重新插回兜:“但没蹭过。”   有点好奇。 第27章 触碰   联高中午一共一个半小时的外出时间, 距离午休还有会,没急着走,邹风一副清闲公子哥的模样, 找夏思树把她包里的那支口红要了过来。   喝着别人的送来的粥,加上昨晚虽然睡得熟,但迷迷糊糊之间也知道陪在自己身边的是邹风。   夏思树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立场,于是把那支口红递给他。   走廊外有偶尔路过的同年级同学,谈话声和“哒哒”的脚步声顿挫。   邹风垂着眼,认真地那个劲, 像是在研究什么难得一见的稀奇物品,最后往自己的手背上试着抹了点。   “......”   不知道说什么,夏思树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低下头, 温吞地吃着面前的粥。   而邹风就站在那,看完那支口红,对刚才蹭口红那点暧昧举动恍若未觉般, 只倚在身后的课桌边沿,看着夏思树的勺子在半空中顿了几秒,保温壶中的热气熏着她的脸颊和眼睫。   微弱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面前的课桌和夏思树的清瘦手腕上。   生了一场病, 原本就尖的下巴似乎显得更瘦了些, 即便是走在路上突然被拽去拍广告, 也用不着再刻意减重。   因为担心外面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进来, 夏思树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   见面前的人还没离开的打算, 她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放下勺子,有点无可奈何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邹风当时正回着廖晚的消息, 廖晚说打算过段日子从苏州来南城看他。   消息刚打了一半,他从手机上抬起眼,对视了两秒,嗤笑了声:“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   “没。”夏思树指了下挂在投影仪上方的钟表,好声好气地跟他讲:“他们快回来了。”   邹风明知故问地“哦”了声,挺欠的:“然后?”   夏思树:“......”   见她憋在那不说话,邹风也懂,低头笑笑,懒得为难她,随后就从身后的课桌沿起身,收了手机放回制服外套的口袋里。   “药记得吃。”他最后把口袋里的两包药放在夏思树的课桌角。   夏思树点了下头,“嗯”了声:“谢了。”   到这三个月,她也摸清楚了。   不管这人心里想法怎么难猜,能知道的是他只看起来混蛋,但并不会真的让她陷入难堪的境地。   说完,邹风最后看了她一眼,将旁边的座椅抽到一旁,让出个过道来,抬脚往门外走。   也是这时,走廊外有人朝这边来。   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邹风和正往教室进的佟茜朗和周玥打了个照面。   前者面无表情地从两人身旁径直过去,一点被撞见多余的神情都没有,直到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佟茜朗磨了磨牙,她其实对邹风谈不上喜欢的死去活来,但联高里喜欢他的女生多,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一种占有欲和嫉妒心作怪。   身旁的周玥搂着她的手臂,安抚地拍了拍她。   两人座位就在夏思树的左前方,坐下后,佟茜朗把桌面上的课本用大力在桌面“啪”地摔了一声,骂了句:“恶心。”   就是没胆子指名道姓。   夏思树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邹风走了,也没其他人在。   几秒过去,她心情有点烦地放下勺子,右手往后捋了下发丝,紧接着抬起腿,懒得装的,直接从课桌底下狠狠往前踹了一脚!   “砰!”的一声,佟茜朗被踹的往前晃了一下,连带着课桌都往前“刺啦——”一声。   她气急败坏地回过头:“夏思树你他妈有病!”   “嗯?”夏思树表情无辜地看着她,右手兴致不错地绕着发梢,最后看着她那样,忍不住笑了声,无所谓道:“是啊,我有诊断单,要不要看?”   “......”   佟茜朗仿佛喉咙被掐住,息了声地看着她。   一个明晃晃十足的恶女。   如果不是她挑事在前,夏思树的神态才是那个叫人心惊胆颤的一方。   对视仿佛是无声的硝烟,班级里陆续有同学进来,纷纷往对峙的两人暗暗行注目礼。   只是一个剑拔弩张,一个平时看着不温不火的,反倒坐在座位上云淡风轻,占上风。   高中最后一年,没人愿意多管闲事,最多看个热闹。   最后直到周玥从身后拽了拽佟茜朗,小声劝她别惹事。佟茜朗这才勉强咽下这口气,知道自己没证据,只能认清形势地息事宁人。   一夜暴雨过后,南城气温有所回升,天空洗刷过一样的湛蓝,植物逮着最后的适宜温度疯长。   夏思树吃完半碗粥后,身上有些微微发汗,于是将头发捋起,随意地扎了个半马尾,脱下身上的外套,搭到身后椅背上。   一直到午休课快开始,江诗才踩着点回来,脑门上的刘海被汗微微浸湿。   她腰上系着校服外套,从夏思树身后过去时,看了眼课桌上的保温壶:“嗯?这从哪来的?”   她原本想给她带饭回来,但夏思树回消息说不用。   喝了些粥,气色比之前好了点,夏思树仰起脸,唇色莹润地朝她微笑下:“家里人送了一趟。”   “哦,这样啊。”江诗点头,没多问什么,只在她身旁的位置拉出椅子,坐下来。   前天高一刚入学,算是正式步入新学期。   今天还是新学期后她第一次去找周逾,新学期,两人见面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   没别的原因,周逾正准备第三次参加SAT考试,要备考,看成绩能不能再提高一些。   时间紧,再加上各样的申请大学资料,闲人也忙得脚不沾地起来。   但就在这种大家各自忙得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刻,某人就显得悠闲得出类拔萃。   因为第一次参加SAT考试的时候,邹风成绩就接近满分,其他课内外项目的成绩也亮眼,所以现阶段只把精力放在申请大学上。   像是夏思树在西港茶室时,听那位三哥那次说的,要不是周慈这些长辈没舍得把他初中就送出去,他高中就会在美国读。   几代人从政从商,铺出的一条路,想走得复杂点也难。   就这样,夏思树被闲着没事的邹风每天按点送粥的送了一个星期,那点伤风感冒恢复得彻底。   那两天开学月考刚结束,九月初的开学时间,邹鸢带了两个孩子回京北,但夏京曳当晚又通知她,说他们下周还要再回来一趟。   几天后是邹风的生日,十八岁成人礼。   夏京曳让她也记得准备一份礼物,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夏思树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   即便邹家平时再低调,这样的日子总得办一办,那天邹鸢、周慈、他们都过来。   江诗也知道这事,周五体育课上,自由活动后问夏思树要不要去邹风家玩。   “他们家?”夏思树仿佛第一次听一样,反应平常地淡声问。   “嗯。”江诗手插着兜,腿伸在下两级的台阶中,看前头的男生踢球:“在颐和府那边,周逾之前去过,说他家光院子就分好几个,我们自己在后面聚一块玩,不用和长辈们一起,免得拘谨。”   夏思树“嗯”了声,吹着风,长发荡漾在肩后,坐在第四级台阶上,比江诗高一级台阶,正撑着脸,细细想着事情,缓慢地嚼着口中的口香糖。   她当然知道颐和公馆光院子就分了好几个,她跟邹风还住在其中一个。   但那不光是邹风家,现在也是她家,夏思树没直接回,只说:“我考虑考虑。”   “这还考虑?”江诗往后抬眼瞄她,手臂搭在膝盖上,冲她来了个“你懂”的眼神:“生日聚会,还是在他家里,不挺是感情升温的好机会?”   闻言夏思树朝她侧过头。   自从邹风那晚威胁她,让她“听点话”后,她就暂时没什么再多的打算。   于是笑了:“要不你就当不知道这回事,或者当我移情别恋?”   “移哪?”江诗接着话,往操场和球场都看了圈,锁定里头条件最好的那个:“谁,换陈景?”   夏思树钓着她玩:“怎么了?”   “没怎么。”江诗撅了下嘴:“课代表也不错,斯文理科男,偏禁欲型,当男朋友也挺养眼,最主要就是攻略难度低。”   江诗没把话说满,就她观察的几次陈景和夏思树的接触。   说不准都用不着攻略。   “是吗?”前方哨声吹响,夏思树站起身,笑了笑,朝国际部的方向看了眼,说话意有所指:“但我更喜欢有点难度的。”   自从邹鸢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后,邹风一直没回颐和公馆,只住在老大厦那边。   两人有几天没见。   夏思树周三周日照旧在那边上补习班,但又不想放弃一等奖给自己额外辅导的机会,于是这几天找了他不少次。   何况邹风确实闲,这几天只看他往十七中去了几次,听说是有个朋友在那边,闲着没事在玩乐队。   即便气候已入秋,但南城的温度也没降下来。   是午后,初秋的风还裹挟着夏末的躁意,光线不算强烈,脸颊边都是烘出的轻微热意。   夏思树正和着江诗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几棵长叶碧绿的苏铁生长在教学楼外侧,少女棕红裙摆下的小腿纤细均匀,直到握在手中的手机响了声。   今天是周五,学校没晚自习,似有所感般地,夏思树低下了头。   她点开微信,是邹风的信息。这几天找了他那么多次,终于有所松口。   Z:【放学后,就两个小时。】   夏思树忍不住挑下眉,知道他这个点不在联高,于是给他打字回:【嗯,我去老大厦找你。】   “怎么了,这么高兴?”江诗瞄她眼。   “没。”夏思树收起手机,迈上台阶,睫毛眨了下:“找了个免费辅导。”   她这么说。   上完最后的两节课,下午放学后,夏思树直接在校门口叫了辆车,去老大厦那边。   出租车上,她打电话给张叔,只说自己额外加了课,和以前一样,等晚上下课的时候,来老大厦这边接她就行。张叔说知道了。   这会五六点,正赶上晚高峰,路况有些堵,车十几分钟后才抵达。   老大厦建得早,规划的许多地方都不合理。有停车限制,车辆只能停在离大厦楼梯口有段距离的停车场出入口那里。   夏思树扫码付完账单后,拎了包,下车往前面的方向走。   距离上一次无意中跟着邹风上去,已经过去两个月,夏思树已经记不清,问邹风怎么走。   老大厦出入口多,邹风只回了个让她在下面等,他下去接她。   夏思树给他回:【知道了。】   而后就单肩拎着包在路边站着,头顶梧桐沙沙作响。   是傍晚,西边夕阳已经有坠入高楼大厦之后的趋势。   天空雾茫茫的灰蓝,金色夹着红霞的光线盘亘天边。   邹风是五分钟后下来的,他个子高,穿着身宽松的篮球服,黑底白边,腿长,露出半边膝盖,像是也从外面球场刚回来。   他走下楼梯后,看见路边那道身影后勾了下唇,往斜前方的夏思树懒懒地招了招手。   见人出来了,夏思树自然地抬步往他的方向过去。   直到两人只相距三米的时候,邹风看着她,忽地开口,“有人在身后跟你,没发现吗?”   夏思树愣了愣。   只愣神几秒的工夫,邹风已经朝她走,语气有点逗弄:“怎么办夏思树,挺多人知道我住这儿,解释不清了。”   话刚落,邹风已经伸手揽过她的后脖颈,另一手搭着她的肩,直接把人搂到自己怀里。   那瞬间夏思树的思绪还未回笼,裙摆贴上他的运动短裤。   撞上他的一瞬间,她被迫地拽住邹风身上的球服,仰起脸。   触碰到的体温不凉也不燥,就像这九月天。   两人心跳声逐渐靠近,萦着一种清爽的干净气息。   而邹风目光还停在几十米开外的那个女生脸上,语气只有演技,没有感情:“好想你啊,女朋友。”   “你呢,想我了吗?”   “......”   病好了,那种敢跟邹风明里暗里横的劲就出来了。   “想了。”夏思树偏过额头,眼神淡漠地朝身后的那个人影看了眼:“男朋友。” 第28章 触碰   那晚站在街边, 晚风吹拂,天光未消逝的梧桐道旁。   夏思树被邹风搂着抱了许久,身体紧密贴合, 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直到最后夏思树有些腿麻,抬起头,轻声问他好了吗。   邹风从她肩颈处抬起眼,“嗯”了声,往后方看了眼,才逐渐把人松开:“好了。”   夏思树微弯腰揉了揉膝盖, 顺势把手里的包递给邹风拎。   “那人你认识?”邹风接过书包肩带,垂眼问了句。   夏思树“嗯”了声:“在我们班。”   “哦,得罪谁了?”邹风哼笑了声,多少带点揶揄:“怎么就盯上你了?”   夏思树此时膝盖也揉得差不多了, 闻言,站起来情绪毫无起伏地看他一眼,眼神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揶揄:“没得罪谁, 她暗恋你。”   “......”   说完夏思树率先朝前方走过去,邹风拿着她的包跟上。   这边老大厦的房间是邹风两年前租的,住进来前翻新过一回。   不管外面多陈旧破败,里面的硬件设施一件不缺。   门锁“咔”一声, 门最外面的那扇防盗门被推开, 夏思树跟着邹风进门。   她手腕挂着包站在门前, 第一次登门, 难得有点拘谨。   她手插着兜, 看了一眼室内, 见绸缎沙发前有一张茶色玻璃茶几,也不等他招呼了, 自觉走过去坐下,把书包撂在上面。   这是两室一厅的简易居民楼,建得早,客厅采光有限,一半未遮掩的窗户外面,傍晚光线昏黄。   “喝东西吗?”邹风把钥匙随手撂在一旁,抬步往厨房的方向走,拉开冰箱,隔着半阖的移门,回头看了她一眼:“荔枝味汽水?”   夏思树视线扬起看他,邹风:“有次体育课,在学校超市踮着脚要拿这个?”   她点头。话落,一瓶玻璃瓶装的荔枝味汽水已经递到她面前。   汽水是那种老式包装,紧紧扣在瓶口的铁瓶盖。   夏思树握在手里,感受着瓶身传递过来的丝丝沁凉。   约半分钟后,邹风从抽屉里找出来一个启瓶器,走到她跟前,伸手握住瓶身的上半部分。   两人的指尖有短暂触碰,“嘭”地轻一声,瓶内的二氧化碳气体沿着凉气散出来,气泡上涌。   夏思树睫毛微动,仰起头喝了口。   “用帮忙吗?”邹风开了瓶同样的汽水,撂下启瓶器,在她身侧的沙发位置坐下。   他手腕搭在膝盖上,拎着汽水侧过脸看她:“就刚才那个。”   夏思树摇了头,冰凉的荔枝味气泡水在口中微涩泛甜。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广袤静谧的天空,暮色沉沉,只说自己能应付。   —   邹风的生日在九月八,那天刚好是周六,下午没课。   天有些阴,多云的天气,有些闷热的燥意。   因为国际部那边没课,所以周逾上午就已经往颐和公馆过去了。   江诗起得晚,准备的生日礼物忘记带到学校这边,只能中午课结束后,回玛斯高尔夫那边拿一趟,拿上后再直接打辆车到颐和公馆,夏思树陪她一块回去。   “诶树儿,看见群里发的没?”下了车,江诗边往自己家的方向过去,边翻开群消息:“我以为这几个都得下午才过来,没想到这么早,Apex都玩上两把了。”   夏思树弯唇:“没事,我们总不可能是最后过去的。”   邱渡垫底,外国语今天下午五点才结束。   前两天就见他在群里吐槽学校制度反人类,半天假都请不下来。   几分钟后,两人走到独栋花园别墅区前,夏思树坐在门口的马路圆墩上等她,江诗进去拿礼物。   原本两人的计划是直接从学校走,所以身上的联高校服都已经在学校换了下来。   气温舒适,夏思树只穿着件浅灰色对襟薄开衫,宽松的休闲牛仔裤,头上另外多戴了一件黑色棒球帽,发丝随微风荡漾在她身后,打扮随意,休闲的一身。   就这么随便在衣柜里拎出来的两件,等江诗从家里出来的十分钟,夏思树被前方道路上,开车路过的一个年轻男人降下车窗搭讪,问能不能要个联系方式。   夏思树当时正嚼着薄荷糖提神,刷着连连看,听见声音她从手机上抬起眼,看了他一秒,礼貌地弯下唇:“不能,我哥管我管得有点严。”   江支闵有些想笑:“你哥哥?”   夏思树点头,敷衍地“嗯”了一声。   不等他再说什么,又重新低下了头,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清瘦下颌,拒绝的意思明显。   才只聊了两句话,江支闵正打算再说点什么,江诗抱着一个盒子从台阶上下来,见他把车停在那,出声喊了句:“小叔叔?”   “......”   江诗走到他车前:“你在这干什么,有事?我爸妈这会不在家,估计得晚上才回来。”   夏思树也重新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看了眼江诗,又看了眼车内的年轻男人。   江支闵又看了夏思树一眼,朝江诗问:“这是谁?”   江诗:“我朋友。”   江支闵点了下头:“也是联高的?高三?”   她:“嗯。”   阳光虽弱但刺眼,夏思树微曲着膝,手机揣回开衫的衣兜里,默不作声地看着叔侄两个人聊着天。   直到最后江支闵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是要去哪,带你们一程?”   “行。”江诗点头,拉上夏思树:“把我们带到门口就行,我们再打车过去。”   这边门禁管控严格,外来车辆进不来,从这里到门口得走好几分钟,更何况她现在还得抱个礼物盒子,身上是一件做旧的咔叽布连衣短裙,并不方便。   就这样,夏思树前两分钟刚拒绝过这个年轻男人,现在被江诗带着,又坐上了他的车。   或许是江诗在,车上的两分钟只沉默地过去,谁都没说话,直到把两人带到大门出入口。   江支闵看了眼江诗,又看了眼夏思树,握着方向盘笑笑:“下次再见了,小朋友。”   说完,便重新升上车窗,开着那辆梅赛德斯,行驶到道路主干道上。   “这是我小叔叔,自己在外面开了家公司。”江诗把礼物盒随便往脚底一撂,拿出手机叫车,等车的几分钟工夫,从包里抽了支烟出来点,随后吐了口烟才叹气:“我怎么感觉他看上你了。”   夏思树视线移到她脸上。   “他以前也是联高的。”江诗无奈地耸下肩,眼角眉梢漾出点笑,又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是他们那一届的风云人物,花心得要死。”   只是个小插曲,夏思树也不觉得未来会再和这个年轻男人产生什么交集。   等到两人打车到颐和公馆的时候,邹风那会正在前厅,跟周慈和邹鸢那些长辈们在一起。   听闻邹风的母亲今天也从苏州过来,今天部分过来的宾客也是因为她这边的关系。   夏思树有些想象不出,她和夏京曳,两人在同一个场合出现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氛围,在场的人又该有些什么反应。   颐和公馆除了一处大门,还有处侧门,距离她和邹风住的那栋洋楼更近些。   周逾在群里分享了位置,贴心地分享进来攻略,要是不想跟前头的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叔叔伯伯阿姨们打招呼,就直接从这个侧门溜进来。   这正合夏思树意,防止无意中撞见公馆内的人,她只打算在他们住的那栋范围内活动。   原本夏思树就在这没太多存在感,何况今天来的客人这么多,邹风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主角。   两人直接从侧门过去,走过那个带秋千的侧庭院石子路。   见那棵盘根错节的老银杏下停着辆黑色轿车,和正常的车牌不一样,上面挂的车牌是白底红头字,路过时,夏思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好像是军区的。”江诗悄声说。   夏思树收回视线,点了下头。   那群人正聚在一楼的侧厅,邹风不在,一群人简直要闹翻天。   见两人从门外,周逾撂下Apex的手柄,看她们:“差点以为你俩迷路了,过来一趟这么久。”   “没。”江诗把手里的包和礼物盒撂到沙发上,在扶手上坐下,“回了趟家,礼物忘了拿。”   “哎哎哎怎么样。”周逾立马转身,对着身后的几个人乐得不行:“我就说她礼物是忘了带。”   “......”   侧厅位置虽没迎客厅大,但也有六七十平米的样子。   里面游戏机,还有些位搭建起来的乐高以及各样的高达玩具,看起来更像是邹风的游戏室。   年轻的少男少女们聚集一起,总免不了热闹嘈杂。   夏思树环视一圈,发现大部分人她都是不认识的,于是只找了个还算清静的角落坐下,戴上蓝牙耳机,听着歌,看着他们闹在一处。   其中有个穿牛仔裙的高挑女生,夏思树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直到盯着想了好一会儿,她才靠着那头栗棕色卷发,在记忆里翻出来,是和邹风同一个学习小组的那个女生,那回下雨天,她第一次去国际部,撞见过。   可能是盯得太入神,对方似乎也感应到。   她回过头,撞上夏思树的视线后,神情温柔地和她笑了笑。   而夏思树能感觉到,那是一种真正发自心底的温柔,和两面三刀的人不一样,像一壶炎炎夏季中,温温凉凉的白开水。   她也朝她笑了笑。   一群人直到玩到下午,直到日暮开始西沉,主角才从前厅姗姗来迟地过来。   这些时刻总是这样的,处于最中心的那个人的事情反而更繁琐和累些。   “哟,这谁啊。”周逾见邹风带了点笑的正从门口过来,朝他举起手中的啤酒罐,祝贺了声:“生日快乐!”   侧厅内声音纷纷附和上来,欢声笑语:“阿风生日快乐!”   “成年快乐!”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生日快乐!”   ......   侧厅落地窗被拉上大半,外头绿树成荫,遮挡住不少阳光。   而夏思树当时觉得肚子饿,仗着坐的位置偏,光线暗淡,置身事外地拿起果盘里的一块雪梨咬了一口。   只半分钟后,她就觉得身旁的空位,有个人坐了下来。   夏思树缓慢嚼着梨子仰起头,邹风穿着件黑色薄卫衣,坐在她身旁距离三十厘米远的皮沙发上,手搭在膝盖上,微弯腰,正抬手将黑色玻璃桌面另一侧的启瓶器拿过来,开了瓶面前的酒。   原本是偏僻一隅,瞬间因为这个人的到来变成了中心。   有几人过来送生日礼物,邹风礼貌说谢谢。   中间无人的时候,夏思树静静看着肤色冷白的那只手握着酒杯,邹风偏过头,看她:“喝过吗?”   夏思树摇头。   大概过来之前,邹风已经在前厅喝了些,有些不像他作风的,问了句夏思树:“要试试吗?”   她看他。   邹风勾了唇,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回:“反正是在自己家。”   “......”   看着磨砂玻璃杯中的淡粉色液体,夏思树望了他一眼:“会醉吗?”   邹风笑了:“得看你酒量好不好。”   夏思树点下头,随后拿过那个酒杯,试着喝了一口。   是一款利口酒,味道甘甜,酒精的苦涩被压在下面,夏思树感受了几秒,随后将一整杯一饮而尽。   “这度数不算低,二十多度。”邹风提醒:“喝太快容易醉。”   夏思树无所谓地放下杯子,小声道:“反正是在自己家。”   邹风垂着头笑。   随着时间推进,临着落地窗的那张台球桌上摞满了礼物,大大小小,贵重的有,便宜的也有,表示个心意的事情。   连夏思树最先注意到的那个女生,也准备了一支作为礼物价格适中的派克钢笔,笔身上伟光正地刻着“祝学业有成”几个字。   好像只剩下夏思树。   邹风坐在她身边,没计较这回事的主动提,她也没开口。   直到过去一会,周逾拖着一台CD机过来,问邹风收藏的那些碟片在哪?   邹风撂下杯子,从沙发上起身,告诉他在二楼房间。   周逾点了头,打算一块去找。   “你想看什么?”周逾回过头,问江诗。   江诗:“有什么?”   周逾:“不知道,挺多的,实在不行你自己去挑?”   “也行。”江诗点头,随即把头扭向一旁的夏思树,问:“你去吗?”   夏思树愣了下,反应两秒,弯唇:“好啊。”   她记得邹风房间内有一个收藏架,上面摆放着些各式碟片和唱片。   夏思树上次去他房间时,还瞄到过几张Jay Chou唱片的签名版。   四人踩着木制楼梯上了二楼,这条路夏思树每天都走,到还是第一回 和其他人一起,有种奇怪的感觉。   路上,邹风走在最前头,上到最后一个台阶后,周逾顿了顿脚,见他还在往另一侧走,自己边转身拧门边喊他:“你房间不是这边吗?”   房门并未锁,声音落,周逾推开那道门,随后“喔”了声:“这床什么时候这么少女了?”   可能是那杯酒的缘故,夏思树思绪有些滞缓。   这一瞬间还没产生随时被发现那层关系的危机意识。   邹风站在走廊前侧,闻声回过头,嗓音淡:“换房间了。”   而周逾正被换了些样子的卧室挑出点好奇,往里面走了两步,记得公馆内并没什么女孩,而他脑子转得也快:“别说是你那什么妹妹现在住这?”   没等邹风说话。   “你这便宜继妹也上高中?”周逾看了眼桌上的试卷和课本:“我一直以为是四五岁那种。”   话说着,他随手想翻开桌面上的习题册扉页。   那一瞬夏思树心跳忽地加快,想开口但来不及,又或者即便来得及,她也没有立场去阻拦。   邹风刚走到门口,拧了下眉。   而就在这时。   离他最近的江诗突然“啪!”地一声,伸手率先按住习题册,拦住没让他动。   ......   四个人站在那,因为这有些夸张的举动而各怀心思地缄默了两秒。   夏思树微愣,随后静静地看向江诗。   而后者面色如常,只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周逾:“我们是来做客的,礼貌吗你就翻。”   “哟。”周逾收回手,也不是就想看,只是稍微好奇了下,手比脑子快。   于是努了努嘴,笑着往门外走:“不知道的以为你继妹呢。”   “Girls help girls咯。”江诗随口扯:“而且我要是有个妹妹我开心死了好吧,省得小时候只能找你玩。”   “能跟我玩就乐吧。”   “不要脸?”   “不要。”   “......”   两人拌嘴中,这点小插曲被揭过。   卧室门重新阖上,夏思树也呼出了一口气。   窗外的天已经有些擦黑,房间内,邹风收藏架的那堆碟片部分是绝版,或是有艺术价值,但因尺度问题,被划为三级片,目前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了。   十分钟后,周逾挑了一摞碟片和唱片下了楼,江诗只拿了那张Jay Chou的签名唱片。   回侧厅的路上,四人的位置完全和过来时对调。   两个挑得心满意足的人走在前面,夏思树手插着兜,沉默地走在最后位置,只和邹风隔着两步距离。   因为刚才那几秒的紧张,她脖子上似乎是出了层薄汗,呼吸间,似乎还能嗅见刚才喝下去的那杯酒的甜涩。   直到走到旁厅,周逾和江诗已经用半边手臂撞开门进去。   门受力不匀地晃动,一开一合,直到邹风即将抬脚进去的前一秒,夏思树攥住他的卫衣,从他身后轻轻拉住了他。   她还戴着鸭舌帽,五官隐在暗处,只能看见搭在颈旁的缕缕发丝。   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将身后那扇门轻声带上,合好。   “怎么了?”邹风看着她,轻声问。   夏思树的手还拽着邹风的卫衣,布料柔软,她不知道在垂眼想什么,一门之隔,里面欢呼声闷闷地传过来。   昏淡的灯光下,夏思树缓缓收回手,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地提:“我那屋灯泡好像坏了,有些暗。”   邹风点头:“嗯,我去说。”   夏思树:“听说你妈妈过来了?”   邹风默了秒:“嗯。”   夏思树:“那送你礼物了吗?”   “......”   拐弯抹角的扯到这份上,邹风好像也有些明白了,不再说话,只笑笑,垂眼看她,静静等着她下文。   就这样,继续保持了一会儿沉默,夏思树后脑勺靠着墙壁,脖颈有些出汗。   那杯酒在慢慢挥发作用,燥热得爬满四肢百骸,心口和手心都逐渐微微发麻。   随后,夏思树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从口袋里把东西拿出来,摊在手中朝他递过去,说道:“生日快乐。”   看着她手中的物品,邹风忍不住笑了下:“送我打火机?”   她“嗯”了声。   邹风从她手中接过,上面还沾着夏思树手心的温度,他挑开盖子,问:“花了多少钱?”   夏思树如实说:“四十。”   他又笑了笑。   估计是全场最廉价的一个礼物了,夏思树抿了下唇,还是问了句:“你喜欢吗?”   邹风没回答这个问题,挑着打火机打了簇火出来,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为什么送他这个。   夏思树倚着墙壁,微扬着脸想了想,应该是她不太喜欢邹风漠然垂着眼玩打火机的样子。   尤其是那个样式的塑料打火机,像是早晚要被抛下的廉价旧物。   他和那个一块钱一个打火机凑在一起,常常给她一种二者命运相连的宿命感。   明明自己都自顾不暇,她还是偶尔觉得邹风可怜。   但明明他的倚仗不知道比自己多出多少倍,后路比自己多出多少条。   她可怜才对。   想到这儿,夏思树眼睫垂了垂,没再等他回,擦着他的手臂转过身,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人声鼎沸的热闹重新回归到耳畔。   她在人群之中走到之前的沙发上坐下,胳膊搭在扶手边,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缓缓等着身体里的那点酒精代谢完。   直到房间内有人在唱片机上播了张《富士山下》,粤语歌声缓缓流泻而出。   ——谁能凭爱意任富士山私有。   夏思树看见微信朋友圈那一栏,忽地出现了一个新内容提示的小红点。   而头像是那张从未出现过的黑色日全食。   邹风的朋友圈动态只设置了半年可见,只这半年的朋友圈也是空空如也。   夏思树抿了下唇,指尖按住页面,缓慢下拉刷新。   两秒后,空白的页面出现了一张图片动态。   看着那张图,夏思树怔了怔。   是她送的那只打火机。   光影交错,银色的金属外壳,立在桌面冒着啤酒汽沫的酒瓶之间。   配文只有两个字:喜欢。 第29章 触碰   半年空白的朋友圈就像是一汪湖面, 突然被掷进去了一颗鹅卵石。   路过的,在旁观望的人,都能瞧见这一幕, 感受着它激荡起的那阵涟漪,似是而非,又弥足轻重。   像一根羽毛,轻微搔着人心尖发痒。   外头天色将暗,前厅的宾客逐渐散去,热闹的只余下年轻还不知疲惫的他们。   周逾将碟片投影在巨大幕布上, 未开灯的房间光影五光十色,光华流转。   夏思树窝在那张沙发上,胳膊环着膝,脚后跟搭在沙发边沿, 有点漫无目的地看着那部影片。   之后觉得口渴,她把那瓶邹风之前开的那瓶粉色的酒,一杯杯倒出来, 连着喝得一干二净。   “真挺像果汁。”她笑了笑,把空酒瓶拿起来,冲江诗晃了晃。   江诗有点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抬手碰了碰她微红的脖颈, 烫烫的:“你别喝醉了。”   “没事。”夏思树回。   她撂下那个空酒瓶, 给自己倒了半杯凉茶, 才继续抬眼看向幕布。   夜幕降临, 房间里的部分人已经走了。   邱渡直到最后人都快散光了才过来, 逃难似的, 身上穿着外国语的校服。   “干吗呢你。”周逾笑他:“这一身,跟从良了似的。”   “我去你的。”邱渡把手里的包直接砸他身上, 笑着走过去,两人扑在沙发上一来一回的掐起来。   “有点困。”江诗跟夏思树差不多的姿势,环着膝盖打了个哈欠,转过头问夏思树:“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她半小时前刚给家里发过消息,得八点半过来接她,连带着周逾一道顺路接回去,这会还不到八点,她有点坐不住,困得慌。   “嗯。”夏思树也有些头昏脑涨,有点疲乏地伸了个懒腰,点头:“走吧。”   两人从沙发上起身。   绕过撒着包装纸、酒瓶盖一地狼藉的地面,往庭院的方向过去。   夜色浓郁,白天停在老银杏下的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开走了,路灯下降着微潮的露水。   “这儿真够大的,老太太散步都用不着去公园了。”江诗站到造景池塘边,捋下手腕上的皮筋,把后脑勺的卷发挽了个低盘发。   九月的夜晚已经有些舒适的凉意,直到发丝全部被捋上去,这才觉得浑身舒服清爽许多。   夏思树站在她身边,戴着那顶鸭舌帽,还是白天的那副装扮。   她右手旁的假山上放着装鱼食的盘子,平时邹鸢在公馆的时候喜欢在这块打发时间,夏思树看了眼,把它端过来,捏了些撒到面前的小池塘里。   “池子不大,鱼还挺肥。”江诗也从盘子里抓了把鱼食,蹲下来,往游到岸边的几条观赏鱼四周投喂。   白天一直有人过来定点喂食,两人没敢喂太多,担心把鱼撑死,于是把手里的那一小把撒完就撂下了盘子。   这儿距离洋楼有点距离,江诗往后,倚在一块造景石上,无所事事地拿了根烟出来抽。   夏思树手插着兜,看着她的动作,江诗脚尖点着地,裙子长度偏短,露着两条白皙的腿。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烟,江诗看她:“干吗,不会烟你也想试试吧?”   大概也是喝多了,夏思树收回视线,扯了下唇,右手顺手从她半露在外面的陶瓷盒里抽出一根:“我会啊。”   她摘下帽子,借了火,发丝垂在夜风中轻荡,直到吐了口淡烟,才继续道:“只是不抽。”   “靠,绝了。”一系列的动作都被江诗收在眼底,她忍不住弯着腰乐,把夏思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玩这套是吧,反差?”   江诗:“要这么搞,那马上我都想泡你了。”   夏思树笑得花枝乱颤,脸颊微醺的薄红:“泡咯。”   两人边聊着天边看脚底下的睡莲和观赏鱼,几分钟后,夏思树的那根烟的解决完,两人扔了烟头毁尸灭迹,才一块往回走。   夜间有些降温,江诗搓着有些凉意的手臂,抬着眼往四处望了一圈:“我有些想上卫生间。”   “嗯?”夏思树手插着兜,随着她视线看过去,自然地开口道:“这儿没,等下走到庭院连廊,那边侧面才——”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说话声戛然而止。   夏思树脚步缓缓停了停。   衣物摩擦的气流浮动,江诗垂着眼,脚步也随着她停了停。   昏黄的路灯照着两人。   夏思树低下眼,看着脚底的两人黑色倒影,又想起江诗傍晚在二楼的举动,几秒后缓缓呼出了口气。   然而没等她想到说什么,江诗像是没在意她说的内容,没在意她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只语气平常地问了句:“庭院连廊?”   夏思树目光看了她几秒,见她还是面上不知道的一副样子,只好点头,随后“嗯”了声。   “那走吧。”江诗恍若未觉地揽过她肩膀,往回去的方向走:“刚才啤酒好像喝多了,肚子疼。”   夏思树:“好。”   两人各怀心思的往连廊方向过去,江诗进了卫生间,夏思树留在外面等她。   这条连廊就靠着那座秋千,夏思树双手插兜地,就倚在转角的石柱上,站在第一次来公馆,邹鸢靠这儿打电话的位置。   坦白地说,跟邹风是重组家庭的事情,夏思树不想被江诗知道。   因为第一次在礼堂见到邹风的那天,江诗就用旁观者的身份给她说了这段关系。小三、婚内出轨、家庭破裂,连着邹风也受到些波及影响。   即便中间的传言再怎么添油加醋,也总有那么些部分是真的。   夏思树试着在这段传言关系中,找出那么些好的部分,把它冠上这部分是“真”的假设,但她找不到,找不到一点听上去是好的部分。   江诗问她是不是挺膈应的。   当然膈应。   可她就是那个妹妹。   前方“咔嚓”一声,直到门被拉开,江诗从卫生间内出来,拽了张纸巾,擦着手上的水滴。   夜深露重,凉意丝丝缕缕紧贴着皮肤。   夏思树被开门声扰乱,思绪渐渐回笼,目光从脚尖抬起,落在江诗身上。   “不走吗?”江诗站在那,朝她笑笑,把手中的纸团扔进一旁垃圾篓。   几秒后,夏思树抿了下唇,指甲掐着手心,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知道?”   “傍晚的时候,你拦着周逾,不让他看见那个名字。”   “......”   “知道什么?”江诗声音轻。   夏思树睫毛动了下:“我和邹风。”   “……”   沉默了几秒。   夜风拂着四处的植物窸窣作响,江诗吐出一口气,这才“嗯”了声:“知道。上次棒球赛,佟茜朗在器材室问你是不是在一起了,你说反正没血缘关系。”   江诗垂眼笑了下,无所谓道:“虽然话模棱两可,也没什么事实,但正常的关系也用不着提及血缘关系。”   夏思树“嗯”了声,语气稀松平常:“就这个?”   “也有其他的。”江诗低眼,鞋尖踢了踢地面的一片落叶:“每天都跟你在一起,有些奇怪的地方多少都能感觉到。但你既然不想说,那我就也不问。只是今天,跟周逾在二楼房间看见了那本习题册,觉得眼熟,咱俩天天坐一起,就算是习题册都长一样也能分辨得出来,你转学转的突然,邹风的继妹又恰好也读高中,所以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下来了。”   夏思树点头:“那你是怎么想的?”   她抿唇,微叹了下气,问:“膈应吗?”   江诗愣了愣。   话一出,也朦胧地想起曾经有过的一段对话。   ——“平白无故多出个弟弟妹妹,你说膈不膈应?”   这一瞬间江诗也懂了夏思树从不跟她提的原因,于是只笑笑,故意道:“膈应什么,本来就是传来传去的谁知道真假,何况你又没做错什么,咱俩才是朋友,即便是有一天你和邹风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闹到决裂,我也是站你这边。”   “真的?”夏思树低下眼睫地笑了声,肩身有些放松下来。   “真的啊。”江诗点头,望了眼天,也没去深究追问她和邹风那层暧昧关系。   只随口岔开了话题:“有一说一,你这继哥家是真他妈富得流油,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夏思树:“嗯,是挺富。”   几句过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会沉默。   过了会儿,夏思树仰起脸,微微漾出点笑:“要不要去我房间玩一会?”   江诗眨了下眼,扬眉:“之前邹风住的那个?”   夏思树笑了声:“嗯。”   江诗点头:“那必须去见识一下。”   就这样两人往回走,几分钟后,等到一块回到侧厅时,房间内就只剩五六个人了,出去半小时,走的走散的散。   几个男生正坐在沙发那,邹风坐在居中位置,黑色卫衣,短发利落干净,手旁放置着她的那只银色打火机。   之前乱七八糟倒在那的酒瓶子已经被收拾走了,铺了张横竖一米的大棋盘,几个人正围坐在那下棋。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夏思树漫无目的地嚼着口香糖,用来清除口腔中的烟草味,边嚼,边和沙发正居中那个位置上的人对视了几秒才收回。   “你俩晃悠回来了?”周逾看她俩。   “嗯。”江诗点头:“怎么了?”   “没,叔叔待会几点过来啊,我掐个点,看还能不能再下一盘。”   江诗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我爸刚还堵在二桥上呢,在查车,够你再下两盘的。”   “哦。”周逾点头,动手将面前的棋子洗好分类:“那行,到时候记得提前喊我声。”   “知道了。”   随后便见江诗和夏思树转身,两人一声招呼不打的,跟进了自家一样地往二楼走。   周逾叹了声气:“这俩干吗呢,二楼不就卧室?有什么地方给这俩待。”   邹风从棋盘上抬起眼,看了往楼梯口走的两人背影一眼。   随即几秒后他勾了唇,大概也明白出点是什么状况了。   “不管她俩了,咱们刚说到哪了,邱渡是要去澳洲对吧?”周逾将分好的棋子划到自己面前,又顺道给邹风拨过去,喝了口水:“墨尔本大学?”   邱渡:“嗯,差不多就这个,其他的几所也考虑了,等过段时间,先过去那边逛一逛玩一圈。”   “准备什么时候去?”周逾抬眼问。   “国庆或者暑假吧。”邱渡回。   “噢,那你到时候约我一把,我还没去过那边。”周逾把棋子撂在正中央,这局换他先走。   走完,嘻嘻笑道:“看那会我有没有时间,有时间跟你一块过去玩玩。”   “行,反正就我自己,我爸妈不去。”邱渡点了头,又看邹风:“阿风去吗?记得他好像也没过去过。”   邹风正想着下步棋,闻声抬了下眼。   还没说话,周逾率先开口道:“他去过啊。”   邱渡转过头:“是吗?”   周逾:“昂,就高一暑假那会。”   见邹风反应平淡,一言不发地坐那儿,周逾看他:“你不记得了?”   他把棋子撂回,两秒后看了邹风一眼,记性不错地提醒:“就那会子高一,我们暑假去美国夏令营的那次。回来的时候你临时改签,去了趟澳洲,回西港时只有我和江诗,你晚了一天多才到,这么折腾的一趟你都不记得了?”   “没。”邹风手里还捏着那个木头刻的棋子,“嗯”了声,嗓音有点淡,左手无聊地撑着头,回:“记得。”   “是吗?”邱渡看他一眼,抬手往后抓了抓短发:“你一个人去澳洲干什么?”   周逾笑,随口就编:“是不是去踩点,然后提前感受感受大学再考虑报哪边?”   “没。”邹风终于开口,还是微弯腰敞着腿的姿势,垂着眼,眼底被头顶灯投下一小片睫毛的阴影。   直到几秒后,吃了两颗棋盘上的棋子,他才微微点了下头,带着点笑意地努了努嘴:“就去找个人。” 第30章 触碰   隔天联高复课,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发烧留了点病根,还是前一晚跟江诗在院子里逛久了,夏思树有些头昏脑涨, 鼻子不通气。   前几天的开学的月考答题卡趁着课间被发下来,传到夏思树跟前后,她倚着椅背看了眼成绩,随后便面无情绪地塞进桌位。   就这么保持着垂着眼思考了几秒,她穿上联高制服外套,拿上那个黑色保温杯, 起身去热水间接了半杯水。   临近秋季气候,走廊中来往的学生,短袖衬衫和外套什么样的装扮都有,夏思树披散着发, 低着眼,默默在热水器饮水机前接水。   热水汩汩从水龙头中流出,指尖按着开关, 轻微“啪嗒”一声,开关被合起。   夏思树收回手,恰好身边有个人走过来。   听着声,她偏过头, 抬起眼, 便见周玥也正好拿着一个保温杯, 站在她身边。   “好巧。”周玥笑笑。   夏思树“嗯”了声, 淡漠地收回目光, 拿过放在饮水器上方的杯盖, 拧紧,转身离开。   “那个, 等一等。”转身之际,周玥忽地喊住她,匆匆结束接水,边拧上杯盖边跟上她。   夏思树停住脚,跟旁边的男生擦肩过去,回过头看着周玥朝自己走过来。   “我这有之前语文老师整理的资料合集。”周玥道:“前两天语文老师让我把这个发给你。”   夏思树看她两秒,才想起前段时间去找语文老师要资料原文档的事。   这是二轮复习刚开始时,年级组打印下发的资料,人手一份。   周玥微笑下,边把保温杯放到一旁的窗台边,边拿出手机试着问:“要加微信吗,或者是其他什么账号,都可以,我把资料传给你。”   夏思树垂眼看了眼,点头,“嗯”了声,把兜里的手机拿出来。   “我扫你吧。”周玥说。   “嗯。”夏思树调出好友码,放到周玥面前。   轻声“滴”的一声,周玥的手机页面跳转到添加好友,她发送后,问:“加过去了吗?”   可能是教学楼信号不好,夏思树点击回到好友界面,没第一时间出现那个新联系人的红点提示。   也是这两秒的时间,周玥微蹙下眉偏头,看向她的手机界面。   正巧这时提示出来了,夏思树点进去添加。   两人添加为好友。   随后周玥便把资料分享过去,用的是网盘链接。   “要输一下提取码。”周玥重新看向她的手机屏幕:“X3Q1。”   夏思树点了下头,照着输进去,两秒后转存成功。   完成后,夏思树从两人的聊天界面退出到消息列表,周玥目光落到最上方的那个日全食头像,状似无意地问:“你和邹风很熟吗?”   教室中的预备铃声响起,走廊上的人群开始结伴地往室内走。   夏思树摁熄手机屏,就着微偏头的姿势,抬眼看了她一眼,但没回答,只似是而非地有些嘲弄:“你不是知道吗。”   “......”   踩着点拖拖拉拉地回到教室。   任课老师还没来,夏思树在座位上坐下来,有些鼻塞地拿过张纸巾,把保温杯外面的溅上水擦干净。   “你感冒了?”江诗一旁瞄见她的动作,撂下手里的化妆镜,朝她看过去。   “嗯。”夏思树点了下头,随后在桌位里翻出上次邹风送过来,但她没吃的两包药剂。   “是不是上次还没好彻底?”江诗抬手在她额前虚虚试了下温度,见温度正常,又把手收回。   “不知道。”夏思树笑笑,垂着眼,胳膊搭在桌面,拿过一包药剂撕开,倒进那个接了半杯热水的保温杯。   不多会,一种微苦又有些甜腻的味道便缓慢散发出来。   直到喝了包冲剂,又在午休睡了会,夏思树才觉得精神气回来了些。   下午几节课过去,云层又有些阴暗下来,同时伴随着一种风雨欲来的闷热。   下课铃声响起后,教室内乌泱泱的嘈杂,夏思树起身收拾书包,将校服外套系在腰上,有些疲倦没力气地把包挎到身侧。   江诗坐在那看她一眼,悄声问她平时都是在哪等的家里人来接。   夏思树弯下唇,如实说:“侧门。”   江诗愣了愣:“那么远?”   “嗯。”   她其实挺能理解夏思树避嫌行为的,毕竟说出去她和邹风是继兄妹的话,杀伤力不异于是在联高丢下一颗重磅炸弹。   这时候两排四周的同学已经走的走,散的散。   江诗下意识往窗外国际部的方向看了眼,有点好奇心旺盛,问:“也顺便接邹风?”   夏思树也随着她的目光往斜后方看了看,目光平常地收回来,歪了歪头,思考片刻道:“今天应该是,他姑妈和奶奶都还在公馆。”   本着那份好奇,江诗笑嘻嘻地打电话给家里,也让去侧门接她,她想和夏思树一块走。   夏思树随她便,本身这事对她蛮得紧也是觉得她或许介意,但被知道后事情发展的比她想得平静。   江诗本身就是个聪明人,察觉得也早,要是一丝风声都不透露,或许得知后一时会难以接受。   但从一开始就隐约猜想到后面验证,事情有个过渡,心理防线无意识中有准备,就要平静得多。   更重要的是两人现在关系好,要是换到刚转学的时候就被江诗知道,夏思树对她的态度的确没底。   人就是有先入为主的趋向性。那个时候她算是邹风的朋友,但现在她也是她的朋友。   云层有些低,露着些黄白色的天光。   夏思树跟江诗下了教学楼后,路过校园超市买了袋果汁果冻,就一路往侧门的方向走。   “怎么感觉要下雨。”江诗微眯眼,抬头看了眼天。   夏思树摇头,说了句不清楚。她对这儿的气候还不熟悉,闷热的温度让她脖子上出了汗,粘着几根发丝,有点呼吸困难。   约十分钟后,两人才走到侧门。   学校侧门前的那条道上,两旁的丁香花已经败落,绿叶上只留下棕黄干枯的花梗,头顶交叠的依旧是郁郁葱葱的几株繁茂悬铃木。   在国际部即便是有留下的小组会议,结束时间也比夏思树这边要早些。   等到两人走到的时候,那辆每天接送的xc90已经在了,车门半开,邹风正垂着眼坐在门侧,身上男生款的制服领口微斜,松松垮垮打着领带,依旧照常是微弯腰手肘搭在膝盖的姿势,手里摆弄的是一个半碎的航建模型。   夏思树记得这个模型是昨晚最后,邹鸢的两个孩子送来的。   一哭二闹三打滚,哭哭啼啼想地让邹风帮他们重新修好。   两人走到跟前,脚步声渐近,坐在车内的人也感觉到了。   说话间,邹风抬起头,微偏着脑袋,目光放在侧方向过来的两个人,随后看到夏思树身后的江诗,正用一种“哟哟哟哟哟”的眼神看着他。   邹风忍不住微嗤,笑勾着唇,扬了下眉。   没一点意外神情。   而从见到身正颜帅的邹风那一秒,江诗嘴角的弧度就没压下来过。   她有她自己的脑子,虽然不明着说,但知道两人继兄妹后觉得这事有点刺激带感。   那么大的一个公馆,住一栋楼,隔壁,本身就有些暧昧,估计想没点什么也挺难。   —   车开回颐和公馆,前天的热闹似乎还在。   拿上包,下了车后,夏思树走进前厅,见到沙发上的周慈后微颔下首,称呼了一声。   周慈穿的是一件老式金边旗袍,梳着一个发髻,见她回来了,又瞧了眼她身后被两个孩子缠住的邹风,和蔼笑笑:“跟你哥哥放学了?”   “嗯。”夏思树拎着包点头。   看着她,几秒后周慈想起了什么似的,朝她招招手,夏思树迟疑了一秒,才抬步过去。   家族亲属里只有邹风母亲是昨天来了,当天又走了,夏思树在后院洋楼里,并没见到她一面。   “昨天怎么没看见你?”周慈拉过她的一只手放在手心。   老人的手即便注重保养,也有些粗粝感,干燥,温暖。夏思树因着这个举动微愣。   直到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模样温顺地笑了下:“在后面的洋楼里,跟哥哥的朋友们在一起。”   “噢,是这样。”周慈眯眼笑笑:“也对,忘了,你和你哥哥上一个学校的。”   “嗯。”夏思树点头。   说完,周慈还拉着她那只手,转过身,像是夏思树第一回 见到她时,对待邹风那样,微弯着身子,从盘碟中取出一块糕点,笑眯眯地塞到夏思树手里,拍了拍:“玩去吧。”   夏思树卷翘的睫毛动了下,握着那块糕点,收回的手垂到身侧:“嗯。”   随着夜幕愈近,那股闷热似乎更加逼人。   晚饭过后,夏思树撩了下脖颈的发丝,拿上包打算趁着天光还算亮,到外面透一会儿气。   应该是要下一场大雨,池塘里的鱼一下下地浮到水面透气。   院落中到处都是两个孩子的呼喊玩闹声,趁着还算热的天气,两人各自拿了一个水枪,开了浇灌树木植被的立式水龙头,在水枪中灌满了水,绕着平台旁造景石周围互相射着玩,脸蛋红红的,边喊边跑,头发丝连带着身上短袖都湿了大半。   夏思树拿着包,站在倒数第三层的台阶上,看向在平台那边闲着没事逗狗的邹风。   刚才在餐桌上,她听邹风和周慈说今晚不在这住,有份资料要准备,U盘在老大厦那边。   踌躇几秒,夏思树还是垂了下眼,拿着包自己往秋千的地方走。   挂秋千的地方宽敞,不凉不燥的时候,在这儿吹着风最舒服。夏思树喜欢在这儿待。   上了秋千,夏思树把包撂在旁边的秋千空位上,微偏着头,面无表情地从包的夹层里把今天下发的答题卡拿出来。   上次坐在这儿是三个月前的入校测验,时过境迁,竟然也还差不多,满目都是错误的痕迹,只比上次多了二十多分。   基数低,高了二十多分,也还是全校中下游的水平。   夏思树看着试卷,深吸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拿出之前考完讲过的试卷。   试卷上面有她听课时记录下来的解题过程,这会拿出来对着答题卡一一去看。   傍晚闷热的空气似乎要把风凝住,两个孩子的闹声一直传到这边来。   直到夏思树要把这张试卷复盘完,地面上才渐渐有些气流涌动,带着一丝尘土的气息,和一种即将下雨的气势,吹起草坪上的落叶。   试卷被吹得哗哗作响,夏思树抬起头,微眯眼,手臂旁的发丝和裙摆都被风吹得荡漾。   几秒后,她看了眼天,还是折起手中的试卷,跳下秋千,拎了包沿着路往回走,打算回房间再继续看。   这条鹅卵石路通着院落,夏思树边缓慢走过去,边低眼看着第二道大题。   前方就是互相打闹的两个孩子,穿着同款的红色polo小衬衫,运动凉鞋。夏思树走在鹅卵石路上,不小心踩上因灌水枪而溢出来的小水洼。   水洼混着灰尘和一些枯草,显得泥泞。   也就是这一刻,两个孩子突然发现了她,像是沉浸在某种暴力游戏里,直接将水枪对准了她。   “呲”地一声,水枪中呲出的水打向夏思树!   随着水流,白色的衬衫瞬间出现几道痕迹,连带着试卷上沾上水的笔记也开始洇墨。   夏思树从试卷上回过神来后,看着身上的水痕愣了愣,随即眉眼冷下来,这一秒浑身都生出一股烦躁的厌恶感。   她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的两个小孩,摊着的试卷一手松开,换成了单手拿。   但还没完,也许是刚才的互打游戏已经腻烦,两人见射过去的第一下夏思树并没动。   而后互看了一眼,胆子大起来,哥哥笑着大喊,一手拿水枪,一手指着夏思树:“Australian pig(澳洲猪)!”   弟弟眼睛亮亮地看着夏思树,立马更加兴奋地大喊了一声,也跟着喊:“Pig!耶!Pig!”   【注:养殖和处理方式的原因,当地猪肉常被评价“臭”。有侮辱、歧视的意思。】   像是一个有意思极了的游戏,两个男孩边跑边笑,举起水枪绕着她大喊:“Australian pig!Australian pig!”。   水枪中的水射在她身上,衬衫瞬间湿了大半,连带着裙摆下方的膝盖上也溅上水珠。   “……”   夏思树抿了下唇,有一股沉沉的疲惫感,忽然一点都不想忍的,撂了书包朝两个小孩的方向走过去。   两边距离不过就十几米,也就是这个瞬间,那条杜宾不知道从哪冲了出来。   那只狗就横在两方对峙中间,嘴上约束它不乱咬人的嘴套也不翼而飞——   “汪!汪!”   “汪!汪!!”   ......   面对着突然出现的恶犬,夏思树脊背发麻,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杜宾瞪着眼对他们狂吠,体格又大又凶猛,面对面冲突时,甚至能看到它嘴里的獠牙和张开嘴粘连的口水!   “啊——!Mom!Niki过来咬人了!”哥哥慌张大喊,两个孩子见状撂下水枪就跑。   往坐在那悠哉看戏的邹风方向跑,边喊边哭:“哥哥!哥哥!快救我!”   而邹风就坐在那儿,笑了笑,手里还甩着刚解下来的嘴套,无动于衷地努了努嘴,看着两个小屁孩吓得屁滚尿流。   或许是仓皇逃跑的行为激怒了那条杜宾犬,狗直接调转方向,锁定目标一样跟在两个人身后追逐过去。   “汪!汪!”杜宾狂吠,跳跃着徘徊在两人的腿边,谁都说不准下一秒会不会直接咬上去。   “Mom!Mom!”哥哥被吓得哇哇大哭,弟弟揪着哥哥的衣摆一起哭,边哭边喊邹鸢。   很快,哭声引来了前厅里的大人。   杜宾犬也在这一刻通人性似的,停止了吠叫。   “这是小风的狗,他自己从犬舍抱回来养到现在,谁都不给动一下。”周慈口吻平常:“你不如先问问小卫是干了什么,惹到它了。”   邹鸢脸上的怒意就这么戛然而止。   而这时,那只狗已经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踱步到了邹风的跟前。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句话演绎了十分。   “小树是怎么回事?”这时周慈也注意到二三十米开外的夏思树,她见她衬衫湿了大半,地上还有两个孩子丢下的水枪,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是你们干的?”周慈声音严肃下来,那种家风严谨的作风一下子就显露出来。   就在旁边,一米的范围内,哥哥拽着弟弟抽抽搭搭地站在那儿,不敢说话的样子已经暴露无遗。   只是还不等周慈和邹鸢再训斥什么,一旁的夏京曳忽地开了口,柔声笑笑:“算了,小孩子玩闹罢了。”   “......”   也就在这一次,夏思树第一次在邹鸢的脸上,明晃晃地看见了她目光中对夏京曳的鄙夷。   那种在许多做事方面都积压了很久的看不上,瞧不起。   要不是看见了,夏思树几乎都快要忘了,邹鸢之前那一通电话里看待夏京曳的态度。   也只不过就那一瞬,随即便隐藏好,家和万事兴似的把这出闹剧算了。   不多会,几个大人说说笑笑的,连带着两个小孩往前厅回去。   暮色将至,九月风雨前的风吹在身上依旧是凉的。   被浸湿的低分试卷黏在地面,已经在刚才的闹剧中被踩得面目全非。   夏思树垂着眼,胸膛依旧剧烈起伏,喉咙发哽。   湿透了衬衫裙贴在身上,夏思树从头到脚都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冷。   那股潮湿简直快要将她淹没。   ......   外面天色昏黄,那种大雨即将来临的昏黄,天地一色。   没再去管地上的试卷,夏思树有些习惯又有些麻木似的,垂着眼,湿发垂在脸侧,就着那身湿透了的衬衫,独自回了房间。   公馆二楼内静悄悄的,夏思树缓慢脱下湿透的校服,光着脚进到浴室,直到思绪放空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终于觉得似乎有些喘过气来。   半小时的热水让她面色被熏得微红,她对着雾气蒸腾的镜子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走出浴室,踮起脚看了眼窗外的狂风大作。   雨还没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夏思树又恢复了那副漠然寡淡的神情。   她微偏着头,想了想被丢在花园里的书包,还是叹了下气,决定再下去一趟,把包拿回来。   打算好,夏思树合着睡裙走到浴室门口,挑了双拖鞋穿上。   她“咔”的一声微弱响动,拉开卧室门。   两间卧室中间不仅隔着一道十几米远的走廊,夏思树这间房的外面是片空阔半开放式的平台,连着和她卧室露台平行的植被阳台。   而此时,放置在平台的那张欧式白色桌椅上,放着她的书包,包的旁边,有一杯汩汩冒着热气的热水,旁边是两袋感冒药。   夏思树睫毛动了动,直到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意识游离地抬步朝阳台的方向过去。   她默默地拉开其中一个座椅,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没动那个包,只是把感冒药撕开,倒入热水中溶解。   只有洋楼外的呼啸风声,睡裙裙摆晃荡。   夏思树拿起勺子搅了搅那杯冲剂,接着端起来,捧在手里喝了一口。   热气氤氲,熏得她睫毛扑簌簌的,眼眶周围都有些湿润的红意。   直到她温吞地喝完半杯,隔壁房间忽地传来“咔嚓”一声门锁的响动,有人走了出来。   听着过来的脚步声,夏思树抽了下鼻子,若无其事般低头揉了下眼睛。   这时邹风已经走了过来,要回老大厦,他换了身利落的深色防风冲锋衣,短发微潮,不再是白天在联高的那身校服。   整条走廊不过就十几米远,路过夏思树这片时,他脚步微顿,偏着头瞄见夏思树低头揉眼睛的动作时,像是窥见她有些逞强的自尊。   也是这个原因,几秒后,邹风还是没作停留,手抄在冲锋衣兜里,只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   刚走出两步,夏思树忽地抬起头来,轻声喊了他一声,“哥。”   就像是漂浮在海面的人忽地抓住了一根稻草。   外面,雨终于开始扑簌簌大滴砸向地面,带起一阵灰尘。   邹风脚步顿了顿,只背影朝着她。   面对她这声称呼,沉默地站在那儿,却没回头。   就这样,半分钟一秒一秒地过去,夏思树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有那么一瞬间。   她是真的希望这世界上,她可以多一个亲人。   像是被一种无力的窒息感包围,夏思树倚着椅背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外面天色昏暗,就着阳台外的雨点噪声。   邹风忽地在这时转过身,身姿算不上端正地倚在旁边的墙壁上,垂眼睨着她,嗓音散漫,拖着点笑意:“干什么,舍不得我啊?”   闻声,夏思树抬起眼,在大雨的气味中和他静静对视。   十几秒过去,她桌下的脚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才低声说道:“我今晚不想待在这。”   就这么看着她,邹风笑了声,眼神有点揶揄,像是在说“不想在这待还打算去哪”。   夏思树指尖握着杯壁,垂眼解释:“即便我不在这,也没人会知道的。”   秦之桂不会不经过同意上来,夏京曳给她送温牛奶也不过只在刚来的那一个月。   思考了会儿,顺着她的话,邹风不怎么在意地“嗯”了声,面上还是散漫笑意:“那你是想去哪?”   握着杯壁的指尖有些用力泛白,夏思树缓缓抬起眼,重新看向邹风,嗓音轻——   “我想跟你走。” 第31章 触碰   漆黑的雨夜中落下一道闪电, 轰隆一声,暴雨骤降,“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车顶形成一种噪音, 雨刷器在车前头摆动。   夏思树低着头,坐在邹风身侧,洗完澡的发丝还未干,潮湿地搭在肩头。   她垂眼靠着车座椅背,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思绪游荡地抠着拇指的指甲缘。   刚从颐和公馆离开时, 还听见了夏京曳和邹洲有所争吵,只是不知道在吵些什么,只大概听见些资金的字眼。   两人距离挨得近,出租车行驶下一个高架缓坡而轻微晃动, 衣物之间摩擦出窸窣声响。   车内沉默,邹风没开口,也没无聊地拿手机, 只手插在冲锋衣的兜里,下颌轻微压在领口,等着车到。   “冷吗?”他忽地低声开口,偏过额头, 目光看向身侧的人。   她身上还是刚才在公馆的那件睡衣, 只临时拿了件开衫套在身上。仿佛多耽误一秒, 他就能直接不管她走了一样。   听见声, 夏思树抬起眼, 褐色的眼睛在雷电交加的昏暗中看着他, 随后木然地摇了摇头。   间隔两秒。   邹风“嗯”了声,也不再说话, 只静默地坐在那,陪着她让她自己消化。   车是在十分钟后到的,雨夜车速减缓,漆黑中还是能见到路面上行驶往来的几束灯光。   邹风打开房间内的灯,看了眼站在玄关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夏思树,没说什么,只将还低着水的伞放置在一旁的伞架。   他“喀”一声关上门,抬步进了客厅,边往前走,边习惯性地拽着一点领口,图方便似地,一手拉下拉链,脱下外头的那件冲锋衣。   两人只带了一把伞,从停车场出入口到老大厦的那点距离,伞面几乎全偏向夏思树那边,自己身上那件冲锋衣沾了不少雨水。   外面黑夜雷电交加,暴雨如注,室内隔着雷声,只闷闷地传递过来。   夏思树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只垂着眼,安静地在门前鞋架上拿了双邹风的男款拖鞋,换了鞋进去。   “就在这待着就行?”邹风转过身,语气随意地看了她一眼。   好似就是善心大发地收留她,给她个待的地方,边问边抖了下沾着水的外套。   夏思树点头,看着地面上的水痕,“嗯”了声,手插着开衫的衣兜,缓步走到前方的沙发上坐下来。   见她脚上穿着他那双明显大出许多的拖鞋,邹风不动声色地收回眼。   随后撂下外套坐在沙发扶手上,垂眼拿出手机,在APP上下单了些其他夏思树大概要用到的东西,包括一双女生码数的拖鞋。   “有热水吗?”夏思树忽地问他,坐在沙发的一角,抽了下鼻子,眼睛有些迷茫又有些谨慎地打量了四周一眼。   邹风偏头看着她,“嗯”了声,随后收了手机,去了厨房一趟,给她倒了杯水过来。   接过那杯水,指尖温热,夏思树眼睫低垂,轻轻吹了吹那层氤氲热气,才捧起来喝了一口。   直到缓慢地喝下去大半杯,夏思树才觉得游离的状态稍有回来。   她轻轻撂下杯子,对上一眼前方表情有点看戏的邹风,忍不住抿了抿唇。   “我今晚睡在哪儿?”夏思树收回腿,脚踩在沙发上,歪了下脑袋问他。   “我也想知道,你跟着我走,是想睡哪?”邹风坐在她斜前方的位置,人有些懒怠散漫,手机在手里慢悠悠转着:“我这儿,像是有多余地方的吗?”   “......”   夏思树不好意思得寸进尺,想了几秒,于是好声好气道:“我可以睡沙发的。”   话落,邹风看着她那卖惨的样,轻嗤笑了声,从位置上起身,往房间走:“我去把床单换了,你睡卧室,我睡沙发。”   卧室门锁轻微一声被推开,夏思树看着邹风走进去的背影,收回了眼。   外面的雨势丝毫不见减弱,闪电不时交错。   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夏思树拿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眼,犹豫了会,下了沙发重新穿上那双拖鞋,拖着步子往厨房的方向走。   卧室门没开,夏思树往里面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目光,拉开走道另一侧厨房的移门,把灯光打开。   厨房很干净,不是那种被收拾的干净,而是那种长期没人动过的干净,没一丁点的烟火气。   夏思树还记得那次发烧,邹风给她煮的红糖圆子。虽然那几颗糯米圆子是秦之桂提前做好放在冰箱的,但邹风的动手能力看上去还是比她强很多。   现在从这厨房看来,邹风虽然有点这方面能力,但并不进厨房。   总之也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成天把时间消磨在厨房里更像是天方夜谭。   夏思树站在厨房门前,目光往里梭巡了两秒,才抬脚进去。   她垂眼,拉开冰箱门,发现里面有排还没拆封的新鲜无菌蛋,另外就是一些简易的即食食材。   “上回秦妈过来放的。”邹风倚在她身后的卧室门口,嗓音不咸不淡:“一周前的事了,她偶尔会来一趟,要吃先看看日期。”   夏思树拿着那排鸡蛋,听见声音后回过头,脑子里慢半拍地过了一遍他的话,才点头:“嗯。”   她将那排无菌蛋放到一旁的小型岛台上,在昏淡的灯光下弯腰,将无菌蛋缓缓转了个方向,想看从哪个方向开口更方便些。   正研究着,手边的无菌蛋忽地被人拿过去,邹风一言不发地挑开一侧的边缘,“咔嚓”一声将盒子打开。   “谢谢。”夏思树说。   邹风把无菌蛋重新放回岛台,看了眼外面的暴雨,挽了下长袖t的袖口:“晚饭没吃?”   夏思树点头:“吃了。”   只是月考成绩差,没胃口,吃得少又饿了。   随后,像是回忆起上一回夏思树的动手能力,邹风看了她一眼,路过她,问:“煎个蛋和火腿?”   除了这些,冰箱里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   夏思树点头,“嗯”了声。   其实她生存能力不是太差,只是以前有段时间活得有点潦草,习惯性地敷衍,吃片面包,或者一碗麦片,饿不死怎么样都行。   没让她插手,邹风让她去客厅等着。   夏思树在餐桌前老老实实地等了二十多分钟,直到客厅中弥漫了一股火腿和无菌蛋的煎香气味。   “雨太大,点的单送不过来,先将就吧。”邹风把小煎锅放到她面前。   夏思树点了头,看着煎了双面的蛋和火腿,焦黄香脆,一点都不挑剔地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她那会儿还不知道邹风试了半排的无菌蛋才做出来,只觉得这人做饭天赋真的挺高。   吃完,夏思树自觉地去把锅洗了。   回到客厅的时候,邹风正坐在沙发扶手上。   扶手的位置高,腿长,姿势也轻而易举地轻松,袖口还是半卷着的,露着一截清晰手腕。   夏思树目光瞄到他的脖子,发现平时那边挂着的黑色绳子吊坠今天不在。   “挂坠呢?”夏思树忽地问。   邹风抬起眼,右手手背贴了下脖子那块,想了两秒,才想起傍晚洗澡时丢在了公馆:“放在颐和府了。”   “哦。”夏思树点头,随意地在他身侧的位置坐下来,又想问:“那上面挂的是什么?”   闻声邹风垂眼看她,嗓音低:“一个牌子,我妈在佛寺求的,保平安。”   几秒后。   夏思树又点了下头:“噢。”   或许是长夜无聊,邹风低眼看向她清瘦的那只脚踝,语气拖着点笑:“你呢,脚上的是什么?”   听见他问,夏思树随着他的目光低眼,而后低着眼,不自然地把脚往后收了收,不想被看见一般,说道:“没什么,自己随便买的。”   看着她那遮遮掩掩的样,邹风神情似笑非笑,也不再问,只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汽水和两罐冰啤过来,打算睡前调场球赛看会。   他开了瓶盖,把那瓶汽水递给夏思树,随后在沙发上重新坐下来。   夏思树握着那瓶荔枝味汽水,喝了一口,仰起头的瞬间,视线瞄见前方墙壁橱柜里的几座奖杯。   她放下汽水,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忽地问:“邹风,你觉得我成绩还能提上去吗?”   室内缄默。   “你要是真想在国内上个好大学,就让你妈带你回澳洲。”邹风撂了遥控器,指节勾上拉环,开了面前的那罐冰啤酒,给她指了条路:“把这个阶段的读完,混个合格毕业,随便是国际生联考还是华侨生联考,到那时再回来也不迟。”   全A的成绩,即便是不回来,好的高校也一抓一大把。   “嗯,我知道。”夏思树轻声开口,把那瓶汽水放在脚底,眼神有些空洞:“但我回不去了。”   她刚回来在海通的那段时间就尝试过了,夏京曳不允许,她不回去,也不让她回去。   邹风看着她,差不多不用她说也大概知道了,遂也没再说什么,只握着啤酒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空气中渐渐涌起一股麦芽发酵的气味,喉结轻微滚动。   “邹风,你能不能帮我?”夏思树轻声问,忽地扭过头。   邹风握着易拉罐的手没停,眼神看着她,示意了一下继续说。   夏思树想了想,卷翘的睫毛微颤,坦诚道:“在西港的那个时候,江诗说你喜欢我。”   “......”   话锋转得突然,邹风喝酒动作一顿,目光重新瞄向她。   客厅的白亮光线轻微透过窗户,看着雨水在玻璃上汩汩划过。   夏思树后脑勺靠着沙发,看着他,唇边弧度微弯:“哪怕不是喜欢,只是简单的男孩对女孩,生理上的那一类?”   ......   手中的啤酒还在往外丝丝冒着凉气,邹风定定地看着她,这一秒忽地想起来,邱渡有一回跟他说的。   夏思树这女孩,身上有点邪气。   这一会简直是邪门到家了。   “然后呢。”邹风看着她,早就在她刚起点苗头就看破一切般:“想让我主动?”   夏思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没可能。”邹风哼笑一声:“你死了这条心。”   谈个恋爱东窗事发,原本上一辈的事就已经够被戳脊梁骨了,他再来掺一脚,想想都热闹。   所以家里边不仅不认同,还要避嫌断个干净,到时候夏思树就能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他面无表情地撂下还剩半杯的啤酒罐,站起身,不准备还继续在这,打算去外面开间房睡一晚。   他刚抬脚,身后夏思树便从沙发上站起来,喊住他,像是慌不择路一样,出声道:“即便我们在一起你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你家里不会把你怎么样,最多是对我闭口不提。”   “你对我有意思,我也可以和你在一起,正常女朋友做的我都会努力做好,不行吗?”她还在说。   沉默了会。   听完,邹风还是背影对着她,微偏下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也包括上床?”   “......”   见身后的人默不作声了,邹风转过来,有点好笑:“难不成你是觉得我谈个恋爱跟搞慈善似的,只谈素的?”   他看着她,边扬了下眉边倒着往后走了一步:“夏思树,警告过你这么多回,你就该听一听,我这人挺烂的,少搁这做你的梦。”   “......”   邹风说完,不再看她,拎上旁边那件微潮的外套,打算直接走。   也就是这时,夏思树忽地轻声说,语气麻木:“那要是可以呢?”   拿外套的动作忽地一滞,邹风拧了下眉,抬起头,“你说什么?”   夏思树:“我说要是——”   “操。”邹风低声骂了句。   “砰!”地一声巨响,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怒了他,邹风忽地暴怒地狠踹了一脚沙发前的玻璃茶几,“刺啦”一声刺耳的噪音!   夏思树吓得后退一步,那半罐啤酒跌落脚边,啤酒沫在地板上四溅。   夏思树不敢动弹,邹风的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看着她:“你有种就再给我说一遍。”   夏思树有些紧张,喉咙吞咽了下:“我说,要是,可以呢。”   “......”   各自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后。   “好啊。”邹风轻飘飘地笑了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淡,垂着眼浑身都是明晃晃的危险气息。   他掀了掀眼皮,看着她,直来直往道:“那就今晚吧,我挺想的。”   夏思树愣住。   十几秒后,夏思树没答,好似突然回过神一般,她直接抬起脚,从茶几的一旁迈了过去,下意识地想离开这儿,心跳声剧烈作响。   没走两步——   领口忽地被一股大力扯住。   夏思树蹙眉,偏过头往后看:“干什么?”   夏思树被他拽住,往后拉:“你说干什么?”   形势变化来得陡然,刚才那点谈判的沉静瞬间荡然无存,只有身体上下意识地想逃。   夏思树皱眉,手扯着前领,朝相反的方向挣脱。   指尖指甲因为用力都呈现着泛白。   但没用,她那点力气根本算不了什么。   邹风一只手从她腰侧过去拦住她,轻而易举地环住她的腰,夏思树攥着他的手腕,紧接着她整个人直接腾空双脚离地,不受控制地被扔到了沙发上。   “嗯。”夏思树轻哼一声,被身底沙发晃得几秒后才缓过神来。   她皱着眉,看着邹风过来,发丝散在沙发光滑的针织缎面上。   “这是什么眼神?苦大仇深的。”邹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嗓音淡得人心里发紧:“不是你要的吗?”   夏思树看着他,半躺在那没说话,只是喘着气看着他,心脏跳得控制不住地剧烈。   这半分钟的对视中,邹风就这么看着她,嘲讽似的笑了笑,忽地右膝盖跪到沙发边缘,握住夏思树的腰,把人往自己的身前拉——   “邹风。”夏思树终于有些绷不住了,手肘小臂抵着男生硬邦邦的腹肌,慌张起来。   见他没反应,夏思树咬着牙,慌张之中又喊了声“哥”。   “喊什么。”邹风停了,攥着她的手腕,把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眼,反问道:“指望我良心发现放了你?”   不等夏思树说话。   “我也想啊。”邹风混不吝地笑笑:“可我又不是你亲哥,哪儿来的良心发现。”   ......   夏思树头皮发麻,已经后悔提这事了。   “我错了。”夏思树抬起眸子,小声开口。   不知道是在为哪件事道歉,又或只是求饶。   话落的同时,抵在腹部的手松了松,像是放弃了反抗般。   邹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下一秒——夏思树抬起脖颈,咬住了他的手臂。   她仰着脖子,头发落在肩后和沙发缎面,带着点破釜沉舟又带着点决心,牙齿咬着血肉,口腔里都是血液铁锈的味道。   ......   咬他的那一瞬间,夏思树甚至已经想好了。   就这样,开始,结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   “还以为是有多大的胆子。”邹风垂眼,这一刻身上有种浓浓的化不开的疲惫感。   他无动于衷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动你了吗?”   “......”   血液沾上夏思树的双唇,连着下巴也蹭上了一抹血痕,衬着冷白的皮肤,糜艳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秒后,腰间紧扣的手缓缓被松开。   邹风起身,坐到她身侧的沙发,外套就在身下,衣物摩擦发出窸窣的声音。   室内又恢复了那种死气沉沉的寂静。   夏思树缓缓撑着沙发坐起来,发丝微乱地散在肩头,神情却静谧安然。   他手腕搭在膝盖间,血液还在缓慢地从手臂的伤口里往外冒。   坐在那垂着头,像是在思考着夏思树的话,想着两人在一起的情况,以及家里的那些人要有多难摆平。   他抬眼,朝着窗外看了眼,闪电打下来,照进了客厅一瞬,笼罩在两人身上,不知道这场雨要什么时候才能停。   “想过没?”邹风忽地开口,笑了笑,那种有些受伤意味的感觉从他的神情中透露些出来,说话的声音低:“万一,我要是真喜欢你呢,哪怕就一点。”   “夏思树,你这样,会不会对我有些残忍?”   ...... 第32章 触碰   那场暴雨仿佛就是南城夏末与秋冬的分界线。   长久的沉默之后, 邹风独自拿上外套走了,夏思树一个人在沙发上窝了半宿,望着外面不见光的雨夜出着神。   直到最后她朦胧地睡了会, 醒来后默默地把一团乱的客厅收拾整洁,打了车,回颐和公馆换上校服,如常地去联高上课。   这一晚过后,夏思树有几乎长达两个月的时间没再见过邹风,再次碰面已经是十一月份。   她安静地过了自己这一年的生日, 收到了几份礼物,没拆,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在干什么。   (注:无阿思十八岁成年生日的剧情设定, 成长的背景含澳洲,成年为十七岁)   也是这一晚,两人之间那道线彻底崩塌。   是兄妹不是, 是情侣不是,走到现在,真的就像是邹鸢那句话,只剩了两种可能。   “要么老死不相往来, 要么早晚有点什么。”   十一月的天, 空气中已经满是凉爽之意。   联高的外套内, 夏思树加了件柔软保暖的对襟羊毛衫, 坐在窗口的位置, 想开着窗的话, 手指不注意就要有些僵冷。   而外面正在进行这一年的秋季运动会,参与者主要是高一高二, 也有高三的运动员。   只是大部分的高三学生都选择在教室内自习,偶有老师过来插一节课,广播站的念稿子声一直模糊地传到教学楼来。   做完一张试卷后,夏思树撂下笔,目光短暂地放在窗外,放松一下视力。   “哎,树儿,咱们待会一起去看看吗?”江诗收拾好面前的一摞习题集,问她。   夏思树闻声扭过头,笑了笑,问:“去哪?”   “就外面运动会。”江诗抬了下下巴,朝前示意,皱下鼻子:“苦哈哈的学了两个月了,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啊。”   最近周逾也忙,一直到十二月份后才能轻松下来,所以江诗这段时间也没怎么玩,只跟着夏思树在教室安安静静学习,原本年级徘徊在一百名左右的成绩,十月份的月考硬生生考进了前八十,进步了一截。   夏思树思考两秒,点下头,也正好想放松一下,于是没意见道:“嗯,好。”   联高的这场运动会本该是十月中下旬举行,但上个月有一场教育工作的视察,才将这场运动会往后拖了半个月。   这会外面阳光微弱,操场上已经有女生们穿了薄绒大衣,跟穿短袖光着膀子的运动员形成鲜明对比。   秋冬季节风大,带着干燥的凉意,吹得人鼻腔发痒。   “乔听颂在哪呢?”江诗走到操场边缘,隔着那道绿色的铁丝网踮起脚往里看。   这会的操场上正在进行八百米,不同颜色的运动服在跑道上飞扬,风声哨声和一阵阵“加油!加油!”地欢呼声一起涌过来。   夏思树目光穿过纷杂的跑道人影,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发丝,朝着前方有阳光的方向微眯下眼:“主席台那儿?”   听见后江诗朝她说的方向看过去,直到看了好几秒才点头:“好像是,看见他了。”   说完,两人才一道从操场的正门进去。   周逾作为这一届学生会主席,这会也不在校内,80%的概率正跟邹风待在一起。   学校大大小小的事宜除去安排下来负责的教师组,剩下的就是学生会包揽,听起来还算威风,有些权力,但也容易得罪人,于是发展下来,常态就是在人面前说人话,在鬼面前说鬼话。   只要天不捅破个窟窿,鲜少有人会把事情往上报。   毕竟不敢惹的也就那几个,谁都不想回家路上被莫名其妙地套上麻袋揍一顿。   江诗一边低着头在手机上发信息,一边朝主席台的方向走。   操场上面的看台位置已经被坐满了,甚至还有两个坐不下来的班级从班里自带了板凳,有点傻气又有点突出的坐在看台的两侧空地。   所以她打算去主席台那边混个位置看。   操场前跑道正要跑过去几个人,是八百米的最后一圈。   夏思树手插着兜,裙摆下的过膝袜遮着些寒风,看着运动员的几道身影,两人在草坪上停了停脚,一直到零零散散的吊车尾选手也过去,才往前走。   “哎,江诗!夏思树!”乔听颂坐在主席台的下面看见两人后,朝两人招手。   江诗来之前已经跟他说过了,提前留两个位置,不然总不能蹲在操场边的马路牙子上看。   夏思树仰起脸笑笑,也朝着乔听颂的方向挥了挥手,踩上橡胶跑道,朝他那边走过去。   周逾也好,乔听颂也好,都算是萍水相逢没多少实在交情,但一直都挺给她面子,夏思树知道是承了谁的情。   十一月的天气温只有十度左右,但太阳底下晒久了还是有些懒洋洋的温煦。   乔听颂眯了下眼,从桌子底下搬出两张蓝色摞在一起的塑料板凳,递给两人:“周逾和邹风呢?还在忙呢?”   “嗯。”江诗点头,觉得周逾在忙,邹风自然也是一样的在忙,点头:“这学期过后就轻松了。”   说完,她把另一个塑料椅递给夏思树,顺嘴问了句:“怎么感觉好像很久都没见到邹风?”   闻言夏思树接过板凳,眨了下眼,若无其事地应付道:“不清楚,应该也在忙自己的事。”   邹风这两个月没回过颐和公馆,她也很久没见过他。   那晚过后,夏思树给他发了“抱歉”两个字,之后也发过几次消息,但都像是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或许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碰撞后,心理承受防线也有所提高,夏思树竟然觉得这阵子心态平和不少。   两人座位主席台前十几米就是塑胶跑道,在看台下方的那块区域。   夏思树朝后倚在看台下面的墙壁,有些懒惰地往前看。   “嘟——!”地一声,一声枪响,高一的女子三千米开始。   头顶看台人声鼎沸,偌大的操场,出来透气的高三人员也不少。   夏思树塞了只耳机听歌,倚在那和江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笑着。   而后倏地看见了前头也刚从教学楼那个方向过来的周玥和佟茜朗。   佟茜朗是艺考生,文化课差不多的情况下,压力要小一些,这会大概率刚从健美操室出来,松松垮垮的丸子头,联高外套下还是件蓝白的瑜伽裙。   她脖子上挂着个轻便相机和一张证,在操场上缓慢走着,仗着张姿色不错的脸,外加不同于他人的穿着,过来时也引了不少人注目。   与前段时间偃旗息鼓的状态不同,佟茜朗现在见了夏思树更像是一种暗暗嚣张的得意状态,就像是揪住了小辫子,只是对上过两回,不敢再直接上来惹她。   像是在暗暗预谋一场什么大动作。   夏思树微嗤着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   面前的几个人不是同班的就是隔壁班的,周玥照旧是一副老好人的样,不同于佟茜朗用白眼看人,反而在夏思树几次都算不上友好的回应后,依旧能微笑着挥挥手打招呼。   但对这个招呼回回去的只有乔听颂。   等到两人走后,江诗忽地开口叹息道,“别看周玥跟谁都笑眯眯,这几个人里头我最烦就是她。”   说完几秒后,江诗停了停,又偏头看了眼夏思树:“我这是不是有点像在背后讲坏话?”   夏思树微偏着头,交叠着腿,唇边淡淡地笑容有些无所谓:“讲坏话就讲坏话好了。”   哪来的那么多憋屈自己的道德准则,又不去竞选什么模范标兵。   江诗“噗嗤”地没忍住笑了声:“是吧,管他呢,反正你注意点佟茜朗,她这人好面子,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说完她看着两人已经往着操场右边走远的背影忽地叹了下气:“但其实高二刚分班的那个时候,我和周玥关系最好,只是后来闹掰了。”   夏思树调歌单的动作微停,这才有了那么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那个时候高二国庆假,我跟我妈去三亚玩水,那会刚学会游泳,就一直泡在水里,回来后没几天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去看了医生,检查结果是有些感染。”   江诗垂下眼,看着地面:“那个时候我跟周玥关系最好,就把这个事情告诉她了,觉得就是生个病,跟眼结膜感染肺部感染说白了没多大区别,但没想到,接着班里就在传我私生活混乱,被人包了。”   夏思树拢了拢腿边的裙摆:“然后?”   江诗嗓子动了动:“她不承认,我回家后就报警了。”   夏思树看着她。   “这件事我只告诉过她一个人。”江诗停了片刻,才继续开口:“这种事你也懂得,不快刀斩乱麻根本解决不了,我不想被调解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直接拿着她们的群消息记录报了警,之后学校里是从上面通知施压,班主任才得知。”   “周玥后来向我道了歉,说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无意间告诉了佟茜朗,没想到会传出去。”   江诗停住手上的动作,看着夏思树,有些疲惫地叹了声气:“放他妈的屁。”   夏思树收回目光,瞭望一眼已经相隔很远的两人背影,差不多也懂了第一回 看周玥就觉得不太舒服的感觉从哪来的了。   像条会阴着咬人的蛇,甚至不见得咬你的原因是你踩了它一脚。   “当然啊,佟茜朗更不是好人,只不过是没脑子,惹过的事不少,而且以这种胜利为乐。”江诗继续道:“说是初中时在校外认过两个哥,就一直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   她挑了挑眉,那种家庭给出的底气在这时就显出来了,笑:“厉害什么?厉害哥哥们除了网吧就是工地,没第三种地方去?”   夏思树也忍不住笑了声。   江诗语气轻蔑:“当然,她那认社会哥哥的招数,到了联高就不好使了。”   听说佟茜朗的家境只算是一般,夏思树弯下唇,若有所思地“嗯”了声,对这情况了然。   两个无所事事的社会混混,没背景,没能力,拳头硬上天也没用。   更何况多的是有权有势又有手段的人。   而因为这一茬,夏思树的脑海中又控制不住地想到了某个名字,眉眼的笑意逐渐有所收回,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已经枯黄大半的草场。   沉默了会,随着跟江诗这一阵的话题也暂时结束,夏思树睫毛垂下,还是把手机从衣兜中拿出来,点开了那个黑色日全食头像。   坦白说这段时间每回给对面发消息,夏思树都挺担心对话框直接显示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她指尖滑着屏幕,冷风吹过她颈旁,看着上面发过去的大概十几条消息。   思考了片刻,想着他那天沉默离开时的神情,以及自己在颐和公馆举目无亲般的处境,又以及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怕他这段时间忘了自己。   夏思树抿了抿唇,还是将页面拉回最底端,缓缓打字,试着给他发了消息:【我那天情绪不好,没考虑你的感受,你现在在哪,我可以去找你。】   发完,见没显示个红色感叹号,夏思树有些松了口气地摁熄屏幕。   不管他现在怎么想,好歹没删了她,就不算太糟糕。   午后的阳光微弱,温度没有一阵阵寒风透彻,天台底下的这片本身就是阴影地,常见不见光,更添了一股森森冷意。   江诗穿得比夏思树还少,教室有空调,坐着不觉得冷,这会儿在这吹了半天寒风,已经有些受不住。   她歪了歪头,枕在夏思树的手臂上:“再待一会咱们就回去吧,好冷。”   夏思树点头,轻飘飘地“嗯”了声。   无聊地待的这一会儿,夏思树又重新打开了手机,刷新了下,最上方通知栏有微博推过来的新消息。   她随手点开,是江诗之前给她拉进去的一个联高学生创办的讨论群组,专门吃乱七八糟八卦的集合地。   而此时群组消息上显示着99+的消息,夏思树看了秒,习惯性地点进去清除气泡,而后在群内看见那个熟悉人名后愣了愣。   群成员一共就四百多个人,这会已经炸出来一大片。   CFU85889:【不是说邹风现在人在西港?下周才回来。】   融会贯通:【是,照片是一个月前他们班同学拍的,朋友圈是两个月前的事。】   杰斯卡:【好像是他生日?】   Omomo:【靠,群里有谁当天去他生日会了没?排除一下?】   ......   看着群内这一页面的消息,并且底下还有新的消息正涌进来,将消息朝上面推。   夏思树微蹙下眉,手指下意识地往上滑,开始爬楼。   “哎,你知不知道,邹风那个银色打火机是怎么回事?”江诗偏过头问,晃着手中同样的微博群组界面。   夏思树看了她一眼。   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江诗又低下头,看了眼屏幕上方新进来的微信,震惊得已经忽略了这个事万一是真的,会不会对她的朋友造成“打击”:“靠,你快看啊,周逾他们那圈里都在扒呢!”   这会夏思树还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两句话的工夫,她也用自己的手机爬到了一开始的页面,先看见了第二张图。   她点开放大,这一张图是邹风在国际部走廊中被人用镜头的抓拍,从背景学生们身上的衣服来看,大概是所说的一个月前,刚入秋的时候。   国际部的走廊为封闭式走廊,邹风跟另外两个人倚在开了窗的通风口处抽烟,身上是白色的制服衫,没打领带,直接解开扣子敞着的穿法,里面是件自己的衣物,一件简单t恤。   他靠在那,侧脸弧度偏英气的优越,朝前微笑着,正往身后的窗台上倚,手里散漫地拎着那只银色打火机。   夏思树垂着眼这张图,好像两个月没见到,这一刻也产生了一种后知后觉的想念似的,默默地看了大半分钟。   直到仔细看完,她才点击了下屏幕,将放大的图重新缩放回去,她继续往上滑,终于看见了第一张图。   是邹风生日当天,发的那条“喜欢”的朋友圈截图。   夏思树记得他的好友列表都是些朋友熟人,几乎没什么互不相识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损友把截图传了出来。   而那张截图上依旧是那天拍的那张打火机,配文也还是那两个字。   夏思树睫毛微眨,视线缓慢下扫,随后发现了底下有她将这条动态划过去后,没看过的一条评论回复——有相同好友问是谁送的?   或许是邹风这人素来无所顾忌,或许是笃定夏思树不会再回头翻看这条动态。   又或许,是借着这个朋友圈,将那些欲盖弥彰的东西显露出来。   他的回复直白,甚至没用什么隐晦的暗示词汇代替,明晃晃的,就四个字——   Z:喜欢的人。 第33章 触碰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个八卦渐渐在联高内流传开, 于十一月的初冬,比邹风回南城的进程快。   许多好事者都在分析那个银色打火机的原主人是谁。   第一个被怀疑的是生日会上的同小组成员,夏思树见到的那个温柔得像白开水的一个女孩。   但送钢笔的时候, 夏思树就在场,身边周围也有不少人在,还因着这个“祝学业有成”几个字被旁人调侃了两句,谣言自然也不攻自破。   第二个是远在西港的尤里娜,两校合作交流多,加上上次光英过来参加棒球赛, 她是啦啦队队长外加球赛开球的身份,联高不少人认识她。   这个分析也是来自参加过光英夏令营的两个校友,把尤里娜追过邹风的风光事迹抖了出来,觉得收到礼物不见得就得是在生日会当场的人, 于是又把这个范围扩大。   只是这么扩的方法,无异于就成了大海捞针。   而觉得是尤里娜的原因,只是因为邹风现在人在西港, 且尤里娜又恰好处于和光英棒球队队长分手的阶段。   “拉倒吧。”吃这个瓜的时候江诗也在,捧着手机跟夏思树嗤之以鼻:“小可爱昨天刚跟我说有点好奇2V1,总不可能是有胆子把这想法动到这哥身上。”   2V1,两男一女。   尤里娜的恋爱观早熟又开放, 恋爱期间保持良好的感情关系, 不劈腿不出轨, 但单身期间保证安全的情况下, 也不介意一夜情这些。   而这些甚至也可以是以还在喜欢着邹风为前提, 放不下是一回事, 往前看又是另一回事。   教室内温度温暖,江诗抱着个暖手的玩偶, 倚在那还在刷着消息,这个瓜吃得乐此不疲。   外面的天气阴着,气温骤降,这节体育课改自习,夏思树边写着作业边看江诗一眼,看她这几天脑子里把一圈人想遍了,也没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直到快要下课前,夏思树撂下笔,将脖子上薄薄的羊绒围巾搭到肩后,看了眼外面还阴着的天。   此时距离中午下课还有五分钟,夏思树一手拿着笔在书页上轻轻敲了敲,一手撑着侧额,想了一会儿,把手机拿了出来。   夏思树垂着眼,在隐约嘈杂的教室内,再次点开那个灰色日全食头像。   想着她之前在群内看的消息,邹风大概是今天或是明天回来,夏思树又往上滑了滑没被回复的信息记录,几秒后再次退出,按熄屏幕。   “叮铃铃”下课铃响,教室内一阵收拾桌椅的哐当声。   江诗放下玩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侧过身让旁边的同学过去,问:“今天去哪?食堂还是外面?”   夏思树低头将座椅推进桌位,淡声道:“食堂吧,天气太冷。”   有些懒得往外面跑。   教室后门被先行的同学拉开的一瞬间,一股冷气涌进教室内。   两人的位置就靠后排,江诗“靠”了一声,刘海被风吹起,瑟瑟缩缩地打了个冷颤,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弯下腰,从书包里抽出围巾,和夏思树一样把它戴上。   天气的缘故,联高食堂就餐的人数也比以往多,人头攒动,排了好一会的队,打了餐,两人端着餐盘找位置坐下。   “我好饿,你不饿吗?”江诗看了一眼她碗中没怎么动的饭菜。   “有些没胃口。”夏思树弯下唇,夹了块西兰花,又道:“也不怎么饿。”   “噢。”江诗点点头。   两人吃完饭后,将餐盘送到回收处,江诗另外买了盒酸奶,夏思树还是那瓶荔枝味的汽水,随后挑开食堂门口那道帘子,冷风又猝不及防地灌进领口中。   夏思树被风吹得边微眯眼,边拎着瓶子将胸前垂下来的围巾重新围好。   学校食堂门口的这段路通着学校超市也通着教学楼,所以身边来往穿梭的学生人流量大。   江诗边往前走边刷着手机,看着消息,随后脚步停了停,语气微愣:“邹风回学校了?”   夏思树正擦着路过的一个男生的肩膀过去,联高制服外面套的大衣和对面的毛呢衫碰擦处细微响动。   她脚步也停了停,握着汽水瓶的手微微攥紧,几秒后看向她的手机屏,才语气不经意地问:“是吗?”   “嗯。”江诗点头,抬起眼看他:“刚群里有人说在校门口看见他了,回了国际部。”   夏思树点了下头。   两人还在继续往前走。   “你们是不是最近没联系了?”江诗问道。   夏思树睫毛动了下,如实地“嗯”了声。   从邹风去了西港,到今天回校,夏思树在这之中一点信息都没能提前知道,就能看出来。   又想起那个不知名人士送的打火机,那句明晃晃不加掩饰的“喜欢的人”,江诗皱了下眉,有些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天空飘浮着淡淡的乌云,天光微弱。   两人刚好走到学校张贴成绩和通知的公告栏,江诗往旁边给她指,带点哄人的目的:“你上次成绩进步了两百多名,连许洪方说你是厚积薄发。”   夏思树视线往旁边稍移,看向绿化区边缘的那个公告栏。   因为进步较大,许洪方给她弄了个进步之星,跟其他的进步之星一块待在一张表格里,写着姓名班级进步名次,张贴在那。   夏思树只有些敷衍地笑了笑,收回眼。   最后江诗还是叹了声气:“你要是难过就直接跟我说。”   夏思树忽地看向她。   十几米外就是教学楼,是冬天,但栽种的绿植一半都是常青树品种。   江诗把手机揣回兜里,罕见地不知道怎么说,一开始不小心没管住嘴,于是破罐破摔地直接提:“就是,那个打火机。”   片刻过后。   “嗯。”夏思树低眼看着脚下的台阶,才轻微弯唇,开口:“我没难过,我只是在想事情。”   江诗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不等她继续问,夏思树又平静地开口道:“那个打火机,是我送他的。”   ......   回到教室内,夏思树沉默着摘下围巾,搭在椅背上。   而江诗还在消化着刚才的那个事,这几天因为顾及夏思树的情绪,甚至没问一句她知不知道是谁送的,只一个劲的在那排除,这个假的,这个听着更假。   但没想到,周逾他们扒了几天的人,就是夏思树。   只是所有人只知道邹风的那条朋友圈,那句明晃晃的“喜欢”两个字。   却不知道两人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夏思树心里没底。   甚至从前天开始,心情就有一种隐约的焦躁感。   在午休时间的几十分钟内,她已经打算好要是邹风不回颐和公馆那边,她就去老大厦找他试试。   总要再见一面。   也就是这一会,夏思树终于收到了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条回信。   那个时候教室内是暗的,午休前几扇窗都拉合了窗帘,教室内安静,夏思树压在大衣下的手机微弱地震动一声。   听见震动后,她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微信界面,看见红色提示标在那个黑色日全食头像上后,指尖动作滞了几秒,随后才点开。   消息接的是她前几天运动会时,在主席台问的那句“你现在在哪,我可以去找你”。   Z:【下午三点半,国际部活动室。】   三点半的时候,刚好是联高的大课间时间,国际部的一半同学都因为考试或各类申请面试,而在国外各地漂着。   活动室许久没人进入,沉闷地漂浮着一种灰尘的气息。   等到第二节 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后,夏思树随便和江诗找了个理由,下巴被那条围巾遮住一小半,手机放回衣兜里,独自往国际部的方向过去。   就在她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邹风坐在活动室的桌前,嚼着薄荷糖垂头,面无表情地翻着这些天没时间看的N条群信息,包括那张早就被传遍了的朋友圈截图,以及一些所谓的“绯闻女友”。   最后他返回,翻到置顶的那条,夏思树十分钟前新发过来的:【好。】   天气到了下午,变得更加阴沉。   只不过一会的工夫,夏思树脸颊便被吹得冰凉,等她抵达活动室的时候,已经在门外看见了窗帘半拉的室内,昏淡的一点灯光。   她停了停,随后做好了心理准备,敲门推门进去。   活动室灯只开了一盏,桌椅统一地拉在活动室后方,空出一大片空旷区域和一些体育垫之类的娱乐工具。   而邹风就坐在那垂着眼,穿着联高制服,肩身一半沾着些光线,一半落上昏暗。   两个月不见,他的肩颈线条更加的利落分明,没因为她的到来而抬一下眼,面前的桌面放着几本册子,是和联高下一任棒球队队长的交接资料。   “咔”一声,夏思树踏进活动室,顺手合上身后的门,又往前走了几步,安静地站在那,想着怎么开第一下口。   思忖间,邹风已经将手旁的另一沓资料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这些是对应你目前情况的一些政策和所需准备,夏京曳既然不回澳洲,你要是真走,就先找好寄宿家庭,这些东西那边学校入校都要一一核实过关。”   而在说着这些话时候,邹风也依旧是坐在那垂着眼的姿势,头微侧着,一手抄着兜,一手手指在屏幕上点击,编辑这半年来的第二条朋友圈。   他嗓音很淡,像是平常聊天般继续着跟她说:“她是你的监护人,只要她不放手,我帮不了你。或者即便是最后把你送走,是不是如愿地回到原本的生活和学习环境,这里面的可行性和风险你自己预估。”   直到邹风把这两段话说完,夏思树才反应了过来。   他是在答应那晚她说的事。   而这时邹风也终于从屏幕上抬头,看向她:“还有一个情况,你是刚上高二的时候回来,已经在国内待了一年多,回去有一年的课程要补,不算一件轻松的事,你也要做准备。”   话说完的同时,邹风也正好将编辑好的那条朋友圈点击发送。   和上条一样,也是一样的明晃晃的风格,不在乎发出去后会是什么情况,会不会又是新的一张满天飞的截图,同样的也只四个字——   【是夏思树。】   送打火机的是夏思树。   喜欢的人是夏思树。   将这条朋友圈发送完成后,邹风便退出了微信,按熄了屏幕。   几秒后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手机抄进兜里,看着从进来后就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夏思树一眼,最后道:“不管是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难易度都不低,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说完,他收回目光,抬步从夏思树身边径直过去,朝着活动室门口的方向。   而夏思树此时对他发的第二条朋友圈还一无所知,只是在他经过自己身边,即将擦肩而过时,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了他。   邹风脚步停了停。   “对不起。”夏思树小声道,她垂着眼,看着因她拉扯袖子动作,邹风露出的小半截手臂。   距离上次的不欢而散,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还是依旧能看见牙齿咬上的疤痕,有些淡粉色的新生皮肤。   而这些印记或许是暂时的,也或许是要永久地留在这截手臂上。   “是我那天情绪有问题。”夏思树说话的声音低,几不可闻。   像是只有这样的行为,才能抚平这几天因为他要回来,却迟迟不给她回信而产生的焦灼情绪。   寒风从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隙中涌进来,邹风依旧是侧身对她。   听完后,他“嗯”了声,说了句他知道了,随后只平常道:“没事,你考虑好后告诉我。”   外面的风随着寒冷的温度从领口又或是衣物下摆间窜进来,吹拂着发丝和围巾下摆。   教学楼外的天越来越阴沉,可能是在蛰伏着一场冬雨,也可能是在酝酿着一场初雪。   而夏思树只拽着他的手臂,垂着眼继续开口,讲自己想讲的:“不管你信不信,没到颐和公馆前,我没有过这样的打算,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所以那时动了这样的想法念头。”   这就是她的态度。 第34章 触碰   大课间只四十分钟, 只说完,夏思树最后又看了他一眼,拢着围巾离开活动室走了。   在她回去的这同一时刻, 第二条朋友圈不出意外地以比上一条传播速度不知道快出多少倍的速度,流传在联高的同学群和好友之间。   在她从国际部往教学楼走的这段路程,两栋教学楼之间的长廊上趴着课间在外休憩的学生。   天气冷,路面上总共没几个人,见到她独自往这边走的身影,认出她的人用眼神跟身边的好友示意。   往她的方向指了指, 最后又往手机的消息界面指,是她。   而夏思树只默默地垂着头,全无心思,想着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顶着寒风,手指被吹得僵冷,朝着教室的方向过去。   活动室。   夏思树离开后, 邹风没选择直接走,而是抬手打开活动室剩余的灯光。   他转身,回到刚才的座位,漠然地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扬了扬眉, 两秒后微弯腰, 从脚下的棒球桶中捡起一个球。   他垂眼坐在那, 把球在手中掂了两下, 随后抬手直接朝着后门的那扇木门扔过去。   球体撞击木门, 发出“咚”地一声响!   “进来。”他声音冷,上半身往后倚着, 目光淡淡地看着那扇门的位置:“还是让我去调你斜后方钢琴室的监控?”   “......”   活动室一共两扇门,前面走廊的一扇正门,还有相对面,连着后面小操场的一扇后门。   几秒后,后门轻微“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从后门的位置犹犹豫豫地走进来一个女生。   邹风维持着原姿势,坐在位置上,身体微往后仰,看着她,冷笑了声:“听爽了?”   “......”   女生握着手机,垂着头,眼镜上有因为瞬间的室内外温差而升起的轻微雾气。   她站在那,身上同样是成套的联高制服,被抓个正着后有些紧张地垂着眼,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听的,只是路过。”   闻言邹风嘴角掀起点弧度,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高考班的,路过到国际部这边?”   “......”   “手机。”没等她再想什么借口,邹风抬了下下巴,朝她放在裙摆前握着手机的手示意。   女生愣了愣,脚步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前进一步,又顿住。   邹风冷冷看着她:“别让我自己动手。”   “......”   几秒后,女生嗓子咽了咽,随后才心口起伏地往前走,将还在录着视频的手机递过去。   而手机到手的那一刻,“砰!”地一巨声,手机瞬间被砸到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锋利的小零件擦过女生的小腿,有轻微的刺痛,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没带现金。”邹风勾着唇,手抄进衣兜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明天自己去学生会办公室取。”   他看了眼她胸前的校牌,想了想大概三个月前的一幕,对这张脸大概有点模糊印象,笑了:“夏思树说,你暗恋我?”   “......”女生没回答,只小声说:“你家不是普通的家庭,你们继兄妹的关系,家里不会同意的。”   几秒后——   邹风有点敷衍地“噢”了声,觉得有点好笑。   “我现在跟你说话的原因,是因为你是她的同班同学。”邹风看着她,嗓音散漫,但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我不管你知道多少,又打算怎么处理,但既然你知道她是我继妹,就该清楚你们辈子唯一的交集就只会是在这个学校里。”   邹风笑了声:“这个事捅不捅出去,对她的人生不会造成一点实质性影响,但她不喜欢,所以我尽力帮她压着。”   “所以如果我是你的话,只会尽量跟她做朋友,因为离了联高,你这辈子也不会有跟她认识的机会。”   字字诛心。   又一记榔头般现实无比。   ……   教室内。   几乎是夏思树走入室内的那一刻,就被全班行注目礼般一直看着走到自己座位。   沸沸扬扬传了几天的八卦新闻,此时已经完全明了。   连江诗都对邹风的这波操作佩服得五体投地,邹风喜欢夏思树,在联高成了一个被所有人知道的事实。   最后的那层窗户纸已经被撕了下来,两人处于一个微妙的临界点,她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但这几天谁都没有当面开口。   夏思树还是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上课,联高制服外穿着一件御寒的毛呢大衣,脖子上是条薄款羊绒围巾,只不过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多。   直到几天后邹洲过生。   邹洲这段时间在沪市和深圳,到了这天也要赶回来,按着家里的规矩,最起码要家人一起吃一顿饭,周慈和邹鸢也过来,甚至有难得一见的老爷子,也就是邹风的爷爷。   天气是带着刺眼阳光的冰冷,那天刚好轮到联高周休。   下午放学后,夏思树背着书包走到侧门,额前的碎发被风微微吹乱。张叔已经到了,邹风正在车内,夏思树看了他一眼,随后默默地抱着包上了车,将车门合上,往颐和公馆的方向回去。   而在这放学之前,下午的时候,邹风给她发过一条信息,问她考虑好了没。   “……”   已经完全的进入了冬季,梧桐已经只剩下几片枯叶在树干上摇摇欲坠。   夏思树看着窗外,邹风就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张彩纸折着一种图形,直到车子驶出联高校门好一段路,才把这个东西折完,是一种折法较复杂的千纸鹤。   折完,邹风把折纸折完随手递给她。   夏思树接过来看了眼,语气故作轻松平常的问了句:“千纸鹤?”   邹风笑笑:“以前手工课的时候教的。”   “嗯。”夏思树点头,把千纸鹤拎起来看了看:“还以为你上这些课会睡觉?”   他点头:“是睡觉。”   只是那一年上这个手工课的时候,隔几天恰好是母亲节。   那个手工老师提议可以把千纸鹤折多一些,做千纸鹤捧花,于是他下课后又把这个东西研究了一遍。   夏思树了然地点头:“那你妈妈今天过来吗?”   指给邹洲过生。   像是听到个笑话似的,邹风往后倚了倚,垂眼勾着唇笑了:“不。”   得多闲,多大的胸襟,能专门跑过来给前夫过生日。   冬季日照时间短,两人回到颐和公馆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夏思树下了车后,照例礼貌地跟公馆里的人打了招呼,称呼他们。   过来已经快要有半年,夏思树依旧对邹洲这个男人很陌生,也有些畏惧。   他不常在颐和公馆,仿佛只是将她们接进来住,但并没有什么丈夫或是继父的责任,连夏京曳也是以工作为中心,隔三岔五地在外面过夜。   和他们礼貌问候完后,夏思树往后面的洋楼过去,邹风就留在周慈的旁边。   晚饭还没准备好,照例要按着过生日的要求,连菜的盘数都有说法,夏思树路过前厅的时候看了眼,只两盘冷菜在上面。   回到房间,放下书包,夏思树将外面那件毛呢大衣脱下挂在衣架上,随后将目光投向书桌上的邹风给她的那沓资料,抿了下唇,轻轻呼出一口气。   房间还没开暖气,露台的门开着,气息在空气中结成团团白雾。   如果将时间推回刚到南城时,她可能会不用犹豫地答应。   那时澳洲的课程还不算落下太多,这边也还没付出太多精力,但时间拉到如今,已经将两边的优劣势拖到一个分不清孰好孰坏的水准,回去了,也要重读一年。   现实的因素就像邹风说的,她不能保证夏京曳是不是真的会把她送回澳洲,夏京曳是她的监护人,她说了算,也许是澳洲,也许是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而更重要的,是邹风。   他不该就因为这道身份,被平白无故地拖下这趟浑水。   夏思树握着手机,看着那条他下午发来的信息,沉默地在座椅上坐着。   过了会,随后她起身,拢上露台的门,将脖子上的围巾也拢了拢,看着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往庭院的前厅方向过去,走下楼梯。   周慈邹鸢她们都还在前头没过来,踩着楼梯下去的瞬间,夏思树便在空气中嗅见了一股漂浮着的淡淡的烟草味。   她的手在楼梯扶手上顿了顿,抿了下唇,直到过去半分钟,才继续抬脚转过那个弯,看见了倚在水墨背景墙上抽着烟的人影。   邹风也还是在学校的那身,版型挺括的男生款制服,歪歪斜斜地打着个领带,懒而不怠。   听见声,他抬了下眼,看着她,眼底有些微的红血丝,随后将手里还剩半截的烟扔到脚底,碾灭,问道:“下来了?”   因为短时间内抽的烟有些多的缘故,他的声音较之前有些沙哑。   夏思树“嗯”了声,站在那层楼梯上,轻点头。   两人的距离不足三米,邹风笑着看她:“今天是个离开这儿的好机会,知道吧?”   沉默片刻,夏思树抿着唇,又点了点头。   今天是邹洲的生日,所有的人都在,所以也会在第一时间内,所有人都知道,不会被以任何形式的方法瞒住。   “那考虑好了吗?”邹风淡笑着看她:“是走,还是留?”   “......”   夏思树回答不出来,只睫毛微微动了下。   见她不说话,邹风后脑勺倚在背景墙上,手懒懒地抄进兜里,语气不算正经:“说不准待会过后,就没什么机会再见你了。”   “夏思树。”他笑了声:“什么叫因为那个人是我,所以当时才动了这样的想法念头?”   “那是不是说明,你多少对我有点意思啊?”   “......”   片刻之后。   “嗯。”夏思树点了头,咬了咬下唇。   从他说出“说不准待会过后,就没什么机会再见你了”眼圈就开始红。   而后下一秒,邹风叹了声气,从身后的背景墙上起来,往前,忽地抬手拽住她扶在扶手上的那只手臂,将整个人往自己跟前拉——   台阶还有三四级,夏思树几乎是踩空式地往下栽,她受惊地叫了他一声,而后半边身体和膝盖都撞在他身上!   “演戏要演全套,说不准他们会看监控。”邹风轻声说着,随后几乎没做停留地拽着她的领口,扯着她往前厅的方向走。   “邹风。”夏思树泪眼蒙眬地喊着他,下意识地掰着他的手。   男生的力气大,脚步也迅速,夏思树这一刻完全被动,被揪着领口,踉跄地被拽在他身后,条件反射地尽量跟上他的步子,从而避免自己不摔在地上。   直到最后几步地时候,夏思树还是没站稳,膝盖跪在木地板上,蹭出些红痕,紧接着又被邹风拎了起来,靠在身后冰冷的墙面上。   “你那天说的是对的,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在这个家里,即便是真要走一个,也只会是夏思树。   邹风抬手,用手背轻轻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声道:“所以你要是走,就干干净净地走,记得说是我一直在欺负你。”   是他看上了她,不是她的错。   “邹风。”夏思树看着他,喊了他一声,哽咽着,说不出话。   脖颈间的围巾被他扯掉,无声地落在两人之间,冰凉的深色地板上。   后脖颈被邹风的手掌按着,夏思树攥着他的衣角,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胸口堵塞地发着闷,眼圈红肿。   “他们两分钟之后到。”似乎是看出她的僵硬和紧张,邹风垂眼笑了笑,右手拇指在她的下颌线上暧昧地摩挲两下,轻声问:“有点好奇,是初吻吗?”   几秒后见夏思树不答,他自顾自开口,还是那副笑着的模样,只是眼中有了丝掩不住的悲伤,低声道:“没关系,我也是。”   她有自己想要的将来,他也还没能力两全。   在这个节点上,只能二选一。   “你的身后是这栋楼的总电开关,要是后悔了,想停,不想走了,按它就可以。”邹风轻声说,把选择权交在她手里。   夏思树泪眼朦胧地和他对视,在这一刻接近呼吸不上来地抽噎。   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聊天和谈笑,脚步声,在这个平常不过的初冬夜晚。   邹风把她往前拉了拉,姿势是具有侵略意味的,夏思树因着寒冷和情绪而轻微打着寒颤,紧咬着牙关。   邹鸢和周慈的声音此时已经到了门口的阶梯前,邹风垂眼,看着她,眼中倒映着彼此,耳畔是心跳和呼吸。   终于,他低下了头,缓慢地靠近她。   而就在这最后的几秒钟,夏思树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压抑着哭出了声。   “啪”地一声,整栋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   ……   交错重叠的脚步声在前厅门口被清晰放大,被这突如其来的断电打断。   两人的距离此时不足一厘米,感觉着对方呼吸的温热。   “不走了吗?”邹风哑着嗓子问,眼底也有些红意。   夏思树哽咽着,因为做下一个重大决定而有短暂失神,最终点头。   他垂着眼,在夜色中静静地看着夏思树,额头相抵着体温。   冬夜的气温是那么低,只有相挨的身体是暖的,她看着他,眼眶还是红,胸腔中翻涌着细细密密的情绪,酸胀着,微涩着。   呼吸间,在黑暗中,后脖颈上的那只手,将她往前拎了拎,她手臂环着他的腰,看着他。   在对视的目光中,邹风垂着眼偏过脑袋,俯下身,吻上了她。   相贴的唇瓣柔软,带一些泪水的咸甜,纷杂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都消弭在耳畔。   夏思树仰着脸,被动地接受着这场亲吻,只能感觉到脸上湿润的泪痕和他安抚的气息。   直到许多年后,她都记得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天气预报播报几天后将有一场降雪,树桠婆娑影动,万物而眠。   她和他的命运从此交织,骨断筋连。 第35章 触碰   其他城市生活久了的人到了南城, 总要不适应这个城市冬季的潮湿阴冷。   这一年,在这个月的月末,南城终于拖拖拉拉地下了第一场初雪, 雪落在光秃秃的灰褐色枝丫上,银装点点。   “哎!”体育课,江诗从旁边一株小叶女贞的灌木上拢下来一捧雪,趁着夏思树背书走神,扔到她身上。   那时事情已经离过去了有些天,一切的东西似乎又安定了下来, 夏思树呼出阵阵白雾,鼻尖被风吹得微红,只回过头看她:“怎么了?”   “你晃不晃眼睛啊?”江诗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朝她走过去, 有点想把手贴在她脖子上又不忍心。   下过雪的晴天日光特别耀眼,光是望一眼都觉得头晕目眩。   “晃啊。”夏思树收起书页,挺无所谓地从台阶上站起身:“所以在走神。”   “......”江诗觉得无法反驳。   今天的天气依旧冷, 这时这会出着太阳,但较前段时间的阴冷,下过雪后的晴天显然更适合出来活动。   夏思树随手把小册子装进大衣口袋里,拂了拂身上的碎雪, 走下看台台阶。   这会距离下课还有段时间, 脚上的鞋子薄, 有些僵冷, 夏思树跟着江诗沿着操场的跑道边往前散步活动。   篮球场上一片“砰砰”的噼里啪啦声, 天冷, 但不妨碍男生们依旧在球场逮着机会打个痛快,身上蒸腾的体温在冬日里冒着白色的热气。   江诗吹了口气, 踩着融化的雪水,边往前走边将手机屏幕的亮度调到最大,得以在阳光下能看清对面发来的信息。   “周逾下两周有好几所大学的面试要参加,这个阶段结束完,他们就轻松了。”江诗说着,抬起头看她:“邹风呢,是要申请什么学校?”   闻言夏思树偏头朝她看了看,两秒后收回目光,朝向前方球场的方向,想了想才说:“宾加斯特大学。”   一所坐落在大西洋沿岸地区的top大学,前天邹风给她辅导的时候,她在资料上看见过。   “噢。”江诗把手机揣回兜里,脑子里调动那点储备知识,对了会儿,才问:“读商科?”   夏思树“嗯”了声。   “那挺厉害,这学校都不在周逾的考虑范围内。”江诗挺实诚地回道。   两人边聊着天边往回走,直到最后集合吹哨解散。   出操场后,江诗顺路进了趟校园超市,买了两包小薯条零食,一左一右地揣在兜里,这才和夏思树往教学楼的方向过去。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江诗刷着微博,正好被推送了佟茜朗的微博,意外发现了佟茜朗的最新恋爱情况。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突然和一个有些受欢迎,但口碑不怎么样的高二学弟好上了,只是班内都还不知道,算是地下恋阶段。   最新的一条博文,是:天塌了姐也是正宫。   “不是我说。”江诗直接笑出了声,看了两秒,把手机收起来,理解不了这种脑回路,有些一言难尽:“那男的是皇帝不成,还正宫,这么能捧。”   夏思树握着记忆单词的小册子,也没忍住地笑了出来。   这话没什么故意的恶意,但说的时候,恰好佟茜朗从两人身边过去,直接被呛了一脸。   那种觉得胜人一筹的情绪瞬间沦为一种有些滑稽的境地,她扭过头看了眼江诗,面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一时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江诗只面色无辜地回望了眼。   而直到等到佟茜朗和周玥过去后,江诗才若有所思地轻碰了碰夏思树的手臂:“发现没,周玥现在不怎么跟你打招呼了。”   她无动于衷地望着两人背影,一点都不介意刚才的话被听见,缓声道:“终于演累了?”   走廊上人影憧憧,夏思树抬手捋了下耳旁碎发,还在继续往前走。   她朝着前面看了眼,眼神漠然,敷衍地“嗯”了声,似笑非笑:“应该是吧。”   体育课结束后,下午还剩下一节数学课,两人不紧不慢地往教室内走。   教室内温度高,夏思树把大衣搭到椅背上,将下一节课所需要的辅导书提前准备好。   今天是周四,放学后不用去补习班补课。   夏思树在补习班的课程只还剩下最后一个阶段,现在课上讲的题目她大概都能跟上,因为已经做了留下的决定,所以她现阶段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高考上。   作为帮助,邹风会给她额外辅导,什么时候夏思树自己定。   现如今邹风的大学申请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时间也完全充裕。   见上课铃还未打响,夏思树思考了会儿,才从包内拿出了手机,点开邹风的头像,指尖点着屏幕给他发消息:【你今天有空吗,我有题不会。】   邹风这几天都在老大厦那,没回颐和公馆,都是她去那找他。   在她消息发出去后,夏思树没等太久,对面大概一分钟后回的。   Z:【嗯,到了后给我发消息。】   Crann:【好。】   回完,夏思树放心地把手机塞回书包。   她拿起一支笔,把上次课上讲了一半的数学试卷展开,提前预习后面的几道大题。   一旁,江诗梳了梳额头前的刘海,随后偏了偏头,目光瞄见一旁的夏思树。   因为今天的气温刚有些回升,夏思树垂着头,里面不再是前两天穿的半高领线衣,室外围着的那条羊绒围巾也摘了。   此时因为看题的缘故,她大半的头发丝都放在肩后,只有几缕垂下来,半掩着白皙的脖颈。   江诗捧着脸,在目光扫过去时,眼尖地发现了她脖子侧边有一块红色,但又因为过了段时间而开始偏褐色的一小块痕迹。   她有点好奇地看了夏思树几秒,唇边努着点笑,随后从桌位中拿出一张便利贴,写了行字,移了过去。   瞥见她的动作,夏思树从试卷上抬眸,看了她递过来的便利贴一眼,上面写着:脖子侧面,草莓?   此时任课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夏思树眼睫低垂地看了几秒,面色轻淡,没说什么,只把便利贴揉了揉,扔进两人之间的那个小垃圾袋里。   随后从包里又把那条围巾重新拿了出来,给自己松松垮垮地围上了。   江诗挑了下眉,这时也撂下化妆镜,找出了这节课要讲的试卷,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而就在这天放学后,又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大概是记着江诗下午的那句话,临近放学前,佟茜朗又发了条微博,内容含沙射影:【再怎么着,也比继兄妹背地里搞在一起更能让人接受些。】   她的账号互关了不少人,典型的偏表演型人格,跟那个高二学弟在一起,也是因为容易成为焦点。   于是她这个微博发出后,底下就有人留言:【要挂就带个名字啊,没意思。】   佟茜朗回:【就国际部和我们班的咯。】   FUHJ:【卧槽?】   FUHJ:【不是,姐,别吓我,我脑子里最近只有一对。】   佟茜朗:【随便猜。】   江诗刷到的也快,随后第一时间直接大号留评:【Thief?】   Thief,小偷。提她以前的事。   当时正放学,江诗和夏思树往正门的方向走。   因为是去老大厦那儿,夏思树自己打车过去,所以两人一块往距离近的正门过去。   打完这个单词后江诗脚步停了停,脸色冷下来忍不住骂了句:“疯狗吧,逮谁都咬!”   话是她说的,最后把这个事扯到夏思树身上。   而夏思树并没太多反应,事不关己般,只安静陪着她在绿化带旁站着。   留评后,江诗又开始点她的私信开大,指尖在键盘上敲的速度很快,但对面一句没回,只是间隔两分钟后,再去刷她主页时,佟茜朗已经把那条删了。   “死贱人。”江诗踢了下花坛边缘,一肚子气:“就该把那巴掌还回去。”   “没事。”夏思树低下眼,安抚性地抬手轻拍了下她手臂。   “算了,不能想,越想越气。”江诗叹了声,最后直接把手机收回兜里,搂上夏思树的手臂,强迫自己大脑放空地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门口车辆拥堵,这会天已经暗了下来,风也起得呼呼的大。   今天出了一天的太阳,积雪化了一多半,但天气预报显示几天后还有一场强降雪。   两人并肩走到学校门口等车的间隙,江诗的目光一直盯着夏思树被风吹得微晃的围巾下摆。   考虑了会,她还是把刚才上课时就好奇的事情问了出来:“你们在一起了?”   问题抛出来,夏思树没立刻回答,而是静默了片刻。   寒风涌过来吹动两人的衣角和发梢。   “他明年七月份就去美国了。”夏思树轻声开口,褐色的眼睛看着前方车流的方向:“我也还要参加高考。”   在一起的理由有,不在一起的理由也数不胜数。   虽没直接回答,但也差不多给了答案。   时间过去几秒,江诗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点了头,朝她目光看过去的方向望,也在这一刻因为想到了些东西而心情低落下来,没再问这件事。   国际部在这个月和之后不同的时间段,学生都陆续需要向所申请的大学进行测试或者面试的原因,所以国际部的学生几乎人手一张长期假条。   也是这个原因,邹风今天没去学校,挺清闲的穿着件黑色抽绳款的连帽卫衣,休闲裤,睡醒后在家拼了一天的乐高,直到夏思树过来。   昨天刚下过初雪的缘故,客厅内的窗帘依旧严丝合缝地拉合。   这儿规划得早,老大厦旁四处都是较矮的临街楼铺,房顶上几乎都残留着积雪未消融,被阳光一照四处反射着刺眼的光。   到了后,夏思树在手机上给他发消息,邹风这才从地板上起身,过去给她开门。   夏思树就停在玄关门口,直到换上鞋架上摇粒绒的女生款拖鞋,才拿着包进去:“是现在补?”   她看着那座还未完成的乐高模型问道,不知道邹风是不是要打算先把它拼完。   邹风“嗯”了声,点头,这会已经走回了沙发的位置,坐下来,喝了口桌上开了罐的饮料,看她:“补哪个?”   “就数学,有几道题不会。”夏思树拎着包也朝沙发的方向走,找出在学校刷题,弄不明白的那几道。   见不会的题目已经被圈上,邹风把试卷往自己的方向偏了偏角度,看了眼,撂下饮料罐,随后拿了支笔给她画答题点。   而夏思树就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听得极其认真,比在老师跟前还要聚精会神。   从第一回 尝试着让邹风给她补课开始,夏思树就觉得跟着他学习像是在打仗。   邹风在这方面算是一丝不苟的风格,做得对就大发慈悲地夸她两句,做得不对,或者一个错误三番四次地犯,邹风也不会放过她一点儿。   尤其是因为基础不牢固,夏思树偶尔问出一些降智问题的时候。   在这种时刻,邹风身上就会难得地有一种哥哥管教妹妹的严格感。   所以夏思树很多时候其实都是有些紧张的。   好在辅导下来的效果不错。   大概大半个小时后,几道题目全部讲完,夏思树拿着橡皮把错误的地方擦掉,垂着头,开始按照正确的思路写过程。   这会夜间,室内打着暖气,接近二十度的室内温度。   夏思树身上是加了羊毛衫的校服,脖子上围着条围巾,因为穿得多,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没写多会,她的鼻尖就微微地冒了汗。   邹风身上就只有件薄卫衣,左手胳膊肘拄在茶几桌面,撑着脸,垂眼看着夏思树,问:“不热吗?”   “还好。”夏思树答。   邹风没说什么,见她看上去的确挺热的样,还是抬手,心照不宣地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   直到过了会儿,盯着她垂眼围着围巾写题的样子,邹风脑子里才后知后觉的,调出了那晚最后的某段记忆。   他偏着头笑了笑,随口问:“留印了?”   “......”   笔尖停顿了秒。   像是没听见般,夏思树抿着唇,安静地没说话,只低眼继续做着自己的题。   而恰好相反的就是,男生在这个阶段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好奇心,所以邹风见她不理,脑子里出现最大的念头就是想把她的围巾扯下来,自己看。   但想到夏思树有可能闹脾气,邹风自己在那把嘴角的弧度压了压,脑子里把伤心的事情过了一遍,还是忍住了。 第36章 触碰   这一年的一模安排在元旦前。   老大厦成了夏思树这段时间常去的地方, 邹风也会回颐和公馆,给她辅导的地点就成了两人各自的卧室。   夏思树经常拿着题去敲门,邹风偶尔也会过来, 在她那间。   冬天的气温低,南城这一年又多雨雪,夏思树的这间卧室内有一块安装的法式壁炉,打开后不仅可以取暖,玻璃屏幕上还烧着红色的火焰,夏思树最喜欢在雪天的时候开。   露台外的雪飘着, 室内火焰烧着。   邹风说他以前偶尔会在壁炉旁的地毯上打Apex到深夜。   现在是在这块辅导夏思树到深夜。   偶尔两人时间拉得太晚,邹风坐在那盯着夏思树写字枯燥,无聊犯困的时候,会直接到沙发上面休息会。   也会拉上眼皮子困得直打架还不肯休息的夏思树, 搂着让她陪他睡会。   壁炉上方是块可以伸缩的观影幕布,不大不小,正对着的就是床尾处的那张沙发。   邹风把这个称作是辅导费。   说家里边没教过让他做被人白嫖的买卖。   因为这会临近跨年, 在学校里,从外面路过高三教学楼的时候都只觉得静悄悄的,课间走廊上也鲜少有人出来,都在准备即将到来的一模考。   准备的期间, 中午休息加午休的那段时间, 夏思树经常和邹风待在一起, 地点是在联高的小型图书馆。   在搞学习这个事上, 夏思树并不避嫌, 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论谁能拉到AS竞赛一等奖的做课外辅导, 都不会再去找其他人,这事没什么替代性。   国际部最近没事, 每天等差不多到了那个时间点的时候,邹风就会给她发个消息,然后来图书馆占个座位。   两人的位置靠着落地窗,外面是体育馆的侧面,中间相隔一块绿化带。   高考班的人来得早的时候,经常会见到邹风一个人坐在那,靠在窗户边,撑着脸玩手机,或者是干脆提前把试卷拿出来,握着笔,划几个重点。   然后大概十几分钟过后,夏思树就会过来。   很多人对这个情况已经见怪不怪。   今天是高三一模考试的第一天,情况有点特殊,时间直到过去了半小时,图书馆内还没出现夏思树的人影。   邹风也不催,把题目划完后,半道出去抽了根烟。   天气预告说这两天要下雪,所以这会天气昏沉,刮着扑簌簌的寒风,外套上都覆上一层凉意。   一直等到邹风一根烟解决完,从外面回来的五分钟后,夏思树才匆匆忙忙地赶到。   因为过来得急,她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鼻尖也有点红,推开玻璃门后,在大门口停了停,照旧往老位置看。   直到看见了那道人影,她才抬步走过去,然后抽开椅子坐到他身旁。   图书馆内温度高,夏思树边坐下,边低眼看了眼桌上的试卷和草稿纸,随后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搭在一旁的桌面,跟他解释道:“被喊去了办公室一趟,耽误了点时间。”   “嗯,没事。”邹风把试卷划到她面前,随口道:“也刚来。”   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嗓子稍微有点哑,像是刚抽过烟。   这种细微的差别,正常情况可能听不出来,但两人每天连半夜都待在一块,夏思树听见后,便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他外套外面的口袋。   果不其然,瞄见了那包稍微漏了点边的烟盒,她就知道他来了有段时间。   “后天中午考完?”邹风笑了笑,看着她坐下来随口问。   “嗯。”夏思树点头。   联高对这次高三组的模拟考很重视,和附中一中那几所老牌重点高中用的是统一卷,算是一次摸底联考。   等到考完后会放两天的元旦假期,三十一号下午到二号下午,从一八年跨越到一九年。   “假期有什么安排?”邹风把手头这张试卷的倒数第二大题画给她,随口问。   夏思树趴在堆叠起来的围巾上,发梢和衬衫领口的红棕色领带顺着垂在桌面,挺认真地想了会儿:“还是在家辅导?”   邹风只看了她眼,听着这句带着潜台词的话,拿了会乔,没告诉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夏思树也不急。   就在等她的这半个小时里,邹风已经把那几道函数和生物题理得差不多了,这会直接把草稿纸上的内容递给夏思树看。   所以她这会学起来速度也快,效率高。   因为下午还有两场试要考,辅导完之后,夏思树留了点时间趴在图书馆的桌面上睡觉,补充点精力应付下午的考试。   这张桌子就只坐了他俩,地方足够宽敞,夏思树睡在那,枕着自己的手臂,几缕碎发帖着耳侧和脸颊,呼吸平稳,身上是女孩子淡淡的馨香。   就在她睡的这二十分钟,邹风收起手机,就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随后起身,到旁边的点餐区给她点了杯零乳糖的燕麦奶咖啡。   考试周,来图书馆学习的学生不少,一眼望过去都是黑色的脑袋顶。   咖啡的香气似有若无地在半空中飘着,邹风点完餐就站在那,低头看着手机等,直到几分钟后服务员小声喊了他一声:“您好,您的单好了。”   “是点给女朋友的吗?”服务员是个做校内兼职的女生,把手提袋递过去的时候,顺嘴问了句。   邹风视线从手机上抬起,看了她一眼,只接过手提袋,随口:“嗯。”   他走回座位,将咖啡放在两人的中间。   等到夏思树十分钟后睡醒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手旁温热的咖啡,知道是邹风买的,照例看了一眼,见是燕麦奶才放心地打开。   这会距离进考场还有点时间,夏思树拿起咖啡喝了两口,直到咖啡的苦涩醇香蔓延在口腔,才觉得稍微回过神,想起了什么似的,跟他道:“我明天下午要考的科目要背诵复习,中午就不过来了,考完再找你。”   反正后面还有两天假期。   “嗯。”邹风只点了下头,语气平常地提起:“一模基本上难度都会高些,正常,不用紧张。”   模拟考中,最难的就是一模,打击一下你,找找薄弱点,最后三模给你增强自信心,左右就这点套路。   夏思树“嗯”了声,表示知道。   下午场的第一场考试是一点半开始,等到她喝完那小半杯咖啡后,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大半。   夏思树看了眼外面的天,将桌上的那几张资料整理好,直接交给邹风让他先拿回去。   来图书馆之前,夏思树就已经把准考证和笔袋装在兜里了,所以这会直接去考场就行。   “送你过去?”见她站在那理着脖子上的围巾,邹风收了手机,敞着腿靠在那儿,觉得无聊,于是故意使坏地问。   夏思树抬头看了他一眼,两秒后点了头:“都行。”   邹风坐在那手抄着兜,打量了夏思树了一眼,语气带着点不信这邪的调笑:“真的假的?”   夏思树也果断:“假的。”   “.......”   两人这段时间在一起学习的事情并没藏着掖着,图书馆大堂就那么大的地方,想看不见也难。   但夏思树不让邹风送,只是不喜欢走哪都被别人的目光明晃晃地打量——原因还是上次佟茜朗那事。   那条微博虽然删得快,但有人截了图,只是事情隐晦,没指名道姓,又顾忌着怕被找麻烦,连在八卦群里都没人讨论,只在私下里猜。   所以两人的关系在部分人眼里,远不止只好奇感情状况那么简单。这事也是江诗那边有人问到江诗头上,夏思树才得知。   而两人这种稳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天的那场英语考试,夏思树这边出了件意外。   夏思树是高二下半学期转学进入联高的,之前从澳洲回来不是秘密,年级里都知道,也是这个原因,老师也都比较照顾着她。   但学生们对这种背景天生就觉得有一种英语自带buff的滤镜,所以在这场考试前,隔壁座位的一个男生试图想让夏思树考试过程中给他传答案,并且坚持不懈地,一直纠缠到监考老师已经进入教室。   夏思树坐在第二行的倒数第一个位置,男生坐在第一行的倒数第一个位置,即便不找她,也没第二种选择。   当时是考前准备时间,夏思树只看了他一眼,既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烦,带了点漠然地收回视线,态度就是不想管。   英语考试整场时间一共一百分钟。   加上听力部分,夏思树花了六十分钟把试卷做完,二十分钟仔细检查了遍,而剩下的二十分钟时间,用来趴在桌子上补眠。   一直睡到广播中吹了哨,“考试结束停止答题”的声音从广播中传过来,夏思树才醒过来。   而坐在她旁边男生被迫停止答题,骂了句脏话。   考试结束,两名监考老师一个前一个后的下来按照顺序收卷。   夏思树把答题卡放在桌角,等着被收走,自己只低下头收拾笔袋和草稿用品。   因为是最后一场考试的缘故,答题卡被收走的一刻,学生们就已经自觉步入了假期状态。   哨声响后,整栋教学楼都在吵闹,离了考场的学生们在走廊追逐,嗔笑打骂什么声音都有。   将桌位里的物品都收拾完,夏思树这才从座位上站起身,拿上笔袋和外套往外走。   走廊上人影攒动,讨论节日的气氛热烈,夏思树往右边的楼梯走,那边距离七班的位置近些,只是刚踏出一步,肩膀就被人往后掰了下,她回过头。   刚才坐她隔壁的男生站在那,面色不善地看她:“不是,你他妈澳洲待久了,听不懂中国话?”   “……”   夏思树挺不能理解这人为什么有脸把她拦下来,像是她欠他钱。   这会走廊上全是刚出考场的学生,正值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这男生声音不低,于是话刚落,距离两人最近的几个学生已经朝这边望过来。   夏思树这一秒脸色也冷下来,没出声,也不想这会和这人发生什么冲突,只甩过那只手,打算直接走。   “让你走了吗?”男生复又拽住她,动作很大。   夏思树肩膀吃痛,忍不住蹙了下眉,也语气不善地朝他看:“你没事干?”   这段路几米范围内的学生已经脚步放慢,回头频频看向两人。   “哎,别惹她。”旁边有同班同学在场,拦了下那男生小声提醒,随后朝国际部的方向示意了下。   因为前面两回合的动作,旁边已经围了几个学生停在那。   又因为走廊距离宽度总共就那么点,前面的不走,后面的也没法通行,于是逐渐成了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一个情况。   “有什么可神气的。”男生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   因为这句当面的提醒觉得掉面子,显得他怕邹风,但又不想承认这一点,于是道:“她妈不就是爬邹风她爸的床,才给她塞进的联高?”   “靠。前面的什么情况?”后面的人踮着脚看。   “好像是夏思树在那。”   ...... 第37章 触碰   爆炸性的新闻使得周围的人纷纷驻足。   很快, 这间教室的走廊外被围满,另一端的人路过也要频频好奇地回过头看,打听是什么情况。   “说话啊?”男生冷笑了声, 不依不饶,站在她的面前。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地讨论,手边还夹着刚出考场的试卷,在寒风中呼出阵阵白雾,甚至有人开始拿出手机,悄悄想将这精彩纷呈的一幕录下来。   天色阴沉, 夏思树冷淡地站在周围目光的漩涡中心。   就像被一个巨大的膜布包裹,谁都不想做第一个挑破的罪人。   而当出现第一个人后,后面的人便趋之若鹜。   “说不出来了?”男生打量她,恶意不加掩饰, 似乎是一定要从刚才的吃瘪中找回点脸面:“你妈爬邹风他爸的床,你呢,也预备爬邹风的床, 母业女承?”   周围的议论声大了点,也有人在旁轻飘飘地提醒男生一句“别太过分了啊”。   就在这时,江诗拎着包拨开人群过来,照例是过来找夏思树, 她皱着眉打量了男生一眼, 又看夏思树:“这是怎么了?”   有人认得她, 口吻热闹地开口:“说夏思树她妈爬邹风他爸的床。”   “你俩不是玩得好, 这事真的假的, 夏思树是邹风继妹?还是什么其他小四小五的?”   ......   寒风扑簌簌地灌进走廊, 气温降至零下。   江诗观察着两边,目光担忧地看向她。   也就是这一刻, 相比于就在这遭受言语羞辱,夏思树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敛了敛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男生:“是啊,实在不平衡,也让你妈去爬下试试好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   “沃!”   “靠!”   “牛掰!”   这一瞬间,因为夏思树和平时呈现出来的巨大反差,以及相当于自爆的反击,直接让这片被围观的小半段走廊开始沸腾。   说完,夏思树直接拎上包面无表情地转身。   旁边人目光讶然地看她,心里抑制着第一时间吃到八卦的兴奋,自动避着给她让出了个窄道。   “夏思树我*你妈!”身后男生脸色涨红,还想往前,但又因为身上的暴动而被身边人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拦下。   “别说是你先招惹的她。”江诗回头看了那男生一眼,撂了句警告,随后追上夏思树。   就在这场考试前,夏思树还没想过自己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要以这么糟糕的方式收场。   零下的空气吸进肺中都有些刺冷,她走下楼梯,默然地拐过走廊,朝着七班的方向走。   事情就发生在校园内,班级内口口相传的速度比网络来的还要快。   回到班级,夏思树把包和笔袋撂回桌位,和以往一样将考前清考场放进储物柜中的书重新搬出来。   江诗也随后跟着进了教室,放下包,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也只将储物柜中的书搬出来。   几个动作拖拉的男生此时走到走廊,从教室后门进来,挎着包,边走边沉浸式地讨论:“夏思树真是他继妹啊?那那个朋友圈表白怎么回事?”   “长得漂亮啊,又不是亲兄妹,你不懂?”   “靠,爽。”   ......   几个男生走进教室,目光瞄见了站在课桌旁,垂着眼一言不发收拾着课本的夏思树,只安静地站在那,皮肤很白,发梢随着动作扫在书页上,和刚才在三楼的时候判若两人。   随后几人默契地闭上了嘴,瞪着眼睛步伐迈得夸张地路过这片后排。   考试结束的时间是十点,联高十一点半放学。   这中间还要度过一个近一个小时的自习时间,放学前还有一场元旦假期的班会安排。   “下雪了。”江诗抱着书,朝着教室后窗的位置看过去。   夏思树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僵冷的手指插进口袋,抬起头,看了眼。   外面,鹅毛大的雪从建筑之间的天空中降下来,被寒风吹得洋洋洒洒,落在地面的那一刻被短暂消融,随后又覆盖下。   有一种要下得不死不休的兵荒马乱。   班长短暂地维持住了纪律,教室内氛围安静。   整理完书本后,夏思树只坐在那,状态看上去平和,单手撑脸地垂眼看着手机中的群消息。   英区刘亦菲:【原来不是真情侣,是真兄妹。】   融会贯通:【也是情侣......吧?】   杰斯卡:【同感,而且应该不是这一两天的事。】   杰斯卡:【之前就有一回听棒球队球员说漏嘴,说午休的时间夏思树从男生更衣室出来,里面就邹风一人。】   融会贯通:【是啊,单是兄妹的话,也太暧昧了,邹风那两条朋友圈还在那呢。】   Omomo:【听说有人见过两人上一辆车,应该是一块住在颐和公馆。】   啾啾:【但不是说她妈是小三......?跟小三的女儿......?】   一只草:【有钱人家真混乱。】   杰斯卡:【吼,最后一天还蹲到个年度大瓜。】   ......   看了两分钟,夏思树维持着那个姿势,只睫毛颤了颤。   她摁灭屏幕,觉得有些肚子饿,又有些口渴,于是姿势往后靠了靠,看向桌位中几天前平安夜交换的苹果,还在被彩色精美的纸包装着。   夏思树拿了一个上来,窸窸窣窣地缓慢拆掉外面的那层包装纸。   而在这种安静下,江诗甚至不敢冒动,连多余的无效安慰都没有,怕适得其反,只简洁地把消息往周逾那边捅。   而就在这时,安静的班级里突然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是忘记静音的手机——   你呢,也预备爬邹风的床,母业女承?   “扑哧。”佟茜朗在前排笑了出来,朝着周玥勾了勾嘴唇。   班内一时鸦雀无声,又有些隐约笑着讨论着的噪音。   传出来的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发现没静音后,手机主人匆忙按下音量减键。   夏思树只垂着眼,人往后靠,抬手扯下衬衫领口的领带,撂置在一旁,随后拿过那个被拆开的苹果,“咔嚓”一声咬了一口。   苹果的水分充足,汁水被释放出的声音细微,但班内还是静了一瞬,像是有什么震慑的作用。   江诗看了一眼她。   冬季的苹果入口是清凉的,夏思树面不改色地仔细地吃了十多分钟,之后大概是饱了,还剩下一小半,直接回头“哐当”一声扔进了垃圾桶。   下一秒,她从座位上站起身,板凳在地面发出摩擦的声响,她拿上手机,抬脚往教室外走。   江诗下意识地想喊住她,但话临到嘴边,还是停了。   后门被拉开,寒风短暂地灌进来两秒,而后又被阖上。   就在夏思树离开教室的那一瞬间,班级内像高压锅一样沸腾起来。   “我靠是真的啊。”   “绝了绝了。”   佟茜朗撇着嘴朝后看了眼,又把目光收回,阴阳怪气的调子一点没压着声音:“恶心死了。”   “关你什么事?”江诗蹙眉抬眼看她:“吃不到葡萄酸的?”   “又关你什么事?”佟茜朗回呛。   闻言江诗站了起来,脸色不愉,冷笑:“那来啊,算一算关我的事。”   就在两人争执的时间,教室的后门又被“哗啦”一声拉开,班内的人回过头望。   是陈景,他跟着夏思树走了出去。   ......   外面的雪下的比在教室内看见的还要大,片片落在联高深色的制服外套上,而后留下不明显的细小湿渍,又被体温蒸发。   夏思树轻微呼出一口气,在零下的空气中结成一团飘散的白雾,她抬眼望着天边的方向看了看,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往前走。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夏思树停住脚,保持着手插着兜的姿势,回头看过去。   是陈景。   他出来得匆忙,外套也只是那件联高制服,停在那,隔着几米的距离和飞扬着的雪,看着夏思树,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轻声提醒:“待会还有班会要开。”   “嗯。”夏思树点了头,朝他笑笑:“那帮我请个假吧,谢谢课代表。”   说完,她转过身,正要继续走时,陈景又一次喊住了她。   但不等他开口。   “我跟他的确是继兄妹。”夏思树转过身,在皑皑大雪里站着,荡漾的发丝和雪飘在一起,认真地看着他,声音平淡:“但也接过吻。”   她话说得那么清楚,再蠢的人都能明白。   于是陈景没再跟着,只目光看着她的背影,喉结微涩地滚动了下,停在原地。   那段在考场走廊对峙的视频传播得很快,就在自习课,大家伙聚集在一起,却没事干的那段时间,已经成了几乎全联高都知道的一个秘密。   而邹风是在半个小时后找到她的。   去了趟七班,到体育馆,再到行政楼的天台顶。   当时雪已经下了好一会,夏思树手插着兜,衣衫单薄地一个人站在围墙那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在寻求片刻的喘息,没听歌,也没干什么,只静静看着这场大雪,肩头潮湿了大片。   她回过头,看见他的第一眼,肩上便被覆上了他的外套。   “邹风。”夏思树喊了他一声,身上冷得没有知觉,但不在乎,只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目光扫过他因外套脱下而露出的那块檀木牌,睫毛垂着颤了下,轻声说着:“我好累啊。”   为什么这么累呢。   邹风感受着她身上的冰凉,搂着她,拂掉她身上的落雪,轻声道:“那我们回去。”   不知道雪要下多久,也许是两个小时,也许是几天。   身上的外套已经湿了,要换,邹风打了辆车,夏思树被带回颐和公馆。   那栋洋楼因为没其余人在而回荡着寒意,她身上依旧是冷,双脚没有知觉,那个劲松懈下来后,牙齿不自觉地因为寒冷而咬着,直到被带着进入卧室。   邹风将她房间的暖气和壁炉打开,给她倒了杯热水,身上潮湿的制服外套和羊毛衫被他脱下落在脚底,转而身上换了条柔软的毛毯。   室内温暖,夏思树蜷缩在沙发旁的地毯上,靠近壁炉,吹了太久的寒风,鼻尖和眼圈都有些泛红。   她意识游离地看着邹风身上穿着件卫衣,在她的房间绕了半圈,最后在一张旧箱子里翻出一个旧热水袋,替她灌上热水,塞进她的毛毯中。   窗外大地银装素裹,室内因着壁炉的火焰而披着一层薄薄的温暖红光。   邹风什么也没说,等她暖过来,热水袋的温度终于让她逐渐回神,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邹风,冰凉的手也被他拽过去用手轻搓,试着焐热它。这一瞬间夏思树忽地有些泪目。   她看着邹风脖颈上间被黑色绳子悬挂的木牌,睫毛动了下,喉咙有些微的哽咽,忽地出现了那么一个不切实际,却又说得通的念头:“邹风。”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这个念头而呼吸起伏:“你以前,有没有去过澳洲?”   …… 第38章 触碰   雪落屋头, 一室静谧。   邹风静静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她。   其实夏京曳带着夏思树到了澳洲后,嫁的富商之前有过两任妻子, 在家中留下了三个孩子。   夏思树刚到那的时候年龄小,语言沟通很差,但孩子们之间聚在一起,摩擦时常有,甚至不需要语言沟通,只要有肢体冲突就能闹一场。   不用想也知道, 三个孩子加一个她,夏思树总是那个被拉出来责怪的牺牲品。   但她小时候被亲爸宠着的傲气还在,像是分不清形势的小可怜,被打也不肯解释一句。   就这样, 夏京曳在澳洲安定下来,夏思树也在澳洲长大,上学。   因为没朋友, 也没什么真正名义上的家人,夏思树的性格几乎是往淡漠的方向长,淡漠的同时,也知道了要怎么样去扮温顺, 又或是让别人害怕自己。   之后过了几年, 富商去世, 夏京曳分到了丰厚的遗产和几笔家族里的生意。   在一次夏思树故意装作不懂地问起夏京曳, 二哥想让她陪他玩一种脱衣服的游戏, 但她不知道好不好玩时。   夏京曳看着她想了想, 权衡了下,带她离开了那里。   原因是夏思树那个时候还不到十四岁, 有点什么都是犯罪。   富商大部分的继承权在富商的大儿子手里,如果自己的胞弟出了什么问题,夏京曳也讨不到一点好果子吃。   搬出来后,夏京曳买了座带院落的独栋小别墅,跟夏思树两人一直在那住到一六年中。   之后夏京曳计划着回国,回来前,给夏思树留了钱,另外有一个照顾她的保姆。   多年的疏淡和隔阂,她们的关系并不亲密,对于夏京曳要回国的事情,夏思树只知情,但没问过什么。   之后夏京曳处理完澳洲的资产,便走了。   夏思树起初以为夏京曳只是回去一周,又或者是半个月,直到开始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不知道是出了事还是其他,总之她没再收到过夏京曳的任何消息。   保姆是个黑人,在一天的清早过来,见到家中依旧只有夏思树一人时,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按照当地法案,如果监护人长期有失责行为,要被政府机构干涉。   夏思树犹豫了会儿,摇了头。   担心被保姆察觉,夏思树借口自己即将去哥哥们那边,在那个月以夏京曳的名义把她辞退了,额外付给了保姆三个月的薪水。   夏京曳给她留的钱不算少,足够她短时间内衣食无忧。   但世事难料,真正给她生活带来翻天覆地巨大变动的,是在十二月份的时候,别墅遭到了几名肤色各异的青少年入室抢劫。   那时澳洲正值夏季,家中只有她一人,   夏思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她拿着一把二十厘米的水果刀躲在衣柜的后面,屏着呼吸,后背和额头上都是汗,从缝隙中看着他们兴奋地翻出所有的现金和存折,最后还是朝衣柜走。   在那几秒的时间,夏思树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夜晚。   因为害怕和防备,她被人揪出来的一瞬间几乎是竖起了所有的刺。   两帮人短暂地发生了几秒冲突,而后几个人被她吓到,面面相觑地看了两眼,随后做了个震惊地摊手动作,表示和自己无关,拿上翻出来的现金存折揣在兜里,便迅速地跑离现场。   夜晚风声大,呼呼刮在院落中,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这种情况下她觉得大脑有些宕机。   夏思树垂眼看着自己流着血的手臂,也只是漠然地站在那,睫毛反复地湿润了几次。   直到大约二十分钟后,她终于动了动,跑出去重新紧紧锁上门,扔了手中的水果刀,在地板上砸出“哐当”一声声响。   随后踩着有些站到麻痹的脚后跟,吃力地从箱子里翻出来纱布和酒精。   伤口不算深,已经稍微干涸出血痂,但酒精倒上去还是痛得她脸白。   她忍着痛给自己缠上绷带,找了板没过期的消炎药服下两粒,随后就了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合着衣服睁眼躺在床上,思绪缓慢地想着明天要怎么办,以后要怎么办。   那个时候,她是做了夏京曳完全抛弃她的心理准备了的。   当时已经完全和夏京曳失去了联系,她甚至不敢报警,不敢寻求帮助,因为那样可能被发现,夏京曳可能被剥夺监护权。   她不想。   再怎么烂,她在这世界上也只剩这一个亲人了,也说不定还有她明天就回来了的微小可能。   那晚躺了会后,夏思树把没被抢走的现金和值钱首饰拿出来看了眼,给自己规划了下,发现钱少得可怜。   因为年龄没到,她只能撒谎自己成年,在放学后躲在华人西图澜娅餐厅的后厨,三十多度的高温,闷热潮湿的环境,做一些清理盘子这样子没技术活的工作。   老板未必看不出来她年龄,可时薪便宜。   也因为这些,她被克扣过工资,也被为难过。   之后她就这样学校、餐馆、家三个地方来回地待,除去手臂上因为当时没能力好好处理而留下了条浅疤,其余没有任何变动的地方,直到在一次结完周工资的回家路上,被两个男孩拦下来,想要她手里的钱。   因为忙,她中午没按时吃饭,几乎只是站着都有些腿软。   而她也并没和江诗完全说出来,她并不是好好地走到路上就晕倒了,而是为了不被抢走那几张纸币,那是她之后的生活费。   因为没力气和生理期的原因,她不想产生冲突,只垂着眼,打算绕过道走。   随后其中一人又过来拦住她,过程中她被推搡了两下,不等矛盾进一步升级,她便开始眼前发黑,倒下的瞬间觉得意识已经不受控制。   是突发性低血糖。   感受上接近死亡的五分钟。   那时她还没进入昏迷休克的状态,只气短,心口起伏地额头发着冷汗。   几秒后视线中似乎有人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紧接着有人将她从地上半扶起来。   但她抗衡不过那种下坠的感觉,只能任人半搂着,后脑勺倚在他怀里,侧额贴着一块凉润的物体。   在这五分钟的时间里,夏思树隐约听见有人在她耳旁用英语问她能不能开口说话,但恶心和眩晕地感觉让她睁不开眼。   她的意识当时正跟着生理上的难受反应做着抗争,闭着眼,回答不了,也无暇顾及,只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过。   因为难受,生理上控制不住地流着泪。   大概一会过后,救护车赶过来,她被放在担架床上,那个人也跟着上了车。   陷入昏迷之前,夏思树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因为低血糖虚弱,依旧在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着。   Paramedic在给她做简单的检查,判断她的心跳和瞳孔。   就在这样的时候,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和情绪,她垂在身侧的手忽地被人握了起来,一下下,缓慢揉搓着她微颤的手心和手背。   夏思树能感觉到那个人在尽可能给她提供帮助。   而后面的事,她也没完全和江诗说出来——那个人临走前给她留了钱。   不算太多,够应急,但她没花。   因为不确定要不要偿还。   露台外的风声阵阵。   说到这些的时候,夏思树只垂着眼坐在那,平淡地讲着自己走过的路。   当时她的手已经被邹风搓热,因为体温和感知已经在逐渐回笼,而对披在身上暖意更加渴望。   她的位置从沙发挪换到壁炉旁的地毯上,毛毯垂在腿弯,仰着脸看着距离自己两米位置的邹风,眼眶微红。   她这样生活了接近一年,偶尔放学或者兼职路上的时候,看见聚集在一起抽叶子的漂亮男孩女孩,堕落着又光鲜,嗅着从他们那儿飘过来的叶子味。   夏思树会有两秒的停顿。   想自己以后会不会也这样。   因为得到善意的时刻很少,于是每次她都记得格外清晰。   火焰在屏幕上跳跃,风声拍打着露台的窗。   “去过吗?”夏思树又问了一次。   室内缄默良久。   邹风后脑勺往后仰了仰,终于点头,无声地扯了下唇,承认:“嗯,去过。”   甚至不止一次。   在夏京曳刚出现时,并没有谈及过自己还有孩子,履历也算亮眼。   之后他无意间听到过她还有个孩子,之后让张叔帮他留意,找人查了查,最后传给他的名字是 Xia Sishu。   名字刚到手的时候,邹风一度以为会是司书,又或者寺书。   而直到等他到了那个地方,才知道是思树,一个女孩名。   在澳洲的路边为了手里的那点钱不被抢,最后体力不支地晕在那。   他做不到就这么坐视不理,于是把人救了,又在人醒之前走了。   他还记得他这趟来,是专门为了把这孩子拎过去的,甚至拎过去前得先自己揍一顿,出点气。   但没想到他还什么都没干,就已经可怜成这样子。   到后面,挨到暑假的时候,他跟几个人在加州参加夏令营,回来的时候,鬼迷心窍地临时改定了张飞澳洲的票。   他忽然很想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邹风还记得到了澳洲,他找到她的那天是下午,她刚好从身后兼职的烘焙店走出来。   多么奇迹的一件事,明明半年前第一回 见她,觉得这女孩好像要碎掉的样子,不过是半年,她好像就适应了。   她比半年前更瘦,但个子也更高,脊背纤薄挺直。   公路边橘红色的夕阳下,夏思树穿着件宽松的灰色薄外套和牛仔裤,随意地扎着高马尾,碎发落在她脸颊,正站在烘焙店门前用纸巾擦拭手上的水。   大概是刚做完工作,她的指尖微红,皮肤有受化学洗涤剂的刺激。   随后擦干净后,夏思树把手中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内。   正要走,身后的烘焙店内走出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估计是烘焙店的老板,大概是知道夏思树生活有些困难,于是装了袋面包递过去。   夏思树微笑着接过递过来的面包,道了谢。   随后边缓慢地吃着面包,边沿着海岸边的落日和海风散步,戴着耳机,往家的方向走。   就好像哪怕是被随手丢弃到路边的杂草,她也能长得好好的。   于是那次回西港的路程,他的思绪里几乎都是这道背影。   有点不对劲,又有点没什么头绪。   一直等到了西港后,他跟周逾弄了辆海上摩托玩,玩得很疯,最后在那片海滩上加了几个女孩的微信,然后觉得没意思透顶。   他没管,也没深究,就这样,他把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搁置在了那。   直到这一年的初夏天,夏思树到了颐和公馆。   “夏思树。”邹风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她的脸颊被仿真壁炉的火焰映红,觉得自己问多了显得矫情,但又忍不住。   他看着她:“那天你承认多少是对我有意思,还记得吗?”   夏思树睫毛垂了下,“嗯”了声,还是点头。   “那是在这之前,还是在这之后呢?”他笑着问。   夏思树看着他。   邹风想要自己的答案,于是进一步引导她,话说的也直接,嗓音拖了点笑意地问:“你是对我有意思,还是只是对救你的那个人有意思?”   ……   沉默片刻,夏思树没说什么,只试着问:“是第二个呢?”   邹风就那么看她,八风不动地用手撑着脸坐在那,好像也猜过大概是这么个情况,于是道:“那就安慰自己也行。”   反正都是他,只是多少有点不爽。   沉默了会,夏思树揽着已经滑落到膝盖下方的毯子,开口:“在今天之前,我还不知道。”   是邹风轻搓着她的手,给她活血暖手的时候她才想到的。   专程去澳洲找她的中国男孩,异国他乡的街道,有时候感觉比记忆更深刻。   而差不多在她那句话落下的同时,邹风从沙发上起了身,两米的距离,只两步便走到了她面前。   他个子高,压迫感也强,夏思树坐在地毯上仰起脸看着他,而后下一秒手臂被人攥住,整个人被从地上拎起来,受力地往后退了步,小腿肚子轻轻蹭过壁炉的木头边缘。   毛毯从她身上滑下,身上只剩下穿在羊毛衫内的一件薄衫,底下是件真丝的内搭短裤。   知道他想做什么,夏思树没推开,只是褐色的眼睛看着他,模样干净澄澈:“几个月后你就要走了。”   偶尔放纵,但早晚都会回到正轨。   真要开始没准比不开始还难过。   邹风手拂过她脸颊旁的发丝,放在她的脖颈处,轻声问:“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妹妹?”   那一刻他语气虔诚,像是她真的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夏思树看着他,睫毛扑簌地眨了下,低声开口:“邹风,我们就先这样。”   保持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几秒后,邹风懂了她的意思,笑了:“好啊,有一天就先一天的过着。”   明天就是新年。   夏思树后脖颈被人往前拉了下,邹风垂眼,手换到她下颌的侧面。   外面的雪似乎停了,但依旧是天寒地冻,房间是照耀出的薄橘红,她心跳快了些,浅浅地呼出一口气。   两人紧挨着,额头相贴,感受着鼻息交错,邹风微笑了下,看着她,随后偏着头垂下。   夏思树脸被烘出一些热意,睫毛微动,而后感觉到自己被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还放在自己的脸颊,像是每时每刻都想要把她控制住。   明天就是新年。   拴着黑绳的脚腕子紧靠着壁炉的散热口,被烘得温暖。   她心口起伏,而后缓缓抬起头,试着回应。   三百个日夜。   海岸线直线距离七千七百公里。   那段闷热、潮湿的日子里。   她像是一座寂静沉郁的森林,树木葱茏,野蛮而生。   能等来那阵风吗。   =第三卷 ~Salty= 第39章 咸甜   跨年的这场雪零散断续地下了几天, 公馆内银装素裹,压着四季常青的松柏。   因为是元旦,周慈和邹老爷子过来了, 但邹洲和夏京曳都不在公馆。   自从前段时间,邹洲回来的两次,夏思树都听见了夏京曳和他的争吵,这两人回来的频率便越来越少。   邹鸢和两个孩子外加她老公是元旦当天下午到的,她老公经营着一家律所,从美国回来后就在京北, 多少有点靠老婆娘家才站稳脚跟,这会穿着西装和一件考究的大衣,牵着的两个男孩依旧打扮得像双胞胎。   在前厅和长辈们拜完新年后,两个孩子就熟门熟路地往洋楼这边跑, 一边跑一边高兴地大喊大叫“哥哥!”,找邹风。   离着老远的距离,夏思树就听见了。   因为昨天淋了场雪, 夏思树今天精神不怎么好,有些萎靡不振,起床后就坐在一楼,平板放在面前, 听古文讲析。   俩孩子一踏进客厅就看见了夏思树, 停了停脚, 几秒后不情不愿地喊了句姐姐。   因为上次那事, 两个孩子之后被治了。   在国庆假期的时候, 被邹风拎走跪了两小时, 连个拦的人都没有。   俩孩子怎么都没想到还能有招秋后算账,当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客厅开了地暖和暖气, 漂浮着一种淡淡的木质香。   夏思树穿着件宽松的毛线衣,脸颊被暖意熏得微红,坐在那边看视频边吃嚼着口香糖提神,听见后只轻飘飘地“噢”了声。   小的还不懂,但大的已经听出来夏思树的敷衍,于是转身时不服气地嘟嘟囔囔又骂了句“Pig”。   夏思树停了下手里的动作,抽了张纸巾擦手,随后拿起身上的抱枕,照着哥哥的后背“嗖”地一声扔了过去。   抱枕就那点重量,砸不伤,小孩微微顿下,被砸得往前轻晃下,随后就瞪着眼睛愤怒地转过身看着夏思树:“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夏思树岿然不动地坐在那,温柔地弯了弯唇:“砸小pig。”   “......”   这会邹风刚好从楼上下来,穿着简单的刺绣卫衣和休闲裤,边悠闲地往下走边观望了这边的战况一眼。   见邹风来了,哥哥回过头朝他哭:“姐姐欺负我!”   “哦。”邹风手插在兜里,垂眼从他身边路过,努着嘴笑:“小pig。”   “......”   没办法,吵吵不过,打也打不过。   哥哥直接被气走了,临走前还拖着什么都不懂的弟弟,边走边气得磨牙:“你欺负我,我讨厌你,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哦。”邹风浑不在意地看了两个小孩背影一眼,在夏思树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声音还有点无可奈何:“这话他从小到大,说过有八百遍。”   语气惋惜着:“男子汉大丈夫,一点都不诚实守信。”   “......”夏思树不知道说什么,看了眼他那一脸欠样,继续把视频调开看着。   她刚把屏幕上的暂停标识点开,门口传来两声小孩的玩闹声,夏思树下意识抬头。   紧接着就见刚才那两个小男孩不守信地又回来了,不知道在高兴什么,手里各自握着一个雪球。   下一秒,一个雪球“砰!”地砸在夏思树面前的桌面,雪花四散,一个砸在邹风的脚边,在开着地暖的地面化着湿漉漉的雪水。   夏思树垂眼掸了掸灯芯绒休闲裤上的碎雪,接着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两个男孩兴奋地跑开,边跑边兴奋又期待地朝邹风看了眼。   想让他也跟着出去追他们,打雪仗。   如他们的愿,邹风像是不怕冷似的,穿着薄卫衣就出去了,站在台阶上没下去,呼吸在空气中结成阵阵白雾,在门口假山石景上拢了点雪,边拢边带着点玩意地说了句:“打弟弟要趁早啊。”   那会夏思树刚穿着大衣从屋内出来,就见邹风勾着唇,直接把雪球当着棒球“咻”地砸出去——   “砰!”一声,正中红心。打在站位稍靠前,弟弟的后背上。   速战速决似的,邹风拢了几个球扔出去,边打边不忘笑着“哟哟哟”地刺激一下俩孩子,短发被风吹得微乱,露出额头,活脱脱的一个少年样。   几分钟后,两个小孩终于一块哭着喊:“Mom!哥哥又打我!”   满意了似的,邹风停了手里动作,站在那,挑着眉看两个小孩边往前厅走,边哭胡乱掸着身上的雪。   夏思树这会终于体会到秦之桂说的,要是这两个孩子跟邹风是同龄,得天天哭着要回京北。   “玩不玩?”一点都没消停,邹风手里还掂着一个雪球,偏过头,朝一旁的夏思树看。   夏思树就站在距离他三米远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地蹲下来,从地上揉了一块直接朝邹风砸了过去。   好歹是联高王牌,连着打出全垒打的棒球队队长,夏思树在第一个球扔出去之前,就已经做好自己被碾压得死死的准备了。   准头没他好,也没他个子那么高,穿着鞋差不多一八八,一八九的身高,没跑几步就能被追上。   但邹风像是怕打击她似的,扔到她两回,就给她放一回水,也让她扔到一回。   “加油啊,妹妹。”邹风又正又欠地站在那儿。   而这场雪仗最后是那条杜宾结束的。   夏思树团了个三四倍的雪球,但扔出去没扔准,只蹭过了邹风的裤腿边缘。   或许是雪球太大,看着有危险性,Niki直接从旁边冲了过来,护主,凶神恶煞地跟在她身后低吠。   还没等夏思树反应过来,狗又被邹风一下子提溜过去,难得地把它拴在了一旁。   夏思树看了眼这对一人一狗,抚了下微出汗的额头,悻悻然进了屋。   邹风就站在那儿,抱着臂,跟着狗说话:“以后这栋楼里,她是老大,你是老二,我是老三。”   狗瞪着眼,还在叫:“汪!”   邹风:“给点面子,老二。”   狗:“......”   元旦这天,前厅的热闹一直到傍晚才消停下来。   也许是淋的那场雪或是玩打雪仗出了汗,夏思树元旦的这天下午还打起精神跟着邹鸢几个长辈出了趟门,等到回来的晚上,睡下后就开始头疼。   她没管,裹着枕被夜里醒了几次,一直断断续续地坚持睡到了第二天。   起床后,夏思树自己拉开床头的抽屉,找出上次的体温表,量了下,接近三十九度。   最近的气温都低于零下,直到午后才能突破到三四度左右。   她这天几乎躺了一天,来的还是上次的家庭医生,直到第二天假期结束,联高复课,夏思树的体温还没降下来,头疼着,上午还需要输液。   起床后,夏思树洗漱完,简单地抓了个马尾,穿着身白色薄绒家居服,看上去乖巧温顺。   坐在楼下吃早饭的时候,她给江诗发了消息,让她帮她请个假,下午才能过去。   一顿早饭,直到她快要吃完,邹风才拎着包下来,穿着联高制服,外面套了件宽松的羽绒服,路过餐桌的时候脚步没停,只放慢了两步,偏着头,跟夏思树对视了下。   不知道是没吃早饭的习惯,还是在外面解决,夏思树没在早饭的桌子上见到过邹风。   简单吃完后,她放下勺子,从座位上起身,下意识抬手自己试了试体温。   “还烧着?”秦之桂过来,开始收拾餐桌上的东西,见她精神不济的模样轻问了句。   夏思树点头,看向她。   “李医生还要九点的时候过来,先上去睡一觉吧。”秦之桂轻声说着:“下午回学校,就没什么时间休息了。”   夏思树点头,“嗯”了声,下巴往柔软宽松的高领里埋了埋。   她拿着手机,转身边翻着消息边踩着楼梯,距离上次的震惊事件才过去两天,只隔了个元旦假期。   一整个假期,微博的讨论群就没停过,不管夏思树什么时候打开看,都是99+的状态。   而这则新闻震惊的不仅是高考班,连国际部都觉得不可思议,包括平时关系不错的那一小撮人。   周逾看着隔了条走道,正坐在那往后倚,低头看手机的人,忍不住问:“夏思树真是你继妹?”   邹风“嗯”了声。   默了会儿:“那你那个朋友圈,也是真喜欢她?”   “嗯。”省了他继续问了似的,邹风紧跟着又交代了一句,语气照例漫不经心,笑:“不行?”   周逾点头,语气诚恳:“当然行。”   就算是邹风看上自己亲妹,那也轮不到他管。   又过了两分钟,邹风收到了对面的消息,随后把手机收起来,朝周逾扬了下头:“这会有没有事?”   周逾打开书包,拿了两本漫画出来:“怎么了?”   “帮个忙。”邹风垂着眼笑,从座位上起身,制服上的纽扣在桌角摩擦出声响。   是一大早,早读课刚下课的时间。   国际部的几个人搬着课桌座椅,周逾搬着邹风从教务处装模作样新领的书,邹风拎着个斜挎包。   几人难得把联高的那身制服穿得算板正,从操场那边说说笑笑地过来的时候,直接把整栋楼尚处于清早犯困中的联高学子干沸腾了。   “靠!”趴在连廊提神的学生直接醒了,拉了把旁边的人,往前面的方向指,随后大概猜测了下,转身往班级内走:“绝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不过一上午的工夫,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高三部。   邹风申请转班了。   从AP班,转到高三七班。   夏思树的班。   这件事不仅没能叫他俩避嫌,反而因为关系的完全曝光,一点都不屑于装了。   七班当时尚还安静一片,课间的十分钟,吃早饭接水补眠。   随后“砰!”一声后门被人打开,寒风涌入,教室门摔在墙面又被反弹回来。   风吹动桌面书页,前面的人纷纷下意识地回过头看。   佟茜朗当时正无聊地喝着一袋牛奶,瞄见人影后直接在旁边呛了声,见到来的人是邹风,陈景手中握着的笔在草稿纸上留下了一道污痕。   “就这儿?”周逾把手里的书暂时放到一旁的储物柜上,自在地像在自己家似的,往教室四周打量了眼。   国际部的几人出现得太突然,也没人是不认识这几个的。   尤其是邹风,前两天新闻的另一个主角,所以这会同学们几乎都在往后望,班级内鸦雀无声。   连江诗握着化妆镜的手都停在那,看着这几人的架势像是知道在干吗,又觉得不敢相信。   邹风视线梭巡了眼,见她旁边的位置空着,朝她抬了下下巴,勾了唇:“夏思树坐这儿?”   “啊,是。”江诗点头。   目的性明显的话一出来,班级内更静了。   “噢,那就坐这儿吧。”邹风指了指,眼皮耷拉着,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几个人直接把课桌椅加塞到夏思树的右边,她左边是江诗,右边刚好连着过道,没人。   一直到国际部的人全部离开,班级内因为突然多出个人,并且隐约嗅到了点“来者不善”的苗头,而变得气氛压抑。   “大家考到联高不容易,毕业出去后都是社会上的佼佼者。”邹风笑了笑,视线在前头扫了眼:“所以应该都清楚,小三,又或者小四?还是什么爬床。一句话里只要有一条信息不符合事实,都可能面临被以名誉权和诽谤罪名义起诉的风险。”   他懒懒散散地坐在末排,语气风轻云淡,倚着椅子轻微晃着往后靠。   整间教室没一个人回头,但也没一个人不在听。   “但法律也不是我们家定的,不见得就能把你送进去关多少天。”说到这儿,邹风停顿了下,笑了声:“不过折腾折腾你,应该轻而易举。”   ......   教室内寂静无声,连笔触纸张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现在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立即把相关言论删除,并且在各种乱七八糟的小道群里也通知声。”   邹风勾起唇,撂了最后一句狠话:“不要觉得事儿好像不大,只要我想,这事在我身上,就能一直被放大。”   哪怕是法律层面放过了他,只要邹风不撤诉不接受调解,当事人就要一直被拖着耗神耗精力,甚至是钱财。   何况邹风还有其他可以实行的手段。   传言上一任的学生会会长就是因为他才下来的,但他不怎么乐意干这种出头的事,所以会长才成了周逾。   不了解的,看国际部那几个人平时的行事风格,会觉得邹风只是周逾的一个普通朋友。   但事实上,周逾才是邹风的那个普通朋友。   这么大的一个事,就这样从班级开始被摁在那,了却得悄无声息。   而夏思树是下午到的,输了液,吃了午饭,但还是有些头昏脑胀,这会只嚼着薄荷口香糖提神。   因为这个时间点门口没学生会站岗,所以她领带没系,领口习惯性地微敞着,外面套了件较保暖的羽绒服,不紧不慢地往教学楼走。   当时午休刚结束,预备上课铃打了一遍。   她马丁靴的鞋底沾了些水,踩着还未消融的冰雪,一直到走上楼梯,边捋了把被风吹乱的发丝,边推开后门。   教室内暖烘烘的热意,气氛安静,又似乎有一些违和的沉重。   因为第一眼教室位置跟印象里的布局似乎有些变化,夏思树当时脚步顿了顿,紧接着就看见了自己座位旁边,多了个人。   她愣在那,但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班级内也因为另一个主人公的出现,而有一种隐约的躁动,注意力只在那两人身上。   听见后门被推开的“吱呀”一声,邹风脑袋往后偏着,笑着看向来人,手插着兜,嗓音带了点漫不经心:“惊喜吗,妹妹?”   整个七班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40章 咸甜   关于邹风转到七班这事, 许洪方是直到人来才知道。   彼时夏思树只在门口愣了两秒,随后便在一片沉寂中踏进教室,反手又是轻微“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夏思树在一室寂静中走到邹风身边坐下来,撂下包,桌椅和挎包碰撞出细微的声响。   邹风就维持着原姿势,撑着脸看她假装淡定地从包里拿出假期两天的家庭作业,平常地递到各科课代表那。   直到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回到原位, 从他身后绕过去,脱下外面那层羽绒服,搭在椅背后,发丝在空气中带出似有若无的馨香。   夏思树睫毛垂着, 身上只剩下一身藏蓝色制服外套,轻声问:“你以后都在七班了?”   “是。”邹风肯定地点头,笑着回她。   后面的几个月, 他陪她一块走完。   转学到新班级,在许洪方眼里,进班仪式还是要有的,别管在同学眼里这个人是不是原本就认识, 这些信息他也不知情。   直到晚修课前, 许洪方才过来, 在七班学子的眼里, 有点诡异, 又分外不合群地把邹风请了上去。   “邹风。邹, 左耳刀旁的邹。”   邹风配合地站在那儿,嗓音不温不火:“风, 夏风长的风。”   一场各怀心思的介绍结束,等到许洪方走后,前面一个以前一块打过球,还算认识的男生回过头,看邹风:“夏风长是什么意思?”   那会夏思树刚好不在,邹风手里闲闲地转着支笔,像是真是要认真学习的好学生似的,看着刚发下来的测试题,回了句:“没什么意思。”   —   元旦前的那场一模成绩,是隔了天下来的。   窗户上呼出一层白色的雾气,前一场雪还没消融,南城又迎来了新年的第二场雪。   成绩被学委张贴在后门的黑板空位,下课的间隙,夏思树和江诗回过头看,视线淡淡地从下往上扫,一直到中上排,才看见自己的名字。   班级内第19名。   “靠,你十九。”江诗边说边给她指,旁边人也闻声侧目。   这次较难的一模,夏思树成绩不退反进。   随后江诗目光下移,见到了在她下面的那个名字:“周玥?”   周玥和佟茜朗就站在她们后面,被提到后,旁边的几个人也朝两人的方向看了眼。   周玥面色稍有难看,她是班内的语文课代表,成绩一直还不错,前十五的水平,这次算是有些下滑,佟茜朗走艺考,成绩不上不下,在二三十名那儿吊着。   但她记得夏思树上次的名次还在佟茜朗下面,隔了一个多月,现在已经超在她前面了。   “进步很大。”陈景刚好也过来,朝她笑笑说。   夏思树只“嗯”了声,捋了下耳旁碎发,随后便收回目光,拨开围在这儿的人群,回到自己座位。   没太多惊讶,也没太多的心情起伏。   就像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一件事。   做好失败的准备,但付出百分百的努力。   还在飘着雪的缘故,大课间的集合取消,学生们自由活动。   国际部的几个人在手机上发消息找邹风,去球场打半小时的球。   “待会和江诗出去?”邹风低声问,拿过一旁的羽绒服,看着她起身的动作。   周围学生来往,夏思树抬手将外套后面的帽子翻出来,点了下头:“嗯。”   两人打算去趟校园超市,江诗生理期,忘了带卫生用品。   “是啊。”江诗从夏思树后面探出个脑袋来,看了看夏思树,又看了邹风一眼:“又,耽误你事了?”   自从邹风过来,江诗就自觉把自己存在感降低了许多。   不敢跟这哥抢人,也不想自己的灯泡太亮。   闻言邹风垂着眼朝她那看,嗤笑了声,手上将拉链拉到最上方,将连衣帽掀起懒洋洋地给自己带上:“打球去了。”   下午的雪天,道路上有值日生和保洁工在负责清扫积雪。   夏思树同样将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掀起来,戴在头顶,简单地挡着那点飘雪。   呼吸在零下的空气中结成白雾,路过操场那边的路时,江诗挽着夏思树的手臂,朝几十米小路尽头,校园的栅栏外看了眼,瞄到外面停的那辆黑色轿跑,问:“那是不是邹风开过来的?”   听周逾说,这两天下雪,邹风直接自己开车来的联高,车就停在校外。   他九月初的生日,年底的时候就已经把驾照拿过了。   夏思树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摇头:“不清楚。”   邹风这两晚在老大厦那边,她没见过。   江诗收回眼:“哦。”   到了校园超市,超市内空调打得温暖,江诗先是挑了两包卫生用品,随后在收银台前要了几串关东煮。   夏思树摘下头顶落了些雪的帽子,拿了两支笔和一袋便利贴,付完钱后倚在收银台那边等着她。   天冷,超市内只有零零散散地几个学生,就在江诗快要把那串鱼饼解决完时,挡着风的厚重门帘又被挑开,周玥和佟茜朗从外面走进来。   夏思树只看了两人一眼,随后便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刚才邹风发来的消息,问她今晚是不是去老大厦补课。   夏思树含着提神的薄荷糖,敲着屏幕,回了个:【嗯。】   等到她打完这一个字,视线从屏幕上收起的时候,右肩膀被人拍了拍,她侧过头,就见周玥站她面前。   “能聊聊吗?”周玥开口。   江诗缓慢地咽下口中的那半颗鱼丸,蹙了下眉,又朝她旁边的佟茜朗看了眼,后者照例翻着白眼。   夏思树看了她两秒,随后点了头,手机揣回兜里,从身后倚着的收银台起身。   江诗在身后拉了她一把,夏思树回过头,给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课间总共就那么点时间,两人出了超市,就近就在行政楼和操场中间的那条路上谈。   这条路除去集合,或者去国际部,平时基本没什么人来。   雪还在细微地下,夏思树没戴帽子,就站在那,任细微的雪花落在发丝上。   她看了眼不远处人影憧憧的篮球场,等着周玥开口。   周玥垂了下眼,才道:“这次我们俩的成绩挨在一起,按照以前的PK安排,前后的两人,成绩接近,算是一期的竞争对手,只是这一条之后取消了。”   夏思树闻言微挑了下眉,点了头。   “你挺厉害的。”周玥忽地说。   夏思树没反驳。   几秒后,周玥轻弯了下唇,叹气,仿佛不愿意装了似的:“但如果我要是你,元旦过后就不会来了。”   她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静静看着她:“你喜欢邹风?”   “跟踪我两回。”夏思树看着她,有点想笑,又忍住了:“就问这个?”   不等周玥说下句,她“咔嚓”一声,把口中的薄荷糖咬碎,点头:“是啊,我喜欢邹风。”   “……”   周玥想了两秒,语气似乎是有些威胁:“不怕有人把事情往家里告状?”   夏思树没答她。   “二模在四月初。”周玥开口:“不如互为目标好了。”   加上前两句问的邹风,这会再谈“目标”两个字,似乎只冲着学习成绩的含义就没那么纯粹。   谈话到这里,夏思树差不多也知道周玥喊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了。   试探她和邹风的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一模成绩的事。   被一个从转学到这个班级里基础就薄弱,且自己讨厌的人反超,滋味必然不好受。   但夏思树只摇了头,嗓音平淡地笑着看她:“不玩。”   周玥抿了抿嘴角:“为什么?”   “不为什么?”夏思树勾了唇,有些讽意:“说好听点,不管是什么出发点,拿别人当自己的人生目标,不可怜吗?”   周玥静静地看着她。   “说难听点。”因为觉得谈话无趣,夏思树此时已经抬步准备离开,从她肩旁路过的时候才淡淡地朝她看了一眼,平常道:“你算什么东西,能当我的目标?”   ......   雪还在下,从肩头擦过落向地面。   这一瞬间,周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呼吸不上来似地,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地吸了一口气,睫毛有些湿润。   是那种卯足了劲,却发现对方似乎怎么都撼动不了的无力感。   也因为这一刻对方不加掩饰展露的锋芒,而隐约开始有一种自惭形秽的难过。   “你妹妹可真厉害啊。”周逾颠着球,看着已经走过道路转角的身影,第一次觉得人不可貌相。   “嗯。”邹风点了头,短发因为打了场球而微乱,大半张脸埋在羽绒服的高领内。   从听见夏思树的那句“我喜欢邹风”开始,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   直到见夏思树的身影消失在前方,邹风才没什么表情的手重新插回衣兜,抬步踏上操场到这条路的台阶。   周玥还在那没平复过来,余光中见到人影后,她条件反射地把目光转过去,是邹风。   寒风从后方的路口灌入,邹风只手插着兜,短发被风吹着,露出额头,从她身边路边。   毫无情绪地一双眼睛看了她一眼,停顿的时间连一秒都不到。   不知道刚才和夏思树的谈话有没有被听到,想到前段时间活动室被砸手机的一幕,周玥有些难堪地垂下了眼。   周逾跟在邹风的身后,路过的时候觉得对这张脸还算有印象,想到她刚才和夏思树说的,于是步子停了两秒:“那个,同学,咱们校长想找邹风他爸也得先排个队。”   周逾不怎么道德地叹了声气:“真想告状的话,不如先好好读书,争取以后的位子比咱们校长高点。”   “......”   回到教室的时候,江诗已经到了,夏思树脱下沾了雪的羽绒服,晾挂在椅背上。   江诗看她:“没事吧?”   “嗯。”夏思树坐下来,将微潮的发尾捋了捋,随后就见邹风刚好从后门进来,边摘了帽子边往她身边的位置走,跟她的目光对着,看起来挺心情不错的样子。   雪天,天气不好,上完剩下的两节课,傍晚放学的时候已经天色微暗。   现在已经是一月上旬,差两周第一学期就完全结束,夏思树在外面的补习班也只还剩下最后一节课。   下课铃打响,夏思树收拾好书包,拎在手腕上,照例是跟着江诗一块出校。   放学时间,从教学楼到门口的那条路上熙熙攘攘,学生身上的羽绒服和大衣在呼出的白雾中摩擦出窸窣声响。   江诗今天家里来得早,几乎没怎么花时间等。   等到江诗被接走后,夏思树手插着兜,一个人站在门口的道路边的路牙子旁等着车来。   这个点在门口逗留的学生依旧很多,几个女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晚上要一起去看一场九点半的首场电影。   寒风凛冽,夏思树微眯下眼,拉了拉面前的领口,垂头看了眼手机APP上预估的打车接单时间,预估最少还要五分钟。   而就在这不知道是五分钟,还是拖到十五分钟都不见得有司机接单的等待时间内。   学校正门的右边道路驶过来一辆黑色轿跑,是辆有着西装暴徒之称的梅赛德斯AMG,偏低的声浪在这个有些昏淡的雪天傍晚,显得十足的压迫感。   夏思树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视线朝着那辆车看。   因为车内没开灯,距离越远,只能见到一个模糊地人影,但她还是似乎预感到了是谁。   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微荡,她站在那,直到那辆AMG停在她前方两米的位置,周围联高学子的视线开始被吸引在这一小片。   夏思树垂着眼点了取消接单,而后将手机揣回兜里。   也差不多同时,面前的车窗被降下,车内的音乐也跟着外放出来,和猎猎的风声搅在一起,是首《Say It Right》。   邹风身上还是十五分钟前教室内的那身校服,领带系得有些松垮,这会手肘搭在车窗边缘,朝她扬了下眉,懒懒地往后仰着脑袋,笑:“上车。”   就两个字,肯定句,不轻也不重。   周围的学生注视这一幕。   联高目前的两大知名人物,程度连其他年级的学生都有所耳闻。   夏思树想了遍西装暴徒这个词,又端详了眼驾驶位上的身影,觉得气质有点符合。   她看向车内副驾驶的位置,点头,弯起唇:“好啊。” 第41章 咸甜   因为这一幕, 夏思树之后的几年几乎是对这辆AMG情有独钟。   寒风,飘着雪的冬日傍晚,周边喧嚣的人群, 《Say It Right》,邹风坐在车内,一身联高校服,目光停在她身上。   两人那次在车内接了十几分钟的吻,看着雪花从路灯下降临,车窗结着雾气。   因为缺氧, 夏思树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和恍惚,但相拥着的人触手可及。   只是这样的情况经历了几次之后,夏思树就不太乐意上他的车了,觉得占据精力。   她哪那么多时间和拿了宾加斯特大学offer的人腻腻歪歪。   就这个事的原因, 夏思树被逗了不少回。   午后的自习课上,因为二模刚过去,班内大部分人的成绩较之前相比都有提升, 所以氛围难得的暂时缓解。   夏思树在刷一道隔壁省的历年真题,因为掌握程度的原因,现在需要去问邹风的次数已经大幅减少。   教室内只有笔尖在纸张上的唰唰声。   邹风无聊地在旁看了她一会儿,随后自己拿了张奥数出来, 从夏思树的笔袋里挑了支笔, 打发时间地做着。   室外的阳光从窗户投射到桌面, 半个多小时后夏思树才撂下笔, 短暂地放空大脑, 休息眼睛。   还有几分钟就下课, 邹风微侧过头,外头暖风撩起他额前碎发, 随后想起明天是周末,两人约好一块去看电影,但场次还没定,于是在桌子底下用膝盖轻晃了她一下。   这个时间已经是四月中旬,温度舒适,女生们基本已经开始光腿穿制服裙,夏思树也不例外。   所以当旁边男生校服裤的布料轻蹭过她膝盖的时候,夏思树感觉到了,身体稍微顿了下,但没回头。   因为现在是在教室,而且她吃过两回被捉弄的亏。   隔了半分钟,见她不理人,邹风勾了下嘴角,随后垂眼拿出手机,下颌压在领口,一手插着兜,一手开始在屏幕上敲着打字,给她发过去信息。   第一条:【阿思好正经。】   这是他最近最喜欢的叫法。   第二条:【搂着我腰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差不多是发出去的同时,夏思树兜里的手机就震了声。   因为即将是课间,也没其他课业任务,所以夏思树直接歪了歪头,往后倚,把兜里的手机取出来看。   总共就两行字,视线快速扫过。   两秒后,“啪!”的一声手机被反扣桌面,旁边江诗被吓得一愣,扭过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下课铃刚好在这时打响,广播里的尾音还没停息,走廊上已经有男生的身影蹿过去。   夏思树偏着头看向他:“能不能不要说的我做过什么一样。”   邹风这才假模假样地从手机上抬起眼,对上她的视线,眼神就差没写上“难道你没搂吗”几个大字。   直到见快把人惹得来脾气了,邹风才带着笑意地努了下嘴,“噢”了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课间,前排的人经过走道,教室内一时嘈杂起来。   现在距离高考不剩两个月,上一次二模的成绩,夏思树已经摸到了年级前一百五的尾巴。   许洪方单独找她谈过话,说只要保持,考个不错的大学不难。   真有什么心仪的大学,要是目前的成绩还够不到,也可以适当把战线拉长,到考研,总之别把逼自己太紧,高考关头因为精神压力太大承受不住的不止一两例。   夏思树当时只礼貌地“嗯”了一声,不能说是所有,最起码在联高,她一定属于强心脏选手。   邹风评价她的这种性格,就算是逆风的局,也大概率翻盘稳操胜券。   南城的这一年的春季晴天多,道旁的樱花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   第二天是周末,联高照例放一天假,只是傍晚还需要回来上个晚修。   因为之前和邹风就约好了这一天出去看电影,夏思树上午在公馆完成布置的两张试卷后,便换上干净的联高制服,带上斜挎包出门。   电影的场次在下午,结束后就直接回联高。   夏思树出了颐和府后,在公交站打了辆车,往老大厦的方向过去。   电影院的那家商场距老大厦只隔了一条街,邹风前一晚和朋友们玩乐队,练习室就在老大厦隔壁,所以顺便就住在那边。   天气好,微风吹拂,道路两旁的悬铃木也生长着新绿。   下了车后,夏思树就在大厦出入口见着了邹风的身影。   穿着黑色的长袖衫,倚在午后阳光偏移过来的阴凉处,垂着眼看手机,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间夹着根还在烧着的烟。   风吹过来,他短发被吹起,烟雾也顺着风向淡淡扬起。   他不在夏思树跟前抽烟,凑巧撞到的几次,也是直接掐了,这副模样夏思树也极少见到。   于是没直接过去,直到站在路边看着他把那根烟抽完,摁在旁边的铁皮烟头筒,她才抬脚朝他的方向走。   余光见着人影,邹风偏过头,见到人了,才收起手机,嘴角带着些笑。   等到夏思树走到他跟前,邹风才打量了她一眼,笑了声,道:“这么好学生呢?”   出来玩还记着返校的时候得查校服。   夏思树下意识地也跟着低头,看了自己的一身,有点敷衍地点了下头。   邹风无声地笑了笑,随后替她拿过包,直接抬手按在她的后脑勺,把人往前带,一块往电影院的方向走。   不是暑假档也不是春节档,电影院上映的几部反响都一般。   两人挑了个看起来不错的科幻片,拿着票进场的时候,整场十个观众都不到。   按着座位,夏思树把在检票口买的奶咖放在扶手的饮料杯架中。   影院灯光熄灭,邹风坐在她身旁,电影有点无聊,但还是有道德感地坚持着没玩手机。   四月天的缘故,外面春光和煦,但在阴凉的室内,还是环绕着一股寒意。   电影进度过去小半,夏思树垂眼,动作轻地脱下外面的制服外套,盖到自己光着的腿上,来稍微平衡一点体感差异有些大的体温。   邹风看了她一秒,随后便拿过她放在一旁微凉的手,自然地拿到自己跟前暖着。   “该带件外套的。”他说了句。   其实同档期的还有另一部评分更高些的爱情片,但两人似乎是默契地都不想气氛太尴尬,于是心照不宣地挑了这个科幻片。   但等看到两个主人公脱险后在冰雪中拥吻缠绵的时候,坐在两人前头的那对情侣开始接吻。   邹风忍不住笑了声,有点无奈地后脑勺靠着椅背,问着:“要亲一个吗?”   夏思树侧目看了他一眼,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直接用行动拒绝了这个提议。   而下一秒,她的手还没完全抽回,便又被视线正放在银幕上的人不轻不重地握了回去。   触碰的体温开始相融,温暖着,不凉不燥。   长达两个半小时的电影,邹风看得格外专心。   直到电影散场,影院的灯光重新亮起,夏思树被突如其来的灯光晃得微眯眼,乌发松散地落在肩头,手才终于被身旁的人放开。   夏思树起身将膝盖上的外套重新穿上,抬手将领口内的头发拉出来。   她就站在位置前,斜身侧还是邹风,后者坐在那静静看着,随后抬手,用手背拂过她身后边缘翻卷的裙边,稍微蹭过一小片女生细腻的肌肤。   直到出了电影院,置身在稍微有些暖煦的光线中,夏思树才觉得那股寒凉下去了些。   天色还未暗,光线偏移,太阳逐渐靠近高楼大厦的上方。   两人站在车流不息的路边等着车。   “五一的三天假,我得去趟苏州,你想去吗?”邹风视线从手机上抬起,忽地开口问她。   夏思树转过头,目光朝他看去。   她听过邹鸢的那通电话,知道他妈住在那边,在一处私人园林里。   “那边的螃蟹不错。”他提:“想去可以去试试。”   饮食文化的差异,他发现夏思树挺多东西都没试过,往往点餐的习惯就是只点一点点,然后每种尽量都试一下。   因为上个原因,夏思树思考片刻,抿了下唇,还是问:“是去你妈妈那里?”   去那的话,她跟着多少不合适。   “是。”邹风点头:“不过就拿个东西,你不去就找个地方等我,喝喝茶听听评弹,那边有家馆不错。”   夏思树这才点了头:“嗯。”   邹风看她:“那先买票订酒店?”   五一假期,客流量大,酒店容易被订满。   夏思树手插着衣兜,只点头。   “身份证呢?”她低着眼。   夏思树给他报。   大概是因为两周后有次短期出行,邹风回去的一路看都起来心情不错。   等到了校门口,明明他才是没穿校服被查的那个人,但在两个学生会成员面前,反倒他是难得看着好说话的角色。   晚修前面有十分钟的朗读时间,夏思树几乎是踩着点到的。   直到她坐下来好一会儿,邹风这才一身黑的不紧不慢从外头进来,额发稍扬,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里拎着刚从停车棚取的机车头盔。   今年寒假刚过去时,邹风就订了辆黑色机车,出行方式看心情决定。   因为上次他骑过来的晚上,是坐张叔的车回的颐和公馆,于是机车一直丢在联高这边。   晚修的铃声响起,班级内逐渐响起读书声,走廊上不时过去两个巡查的教务主任。   之后的事情夏思树记了挺久,记得邹风就坐在那,在一众联高制服里,鹤立鸡群地穿着件单衫,线条分明。   他手臂撑在桌面,面前像模像样地摊着一本语文书,垂着眼,像是心情特好似的,哼着歌,声音恰好被晚间的读书声盖住。   听出来是贾斯汀比伯的《Baby》。   夏思树停了手里的动作,偏了偏头,看向他。   注意到身旁斜睨过来的目光,邹风也停了停,抬眼看向她,面上还是那副矜贵公子哥的样,笑着问她是不是挺好听,紧接着抬头看了眼前头的钟表,告诉她朗读时间还剩五分钟,够她点首歌,他还没给女孩子唱过歌。   夏思树只浅浅地呼了口气,兀自收回视线。   好在也是朗读时间,他没听见她的心跳声。 第42章 咸甜   百日誓师动员会之后, 黑板的一角就被写上了距离高考还剩多少天的字眼,每天学委上去把前一天的数字擦掉,再写上新的天数。   在这样倒数的时间里, 整栋教学楼的氛围都日益紧张。   就如许洪方担心的,高考关头因为精神压力太大承受不住的不止一两例,只是这个人不是夏思树,而是另外一个。   事情的开始是江诗在大课间接热水回来的时候,忽地跟夏思树提了一嘴,觉得好几天都没见到班长人影了。   夏思树当时没在意, 直到又过了两天,放学前的那节自习课上,邹风忽地被喊去办公室。   班里的人议论纷纷。   “好像是班长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不愿意来学校。”江诗小声凑到夏思树跟前说着:“本来是跟这边请的病假, 但在家里还是每天照常上学,自己每天在外面晃一天,才回家。”   夏思树边听着江诗的叙述边往前排空着的座位看。   她对七班班长印象不是很深, 只记得是个性格较安静的女生,但做班级事务一直认真。   “听说已经去做心理辅导了。”江诗开口:“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江诗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班级门口来了个学生,喊夏思树也去办公室一趟。   因为不知道班长具体哪天才会返校, 即便回来, 精力也不够分担在班务上。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班里唯一一个没高考压力的人——邹风。   就成了最合适的班长人选。   国际部的这个时间已经不怎么来校了, 他算个独苗。   可惜他本人不怎么愿意沾这种差事, 学生会会长都不想当, 更何况班长。   就这样站在办公室,许洪方说了二十分钟, 也没见邹风那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有些松动。   而最后的解决的方法是,让夏思树来当这个班长,他当副班长,但这段时间的所有班务他负责。   因为班长和副班长许多职务都有重合,所以班内一直没设。   这条是邹风自己提到,算是各让一步,于是许洪方把夏思树喊了过来。   知道这件事后,夏思树站在办公室桌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回去想一想。   当时距离下课没几分钟,两人一起回到教室时,教室内议论声静了一瞬。   接近傍晚的橘色日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沿着过道径直走回座位。   夏思树抽出座椅坐下,踩着桌位下方的横杠,垂眼掏出手机,指尖在键盘上点击了个问号,给他发过去:【?】   旁边的人也在看着手机,回得很快:【给班主任打工不行,但给你打工可以。】   夏思树垂眼看着这条消息,另一只手拨着的细发落在脖颈耳后,一时没回复。   直到下课铃打响。   “毕业典礼的时候,班长和副班长会一起坐在嘉宾席。”邹风收了手机,直接说着:“十年后大家拖家带口地参加同学聚会,第一个想到的也会是我,和你。”   教室内是放学后的嘈杂,桌椅书本的碰撞摩擦声和大声说话的音量搅和在一起。   橘红色的日光洒在指尖和肩头,夏思树没开口说话,只从身后的椅背上拿过斜挎包,垂下眼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直到班级内不剩下几个人,夏思树握着包带,从座位上站起。   “那到时候我怎么称呼你女朋友?”夏思树垂了下睫毛,觉得自己应该没机会参加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也有些可惜:“还得喊嫂子。”   这会已经到了张叔来接她的点,说完,她拿上包,离开座位,打算从邹风身后绕过去。   教室外是红色的夕阳,光线晕黄橘红,风从走廊和半开的窗涌入。   邹风还是往后倚在座位上,敞着腿的姿势,只是在人快要路过他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桌上未收起的书页窸窸窣窣,她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荡,暧昧地拂过他的手臂。   班级内只剩下的几个人,都停着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这一幕。   而邹风只是看她,笑着说:“万一到时候我身边是你呢?”   就是他俩呢。   夏思树回过头,对上他侵略感有些强的视线,弯了下嘴角,声音也轻:“那你真挺有本事的,哥哥。”   两人之间那种暧昧拉丝又光明正大带劲的禁忌感,那天把前排的一个女生看得脸红了好一会儿。   —   过了三月后,天气升温得快,到了五月的时候,树叶子已经长得碧绿。   这座城市像是没有春天和秋天,五月初的天气,已经可以穿上T恤和吊带。   那天过后,夏思树被邹风拉到了年级班委群内,每天都能出来新的消息。   因为高考只在一个月后,时间的关系,许多毕业典礼的事情现在就要开始计划,负责的教师也会征求大家的意见,但夏思树从未在这个群内说过话,偶尔邹风的回复,也只是一个“嗯”。   连负责教师在办公室也要说,觉得七班的那两个班干部一个比一个高冷。   假期虽然是出去放松,但夏思树还是带上了习题册和试卷。   从南城到苏州的车程不过两个半小时,相比要去车站还要拎着箱子打车的繁琐流程,邹风给她发了消息,第二天开车到公馆接她。   夏思树穿了件吊带和牛仔裤,披散着发,化了淡妆,睫毛被刷得根根分明,褐色的眼睛微眯着看向前方,外面是一件长度及腿弯的米色薄开衫。   她垂眼看着手机,等着邹风过来,站在梧桐树枝丫下,皮肤被斑驳的阳光照耀泛着细腻的光泽。   她比绝大多数同龄女孩看起来都是要早熟的,不仅是心智的方面,还有异性之间的那种感觉,一方面是身高和长相,另一方面源自成长经历。   好比她十二岁的时候,在学校的厕所撞见过高年级的男生和女生,在她的隔壁隔间里边说着一些下流的话,边弄出一些声响。   直到那辆AMG开过来,夏思树才从屏幕上抬起了眼。   上午的点,抵达苏州也不过刚过中午。   堵了一段路,夏思树借机问邹风他们先去哪?   苏州除了螃蟹,也有苏式点心,小面。   夏思树的生活习惯有些敷衍,即便是现在卡里放了六位数的零花钱,也习惯在饿肚子的时候吃点面包打发了,这一趟来,邹风好像就是为了带她吃些东西。   “先去听个评弹?”邹风问:“那边有苏式点心,饿了可以先吃点,结束后旁边有家做螃蟹的,蟹粉小笼包什么的都还不错。”   夏思树点了头,没什么意见。   听评弹的地方是个老茶馆,青瓦白墙倚着河边。   这天台上唱的刚好是出经典的《声声慢》,两人面前的桌上摆着茶点。   夏思树没听过吴侬软语的腔调,看着台上抱着琵琶的人,两小时的时间听得挺认真,而邹风是在旁边补了一觉。   “你不爱听?”出茶馆后,夏思树看向邹风问。   后者刚清醒,边往前走着边捏着发酸地后脖颈,嗓音淡:“还行,以前暑假的时候,偶尔陪我妈过来听一听。”   “她住园林里面?”夏思树的确有些好奇。   她对园林这地方的印象还停留在澳洲的时候,翻中国的建筑物书,里面插了两页图片。   邹风“嗯”了声,随后又看向她,笑:“你怎么知道?”   夏思树只说:“听别人提过。”   记得最清楚的是邹鸢说那处园林很大,以前政府想拿,但没能拿走。   因为去的时间是下午,不在什么饭点,这家做螃蟹的也有些私房的意思。   所以夏思树坐下的时候,整间西图澜娅餐厅内没第二桌的客人。   菜单少而精,夏思树点了份蟹粉小笼包和四只蒸螃蟹,之后看着面前的蟹八件,不知道怎么使用,但不妨碍她想试试。   刚想动手,旁边伸过来一只腕骨清晰的手。   “这东西吃着不方便。”刚睡醒,邹风嗓音带着些沙哑,边说边帮她开了一只,神情还有些没缓过神的困倦:“不想剥就喊服务员过来。”   夏思树点头,看着他挺认真剥蟹的神态,有一种他们是真的兄妹,哥哥正带着妹妹的错觉。   直到几分钟后剥完,邹风把手里这只的蟹肉和蟹黄给她放到碟盘内,推给她,随后站起身,拿了烟盒和打火机,出去抽了根烟提神。   一根烟也就几分钟的工夫,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夏思树正在撬另一只螃蟹的壳。   邹风看了两秒,才走过去,重新在屏风前的位置上坐下来,往后倚着,着看夏思树在那自顾自的研究。   旁边的造景台飘着淡淡的水雾云烟,漂浮在两人中间。   只是还不等她试着把这只剥完,外头忽地过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门又被门口的侍应生推开。   夏思树放下了手中的小勺,拿过毛巾擦了手,抬头看到了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三个人,尤其是最前面穿着长袖刺绣黑旗袍的女人。   风格和邹鸢有些像,但第六感告诉夏思树,是邹鸢习惯地向面前的这个人学习模仿着,就像是人生某一阶段的引路人。   只第一眼,夏思树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可能是那双和邹风相似的眼睛,又或是手腕上缠着的那串玉佛珠,不像是常规故事里的那种被抢了老公的落败形象,反而保养极好,漂亮得贵气,却没什么明显的攻击性。   哪怕信着佛,在这处私人园林里休养生息,也叫人见面的第一眼心头一跳。   跟政府对上也不想相让的女人,总不会是什么软柿子。   但廖晚只看了她一眼,随后只把目光放在邹风的脸上,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茶馆的人说见着你了,还以为是他看错了,难得来趟苏州,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邹风撂了手里的东西,这才站起来喊了声“妈”。   夏思树也跟着站了起来,在邹风的身后,只是没说话。   “过来玩的?”廖晚问着,拍了下他的肩,示意他坐下。   邹风没坐,只点头:“嗯。”   廖晚没管他,只自己抽了张椅子坐下,刚好在夏思树的对面:“那是什么时候回去?”   “明晚。”   几句问答的功夫,廖晚抚着手腕上的玉佛珠,看了眼邹风面前的蟹壳,又将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女生面前装了蟹肉的盘碟,温声问:“那今晚住哪?”   邹风:“订了酒店。”   “你有家在这边,住在外头做什么。”间隔两秒,廖晚才又抬起眼,看着他:“还是公馆住久了,我那园子容不下你了?”   就像是儿子到了苏州没打声招呼的故意借题发挥。   邹风勾下嘴角,有些意会地开始哄:“没,您这更舒服些。”   “那儿就我一个人住,今晚就到我那吧。”廖晚若有所思地顿了两秒,食指和中指在桌面轻敲了下,又说着:“订的哪家酒店,哪个房间,让人去退了。”   总共就那点钱,还不够她两根线香钱。   邹风垂着眼无声笑了,拿出手机,和廖晚身后的一人报出酒店和房间号,让她去退房。   直到听见是两间房,廖晚轻敲着的手指收回。   到了这会,她这才把目光移到了夏思树那,像是大多数母亲见到儿子身边的女孩一样,平常地微笑着,语气算得上温柔:“是女朋友?”   还不等邹风说话,她又紧接着平常地问了下一句:“还是颐和那边的妹妹?”   “......”   夏思树站在那儿,心跳忽地变快,感受着气氛陡然之间的细微转变。   几秒的缄默之后。   两种身份关系邹风一个也没回答,打太极似的,手抬向夏思树的后背,抚着背把人往前推了推,介绍:“夏思树。” 第43章 咸甜   突发这样的意外情况, 来苏州之前夏思树都没预料到,没想过会见到邹风母亲,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仓促的情况下见到。   直到车开进那处园林, 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微快,像是做坏事被抓包。   天光已经渐弱,夏思树坐在车内,朝着外面的园林造景望着。   青石路面微湿,应该是刚被洒过水,车开进大门, 绕过那块太湖石和照壁已经有段距离,邹风看她一眼,不怎么正经地逗她:“妹妹,知道你现在这个表情, 看起来像什么吗?”   夏思树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诚恳地回问了句:“像什么?”   邹风笑着努嘴:“像咱俩有什么奸情,心虚。”   “......”   廖晚的车在两人的前面, 一直开到这座园林的最深处才停,竹林掩映,院墙上爬着一丛瀑布木香,隐约听见回荡的鸟鸣。   夏思树推开车门, 从车上下来。   她抬头看了眼圆形拱门的门匾, 写着“静园”二字。   “她平时就住在静园这块。”邹风说:“其他地方, 想逛也可以逛逛。”   夏思树点头, “嗯”了声。   两人说句话的工夫, 廖晚也从前面的车内走下来, 朝站着的两个孩子招手,说了句“过来吧”。   夏思树愣了秒, 随后抬步跟上。   静园内的建筑依旧是江南的青瓦白墙风格,走至偏厅,廖晚抬手,给夏思树指了下。   知道她在这人生地不熟,于是说:“你今晚就住这儿好了,小风就住你隔壁,也不用怕。”   夏思树乖顺点头,说了句谢谢。   因为是吃饭刚动筷子的时候,廖晚就过来了,所以晚上又在静园用了顿餐。   吃完后,夏思树回到安排住下的那间房间。   这里的房子构造还保留着以前的布局,对廊那边也开着一扇窗户,打开后正对着的就是邹风的房间,只是对面灯还没亮,人还在廖晚那没回来。   见时间还早,夏思树把包里带的试卷拿出来,摊在茶桌桌面,打算先做一张。   大概大半个小时后,夏思树放下笔,撂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两声,是江诗问她在苏州玩得怎么样。   夏思树只回了个还行。   江大艺术家:【我妈跟周逾他妈已经逛了一下午,这会还在逛,我俩跟在后面快累傻了。】   夏思树知道她家和周逾家去了海南玩,正点开对话框打算回复,门侧传来两声敲门声。   她门没关,天气舒服,通着风,抬起头的时候就见到廖晚站在门外,微笑着看她:“在写作业?”   夏思树从板凳上站起来,点头,说:“嗯,刚写完。”   “噢。”廖晚点了头,还是站在原位,没进这扇门,只看着她,视线往她面前摊着的试卷看了眼,平常地开口:“忙吗,不忙就出来陪阿姨散一会儿步。”   这儿也没其他人。   夏思树垂着眼,因为紧张而心跳有些快,手指不自觉地抠了下指腹,几秒后还是点头,“嗯。”   夜间,园林内温度有所下降,廖晚的旗袍外面加了件羊绒薄披肩,她看了眼夏思树,问:“冷吗?”   夏思树轻轻摇头。   园林的两边道路都开着盏灯,鞋跟踩在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回荡着,夏思树静静地跟在她身旁。   “马上要高考了?”廖晚问她。   “嗯。”夏思树点头。   两人的目的地是一片花园,廖晚打算剪几枝插到房间的花瓶里。   这会往前走着,往身边的女孩看了眼,问:“晚饭还合胃口吗?”   夏思树又点了下头。   直到到了那处花园,廖晚在一株花树下停下来,端详了两眼,拿过身旁人端盘中的剪刀,慢声开口:“不用只点头,我这平时没人过来,偶尔有客人也新鲜,要是口味不喜欢明天让厨子换了就行,用不着怕添麻烦。”   夏思树看着她剪下一枝花蕊初绽的花枝,才出声:“没,挺喜欢的。”   廖晚“嗯”了声。   夜间寒凉,旁边的宽阔走廊露台下有一汪水塘,挂着几盏灯笼,灯光明亮。   夏思树有些紧张地站在那儿,看着廖晚专心地剪着花枝,沉默无言,觉得廖晚把她带出来是想问些什么,但不知道想问些什么,像是砧板等着凌迟的鱼似的。   但直到这样挨到最后,廖晚也没问其他的,只闲聊了两句,让她也帮她挑两枝花下来。   夏思树踮起脚剪了两枝下来,随后放下剪刀,看着廖晚将端盘中的花枝理了理,让人拿回房间。   也就是这会,邹风也过来了,把手里拎过来的外套递给夏思树,旁若无人地问:“出来怎么不告诉我?”   听见声,廖晚视线从花圃内的月季移开,瞧了他眼,又自顾自地收回,没管这两人,只专心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就出来剪花。”夏思树回答。   “哦。”邹风点了头。   稍过片刻,见两人就站那旁边等她,廖晚这才摘了手上的手套,让夏思树先回去休息,跟邹风道:“你留着。”   夏思树看了邹风一眼,后者只若无其事地“嗯”了声,随后跟她道:“外套穿上,别感冒了。”   就在廖晚面前,看了眼怀里男生款式明显的外套,夏思树在心里轻叹声气,唇角抿了抿,“嗯”了声。   竹林婆娑作响,直到见人走了,廖晚才收回视线,跟邹风说了句“过来”。   她走到旁边的池塘边,看着因为见到人影而从桥下往这边聚集的锦鲤,拿起鱼食:“散个步也跟过来,怕我为难?”   “没。”邹风开口,知道瞒不住她:“她是夏京曳的女儿。”   “我知道。”廖晚说。   沉默了会。   “你爸最近还是到处开会忙着?”廖晚随口问。   “嗯。”邹风:“不怎么常见。”   “那也难怪。”廖晚把手里的鱼食直接地抛进了池子里,掸了掸指尖,说话含沙射影:“忙成这样,估计儿子把天捅出个窟窿他也不清楚。”   邹风难得地没反驳,就倚在围栏那,闲闲地往脚底下的锦鲤丢食,等着他妈说下一句。   廖晚拢了下肩头的披肩,声音平淡:“你俩到哪一步了?”   邹风看她眼。   廖晚:“别跟我装。”   “......”   几秒后。   “快当爹了。”邹风垂着眼随口回。   廖晚视线移到他脸上:“你再说一遍。”   见快把人气着了,邹风这才忍不住勾起嘴角:“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了。”   廖晚只看着他。   “没什么哪一步。”看着夜景,凉风将他额头的碎发扬起。   邹风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一点都没避讳是在廖晚面前,抽出来点了根,直到吐出口烟,才稍显落寞地开口:“七月份就走了,不是您说的,不要耽误人家。”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廖晚蹙起眉,看着他抽烟的动作:“什么时候学的?”   他回:“您跟我爸离婚的时候。”   ......   夜色微凉,廖晚没再说话。   “我挺喜欢她的。”邹风轻笑了下,夹着烟的手腕搭在石杆上,自顾自地说:“也知道您这会还接受不了,但没别的,就别因为其他人其他事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就行。”   廖晚这才收回了视线:“我倒也不至于心胸狭隘到这地步,非得往上比,你以为你爸又好到哪去。”   邹风垂着眼笑了。   风将水面吹得波光粼粼,手旁的烟味混着园林中的熏香。   “要是真不想耽误别人,就别把人带来苏州,别事事陪着。”廖晚声音淡,说话通透:“这才叫不耽误。”   “嗯。”他点了头。   “但是,妈。”邹风忽地低声喊了她一句,嘴角还是勾着的,但有点掩不住疲惫地叹了声气,声音缥缈地散在夜风里:“我舍不得她。”   ...... 第44章 咸甜   回到房间后, 夏思树光着脚脱下衣服,走进浴室先洗了澡,站在淋浴下放空思绪了好一会才觉得缓过神来。   这个季节天气舒适, 既不用开冷气也不需要开暖气的一个阶段。   直到大脑完全清醒,夏思树才关掉淋浴,拿过一旁干燥的毛巾将身上的水渍擦干。   浴室内还蒸腾着水汽,她边顶着毛巾,边拿过撂在一旁的手机,“咔”一声推开门, 边往外走,把刚才没给江诗回过去的信息回过去。   等她从手机上再抬起头的时候,房间内已经多出一个人,刚才被留在花圃那的人已经回来了, 正犯懒地用手撑着脸,看她之前做的那张试卷。   “怎么了?”夏思树走过去问。   邹风抬起眼,见她出来了, 身上还带着些潮气。   “怎么又不吹头发?”邹风看着她。   “习惯了。”夏思树简单回,敏锐地嗅见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不清楚他刚才和廖晚谈了些什么。   听她这么回,邹风没说什么, 她不好的习惯何止一两点。   只起身, 拿了个吹风机过来, 直到将她的头发吹至半干, 才重新将吹风机收起。   “技术真差。”夏思树得了便宜还卖乖, 皱了下因为头发丝扫过来而微痒的鼻子, 这么评价了句。   邹风边往前走边回过头撂了她一眼,语气不变:“干别的技术好, 试试?”   “……”   这儿是静园,夏思树不认为他会越线地干出点什么来。   但还是识相地选择装乖,闭上了嘴不说话。   夜风有些凉意,她肩头的长发只剩下微潮,她看向邹风面前两张纸上的内容,全是附加题上的难点,也是提分能和别人拉开差距最后一个阶段。   两人一起把题目顺了一遍后,夏思树发现这些题,自己现在看来竟然也不算难,于是完成后,她放松地往后倚着,把脚抬了上来,踩着座椅边缘,环着膝,身上的灰色T恤宽大,底下是条黑色的短热裤。   邹风在一旁拿着笔给她改卷。   窗台是支起来的,她目光望了眼外面的植被和夜空,想着廖晚手腕上的那串玉佛珠,于是又垂眼,看向邹风脖子间露出的黑绳,问:“这个牌子,你戴很久了?”   几道题刚好改完,没什么错误问题。   邹风撂下笔,抬手把领口内的那块牌子扯出来,看了眼,“嗯”了声。   “小时候生过病。”他平常说着:“之后她在普陀山那边的佛寺求了这个牌子过来,一直戴着。”   夏思树的目光停留在那块长度不足半个手掌,通体漆黑温润的檀木牌上。   整块木牌没有任何装饰,仅用一根黑色细绳悬挂在领口。   无饰,即无事。   寓意平安。   “不过你脚腕上的是什么?”邹风笑了声,手肘搭在膝盖上,偏头看向她的脚腕,抬手碰了下那根黑绳:“遮遮掩掩的,不会是在澳洲的前男友送的?”   “......”   或许是在静园的这一夜,在廖晚面前,邹风许多时候的毫不遮掩,夏思树脑中的某根弦有所松动。   “这是我自己花五刀买的。”她轻声开口:“就在我工作附近的华人街。”   那条街上有个喜欢中国术学的白人老头,她偶有一天路过的时候,被搭讪下来算命,说她命里多难,不顺,又说这条黑绳子能祈福避灾,让她买一条下来。   话说得挺唬人的,推销骗人也明显。   但她从小到大过得确实没怎么顺过,于是就花钱买了,一直挺珍惜地戴在自己的左脚腕上。   直到后来那个雨夜,她问起邹风脖子上的挂坠,是廖晚特意给他求来的。   这些东西她没自卑过,但突然间有了对比,就有些窥见了自己的可怜。   于是她把脚往后收了收,不想告诉他绳子的来历。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差不多就是她刚说完那个算命老头的时候,邹风便伸了手过来,“啪”的一声,在夏思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脚腕上的绳子被他应声扯断。   邹风抬起眼看她,声音不怎么正经:“这种话也信?”   “嗯。”几秒后夏思树点了头,伸手想把那绳子再取回来,“我信。”   但没给她这个机会,邹风面无表情地抬手,直接把那条黑绳子朝着前面的窗户外扔了过去。   夜很黑,外面的那处植被灌木茂盛,绳子刚被扔出去的一瞬间就隐没在了黑暗里。   夏思树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语气算不上好:“谁让你扔了?”   问完她站在原地,压住脾气地吸了口气,低头穿上鞋子,打算出去找。   “回去赔你一根。”邹风拉住她的手:“为什么信这种东西?”   夏思树懂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的好意,但还是看着他回:“邹风,你总不能管我一辈子。”   ……   她不提,他也不提,但两人都清楚。   以及随着日子一天天往后推近,这样的认知就越清晰。   因为这句话,两人之间气氛变得微妙。   邹风还是照常地帮她辅导,两人一块默契地把那句话不痛不痒地粉饰过去。   而邹风是想要把她拉到他的那部分关系和生活里的。   问了她高考结束后,要不要跟她没见过的一些朋友简单吃个饭。   夏思树平静地看着他:“邹风,你得给我点适应的时间。”   这样子继续,到了那一天再突然离开,对她来说有些残忍。   到了高考前一晚,夏思树把这段时间所有的资料和辅导书都收了起来,整齐地摞在书桌旁,有些百感交集。   教室已经提前两天搬空了,留作高考考场。   江诗计划着给自己办一个毕业party,就在考完试的当晚,请一些好友过来,其中也包括夏思树在内。   第二天天气晴,之后再回想起来,这三天好像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联高的校园门口聚集了些家长,黑板的一角不再有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   在考场写完最后一张试卷后,夏思树如释重负地撂下了笔,抬头目光望向窗外的航迹云。   时间终止的哨声和广播提示声响起,试卷和答题卡分别被收上去。   考试结束,桌椅被起身的学生们碰撞出各种噪音。   联高的学生在本校考,听着外头同学间兴奋的呼喊,夏思树只安静地往笔袋中收拾学习用具,随后离开考场,往七班的方向走。   是午后,梧桐枝丫和楼道间的光线充沛,最初的那阵爆发式嘈杂过去,校园内只剩下洋洋洒洒飘着被撒下的书页。   高考的结束,也意味着这三年高中生涯的正式结尾。   大部分的联高老师被分在其余考点,不在本校,学生们也没什么继续在考场逗留的理由。   江诗跟她约好了教室碰面,Party晚上八点才开始,就在家里办,夏思树跟着她一道回玛斯高尔夫那边。   挺多的七班同学都在场,江诗甚至大发慈悲地给周玥和佟茜朗也群发了邀请消息,只不过人爱来不来。   “邹风和朋友打球去了?”江诗看着周逾发来的信息。   两人身上还是联高的夏季校服,领口的红棕色领带随着步伐轻摆。   夏思树“嗯”了声,点下头。   邹风之前和她说起过,有几个参加高考的朋友打算结束后聚一聚。   几个人打完球大概还会照常一起吃个饭,那边开始得早,这边结束得晚。   但之后还过不过来高尔夫这边,邹风没回消息。   “听周逾说,邹风之前问过你要不要一起?”江诗忍不住侧过头看她眼,试探地问:“你知道吧,男生一般带女孩去见自己朋友是什么意思?”   夏思树“嗯”了声,唇角微抿,视线只看着前方,嗓音淡:“不去了。”   免得下个月人走茶凉,收不了场。   玛斯高尔夫别墅内已经被提前装饰好,聚会的气氛浓烈,小部分同学已经提前过来了。   周逾就住在隔壁,别管江诗邀不邀请,自然不可能放过凑热闹的机会。   “哟,你还真抛下邹风过来了啊?”周逾笑嘻嘻地坐在距离玄关不远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瓶冰啤,见到夏思树就说了这么一句。   夏思树没理,只从他身边路过时瞥了他一眼,随着江诗上了二楼进到她房间。   “先来变个身。”江诗把自己身上校服脱了,光脚踩在地上,就剩个内衣,弯腰从衣柜里抽出两条裙子,回过头看一眼夏思树:“你要不要也换一身?就是不知道尺码你能不能穿。”   夏思树个子比她高些,胸也比她大点。   “没事,就这样吧。”夏思树笑笑,摇头。   她倚在书桌那,伸手熟练地解开自己的那根领带,领口微敞舒适地靠在那,看着江诗给自己折腾了一圈,几分钟后又转过头,把化妆包朝她跟前推,叹了声气,跟她说:“化了妆心情好。”   沉默了一会儿。   试考完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夏思树反倒心里空落落的,一点都没觉得高兴。   她垂着眼,盯着那个化妆包看了一会儿,“嗯”了声。   在澳洲打工的时候,为了不被看出来年龄,她常常化妆,打扮得成熟些才过去,所以这些用起来还算熟练。   大概二十分钟后,夏思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长发还是披散在肩后,乌发红唇,睫毛被刷得根根分明,眼线顺着眼尾的弧度自然地往上翘,只是表情还是漠然,心事重重的一副样子,穿着校服抱着臂站在那的时候,像是校园美剧里的不良girl。   等到两人整理好,一块下楼时,一楼已经到了不少人。   人群中,还在楼梯未走下去的时候,江诗就在楼梯上瞟见了佟茜朗和周玥的身影,啧了声:“还真不客气。”   难得的毕业party,这个暑假过去,再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再膈应的关系,到了这会,也能多出来几分“将就过吧”的不计前嫌。   在两人上楼之前,沙发上还只有周逾一人坐着,现在他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年轻男人,在一众人中显眼地穿着身西装,像是工作刚结束。   好在那张脸还算帅,在一帮十八岁的学生中也不算违和。   就在夏思树朝那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那个年轻男人也忽地抬起视线,对上夏思树的目光后,往身后的沙发倚了倚,举了下手中的酒瓶,朝她笑了笑。   夏思树觉得这张脸似乎是见过,但一点都想不起来,直到江诗走过去喊了声“小叔叔”。   江支闵把身旁的橙色品牌手提袋拿起来,里面是一个女款肩包,随手递给站在跟前的江诗,说了句“毕业快乐”。   “哇。”江诗夸张地接过,溜须拍马的十分上道:“全世界最好最帅的小叔叔。”   江支闵受用地点头,随后把身旁的另一个同色手提袋又递过去,下巴扬了扬,朝她身后的夏思树示意:“给你的朋友也送一个。”   这句话一出,气氛微僵。   一旁的周逾从手中的游戏机抬起眼,看了两秒那个爱马仕橙的手提袋,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夏思树,想到不在场的某人,有些幸灾乐祸地扯了扯嘴角。   江诗面色一言难尽,她都不记得这茬了,合着江支闵是要毕业了再出手。   那边的夏思树没到人群里跟着大家一起热闹,只在酒水台给自己拿了瓶酒,随后往另一侧的沙发走,一个人坐下。   江诗看了两眼,朝她过去,把那个显眼的手提袋放在了她面前。   “怎么了?”夏思树抬起眼。   “我小叔叔送的。”江诗想了下词:“一个长得挺帅会送爱马仕的老baby。”   “……”   因为邹风的关系,江诗觉得自己这样不太道德。   但对方是她小叔叔,她也没什么挣扎的余地,要是真能把夏思树追到手,她也喜闻乐见。   可惜夏思树只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那个袋子,便毫无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江诗默默地在心里给这只爱马仕上了柱香。   她只负责把东西送到,其他的她不管。   跟夏思树打过招呼后,她继续到旁边去招待过来的朋友们。   这栋房子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光线五光十色的迷离,而夏思树就留在这片沙发,沉默地把刚才拿过来的那瓶酒喝完。   独自坐了一会儿后,她放松地往后靠在靠枕上,又无聊地开始研究起面前的“时间守望”。   “想玩?”江支闵站在她身后轻声问。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接着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挺简单的,两个人也能玩。”江支闵敲了敲她面前的盒子。   夏思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答。   她刚喝完一整瓶二十五度的果酒,对她而言,已经超过了微醺的地步,背景音乐也震得她脑子发懵,已经记不清刚才为什么要坐在这可怜巴巴地喝闷酒,也不知道面前这人到底想干吗。   “上次你说你哥哥管你管得有点严,所以不能给我联系方式。”江支闵想笑:“他不管你喝酒?”   夏思树敷衍地“嗯”了声,没说话,只垂着头,锁骨被酒精熏得微红,认真地想把面前时间守望的盒子拆开。   就这样过去了大半分钟,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江支闵从桌面上拿起她的手机,打算先哄人要个联系方式过来。   只是没想到他刚把手机朝那边递,手指边顺着悬浮键往上滑,屏幕就微地“咔嚓”一声解开锁。   没设密码,或是人像解锁刚好在递过去的角度识别。   江支闵挑眉看了她一眼,比预想的方便,于是没喊她,自觉把自己的号码在她的通讯录内存了下来,反拨了一次,也在自己的通话记录上也留下她的号码。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放回原位,端了桌上的一杯酒,继续朝着她看。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导火索,可能是女孩确实漂亮,尤其是这会喝了酒的模样,又或者是这些年在各种场所中已经习惯了速战速决,还是以前那套成年人的游戏规则。   江支闵一言不发地喝完手中那杯酒后,笑了下,随后撂下杯子,尝试着把面前抓着纸牌的女孩朝自己跟前拉过来几分,靠近。   夏思树条件反射地回头。   这一刻,成年男性的压迫感袭来,周遭声音似乎在脑海中虚化。她一瞬间清醒过来,警觉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胸口微伏地下意识往后避开:“你干什么?”   瞬间的动作让她无暇顾及周围,随着她的起身,桌面上的空酒瓶和酒杯被碰得摇晃,刚才在膝盖上搭的那盒纸牌棋子也通通滑落在地,“砰!”地一声在大理石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一地狼藉。   “靠,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似乎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江支闵保持微笑地看着她,挑了下眉。   动静过大,四周的人将目光投向这一隅。   随后有人目光越过两人的身后,看见了另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这的人影:“邹风?”   夏思树喉咙微干,下意识地回头看。 第45章 咸甜   房间内的所有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即便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夏思树的反应,又或是沙发上的年轻男人,似乎都显得一地狼藉的场景有些暧昧成分。   而此时站在玄关处的那道人影, 只表情淡淡地朝着两人看。   “哥。”因为紧张,夏思树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嗝,忽地这么喊了一句。   应该也是有些醉了,不然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这么称呼。   其余人面面相觑。   江支闵有点兴趣地坐在那,看了眼倚在玄关处的男生,又看了眼夏思树。   几秒后。   邹风抬步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面上看不出情绪,只将她从那堆玻璃碎片和酒渍中拉出来了一步,声音微沉:“喝酒了?”   夏思树看向他攥着自己的手腕,垂着眼, “嗯”了一声。   两人挨得近,因为身体微侧而往下落的发梢,扫在男生的手臂上。   夏思树能嗅得见他身上刚从另一个场合带过来的烟草气味, 浓烈,又有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是过来接她的?”见此场景,江支闵笑着从沙发上站起身,一副东道主的姿态:“她应该是有些醉了, 楼上有房间, 想继续在这玩, 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   江支闵不认识邹风, 只从夏思树的称呼中, 简单判断他的身份。   在这种气氛微妙的修罗场中, 连个大气都不敢喘的人莫过于江诗。   全场这么多人,也只有她小叔叔不清楚两人真正的关系。   “那个——”江诗刚要出声, 便被邹风打断。   “想继续玩吗?”没想象中的硝烟,邹风只垂下眼,低声问挨在身前的女孩。   夏思树不知道自己这会想干什么,只顺着他的话,点了下头。   “那就继续玩好了。”邹风垂了下眼,勾起嘴角,随即带着夏思树坐到方才座位的另一侧,避开那片还未来得及打扫的区域,重新坐下。   江诗和周逾默默地对望一眼,前者一言不发地去给夏思树倒了杯解酒茶。   因为邹风的到来,这一片成为目光聚焦的台风眼。   周逾立马挺上道地往他那边凑了凑,问玩不玩摇骰子?   问完,周逾看他倚在那,垂眼手插着兜的模样,跟平时的状态有些差别,又瞄一眼他衣领内带了薄红的脖子,试着问:“喝过了过来的?”   高考结束,朋友圈到处都是组局的。   “嗯。”邹风回了声,拿过旁边开了瓶的一瓶洋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大半才面不改色地重新撂下杯子:“没事,想玩就玩吧。”   周逾瞄他一眼,隐约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但也没说什么,只从隔壁桌底下摸上来几套骰子,一套递给邹风那边,一套往已经接了解酒茶过来的江诗面前滑过去。   四个人,一个学校的交情。   刚才的玻璃碎渣已经被扫走,江支闵依旧坐在原位,看着这几个年轻人,尤其是最后才来,从容地坐在夏思树身边的那个,跟他似乎是有些针锋相对的气场不合。   “小叔玩吗?”周逾朝坐在旁边的江支闵看了一眼。   两家在隔壁,他一直跟着江诗一块喊叔叔。   “好啊。”江支闵点头笑了下,抬手松了松面前的领带。   常年应酬,加上年轻时候声色犬马的场合也没少去,这类游戏他自然不陌生。   五个人,夏思树的状态不适合再多喝,于是划为和邹风一方,其余三个人各自一家,从左到右轮着来,对家猜点数。   这种游戏看似单纯碰运气,但懂点的都知道是靠脑子和技巧,真凭运气只能是被喝趴的下场。   周逾胜在有经验,国际部不上课的时候,跟狐朋狗友没少玩。   江诗就惨了点,开局就喝了两杯。   “想试试吗?”邹风忽地偏过头,视线扫过正温吞喝着解酒茶的夏思树。   “随便开?”她抬起眼,撂下杯子轻声问。   “嗯。”邹风只垂着眼,看骰子筒:“可以试试。”   夏思树似是而非地点头,没想太多,随后在第二轮叫到对面的时候,她点了头,让开。   “你确定?”周逾问,随后递给邹风一个“你这么玩,我就不客气了”的眼神。   后者没反应,只面上无所谓地挂着笑往后靠。   随后几人的骰筒被拿开。   “哟哟,喝啊哥。”周逾笑着起哄,逮着邹风一回不容易,直接拿酒过来给邹风倒了满满一杯,酒沫子都差点溢出来。   邹风笑笑,随后抬手将酒杯滑到跟前,左手肘搭在膝头,面无表情地仰起头整杯喝下。   全场只有江支闵输得最少,从开始到结束,只两杯,维持着基本的风度。   年轻人多少都有些争强好胜,一个游戏也能玩到面红耳赤的地步。   尤其是在场有个隐约气场相对互压一头的存在。   但邹风身上完全没有这一点,似乎早就褪去了这层“幼稚”。   说陪女孩玩,就只是玩,输了无所谓,赢了也无所谓,对这种东西提不起来兴趣,毫不在乎。   而因为报点数的人换成了夏思树,邹风这边沦落到跟江诗差不多的水平,连喝了几杯,只自然地把夏思树手中还剩一半的解酒茶拿了过来,自己喝了些,杯面上还残留着女孩模糊的唇膏印。   到了这会,江支闵坐在他们的对面,也隐约觉察出了两人之间的某些不对劲。   直到几局结束,周逾和邹风过去给两个女孩拿解酒茶,夏思树反而成了相对清醒的那一个,只是脸颊发烫,有些疲惫。   “男朋友?”江支闵看了眼正往这走着的邹风,平常开口。   夏思树下意识地摇了下头。   周逾回过头朝身旁的人瞧了眼。   江支闵笑了下,隔着酒桌朝夏思树的方向看:“那我就是还有机会?”   那么直接的一句话,夏思树仿佛没听见般,只有些后知后觉地看着邹风走过来。   后者没什么反应,眼睫垂着,把解酒茶放到她跟前,嗓音淡地说了句“有些烫”。   因为太过平静,于是显得太过反常。   从他来到这里开始就有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此刻似乎被放到了最大。   但因为大脑混沌,夏思树的感知有些迟钝,只是忽得有一种隐约不太好的预感,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夏思树目光注视着他,而邹风没多看两人一眼,只拿过撂在烟灰缸旁的一包烟,放进了兜里,而后抬脚往公用盥洗室旁吸烟区的方向过去。   似乎是闻见了风吹草动,靠得近的几名同学也把视线往邹风的背影投过去,周逾和江诗默不作声又帮不上忙地坐在原位,感受着因为某人离开,而导致这片的气压陡然变低。   江支闵收回眼,只看着她笑了下:“要我再问一次?”   等待了半分钟,夏思树依旧没说话,或者说整个人的思绪和注意力并没在他那。   她喝了酒,分不了那么多的精力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直到她沉默地站了二十几秒钟的时间,好像是确认了一遍邹风直接丢下她就走了,这才缓缓重新坐下来,拿过邹风刚才递过来的那杯解酒茶,有点无措,又表情安静地抿了一口。   江支闵皱了下眉,起身,打算朝她那过去。   而只不过是这半分钟的工夫,刚离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了回来,堵在旁边的圆角沙发被“刺啦”一声踹了过去,正好堵在了江支闵的跟前,拦住了他的下一步靠近。   后者识趣地停在原地。   邹风攥了下她的手腕,她回过头,反应不及,手中的那杯茶“啪!”的一声掉落向桌面,水花四溅,溅湿两人身上的衣物。   夏思树抬起眼看着他。   “你是继续留在这,还是跟我一起回去?”邹风看着她问,语气尽量放轻。   因为身上的气压低,而有种难以察觉的戾气。   周围同学的目光朝着两人的方向投过去,不知道是谁,调停了音响,整间别墅瞬间陷入安静,使得这一块的冲突愈发明显。   而夏思树和他对视着,在这种静默中忽地生出了一种逆反心理,不知道这人刚才为什么走,又到底是想干什么回来,于是问:“就留在这呢?”   邹风语气不变:“也行。”   话落,夏思树就被扯着出了沙发位。   因为这一下猝不及防的举动,她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大脑也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想让他松手。   但没用,前者没停,一圈围观的人没憋住地漏了几句脏话出来,就这样看着夏思树被直接拽走,边走边无济于事地扯邹风的手臂。   “你干什么!”夏思树有些心慌。   不是门口的方向,邹风拽着她径直上了二楼的楼梯。   照她说的,就留在这。   知道邹风发起火来有多严重,江诗那一瞬间酒都被吓醒了一半,见状连忙想要跟上。   只是刚迈出了一步,就被身旁的周逾拦了下来,朝两人的方向示意了下:“行了,又不是别人,邹风还能怎么着她不成?”   ......   毫无意义地挣扎了一路,二楼,就近挑了间房间,邹风拽着人直接进去,卧室门又“砰!”地一声被合上。   这是间客卧,房间没开灯,只有窗外照进来的昏淡光线,夏思树的后背紧贴着门,一场酒醒了七八分,只喘着气看着面前的人。   “拿你怎么办。”邹风打量了她一眼:“就照你说的,要走了,以后也管不着了。”   夏思树咬了下唇,从刚才的沙发到这里,差不多也理顺了邹风这场脾气的导火索。   “跟我去不行,跟别人待一块行。”邹风垂眼看着她,扯了下唇,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故意激将法似的:“我人还没走,就忙着找备胎?”   “......”   对视几秒过去,夏思树懒得解释地打掉他的手,和他注视着,声音轻:“我跟你什么关系,兄妹算不上,男女朋友也不是,找备胎这种事你也要管?”   听完,邹风竟然忍不住笑了笑,面色已经完全冷下来,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夏思树喉咙动了动:“咱俩——”   不等她把那句话完整说出来,她突然被人往前拉了一把,从今晚见她的第一眼到现在,邹风压着火地控着她的后脑勺,俯下身向她靠近,双唇紧贴,男生身上的气息干净又带着浓重的压迫感,是比以往哪一次都更激烈的亲吻。   植物在这个季节疯长,窗外遮天蔽日。   昏暗的房间内,夏思树喘着气,眼眶微胀,直到被吻到嘴唇鲜红,带了些痛感他才停下来。   “我想了一个晚上,想着怎么说服你,怎么平衡这段关系,用不着上了飞机就一拍两散。”邹风一字一句地说着,逼视着她:“你觉得我们俩什么都不算?”   闻言夏思树深呼吸了一口气,她鼻子发酸,几秒后才反问:“那我们是要一直躲着在一起吗?”   不能被周慈知道,不能被邹鸢知道,不能被邹洲和夏京曳知道。   “连你姑妈都在美国读了六年,你大伯现在还在那。”借着酒劲,夏思树也发泄着,看着他:“还是我要一直等你?就像在澳洲每天等着我妈回来那样!”   因为情绪的发泄,夏思树的肩头正在细微地耸动。邹风静静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下,心脏抑制不住地略微酸麻。   楼下似乎已经再次恢复了热闹,隔着门和一段距离似有若无地闷闷传过来。   “邹风,没得商量。”夏思树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找备胎,你也喝多了,就这一个月了,我不想吵了,好好的不行吗?”   谁都不要再额外地多要些什么了。   邹风没答,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黑暗中,夏思树的手机亮了一瞬,是条新消息,江诗问她还好吗。   她看了眼,但没回,只把手机撂在一旁的柜台,恍惚有种伤筋动骨般的疲惫感,她看着他,朝他走了一步,犹豫了片刻才安抚性地踮起脚,试探着缓缓朝他靠近,吻上他柔软的唇角。   衣物相贴带来轻微的摩擦感,邹风抬手,拂过她耳旁的碎发,发丝柔软地搭在她的手臂衣领间。   黑暗中视线不清晰的时候,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汹涌着密密麻麻。   这是这半年来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去形容的这段关系中,她第一次主动,和以往的哪一次形象都不同,既虔诚,又带了种叫人难以抗拒的温柔。   从记事起到现在,从澳洲到南城,没有第二个能叫她去喜欢的人了。   像是急于证明般。   又或者是简单地把这段关系划上一个句号。   “邹风。”她忽地抬起眼看他,轻声问:“你想要我吗?”   ......   大概全疯了。   没一个清醒的。   也许是酒精催发,也许是自欺欺人般,压抑了一晚上酸涩着的心情。   邹风倚在那儿,垂着眼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几秒后,面无表情地把兜里的打火机拿出来放到了一边,听着金属和木头在黑夜中碰撞出细微的响动。   而夏思树是忐忑的。   她毫无这种经验,只在简单的主动吻了一次后,就尝试着想把两人的关系提到另一种亲密阶段中。   紧接着,在她之后的几分钟等待中,邹风身上那件沾了茶水的黑t被他自上而下地兜头脱下,掉落在地板表面,利落的肩颈线条完全地被袒露出来,黑夜中看不清楚,她试着抬手,手底轻轻触碰到一层硬邦邦的薄肌。   这个举动给出的答案已经十分明显,配合般地,夏思树伸手将身后的门锁反锁,随后后脖颈被他按住,她仰起脸,脸颊微烫地被面前的人拽过去亲吻。   六月的夜晚,这间房的中央空调没被调开,她的额头已经沁出一层汗。   两人亲吻着,鼻息纠缠,夏思树合着那身校服被他抱着陷进沙发内,膝盖抬在他的腰侧,被动地坐在他腿上,感觉着腰后托着她的那只手。   汗水潮湿黏腻,她搂着他的脖子和肩膀,感觉着他身体的反应,在这阵亲吻中情不自禁地喘着息。   因为呼吸不过来,夏思树蹙起眉,小声急促地喊了他一声——“邹风。”   邹风停了一瞬,垂眼看她,手掌抚在她的后背,酒精的气味包裹着两人,却没有让他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夏思树下巴担在他的肩头,只睫毛垂着,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和尽力控制着的呼吸声。   “怕跟我收不了场,上床就不怕了?”邹风喉结微滚着,低声问她。   夏思树肩膀缩了下,手掌撑在他的腹肌两旁,指腹沾着些微潮的汗水。   不等回答,随即她被抱着翻了个身,脖颈毫无防备地后仰,皱着眉“哼”了一声,发丝铺在沙发的光滑布面。   下一秒,前方的那道人影压下来,衬衫上方的领口被扯开,锁骨上传来刺痛,那块皮肤被唇齿紧紧包裹,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一个吻还是一个报复性地咬。   夏思树一瞬间痛得往后瑟缩了下,眼圈泛着微红。   黑暗中,邹风摁着她的脖颈:“夏思树,我没那么容易知足。”   “上床可以,一拍两散别想。” 第46章 咸甜   因为扯领口的一瞬间, 衬衫上的两颗纽扣崩落,夏思树胸前大片的肌肤暴露出来。   她微喘着气,眼眶红着看邹风在沙发原位坐了一会, 看着她,而后起身,走到门后的位置将那件T恤拾起,拉开了门,光线从外面洒进这间房间,他往外走, 边重新将T恤往身上套,随后门重新被关合。   这段时间内,夏思树动了动手指,睫毛颤了下, 缓慢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呼出了一口气,靠在那缓神。   灯光依旧未开, 月光从植被密叶中洋洋洒洒穿过。   邹风是十分钟后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件外套。   从江诗那拿的。   那天夏思树是穿着那件外套被邹风带回去的。   之后江诗回忆起来,说要不是带她走的那个人是邹风,估计得先报个警——因为她的状态看上去让人担心得不行。   两人一起从二楼下来的时候, 她跟在邹风身后一言不发地垂着眼, 眼眶微红, 肩后的发丝微乱, 妆容也轻微晕染。   至于身上为什么多了件欲盖弥彰的外套, 在场的人也不是七八岁, 即便不说,但谁不清楚。   就这样, 夏思树被邹风领回了颐和公馆。   她在夜间出租车上沉默了一路,公馆院落中的灯都还亮着。   回到卧室后,两人之间还处于缄默的阶段,邹风去了一楼给她找些解酒东西,免得宿醉第二天头疼。   夏思树独自坐了一会儿,随后缓慢地脱下外面那件外套,将它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接着将还没被扯坏的剩下三颗纽扣解开,拉下短裙的侧腰拉链,随意地脱下丢在地毯上,自己光着脚朝浴室的方向走。   她的面颊还是红,尤其是卸妆之后,那种醉意的感觉就更加明显。   只是她自己觉得大脑还算清晰,想得清事情。   半小时后,她简单把身上擦干,裹着浴巾出去。   从衣柜中拿出一件睡裙换上。   差不多就是刚穿好的工夫,卧室门被敲了两声,而后被推开。   秦之桂还没休息,煮了两份葛花解酒汤,邹风拿了过来。   书桌的座椅被抽开,夏思树低着头,拿着汤匙小口喝着。   没开冷气,露台的门开着,外头的凉风吹进来,带走身上的潮气,让人觉得舒适不少。   而邹风从她的房间出去,他的那碗他一口没动。   片刻之后,将汤喝完,夏思树撂下了汤匙。   高考的结束,毕业派对精力的消耗,以及最后的周旋争执,她现在只想休息。   临睡前她还是选择打开冷气,关上了露台的门,取消设了近两年的闹钟,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今晚该睡一个好觉了。   睡前工作准备好,夏思树靠在床头,翻了翻积压在那的信息。   后天夏京曳从京北回来,要一块去城郊的邹风爷爷那过一天。   老爷子最近在城郊那片盘了处鱼塘,没事就和几个老朋友钓钓鱼,原本那片算是农家乐,但位置偏,客少,就把那片盘了出去。   难得这段时间学业结束,周慈专程打了电话过来,让邹风和夏思树过去玩玩。   简单地回了一个“嗯”,随后夏思树便把手机撂在一旁。   她抬手,轻微“啪”的一声熄灭灯,而差不多就是同时,卧室门再次被推开,走廊和平层露台的光线照射进来,光线从那张地毯沙发一直到大半部分的枕被边缘。   似乎也是没想到夏思树休息得这么早,邹风停在门口的脚步停顿片刻。   而就在这样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夏思树静静坐在那,抬着眼看向他,呼吸细微起伏。   因为不知道他过来想干什么,于是只好犹豫着,试探地轻声问:“是要继续吗?”   ......   邹风原本没想这个。   过来是要跟她聊聊以后跟人生,趁着情绪下来,都还算冷静,但这会改了主意。   成长环境或是身边人的行为,叫邹风对这种事没什么观念上的约束。   但他不会干这种乘人之危的事,要是她明天脑子完全醒了,后悔了,也挺麻烦。而且做起来没措施,总不能真这个时候,弄出来个孩子喜当爹。   但那两秒,夏思树认真地问他是不是要继续时。   他看了她又两秒,觉着换个玩法也行。   卧室门被“咔”得一声关实,房间内重新陷入昏暗。   因为光线转变得突然,夏思树好几秒后才适应月光和路灯投进来的视线,而那个时候邹风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来。   她抬头望着他,漂亮的褐色眼睛里盛着莹淡的月光。   “就这么想?”邹风看着她,口腔里解酒的薄荷硬糖在牙齿间摩擦出声响。   不等夏思树仔细想好回答他,面前的身影已经压了过来。   带着薄荷凉意的一个吻。   他洗了澡,碎发还潮,她陷在被榻间,手碰到的年轻身体线条分明而带着张力。   邹风的手已经从她的腰间换到她的胸前,比在高尔夫的时候直接,总共就一层睡裙布料,他捏着她,细细密密的吻让她觉得头晕目眩,不仅察觉到了自己的潮湿,也感觉到他的反应。   而不等她完全地沉浸在这种感觉里,邹风的注意力被她锁骨上的那块痕迹重新吸引了过去,指腹碰了碰,随即低下了头,夏思树瞬间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邹风似乎是有那么些癖好,不会因为她的吃痛而停住自己的行为。   好在这份痛感对她来说还可以忍受,催着情和欲,在她忍耐度的边缘。   而这次的感受也与她设想的不同,不是她以前看过听闻过的那样。   他亲吻着她,呼吸纠缠,先是用指腹初体验地玩了她片刻,不算有章法,却叫她心悸。   夏思树闭着眼,面颊微红地抱着他,额头微微出汗,直到闭合处被沾带着潮湿的东西缓慢地向上顶蹭开,那样陌生的异物和触碰感让她有一瞬间的发蒙。   发丝散落在枕边,夏思树情不自禁地咬着唇,耳根子到脖颈处都迅速蔓延起一抹薄红,浑身发烫。   一个操控者,一个被操控者。   相比她的窘迫,邹风显得坦然自若。   他口中还含着那颗醒酒提神的薄荷糖,丝丝凉凉的温度蔓延在舌尖。   蒙了层纱般的皎洁月光下,夏思树似乎见到了他嘴角挑了点微不可察的弧度,而让她浑身发烫的这个动作只是开始。   不知道真正的性嗳是会比这个更轻松还是更难忍,她感觉到被碾蹭不停,带着水渍的拍打和摩擦,因为身体部位的型体差异,闭合的地方即便被顶开也被他完全的覆盖抵压着,每一下都完完整整地将她翻蹭得彻底。   夏思树控制不住的,抓着被角小声地喊了他一声,她有些受不了。   那人“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冷清清地一个声音,但没等她说下句,便弯下腰,捞了她一把,用带着薄荷凉意的唇腔和她接吻。   那颗糖换到她的唇间,因为清凉而有种痛辣感,糖果抵着她的舌尖,被咬碎,融化吞下,邹风右手掐在她的下巴下方。   夏思树被折腾得控制不住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可她不敢出声,怕被秦之桂或是公馆内的其他人听见。   可邹风似乎很享受这种恶劣,一点都没因为这张床有点年代,动起来噪音大,而放轻自己的动作。他把她的腿拢在一起,就按照这样的方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停了停,抬手把夏思树拎了起来,让她跪着。   夏思树咬着唇,手指按在床头,指尖因为用力的按压泛白又蒙上一层晕粉。   她好想哭,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挛了十几秒,而就在这个空当,邹风停了会,抬手摸了下她的腿内侧,垂着眼看了手上两秒,扬了下眉,给了她喘口气的时间,才重新按住她的后背,手上的液体蹭回她自己的肌肤上,混合着薄汗。   而最后邹风又把她拎了回来,回到刚一开始的姿势,夏思树喉咙干涩地睡在枕被间,脸颊发烫。   结束后她喘着气,望着窗外的夜色轻微失神,因为姿势的原因,属于邹风的东西大部分落在了她的腹部和胸前,下巴或是别处似乎也沾到了些。   房间里满是他们的气息。   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似乎还处于回神阶段。   就这样坐了一会,邹风下了床,把刚才撂在一旁的衣服重新穿好。   他垂着眼,摸了下裤兜内的烟,回头望了还在床上的夏思树一眼了,走过去,推开露台的门,回过身倚在栏杆那,点了根烟,在夜风中呼出了一口。   两人之间是扇窗,邹风站在那个位置,边抽手上的烟边下巴微抬地朝着房间内的她看。   他眼皮耷拉着,似乎也是爽到了,看着夏思树被折腾得那副样像是看着自己满意的作品。   也是直到这会,隔着那扇窗户夏思树和他的目光对上,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躺在这的样子有多狼狈。   她眼睫垂了垂,下意识地想扯过一旁的被子遮住自己,随即下一秒又意识到了还沾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挡什么?”就在这时,邹风已经抽完了那根烟,从露台进来。   夏思树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到下面外部和腿内侧的灼热,赶在他过来之前,拿过撂在旁边还微潮着的浴巾围住了自己。   那一晚邹风是在夏思树房间过的。   生物钟的原因,夏思树还是一早就醒了,邹风还睡着,似乎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房间,从而睡得十分安然。   她放轻脚步地在浴室洗漱,随即就在洗漱台的那面镜中看见了自己的锁骨那块。   昨晚就觉得被咬破皮了,虽然伤口细微,但周围是块紫红色的亲热痕迹,就显得可怖可怜。   是夏天,已经穿不了高领,夏思树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找了块创可贴遮着。   因为高考的结束,手机微信组内成员都十分活跃。   班干部的群内消息一晚上就叠了99+条,在讨论毕业的相关事宜。   联高每年的毕业典礼都举办得十分隆重,会有往届的荣誉校友出席,包括交流合作的光英私立那边。   大概初步计划出来后的好几天,班干部们要回联高组织策划出节目,她和邹风都要过去。   邹风这天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依旧是那副公子哥的做派。   而因为夏京曳的即将回来,邹风就只在她那住过一晚。   去老爷子那是她回来的第二天,邹鸢也跟着她一道回来。   这次的聚会本就是因为周慈想念记挂邹风,于是叫着他们都过去吃个饭,一家人聚一聚。   那片被盘下的园子除去池塘,也种着应季的蔬果和青菜,夏思树是坐着夏京曳的车过去的,张叔开着车。   邹风出门得晚,也懒得搭她们的车,他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夏思树刚好坐在那只井口旁,旁边长着棵杨树遮着太阳,她垂着眼,穿着件修身的宽带背心,正在清凉的水中清洗刚摘下的脆桃。   见他到了,夏思树朝他递过去一只,问他要吗。   “小风跟小树的关系,看起来好像不错。”邹鸢观察着两人,无意说着。   周慈“嗯”了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轻微地挤在一起,朝着他们的位置看了眼:“毕竟是差不多大的孩子,你当时要是把那个孩子留着,估计也十六七了,也能跟小风当个玩伴。”   听了这话,邹鸢不再说什么,收回了眼。   因为这地方原本是农家乐,所以院中有几处黄泥堆砌起的烤台,上面盖着遮挡暑意的凉亭。见今天几个孩子都在,于是叫了人过来,简易地给几个孩子搭了个烧烤架。   还没放假,只是周末,直到饭点那对哥哥弟弟才放下笔,被允许过来玩一会。   烤台是个圆形,夏思树在夏京曳的身边坐下,邹风在她的对面。   初夏天,烟熏火燎的木炭混着园中植物的气味,两个孩子边玩边吃闹个不停,老爷子还在鱼塘那边没过来,跟两个今天专程过来的老朋友比着钓鱼,对这年轻人的东西也不感兴趣。   而就在夏思树安静地坐在那,翻着手上的一串西兰花的时候。   邹鸢刚好从她身边经过,垂眼看了她一眼,手上给两个孩子拿外套的动作稍停,试着问:“小树是不是谈恋爱了?”   “……”   夏思树垂着眼,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身体微僵,后背因为一瞬间的紧张而出汗。   夏京曳在一旁朝她望了望,但并没说话。   那个创可贴一回颐和公馆她就见着了,欲盖弥彰但又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贴在那,只是没提。   而就在这种她紧张得想着要怎么回的时候,邹风坐在烧烤架的对面,唯恐不乱地忍不住笑了声。   他抬眼看着她,手撑在下巴颏的下方,在烤台的侧面避开几个大人的视线,故意地用膝盖碰了碰她,跟着问:“妹妹是不是谈恋爱了?”   蔫坏,又理所当然。 第47章 咸甜   好在邹鸢只是随口一提, 都是过来人,没人真当回事,又或者被发现恋情的那个人不是邹风, 没人在意。   夏思树只低着眼在那边装作不懂,低头继续翻着手上的蔬菜。   周慈进了屋内用餐,夏京曳和邹鸢也过去了。烧烤台只是搭起来给几个孩子玩的,炭火补一下午,什么时候再想过来烤两串都行。   哥哥和弟弟还在缠着邹风,让他给他们烤熏肠, 但不许偏心,这顿农家乐BBQ玩到最后成了两个小屁孩的争宠大戏。   也挺邪乎,俩孩子回回都被邹风整哭好几回,但还是对这个大哥哥喜欢得死去活来。   下午日头渐消, 夏思树额前出的汗已经被风吹干,她拉了个摇椅到藤树下,坐在那边塞了只耳机听歌, 边看着消息。   手机上江诗问她是不是后天要回联高,班干部那堆子事。   虽然七班原班长最后也回来了,但状态一直不好,这次高考的发挥也没一定的把握, 没有多余的心情和精力去管其他的, 所以班级事务到最后还是在邹风身上。   她也还是那个挂名班长。   她没回复, 打算先问一下邹风, 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两下, 还是收了手机, 把耳机放回充电仓,打算去找他。   这片园子位置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   夏思树从已经快要接近荒废的马厩走过去,才在那片阴凉地瞧见人影。   天气热,他脱了外面的T恤,换了件挺潮的黑色宽松背心,额发沾着汗水微湿,正靠在栏杆那边,拿着备好的苹果块喂着那匹棕色的老马。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见是她,笑了笑,自然地喊了她一声:“阿思。”   夏思树微愣。   树叶窸窣作响,她睫毛在细碎的阳光下动了下,看着他,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才开口:“后天我们要回联高?”   “嗯。”邹风点了头,把盆中的最后一块苹果递过去,垂着眼已经收回了目光:“是的,班长。”   闻言夏思树唇角微抿,也配合地随口回他:“知道了,副班长。”   说完,她转回身往原路返回。   这片马厩位置偏僻,距离鱼塘和邹鸢她们的位置也有好一段距离,午后的风吹拂脑门上的汗,邹风撂下手里装着苹果的盆,从一旁的消毒湿纸巾中抽了张出来,边低眼擦着手边跟着往夏思树的方位走。   听见他像是跟了上来,夏思树回过头,还没看清人影,就被捞了过去,一点都没因为长辈都在这儿而有所忌讳,偏过头,吻住她。   “靠。”旁边忽地有人开口。   夏思树如梦初醒地后退了一步,而邹风的手还扣在她的后脑勺,只淡淡回过头,朝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看。   只见有段时间不见的邱渡站在那儿,穿着身休闲的T恤和运动短裤,手里面还拎着根崭新的鱼竿和水桶,就站那儿看着两人。   “你也过来了?”邹风手上松开了夏思树,回过身看着他。   “嗯。”邱渡点下头,笑嘻嘻地朝他身后的夏思树看了眼,随后才往东南方向的鱼塘示意:“我来找我家老头。”   邱渡的爷爷和邹风的爷爷认识,今天一起比着钓鱼的老朋友里就有他。   “你俩什么情况啊,在一起了?”邱渡跟村里断了网似的,问完又往夏思树的后方看了眼:“江诗呢?没跟着你一起来?”   她也在这,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邹风今天带着朋友过来玩。   邱渡在外国语学校念书,不在一所学校,天高皇帝远,加上两人关系公开之后又被邹风用了威胁的方法压了下去。   背地里讨论的人也有,但只在联高的那个范围内,朋友之间也不会乱嚼舌根,所以邱渡这会还不知道两人家庭的关系。   见他那样,邹风没忍住笑了声,随后手心朝上地朝他勾了下手,“你过来。”   “有什么说呗,干什么,神神秘秘的。”邱渡嘴上这么带了点嫌弃地说,但还是配合地靠过去听,就那种男孩子之间要分享秘密的期待感,垂眼凑到他旁边等着,面上也摆着笑。   夏思树盯着他嘴角旁的那颗梨涡,紧接着也就不到二十秒的时候,邱渡那颗梨涡消失了,扬起脸,又“靠”了一声,步子往后避了一步,边“靠”边打量着两人。   邹风见他那样乐:“不想跟你说来着,但你家老头跟我家老头认识,别给我说漏嘴了。”   “牛。”过半晌,邱渡回了句,紧接着又进大观园似地打量了两人一圈,最后“靠”了一次。   “行,放心,漏不了嘴。”他这么回,叹了叹气,随后上道地边看着两人边拎着鱼竿子往鱼塘的方向继续过去,走了,一副“不打扰你俩”的自觉样。   那天在郊外的园子里玩了一天,夏思树才有些缓过神,觉得要死要活的高中阶段的确是结束了。   而夏京曳只在公馆留了两天,随后便飞去了东京。   这趟回来,夏思树觉得她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不仅之前听过两次她和邹洲产生争执,这次对周慈又或是邹鸢也没那么上赶着的热络,和一年前跟夏思树说“住在两处就永远成不了一家人”时有了区别。   联高的毕业典礼定在下旬。   新一周的周一,群内约的班干部集合时间是在下午,夏思树睡到了九点多才起,吃了饭,坐在床尾的那张沙发上,将投影打开,看了一部史诗电影。   随后直到两点钟的时候,她才起身,从衣柜中翻出联高校服。   校内虽然高三已经搬空,但高一高二的学子还在正常上课,所以依旧要求他们校服规整进校。   邹风就在隔壁,夏思树穿戴整齐后开门,走到他的房间前,敲了声,邹风在里面回了声“进”。   夏思树推门进去,卧室内冷气开得很足,遥控游戏屏幕上停留着赛车道的暂停界面,邹风似乎是睡了个午觉,身上只一件休闲五分短裤,上半身是裸着的,像是一点都不介意被她看着。   即便是有过那样亲密的身体接触,但夏思树还是下意识垂下了眼睫。   看着她那反应,邹风朝她过去两步,垂着眼嗤笑:“装得跟没看过似的。”   “......”   夏思树只后背挨着门,不说话,站在那等他。   看着他拿起男生校服进了卫生间,直到穿好才重新出来。   集合的地方定在学生礼堂,位置大,加上国际部的,即便每班只来两个代表,也差不多聚了一百来号人。   何况还有原本就在这排练流程的毕业生礼仪队,和一些其他的人员。   两人是踩着点到的,一块出现在礼堂门口的时候,原本嘈杂的聚集人群静了一瞬。   仿佛对那几束目光毫无知觉般,夏思树脚步停了一瞬,视线往礼堂座位扫了一圈,挑了个位置,邹风随她过去。   会议有些无聊,基本的流程都已经定了,只在开会期间介绍起流程,以及班干部需要提前统计收集哪些内容的时候,让有不同意见举手表决。   发了资料单下来,填写班级内人数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邹风拿了支笔,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夏思树就在旁边,趴在那枕着手臂看着他写。   礼堂内中央空调开得很足,邹风把资料单上的几个选项在班级群发了个投票,十分钟截止的统计时间。   过程中,他手机上方新进来一封邮件提示。   夏思树看着他点开,扫了一眼,是封全英文的邮件,来自宾加斯特大学。   她也只扫到一眼,随后邹风拿上手机,出去了会,打了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将邮件处理完毕。   会议是在一小时后结束的。   夏思树趴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几缕发丝随着动作落进衣领内。   她睡了一觉,睁眼的时候礼堂内已经不剩其他人,邹风还坐在她身边,正在打着邮件草稿。   “睡醒了?”邹风看她。   夏思树嗓音轻微沙哑地“嗯”了声。   此时已经是傍晚,外面橘红昏黄的光线投进来。   她就保持着微仰着脸的姿势和他对视,肩旁和手臂沾着些光晕,随后没对视多会的时间,她浅浅地呼吸着。   这是夏思树第一次在学校内接吻,却十分地动情。   放学时间,校内吵闹嘈杂,邹风的手掌扣在她的腰间。   恍惚间似乎还未脱离高中生活,简单的晚饭过后要继续回到教室晚修,三点一线,两人在图书馆又或操场,讲着索然无味的习题。   她被换到坐在座位席的长桌沿,邹风垂着头微弯腰,因为这样身高悬殊的差距而轻而易举地将吻加深,她呼吸着胸前起伏。   傍晚的夏风吹进来,裙摆和发丝轻荡,伴随着几声嘈杂的脚步声,刚离开去了行政楼的几人折返,愣在门口的位置,撞见这幅画面。   而从两人的接吻姿势,到大半年前的两条朋友圈。   似乎都在宣告着在这场关系里,邹风是那个完完全全的主导者。   听见声音,夏思树停了停,睫毛微颤。   等到她回过头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   “邹风。”她忽地出声,问:“你不怕吗?”   就像是两天前在郊外,在马厩旁,假设过来的那个人不是邱渡。   停顿了会,邹风在她的目光中短发被风吹得微扬,身上沾着些光影。   他挺认真的在想,要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许多事他只是嫌麻烦,而这些麻烦毫无意义,现阶段的情况就摆在那,不利自己。   就像做生意,时机不对,投再多的资金和心力也免不了竹篮打水。   “阿思。”他朝着她无声笑笑,带了点温情地喊了她一声,抬手,手指勾住她搭着红棕色领带的领口,将人往前拉了一步,垂眼看她:“你以为我怕吗?” 第48章 咸甜   典礼排练的事情, 夏思树去过两三次。   而邹风属于国际部,同时也是这一届的毕业生代表。   其实没她什么事,但这种集体活动的准备工作, 例如毕业服的准备,班级座位的区域划分,没在后头跟着,等之后再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别管是不是你的责任,都能给你扣个是因为你们班干部没跟着, 所以才有差池的帽子。   而在那一排镶着边的校友名单里,夏思树在其中看见了个有些眼熟的名字。   江支闵。   她似乎是有些印象,但对了半天没对上这号人,紧接着那天回来之后, 发短信给张叔时,在自己通讯里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名字。   她当时正有点犯困地挨在毕业生代表的手臂边,喝着一袋鲜榨橙子汁, 因为位置靠着空调的出风口,于是身上盖着一件薄毯,正重刷着速5。   邹风垂眼刚好瞄到了眼,口吻平常地问她和这个人关系熟吗。   夏思树想了想, 如实地说自己想不起来, 觉得认识, 也觉得不认识。   再接着邹风就拿过她的手机, 把这个人的号码拉黑, 说了句不认识就删了, 留着占内存。   “......”   而因为这段时间夏京曳邹洲他们都不在,所以邹风那晚也是在夏思树那边睡的。   睡得挺素的, 什么也没干,兴致勃勃地带了她打了两把Apex,但熬了夜,第二天早上起得晚,不巧正好赶上秦之桂照常上到二楼过来问她早饭。   秦之桂从不会不经过同意就进他们的房间,但当时邹风刚好从她房间出去,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那张英气优越的脸上带着困意,T恤在手里拎着,正好打上照面。   几秒后。   “她还在睡。”邹风只嗓音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没揣摩秦之桂的想法和反应。   只手上轻微“咔”一声重新合好卧室的门,抬脚朝自己的房间过去。   夏思树那个时候是醒了的,躺在枕被里,几乎无法想象那个场面。   邹风在颐和公馆内大胆的程度也超过了她的预估,但邹风对这点毫不在乎。   他的解释是在这个公馆内,告他的状这种事没人会干,更何况没直接事实证据,把这种事乱说,无疑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事情捅出去,从他家老头到苏州的廖晚,没人会因为这个觉得高兴,还得得罪他。   讨不到一点好处。   这就是夏思树卧室的那张床年代久远,但他也没丝毫收敛的原因。   听见就听见了,能怎么着呢。   毕业典礼一共排了三四天,之后结束的几天,夏思树跟着江诗出去逛了趟街。   即便是七月份的飞机,邹风在这段时间的安排玩得也挺充实,不像个没多少天就要走的人,没事就回老大厦那边玩乐队,也会出去骑骑机车,大概还会参加一场音乐节。   夏思树在网络上搜过他这个半吊子乐队,竟然有点名气,但邹风的信息在网络上没多少。   她还记得邹风在朗读时间唱的《Baby》,有点叫人心动的本事,于是问他是打算唱什么曲子。   那天是午后,公馆外隐约的知了蝉鸣。夏思树在他的房间,邹风就裸着上半身,穿着条黑色休闲裤,坐在那跷着二郎腿。   他低眼,拿着旁边的消毒湿巾细细擦着手指,告诉她,说不唱,推了,就无聊找点事打发时间,朋友间玩玩还行,哪那么多表演欲。   他长这么大,十八年唯一一次的歌唱曲目表演,还是廖晚以前有次过生的时候,他那会才十岁,不太懂低调。   底下当时坐了不知道什么局里的几个领导给他鼓掌,他还嫌弃人家鼓掌鼓得假惺惺的,不真诚。   夏思树趴在他的床上,翻着面前的灌木叶片插图,问:“那你干什么?”   邹风垂着眼,笑了声:“站在喜欢孔雀开屏的哥们身后,弹弹贝斯划水。”   说完,他抬起眼,紧接着撂下湿巾,从沙发上起身,朝着她过去。   而夏思树当时正在脑子里对他说的孔雀开屏的哥们是哪个。   她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她跟前,她手里还拿着那本植物书籍。   其实Party那晚过后,她私下有找了两段视频,看完了。   但还是觉得不一样,邹风喜欢做的一些事情,和那里面演的有区别。两人那晚之后也亲热过一次,但一直没有到最后一步。   手里的书被邹风抽走,夏思树拦住他,知道他又来了。犹豫了一会儿想想那个画面,还是觉得耳根发烫,试着问他能不能到晚上。   这间房间的窗外是株茂密的梧桐树,遮了大部分的阳光,但整间房依旧光线明亮,能感觉到炙热阳光和屋内冷气冲突在一起的夏季感觉。   被他看着的时候,她觉得不好意思。   但之前问他想不想要她的人也是她自己。   “好像不能。”邹风垂着眼,笑着扯了下唇。   她只是想中午过来玩一会儿,夏思树那一刻是真的想逃。   她被十指相扣地按在那接了会吻,因为穿的是件长度到膝盖上方的衬衫裙,所以他做起来得心应手,只是途中扯掉了颗纽扣。   夏思树记得这些衣服价格挺贵的,照这么来,哪怕是下个月就走人,她衣柜里估计也剩不了两件,夏思树觉得心疼。好在邹风说了句他赔。   这一天没其他的事要做,他们有一大把的午后时间,她陷在满是他气息的枕被间,看着邹风抬手把脖子上的檀木牌取了下来,缠着黑绳,仔细地摆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面,随后才收回眼,拇指按捏着她的胸前端。   夏思树脸红着,呼出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身上一件衣服没少,但也没遮住一点,眉头微蹙,片刻之后她的裙摆被拂起。   她被这样弄到过两回,但第二回 的时候邹风没放过她,把她摁在那跟着他一起又到了第二次。因为两次间隔的时间太短,她险些因为生理上的刺激哭出来。   以至于那种触感再次贴上来的时候,她身体条件反射地轻颤了下。   但这次出了点插曲。   也许是因为她当时刚好要到了,正没安全感地抬起胳膊,想环住他的肩,而那一下邹风刚好顶在入口位置,她一瞬间腹部绷紧,疼得叫了出来,搂着他,发丝沾着脖颈间的汗水,气息很乱,额头贴着他的喉结,因为这一下而缓着神。   其实没进去多点,但最前面把她撑得太痛。   从来没这么痛过,比她在澳洲那晚划伤自己的手臂还要痛。   就在她缓神的那个时间内,邹风用手臂撑在她身体上方,似乎对这个情况也有些没预料到,但也只不过就那一秒。   就这样大概过去了半分钟,他垂着眼,喉结滚了滚,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嗓音有些淡:“好紧。”   冷气咝咝地往外吹,室内光影微偏,夏思树喉咙干涩,呼吸起伏地躺在那,浑身绷紧一动也不敢动。   她在等他出去,然而这个意外情况邹风却似乎没打算直接结束的意思,两人间沉默着的半分钟后,她感觉到撑在床上的手换到了她腰间,扣着她,紧接着他缓缓地,尝试着往里推进。   这是她没预料到的。   “邹风。”夏思树肩头细微颤抖,带了哭腔地喊了他一声,因为感到害怕,手抵在他的腹部,阻拦他继续的动作。   因为没见他有什么其他的准备,所以她没做这个心理预设。   当时只觉得脑子蒙了,疼的,所有的挣扎都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在她的认知和印象里,邹风一直对她很好,她觉得也包括在这些方面。   她那副模样狼狈可怜,他会觉得于心不忍。   但邹风觉得她似乎不太了解男人,也确实不了解,他是第一个。   在她手抵在他腹部拦着他的时候,那个力气,其实没什么用,他盯着她看,心里的想法是干脆直接按着她的腰进去好了。   但那样她会受伤。   也没准要留下心理阴影。   他可没打算只在一起这一个月,他打算睡她一辈子。   午后细碎的阳光铺在她的肩头和发丝间,夏思树睫毛湿润,额头汗津津地和他对视,似乎就在等着他这次放过她。   一滴汗落在了夏思树的肋骨下方,气息交错起伏。   邹风眼睫低垂,拇指轻轻蹭过她的下颌线,看着她,呼吸缓慢有些重。   过去了片刻,他还是缓缓从夏思树的身体里退了出来,喉结动了下,起身,打算去冲个凉水澡,拿过旁边的一条浴巾裹在腰间,最后看了她一眼。   “下次再这样,阿思就要用嘴巴帮我了。”   一句轻飘飘但杀伤力满满的威胁。 第49章 咸甜   在那次的初尝试之后, 夏思树总想到他那句叫她耳根发烫的威胁的话。   但邹风出乎意料的,之后竟然清心寡欲了小半个月的时间,也不能说是清心寡欲, 只是似乎在忙着些事情,脱不开身。   而就在毕业典礼的前一天,廖晚来了一趟公馆。   自从和邹洲离婚后,除去上次邹风的十八岁成人宴,廖晚几乎没再回过南城。   但这一次来在,夏思树见着在庭院松枝旁的人影第一面时, 便在她身上觉察出了一种有些内敛着的来势不妙的气场。   只是这个来势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邹风。   她当时刚从外面回来,穿简单的白t和水洗牛仔裤,跟江诗约在图书馆当了一下午的文艺青年, Niki熟悉地冲过来在她面前摇尾巴,很认主。   傍晚的时分,昏黄细亮的光线投在四目相对的她和她身上。   上次苏州一别, 夏思树并没有和她明确地介绍过自己的身份。   所以乍一在公馆内再见,她心跳免不了忐忑。   但廖晚似乎是早就确定过了,只目光落在她身上,寒暄式地点下头, 平常地开口:“小风呢?”   闻言夏思树睫毛轻微扇动, 看着她:“应该还在外面, 哥——”   原本是下意识的长辈面前继续称呼哥哥, 但想到廖晚有可能觉察到其他的, 夏思树只垂下眼, 平常道:“邹风最近在玩乐队。”   毕业典礼的第二天,就正好是音乐节的时间。   “嗯。”廖晚朝她点了下头, 打量了她一眼,随后便收回视线,没再问她什么。   夏思树也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随后便从她身旁的位置路过,往洋楼内走。   她边走边拿出手机,把廖晚过来的事情跟邹风说了声,对面回了个“知道”。   廖晚过来是和邹风有事要谈,但要谈什么她不清楚,只是当时傍晚的时间点没在公馆见到人,就走了。   廖晚这一晚并没回苏州,也没在颐和公馆留下,而是住在颐和府外的一间酒店套房。   因为明天要返校的缘故,夏思树把联高制服和搭配的中跟皮鞋提前准备好。   洗完澡后她半湿着长发靠坐在那,调开了一部纪录片,喝着西瓜汁看着,不时无聊地用遥控器快进,直到邹风拎着篮球回来,外面的杜宾低低呜呜地跟在他身后。   夏思树看着推门进来的人影,因为仰头的动作,唇瓣和吸管微微分离。   邹风也看着她,把球撂在了门口,因为是骑着那辆山地车回来的,他脖颈上的汗还未干,脑门的碎发支棱着,就合着被汗沁得微潮的一身球服,进了门便往她身边凑。   见状,夏思树有点嫌弃地往旁边避,靠着沙发的另一端。   “干什么。”邹风笑,自然地把她手中还剩半杯的西瓜汁拿过来,仰起头喝了两口:“嫌弃我?”   夏思树垂眼看着他握着杯壁的干净指节,想了两秒,轻点头,“嗯”了声。   “我挺香的。”邹风停住喝果汁的动作,笑了下,额头汗津津的,侧过脸瞧着她,拿了点较真的劲,往她那抬了抬右边的手臂:“你闻闻?”   “……”夏思树懒得理他,尤其是这人偶尔那个幼稚劲显出来的时候。   片刻之后,荧幕的光线投在两人身前,看着幕布上划过去的纷乱场景,夏思树看了他的动作一眼:“我今天在公馆,见到你妈妈了。”   “嗯,她明天再过来。”知道她要问什么,邹风把空的果汁杯在面前撂下,回了句:“没瞒,她都知道。”   听他果然是这么说,夏思树低着眼,望着自己空荡荡的脚踝,缓缓叹出了一口气。   几秒后,那点无可奈何还没过去。   夏思树便听见他低笑了声,随意又带了点笃定:“阿思,我对你挺认真的,你别不信。”   —   一夜过去,第二日是返校的日子,天气阴转降雨,白天气温难得没那么炎热,叶子在稍显暗淡的风中噗噗簌簌。   是毕业典礼,联高这天从一早校门口就停了许多辆私家车。   因为是周末,校内的其他年级已经离校,只有参加这一年毕业典礼的师生和到场嘉宾在这。   在正式开始前,有不少早到的学生先选择回了趟班级,算是这半个月时间不见的叙叙旧。   等到夏思树抵达班级的时候,江诗已经在了,正在手机上打着一局游戏,脚踩在前头的单杠上微晃着,见到她来,才稍微往前使了下劲,把座椅晃到正。   之前留着的棕色卷发,江诗两天前闲着没事去做直了,另外挑染了几缕青灰,新发型衬得整个人容光焕发的个性漂亮。   “邹风呢?”江诗往她身后看了眼,“没一起过来?”   “国际部那边。”夏思树告诉她,随后弯腰拉开自己的座椅。   邹风是这一届的毕业生代表之一,典礼上有环节要和那边配合,这会要过去先提前走个流程。   “噢。”江诗表示地点了下头。   高考完教室内空了半个月,桌椅已经蒙了一层灰,不等一个月,这里又会坐满新一届的高三学生。   许洪方从走廊进到教室的瞬间,班内拍着桌子“wow!”地笑着沸腾了片刻,和高考前死气沉沉的样子仿佛是两个割裂的世界,好一会儿,这样的吵闹声才渐消下去。   随后在典礼开始前,集合去礼堂的那大半个小时内,班内互相拉着合照,在制服上互相给对方写上签名和寄语。   其实夏思树今天心情是不太好的,人也有些沉默。   就像是高考结束那天,每一个时间点都像是在提醒着倒数的日子。   这一年,夏思树亲密的朋友也只不过江诗这一个,但也不少同学和她互换签名。   夏思树拿着写字笔,刚在一个女生后背仔细地写下祝福语,她抬起脖颈,刚将手上的笔盖合起,旁边过来一道等了些时候的人影。   “给我也写一句?”陈景微笑着站在过道那,看着她问。   夏思树和他对视了一秒,点头,“嗯”了声,平常着问:“写在哪?”   “这儿吧,方便些。”陈景朝她示意了一下后背的一处位置。   她点头,认真地写了“祝学业有成”五个字。   听说他估分很高,会往京北的几所top大学报。   写完后,陈景拿过她手中的笔,淡声说着:“以后再想见面就不容易了。”   夏思树点了头。   “还希望你能记得我。”   “嗯,会的。”她点头。   陈景笑了:“那就好。”   将寄语写完,毕业典礼即将开始。   作为挂名班长,夏思树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边迎着朝外走,边将之前邹风发过一次的礼堂座位图又重新转发进了班级群内一次。   江诗目光注视着前面的人影,啧了声:“忽然觉得,课代表好像真的挺喜欢你的。”   那种学生时代青涩,也不计较暗恋无果的喜欢。   天气云层压低,暗淡刮着风。   夏思树没说话,肩头的发丝被通道的风撩起,跟江诗一起相伴往学生礼堂的方向过去,教学楼通到礼堂的这条路上人影憧憧,放眼过去都是一样的制服身影。   等到夏思树到了的时候,邹风已经坐在那了,嘉宾席的第三排,男生款的制服衬得他肩颈线条分明,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显眼。   只是坐在那儿,倚在椅背上,手腕担在桌面上慢慢悠悠地转着手机,眉眼间似乎是有些心事。   而她的第六感觉得,这事也和廖晚忽然来颐和公馆有关。   “过来了?”见她来了,邹风收起那副有些心事的模样,笑了笑,肩膀微侧过去看她。   “嗯。”夏思树看着他,点了头。   她走进第三排,坐在他的身边,而和两人相隔一排的最前排,坐的是江支闵。   穿着白色的西装,显得颇有点年轻有为。   见到本人,夏思树就能把名字和发生过的交集具体对上了。   上次的号码已经被邹风拉黑,江支闵这次又是知名校友的身份过来参加毕业典礼,身份在那,于是两边只打了个照面,对视过一眼,除此外,谁和谁都没什么额外的交流。   “坐席位前排的感觉是不是不错?”入口处学生还在往室内涌着,邹风忽地这么问了一句。   夏思树“嗯”了声:“你待会是不是要去国际部那里?”   “嗯,先在这边坐一会儿。”   大概十几分钟后,学生全部进入礼堂,外面天色几乎全部阴沉下来,刮着风,室内明亮与外面的呼呼风声隔绝,嘈杂的纪律被简单整合完毕。   毕业典礼正式开始,邹风坐在那,单手插着校服的兜,边听着上面的领导致辞,边垂着头,和对面发信息。   大概又过去十分钟,邹风收起了手机,手往一侧,牵了下夏思树的手腕,说:“我先去趟国际部。”   手腕上掌心温度温热,夏思树觉得他今天有些和平时不太一样,但还是点头,“嗯”了声,说去吧。   临走前,邹风把江诗喊过来陪她。   “国际部他们坐在哪边啊?”江诗往礼堂后方看了看:“怎么没看见周逾的人。”   夏思树给她往右边指了下,是邹风刚才过去的方向:“那儿。”   江诗“噢”了声,这才看见,随后又瞄见坐在她前面的江支闵。   高考的分数还未出,这场毕业典礼只为给高中三年画上完整句号。   礼仪队上台了两次,年级主任致辞后就是班级环节,夏思树要代表班级上台拿学年嘉奖证书,见年级主任说到后半程,她掐着点从位置上起身,侧着身体穿过横排,走舞台侧面的小路往后台的方向走过去。   而邹风也在那儿,跟另外几个国际部的待在一起,片刻后要代表国际部上台。   后台位置宽敞,由两条宽阔长廊组成L型的空间,不止有他,还有其余几个其他班的班长和在这候着的同学。   旁若无人地,见到夏思树过来,邹风从国际部的几个人身边朝她走过去,留在身后的几人互相轻撞了一下,打量两人,暧昧地挑着眉朝着夏思树看。   “待会结束后,怎么回去?”没管那几缕目光,夏思树平常地朝着他问:“发信息给张叔吗?”   邹风点了头:“嗯。”   等回到颐和公馆后,还有场话要和廖晚谈。   外头此时话筒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班主任提前写好的寄语中依次宣读班级。   听见七班,夏思树抬步跟着前面的人朝外走。   而就在这时,即将上台之际,身后的邹风忽地喊了她一声:“夏思树。”   夏思树边往前走边回过头。   而邹风就倚在那,面上挂着点笑,在这个学校的最后一天,领带依旧系得歪歪斜斜。   他身形优越地站在几个朋友之间,朝着她看,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和心情,忽地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了三个字——   Wo、ai、ni。   因为这一幕,旁边的一个男生下意识地直接“靠”了声。   而当时夏思树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幕布后的舞台。   她推开那扇帘子,舞台脚下是乌泱泱的联高师生,没人猜到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声多快。   台上主持正在念着一段许洪方专门写给她的致词,江诗在座位上朝她挥手,郑重其事地举着手机录像。在这处明亮的灯光下,夏思树忽得有些泪目。   拿到校长递过来的班级证书之后,夏思树微弯腰鞠躬,随后转身,将证书合起从一侧的楼梯朝下走。   下面是国际部的环节,而就在此时,这几阶台阶她还未走完,台下忽地开始产生一种骚动,从整个礼堂的西南角——国际部开始蔓延。   她皱下眉,直到回到第三排的座位,江诗和其余大部分人一样,也在看着手机上消息,见夏思树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慢了半拍地告诉她:“邹风,好像不走了。”   “嗯?”夏思树脚步微顿,此时还没明白江诗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这种可能在发生之前,她从未想到过这一种可能性的发展。   江诗也还沉浸在不可思议当中,对这则消息有些恍然,直到跟她对视着慢慢呼出了一口气,才确定自己没错,把手机递给夏思树,说着:“他向宾加斯特大学申请了延迟一年。”   夏思树微愣。   因为这则轰动性的消息,台上的那个人已经吸引了在座的人九成以上的目光。   他刚好接过话筒,用手掌轻拍两下试了下音。   气流相撞的声音从广播中传递过来,礼堂内忽地一瞬间安静,目光注视地朝着前方的人影看——“大家好,我是AP班邹风。”   不咸不淡的嗓音,却有着十足的控场能力。   夏思树坐在那,喉咙微动了下,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之间相隔一段距离,邹风站在台上,发梢和肩头都被舞台灯光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圈,他简短地说着毕业生代表的致词:“很高兴高中三年和大家一起度过,国际部两年半——”   顿了顿,他看了人群中的那道身影一秒,才继续:“高考班半年。”   因为语气地停顿,而显得后半句才是重点。   台下忽地有几秒的骚动,夏思树睫毛微眨了下。   “人生走到这个节点,高中时代的落幕,对大家而言既是开始,也是结束。这天之后,各位会去往不同的大学,在不同的领域中研精覃思,笃行致远。   这天之后,大家未来的路也还会很长,但人生也只不过短短三万天。”   “所以基于这个条件,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礼堂灯光下,邹风就站在那笑了笑,没有丝毫的刻意,也没任何的敷衍:“就祝我们各自攀不同的山,但终究能走到同一条路上。”   不过半分钟的简短发言,似乎也在隐约暗示着回应那则消息。   话落,底下有片刻的嘈杂。   撂下话筒,邹风没在台上过多停留,只往舞台的一侧走,给之后的发言的人让出位置,但全场大部分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的身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似乎是感应到夏思树的那道目光,邹风边迈下台阶,边用视线在人群中找到她,旁若无人地,朝她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她口袋里的手机。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礼堂内呈现出一种等着看热闹的趋向性躁动,看着邹风边往座位席的方向走,边垂着眼在手机上打着字。   这一刻,似乎就是他申请了延迟一年的原因,感情上的拉锯似乎在暗流涌动。   外面乌云黑压压地盘踞天边,风刮得剧烈,似乎是要降下一场雨。   而与此同时,夏思树的手机终于响了两声,收到了两条短信——   Z:【怎么办,有点舍不得你。】   Z:【要不要玩一场游戏?】   夏思树是几乎静默地看着这两条消息。 第50章 咸甜   毕业典礼是两小时后结束的。   踩着落叶和雨渍出礼堂的时候, 外面已经短暂结束了这一场雷阵雨。   天还是阴,乌云和微弱天光交织。   夏思树随着人流出去,江诗在她身边, 人群之间摩肩接踵,说说笑笑的张张年轻脸上洋溢着轻松,有人从身后喊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是周逾,旁边还跟着两个国际部的同学。   “邹风还有点事,让我跟你说, 等会儿直接在侧门那边等你。”周逾跟她传着话。   雨后潮湿的风吹动几人的发梢,夏思树依旧保持着回过头的姿势,因为还在想着其他的事,而对这句话的接收慢了半拍。   隔了两秒后她才点头, “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那个,邹风申请延迟一年, 是要打算跟你一块读大学?”周逾收起自己的手机,语气自然平常。   听见这么问,江诗也不客气地跟着周逾偏过头,眼神充满着按捺了许久的八卦, 一起朝着她看。   都在好奇这个点。   但夏思树只垂下了眼, 收回视线摇头:“不清楚。”   她手里边只有他刚发来的那两条短信, 没回复, 不清楚邹风具体是要做什么。   毕业典礼开了一下午, 陆续回到班级后, 学生们拿取好相关学籍档案资料,便可以自行离校, 直到后面出成绩,看个人情况选择是否回来填报志愿。   跟江诗告别完后,夏思树戴着耳机,身上的裙摆随着步伐微动,独自走到联高的侧门口,静静等着他。   傍晚的风吹过来,头顶繁密的香樟树还落着雨滴。   没在道路边站多久,张叔便开着接送的车过来,天气不好,显得阴沉,夏思树摘掉耳机上了车,坐在靠车窗的位置朝外静静等。   邹风是在二十分钟后过来的。   天似乎又在酝酿下一场降雨,车门是开车的,风涌进来,拂着夏思树膝前垂下的裙摆。而邹风正从那条路上过来,手里拿着一沓资料,短发和领口的领带都被风扬起。   直到走到跟前,邹风才挂了手头的那通电话,抬起眼,模样跟不久前站在台上一样,帅的,成熟中又带了点少年样,他看了夏思树一眼,微弯腰上车,关上车门。   因为有第三人在场,两人依旧和往常一样,各自坐在两边的位置,偶有一两句打发时间的闲话聊。   “给你的短信,看了吗?”邹风偏过头看她,手插着兜,嗓音带了点笑地问了这么一句。   夏思树目光从车窗外移到他的脸上,几秒后“嗯”了声。   他点头,只确定问了这么一句,随后便收回眼,眼睫低垂地思索着事情。   回去的路程二十分钟,车照旧开到框景旁。   两人一道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夏思树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在那棵银杏下看见了廖晚的那辆车。   她人在前厅的桌前坐着,水青色的旗袍,玉佛珠照旧地挂在手腕上,正沏着壶茶,拆的是邹洲摆在檀木架上的一块七位数的老茶饼。   在此之前,她也曾在这生活过十几年,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到了如指掌。   雨天微腥的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茶香,见到两个孩子从厅外进来,廖晚视线从沏茶台抬起,语气照旧平常:“毕业典礼结束了?”   邹风“嗯”了声,脚步停在那,微点下头,喊了她一声“妈”。   而廖晚显然没那么好应付,将沏好的茶拿起来,声音慢:“你也知道你有个妈,差点以为你要自立门户去了。”   因为话里的算账意思太明显,夏思树那句还没说出口的“阿姨好”就卡在那。   到了这会,夏思树大概也知道了廖晚这趟过来公馆是什么原因,示好的话在这样的场景中不合时宜,于是只安静地站在邹风旁边。   廖晚将手中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气氤氲,紧接着给座位对面也倒上了一杯。   一共只两杯,这是母子之间的谈话。   “你先回洋楼。”邹风垂着眼笑了,安抚地拍了下她垂在身侧的手臂,“待会过去找你。”   夏思树点头,随后又朝着茶桌前的廖晚也点了下头,便抬脚离开前厅这块区域。   天色已经不早,邹风将手中学校的资料放置在桌角,抽出一侧的座椅坐下来。   “学校是怎么回事?”廖晚单刀直入地问。   “也没怎么回事,就您知道的那样。”邹风这么回。   “延迟一年?”廖晚喝了口茶,随后将手中的杯子撂下:“仗着自己年轻,就这么耗在这?”   “没。目前申请了这边的一个学习合作项目,还在沟通。”邹风跟她仔细说着:“能破格进去,就相当于在国内交换一年,学分之类的,那边的学业进度也耽误不了多少。”   廖晚抬眼:“你爸和你爷爷那边,知道这事吗?”   邹风笑了笑:“还不知道,您是第一个。”   沉默片刻。   “你跟她之间暂且不谈,这些路你早晚都要走的。”廖晚知道,他哪怕事情做得再漂亮,也是什么原因才有的今天这一出。   “你也得明白,要是你今天找了个理由,我给你默许了,今后你姑妈家的两个弟弟又或者是别的小辈,就能拿其他不痛不痒的借口堵过来。”   廖晚意味深长地看他:“故步自封,安于现状,过不了三代的老话就是这么来的,你是我儿子,这口子从谁也不能从你这开。”   ......   楼梯口旁的阶梯平台,夏思树后背倚着墙壁,垂着眼,动了动有些微麻的脚跟。   随后她弯下腰,一言不发地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膝盖。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风中带着挥发不去的水汽。   片刻后,她走进房间,将手中已经捏得有些变形的档案袋放在桌面,心口有些闷的,扯开领口的领带。   就这么思绪放空了会,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重新点开那个聊天界面。   ——怎么办,有点舍不得你。   ——要不要玩一场游戏?   细细看着上面的两条信息。   夏思树垂眼,指尖按着屏幕,似乎是懒得继续拉扯了一般,缓缓给他打了一行字。   发送过去:【那你想要什么呢?】   卧室内落针可闻,她撂下手机。浴室的水龙头被打开,夏思树弯着腰,捧了一把清水洗脸,清凉的水拍在前额和脸侧,被迫地让她的脑子回着神清醒。   被打湿的细发贴在脸颊,制服的领口也潮湿,她的手撑在洗漱台的两侧,呼吸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前厅,邹风和廖晚一直谈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一直到结束后,他来到洋楼这边。   庭院中,廖晚的车传来车辆启动声,听见身侧走过来的脚步,她回过头,裙摆贴着大理石台的边缘,看着邹风拎着制服外套,倚在这间浴室的门口。   “缓过神没?”邹风嘴角挂着笑,看着她问。   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不曾刚忤逆长辈做了这么大的一个决定。   在这样的寂静的对视中,夏思树喉咙动了动,睫毛上沾着些微细碎的水,呼吸起伏地朝他看。   邹风轻声问着:“害怕了?”   夏思树摇了下头。   浴室昏黄的灯光下,身后的窗外在细微飘着雨丝。   她抬手,把下颌边的水渍用手背蹭了把,随后没在这里停留,抬脚朝着浴室外走。   即将一脚踏出门槛时,邹风还是倚在那的姿势,但抬手拽了她一把:“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   夏思树手臂被他攥在手里,站在那静静听。   “我想要你,要一段完完整整的关系。”不是兄妹算不上,不是男女朋友也不是。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只是这一个月,也不止是这一年。”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在这段沉默里,不知道谁先开始的明推暗就,夏思树被拉过去一把,两人额头相贴着气息纠缠,胸前的校服纽扣在亲吻中被扯下来。   锁骨和肩头暴露在这个夏季潮湿的空气中,夏思树胳膊攀在邹风的肩膀,和他吻在一起,被他压着靠在身后的洗手台沿。   大理石面冰冷硌人,邹风手扶着她的后腰那块。   “邹风。”夏思树喊了他一声,轻声地告诉他:“不见得多留一年,我们俩之间的处境和关系就能有什么改变,你像是在赌。”   “嗯,那就赌好了。”邹风点头,笑了,没否认,也看着她:“看看最后是你赢,还是我赢。”   外面依旧风雨飘摇,悬铃木哗哗作响。   她感受着他的亲吻,温热的体温在肌肤间相融,他们在每一寸的身体都留下对方碰触过的痕迹,也在各自的未来中给彼此留有一份余地。   她孤独着,走过了这些年的朝朝暮暮。   真有个人来爱她,那也是好的。 第51章 咸甜   延迟出国的事, 隔天就传到了周慈那边的耳朵里。   那天刚好举行音乐节,邹风一早便出了门,仔仔细细地给她调出了直播平台, 叫她记得看,紧接着临走前,给了夏思树一个额头吻。   昨夜下雨潮湿,加上洗漱台的大理石冰冷,她有些低烧,但没说, 只起床后找出之前的冲剂,精神有些萎靡地给自己冲了一包。   江诗在手机上约她去做美甲,地址在离她家不远的那条街。   一夜过去,屋外已经是晴天, 上午的阳光还不算强烈。   夏思树合着那身睡裙坐在露台醒神,抽着感冒有些堵塞的鼻子,喝完那包苦涩的冲剂后, 给她回了个“可以”。   约的时间在下午,喝完药后,夏思树下楼去吃早饭。   因为又要进入一年的梅雨季,所以秦之桂准备的都是些健脾祛湿的吃食, 夏思树从楼梯上下来, 便闻见了粥香。   今天做的是山药糯米粥, 将山药和糯米用破壁机打碎, 打成米浆, 之后在小火慢熬了两小时, 细腻好入口。   夏思树之前很喜欢喝,但今天坐在这儿, 就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邹风昨晚干的事。   她头昏脑涨地垂着眼,默不作声地看着那碗粥,直到碗面的淡薄热气渐渐消散,才抬手,把粥往旁边推了推,只拿过旁边的几只虾饺缓慢吃着。   吃完,她上楼睡了一会儿,直到中午过去,那点风寒感冒的劲过去了些,才起床,换了身衣服,朝着跟江诗约好的地点过去。   午后的热意依旧蒸腾,蝉鸣在枝桠中嘶鸣,夏思树穿了件黑色正肩露背T恤,和一条简单牛仔裤。   她背着斜挎包,乌发荡在肩后,在颐和府前面那条路上乘了公交车,坐上倒数后三排,靠着窗的座位上,戴着耳机,手臂趴在前面的椅背,看了一路的音乐节直播。   只不过出场还没到邹风那,乐队排的挺靠后的,估计得傍晚。   下了公交车,夏思树便往街角的方向过去,美甲店内冷气开得很足,门店不算显眼,但两人之前来过一次,所以对路还算熟悉,等她到的时候,江诗已经在那了。   外面热浪翻涌,她是熟客,这个点人少,坐在那美甲还没开始做,只跟店长一人一杯奶茶地坐在那闲聊。   见她到了,江诗把旁边另一杯还没拆封的奶茶递给她。   “等好一会儿了?”夏思树撂下包坐到她身边。   江诗回:“没,在家里待得闷,提前出来透透气。”   高考后,两人在一起估过分。   夏思树分数大概能上四百,江诗和她差不多,目前两人的报考想法都是中南大学,只是院系不太一样,江诗喜欢那学校的民国风建筑,家里也舍不得她跑到外地去读书。   等美甲师准备的时候,夏思树边喝着奶茶,边跟邹风发着消息,对面问她出去玩了?   夏思树一手捧着脸,一手给他回:【跟江诗在做美甲,但还没开始。】   顺道自觉地给他发过去个地址。   Z:【结束后去找你。】   Crann:【嗯。】   美甲店的店长和美甲师都挺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   准备工作完成后,美甲师把她的手搭到腕托上,瞄到夏思树垂眼看着手机屏上的音乐节直播,主动过来搭话,问她喜欢哪个乐队。   “那里面有我男友。”夏思树简单回她。   “噢~男友。”美甲师姑娘表情暧昧地眨眼,紧接着转个身,用自己手机搜索到,也把那场直播投到店内的吊顶屏幕上。   店内没几个人,也正愁不知道播点什么,正好把今天的音乐节投出来。   于是夏思树收了手机,收之前跟美甲师加了好友,捏了下有些发酸的脖颈,抬起眼朝店内的屏幕看。   那会江诗刚从外面接了个家里电话回来,紧接着看见吊顶屏幕上的直播画面,“哟”了一声。   江诗还是店长给她做,来得多了基本上都有固定的服务对象,刚才那个美甲师和夏思树搭话加好友也是这个原因,下次来的时候还可以继续找她,也能预约时间。   “他在音乐节是做什么的?”美甲师帮她做着指缘护理,问。   夏思树仔细想了想,轻声回:“弹贝斯,电吉他也玩。”   美甲师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屏幕:“那和邹风一样?”   从她嘴中听见邹风的名字,夏思树愣了秒,随后还是“嗯”了声。   “你觉得那两个哪个帅?”美甲师看着屏幕问。   夏思树没怎么思考地回:“邹风吧。”   “是吧,我也觉得邹风更帅。”美甲师撇了下嘴:“但咱们店长更喜欢谈屹臣一点。”   说完,怕她不认识似的,给她指了下:“就那个架子鼓手。”   夏思树点头。   “不过邹风人有点低调,除去这种偶尔的乐队演出,基本不出镜,感觉来参加还是看在几个队友的面子上,总之一副淡泊名利的状态,也没个公开微博什么的。”   美甲师边给她介绍边下定论:“但也好,越神秘越吸引人,尤其是帅成这样的。”   要不是乐队出场会带成员介绍,估计连他名字都难知道。   美甲师善谈,夏思树压根接不上话,只附和地点两下头。   想着邹风唯一一次登台唱歌,底下还有大大小小的局里领导给他鼓掌,这样对比起来,他确实是对音乐节这种场合挺淡泊名利的。   因为两人下午才过来,做完一只手的美甲后,江诗觉得肚子饿,于是两人一块出去吃了个晚饭,剩下的回来再做。   简单吃了份轻食,回来的路上,江诗说起打算七月底去西港找尤里娜玩的事情,问她过不过去。   夏思树自然地问:“周逾跟着你去吗?”   要是就他俩,她就不去了,免得打扰。   两人当时已经走回了美甲店门口,江诗停了停,在橘红色的傍晚光线中没立即进去,只靠着一旁的墙边,从口袋里拿出根烟点了,直到抽了半根才跟夏思树开口:“周逾有女朋友了。”   夏思树抬眼朝她看过去。   “应该是女朋友吧,总不能是什么炮友。”江诗自顾自地说着:“好几天前的事了,只是没跟你说,他带那女孩回玛斯高尔夫,我正好撞上了。”   她朝她笑笑:“也别这么看我,我还行,就还是好朋友的处着呗,只是这女孩也不是之前问我怎么追的那个,换了,就觉得有点操蛋。”   风从路口涌过来,江诗眯了眯眼,用手指勾着脸颊旁的发丝重新捋到耳后,边吐着烟边弯腰把烟头按进垃圾桶内。   夏思树只静静在旁边陪着她,给了她抽两根烟自己安静的时间,直到她看上去确实心情缓过来些了,两人才一道重新进去。   吃饭的半个多小时,店内来了新客人,美甲师正想起身解释给两边沟通一下,夏思树没说什么,只朝她示意了下,让她继续先给其他客人做,自己走到旁边的软椅那等。   因为排在了别人后面,所以时间多出了一个小时。   江诗不想回去,就待在美甲店陪着夏思树,直到邹风那边结束,照着手机上夏思树发给他的地址,垂眼拉开了美甲店的门。   玻璃门上方的风铃,发出些微的清脆声响。   夏思树和店内其他人的注意力被这道声音吸引了一瞬。   那会夏思树刚坐下不久,美甲师正给她烤着底胶,邹风进来的一瞬,美甲师动作明显顿了一瞬,目光跟着那道人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即便知道是所处在同一座城市,但前不久刚讨论过的人,这会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未免也太过凑巧。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店长从座位上站起来,显然也是认出来了,边问边往他身后看,像是想找还有没有其他人。   而邹风的视线从手机上抬起,店面不大,随后就在左侧的位置见着了正坐在那的夏思树,嗓音淡:“我女朋友在这。”   美甲师的手顿了第二下。   夏思树撑着脸回过头,看着他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坐很久了?”邹风自然地从她身边抽出一个高脚椅,陪她坐在那。   “还好。”夏思树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在这聊,最后快结束时,趁着邹风出去抽根烟的工夫,美甲师小声又有些尴尬地问她,能不能帮忙跟她男朋友要个签名,她是真的很喜欢。   其实他们这个乐队的性质不怎么沾娱乐圈,只是自己玩玩,说要签名多少有些夸张,但夏思树还是点了头。   没几分钟后,邹风抽完烟进来,夏思树跟他讲了这事。   因为这事是经过她传给他的,邹风也没推,拿着笔签了,就在美甲师姑娘拿着签名回头拍照分享的时候,夏思树边看着手上新做的美甲,边故意照着某段电影台词笑了句:“邹风,你很有名啊。”   “嗯。”他点头,配合着玩:“那你也很快会有名,因为你在泡一个很有名的男人。”   夏思树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看他,旁边另一个美甲师也下意识地朝着他看。   挺老的一个梗,但配合着那张脸漫不经心地说出来,就叫人有些欲罢不能,杀伤力强得厉害。   寂静无声间,冷气咝咝地作响,因为这一句的接梗而不可控制的心速变快。   他挺会的,像个老手。   夏思树这么想。   两人那天回到公馆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八九点。   公馆区的植被茂密,夏季雨水充沛的时候,风有些湿热。   因为邹风提前留了申请国内大学项目的一手,所以公馆里的人对他留在国内的态度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随他,一派觉得胡闹。   但夏思树没过多去打听这些事,她知道了也是毫无意义,反正也参与不了决定。   但那晚之后,邹风带着夏思树见了不少朋友,多数是在他和朋友们常去的那家酒吧。   暑假里三天两头的有人组局,夏思树就常被邹风带着过去,不胜酒量地喝得醉醺醺的,断片过两次,在红色黄色交织的眩目灯光中,脖颈和锁骨被酒精熏得薄红,四下无人时,靠在他的肩头,恍惚着开口:“邹风,你看起来好得意。”   他勾了唇笑,撂下手中喝了一半的鸡尾酒,凑过去亲她。   那天是在酒吧里给乐队其中的一个人过生日,乐队里的其他人也在,但夏思树只能把人认全一半。   “挺巧啊,弟妹也在。”她正晕着,前头一个懒洋洋的男生声音传过来。   听见声,夏思树顶着头晕目眩,从邹风的肩头抬起头来,抬眼看着前头过来的一个男生,个头挺高,穿着身蛮帅的黑色衫,灰棕色的短发显眼。   夏思树认识他,叫谈屹臣,属于帅得扎眼的男孩类型,乐队里的架子鼓手,挺有钱的一个富二代,也可能是三代,总之跟邹风玩得很好。   在还不知道名字的时候,她常用“孔雀开屏的那个”四个字和邹风提起。   “到底谁是弟弟?”邹风手插着兜,笑着下巴微抬地看他。   两人都是九月份,但谈屹臣比他小了半个月。   “阿思觉得呢?”谈屹臣故意这么显摆了一句。   其实不关夏思树什么事,但男孩子和男孩子凑一块就特幼稚,喜欢占这种三岁小孩都嫌的便宜。   “闲着没事干了?”邹风笑着看他,拿过旁边的靠枕朝他扔过去:“搁这这么喊?”   “是有点闲。”谈屹臣笑了声,往旁边的位置坐下,拿过一瓶洋酒挺自觉地给自己倒了半杯,随后看他:“怎么几天没见,黑眼圈都有了?”   那段时间邹风忙着进联合的学习项目,邮件和报告一篇篇地写,所以时常熬到半夜,连夏思树也不怎么见着他人影,偶尔黏在一块也清心寡欲得不行。   但他嘴上不这么说,只挺不当人地在那胡扯,嗓音里带了点笑:“嗯,最近没睡好。”   谈屹臣那会儿还挺关心他,就那么上套了:“有心事?”   “没。”邹风喝了口酒,自然地回:“就女朋友这两天有点热情。”   “……”   那一瞬间,夏思树的表情和谈屹臣是一致的,动作静止了半晌,被他不当人的这一出弄得猝不及防。   这人面上有多正经,事实上就有多蔫坏。   即便是江诗说过,这群人习性什么的都算不上多好,穿着校服的时候也是抽烟喝酒一样不落,兜里有钱的毛病一点都没少沾。但多数人,例如谈屹臣,面上表现出来的,差不多占了自己性格的七成,但邹风最多只三成。   她虽然人是喝醉了,但话里那点意思她还是能琢磨明白的,于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脸颊和耳根烫着,表面没吭声,但暗地里掐了他手臂一把。   而邹风恍若未觉般,就微弯腰地坐在那,继续跟人谈笑聊天。   直到二十分钟后,人走了,他才装模作样地伸手,凑过来搂过她的腰,整张脸埋在她的脖颈后方,笑得肩膀都有些抖。   “给点面子啊,宝宝。” 第52章 咸甜   就这样子被邹风带着在酒吧里差不多玩了小半个月, 高考成绩是在六月底出的。   和预估的差不多,夏思树分数上了四百,稳重本的成绩, 跟江诗一样将中南大学填报为第一志愿。   这也成了她回国后的第一条朋友圈,收到了不少的庆祝电话和短信,夏思树也从那天开始,在回国后的这差不多两年,终于松了口气。   而邹风的联合项目也在七月中旬收到了一份答复,宾加斯特大学允许了他进联合培养的交换, 但具体学分的授予,要看他的学期成绩与导师评价。   这一年,同样就读于中南大学。   正是盛夏天,颐和公馆内, 洋楼外的那排悬铃木已经长到了最繁茂的时候,晴天的缘故,这间露台朝南的卧室采光格外好。   夏思树简单洗漱完, 便开了门走到露台,靠着那处半圆形的栏杆,手撑着下巴,无所事事地朝着庭院中看。   放暑假的原因, 那对哥哥弟弟又过来了, 在洋楼外的那片空地嬉闹不停, 刚上午的功夫, 就跑得满额大汗。   只是邹风这两天不在, 收到答复后就去了趟美国, 处理他大伯和学校那边的一些事情。   正思绪放空间,她放置在圆桌的手机震了两声, 夏思树偏过头,伸手把手机拿过来看。   是邹风发来的信息。   Z:【下周三到西港?】   江诗约她去西港玩,其他人去不去暂时还不清楚,时间定在下周三。   看见消息,夏思树拉开键盘上的小表情界面,给他回复了个点头的表情包过去。   没等多会,对面回:【订了下周三到西港的票。】   Z:【记得把航班发我,过去接你。】   看着消息,夏思拿着手机边往房间内走,边给他敲了两个字过去:【嗯,好。】   今天天气好,江诗约她出去。回到卧室,夏思树换了件及膝的衬衫裙,随后照常下去吃早饭。   一楼西图澜娅餐厅,邹鸢正坐在餐桌那儿,见她从一旁的楼梯上下来,抬头瞧了她一眼,忍不住将视线放在夏思树上回贴着创可贴的锁骨上。   一月多过去,那块已经愈合得几乎看不出来,但却因为最近的一些事,让她忽然又不放心地猜想联系起来。   见到邹鸢正坐在餐桌前,夏思树神情乖顺地喊了一声:“邹姨好。”   邹鸢点了下头。   看着夏思树安静地抽出座椅坐下,邹鸢细细盯着她锁骨那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一直等到目光收回后,才缓声试着开口:“最近跟你哥哥联系得多吗?”   夏思树神色如常地点了下头:“还好。”   邹鸢看着她,间隔半分钟后,继续问:“那你哥哥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谈恋爱什么的?”   闻言夏思树拿汤匙的动作微顿,垂眼轻声回:“不清楚。”   邹鸢笑了笑,估计也是问不出来什么,于是手指敲着桌面,最后又仔细瞧了她一眼:“好端端的忽然又要在国内多留一年,难免叫人多想。”   没聊几句,邹鸢便起身离桌,她过来本就是趁着这周末事务所事没那么多,过来看两个孩子一眼,还无暇在这个空当顾及其他。   片刻后,夏思树面无表情地将面前的这碗粥喝完,也起身,换上鞋往颐和府外的那条柏油路走,直接打了辆车到和江诗约好的咖啡馆。   距离两人约好的时间没到,但她不怎么想留在公馆应付邹鸢,于是先过去,一个人在咖啡馆挑了本杂志,独自坐在那,直到看见江诗从对面的马路过来。   她进了门,和夏思树一样点了杯冰美式,才撂下包过去。   “咱们下周直接过去西港?”咖啡馆内,江诗踩在高脚椅上,边慢悠悠地左右闲晃,边看着手机问。   夏思树坐在她身边,点了头,被落地窗外的阳光晃得有些犯懒。   “邹风过去吗?”江诗问,她侧着头,头发上挑染的几缕颜色已经变成了一种白金,在日光照耀下亮眼。   夏思树“嗯”了声:“他下周直接从美国过去。”   “噢。”江诗点头:“周逾和邱渡也去。”   随后顿了秒,她才继续开口:“大概也会带上那个女孩。”   夏思树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   “随便吧,总不能不让人家带。”江诗笑了笑,语气放轻松,手插在兜里,上半身往后仰了下:“也好,既然带着女朋友,那估计也不怎么跟咱们凑一块玩,就当是眼不见心不烦好了。”   出去玩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去西港是在月底,那边刚好结束一场强降雨。   万物浓绿,在生机勃勃的夏季。   那天夏思树是跟着江诗和邱渡一道过去的,对周逾那边的统一理由是懒得当电灯泡。   飞机落地的时间是在下午,三人随着人流一道往出站口的方向过去,江诗和邱渡在和尤里娜那边联系,约下午的碰面地点,夏思树低着眼,关闭手机上的飞行模式,把消息栏下拉刷新,还没等她把手机上的信息刷新出来,便见到了已经在站口等了一会的邹风。   约两周没见,因为飞行时间接近二十小时,他看上去有些散漫地站在那儿,微笑着和旁边小麦色皮肤的中年男人用着粤语交流,手插着兜,穿着件黑色的polo衫,休闲地差了一颗纽扣没扣。   片刻后,邹风抬眼看了眼电子屏,咬碎口中那颗提神的薄荷糖,航站楼播报声和身边旅客的交谈冗杂为一体,瞧见人影后,朝着夏思树出来的方向看了过来。   而她身边,在同一航班的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在此时“靠”了声。   夏思树的脚步顿了下,邹风的确是帅的,身正颜帅,尤其是待在人堆里的时候。   她大概也有点看脸的属性,不然不至于一碰上面,就觉得有点儿心跳加快。   邹风朝她张开手臂,勾起唇,等到夏思树走到跟前后,旁若无人地把人搂了过来:“想我了没?”   夏思树配合地“嗯”了声。   “哎哎哎,注意分寸,这儿还有其他人呢。”邱渡淡着嗓子提醒,说完就笑了,朝着一旁的江诗开口:“都说了,别带这些情侣,闲得慌,跑这儿吃狗粮。”   江诗摘了墨镜,趴在行李箱上笑了笑,邹风扬着眉看他一眼,那点可怜单身狗的眼神就差没写在脸上。   碰头汇合后,几个人一道出机场,因为行李多,分乘了两辆车,约好待会微信联系。   邹风比他们提前到了两个小时,联系了租车公司,那个小麦色皮肤的中年男人是他这几天雇的司机。   夏思树跟着他,两人抵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午后,远处的山丘绿植覆盖,但路旁的绿化带还未长成,灌木稀疏,地面热浪翻涌。   酒店定在了贡水湾,顶层带泳池,几人的房间就挨在隔壁,包括周逾和那女孩。   这儿距离海边近,附近有片年轻人和游客较集中的商区。   夏思树把右手搭在额前,脸上戴着墨镜,挡着点阳光,站在一旁看着司机和邹风把行李箱卸下来,紧接着一手一个轻松地扶着往前,三十米外就是酒店大堂的旋转门。   站在旋转门侧的迎宾见到人后,走过来接过了行李箱,两人一道在前台办理入住。   大堂冷气充足,一瞬间隔绝了外面的暑意,因为有两对情侣的缘故,房间是各自自己选的,夏思树右手手肘搭在前台桌沿,捋了下额前搭下来的碎发,随口问:“我住哪一间?”   邹风刚好从前台那接过房卡,没答她这个问题,只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嗓音里带了点笑:“要不再给你加一间?”   就订了一间。   反应过来后夏思树摇了头,才发现自己这问题有点多余。   提前订的是间套房,进了房间,夏思树将自动窗帘的开关按下。   因为双层窗帘的遮挡,客厅光线昏淡,夏思树背过邹风,脱下了外面那层薄外套,只留下了一件修身的短吊带,身材线条姣好,皮肤很白,乌黑的发丝缠在脖颈和吊带间。   邹风看了她一眼。   想起夏思树刚转到联高,两人关系还没缓和时,他就在国际部的男生堆里听见过对她的讨论——高二部新转学过来的那个。   几个换女友比衣服还勤的男生打赌,各自挑了写情书又或是加好友的方式,看看她会回哪个。   那些人泡妞的方式有一手,邹风想着要不要提醒一句,毕竟不管他当时对她是什么意思,她都最起码算是他的“便宜继妹”。但这件事挺牛逼的结果就是,夏思树一个也没回,石沉大海一点也没消息的那种。   因为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以至于两人的关系曝光之后,那几个男生躲了他好一段时间,防着他秋后算账。   冷气静音式地吹拂,邹风从配置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饮料,坐在沙发上,边喝边看着她,问了句:“用不用帮忙?”   她正手往后够着那道细细的拉链,听见他问,夏思树下意识地摇摇头。   随即又挣扎了差不多半分钟,才认命地,重新抬起眼看邹风:“我有点够不到它。”   后者一早就坐在那看戏似地看她,直到听到夏思树开口才终于从沙发上缓缓起身,抬步走到她身后,轻轻“哗”地一声,帮她把拉链拉下。   “谢了。”夏思树回了句。   话说完,不等重新转身,她的一只胳膊便被拎了过去,因为手上的劲儿松了,那块布料只靠着根吊带挂在身上。   从机场见她第一面就想干的事忍到现在,邹风垂着眼看她有些错愕的表情,睫毛动了下,一言不发,只偏过头试探性地吻她,柔软的唇瓣互相碾磨,因为这两周的分别,而逐渐将一个吻从浅尝辄止到愈演愈烈。   换气间,夏思树喉咙发涩,蹙着眉轻声喊他一声,但面前的人没反应。   她胳膊搂着他,被这个突如其来又攻势猛烈的吻弄得浑身发软,已经一步步往后退到了最后,后背靠着贴了镜面的墙壁,胸前起伏地踮着脚,纤细的脖颈抬着。   两周没见面,她担心这人这会就要把她上了。   不是他干不出来的事。   撂在桌面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的震动。   夏思树看了一眼,不等她开口,邹风已经停了亲吻她的动作,要解她肩带的动作也顿在那儿,仿佛只是不带欲望的一场亲昵。   她当时还不知道他在美国的这两周,邹洲也在那。   两人之间有过一次谈话,但不出意外地谈崩了,护照和身份证这些东西险些被收走,连人身自由都没法保证。   忙碌的两周加上长途的飞行,那股劲卸下去后,就只剩下浓浓的疲惫。   邹风把脸埋在她的肩颈窝,嗓音有些低:“让我抱一会儿。”   ……   房间内落针可闻,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夏思树任他搂着,默默地和他紧靠在一起,耳畔只有两人因为亲热而略重的呼吸。   光影浮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到过去了好一会儿,邹风才终于缓缓地松开了她,回了点精神气,但眼皮还耷拉着,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之前的那副散漫样子,还有心情笑她句:“就接个吻,紧张个什么劲?”   说完,邹风便转身拿了条浴巾进浴室,夏思树瞧着他那德行,踢了下脚边的窗帘,有点心烦意乱。   倒时差的原因,他待会补个短觉。   江诗已经到了隔壁,给夏思树发来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出门,尤里娜已经到了,三个人之前约好一起出去。   一直看着邹风进了浴室,夏思树这才走回桌面,拿起手机打着字,给她回消息,发了个“马上”。   回完,她放下手机,从行李箱里拿出件T恤和牛仔短裤换上,闲着无事,又拿过邹风的那盒薄荷糖,倒出来颗撂进嘴里。   口中的糖因为过于清凉而有些辣意,夏思树晃着腿,坐在桌前吹着冷气,打算邹风出来后和他说一声就走,随后抬腿间,不小心在脚底踢到个箱子。   她下意识垂眼,见桌底放置着一个透明亚克力盒罩起来的箱子,看上去像是一个成人用品贩卖机。   有几盒套,外加一些设计看起来就没性丨欲的情趣玩具。   “看什么呢?”过了会,邹风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短发还湿着,看着夏思树蹲那儿看那堆酒店的情趣用品,面上挂了点笑,有点嫌弃:“别研究了,就是真睡你,也不用这些东西。”   夏思树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就站起身,用更为嫌弃的表情把那箱东西“砰”地一声踢回桌底。   邹风挑了下眉,看着她穿上帆布鞋往门口的方向过去,边走边转了个身,朝他开口:“那就辛苦你准备睡我的时候,提前备点你看得上的东西。”   她不信这人从美国飞过来,就只盖着被子和她纯聊天。   夏思树继续往后退了两步,说道:“我也挺挑的。” 第53章 咸甜   话说完, 夏思树没再管身后的人,“咔嚓”一声开了房间的门。   酒店套房外的长廊铺着白色花纹地毯,这个时间点静悄悄的。   江诗也刚好从隔壁走出来, 头上戴了一个白色的棒球帽,见夏思树就自己出来,问道:“邹风呢,待会不出去?”   夏思树简单回:“嗯,他补个觉倒时差。”   江诗“噢”了一声。   一楼大堂的角落有个点餐休憩区,两人一块乘坐电梯下去的时候, 尤里娜已经趁着空当,坐在那儿点了份冰淇淋厚多士。   她大概一米七五的身高,黑卷发,穿了件细格子短背心, 因为长期在啦啦队训练的原因,她手臂和肩膀流畅的线条明显,坐在那的时候容易叫人一眼看见。   “嗨!”见着人来, 隔着段距离,尤里娜眼睛弯弯的,咬着勺子向两人挥手打招呼。   夏思树朝她弯了下唇,和江诗一块走过去。   尤里娜的住处离这儿不远, 来西港的路上, 江诗又跟她讲了另一件尤里娜的光荣事迹。   她爸是这个区的官员, 刚十四五岁的时候, 尤里娜就开始早恋, 特别是后来因为追邹风那事一直追到苏州, 被她爸知道了,于是直接给她转进了一所封闭式管理的女子学校。   本意是杜绝她和异性来往, 但就在第一回 放校假的时候,尤里娜为了表示自己的反抗,从那学校里领了个“女朋友”回去。   “她直的,不过也和女孩子试过。”江诗想了半天怎么解释尤里娜的这个操作:“就当是好朋友在一块探索身体?”   总之是个只有她没想过,没有她没干过的一个女孩子,在她看来也算是一种可爱。   一楼大堂的冷气开得很足,吹在身上有些凉意。   两人走到尤里娜的跟前,随便拉了个高脚凳坐下。   “待会去沙荣街?”江诗在手机上搜着地图,朝着那边的定位放大,发现正好临着邹风和周逾以前带她玩过的那片海滩。   尤里娜“嗯”了声,挖了口冰淇淋球:“那边今晚有家店举办啤酒音乐节。”   沙荣街临海,街道干净,隔壁有一处网红渔村。   因为旅游业的发达,那边新建了好几条商业街和商场中心。   因为距离傍晚的时间还有些距离,啤酒音乐节也是夜晚才迎来高潮。   三人一直在大堂待到接近日落西山。   那场啤酒音乐节是一家夜店举办的,那家夜店规模是那片区域最大的一家,但新开不久,用来拓展年轻客源。   因为去得还算早,街道那排桌椅一半还空着,夏思树倚在桌沿前,垂头吹着海边咸湿的夜风,给邹风发过去了位置信息。   时间的推进,这片地方聚集的年轻人和游客已经越来越多。   此时夜幕降临,天空是广袤深远的深蓝,音乐节舞池边缘的灯光散发着一种妖艳的迷幻色彩,控音台正在播着《Return to Earth》,带感的节奏随着音响设备震动着外扩。   夏思树站在人潮的边缘,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颈后,舞台的四周安装了自动喷洒水的装置,旋转的喷洒头洒在人群和舞台DJ的身上。   干冰挥发的雾气中,她垂着眼,将跟前的衣摆下巴拧在一起捏了捏水,随即懒得管的,将外面那件T恤兜头脱下。   她里面是件V领的短背心,身材显露无遗。   邹风和那群男生刚好从南边的方向过去,见着的就是这幅场景。   “我靠。”有人吹了声嘹亮的口哨,男生们笑嘻嘻地互相示意了一眼,边笑着边往人潮的方向走。   “真阿风女朋友啊?”旁边一个男生朝那边扬了下头。   “嗯,是。”周逾回他。   夏思树回过头,拿着潮湿的T恤往桌椅的位置走,刚好见着了正朝自己方向来的邹风。   视线越过他的身后,夏思树见着了邱渡和周逾,以及周逾身边一个正朝着她微笑的女孩,除此外还有之前在光英夏令营见过的两三个男生,应该都是西港本地人,邱渡在来的路上就在约他们。   “就你自己在这?”邹风看了眼四周,口吻平常地问。   夏思树摇头:“江诗和尤里娜刚回去喝水,坐在那边。”   她指了指她们的位置。   两个男生去酒水的地方点单,邹风和夏思树以及其他人往着桌椅的区域过去。   这边距离舞台的位置不算太远,金属音乐声传过来,悬在头顶的灯泡打着光,相隔半条街的位置就是海滩。   夏思树和邹风一起走到那块的时候,尤里娜正坐在那喝着水,和她一样,头发和身上的背心湿漉漉的,正和江诗讲着话。   直到她余光瞄见人影,她侧过头,看见了夏思树身边的邹风。   差不多就是一秒的功夫,尤里娜嘴角的弧度稍微凝滞,而后逐渐地缓缓收回。   夏思树脚步顿了下,下意识地朝江诗看过去,后者握着啤酒瓶,跟夏思树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后知后觉地“靠”了一声。   她只顾着跟尤里娜约着玩,但忘了跟她打邹风也来了西港的招呼。   换言之,要是知道邹风也在,尤里娜不见得会过来。   这两秒的时间,夏思树已经手朝旁边的另一桌示意了下。   那边也是空的,她和邹风到了隔壁另一桌坐。   夏思树一直都认为尤里娜知道她和邹风的关系,但的确没直接问过,她的身份去问这个问题也并不合适。   但碰面的这一眼,想到万一她并不清楚,并且是因为这个不清楚的前提,尤里娜才约她出来玩,就直接变成了前追求者和现女友凑在一起的微妙气氛。   但邹风仿佛是对这个情况毫无感觉,又或者是浑不在意,坐在她身边,身上是件黑色带有刺绣印花的宽松背心,五分休闲裤,被夜风吹着衣摆拂动,微弯腰地坐在那儿,边手肘搭在膝头,边翻着手里的酒水单,问她喝什么。   夏思树随手指了一个。   “确定?这酒度数有点高。”邹风嗓音了点笑地看了她一眼。   夏思树“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酒被取过来,邹风和周逾以及另外几个男生打算去夜店场内玩会儿,问了句她去不去。   夏思树摇了头。   不光是她,隔壁桌的三个女生也各怀心思地摇了头。   尤里娜,江诗,和周逾带过来的女朋友。   人员互相就这么点关系,隔壁桌三人间的气氛也没好到哪,等男生们走后,夏思树思考了片刻,便把酒拿着,又换回了之前的座位。   “我叫辛轶。”周逾女朋友笑了笑,朝着新过来的夏思树做自我介绍。   夏思树看了她一眼,辛轶的长相又或是风格,和很久之前在联高体育馆门口,见到的周逾身边另一个女孩很像,都是邻家妹妹的清纯型。   她点了头:“嗯,夏思树。”   短暂地两句介绍之后,这一片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但没沉默多久,大约两分钟后,江诗似乎有点对这个场面没辙,于是从座位上起身,口吻平常地说了句:“我去舞台那边玩了。”   辛轶见状也连忙站起了身,看着她,开口说道:“我也去。”   江诗回头看了她一眼,顿了下,随后无所谓地“嗯”了声,点头。   就这样,桌上又走了两个人,只留下夏思树和尤里娜。   头顶悬挂着的灯泡轻微摇晃,海风拂着两人肩旁的发丝,夏思树视线看着舞台边缘的江诗和辛轶两人。   而就在她手中的酒杯差不多见底时,尤里娜忽地转过脸,试着问:“他对你好吗?”   夏思树愣了一秒。   尤里娜给她补充:“邹风对你好吗?”   对视着她有些认真的眼神,夏思树唇角微抿,“嗯”了一声。   尤里娜点头,笑了笑:“那就说明我眼光还不错啊。”   不等夏思树继续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他的女朋友,我有他的微信。”尤里娜轻声说着:“那两条朋友圈我也看到了,所以很久之前就知道他对你的感情,你也不用因为我而觉得有任何的尴尬。”   两人原本就是朋友,只是因为她后来开始追邹风,关系才有些崩裂。   她单方向的崩裂。   “刚才也不是不理你,只是因为他在场,我不知道他也过来了。”   尤里娜回过头望了眼夜场的方向,眼眶微红,坦诚道:“我现在的确还有些喜欢他,但很久以前就放弃了,这是我保持距离的一种方式。”   说完,尤里娜从座位上站起身,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似的,夏思树坐在那,看着她慢慢朝自己靠近,最后在自己的脸颊上落下柔软的一吻:“所以你是我的好朋友,和你是谁的女朋友无关。”   —   几个男生是一小时后回来的,在夜场里沾了一身的烟酒气息。   邹风直接抽开夏思树身边的座位,坐在她身边,努着唇笑,献宝似的,给她递过去几枚硬币。   夏思树看着手中的硬币,尝试着掂了掂,硬币哗哗作响,似乎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问:“这是什么?”   “刚在夜店赢的。”邹风勾唇:“男朋友请你喝瓶荔枝味汽水。”   夏思树偏着头,看着海风吹拂起他额前的短发,英气的五官在错落光线间被描绘得更加立体,浑身都是一副少年样。   去趟夜店赢几个硬币,还惦记着拿过来哄女朋友玩,夏思树心里某块柔软的地方似乎被戳了一下。   “邹风。”她喊了他一声。   “嗯。”   “我有点想睡你。”   话说出口,邹风挑眉看着她,笑了声:“哟,表白表得这么突如其来呢。”   夏思树微勾下唇,垂着眼点头,把那几枚硬币装进自己的口袋。   因为距离回去还有一会儿,邹风看了眼时间,起身又从夜店内拿了瓶洋酒过来。   他重新坐回夏思树身边,顺道给她递了瓶解酒的蜂蜜茶。   夏思树酒量就那点,喝点就上脸。   她从邹风手里接过那瓶茶,刚好尤里娜从舞台那边回来,穿着那件彩色格子短背心和热裤,玩得满头大汗,嘴里咬着刚才玩在一起几个女生给的烟,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地搂着江诗,弯着腰搁桌上找打火机。   邹风当时正倒着酒,抬眼时刚好瞄到尤里娜要点烟的动作,蹙了下眉,随即抬手直接拿了过来,打量了一眼,淡着嗓音问:“哪来的?”   “啊。”尤里娜因为他这动作愣了秒,看自己的烟被抽走,但还是回过头指:“那边的几个女孩子给的。”   话说完,邹风就把那烟丢在了脚底,碾了。   江诗这才从刚才玩嗨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想起来之前周逾和邱渡几个人教过她的,跟尤里娜解释:“烟这种东西不熟的人给的,能接,但不能抽,酒也是,特别是在这种玩的场合。”   尤里娜看她。   “容易被加料。”江诗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根已经被碾得不成型的香烟。   一旦沾上,不是开玩笑的事。   尤其是因为家里有钱,只要走到这路上,在那些人的眼里就是条“肥鱼”。   尤里娜沉默了会,也有些后怕,随后故作轻松地朝着夏思树耸肩,笑着说:“看吧,想忘了你男朋友真挺难的。”   夏思树也忍不住地笑。   等到两人重新离开,邹风把杯中剩下的洋酒喝完,而后轻拍了下夏思树的膝盖,从座椅上站起身,手背在身后朝她招了下,示意夏思树跟着他过去。   夜已经深了,夏思树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但还是跟着他,穿过那边的街道,从旁边的斜坡往下不紧不慢地走,直到身后的音乐声渐渐消失,见到下面的泳滩,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和一片亮着灯的建筑群。   “明早这边会有日出,看吗?”邹风忽地问。   夏思树看着他。   “嗯,之前经常来这里玩冲浪和摩托艇。”他笑笑,朝下面抬了下下巴:“下面有供给游客休息过夜的基地,住一晚应该没问题。”   这片泳滩的基础设施已经很完善,供游客配套的淋浴室和更衣间都有。   基地是片仓库改建的,在这片泳滩的一角,旁边还有救生员室和便利店等,距离涨潮的最高水位只差二十多米。   夏思树跟着邹风踩在吱吱作响的鹅卵石上,拽着他的手臂,一直到那片基地仓库前。   基地还留有两个值班的工作人员,邹风付完钱,找他拿了把钥匙,随后熟门熟路地往最里面的一间走过去。   每间仓库独立,几十平米的样子,并不破旧,只是闲置了。   夏思树抚了下被海风吹得微凉的手臂,看向几十米外的大海,直到邹风将门打开,她走进去。   房间内环境整洁,浴室和卧室都有,和酒店差不多的配置,用品一客一换,门后还贴着叫人安心的消毒打扫记录。   夏思树进了房间,跪在那张沙发上,朝着窗外的波光粼粼的海面看,心血来潮地问邹风这个点能不能下去游泳。   邹风看了她两秒,点了头。   因为这间仓库的位置靠后,所以那片海也是这片泳滩最偏僻的一处角落,有几块礁石。   房间内有可以更换的浴袍,夏思树合着那身V领短背心和热裤,直接走到清凉的海水里,感受着漫过腰间,因为潮汐而浮动的清澈海水。   “酒醒了?”邹风垂着眼,短发被风吹得扬起,笑着看着她问。   夏思树回过头,因为脚不小心往后踩空的那一下,而整个人漫进海水里,湿发贴在脸颊,她抬手往后捋了下湿发,褐色的眼睛看着邹风:“嗯,醒了。”   对视几秒后。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夏思树静静看着他,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邀请一般地轻声开口:“我在安全期,可以的。”   邹风闻言挑了下眉,站在那儿,就保持着垂眼睨着她的姿势,几秒后勾了唇,话也说的直接了当:“出来的时候带了两片,上飞机前买的,是没打算让你今天回去。”   夏思树注视着他。   但这个事前的讨论并没到此结束,邹风笑了,手肘搭在膝盖间,蹲下身,有些怜爱地抬手替她拨了下耳旁的湿发,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做人,但还是低声又问了一遍:“安全期?”   因为这一句简单的问话,夏思树莫名地有些紧张,但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会有多惨,只下意识地看了眼他身上的短裤口袋,不知道他既然带了怎么又问一遍。   邹风看着她,拇指停在了她的下颌边,诱导似地笑着问:“那哥哥是不是可以不戴?”   语气叫人一时分不清真假。 第54章 咸甜   夜店门前的DJ台周围。   七月底的天气, 夜晚都空气都是湿漉漉的热意,只靠着一阵阵的海风吹散暑热。   过了夜生活的高峰点,这片聚集的人潮已经没那么密集。   江诗的脸颊被热得微红, 也可能是喝酒的缘故,跟尤里娜一样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黏在后颈背的皮肤上,觉得有些不舒服。   “树儿呢?”江诗手往后,捋起搭在脖子侧面的湿发,四顾环视了一圈。   尤里娜也往四周看了看:“不清楚, 记得之前还在座位那边。”   差不多要到回去的时候,江诗翻了眼信息。   两人离开舞台区域,往那片白色的桌椅区走。   因为这次出来,江诗的固定搭子被邹风拐走了, 定的房间就她一个人住。   所以尤里娜留在这,不回去,这几天和她做伴。   “不玩了?”邱渡穿着那件连帽衫坐在位置上, 正和旁边的一个朋友聊着天,看着两个女孩回来。   “嗯。”江诗点头,她走回之前坐的座位,环顾一周, 还是没见到夏思树人影, 于是拉出一张座椅坐下, 点开她的联系人, 敲字试着问她:【去哪了?】   刚将这条信息发送出去, 辛轶和周逾正好从夜店那边出来, 身后是场内透出来薄雾似的红色照射灯光。   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话题,周逾搂着她的腰, 偏过头,下颌侧边几乎贴着女孩的发顶,有说有笑着一路。   而辛轶只抿唇笑,安静听他讲,身上的那条牛仔裙还是干净着干燥的,手边拎着一袋泡沫还未消的冰啤。   江诗远远望了一眼,随即又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垂眼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随即过了会儿,又看了眼前两天刚做的美甲,把大拇指无聊地放在唇边咬了两下。   “哎。”邱渡看了一眼她熄着黑屏的屏幕,沉默了会儿,紧接着抬脚轻撞她下:“吃不吃夜宵?”   江诗抬眼,自然地问:“你饿了啊?”   邱渡笑笑:“嗯。”   说话的功夫,周逾两人已经走到这边,也照常地四处看了一圈,随口问:“邹风人呢?”   邱渡看他眼:“提前走了吧,夏思树也不在了。”   尤里娜看了眼身旁夏思树撂在这儿的那件湿了的T恤,问:“那我们需要等他们吗?”   话说完,邱渡和周逾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嘴角都多了点不算正经的笑:“两个大活人能丢了不成,估计去哪二人世界去了。”   “噢,那咱们去哪吃夜宵?”江诗关了手机,从座位上站起来,偏过头问邱渡:“大排档?”   邱渡扬起头,看了她一秒,反应过来后自然地“嗯”着点了两下头,往四处看了眼,嗓音随意:“走呗。”   “吃夜宵啊?”周逾问他句。   邱渡点了头,站起身将桌面的手机揣回兜里。   思考两秒,周逾看了身边的辛轶一眼:“要不咱们也去?今晚在这光喝酒了。”   辛轶“嗯”了声,弯下唇,没什么意见:“刚好有些饿。”   夏思树已经不在这了,尤里娜肯定是跟着江诗一起,于是夜宵最终成了五个人一起。   几人跟余下的两个朋友打了声招呼,随后便一道往旁边的道路边走,打算拦下两辆计程车。   风从一旁的路口吹着,江诗意兴阑珊地垂着头,单手抚臂地朝着一旁的道路走,看了眼和夏思树的聊天界面,见对面还未回复,于是切出去。   尤里娜将夏思树的那件潮湿的T恤带上了,跟邱渡聊她住的那边附近有家大排档还不错,生意火爆,避风塘炒蟹味道一绝。   “行,待会过去试试。”邱渡挺给面子地回。   西港经济繁华,即便是凌晨时分也有夜宵闹市。   顺着那条斜道走下来,邱渡和尤里娜试着朝正往下开的那辆计程车招了下手。   路边过去三三两两的行人,江诗低眼看着手机站在路边,跟周逾和辛轶差不多并排站在一起。   因为后面就是夜店所在的那条商业街,做生意物品消耗,旁边正过去一个推着货品推拉车的运装工人,那种原始的纯靠的人力的推车,上面摞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   斜坡的原因,那名运转工人低着头往前推,但推车的方向不稳,尤里娜看着这辆推车缓慢地从两人身旁过去,而后在经过江诗那块时,因为车前轮磕到一块坑洼的碎石,恰好处于平坡往上的位置,推车“哗”地一声,箱子倾斜,开始不受控制地呈现出侧翻的趋势——   “靠,有车!”尤里娜见势不妙地喊了一声,提醒。   道路车辆往来,“滴!滴!”的车笛声连续,光影交错,邱渡回过头,运转工人也出着声喊,在这一瞬间连忙把着推车的头想稳住,但推车已经翻过了那个好控制的角度。   江诗三人的位置刚好在车翻着撞过来的位置,她抬起眼,皱了下眉,那一瞬间还未对现在的情况弄明白,便直接被赶了几步过来的邱渡,攥住手臂往里侧用劲拉了一把:“小心。”   而与此同时,一旁的周逾比她提前了一刻察觉到了危险情况,边往后避开边下意识地伸手,“啪”地握住江诗另一手的手腕。   推车不受控制地朝几人的方向撞了过去,“哐!”地一声越过那块坑洼。   江诗因为被拽的那股力倒在邱渡身上,手中的手机“啪”地摔裂在地。   场景似乎定格在了这发生意外的一秒。   辛轶虽然和江诗站在一起,但没低头看着手机,察觉到的比她早,避得也快,但速度比不过车翻撞过来的速度。   她匆忙往后退的那一下被步子绊了下,因为这一瞬间的无人帮助而险些摔倒,手里的那袋冰啤酒砸在裙摆上,冰凉的酒液顺着小腿淌在编织凉鞋和地面。   “碰到了没?”邱渡低声问。   路边的风和嘈杂声汇集在这处,江诗意识到了这场危险,后背一层冷汗,靠在邱渡身上喘着气,手臂被他攥着,而握着她另一手腕的周逾也还没松。   辛轶在一旁看着他们。   ......   同一时刻。   夏思树撂在基地房屋的手机震了两声,收着江诗那边新发进来的消息。   在之前澳洲的家庭里,因为那位二哥,他曾对她的想法,在她世界观还未形成的时候就尝试着把她引到这条路上,导致她在很长时间内都对“继兄妹”这样的关系感到厌恶,恶心。   但邹风就像是一场意外。   她还是走到了这条路上,一场开弓就没有回头箭的关系。   这夜过后,她没法再把他当成是哥哥,也做不到未来他身边有其他人的时候去称呼他们,断绝了一切的后路和可能。   要么相爱,要么相恨。   风声在这片海滩和礁石间发出风啸,两人在海水里接了场吻。   夏思树被邹风扯过去,压着她靠在那块礁石上,一只手被他反剪在身后。   或许是因为她的那句“我有点想睡你”,又或者两人刚好预谋到一处,夏思树感受着他带了明显欲望的亲吻,胳膊攀在他的肩上,呼吸声和海浪声乱在一起,冰凉的海水中只有他们年轻的身体滚烫。   从海滩到房间。   只不过是一场吻,二十多米的距离,被带回基地房间的时候,夏思树的腿已经软了,喉咙发着干涩。   她跪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心跳声剧烈地看着邹风反手锁上门,紧接着朝她走过来。   “冷吗?”邹风垂眼勾起唇,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轻声问。   夏思树抬眼看着他,轻轻摇头。   邹风的短发也湿着,垂在额头眉骨前,从下巴颏到手臂,被海水打湿的黑色刺绣背心,都透露着一股又欲又性感的张力。   夏思树记得他在学校的球场或是走廊,又或是图书馆某条小道上的每一道身影,流汗的手臂,扬起的短发,翻着书页的手指,国际部一半女生都喜欢过的梦中情人。   她看着他,胸膛起伏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而后缓缓抬手,试探地解开他休闲短裤上的那根系带。   夏思树被从地上捞了起来,邹风吻她,从耳根到脖颈。   紧接着夏思树的脖颈上传来一阵刺痛。   她痛得皱眉,忍不住往后退,而邹风没让她乱动,将她摁在了旁边那块沙发上。   “邹风。”夏思树不知所措地回过头喊他,有点心慌。   她的力气根本拧不过他,幸好这块沙发够稳,她脚踩着地板,一只膝盖跪在沙发上,感觉到邹风的手从她的身后往前探,在这阵亲吻中解开她热裤的纽扣,扯开拉链。   热裤在腰间摇摇欲坠,她喘着气,被掰回身接吻。   那晚夏思树在那张沙发中有了第一次Orgasm。   她的手抓在沙发后,脸颊发着烫,险些腿软得站立不住,看着邹风的手从她的热裤里拿出来,往上,他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掰过她的脸,吻她的耳垂,随后使坏地将一根手指放进她的口中,说着:“尝一尝?”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夏思树的脸颊和身体一瞬间泛出红。   她被抱着往后退,喘着气,接吻声细密,潮湿的衣物从她身上被扯下,夏思树动情地和他亲吻,在那张铺了白色床单的单人床。   起伏间,温热的吻划过她的脖颈,胸前和平坦的腰腹,直到停留在腿侧,夏思树难忍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缩,然而不等一秒,又被邹风拽着拉了过去。   他这一晚格外的有耐心,她因为这漫长的前调而浑身发着烫。   直到浑浑噩噩间,感觉到膝盖被扶起,夏思树痛得条件反射地仰了下头,但腰被按着,指甲抓着他的手臂,咬着唇哭了出来,眼泪滑落眼角,另一只手无力地挡在他的胸前,大脑已经处于了半懵的状态。   邹风垂着眼,感受着她的身体,喉结滚了下,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就跟怕他动似的,夹着他,紧得要死,也爽得要死。   腰被按着,邹风短发发梢流下的汗滴落在她的心口,床因为两人而在这个深夜里剧烈作响,夏思树咬着唇,浑身都是一种熟透了的薄红,手只能下意识地抓着他,寻求一点安全感。   听着外面呼啸的海风声,紧接着她有片刻的目眩和耳鸣,身体发着汗,已经完全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哭,受不了那段连续不停的潮感,挣扎或是喊他,甚至是求他都无济于事。   但邹风在这种事上一向不怎么管她的死活。   哭也是爽哭的,愧疚不了一点。   夏思树之后已经记不清那晚是怎么过的了,感觉自己在感受上几乎接近要死,害怕,无助,反抗不了,已经突破了她可以承受的范围。   一直等到结束后,她脱力地躺在枕被间,手挡在眼前遮着直射过来的灯光,已经几乎是失神的状态。   而跟她半死不活的状态不同,邹风看了她一眼,没忍住笑了声,随后从床上起身,拿了条浴巾围着,嗓音带着事后的沙哑,问她:“要不要喝点水?”   夏思树抽了下鼻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嗯”了声。她被喂了两口水,休息了会后就被邹风抱到浴室去洗澡清理。   站在淋浴下的时候,夏思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往外流着东西。   那天夏思树还是看见了那场海边日出。   房间的灯光不算太明亮,她穿着干净的浴袍,屈膝坐在沙发上,头发已经被邹风吹得半干,身体透支的疲惫,精神却放松不下来,靠在那扇窗户边,静静等待着朝阳。   邹风正从浴室里走出来,短发湿着,和她同样穿着件浴袍,看了她一眼,走到桌前,拿起瓶水拧开喝下。   “等着日出?”邹风问了句。   夏思树回过头看他,轻声点头:“嗯。”   这个时间点距离日出还有一会儿,邹风握着水走过去,坐到沙发一侧的扶手上,把那瓶喝了一半的水在手中抛了圈。   闲着无聊,他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笑了下,随口问:“有点好奇,是谁教你的安全期?”   听见他这么问,夏思树只静静看着他,环着膝靠在沙发那的时候,还是一副被*懵了的状态,直到她认真想了想,才答:“网上看到的。”   事都干完了,邹风才装模作样地给她补充知识,嘴角勾了点笑:“安全期其实不怎么绝对安全。”   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夏思树的脸上明显出现了错愕。   从原先的生活环境里她就知道这些,二代们玩归玩,但不会随随便便就给自己弄个孩子出来。   单纯爽爽和要认真要过后半生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自己被拖累着是道坎,家里面不同意也是道坎,即便是之后能谈判协商解决,多数也是要被敲去一笔七位数起步的赔偿费或者抚养费。   大家的人生都是光鲜亮丽的,互相较着劲完美,最起码得表面上完美。   所以要比一般人更谨慎。   而那一年,夏思树只知道两人以后没什么定数,也没什么立场去问究竟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   要是非得选一个,她甚至觉得前者单纯爽爽更实际些。   于是思考了会,她试着商量地问,一种随便他怎么样都行的语气:“那你现在怎么想?”   可是邹风没答,只眼睫低垂,合着松松垮垮的浴袍倚在那,顶着那张脸,从头到脚都是一种爽了的事后懒散状态。   以为他是在为难,夏思树抿了下唇,打算主动说自己等到天亮后会去买药。   但还没等她想好措辞再次开口——   慢了半拍似的,邹风抬起眼,扬了下眉:“啊,在想给咱俩以后孩子起个什么名好。”   “你说呢,阿思?” 第55章 咸甜   那个充满了潮湿和炎热的暑假里, 两人混账过很多次。   但只有那一次,邹风是完全的无措施。   她主动地提,而他就像是精神疲倦后的一次放纵, 不想管这样是对是错了,也不想走一步看十步的周旋了,人还在安全期,真有了就当是天意,他该坦白坦白,被廖晚骂一顿, 颐和公馆的祠堂去跪一跪,大动干戈地闹段时间,也就这样了。   而和他这样的想法和安排不同,夏思树没想那么多, 也没人在她成长过程里教过她什么正常人该有的观念。   在她人生里,第一次对孩子有概念,还是在澳洲的时候, 夏京曳期间有过一次的怀孕。   夏思树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刚上中学,穿着校服裙不冷不热的季节。   从夏京曳那里知道这个事情后,她只是觉得很高兴,几乎是自从到了澳洲后, 第一次发自内心地高兴, 甚至已经开始存零花钱, 想要给未来的妹妹或者弟弟准备一份礼物。   这个世界上终于又有了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 可能是和她一样的黑色头发, 也可能会是白皮肤, 蓝眼睛。   那段时间里,她会在每晚睡前对着日历本数着日期, 对这个生命的降临充满了期待。即便是夏京曳不在,她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可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那个孩子最终没有成功地被生下来。   可能是埋了,好好安葬着,又或者被当成医疗垃圾扔在某个肮脏的垃圾场里。   夏思树不太能记得清自己当时的心情了,只是在那之后的好一段时间,时常沉默。   就像在无人关注的地方,从身体到感情上都阴雨连绵地下了一场淅沥小雨。   在这张沙发上,窗外天光还未大亮,外头的海风似乎比深夜的时候小了些,只有些哗啦啦的声响,夏思树看着露了点白色的海面。   在以前生活的城市,十八岁就是法定年龄,从小环境的影响,导致在邹风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好像两人真的现在就要有一个孩子时,夏思树没有什么恐慌,也没什么因为未知产生的害怕。   只是因为他的话,想到了如果他们以后真的有一个孩子,那么邹风在这个关系里的角色,对这个孩子会有的血脉或是感情上的羁绊。   于是在那个日出在海平面缓缓喷薄的清晨,夏思树只是安静而温顺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会对她很好的。”   不会像夏京曳对她一样。   而邹风掂着那半瓶水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停止,因为她的这一句回答,望着她时,眼中有了那么一秒的复杂,沉默,难以言明的一种情绪。   几秒后,他将那瓶水撂在了一边,身上那副散漫的架子也随着动作收了起来。   邹风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日出金色薄红的光洒在两人的肩身和发丝间。   他看着她,抬手帮她把额前的碎发拨过去,笑了下:“嗯,我知道的。”   ......   夏思树在这个房间睡到了下午,因为江诗几个人在群内提前发了消息,商量着来这片泳滩玩,所以两人没回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下午四点,邹风在旁边的桌上给她放了套干净的衣服,在公馆她衣柜里最多的一个牌子,外加一套内衣,和一双编织凉鞋。   房间内窗帘拉合,但遮光效果并不如那么好,房间内依旧透着些光线。   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夏思树头脑混沌地从被子里坐起来,身上只一条早就松垮了的浴袍,搭在肩后,边出神边回忆着昨晚,然后缓缓地叹了声气。   她垂眼,精神还没回笼地往枕头下摸了摸,翻出了自己的手机。   江诗她们已经到了,就在房间外的那片泳滩。   夏思树从床上爬起来,踩着编织凉鞋过去,把邹风给她准备的那套衣服拎起来看了看,挺酷的一身,宽松的V领长袖衫,带着点流苏镂空,底下是件百褶短裙。   而内衣则是件黑色的法式细边,薄款,有种她现在穿上,晚上邹风会再帮她脱下来的微妙感。   她自然地拿起来穿,随即套在身上的时候动作又停了一秒。   夏思树垂着眼思考了会儿,拿起一旁的手机,给他发:【尺码错了。】   没管他之后怎么回,夏思树从沙发上拿过昨天的内衣,用吹风机吹了吹,给自己换上。   穿好衣服,洗漱完,夏思树推开门走出去。   四点的太阳光线已经有所消退,泳滩上的野餐垫和遮阳伞躺椅位上躺着肤色各异的游客。   她把手搭在额前,往前方的方向看了眼,随后见着了白色遮阳伞下的三个女孩,尤里娜第一个发现了她,站起身朝她挥手。   消息列表里除去邹风和群内的消息,剩下的就是尤里娜的。   神秘兮兮地要和她分享一件昨晚有意思的见闻。   夏思树朝那边的方向走过去,望了眼海面,男生们正在海上玩摩托艇,尾后拉出一行海浪。   遮阳伞下,摆着几张克米特椅和月亮椅,支撑起的折叠桌上摆着些食物饮料,脚下还有些其他的酒水,三个女孩看着她走过去。   “睡到下午呢。”江诗笑着靠在那,见人终于出来了,没忍住逗她:“联高棒球队队长是不是特行?”   夏思树扶上克米特椅椅背的动作停了下,想着怎么四两拨千斤掩过去的答。   反而是尤里娜挺自然地接下这话,像是在进行什么学术讨论:“反正经常运动的男孩子体能不会差。”   她经验丰富。   一阵猛烈的风涌过来,差点将头顶的伞掀过去。   江诗忍不住笑笑点头,给尤里娜竖大拇指。   因为刚起床,夏思树从桌面的保温壶中倒了一杯温水出来,不紧不慢地吃了两根吐司条,就当做是晚了好几个小时的早餐。   清爽带些热气的海风从海面上吹拂过来,遮阳伞伞边“哗啦”地作响,吹过几个女孩轻薄的裙角,头发丝轻舞。   “哎!”周逾站在浅滩边朝几个女生喊了一声,跟着身旁的邹风一块往着这边来,几个女孩朝着他抬了抬手。   两人身后的邱渡还在海上没下来,正在一块冲浪板上跟着一个白皮肤黄头发的国外小伙攀谈。   周逾边往这边走,和身旁的邹风笑着聊些什么,邹风点下头,垂眼看了漫过脚踝的海水,他穿黑色的宽松短裤,身上是色彩清爽的白色背心,下摆侧面印了一串英文,衣物和短发都被海风吹得晃荡,抬着步淌着海水往这儿走,一股子干净又悠闲的少年气。   夏思树喝着杯中的蜂蜜温水,看着邹风过来的身影。   他单手插着兜,一侧的手臂上还有她昨晚留的指甲印,直到终于从脚底的浅滩挪开眼,抬头看见了坐在折叠椅中夏思树,这才扬下眉,勾了嘴角。   “饿吗?”邹风自然地晾开把月亮椅,坐到她的身边,敞着腿,微往后躺地看着她。   夏思树摇了下头,将手中还剩半杯的温水放回桌面。   邹风跟周逾这会上来是打算开车去挑冲浪板,在这遮阳伞下待会儿就走。   就休息的这一会儿,邹风这才拿过自己手机看,翻到了夏思树给他发的那条信息。他看了两秒,于是偏过头,没忍住地扯了下嘴角,朝着她望了眼,而夏思树也刚好在看她。   邹风挺自觉:“小了?”   夏思树回:“嗯,小了。”   听见肯定的回话,邹风就仰在那张座椅里,面上带着点笑,开始给夏思树回信息,头发被阵阵的海风吹得上扬。   随后,夏思树的手机就震了声,她边捋着头发边翻出手机看。   Z:【妹妹看着瘦,还挺有料的。】   也就是件小事,但让夏思树后来没想到的是,邹风一直暗暗把这茬记着,直到某次找了个机会,让她去买两盒成人用品。   她顺道买回来后随手撂在那,邹风就拿乔地趁她上课时,给她拍了张那两盒的照片发过去,一样的文字:【尺码错了。】   【小了?】   【嗯,小了。】   怎么着都要扳回一局。   ......   日头渐西,这片泳滩靠着建筑群的区域已经被投下来一片阴影。   没隔多会儿,邱渡也拽着板从海边回来了,瞧着稀客似的,看着夏思树“哟”了一声,垂眼笑着带点梨涡,打算跟着邹风两人一块去挑块新板子。   三人组队的临出发前,周逾习惯地问了句辛轶和江诗去不去,江诗想了想,点了头,辛轶自然也跟着去。   但夏思树懒得动,还在那个日夜颠倒的劲里没缓过来,到最后,这一块就剩了尤里娜和夏思树两人。   昨晚上加今天的一上午,总共就三个女孩子,两个八卦当事人加一个尤里娜。   眼看着一行人上了沙滩走后,趁着八卦的当事人都不在场,尤里娜终于挑着了这个好时机,照着和夏思树在微信上提前打过的招呼似的,把昨晚的意外场景给她复述了一遍。   “哇,是不是不可思议?邱渡就算了,但他有女朋友啊,人在危险情况下的反应最真了。”尤里娜胳膊搭在桌子上,捧着脸,小麦色的皮肤挨着夏思树在那聊,眼睛都弯了起来:“辛轶脾气可真好,竟然还能去关心几句。”   只是江诗压根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出来,周逾也还是那老样,一副也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样。   但辛轶和他们不一样,这女孩子心思细,估计是察觉出点危机感,也还不想因为这些隐患某一天就让两人完蛋,于是今早一上午在尤里娜跟前更为亲近。   上午夏思树不在,对江诗又因为一个男人横在中间而难以交心,和男生们去亲近又不合适,于是就只剩个尤里娜在,像是抓住男人的朋友就能抓住男人的心。   “挺悬的。”尤里娜拿着以前见过的经验评价:“人马上就去美国了,估计就只是段露水情缘,没江诗也难拴着呢。”   夏思树看了她一眼,似乎也在想,手指抚在杯壁边缘,但没发表什么看法。   把上一段说完后,尤里娜又给了她个眼神,朝她的旁边靠:“而且我觉得邱渡对江诗有些不一样,他们三个以前就一个初中的。” 第56章 咸甜   时间从七月过到八月。   这次度假回去前, 邱渡刚好过了次生日。   也挺能赶上时候的,回国也就才两年,这竟然已经是夏思树第二次凑上邱渡的生日。   几人在西港待了将近半个月, 难得有个无所事事的暑期,家里边不催,给点钱,任孩子们在外浪着不沾家,每天报个平安。   而颐和公馆的两个,一个邹风没人去刻意过问, 一个夏思树没人管。连高考这样的事夏京曳也没关注过,更不用提其他人其他关系。   西港昨夜又下了一场雨,之前来了一次热带气旋警报,这两天的气温没那么炎热, 清早在一楼点餐区解决早饭后,夏思树上了顶层的泳池。   邱渡今天过生日的缘故,顶层这两天被整包了下来, 放眼过去宽阔的泳池和休憩区空无一人。   顶层半露天的设计,夏思树垂着眼,给邹风发了两条消息,身上搭着一块速干毛巾往泳池的方向走, 随后消息发完后, 恰巧见着了在最前侧, 露天躺椅最左边角落的尤里娜。   泳池区和休憩区中间有些棕榈科绿植的遮挡, 叫她第一眼没扫到人。   听见了脚步, 尤里娜也回过头看她, 身上是套白色的三点式泳衣比基尼,身材傲人, 奶白色将她的麦色皮肤衬得更亮眼,也更有种异域风情。   “咦,你也来了?”尤里娜在躺椅上没动,只脑袋后仰,将鼻梁上的墨镜拉下来,用一种景象上下颠倒的角度看她。   夏思树点着头,勾了下唇,边“嗯”了声,边将身上的速干毛巾撂在一旁,就剩身墨绿色法式泳衣,皮肤在熹微光照下白腻,光泽。   她下到泳池里游了两圈,泡了会儿,直到觉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才捋着湿发从泳池内上来。   “邹风呢?”见她过来,尤里娜顺嘴问道。   “出去了。”夏思树拿起那条速干毛巾,重新搭到身上回。   大概是去见了之前来光英参加夏令营,期间在茶馆那晚见过的西港人。   气温舒适,夏思树和尤里娜边聊着天,边在顶层闲暇地消磨了一上午,坐在那等着湿发自然晾干。   直到中午日头逐渐有些上来,感觉到阳光的滚烫和刺眼,夏思树想起上来前没涂防晒伤的东西,于是将没喝完的果汁端起来,往后挪了两排椅位,暂待在了阴影处,随后江诗也上来加入了她的队伍。   而尤里娜早就习惯一般,继续躺在那,安安心心地享受日光浴,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两伙人聊着天。   “邱渡和周逾他们呢?”尤里娜弯下眼睛问,整个人都置身在西港的阳光里,仿佛关心着每一个没见着的人的去向。   江诗闻言望了眼夏思树,仿佛也在细细思索这个问题:“今天还没见着周逾,上午跟邱渡在一楼大厅那打过个照面。”   “噢。”尤里娜点了下头。   三人待到了下午,然后各自裹着条毛巾下去,边乘着电梯边讨论晚上的过生派对,连尤里娜都邀请了几个在西港的朋友过来玩。   几人房间连着隔壁,尤里娜敲着手机路过周逾那间的时候停了停,随即自言自语了句:“在不在房间啊他们?”   夏思树往旁侧看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的工夫,尤里娜已经抬手开始敲门:“哎,有人不?”   看着她的操作,尤里娜耸了下肩朝两人解释:“昨晚跟辛轶约好了,要帮她化妆。”   这会时间已经不早了,化个妆收拾收拾,也差不多就卡在给邱渡过生开始的点。   夏思树脚步停了停,身上披着毛巾就靠在那边等着尤里娜,江诗只面无表情地从屏幕上抬头看了房门一眼,顿了两秒,才跟尤里娜说:“那我先回了。”   说完江诗走过隔壁,刷开了她和尤里娜那间的房门。   而在尤里娜半点都不放弃的攻势下,仿佛里面的人不在一分钟内开门,她就得报个警,报告一下人口失踪或是人员昏迷。   也就在江诗那边刚“啪”地合上门的同时,这一间的门从里被拉开了。   周逾倚在那从上往下地拉着T恤下摆,看着表情无辜的尤里娜,嘴角带了点弧度,说不清是服了还是不爽,往里给她让路:“什么事?”   “找辛轶啊。”尤里娜往里走,顺便拉上了身后的夏思树。   见房间内光线昏淡,尤里娜忍不住皱下鼻子:“赶留学前最后一炮呢,这个点了窗帘还不拉。”   “......”   “你是没话说了?”周逾一言难尽地看她眼,拿起一旁的烟盒:“睡得好好的,给你一阵敲门声给敲醒了。”   “噢。”尤里娜带了点歉意地眨眨眼,听见浴室的洗澡声,望了眼:“你女朋友洗澡呢?”   周逾“嗯”了一声。   两人话说落,浴室那边的花洒声就停了停,等着热闹出来的工夫,夏思树安静地环视了一圈,尤里娜坐在沙发那等着。   沙发的位置侧面正对着浴室,大概过去半分钟后,浴室的门“咔嚓”地打开,带着点雾气,辛轶只围着浴巾地,抬眼间见着了沙发那块突然出现的两道人影后,下意识地慌张叫了声,紧接着下一秒,又看清是尤里娜和夏思树,这才镇静了下来。   “哇,你不会是正要开始吧?”还没等辛轶说什么,尤里娜不好意思地眨眨眼,装模作样地敲着腿坐在那,又抬头看了正在旁边点烟的周逾一眼。   周逾这才又看了她一眼:“你脑子——”   “我刚好想要洗完澡去找你。”没等周逾说完,辛轶微笑了下,轻声回她:“你等我吹一下头发就好。”   见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夏思树跟尤里娜打了声招呼,自己先回房间收拾。   “OK。”尤里娜朝她摆摆手:“晚上再见。”   走出周逾的房间,夏思树顺手将门关上,随后到隔壁间刷卡自己的房门。   她开门进去,随后就见到了松松垮垮穿着浴袍的邹风,短发潮湿着,挺帅又看起来有点渣的模样,手旁边放着罐开了的啤酒,坐在沙发上,调着面前电视的球赛。   听见“咔”的开门声后,邹风回过头,侧过脸,朝着站在门前的她看过去一眼,挑眉:“刚从顶层回来?”   夏思树“嗯”一声,嗅见客厅内似有如无的干净皂味。   她走过去,从他的身后环住他的肩膀,趴在他的脖颈处,手不老实地往他的领口内伸,声音有些闷:“你好香。”   她喜欢这个味道。   偏头看她一眼,邹风保持着垂着眼的姿势,把人从沙发一侧拽了过来,轻声问:“喝酒了?”   “不是。”她摇了头:“马上就要回去了,就没法这么肆无忌惮地摸你了。”   “就这个?邹风搂着她,闻言忍不住笑了下,懒洋洋地回:“那洋楼不就我们俩。”   “可是被发现一次的话,我可能就要被赶出去了。”夏思树枕在他腿上,安静地抬眼看着他。   一年前还想要离开的地方,她现在已经有些舍不得了。   有片刻的沉默。   看见邹风因为她的这句话笑容有所收敛,眼睫低垂,也同样地在看着她,好似又有些回到了刚从美国来西港的那天携带的情绪,不易察觉,但有些沉郁,收敛着。   她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叫她想到刚到颐和公馆时,他淋着雨离开的那个夜晚。   夏思树忽地仰起脖子,在他的唇角上落下轻柔一吻,呼吸着,安慰似地开口:“没事,在你出国前,我会小心一点的。”   ......   顶层是晚上六点开始的,天光还未完全消逝,金乌西沉。   那天下午,不知道是哪句话惹到了他,夏思树被按在那张沙发上结结实实地被上了一次邹风才放开她,期间尤里娜带着辛轶也来敲了次门,也是那副一分钟内不开门就要报警了的敲门气势。   但没人开。   敲了两分钟后人就走了。   因为她当时就趴在那张沙发的后背上,被按着,房间内都是他们的气味。   邹风用的从后面的姿势,位置很深,让她在这突然开始的运动中浑身薄红,出着汗,而后意识不清地开始说胡话,小声问他是不是想要玩死她。   直到一个小时后终于结束。   邹风垂眼看着她趴在那,整个人除了喘气外一动也不动,这才满意了似的,勾了唇,边看着她边穿上条裤子,随后走到窗户口,靠在那闲闲地抽了根烟,夏思树是直接睡了一觉。   两人差不多是最后才到场的。   她没化妆,就素着颜,穿了套黑色的比基尼,因为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而精神不济,于是五官漂亮却显得漠然,散着刚吹干不久的长发,和在场的大多数女孩一样,额外在身上多加了件宽松的薄衫或是速干毛巾。   差不多小几十号人聚在这,江诗她们一早就到了,见到她人,头发湿漉漉地在躺椅和她抬手打招呼:“树儿,这儿呢!”   夏思树弯了下唇,也朝着她们挥了下手,随后带了点慵懒地站在泳池的边界,往前望过去,楼外是大片晚霞。   西港金黄橘红的傍晚光线落在顶层的风口处,洒落在人的衣角、手臂和发顶,余霞成绮。   邹风换了件简单的白T,休闲的牛仔裤,也同样浸在这片光线中,跟正巧碰面的几个熟悉朋友扬起唇笑,瞧上去干净,悠闲,甚至有那么些无邪。   和两个小时前,将发梢的汗滴落在她的肩胛骨,说着“嗯,玩死你”的时候,判若两人。   因为过生日的人也正坐在休憩区,邹风跟几个朋友简单说了两句话后,跟夏思树也一道朝着休憩区过去,随后在邱渡四周随便找了个躺椅坐下。   “哟,来了啊,今年是打算送我什么?”邱渡朝着邹风笑着,微歪下脑袋,打量了眼姗姗来迟的两人。   也刚从泳池里上来,套着件看起来就很随意的T恤,头发一样湿着。   邹风从一旁的桌位上拿了杯酒,喝了口,才不紧不慢地卖关子一样笑着回:“就那件亲签球衣。”   “就那件亲签球衣?”邱渡在思考他说话真假似的,也笑嘻嘻的,扬了下眉:“寄我家去了?”   给他答:“寄你家去了。”   两个男孩交流的时候,夏思树往右前方江诗几人的位置看,紧接着就在那块区域的边缘,瞧见了之前在茶馆内见过的一个年轻男人。   印象里是和那个银发男一起的,还记得江诗和她说过,邱渡家在这边有点生意,所以和这些人都认识,但不知道其他人来没来,总之这一个看起来对尤里娜很感兴趣。   可惜尤里娜难得一脸的清心寡欲起来,对旁边的男人没兴趣,装模作样地看着手边杂志,墨镜还顶在额头上,看都没多看一眼。   就在夏思树的目光往那边看的时候,视线范围内忽地从泳池那边走过来了两个看起来成熟的女孩。   穿着亮眼色的泳衣,边光脚踩在瓷砖往这边走,边看见熟人但似乎又不太敢确认的犹豫似的,互相贴着耳边说了两句话。   夏思树看着她们朝自己的方向过来。   直到距离过近,连邱渡江诗这几个人也抬头朝那两个女孩看,邹风的另一只手还握着夏思树在那十指相扣地捏着玩,搭在自己的膝盖,喝了口酒,漫不经意地朝那两个女孩瞄了一眼,但没在意,也没停留。   直到那两个女孩直直到了他跟前——“嗨,阿风。”   “噗!”那边江诗忽地记起了什么似的,笑出了声,给了还尚处于状态外的夏思树一个眼神。   邹风握着酒杯杯口的手垂在膝盖间,反应很平淡,撂下酒杯,抬眼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孩,也挺在状态外地“嗯”了声。   两个女孩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无奈似得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个更为漂亮些的,给他示意了下手机:“我们加过好友喏,还有其他人,但被你单删了。”   女孩:“不记得了吗?”   闻言尤里娜在一旁摘了墨镜,眼神也看了两人一眼,但随即又撇下嘴,一脸“还没姐有姿色呢”的意思。   因为这事当时周逾在场,他这会也记起来了,没忍住地笑了,声特大,大发慈悲地给这忘了事的主提醒:“就你美国飞澳洲,又过来西港的那次。”   听见澳洲,夏思树也偏头看了邹风一眼。   似乎从这一秒,她才开始对这件事感兴趣。   风吹着,楼外的夕阳即将降入地平线,云霞开始往远处天边蔓延。   顶层的那簇绿植长叶被吹得哗啦啦作响,顶着一圈人看戏的目光,邹风手插着兜倚在那,像看陌生人一般,打量下两人。   随即几秒过去,他坐在那,面无表情地“靠”了声,终于想起了是哪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 第57章 咸甜   直到夜幕降临, 西港夏季的夜风涌进来,那一小圈的热闹散过去。   夏思树撑着脸朝他望,邹风手插着兜倚在那, 唇角微抿,还是一脸“也就干过一次,怎么还能正好凑上”的不爽样。   直到四周的人离开,夏思树才一早就猜到了地问:“是去澳洲找我?”   邹风笑下:“嗯。”   “你那时给我的钱我还没花呢。”   邹风看她。   不等他问,夏思树微弯唇,撩了下被夜风吹乱的发丝, 解释:“担心会让我还,所以没花。”   因为需要偿还的时候可能会是其他代价,不管对错又或是道德问题,她都有点挑。   她坦诚答:“早知道是你给的话, 就用不着那么辛苦打工了。”   听懂了她意思,邹风面上带上点笑:“白嫖我?”   夏思树:“不是,你应该算是倒贴。”   “......”   夜晚八点钟, 顶层的这一处灯火通明,与外面夜景中的灯火交相辉映。   “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干杯!”   乌泱泱的人群聚拢在这一处,在半露天的位置。   蛋糕乘坐着电梯被推上来,插着银色的烛光烟花, 周逾和另外几个男生凑一块边笑边闹将把邱渡推过去:“许愿去吧。”   短短四个字, 像是预料到了待会的修罗场, 夏思树和江诗几个女生靠在玻璃围栏边缘, 离着那片区域几米远, 笑着看一群男生在邱渡愿还没许完就开始互相攻击, 三层蛋糕一块没切地被霍霍完,连带着瓷砖上都沾了不少。   “都有点素质行不行?”邱渡的生日帽还没摘, 甩了下手上的奶油,顺道抹了干干净净站在旁边的邹风一把。   “......”   邹风扬了下眉,就这么偏着头,随后轻车熟路地抬手把自己身上那块抹了下来,垂眼,顺道往斜前侧周逾的身上抹过去。   恰好今天这件衫血贵的周逾:“......”   几人默契地一个挨一个,一看这种坏事就没少干。   赶在混战前,邹风往后了几步,夏思树看着他勾唇朝自己过来,紧接着老谋深算地往她那藏了块表,挺有前瞻性的在这晚少被霍霍了一件。   女生们穿得少,多数都是吊带和比基尼,这样的活动不合适,于是那一块就成了安全区。   这场奶油引发的混乱一直闹到接近九点才停歇,当属过生日的人最惨。   服务员和保洁上来清扫了一趟,场地才差不多重新恢复整洁。   就在男生混战的期间,尤里娜无聊地开了瓶香槟拿来掺威士忌,走回几人的躺椅位置:“喝吗?”   江诗点了头。   几个女生挨在一起,她自然要跟着喝点,于是连带着夏思树也被怂恿喝了两杯。   这酒容易醉人,何况是夏思树这种喝点就容易上脸的。   于是等到邹风跟几个男生清理完回来的时候,夏思树脸颊微烫地坐在那,思绪已经开始发飘了。   “你回来了?”夏思树朝着他轻声开口,仰着脖颈,看着邹风短发湿漉漉的,已经换了身Polo衫,边抬手随意揉搓了两下湿发,边嚼着颗糖朝自己的方向过来。   “嗯。”邹风打量式地看她眼,将搭在旁边座椅上的外套拿起放到一旁,给自己腾了个座位出来,在她身边坐下:“喝酒了?”   夏思树:“嗯。”   顶层风大,邹风坐在她的身边。   两人身侧邻着玻璃幕墙有一株绿植,是休憩区的最后一排,距离正热闹着的泳池区域有些远。两人膝盖和腿侧轻微挨着,邹风自然地碰了下她的手,问:“冷吗?”   夏思树摇了头。   打了电话,让酒店送了些解酒茶。   尤里娜那群人还在不远的位置喝着,夏思树靠在他肩旁,脸颊侧面有些红,等着解酒茶的工夫,她仰起脸,吻了下他。   “今天这么主动。”邹风看她那样,笑下,将正好送到的解酒茶给她端了一杯。   刚将茶放到她的手中,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邹风将手机取出来,看了眼,见是廖晚的,打的Facetime。   他偏过头看了还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喝茶的夏思树一眼,两手肘还搭在膝上,随即照常按了接通。   “妈。”邹风朝着对面喊了一声。   前置摄像头的取景框将他身侧的景物也拍进去了些,廖晚平常地问了句:“还在外面?”   他“嗯”了声。   解酒茶的杯子只有一次性的一百毫升的容量,夏思树慢慢喝光后,抚了下额旁的碎发,紧接着照常找身旁的邹风汇报:“喝完了。”   没管还在跟廖晚通着视频,邹风接过她杯子,夸了句:“嗯,厉害。”   视频那边沉默了几秒,“小树在你身边?”   邹风“嗯”了声,笑笑,还算孝顺地主动给她说了原因:“邱渡过生日,都在这儿呢。”   夏思树闻声仰起头看了眼邹风,随即又看向他手里的手机。   她坐在那儿,直到看见那一秒才发觉邹风正在和廖晚通着电话,下意识地问好:“啊,阿姨好。”   她声音轻,邹风的手机也没对着她,以至于廖晚是没听见这句的,但邹风听见了。   于是就在夏思树还没回过神的空档,将手机朝她这偏了偏,夏思树又有些状况外地轻“啊”了声,接着下意识地靠近摄像头。   靠过去的一瞬间,因为喝了酒而动作没什么分寸,她几乎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   夏思树脸还红着,脖颈上的碎发被夜风吹得微动,眼睛因为醉意有些亮,身上搭着的那件薄衫还是廖晚先前给邹风买的一件。   “阿姨好。”夏思树小声说。   风声大,廖晚那边似乎还是没听太清,于是邹风偏头看了眼夏思树,嚼着糖,在画面外拖着嗓音地说了句:“您儿媳妇在跟您打招呼呢。”   不出所料的,隔着手机,邹风都能感觉到他妈那边传过来似有若无的威压。   他恍若未觉地笑一声,才将镜头也朝自己这边偏了点,确保自己也入镜:“她喝多了不记事。”   意思是他自己在这胡扯,真要找这句话的麻烦,找他一个人就行。   而夏思树只安静地坐在那,在镜头里衣衫被风吹得晃荡,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起来很复杂。   廖晚看了一眼醉意朦胧的夏思树,和她身旁端端正正摆的一副小坏蛋模样的邹风。   自己儿子的行事作风她太过了解,几月前还能问一句两人发展到哪一步,到这回打视频再意外见到两人,已经连多过问一句的话都没了。   她懒得问废话。   也不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要被气一回。   于是廖晚直接将视频挂了,只挂之前,单方向地对着夏思树“嗯”了声,算是对她那句“阿姨好”的应答,客套地说了句:“有空可以常来阿姨这里。”   通话挂断,沉默了会。   “你妈妈,好像生气了。”夏思树后知后觉地看向邹风。   “嗯,没事。”邹风笑下,跟她说:“不关你事,我惹的。”   打了通Facetime的时间,泳池那边的区域似乎发生了一场小闹剧,围了一圈人。   就以江诗和周逾为中心,边上的是辛轶、尤里娜和邱渡几人,似乎是受了伤,酒杯摔碎了的划片,江诗身上还披着速干毛巾,随便从旁边拿了两张纸巾,按住流血的手掌侧面伤口,脸色有些白地想一个人往休憩区走,又被身后的周逾一把扯了回去,看她的伤口。   江诗对着他说了什么。   紧接着尤里娜过去了,帮着江诗,邱渡在旁边打电话让酒店送两个医药箱上来。   而周逾也在几秒后松开了她,但脸色很差,酝酿着什么,最后看了江诗一眼,转身往辛轶的方向过去。辛轶也受了伤。   闹剧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只转眼地工夫,在夏思树反应过来前就已经归于平静。   那晚简单包扎后,江诗坐在那喝了挺多的酒,说不清是因为伤口的疼还是什么,最后借着酒劲哭了一场。   邱渡也在那儿,给尤里娜递了包纸巾,面前还摊着未收起的医药箱。   而江诗只额头贴着尤里娜的腰,尤里娜站在她身前,像抚摸孩子一样摸着她的头发安慰,泳池那块区域的周逾和辛轶似乎也有了争执。   ......   风继续吹着这片,植物叶子窸窣的响,远处的车道仍旧灯光璀璨,川流不息。   “明天下午就回去了。”夏思树低眼晃着小腿,看着通话挂断后的手机逐渐熄屏。   邹风“嗯”了声。   “你妈妈应该也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夏思树安静地垂着眼,似乎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人希望。”   这是一个事实,甚至没法反驳。   邹风只无所谓地无声笑了,不等他说什么,夏思树又低声开口,缓慢说道:“毕业典礼那天,你和你妈妈的话,我偷偷听了。你早晚都是要走的,干什么还要多留一年呢?”   沉默了片刻,邹风的短发被风吹得上扬,衣角也在晃动。   休憩区的这一角就只有他们两人。   “就这么走了,我也挺怕的。”邹风口吻平常地回她,抬手将她耳旁得碎发拨了过去。   怕他一走,她就真的把他忘了。   夏思树忽地眼圈有些红,声音很轻:“所以就尽可能留在国内久一点,好让我忘不掉你?”   邹风没答,只在顶层的夜风中静静看着她。   他知道夏思树那晚说的是对的,她不会一直背着长辈们和他搞这种地下情,等到上了飞机,也会真的和他一刀两断。   她怕等,也不喜欢这样的关系。   他说要留一年,她就一句话也没有地和他在一起。   这不像她,也没那么好糊弄过去。   “你真的挺有本事的。”她缓声道,抽了下鼻子,细发被风搅得贴在脸颊,似是有些无奈又没办法,但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天的第二次就是在她这么半醉的状态下进行的。   被抱回房间的时候,夏思树眼角的红意还没消,发烫的脸颊贴着邹风的胸前,走路间,肩上细细的吊带松垮地从肩头滑落。   房间的温度打得过低,被撂在枕被间的时候,夏思树本能地往他身边靠过去,胳膊软绵绵地搂过他的肩颈。   邹风脱下身上那件T恤,夏思树躺在柔软的枕被间,在月色朦胧中微睁眼地看着他,紧接着身上的吊带被邹风推了上去,她难受地闷哼了一声,头微微仰起,想把这件吊带整个脱下,却又没额外的力气,只思绪混乱地扯了扯。   在这阵无力的拉扯中,她的手腕被人攥住,邹风垂眼看了她几秒,手抚在她的下颌边,紧低下头吻她。   夏思树逐渐安静了下来,直到过去了半分钟,她缓慢地开始回吻,呼吸间都是甘甜暧昧的酒气。   她还在说着话,思绪混乱地问他:“是从那个时候喜欢我的?好早,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便蹙眉闷哼了一声,搂着他,停顿了几秒,额头贴在他的喉结处,感受着彼此心口的起伏。   其实在第二次去澳洲之前,邹风还抱着想看看她能活成什么样了的念头,这个念头不是完全正面的,带一点嘲弄。   他是她的帮助者,救了人,给了钱,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夏思树之后的人生里,多少跟他有些关系,就像是给路边的流浪猫施以援手。   只是当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墨尔本机场,他再次见到了半年前的那道身影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墨尔本七月的风带着凉,在那天橘红色的夕阳下,轻微细沙飞扬的公路边,他有了十六岁人生里第一次心动。   “但你一年后就要走了。”夏思树大概是真醉了,后颈靠着床头的软垫上,脸颊到锁骨都透着股烧红,说不清是实话还是只是借机发泄些不满,在一次忍不住地喘息后,她咬了他的肩头,声音轻:“我凭什么要一直记得你。”   这句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感觉到胸前似乎是要被咬破皮,邹风捏着她的下巴,叫她短暂地闭了嘴。混着薄荷的辣感落在皮肤上,使得痛感加剧,夏思树蹙着眉侧过脸,痛得有些细微颤抖,但还是咬着唇一声不吭。   清醒的时候,她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蠢。   在床上的时候说这种话更蠢。   “夏思树。”邹风将她摁在窗台的边缘,额前的短发沾着汗,垂着眼,手按在她的后颈,一字一句警告着:“别逼我从美国回来*你。”   =第四卷 ~Aftertaste= 第58章 回甘   中南大学距离颐和公馆的距离, 骑行也只不过二十分钟。   临近开学的前一周,夏思树和江诗提前去逛了一次,校内有条出名的梧桐大道, 光影细碎斑驳,一些民国时期的建筑也保存良好,做过不少电影取景基地,其中有一部是江诗喜欢的作家的书翻拍,所以觉得艺术气息浓厚,对自己考的这所大学万分满意。   “咱俩虽然不在一个院, 但估计能在同一个宿舍楼。”两人边往中南大学的校门口走,江诗边说着。   夏思树低着眼,将手中的咖啡盖拿下来,“嗯”了声, 冷气凝出的小水珠沾了满手。   今天还有点时间,两人打算一块去把长出一截的美甲卸掉,款式还是在西港的时候做的, 跟尤里娜一起。   上午刚下了阵雨,路边还有些湿痕和积水,泛着点波光粼粼。   气候已经立了秋,没七月的时候那么炙热烤人, 舒适了不少。   还是上次的那家店, 两人推开门进去, 刮响玻璃门上方的悬挂风铃。   店内依旧开着冷气, 来之前已经和店长预约过了, 临近开学, 店内顾客比上次来的时候多些,休息椅的位置还排着两个学生模样的女生, 不是防着教务处检查过来提前卸除,就是临近开学专门过来倒拾一下形象。   “好像回来后就没怎么看见邹风。”江诗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偏过头朝着她说。   “嗯。”夏思树点头:“他最近常和朋友在外面赛车。”   这差不多就是邹风从西港回来后的活动,多数时间跟他们乐队里那个叫谈屹臣的待在一起,似乎是他在校外朋友中玩得最好的一个,她在老大厦那边遇见过一回。   其实从西港回来后,夏思树也没见过周逾,但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合去问江诗什么,说不准人现在已经到了美国。   江诗把手腕搭在腕托上,美甲师正给她涂着解胶剂,随口关心地问:“手掌那边是受伤了?”   江诗喝了口奶茶,才顺着美甲师的话看了眼:“嗯。”   夏思树也同样地往她那看了眼,伤口还未痊愈,结着一道痂。   邱渡生日那晚后,夏思树也简单问过一次,她当天喝多了,最后的记忆只剩下邹风,并不清楚江诗那边事的过程,只知道辛轶也受了伤。   但江诗只语气平淡地说了句“没什么”,摔了酒杯碎片不小心划的。于是夏思树也没再过问。   冷气的出风口正在两人的正上方,好在她身上是件黑色的薄卫衣,冷气没有直吹在身上。   这次的美甲师还是之前那个年轻姑娘,二十出头的岁数。因为在西港被尤里娜推了一个贴钻的款式,所以卸的过程有些慢,差不多把外面那层封层打磨掉后,天就已经有些擦黑。   “今天还是你男朋友来接你吗?”美甲师问。   夏思树“嗯”了声,暂时闲着的那只手撑着脸,朝美甲师弯了下唇,随后才低眼划开手机屏看一眼时间,时间接近六点。   卸甲时间用不了多少,总共只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工夫。   途中收了到尤里娜的两条微信,关于之前她让尤里娜帮忙打听一辆已经停产的车型,想找愿意出手的卖家。   NANA:【之前日本的那辆车主不愿意出,西港这边也打听到有一个。】   NANA:【要试试联系一下吗?】   收到消息,夏思树就保持着微偏着头的姿势,指尖在屏幕上轻点,给她打字回:【嗯,我联系一下。】   消息发出去后,尤里娜将对面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她。   还不等夏思树将这条联系方式保存,身后传来推门声,随着哗啦地风铃声,她下意识地以为是邹风,直到回过头后,见到来人是周逾。   “也在这呢。”周逾笑声,手里甩着车钥匙,看了一眼夏思树。   “嗯。”夏思树朝他点下头。   不用多问,也知道是过来找江诗的,也正好推翻了夏思树半小时的推论,人还没到美国。   江诗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怎么高兴也没怎么惊讶,只说了句“不是说不顺路?”,随后就自顾自转过了身,看着卸甲进行到最后一个流程。   估计还剩十分钟的时间,周逾一句话没说的,拿着车钥匙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等着。   两人之间的相处看起来近乎平和,不剑拔弩张,也没避着嫌那种的微妙,但也没了之前那种从小到大一块长大,相熟的亲近,瞧上去就只是平和友好的相处。   夏思树的比她卸得慢,看着江诗那边完成后,她回了句让他们先回去吧,不用等她,邹风马上也到了。   “那到家后给我发个消息。”江诗从高脚椅上起身,边说,边转过身想将旁边的包拿起来,周逾距离那边位置更近,差不多的同时,已经顺手将她把包拿上了。   夏思树仰起脸,朝她微笑下:“嗯,到家后就给你发。”   “嗯。”江诗往门口方向指了下:“那我先走咯。”   “好。”   邹风是在十几分钟后到的。   将手上的美甲卸干净后,夏思树推门走出美甲店透气,站在外头,右肩靠着草坪绿化带的墙壁,塞了只耳机,无聊地看着暮色将至的天边,等着邹风过来。   从西港回来后,邹风新提了辆车,最近常和谈屹臣几人在城郊那块玩。   此时正值夜晚六点多,晚高峰,夏思树从衣袋中拿出手机正垂着眼调歌单,便从不远处听见了一阵似有若无的超跑声浪。   因为路段拥挤的原因,车速没法拉开,以至于车身的声浪是低的,一阵阵的连续不断,在熙攘嘈杂的车流中依旧清晰可辨。   夏思树这才摘了耳机,手插着兜稍稍站直了些,等着那辆大牛停到自己面前。   “等着急没?”邹风看着她打开车门上车,随后视线落在副驾驶上的一次性袋子套着的东西上面。   夏思树将它拎了起来,在副驾驶的位置坐下,觉得手里的东西是样小吃,因为还在冒着香甜的热气,于是问:“这是什么?”   “梅花糕。”邹风回,前面的挡风玻璃轻微倒映出身上的T恤,他手指把着方向盘,将车身调转一个头,笑了说:“就谈屹臣,说他女朋友挺喜欢吃这个,就顺便买了一个。”   所以过来时耽误了几分钟。   夏思树还没试过这个。   她听完点头,就倚在副驾驶的位置试了一口,觉得外层的糯米面挺香的,捧场地给他口头表扬了两句,但听起来有些敷衍:“哥哥真好。”   邹风微偏着头笑下,嗓音淡:“知足吧你。”   因为之前在西港待了小半月的原因,那对兄弟被邹鸢接回了京北,前几天抵不住两个孩子哭闹着要来,邹鸢又把孩子送了回来,但她自己忙着,只有孩子在这。   在前几日,邹洲也回了颐和公馆一趟,待了几天,夏思树在前厅碰上过一回面。   也是邹洲在原因,邹风前几日没回颐和公馆,住在老大厦那边。   美国的那一次谈崩,邹洲要收走他证件的强硬举措,让父子的关系更加下降到冰点。   所以夏思树在这几日也没见着邹风,只简单信息联系。   这就导致下车前,邹风熄了火,打算趁那两个孩子没过来,在车上抽根烟再下去,就边拿烟的工夫,他上身朝后地散漫倚在那,瞧着夏思树下车的动作,勾了唇,说:“来我房间?”   车门刚好“砰”地轻微一声合上,夏思树回头看了他一眼。   邹风就坐在那,同样的也在看着她,他举着烟盒的那只手抬到跟前,熟稔地磕了根出来,用嘴咬着,一只手还把在方向盘上,指节根根分明。   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场景,夏思树忽地感到耳根有些微烫。   邹风那双手长得很好看,弹吉他或是贝斯,又或是握着方向盘的时候,都有些清冷禁欲的既视感。   前面的那条之前还被乐队的粉丝截图下来,贴出去过。   就这双手,现在对她干过些难以明说的事,她清楚知道这人不仅和禁欲半点不沾边,反而是另一种极端。   但偏偏就这种“禁欲者高潮,放浪者求饶”式的反差,让人感到心痒、勾人、甘心和他溺毙在那股浪潮。   松柏框景前,一个在车内微笑地看她,一个站在青石板路上。   夏思树和他对视了几秒,便收回了眼,随后默认了似的一句话也没说地走了,脚踝边的裙摆在夜风中轻晃。   晚餐结束后,夏思树在那两个小屁孩的玩具房待了会,拿起拼到一半的城堡积木,继续帮忙试着继续搭建。   两个孩子千里迢迢地从京北过来找邹风玩,邹风再怎么没个哥哥样,也会带着他们玩一会儿。   隔壁书房里,哥哥正在学着邹风手里遥控着的汽车机器人,惊呼声一下下地传过来。   而弟弟因为挑食严重,还在西图澜娅餐厅吃着饭,和邹鸢通着视频,被监督着,好像也是隔着段距离就听见了自己哥哥因为玩具而发出的惊呼声,而更加的坐不住。   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夏思树城堡尖顶的积木块还没找出来,邹风已经留得身后名地从书房走了出来。   他单手插着兜,看着坐在乳胶玩具垫上的夏思树,走过去,手揽在夏思树的后颈,把人往上捞了捞,偏着头,俯身轻吻过去。   也就是在这时,两人的唇瓣还未分离,两人身后传来“啊!”的一声稚嫩惊呼。   弟弟抱着一个小皮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那边的餐桌过来了,不可思议又有些人小鬼大的指了下两人,随即意识到自己被被发现的人发现了,又立马噤声,抬手捂住掉了颗牙齿的嘴巴。   半年前还呆呆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的小笨蛋,半年过去开窍了似的,已经有了些机灵劲出来。   而邹风只淡定地看了眼他,手上不慌不忙地松开了夏思树,转过身去,垂眼看着想跑又不敢跑,因为一定会被抓回来的小屁孩。   夏思树在一旁看着他们俩。   邹风朝他勾了唇:“看见了?”   弟弟想哭:“嗯。”   邹风看起来挺温柔地从他手中把小皮球拿了过来,出声问着:“这座公馆以后是谁的?”   弟弟看着他,又睁着眼看了一眼小皮球,乖乖地说:“你的。”   邹风循循善诱着:“那万一要是泄密,把我惹生气了,会怎么办?”   弟弟抽下鼻子:“你就不让我回来了。”   “嗯。”邹风挺赞同地点了下头,随后将那个小皮球放在了地面,还不等旁边的人有什么反应,他便抬脚踩了上去。   “嘭!”地一声巨响,邹风毫不留情地告诉他:“不仅回不来,你还会成小皮球这样。”   看着弟弟因为他这个行为在那目瞪口呆,仿佛小小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震撼。   夏思树坐在那儿,看了眼邹风,随后无奈地从摞着玩具的箱子里又拿了个一样的球出来。   但邹风一点良心受谴都没有的,只将那皮球碎片往小孩跟前踢了踢,微笑着:“行了,玩去吧。” 第59章 回甘   中南大学开学报到的当天, 尤里娜从西港过来,打算玩两天。   在她打算申请这边的大学时,她爸不允许, 怕把人放了就彻底没谱了,于是把她继续留在西港念书。   开学日当天,南城天气多云,风和煦吹在脸上舒服。   中南大学门口和校内,随处可见过来报到的新生和家长。   因为邹风那边入学有些特殊性,比她早过去报到了两天, 夏思树定了闹钟起床后,随便从衣柜里找了件黑t和牛仔裤,拿上需要的一些入学资料后,照常下去吃早饭, 打算吃完就自己过去报到。   夏京曳不在南城,她也没把这个事情告诉她。   从洋楼那边过来,走到一楼的时候, 邹风正一个人坐在那,脸上挂着点困倦,穿一件领口敞着的黑衬衫,面前是秦之桂给他盛的粥, 难得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儿。   直到听见旁侧过来了脚步声, 他才抬了下眼。   “今天去中南报到?”邹风抬手将身边的椅子帮她拉开, 示意她坐过来。   夏思树点了下头, 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   “嗯。”邹风将自己面前凉得温度刚好的粥朝她面前推过去:“待会送你过去。”   因为邹风那边入学的情况有些特殊, 所以报道时间比夏思树提前两天, 今天也没什么事情干,起一大早就为了送女朋友去学校。   颐和公馆到中南大学开车不到十分钟的距离, 悬铃木树叶被细风吹得窸窣作响。   今天学校门口堵得人多,所以邹风没开那辆新提的帅气大牛,换了高三时那辆相比较低调些的AMG。   在夏思树到的时候,各个院系迎新生搭起的临时帐篷就在距离校门不远处的道路一侧。   她按着自己兴趣,报了植物学类,名字里带一个树字,对植物这些也像命中注定一样的喜欢,但考虑到以后估计从夏京曳那得不到什么保障,依旧得靠自己,所以决定辅修管理学方面,自考CPA或特许金融分析师,方便未来的某一天养活自己。   邹风当初知道她这个植物专业后,看着填报的资料挺大度的,让她以后万一找不着合适工作,就去苏州那边的园子里待着,那里头的植物连着苔藓都比别处长得好,实在不行,他家在京北还有个园子,去那儿也行,工资他开。   新生报到的第一天没什么事,夏思树到那后领了些物品,照着班助那边的表格,到了自己的宿舍。中南的学生正常情况下每人默认一个宿舍床位,搬出去住另打申请。   颐和公馆的位置距离这边近,夏思树打算按照课程两边住,之后怎么方便怎么来。   宿舍是四人间,她到时候房间内还没其他人,夏思树来得是最早的一个。   学校的每张床的床位提前被挂了学生卡,按着卡,找到自己的那张,夏思树简单用湿巾擦了遍后,便拿着手机出了宿舍楼。   江诗刚从家里过来,待会报道还得一段时间,但尤里娜已经来了,江诗正陪着她在中南梧桐道外的咖啡店坐着,夏思树过去换她的班,陪尤里娜一会儿。   从宿舍楼顺着报到的人潮走过去花了近二十分钟,夏思树对校园还不熟悉,特意开了个导航。   一上午的工夫过去,天气似乎是有些多云转晴,头顶的云飘过去,正午的光线就打下来,在外头待了一会儿,发顶都有些热意。   到了咖啡店门前,夏思树收了导航推开玻璃门进去。   室内咖啡味道浓郁,尤里娜和江诗坐在朝着人工湖一侧的窗前,位置显眼,在夏思树看见两人的同时也看见了她,抬手朝她挥手。   尤里娜穿着件成熟的修身T恤,复古牛仔裤,而江诗在报到的前两天已经把头发染回来了,纯黑,看上去低调显乖,面前撂着那个陶瓷的烟盒。   “哇,等你好久了,报道已经办理好了?”尤里娜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夏思树走过去坐下,将手机撂在桌面。   “嗯。”夏思树点头。   这两天没什么事,也还没开课,抽空把宿舍的用品准备一下就差不多了。   温度适宜的原因,咖啡店的临湖窗户开着,外头的风顺着湖面吹过来。   夏思树看了眼桌侧摆放的一束花,洋桔梗搭着新鲜的清香木,随口问:“你们的?”   “啊,我的。”江诗从手上的手机抬起眼,平常地回她。   尤里娜给她补充:“周逾送的,庆祝她开学。”   闻言夏思树重新垂下眼,微挑眉,又看了那束花一眼:“挺好看的。”   听见夏思树不出意外这样评价,尤里娜咬着吸管,也跟着点了头。   直到江诗又再次从手机上抬起头来,朝夏思树看了眼,有些无奈:“他眼光挺直男的,应该不是他自己挑的。”   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夏思树反应也挺快,弯下唇:“那就还行吧,就那样。”   江诗小声“靠”了下,忍不住也笑。   一点小插曲过去,没再接这个话题。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夏思树撂在桌面的手机震了两声,是邹风那边的信息。   Z:【几点结束?】   他过来接她。   尤里娜和江诗也在这的原因,什么时候结束不一定,于是夏思树给他回过去,说估计挺晚的,正和江诗尤里娜在一起,结束后她自己回去。   两边有直达的公交站台。   因为夏思树已经到了,尤里娜有人陪,江诗没再多留,拿上花和资料便打算去院里报到,约着两人下午再见。   江诗的第一志愿是去欧洲学艺术,但家里依旧舍不得,没得商量,于是高中阶段一直断断续续给她请过些老师,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同意她念中南大学的艺术院。   报到的事情虽然简单,但几趟地方一跑,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夏思树的宿舍在三楼,江诗在二楼,待在宿舍的时候想找对方也不麻烦。   而这边尤里娜拉着夏思树在咖啡馆饶有兴趣地聊了一下午,还顺便抖了几件初高中时期邹风的趣事。   直到下午四五点过后,江诗才再次出现在咖啡馆,人明显没上午有精神气了。   夏思树笑着看她走过来,给她递过去一杯温水:“办好了?”   “嗯。”江诗点了下头,坐下来,接过夏思树的水杯,喝了两口。   尤里娜怜爱地看她眼:“真是辛苦了。”   因为尤里娜在这边只认识她们,于是江诗这两天陪她在酒店住,毕竟在西港的时候尤里娜也特意陪过她。   中南的军训是在两天后,这两天的时间还相对自由。   三人离校在附近吃了顿饭,约了明天在她们酒店那边的商场见面,夏思树才回到颐和公馆。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是傍晚。光线昏黄,颐和府道路上的丁香已经凋零得七七八八。   因为和尤里娜江诗两人吃过了,夏思树回到公馆后就直接往洋楼的方向走。   两个孩子前几天已经被邹鸢接回了京北,做开学前的准备,差不多从那天弟弟发现两人之后,小屁孩就呈现出一种度日如年的状态,每次和邹鸢视频,不能说原因,但又忍不住眼巴巴地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以往离开时都是兄弟俩一块哭,抱着邹风不撒手,舍不得走。   这一回就只剩个哥哥,弟弟就站在一旁,穿着可爱的红色背带裤,撅着嘴默默看着自己哥哥在那撒泼打滚,那点小表情仿佛在说“终于不用再害怕了”。   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会变成那个小皮球。   夕阳的光照投到洋楼内,夏思树拿着报道取到的一些说明资料上到二楼的时候,邹风正在她房间待着,坐在那块沙发上玩Apex,手肘搭在膝盖,微弯着腰,游戏的动画界面和声效正激烈着。   露台的门开着的,夏思树的视线瞄到书桌上被翻开的两本管理学类的书,没什么反应地将手中资料放到书桌,随即在沙发另一边的空位上坐下来,盘着腿,等他打完这一局。   “报道结束了?”邹风看她眼,顺道将手边的另一个游戏手柄递过去给她一下。   “嗯。”夏思树挺默契地接过。   邹风应该是刚洗了澡,短发还微潮着,在她的卧室洗的,飘着一股好闻的干净皂香。   早晨的那件黑衬衫也换了,只穿着件白t和休闲裤。   “打算考会计师还是金融分析师?”邹风下巴往书桌那抬了一下,问。   他主攻的经济学,夏思树的那些书,他多少都能看得明白。   那些书是她从西港回来后购买的,在跟前还没到几天。   夏思树承认地“嗯”了一声,看着等待进入的游戏界面,不轻不淡地回了句:“免得以后只能去你家园子里工作。”   等哪天跟邹风掰了就得喝西北风了。   在这下午的时间,邹风跟着朋友出去玩了一趟。   即便没说,也能从邹风的语气和细微表情里,看出来这人现在心情很好。   不知道是跟谁在联机,对面迟迟没准备好,就在等待的这个时间里,邹风笑了声,说了句:“实在不行,干脆跟着我一道去美国得了。”   夏思树只看他眼:“凭什么?”   那儿对她也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选的话,她想去西港,更何况邹风去美国也不是去度假,家里面还有层层关系相关着,过去了也不知道会是些什么情况。   但听了她这么问,邹风只挺正经地给她解释,嗓音不紧不慢:“就凭你能念到更好的学院,镀层金回来,竞争能力更强,要考金融分析师这些,不也是为了这个?”   夏思树点头,但说:“没钱。”   “我给你出。”   夏思树看了他一眼。   两人一来一回地说完了这一段,邹风手撑着下巴,偏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认真考量着这个事,于是又给她补充着:“但你要是你想去别的地方念书,也行,好学校也不止我那一个。以前全A的成绩,回来这边,即便不说,难道自己没觉得可惜?”   何况回来后,教育体系天差地别的情况下,就那么不到两年的时候,能考到中南大学,根本不是聪明两个字能概括她这段路的。   傍晚的光线和风从露台照进来,两人挨在一起坐在那块沙发上,身体轻微地靠着,光线洒在两人的周边。   夏思树其实当时想的是,她自己会想办法,不会让他供。   但嘴上说出的,又变成了一句问话:“干什么对我这么好?”   又想把她带到美国又要出钱供她。   停了几秒。   “没听过一句话吗,阿思。”邹风在傍晚的光线里看着她:“男性对女性最高级的爱,是教会她社会生存技能,给予她资源和帮助。”   哪怕有一天离开她,她也能自我独立,活得体面。   他还是笑嘻嘻的,手里边握着个操控手柄:“哥就是你以后想修桥搭线的资源。” 第60章 回甘   这一年邹风的生日是在一个雨天, 时而晴时而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夏思树这天起得挺早的,起床的时候外面依旧是乌压压的阴天,飘着雨, 雨珠坠在梧桐叶尖。   一场秋雨一场寒,南城迎来了秋后的第一场冷空气。   夏思树在纯白T恤外加了件雾霾蓝色的毛线开衫,宽松的牛仔裤,乌发散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柔软。   邹风照旧在他的房间睡着还没起,夏思树将手机装进衣袋, 洗漱后便下了楼吃早餐。   她今天和江诗约了一块去车行,提那辆从西港几经辗转运送过来的AE85,前几天和尤里娜聊起,江诗知道后就让她提车日一定要记得把她带上, 让她亲眼见一见传说中的AE85。   下雨的原因,夏思树撑了把伞,打车到提车的车行。   这辆车运送过来后, 还需要检查性能和安全性,到南城后一直在那边放着,夏思树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江诗正在车行的休息区坐着,穿着件灰色外套趴在那, 看见夏思树后, 隔着面前的落地窗, 朝她挥了挥手。   “自己来的啊?”江诗笑嘻嘻地抬了头看她:“邹风还不知道呢?”   夏思树“嗯”了声, 在她身边坐下, 笑:“还不知道。”   “下午是直接去会所那边?”江诗问:“不用往颐和公馆那边跑了吧?”   夏思树点了下头, 边跟邹风发着消息,边“嗯”了一声。   家里边的原因, 公馆又或是廖晚那边,邹风在西港或是在南城,涉及聚会都习惯性地选一些隐私性高的场所,例如西港的私人茶馆,又或是今天的壹号会所。   邹风这会已经醒了,习惯性地到她房间里没见着人,于是给她发了条消息问人去哪了?   雨天的缘故,连着店内的空气似乎都有些潮湿。车辆还在最后的准备环节,会用一辆卡车运到颐和府那边。   等待的间隙,夏思树笑了下,边坐在那边给他回:【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呢。】   对面这下回得迅速:【男朋友期待着呢。】   回完消息,夏思树将身下的高脚椅转过身后的方向,看着那辆AE85。   高考完那几天,邹风拉着她重温过一遍《头文字D》,里面的主角就是一辆AE85,藤原豆腐店,漂移车神,看的时候邹风边看边随意地跟夏思树聊着:“这车是不是挺帅?”   当时她正靠在他怀里,闻言夏思树回过头,仰起脸看向他:“你很喜欢?”   邹风垂眼,“嗯”了一声,笑着往电视屏的方向抬了下下巴:“小时候还追过漫画呢,要不要看?”   爱玩赛车的男孩对这车似乎都喜欢,于是夏思树托尤里娜帮忙在日韩和西港打听了一个月,才有这辆车的消息。   三十年前的一台停产老车,车主基本都是为了同样的情怀收藏,一般不会出手。   更何况还想车况好,能有上路权。   “可真舍得。”江诗笑眯眯地撑着脸,也往那车看了一眼,感慨:“花钱买一辆老古董过来。”   “嗯,江诗。”夏思树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只垂眼,弯了下唇,看着向雾茫茫的天:“明年他就不在这了。”   还没送过他什么正儿八经的东西呢。   跟着运送的卡车回去,到了颐和府后,车就停在公共停车平台的区域。   小雨已经停了,出着点日光,夏思树从卡车的副驾驶下来,望了一眼暂时放晴的天,随后朝着公馆区的方向过去。   公馆洋楼内,邹风已经洗漱完在那了,距离下午出门的时间还早着,这个点就站在卧室露台的那一块,趁着天晴的时候吹会儿风。   他手腕搭在栏杆外,手边还有没抽完的半支烟,垂眼看着夏思树从公馆内的那条路慢慢走过来。   “阿思是在给我准备什么礼物?”邹风回过头看她,勾着唇,短发被风吹得微翘,烟已经掐了,只手肘朝后地搭在栏杆上,看着夏思树站在卧室的门前。   “你想现在看吗?”夏思树手插在开衫的兜里,问他。   邹风只笑:“你想现在给我看吗?”   思考两秒,夏思树点了头。   生日就在今天,反正是要送给他的。卡车和司机停在那还要花她的钱,她现在没什么钱了,穷得彻底。   刚起床没多久的功夫,邹风不怕冷的身上只有件白t和休闲裤,穿着拖鞋,短发也被风扬着,身上是一种接地气又随意的感觉,跟她有说有笑地并肩走在雨后潮湿的道路边,整个人的肩身都被那点细微的天光围绕着。   那是夏思树很喜欢的一个画面。   “到底给我准备的什么啊?”邹风按捺不住地笑着问,努着嘴,语气带了点幼稚:“这么钓着我呢。”   夏思树朝他笑着,回:“是你很喜欢的东西。”   停车平台距离不远,走不到十分钟的路就到了。   隔着段距离,看见那辆卡车,邹风还笑了句:“这么兴师动众呢。”   但真等到走到跟前,看见那辆型号熟悉的车时,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站在那,停了几秒才逐渐有反应。   望着那辆一看就知道挺难弄到手的AE85,邹风勾了唇,偏头看向她:“真是送给我的?”   夏思树“嗯”了声,看他的反应:“不喜欢吗?”   “不是。”邹风笑了,也没管这儿是在颐和府的外面,微俯身吻她:“特别喜欢。”   差不多就是同时,回去换身衣服的功夫,在夏思树的眼皮子底下,邹风拿出手机边笑边开始给几个朋友各自发信息,乐队的几人,经常玩车的几人,炫耀似的,要开着这辆AE85出门兜一圈。   中午的时候,天依旧是放晴的,树叶间窸窸窣窣地刮着风。   邹风直接开着这辆AE85往壹号会所的方向过去,穿了件冲锋衣,车窗降着,凉风灌进来,耳旁风声猎猎,夏思树坐在副驾驶,发丝被风吹得扬起,听着他特意放的那首《漂移》。   从开出颐和公馆之后,一段路几乎是每个路口,都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超高回头率。   甚至有不少举着手机拍摄的路人,拍这辆难得一遇的AE85,整个南城的道路上只此一辆。   “靠靠靠活的AE85!”   两边人在半路相遇,谈屹臣在道路那边开着辆迈凯伦,笑着看了两人一眼,车内有乐队的另外两人,除此外后面跟着一辆GTR和一辆拉法,车窗同样降着,拉法副驾驶的一人探出头,边开车边模仿电影中的那段经典对话——   音量特意加大的说话声和盘旋的风声搅在一起,笑着喊:“阿风,你那什么车?”   邹风笑得肩膀都有些抖,嗓音懒洋洋的:“是AE85啊~怎样?”   “A、E、8、5?挑一下?”   “随便啊。”   一行人想低调都低调不下来的,将车泊进了壹号会所的露天停车场。   那辆迈凯伦副驾驶上下来个看起来像小学生的男生,夏思树记得他,是乐队里的吉他手,但不记得名字,那男生走过来,笑嘻嘻地开口:“瞧瞧,不仅是AE85,还是女朋友送的AE85。”   邹风正关着车门,挺欠的,闻言看了眼谈屹臣:“臣臣还没有吧?”   “......”   谈屹臣乐:“靠,你他妈烦不烦。”   邹风勾起唇,扬了下眉,偏过头靠向夏思树的耳边,嗓音里带着笑:“别看有人嘴上烦,估计明天就得找女朋友要去。”   夏思树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虽然和谈屹臣见面不多,但夏思树听邹风讲过,在玩乐队之前他们就认识,在机车俱乐部。   因为年龄不到上路,那个时候玩还只能在俱乐部的场地玩。按照时间线来推,他们玩在一起,比在高中遇见国际部那帮人还要早。   这一年的生日里,他们过得很开心。   邹风因为打算自己开车回去,所以滴酒没沾,反倒是夏思树被迷迷糊糊地灌了几杯。   一群人过来敬过生日的人就算了,顺带着也要敬她一杯,她就半懵似地“啊”一声,也没什么推脱的理由,就喝了。   赶在那场夏秋交接彻底结束之前,邹风几乎带着她见过了所有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在西港那边的,南城的,中间也在京北和沪市待过两天,她的朋友圈也从当初的几个人,到现在列表拉一下滑不到边,邹风将她完完全全地拉入他的关系和生活里。   夜晚十点,在这场聚会结束后,露天停车场中。   夏思树身上还是那件柔软的雾霾蓝色开衫,脸颊很烫,坐在车内和邹风接着吻,呼吸间带着些酒气,周围偶尔过去一辆车。   黑压压的夜空中再次飘起了细雨,车停在路灯下,细雨霏霏,昏黄的路灯照入挡风玻璃,邹风看着她,抬手轻解开她开衫上的纽扣。   看着夏思树发丝微乱地半躺靠在椅背上,脸和脖颈红着,眼睛也因酒精而有了一层雾蒙蒙的醉意,邹风忍不住地笑下:“你怎么这么乖。”   夏思树睫毛微动,呼吸着看向他:“你不喜欢吗?”   车内沉寂几秒,只有昏黄光线下落在车窗上的细雨。   邹风垂眼和她对视着:“喜欢。”   她的每一副样子他都喜欢。   他停了解她开衫的手,重新开始吻她,两人体温在这个夜晚不凉不燥地挨在一起。   脖颈传来细微的刺痛,她闷哼了一声,邹风的手掐着她的下巴,勾起唇,带着情丨色地将两根手指放进她的口中,但不深,不会让她感觉到不舒服。   在夜色中,夏思树微呼出了一口气,浑身都在烫,却没有躲闪地看着他,轻轻地带了些引诱意味的舔。   她时常漠然,却从不是不解风情,要不然也不能让邹风会在床上产生想玩死她的欲望。   她也偶尔觉得自己扭曲,但这世界上又偏有另一个人,能与她的灵魂严丝合缝起来。   他低下头吻她,将手从她的口中拿出来,夏思树“哼”了声,唇边带着潋滟,偏过头,忍不住小声地咳了一声。   邹风笑着,呼吸有些重,但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前碎发:“我下去买个东西。”   说完,他吻了下她,而后推开车门,朝着不远处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方向。   夏思树垂着眼,从靠背上坐起身,酒精和亲密让她的脸颊和脖颈烫到不行,她开了窗,有几丝细雨吹进来,吹着风,她才觉得脸上的红意消退了些。   但那一晚邹风从便利店回来后,还给她带回了另一样东西。   夏思树在车内等了好一会儿,邹风才身上被雨淋得潮湿地回来,发梢上沾着些雨雾,五官轮廓在阴影处被切割得分明。   而那个下着秋雨的夜晚,在她的记忆里存活了一辈子。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夏思树都会想,她爱这个人在哪。   可能就是明明是个人都是欲望满身,但在很多时候,他却让她觉得这种血液里带有的原始欲望竟然是干净的,纯粹的,无瑕的。   “给你看样东西。”邹风垂眼笑着,抬手拉开了外面那件冲锋衣的拉链,外套里面似乎传来动静。   因为醉意,夏思树只安静地坐在那低着眼,嗅到他了身上干净好闻的皂香,几秒后,她听见邹风怀里传来细微的一声猫叫,一只毛色好看的小三花慢慢从他外套中探出头来,怯怯地打量了四周和夏思树一眼,毛发上还潮湿地沾着雨水,身体缩成一团。   夏思树手撑在座椅边缘,睫毛动了下,目不转睛地看了它几秒,随后才试探地伸出了手,靠过去轻轻地抚摸它。   “路旁捡了只小猫,觉得你会喜欢。”邹风说着,笑了笑,看着她:“咱俩给它个家好了。” 第61章 回甘   像是真打算去美国前, 能也把夏思树带过去,又或是走前能把她拉上更高的一个台阶,夏思树的大学生活没轻松到哪去, 没课或不需要去实验室的时候,就被邹风带着在校内图书馆,学习安排列了满满一张纸,让夏思树一秒钟回到高三地狱模式补理科的时间。   几场雨后的气温一日比一日更低,夏思树换上了羊毛衫和风衣。   天是阴的,栽种培育的阳光房依旧还是温暖的, 夏思树将风衣悬挂在门前的衣架上,身上只剩一件英伦风的衬衫和米色羊毛背心,往阳光房的里侧走。   这间阳光房大概一百多平,一大半是玻璃构成, 一小半是正常的室内。   “诶,你们班不是今天下午没课,怎么过来啦?”房内还有另一名同系女生, 穿着白大褂站在细菌培养皿前。   她认得夏思树,也在图书馆遇到过她和邹风好几回,知道夏思树没课的时候几乎都和邹风在图书馆,两人是情侣。   “周五了, 过来拿些小麦草回家。”夏思树微笑着简单回她。   阳光房的里侧, 阴凉偏通风的地方她额外多养了一小盆的小麦草, 大概十几厘米的高度, 用来给家里的那只猫帮助肠胃消化清理。   剪掉一簇后, 夏思树放进保鲜袋里, 穿上门前的风衣便直接走了。   阳光房在这实验楼的顶层,风大, 她微眯眼,额前的发丝被走廊口的风吹起,小麦草装进风衣的口袋,往楼梯的方向边走边看了眼手机。   邹风还有课,她打算自己打辆车回去。   天冷,在室外的几分钟,脸颊就被吹得冰冷,夏思树上了出租车,看向外面枯黄凋零一大半的梧桐树。   连秋天也要结束了。   大幅度的降温不过是前晚的事,公馆内的还没来得及清扫的落叶“哗啦啦”随着风划过地面。   Niki还待在外头,在小喷泉那块的空地上扑着落叶玩,听见夏思树的动静后,保持匍匐的姿势静止了几秒,随后便直冲冲地朝夏思树的方向跑过去。   “这几天还乖吗?”夏思树弯下腰,笑着摸它的头:“老二?”   Niki“呜”了一声,显然是不太喜欢老二这个称呼的,但大概又想到了还有个老三和八六排在它后面,又亲昵地过去蹭了蹭夏思树。   杜宾跟着她又回到了洋楼的那片区域。   这几天一直住在宿舍,夏思树走进洋楼后脱下外套,开始找客厅里的那只猫。   “八六?”夏思树试着轻喊了一声。   因为是开着AE85带回来的,加上洋楼内用数字排号的传统,于是邹风直接给这只猫起名叫八六。   三花猫原本就性格温和,又流浪过的原因,所以八六来了差不多两个月了,但依旧还是胆子小,习惯性地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但可能是邹风救了它,躲在他的外套里走过那段下雨潮湿的路,这猫实际更亲近邹风一些。   它的爸爸妈妈中应该有一只是长毛猫,夏思树在流浪的地方没找到它们,但八六继承了长毛的基因,浑身都很柔软,也很漂亮。   几声轻喊后,猫终于发出一声细弱的叫声,从落在地毯的垫枕下探出头,脑袋和眼睛都是圆圆的。   见到是夏思树后,它才开始朝她走过来,伸着脑袋,在她的小腿处蹭了蹭。   夏思树弯起唇,将它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就在摸着猫的时候,洋楼外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夏思树下意识地抱着猫站起来,随后见到进来的是夏京曳后,愣了愣。   没其他原因,只是两人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这次回来也依旧没和夏思树打招呼。   “妈。”夏思树喊了一声。   “嗯。”夏京曳点头,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是身偏商务的黑色大衣,真丝的衬衫打底。   “今天周五,不上课?”夏京曳看了她的一身。   夏思树点头:“下午没课。”   似乎是看出夏京曳蹙眉的疑问,她补充着:“我已经读大学了。”   室内安静了一秒,只有呼呼风声。   夏京曳笑下,点头:“对,妈妈都忙忘了,你高考都已经考过了。”   夏思树安安静静地没说话,将手里的猫放在沙发上。   “念的什么大学?”   “中南。”   “这学校好吗?”   “挺好的。”   简单地几句对话又很快结束。   像是看出两人之间生疏没什么话题,夏京曳笑着道:“那妈妈先回房间了,晚饭的时候再见。”   夏思树点头:“嗯。”   话说完,夏京曳转身出了洋楼,夏思树重新蹲下身,抱起那只猫。   一人一猫地就蹲在猫碗那,夏思树从保鲜袋中拿出几根小麦草,剪碎了放在猫罐头中。完成这些后,夏思树又陪八六玩了会,便上了楼,将剩余的小麦草放在书桌,进了浴室泡了一会儿。   季节降温比天气预报的还厉害,即便是穿了风衣,也冷了一天。   室内开了暖气,等到半小时后,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邹风已经回来了,穿件黑色的棒球服站在她桌前,手里拿着那包小麦草。   听见动静,邹风手里的车钥匙还没撂下,拿着那包小麦草朝她示意了下,问:“你种的?”   夏思树“嗯”了一声:“刚剪回来,给八六的。”   “噢。”邹风笑着点头,随机把那小麦草揣进了自己兜里,评价了句:“还挺有天赋的。”   房间安静片刻。   “小时候我爸也这么说过。”夏思树慢悠悠走到衣柜前给自己拿出件长开衫,罩在衬衣外面,问:“记得我说过的,院子里有口小井吗?”   她转过身,头发还是湿着的,褐色的眼睛有些亮,似乎是因为刚和夏京曳碰了一面,而被勾起了点小时候的记忆,看着邹风问。   “记得。”邹风忍不住乐,拉开了书桌前的座椅,坐下来,玩一样的开口:“玩水小公主。”   “......”   没理他给自己起的乱七八糟的绰号,夏思树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自己的脚踝:“我小时候种过很多东西,有的只是调皮从外面随便拔回来的,但也活了。”   那段童年应该的确快乐又幸福,每次和邹风提起时,夏思树从语气到细微表情,都生动不少。   “被我种在井旁的小花园里,玩的时候顺便给它们浇点水。”夏思树晃了下腿,补充:“我爸那个时候说会送我一座植物园。”   邹风不怎么正经地靠在椅背上,夸张“哇”了声,懒洋洋地评价:“小公主。”   夏思树擦着湿发的手稍停,抬起眼看他,弯唇:“别不信,我小时候家里挺有钱的。”   “嗯。”邹风垂眼在手机上边敲着字边给她回,勾了唇:“没不信。”   从夏京曳后面的发展就能看出来,要是没前面的那些路子,也没法后面搭到澳洲富商那边,多半只会辗转在朝九晚五的普通家庭里。   大概过去两分钟,邹风从手机上抬起了眼,面上还是那副不怎么正经的样子:“记好了,女朋友的童年之种什么活什么。”   夏思树直接拿了身边的一个抱枕朝他扔过去,回道:“再怎么也比你小时候靠谱点。”   因为夏京曳回了公馆的缘故,后面的一段时间邹风在老大厦待的居多。   她偶尔住在宿舍,偶尔去他那,但更多时候两人会在距离中南大学不算远的一家酒店开个套间。   即便是邹风仔细跟她分析过,不会出现什么被告状的情况,但她在公馆做的时候还是会紧张,很难松弛下来。   老大厦距离这边不近,所以大学后,两人最常来的就是这家酒店,每次开的房间位置在六十二层,每到夜晚,这里的高度几乎远离了整座城市的喧嚣,站在落地窗前能俯瞰脚下所有的霓虹迷离。   身后的传来“咔”一声开锁声,夏思树从落地窗前的灰色亚麻沙发上回过身。   邹风从浴室出来,穿着浴袍,拿着毛巾湿漉漉地擦着短发,见着夏思树穿着件V领毛线衫和修身牛仔裤坐在那望着他,也没怎么惊讶,只问:“不是说老师留你?”   “嗯,提前结束,就回来了。”夏思树回。   她是在邹风洗澡的过程中进来的,中午在这睡了会,后来实验室那边临时有事,于是拿了张房卡便回去了。   因为期末绩点和综测成绩,这两周夏思树基本待在实验室。   “给你叫了餐。”邹风将手里的毛巾撂在一边,抬手抓了下湿发:“算着你过来的点叫的,估计还得等会儿。”   夏思树点头。   卧室灯光柔和昏黄,和窗外夜景中的高楼大厦交相辉映。   夏思树无聊地用手指勾着身上毛线衫镂空的地方,看向一旁邹风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撑着下巴,问他:“做的什么PPT?”   房间书桌的位置在床和落地窗中间的靠墙一侧,邹风边随意抓着湿发边朝她身边走过去,给她答:“我爸那边的。”   关系冷归冷,但事一点儿没让他少做。   “搞房产吗?”夏思树问。   “不是。”邹风拉开她前方书桌旁的椅子:“就两个方案。”   说完,邹风敞着腿,在椅子的侧面坐下来,垂着眼,跟落地窗前的夏思树面对面,两人的位置一高一低。   “西港在茶馆见过的那个三哥,还记得吗?”邹风开口问她。   夏思树“嗯”了声。   “他的第一桶金是在内地赚的。”邹风简单和她讲:“就在房地产刚开始热的那几年。”   “他当时投了半个身家进去,但正好遇到市场经济浮动。”邹风说着:“资金在那运转不开,这边购买房产的人数也寥寥无几,他当时的处境,差点剩个烂尾楼破产。”   夏思树挺感兴趣,轻声问:“那之后呢?”   “之后?也没什么,总不能就在那等着资金自己转。”邹风语速不紧不慢,手肘搭在膝盖上,继续道:“之后他开始想办法动用关系,找了当地政府的人写批文,用一些说的过去的缘由,向上面申请在周围城镇乡村进行拆迁。”   “比如说要集中建设,要不就是其他看起来锦上添花的理由,反正看起来是那么一回事,上面一批,这边就开始宣布要拆,拆没了,就只能到他这买。”   话说完,室内安静片刻。   夏思树睫毛微眨:“那这样对吗?”   想了想:“难说。”   邹风扬了下眉:“他向上面写的批文是真的,最终结果也的确是这么个结果,但做这么一出就为了卖他的房也是真的。”   说完,见夏思树似乎还在思考,邹风抬手“啪”地轻微一声,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半边身子倚在那,轻飘飘给她笑着解释:“好比是借势,没有就自己造一个出来,哪来那么多的天时地利,这些东西环环相扣,水深着呢。”   “噢。”夏思树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她还在看他:“跟我说这么多,是在教我?”   “嗯。”邹风点头:“教你。”   “正好告诉你有些东西不是靠运气就能成事,资金、人脉、关系、脑子、时机,缺一不可。”他看着她,又忍不住勾起唇,扯了个题外话:“所以圈里一直劝着二代们少折腾,花天酒地的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个钱,但搞创业投资这些,随便随便就能真折进去大半个家产。”   夏思树的重点也挺偏,眨了下眼,探他的家底:“那你是几代?”   “不清楚。”思考几秒,邹风也没拿乔,只是有些乐,说着:“那估计得从百来年前开始盘。”   结束完这段话,刚好邹风叫的餐到了,点的都是些合夏思树口味的。   室内的中央空调打得偏高,夏思树从沙发上起身,将身上的那件毛线衫兜头脱下,衣摆勾着头发丝,将马尾扯得微乱。   脱衣服的工夫,撂在沙发上的手机传来震动。   夏思树弯腰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夏京曳的电话。   “怎么了?”邹风随口问。   “没什么。”夏思树朝他晃了下手机:“我妈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邹风点了下头,有种见不了父母,只能养在外面的“情人”的自觉,就那么看着夏思树拿着手机出房间的门,随后两分钟后又进来,边往这边走边抬手往后,将刚才被毛线衫勾得松松垮垮的马尾直接解开,皮筋撂在床尾,长发顺着她的肩头散落下来。   “什么事?”邹风笑着看她。   “还没说。”夏思树皱了下眉,但也没想什么,只垂眼,将手机扔到床上:“让我明天回去趟。”   这一周她一直住在宿舍,没回去。   邹风点了头。见夏思树站在那脱掉最里的打底,他闲闲地坐在餐桌前,看着她动作,忍不住弯唇:“这么急呢,饭都不吃。”   夏思树脱衣服的手微顿,视线朝他看,忍不住回过身直接将衣服朝他扔过去:“洗澡,洗完吃。”   “噢。”邹风直接抬手接过了她的衣服,脸皮还是厚,逗她:“洗吧,男朋友在外面等你。”   闻言夏思树忍不住又看他一眼,身上这会就剩了套内衣,她边往浴室的方向走,从他身边路过时唇角抿了抿,还是提醒:“你别太过分,我明早得去学校,下午还要回颐和公馆。”   “嗯。”邹风笑,无聊地撑着头,挺好说话的一副模样,回她:“知道。”   话说完,夏思树没再管他,抬步往前,又最后看了他一眼,边将肩后的头发揽在身前边走到浴室前,拉开门进去。   时间直到差不多过了两分钟,隔着层磨砂玻璃,听着室内传来“哗啦啦”的淋浴水声。   邹风从位置上站起身,同样朝浴室那边走,也跟着进去。   夏思树是不太喜欢在浴室这种地方的,基本只能是从后面的姿势,又或是正前面,但那样慢面对面加上身高差侵略感太强,而后面她又觉得废腰,累,而且这位置深,偶尔到了排卵期或是一些时候,深了会觉得小肚子疼。   但邹风喜欢,两人甚至在公馆卧室露台的躺椅上亲热过。   一周没聚,这一晚直到深夜才停。   从浴室出来后,夏思树就被他压着,手腕被扣在那,床有节奏地晃,膝盖在刚才的瓷砖上磨得微红,连带着床单上都沾着浴室带过来的水渍。   “邹风。”夏思树的额头贴在他的肩头,小声喊了声。   邹风停了动作,垂着眼,低着声问:“还是疼?”   夏思树摇了头。   好像是明白点什么,邹风松了她手腕,转而捏住她下巴,轻吻她。   ……   这晚结束后卧室换了次床单,直到第二天被闹钟吵醒,夏思树才有精力去浴室洗了次澡。   闹钟声音挺大的,外头的风似乎是比昨晚小了些,邹风也醒了,但还犯着困,边困边套了件黑色连帽卫衣在身上,用手机叫了客房服务,让送份早餐上来。   “明天你生日,想怎么过?”见人从浴室出来,邹风看着她问。   夏思树摇头:“不知道。”   “去年怎么过的?”邹风自然地问。   “没过,就和江诗和另外两个送了礼物的同学吃了顿饭。”   邹风看她。   “你当时在西港。”夏思树还记得,垂着眼擦着头发:“我们在冷战。”   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或是压根还并不知道她的生日,但仔细回想,那个时间段她也没什么立场要这么多。   但邹风闻言却收起了手机,似乎是不想在夏思树这就这么无缘无故被记上一笔,坦诚说道:“我给你寄了东西,没收到?”   就是因为这些事才一时回不来。   这回换夏思树看他。   因为那阵子情绪低落,几乎没什么多余的心思放在学习之外的地方,收到的几份礼物连带着寄到联高的包裹,夏思树都还撂在卧室里没拆。   她当时以为是夏京曳或是谁那边寄来的。   “还没拆。”夏思树如实告诉他,从旁边拿了件换洗的衫,似乎是他的,但面料花纹看起来她挺喜欢,于是直接拿过来穿在自己身上。   “哦。”邹风这才点了头,就坐在那,说话一点都不大言不惭,笑着看她:“那回去先别拆了,拆完怕你爱死我。”   夏思树边扣上纽扣边瞟他一眼,没说话,心想着她回去就拆。   直到将头发吹得半干,她才走到邹风的对面坐下来,喝了两口粥,精神似乎还是没回笼:“好累。”   “累什么,让你动了?”邹风笑了声,搅着面前碗里的粥,打量她一眼:“没爽?”   她还真答,故意着:“嗯,没爽。”   听她这么说,邹风反而笑了,缓缓挑了下眉,“哦”了一声,看她那事后就开始嘴硬的样,点了头:“昨晚录了音,这会再放给你听听?” 第62章 回甘   七号上午是满课。   夏思树清早回中南的路上就收到了江诗的亲切问候, 问明天是不是打算二人世界,她回了个不清楚。临走前邹风没说什么,光用录音堵她了。   上午的课结束后, 夏思树和江诗简单约了个午饭。   入学两个月,有课的时候,江诗基本是黑色简约的打扮,头发染黑但也剪短了,长度只刚过肩,背着块画板或是相机穿梭在校园或取景地。   “刚从画室出来?”夏思树问。   江诗“嗯”了声, 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来,身上的黑衣服还沾着几块颜料,但外面的外套是干净的,没在画室穿。   “下午没课了?”江诗问她。   “还有两节。”夏思树弯下唇, 垂眼将桌面的餐巾纸拿过来,擦着手:“下课后回趟颐和公馆那边。”   “哦。”江诗闻言点头:“行,那我下午就继续和舍友在画室待着。”   两人院系不同, 大部分的时间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比如夏思树待在实验室,她泡在画室,凑一起的频率没高中时那么高。   而周逾现在人也在美国, 两人也只在手机上隔三差五地联系下, 所以校内大部分的时间, 她都是和舍友或是画室的同学待在一起。   吃完一顿饭, 夏思树回去接着上下午的课, 江诗也继续回画室泡着。   下午的课结束后已经是接近四点。   秋冬的天到了下午刮得风渐大, 好在夏思树身上的毛呢外套足够御寒,她打了辆车, 往颐和府的方向过去。   今天听课的过程都将头发挽起的原因,夏思树低着头,半截手腕漏在袖口外,在手机上回了条邹风的消息,随后抬手将头上的皮筋扯下来,微卷着的发丝倾泻在寒风中,夏思树的下巴往围巾内埋的更深了些。   进了公馆,一路只遇到个在外清洗车辆的张叔,夏思树径直往公馆的后方过去。   洋楼安静,外头透过来的光线昏暗,Niki和八六正一块窝在沙发前的那块毛毯上睡着,夏思树踩着楼梯上到二楼。   开了灯,她解下围巾,兜里的手机又响了声。   是邹风新发来的又一条消息:【还是昨晚那间,没退。】   过生日的零点得和他在一起,邹风说这是仪式感。   夏思树给他回过去一个“知道了”,随即便撂下手机。   她还记得昨晚的事,在卧室内梭巡半天,夏思树朝靠墙那一侧的柜子过去,去年收到礼物后她就一直放在这里。   一共五个,夏思树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先是拆了前面的三个,剩下的两个就是包裹寄来的,她将包裹的快递单翻过来看署名,第一个显示的人江支闵。   夏思树皱了下眉,她记得那个时间段,自己和他还没什么交集,大概是从江诗那知道她过生日。于是她将这个包裹放在一边,没拆,打算物归原主,只将最后一个拿了过来。   这件包裹的始发地是西港,邹风寄过来的,但快递单用了匿名的方式寄出,并未直接标注寄件人,所以才没能第一时间看见。   夏思树晃了晃,包裹很轻,盒中像是只有几张纸的重量,她拿过旁边的工具刀,刚找到方便划开的位置,身后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咚、咚。”   门没关,夏思树下意识抬起头,见到正站在门前的夏京曳,似乎刚从隔壁过来,穿了件温婉的白色大衣,正看着她:“回来了?”   她点头,“嗯”了声。   看出夏京曳有事找她,夏思树垂眼,简单几下将面前的东西收拾好摞在一旁,才从地板上起身,和她对视着:“怎么了吗?”   “嗯,有些事要和你说。”夏京曳看她,朝她招下手:“你跟我过来。”   说完夏京曳转过身,踩着高跟鞋,鞋跟有节奏地轻声敲着,朝着一侧楼梯口的方向往一楼走。   她很少找她,夏思树皱了下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还是跟着一起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几乎是同频率地不紧不慢,直到下到最后两台阶梯,夏京曳才开口:“妈妈打算离开这儿了。”   闻言,夏思树的脚步停顿了下,有那么十几秒的反应时间才逐渐理解过来。   一句话似乎和几年前的某天清晨重合,她睫毛轻轻颤了下,心口轻微起伏着,但还是平静问:“去哪?”   “新加坡。”夏京曳转而说:“记得吗,你小时候,你爸还在那会,你也在那边待过一个月。”   夏思树回着:“那个时候学校在放假。”   所以才把她带过去玩了一段时间,而不是和之后一样到处颠沛流离着。   一楼的灯光已经开了,光线洒落在深色的地板上,似乎比外面刮着风白灰色的天更明亮些。   马上就是立冬了。   “所以过来告诉你,问问你是怎么打算的。”夏京曳理所当然地说着:“新加坡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给你重新找个大学。”   想到之前听过的,她和邹洲的几次争执声,因为资金,又或是别的,夏思树轻声问:“你和他是要离婚了是吗?”   “离什么婚。”夏京曳只冷笑了声:“没领证,算不上什么夫妻。”   夏思树抬头看她,有些不敢相信。   她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没办婚礼。   但没听她继续讲这些是怎么一回事,夏思树垂着眼,只直白地告诉她:“我不会走。”   最起码不会是现在走。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夏京曳皱眉转过身,散着的波浪卷随着动作在空气中浮动,她的手还插在大衣的衣兜里,衣摆垂在小腿侧,整个人的气质是温婉不露锋芒的,但又实实在在能叫人感觉到一些气场。   她看向两米外的夏思树,对她这样的回答似乎是感到不可思议。   “到那边也是一样地生活上学。”夏京曳看着她,语气是明显地不满,眉头蹙起:“有什么不一样的。”   庭院中老梧桐的细枝被寒风吹得“咯吱”作响,日光随着偏移愈发暗淡。   门开着,带了寒意的空气也在室内盘旋,夏思树看着夏京曳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眼眶有些红,没直接回答她:“小时候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放学比别人晚吗?”   夏京曳注视着她,夏思树尽量压下去那股哽咽,平声回答:“因为我听不懂英文,没法说话交流,被看成是转学过去的病胎,每天都被其他学生关在学校的厕所里。”   “这些你都不知道对不对?”夏思树看她。   夏京曳面色平静,没说话。   夏思树弯了下唇:“可你明明知道,学校的校长和老师找过你。”   ......   沉默片刻。   “我努力适应那个地方,适应了又把我带回来。”夏思树看着她,肩因为情绪而细微的颤抖:“回来的大半年,我一个人在海通,焦虑到一吃东西就吐,经常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什么叫到了那边也是一样的生活上学,这些在你眼里就这么轻松?”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在寒冷的空气中,她平静地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泪,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想要我,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生活,不会缠着你。”   她早就接受了夏京曳不像其他人的妈妈一样爱自己的孩子,也从没心安理得地觉得她是她妈,就要为了她放弃什么。   但能不能不要每次在她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可以有一些东西的时候,就要反反复复让她再重新走一遍。   她是真的好累。   她没那么多的力气。   夏京曳看着她,唇角的弧度微平:“留在这里干什么,这公馆没我的位置,也没你的,到时候还得自己出去找房子,你是我女儿,哪有父母不想要自己孩子的,你累,我过得又容易?”   “你不是!”差不多就是话落的同时,夏思树重重哽咽了一声,泪水模糊掉视线,看她:“你只是觉得我是你生的,这辈子都是你的,死都该死在你身边!”   说完,夏思树浑身都带了种抗拒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睛很红,脸上还挂着泪水,看着夏京曳。   明明是可以有更多选择的。她那个时候也不过才几岁十几岁,已经尽力了,哪怕她分出一点心思在她身上,她都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但明明都这么辛苦了,努力了,努力结果还要被轻飘飘地一次次掀过,重来,永远都是孤单伶仃着。   夏京曳永远不会考虑她,她也不会再和几岁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只能和她走。   几秒后,没再管夏京曳要说什么,夏思树路过她,一个人沉默地径直往门外的方向走。   天色将暗,十一月的天夜晚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吸进肺中的每一口空气都刺冷着,围巾落在了卧室的书桌上,沿街商铺的灯光随着夜幕亮起,周身车水马龙,路口的寒风刮着,灌进她的领口。   夏思树沿着道路边往前走,垂着头,和路过的人摩肩过去,发丝扬在肩后,脸上的眼泪被冷风吹得冰凉。   因为说过大概六点的时候到酒店,过点后,夏思树接到了邹风打过来的第一通电话,但她没接,直到坐在一处避风的公交站台,一个人坐在那,将自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担心她出什么事,邹风那边在第一通电话自动结束后,没停,之后是连续的电话打进来。   手脚都被冻得冰凉,直到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夏思树呼吸平复了些,将有些冻僵的手放在唇前吹了口热气,吸了下鼻子,才拿过手机,滑过接通的浮标。   “喂,夏思树?”电话那头,邹风的声音带了些焦灼,和耳旁的风声交通嘈杂声混在一起。   “嗯。”她点了下头,听见他声音,鼻子又酸了下。   夏思树缓缓呼出了一口气,不想被他听出来自己哭过,于是间隔了好几秒,才回他:“刚才没看手机,怎么打那么多的电话?”   “你再不接我就到颐和公馆了。”邹风那边也有些吵,似乎正在路上,因为又联系到了夏思树,于是放松了下来,嗓音还是懒洋洋的,笑了:“现在在哪,我过去接你?”   隔着雾蒙蒙的夜色,夏思树抬头看了眼路标,车灯和指示灯的光融出一种光晕。   她收回眼,揉了揉还有些肿的眼睛:“不用,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过一会儿就到。”   邹风:“好,那先我回去,顺便点个餐。”   “嗯。”说完,夏思树挂断电话。   风还吹着,车流从面前驶过,她把手重新收回衣兜,从公交站的长椅上起身,拦了辆出租车。   从这儿到酒店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早上没带房卡,到了那,是邹风给她开的门。   “手怎么这么冷?”门“咔吱”一声被打开,邹风握着她的手,皱了下眉,把人带进房间。   房间内的中央空调是开着的,暖气循环,邹风身上只一件薄卫衣,把她带到沙发上,又抬手碰了碰她的脸,也是一样的冷,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上来。   “在外面待了会。”夏思树简单说着。   邹风点了头。随后她的手就被邹风拿了过去,和以往的几次一样焐着,身上带着外面凉意的外套撂在一边,毛线衫摩擦着她的额头和发丝被兜头脱下,身上只剩了件早上穿他的那件衬衫。   没一会,订的餐送了过来,邹风又给她额外加了份热汤。   她坐在落地窗前的那张沙发上,微卷着的发搭在肩头,脸颊和鼻尖因为回温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薄红,她屈着膝坐在那,背靠着垫子,她在外面吹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逐渐开始觉得被房间内的暖意围拢着,体温回着。   邹风从旁边抽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   “还有四个小时。”邹风抬头看了眼房间内悬挂的老式钟表,还在握着她的手,手腕搭在她的膝盖上,勾起唇:“想好许什么愿没?”   一句问话过去了大半分钟,夏思树还是一言不发地垂着眼。她记起小时候爸爸也会问她生日愿望,但后来没爸爸了,于是变得好可怜。   灯光柔和地罩在她身上,身后是整座城市即将步入冬季的繁华夜景。   “邹风。”夏思树忽地轻声开口:“你能不能活得久一点?”   邹风的动作微顿住,闻言抬起眼看向她。   几秒后,他感觉到有一滴眼泪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两人的位置紧挨着,夏思树咬着唇,压抑着没发出声音。   她想让他陪她久一点。   这就是她的愿望。 第63章 回甘   新的一岁。   时针和分针同时指到零点的时候, 夏思树的手臂正勾着他的肩膀,在那张落地窗前的沙发和他接吻,交颈流汗。   酒店窗外寒风大作, 但这间房暖意融融。   邹风垂着眼,拇指按着她沾着汗的锁骨,轻微笑着,眼睛看着她:“生日快乐。”   “以后年年都要快乐。”他说。   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足以让她暂时从那种隐隐钝痛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夏思树又拿了他一件衬衫,这人已经连续在这住了一周, 他不怎么住宿舍,没事也懒得往老大厦过去,差不多把这当成第二个住所,各种衣服挂了半间衣柜。   她坐在开了台灯的书桌前, 听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拿过关机关了几个小时的手机。   开机屏保刚过,提示栏就跳出来十几通的电话记录, 夏京曳的。没打通后,她给她发了条信息:【什么时候有时间,给妈妈回一个电话。】   夏思树垂着眼,坐在那的肩背线条清瘦, 搭在身后的发尾被循环的空调暖风吹得半干, 她没直接回复, 只看了几秒, 随后将界面切到微信列表里。   微信的消息界面中, 大概收到了二三十条的生日祝福, 一部分是大学的同学舍友,一部分是高中的几个, 另外一半是邹风带着她见过的一些朋友。   将每条祝福一一回复后,夏思树将手机撂回桌面。   邹风刚好开了门从浴室走出来,柔和的灯光下,她静静坐在桌前,手掌撑着脸,看着邹风从浴室走出来,只穿了条裤子,上身还没穿,朝她身上的衫看的那一秒,抓着湿发的手停顿,似乎在思考这件最帅的被她穿了,剩下的他该挑哪一件。   “邹风。”夏思树笑着喊他一声,开口:“我想去吃烧烤。”   她有些饿了,也想出去逛逛。   差不多从滴在他手背上的那滴眼泪开始,邹风就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   也许是回公馆的时候和夏京曳吵了场架,又或是其他的一些难过伤心的委屈。   他点了头,嘴角带笑着说:“你过生日,你做主。”   说完,他抬步往衣柜的方向走,手搭上柜门,又侧过头补充,嘴角的那点笑愈发明显:“不过生日的时候你也做主。”   说完,邹风从衣柜中随便挑了件衣服出来,简单的连帽款式,很休闲,就保持原站姿背对着夏思树,抬手将那件连帽衫给自己兜头穿上,边转身,边慢慢悠悠地将衣摆往下拽,盖着自己腹肌,肩膀和手臂的线条也流畅分明。   有种仗着身材好,披个麻袋也帅得有恃无恐。   天冷,温度骤降的十一月天,连呼出的鼻息都能在夜晚凝结出团团的白雾。   出了门,没考虑在外头的露天的烧烤摊,邹风带她去了家铜锅老火锅,涮羊肉蘸芝麻酱的经典吃法,老板北方人,带着店里也做点烧烤,味道什么的都还算正宗。   已经过了零点,店内依旧还留存着几桌喝着酒的客人,铜锅沸腾着四散热气。   夏思树脖颈上围着的围巾被摘下来,两人挑了相对清净的一个角落坐下,邹风将旁边的菜单递到她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之前在京北待过的两天,夏思树也尝试过这样的铜式老火锅,照着点了上次吃过的几样,外加一些烤串,便合上了菜单。   因为明天不用回学校,夏思树额外要了些酒,隔着飘散的白色热气,邹风在她的对面看着她,让老板帮她将酒温一温。   是白酒,温到三四十度的时候,口感更柔顺。   店老板将酒重新送过来的时候,夏思树看了眼邹风,见他就在对面等着她动作,于是她试探地抬手,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因为是第一次尝试,夏思树毫无经验地将那小半杯一口喝下。   温热的酒液随着下意识地吞咽动作而滑进喉咙,下一秒,夏思树重重地“咳”了声,脸色红,被冲着太阳穴的酒气刺激得半晌才缓过来,轻声说着:“这酒好难喝。”   像是一早就知道她得是这反应,邹风倚在木头椅子的靠背上,微偏着脑袋,面上一副憋了点坏水的表情,随着笑肩膀轻微地抖动起来,声音好听:“还喝吗?”   刚才那一口酒精的刺激在口腔舌尖中还辣着,烟火沸腾中,夏思树红着脸看了他眼,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嗯,多喝几次习惯就好了。”   话撂完,邹风就倚在那,笑了声,似乎是看出她想借着喝酒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于是轻声开口:“喝吧,男朋友就在这,醉了带你回去。”   开着车来的,邹风滴酒没沾。   看着夏思树这晚三杯下去还没停的势头,估计她回去就能一觉把生日睡过去,邹风起了身,拎着外套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边已经多了个蛋糕,墨绿色的叶子形状。   蛋糕是之前就订好的,一直放在酒店,他原本预计零点的时候端出来。   因为是第一次陪夏思树过生日,邹风提前准备了许多,但却因为她的主动而有了一次意料之外的亲密,计划被打乱,但也没事,就这样在冬季的夜晚,一家路边热气腾腾的铜锅火锅店,他也觉得挺好。   “我今天过生日。”夏思树左手撑着脸,卷翘的睫毛轻微眨动,看着那个蛋糕,她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十九岁了。”   邹风看她眼,笑下,点了头,将蜡烛给她插上:“嗯,十九岁了。”   她那个时候已经有些醉了,记得吹了蜡烛,店内还有些客人,将蛋糕分出了些。   而邹风吻了她一下,在热气四散的火锅前,说着要是她今天能醒得早,就带她去半山腰的观星台看星星,要是一觉睡过去了,就等醒过来的时候,挑两部电影在酒店看着等日出。   那晚夏思树的确喝了挺多,最后也是真的醉得不省人事。   但没像预估计的那样要睡一整天,在即将日落的傍晚时分,她在酒店的床上醒过来,头有些疼,窗外熹微的光线洒进来,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   夏思树用胳膊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头脑带些昏沉,漫无目的地在房间看了一圈,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上面放了盒药,压了张便笺纸,写着他的字迹:有事回学校一趟,要是醒了头疼,就吃两颗。   她看着那张纸,几秒后掀开被子下床,直到简单洗漱完,用冷水洗了会脸,夏思树的思绪才开始回笼。   回到卧室,她拿起手机叫了份餐,照着邹风说的把药抠出来吃了两颗。   邹风是在大半个小时后回来的,被喊回学校核对课件数据。   外头风大,他短发被风吹得微乱,进门后,就见到了盘着腿坐在落地窗前的夏思树。   她身后是西移的太阳,面前放着一碗粥,正抬手用勺子搅动,为了方便长发挽着,脸颊两侧有几缕碎发,遗漏下来的发丝溜进她的领口,直到听见动静后,她才抬起头,和他直视了一眼。   “醒了?”邹风扬了下唇,手还插着兜,抬步朝她走过去。   夏思树点头,调动起昨晚喝醉前的一点记忆,看向他:“待会要去观星台?”   邹风此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嗯”了声,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像是贯彻昨晚的那句“她做主”似的,他笑着看她:“想去吗?”   夏思树思考了两秒,带了些兴致地点头。   天文台那地方也不远,开过去二十分钟的距离。   因为到了夜间温度就会骤降,夏思树换了件比大衣抗寒些的薄羽绒服,依旧围着毛巾,温暖地遮着自己下巴,跟全身上下唯一算得上厚点的也就一件棒球服的邹风比,一个像秋天一个正值冬天。   “不冷吗?”等电梯的过程中,夏思树朝他瞄了眼。   “嗯,不冷。”邹风偏过头,抬手将她的手牵了过来:“怎么穿那么厚,手还这么冷?”   一句话问完,不等夏思树说什么,便听见邹风的手机震了几声。   他拿出来看了眼,是学校导师打过来的。   就在接电话的途中,电梯自上而下地抵达,夏思树跟着他走进去,看了眼电梯上一楼的按钮,见是亮着的,有人提前按过了,于是收回视线。   电梯内还有其他人,似乎是一家三口,她的手还被邹风的左手握着,他右肩膀抵在电梯的镜面墙壁,跟着对面简单地说话,语速让人觉得舒服。   因为是傍晚,住在酒店的大多数人也会在这个点出来吃早餐。   十几秒后,电梯降到四十一层,在还算宽敞的空间内,电梯门自动拉开,夏思树自然地抬起眼,而后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住。   电梯口,邹鸢就站在那,身边是一个看起来和她年龄不相上下的男人,两人正说笑地挽着手。   只是这个男人却并不是之前元旦,带着两个孩子到公馆过节的那个。   从去年到今年,每次寒暑假将孩子送过来后,邹鸢也都要跟着隔三差五地回来看一趟,偶尔是因为出差了,但不管是什么理由,真正留在公馆内的时间都不多。   但如果。   邹鸢回来,还有其他的原因......   电梯口内外只相差一米多的距离,在夏思树看见邹鸢的那一秒,邹鸢也同样地看见了她,而后是她身边的邹风,两人交握的双手,并且是在酒店这样的场合,她的神情也在那一秒凝固住。   一边是婚内出轨,一边是明修暗度。   怀着各种心思的复杂磁场汇集,邹风在一旁也似有感应地抬头。   在抬眼的一瞬间,他见到了电梯外的邹鸢,但反应很淡,没什么明显讶然的表现,也没过多关注她身边的陌生男人,只是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因为站的位置距离电梯按钮近,而抬手将电梯门重新按开,平常不带起伏地问了句:“进吗?”   说完这句话,他刚好将手边的通话挂断。   两秒后,邹鸢脸色沉着,和那个陌生男人一起走进电梯,男人还在她耳边在说些什么,邹鸢却只抱着臂。   要不是场合,大概要当场发作。   而邹风将挂断电话后,毫无感觉般的依旧抓着夏思树的手,右肩靠着电梯壁,没将目光放在邹鸢那边。   电梯内气氛诡异地安静,直到临下电梯前,邹风自然抬手,熟练地帮夏思树理了下脖子上的围巾,说着:“外面冷。”   电梯行驶到一楼,邹鸢就站在电梯口的位置,门被拉开后,她依旧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抬步往大门口的方向走。   一句话也没有,只高跟鞋敲着地板的紧密声,就有了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   大堂的门被拉开的一瞬间,道路的寒风涌进来,吹起夏思树额前的碎发。   外面光线暗淡着,有着阳光,气温却几乎零下,叫人有种一季节颠倒的恍惚错觉感。   邹风如常地往前走,而夏思树抬手拉了他一把。   两人身后是酒店的休憩区,邹风回过头看她一眼。   “邹风。”夏思树睫毛微动地看他,喊了他一声。   他知道她什么意思,于是点了头,抬手控住她的后脖颈,将人往自己跟前拉近了些距离,邹风偏过头,俯下身吻她:“没事,我去找姑妈谈谈。”   从未预料到两人是这样被发现,夏思树心跳如雷,那一瞬间甚至因为情绪而有些控制不住的眼睫湿润。   半分钟的工夫,邹鸢已经出了酒店大堂的门,在道路的一角消失掉身影,吻完后,邹风也跟着她出去,消失在同样的街角。   而那天直到夜色降临,万家灯火燃起,她才收到了他的一条消息:【先别回来。】   别回颐和公馆。 第64章 回甘   夜已经深了, 酒店大堂墙面上的时针已经指向数字十,夏思树坐在大堂的休憩区,身上还是那件因为要去天文台而特意准备的羽绒服, 即便隔着层玻璃窗,也感觉到了深夜入冬的寒冷。   颐和公馆,灯亮着,邹风坐在那,邹鸢在他的对面。   现在只有两人坐在这的场面,不是因为只有两人, 而是其余人还未到——邹洲在京北开会没结束,廖晚这几日在普陀山的佛寺修行,要从普陀山往这边来,估计明天才能到。而碍于现在已经是夜晚, 两位老人也年事已高,防止被他气出个什么好歹来,事情还没往那边通知。   夏京曳恰好不在公馆, 但事情毕竟和她女儿有关,邹鸢自然把消息同样地给了她那边,只是她什么时候看见,什么时候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这些就不好说了。   这个家族里, 邹鸢的思想类似于一种守旧派, 即便是自己有两个孩子, 对于邹风在这个家里未来的主导地位, 她也没多出过任何的想法,甚至在邹风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培养中, 也有那么一份源自于她。   而如今他们家在京北的发展和人脉都是从颐和这边拿到的,她法定关系上丈夫也是靠着这边才在京北站稳脚跟。   所以她不允许在邹风身上出现差误,尤其是拿自己的前途撂在这样十几岁的感情里当儿戏。   是在前厅的茶桌前,地暖烧着,邹鸢外面的那件大衣已经被脱下,跟邹风一人一侧桌面地坐在那,处处都显出了一种气氛凝重。   邹风就坐在她对面,垂着眼,一手插着兜,一手搭在自己的大腿中间,缓慢地转着已经熄了屏的手机。   邹鸢比他想得固执,连带着家庭破裂这样的威胁,在她眼里,都没他跟自己所谓的继妹“苟合”重要。   一家子从里到外连根都烂透了,竟然还想管着他。   “你以后会有结婚对象,但不会是小树。”寂静无声间,邹鸢带了点“怀柔政策”的意思说着:“你还小,遇见的人也少,等以后再往回看就知道其实没什么,要是真想谈谈恋爱什么的,家里边现在就能帮你安排,让她跟着你去美国也没什么问题。”   大概是因为在酒店这种场合遇见,所以她只当是青春期的一时冲动,毕竟是十九,不是九岁,照着这个系铃去解就行。   她对这个侄子私心是偏袒的,在其余人来之前,事情还没到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步之前,能提前的解决掉更好。   “也行。”邹风垂眼,无声地勾了唇,话说得简洁明了,但语速缓着:“想安排可以,随便怎么安排,今天订婚明天结婚都行,但丑话撂在前头,夏思树我不会放手,不管是哪家姑娘到了这,下半辈子都过得挺难的,连带着咱们全家都得落人口舌,毕竟没人乐意看自己婚姻上的另一半天天跟别人在一起,连生的孩子也跟她没半点关系。”   他也是这家人,沾着那点烂透了的德行也是理所当然,真往人渣的方向发展他连愧疚心都不会有。   听完这些话,邹鸢脸色也难看起来:“你非得要这样?”   邹风还是一脸的无所谓:“怎么不能这样?”   缄默了片刻。   “即便没夏思树,也还有其他人。”邹风说着:“说不准到时候,跟姑妈还能在酒店再遇见一回。”   对上邹鸢似乎不敢置信能从他口中说出这些话的目光,邹风不想对真心待自己的长辈冷语相向,但还是理所当然地笑了:“不然呢,难不成要守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不成?”   话题刚撕开一个口子就是这幅局面,谈话没法继续下去,邹鸢最后看了他一眼,径直起身离开了座位。   前厅又重新陷入了安静,只剩檀木架子上的香升起细缕白烟。   邹风一个人沉默地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片刻后也同样地起身离开,抬步往前厅的门口方向走。   在和夏思树被发现的这个事情上,邹风没想过要否认,没别的,别说是被邹鸢面对面地撞见,照着邹洲的做事风格,即便是他起了一点疑心,从出行同乘人员,到酒店入住记录,他都会查得一清二楚。   邹洲是在第二日的下午回到公馆的,京北的会议刚结束。   他回来的时候,邹风正穿着件单薄的黑色长袖t,在洋楼里客厅里逗着猫狗,顺便看起来岁月静好地拍了两张照给夏思树发过去。   直到知道了邹洲已经过来了的消息,他才从旁边的沙发上拿起昨晚那件棒球服,不紧不慢地往前厅走。   天阴着,枯木稀疏,但地暖烧得室内温暖如春。   邹洲正在书房,邹风到了那后也直接朝着书房过去,深色的房间门是半阖的,邹风走到门前,抬手推门进去,只不过才往前走了两步的工夫,前侧方便冲他砸过来了一个茶杯,他偏了下肩,避开了,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茶杯“砰!”一声发出沉闷声响,茶水氤氲在那张地毯上。   前不久才从会议室出来,邹洲依旧是那身深色的西装,鬓角带了岁月的痕迹,但常年在政商两界游走的气场,叫人不会因为几根白发而对他掉以轻心,他戴着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眼神严肃,不苟言笑,一直看着自己儿子走到离他较近的跟前。   邹鸢也进来了,眉头蹙着,似乎是不放心,也担心父子两人这些年的不和会让事态的严重程度进一步加剧。   “你和她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邹洲的嗓音低沉,眼神看着他,似乎只要邹风说一句不实的话,他就能一眼看明白。   大概是涉及他和夏思树之间,邹风竟然仔细地思考了两秒,才说出自己想的答案:“高中。”   话说完,邹洲将桌面上的文件朝他身上扔过去。   这里的温度不如外间温暖,带着些冷飕飕的凉意,这回邹风没躲,文件夹坚硬的立角脆地一声撞击在他的下巴颌处,磕出一个类三角形的伤痕,破皮,流血,但邹风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二哥。”邹鸢皱眉喊了他一声,人依旧端庄着,但面色不忍,还是走几步过去查看邹风的受伤的情况。   还不等她说什么,书房外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着的高跟鞋声,邹鸢回过头看,便见到了刚从佛寺赶到这边来的廖晚,素色旗袍的外面是一件及踝的羽绒服,似乎远道而来的带了寺庙中沉寂的香火味道。   见到人来,邹鸢下意识地转过身,看着廖晚过来的方向,照旧地喊了声“二嫂”。   而廖晚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对这个称呼有任何的回应。   “孩子是在这国内沾毒嫖赌了还是什么,用得着这么大动肝火?”廖晚轻飘飘地看了眼前方座位上的人,将脱下的羽绒服搭到了一旁的座椅上,嗓音还是不温不火:“学也在上着,至于你大老远的从京北回来跟我儿子动手?”   一句话既是撑腰也是提醒。   邹风不仅是他邹洲的儿子,也是她廖晚的儿子。   邹洲看了她一眼,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即便感情上就那回事,但家世又或是身份,婚姻维系的时间内,两人也算相敬如宾,对她的脾性也了如指掌。   留学相关的文件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毯上,邹洲只看了邹风一眼:“下周就给我滚去美国。”   “不去。”邹风只站在原地用舌尖抵了下受伤麻痛的伤口,语气同样的不善。   好似过来一趟就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决心,邹洲也不会把他绑架过去,说完,邹风谁都没管,直接转过了身,手插着兜,抬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   “要么你走,要么她走。”邹洲嗓音沉着,像是一早就知道了邹风的态度,也一早就想到了怎么叫他服软:“她的回国手续和身份证明是我办的,现在再把她直接送走,也是一样容易。”   “......”   因为这一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邹风的脚步不出意外地停了。   光线从邹洲身后的窗照在这个房间,他垂眼背对着他,明白是意思后,那几秒胸膛轻微起伏,拎着外套的那只手因为情绪的濒临爆发但又死死按压着而青筋暴起。   廖晚皱了下眉。   几秒后,邹风重新转过身,看向办公桌后方的人,从眉眼到整个人的身上覆上一层戾气,声音冷着:“威胁我,二选一?”   “嗯,就这个意思。”邹洲再次给他重复了一遍:“要么你走,要么她走,你自己二选一。”   他看着邹风,继续道:“也提醒你,她走,和你走去面对的处境绝对不同。”   ......   从国内到澳洲,又从澳洲到南城。   夏思树似乎永远都在走那条最难的路,就为了提那两个破分,常常要被他生拉硬拽着才肯休息一会儿,现在竟然要因为和他在一起,国内一切化为泡影,又要去重蹈覆辙。   “你清楚的,我一向是说到做到。”从拿出夏思树做威胁,父子间能力与软肋的差距,邹洲就已经是这场谈判胜利者,他给了邹风最后一句强压:“就给你一天时间思考,过了明天,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要留。”   话说完,邹洲从座位上起身,准备直接走。   而只不过是短短思考了十几秒,也同样怕着这一天邹洲又做出什么其他斩草除根的举动或想法。   在邹洲离开这间书房之前,邹风喉结滚了滚,肩膀轻微地垮下,嗓音艰涩着,开了口:“等等。”   邹洲停住了脚,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他。   “只能这样了?”邹风忽地低声问,垂着的眼睫动了下。   邹洲看着他。   半分钟后,邹风终于开了口,垂着眼,随着两个字的说出,那股沉郁的戾气更加重了些,但人却更加沉默:“不用思考了,我走。”   廖晚皱眉看着他的反应。   温良的兔子逼急了也要反咬,更何况她自己儿子从来都谈不上这两个字,怕即便是现在听话照做的走了,在美国也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   “最晚下周的飞机。”邹洲给他下着最后通牒,但——   “让孩子过完年再走吧。”廖晚见状忽地开了口,也算是给一些转圜的余地:“反正也不剩多少天了。”   邹洲拧了下眉。   对她的干涉不满,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眼见邹洲并不反驳,这场闹剧也也短暂终止,廖晚拿上了那件薄羽绒服,只从邹风身边路过时看了他一眼:“自己去祠堂跪三天。”   说完,她从前厅离开,厅堂外,与室内温暖不同,寒风正凛冽地吹着。   廖晚重新穿上了那件羽绒服,阶梯下面有两个人在那等着她,直到她从阶梯上下来,那两个人才跟上。   已是十一月份,南城还是和往年一样依旧的冷。   车停在公馆外头,廖晚手插在羽绒服的衣袋中,熟悉地朝着门外的方向走过去。   庭院中的梧桐树的叶子早已掉光,只剩些常青的灌木和株树,连日光透着股带着冷意的白。   走到公馆门外,正临着上车前,廖晚忽地在前方看见了一道身影,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围着条柔软围巾,寒风中碎发被吹起,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到这儿的,只垂眼坐着,握着手机,神情有些漠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未进公馆,鼻尖被外面的风吹得微红。   一眼就知道是在等谁。   念着自己儿子现在全心全意都在她身上,廖晚将身上那件羽绒服脱下,交到了身后一人的手里,自己弯腰坐进车内,朝着夏思树的方向示意:“将这衣服递过去给她。”   车内循环着暖风,那人点了头,临抬脚前,又被廖晚叫住了,似是叹了声气:“算了,你去把她带过来吧。” 第65章 回甘   从昨晚收到邹风信息的那一刻起, 夏思树就在想着要怎么解决。   颐和公馆肯定是不能再继续住了,夏京曳和邹洲连结婚证都没领,夏京曳现在又直接放弃这段关系打算走, 搬出去也没什么,只是她还是会舍不得,他们之间的许多记忆都在那栋洋楼里。   花了上午的时间,夏思树在学校附近找了间两室的房子,原房东是附近一所小学的老师,房间很干净, 价格也很合适。   邹风给她发了两张八六和Niki的照片,说Niki有点做老二的样子,已经开始带着八六在狗食盆里扒拉猫粮了。   消息发了十几条,却没一条是和昨晚被发现的事有关。   故意的。   冬季的风有些大, 好在这里算是个避风的位置,随着下午时间的推移,日光愈发暗淡。   夏思树挪了下因为长时间同一个姿势而微麻的小腿, 看见面前走过来的人,视线顺着,也第一时间看见了她身后的那辆黑色轿车——是廖晚的,她记得。   “是不是, 都知道了?”夏思树见到廖晚的第一面, 礼貌打了声招呼后, 只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不然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让廖晚忽地过来颐和这边。   见廖晚不出意外地点了头, 夏思树在空气中呼出了口带着白雾的气, 声音更轻:“那他还好吗?”   廖晚往公馆的方向看了眼, 回答她:“他年后去美国。”   ......   差不多就是说完的同时,夏思树睫毛轻微动了下, 跟廖晚一样站在轿车侧门旁的位置,大概是需要时间消化着,压了情绪,直到大半分钟后,她才对着廖晚说了“谢谢”,转身朝着公馆的方向过去。   像是预估到了她是要去哪,廖晚抬手,拽了她一下,夏思树回过头。   “这会去公馆干什么?”廖晚看着她,语气放轻:“都结束了。”   即便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夏思树平静地注视着她。   “他应该是说了让你别去。”廖晚说着,不然今天也不能就他一个人在那。   想到了夏思树此前一直也是住在这,这会应该没什么地方可去,廖晚又看了她一眼:“都还在公馆,何必过去看别人的脸色,他在祠堂跪着,这两天夜见不了你。”   说完了这句话,廖晚重新坐进了车内,她微微抬起头看她:“先跟着我到我那待会儿吧,小风结束后会过来。”   明两天是周末,不知道廖晚是不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握着手机犹豫片刻后,夏思树最终还是点了头。   上了车,她一言不发地坐在廖晚的身边,朝外看着街道外划过的窗景。   因为放心不下邹风,廖晚这次没直接回苏州,而是让司机将车开去了这边江洲上的一处院落,车开过一座渡口大桥,院子不算大,还不到园林中静园的三分之一,但常年有人清扫积灰落叶,从外看去别致雅观。   “你也在,就不往酒店去了。”廖晚抬步迈过门槛,带着夏思树往院中走。   这儿更像是四合院,只不过后方还额外有个花园,夏思树走在她身后跟着进到院中,廖晚抬手给她推开间侧面的房间,开口:“就先住这儿吧。”   她给她指:“隔壁就是小风的房间,他小时候也来住过几次,只不过来得少,你要是这间住着不习惯,换到其他间也行。”   夏思树点头,安静地站在廊檐下,视线环视了半圈,说了声“谢谢”。   交代完,廖晚便也不再管她,转身朝着东耳房的方向过去。   房间内的地暖已经提前打开了,夏思树走进房间,在暖意中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搭到一旁的座椅上。   邹风还没给她发任何的信息,夏思树放下手机,坐在窗前的藤编老式沙发上,看外面的风扑簌簌,但室内除了透过来的风声外,沉默寂静。她抬手,将室内的电视机调开,让嘈杂的电视声音覆盖在整个房间,夏思树这才缓缓地往后靠着,一点点试着放松下来。   已经是下午,夏思树只在这间房间内安静地待着,一直到夜色披在这院落的屋脊,廖晚过来叫她过去吃晚饭。   除去那时五一假期邹风带她去苏州尝蟹,被廖晚看见,于是跟着去园子里住了一晚,跟廖晚有过同桌吃饭的时候,夏思树是第一次自己和她面对面坐着。   “上次在苏州那边,小风说你挺喜欢吃虾饺的,让做了些。”见她多少有些拘谨,廖晚将那笼虾饺夹了一只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厨子在苏州那边,这里的估计味道会差些,但也还能将就,你试试看。”   夏思树点头,道了声谢,随后将那只虾饺夹起来咬了一口,“挺好吃的。”   廖晚微笑下:“嗯,那你多吃些。”   一顿饭简单过去,吃完后,夏思树在餐桌前又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见廖晚似乎没有要找自己谈话的意思,她才从位置上起身,往下午的东侧房方向过去。   月色静谧,她踩在四方的石板路上,路过隔壁邹风小时候住过的那间房时,脚步还是停了停。   灯的开关就在进门的位置,夏思树走了进去,把灯打开的一瞬间,整间房屋的布局就映入眼帘。   因为是童年时期住过的,所以房间内许多装扮都带了些稚气,比如小桌子上放的乱七八糟的贝壳、石头,甚至是一些褪了色,有些年月的小孩子玩具,依旧好好地保留在这。   往上瞄,墙壁上悬挂了一个小相框,是一张小男孩在莫斯科红场前的照片,戴一顶毛线的小帽子,手插着兜,表情特酷,但那张婴儿肥的脸又太过可爱。   “这是小风小时候在俄罗斯那边拍的。”廖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就站在她的身后:“跟着他外婆去那边玩。”   说完,她走过去打量了那照片一眼,随口问着:“大概是他五岁的时候,能认出来吗?”   夏思树“嗯”了声,看了眼照片上小男孩的眼睛,又看了眼廖晚的眼睛,说:“眼睛是一样的,像桃花眼。”   “像桃花眼?”廖晚笑了下,跟她说起来:“这是从他外高祖母那遗传过来的,换到今天,应该是俄罗斯那边的人,那会两边关系交好。”   这么多年过去,国家也历经着变化,廖晚只跟她说了个大概。   从这大概中,夏思树大概明白了两家的背景之深,也懂了邹风的那句要是算他是几代,大概要从百十年前开始盘的意思。   “那年代不安定,他外高祖父跟他外高祖母算是一见钟情,于是跟着到这边来了。”廖晚看了眼相册,说着:“你要是以后能见到小风外婆,能看见她头发还是有些金色的,就是从她的外婆那遗传过来的。”   听完,夏思树点了头,难怪她一直觉得邹风的眼睛好看。   只是几代人过去,五官发色皮肤的特征都不再明显,所以很难联想到原因,但廖晚这么一说,再去看,他眉眼鼻梁的确是沾了些斯拉夫血统的意思,偏英气的优越。   “没想到长大了还挺帅的。”像其他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廖晚微笑着看墙壁上那张邹风的童年照,一点都没吝啬自己的夸奖。   大概是觉察到这间房间有些寒冷,地暖并未开,廖晚看了夏思树一眼,自然地问:“你今晚是要住在这间?”   夏思树摇头,但停了一秒,很快又点头,试着问:“可以吗?”   廖晚笑笑:“当然,只是这张床有些小,你不介意就睡在这儿吧。”   因为只邹风小时候住过,所以床大概是一米三的样子,但也足够她睡的。   夏思树点了头:“嗯。”   话说完,夏思树兜里的手机响了声,她低头看了眼,是夏京曳的电话。   震动一直持续着,廖晚自然地问:“是小风的?”   夏思树摇头,嘴角抿了抿,想到夏京曳和廖晚之间的关系,她犹豫了下才开口:“是我妈的。”   但她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忽然打过来,夏思树这会不想去说这些,于是只垂着眼,等着那通电话的铃声自动结束。   廖晚看她一眼,知道她的想法,于是自然提起:“我见过你妈妈几次,漂亮,也有能力,从澳洲过来后就一直跟着小风爸爸做事。”   差不多从这句话就能看出说话的艺术,廖晚只保留了最体面的部分,后面一字未提。   夏思树偏头看了廖晚一眼,其实邹风的很多地方都和廖晚有些像,真论漂亮的话,廖晚完全不输夏京曳,只是气质不同。   “小风的外公还没退休前,有次差点被做了局,是小风爷爷拉了一把。”廖晚简单和她说着:“那时我跟小风爸爸年纪相仿,没差几岁,后面也就顺其自然地被安排在一起了。”   “大人间的事不该和你说,但估计你多少知道,说一说倒也没什么。”廖晚抬手抚了下相框边缘:“我和小风爸爸之间虽然是婚姻的关系,但又不像其他夫妻那般。”   他们的感情一直寡淡,即便是没夏京曳前,邹洲也有其他人,但夏京曳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份野心,不论是哪个方面。而她当初也的确是带了些澳洲的生意关系,给过些邹洲助力,这也是为什么邹洲能在那些人中更欣赏夏京曳一些。   也是这些原因,让她有了能完全结束这段婚姻的契机,有了主动权。   “不过总不是什么好事,说没前嫌未免太假,但也不至于到避讳的程度。”廖晚说着。   夏思树只静静听。   几秒后。   “我妈和叔叔没领证。”夏思树忽然开口。   不知道廖晚是不是也同样膈应她和邹风在一起,她睫毛微动:“是不是不能算是继兄妹?”   “哦?”这倒是廖晚没想到的,但随即又觉得并不意外。   一场具有法律保护的婚姻关系,也牵扯着各自的利益,无异于将自己的身家都放在两人之间的筹码上,邹洲这个人的确不会轻易到这一步,又或是根本没想过到这一步。   廖晚开口:“是不是兄妹的,观念罢了。”   “你们只是都还太年轻。”对于今天的局面,廖晚只最后说了这样一句。   要走的路多,能力却少。   路多,散的概率就多。   窗外,院中有一棵老柿子树,枝丫干枯,悬挂着秋季未及时摘下而干瘪的深色果实。   寒冬凛冽蔓延,夏思树在这里住了三天,一直到邹风从颐和公馆过来。   那天是周日,冬阳高悬,邹风到这的时候,太阳还未完全下去,投下的阴影在院中屋脊上拉出一道斜线。   夏思树当时正坐在门口,掰碎了面包放在纸上,喂着不知道哪跑来的一只黑色流浪猫,听见脚步声后,她站起身回过头,见到了穿着件长款大衣的邹风。   大衣是米驼色的,围了一条黑色的薄围巾,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高挑,清瘦。   夕阳在两人的身侧,发梢和衣角被风吹动,光线在斜后方投射出长长的阴影。   “邹风。”夏思树轻声喊了他一声,即便是已经知道了,但还是忍不住地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邹风静静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但最终还是点了头:“嗯。”   “要走多久啊?”夏思树还在继续问。   邹风比刚才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嗓音微哑着:“五年。”   ......   “这么久啊。”夏思树声音有些慢,喉咙发涩,眼眶控制不住地一瞬间通红。   几秒后,她小声去问:“那中间,能回来吗?”   天边尽头的落日发着昏黄的余晖,铺照在这片深色的土地和寒风微拂的冬日傍晚。   他没再说话。   于是夏思树不问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   “今天的天气很好,夜晚应该会有星星的。”夏思树低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睫毛湿润着,垂眼去牵他的手,笑了笑:“邹风,你带我去天文台好不好?” 第66章 回甘   那晚的星星铺满了被山坳围起来的半弧形夜空。   但夏思树记得的只有一个绵长带了咸湿味道的吻, 和蔓延了整个寒冬的苦涩。   几天后的南城下了这一年的初雪,雪洋洋洒洒地从公馆外的露台往下飘。   那一天所有人都不在,夏思树回了趟颐和公馆, 又独自从那搬离,只在下楼的时候,与刚好从厨房出来的秦之桂碰到了一面。   “是要走了?”秦之桂站在那,看着夏思树手里的行李箱。   夏思树停住脚步,看着她:“嗯。”   秦之桂身后的小厨房还在炖着粥,问着:“那是什么时候回来啊?”   “应该不会回来了。”   话说出口, 秦之桂像是想着夏思树话的意思,皱着眉,又看了眼外面的天,只说:“吃了饭再走吧, 外面还下着雪。”   门是开着的,门外庭院中的雪景一目了然。   寒意和暖气都在这片交织。   “不了。”夏思树摇头,再晚一点, 没准就得和其他人遇上了。   她推着行李箱,将脖颈上的围巾围好,从秦之桂身边路过的时候,又停了停, 说了声“谢谢”。   东西不多, 就像是邹风之前说过她的话一样, 像是就把这当成是个落脚点, 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其他地方几乎没有她在这栋洋楼里生活过的痕迹。   而衣柜里的衣服, 书桌上的一些书,几件拆了又或是没拆的包裹礼物, 她的东西全部加起来也不满两个行李箱。   新租的房子距离大学隔了两条街,在一个不算新也不算旧的小区里,早上第一节 课不赶的时候,夏思树还可以有空在小区门口买份早餐,散着步过去。   下着雪,天冷,四季常青的绿植叶片上覆着层白雪,一路上小区内也没几个人影。   夏思树推着行李箱,乘着电梯到六楼,开了那间503的门。   门被“吱呀”一声拉开,室内温暖着,夏思树把那两个不算重行李箱轻微拎起来,又“砰”地一声从有门槛的地方往前轻放下,关上身后的门。   邹风正待在她的书房里,这间屋子采光不算好,他正想着怎么给她这个书房的布局弄得更舒服些。   听见声,他从书房里走出来,手插着兜,穿着件黑色的休闲卫衣,看向发丝上还沾着些雪的夏思树,和她手旁那两个明显的行李箱子。   夏思树摘了脖子上的围巾,鼻尖被风吹得有些微红:“你醒了?”   “嗯。”邹风点头,见她这样有些觉得难受,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围巾和箱子,问:“回颐和了?”   夏思树点头。   邹风:“公馆那边你想住可以继续住。”   夏思树只摇了下头,平常说着:“不了,你马上就走了,我一个人也不想在那里待着。”   沉默了几秒,邹风将她发丝上的那点雪水拂下来:“书房采光不好,把你的书桌挪个位置?”   夏思树点头:“嗯。”   两人朝着书房走,邹风又说:“正对着的那扇窗户似乎也有点漏风。”   “能修好吗?”   “嗯,你男朋友已经修好了。”   这里的卧室不大,只容得下一张一米五的床,两个人睡不至于太挤,但也不宽敞。   但邹风对她这房子像是情有独钟,那个冬天偏要跟她一起挤那张一米五的床。   那个月下了两场雪,再见夏京曳的时候是在那个月的月尾。   因为夏京曳要去新加坡,周末的时候,夏思树还是去找了她,在刚来到南城,两人住过的那间独栋老宅子里。   差不多去了颐和公馆一年半,但这边的房屋一直没卖,夏思树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房屋内的许多家具蒙着层防尘的白布。   夏思树往里走,盛夏天她房间后面的那片花园现在也干枯大半,只有几株棕榈科的植物在那,叶片有未消融的白雪。   夏京曳在厨房,光线充足,正照着手机上的菜谱煮着一份粥,为了方便,肩头的大波浪用皮筋暂时扎了起来。   但因为没下过厨房,煮出来的味道差强人意,夏思树看见她的时候,就是正站在砂锅的灶台前,眉头微蹙着,手机拿在右手,衬衫袖口微卷着,看着面前的粥。   听见了脚步声,夏京曳只偏过头,看了站在厨房门口的她一眼,“过来了?”   夏思树“嗯”了声。   没将要说的事情直接说,夏京曳摘了身上的围裙,撂下在厨台,转身踩着高跟鞋从夏思树身边走过时,问:“吃晚饭了没?”   夏思树摇头,刚下课她就过来了。   夏京曳点了两份餐,一楼的暖气循环流通,客厅灯光昏黄,多了丝饭菜热腾腾的香。   气温低,夏思树垂着眼,喝了一碗热汤,夏京曳似乎是没太多胃口,动了两筷子过后,就坐在夏思树的对面,手抚着臂朝着她看。   直到二十分钟后,夏思树吃好后,她站起来,将自己面前的和夏京曳面前的餐盒收起来,打包在一个垃圾袋中,放在了门外。   门外飘了点细雪,见夏思树穿着卫衣,从门外丢垃圾回来,夏京曳开口:“妈妈下月去新加坡。”   夏思树只点了下头。   “你不去?”大概是有过上次的争吵,夏京曳在这件事上没再说太多,只问了这样一句。   “嗯。”夏思树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大衣,低头给自己穿上,很平静:“我自己可以生活。”   这边有她好不容易考取的大学,也有这些年为数不多的朋友。   夏京曳看着她,半分钟过去还是没说什么,只给她递了张名片,顺着桌面滑到她面前:“这是那边的地址,你要是想去,改了主意,就照着地址过去找我。”   夏思树侧过头,垂眼看了眼那张名片,将它拿起来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嗯。”   看她大衣后面的领口翻着,夏思树抬手往后够,夏京曳簇下眉,从座椅上起身,抬手将她的领子翻过来,视线触及到夏思树那片白皙的脖颈时,在发丝掩着的下面看见了两道吻痕。   她唇角微平,两秒过去,还是问到了这件事上:“你和邹风是怎么回事?”   夏思树抬手扣着自己纽扣的手停了下,默了片刻,回道:“就是其他人说的那个样子。”   话说完,夏京曳脸色沉着,抬手在她后背上重重打了一下,手掌和那件毛呢大衣碰撞出闷闷地一声响,问:“上床了?”   夏思树没说话。   “你知不知道他要去美国读书?要去多少年?”夏京曳看着她语气略重,胸前轻微起伏着:“我把你带进颐和公馆,是要你和他在一块的?”   感觉到巴掌重重拍在自己身上,夏思树受着惯性,身体微往前晃了下,只垂着眼,有些漠然地一言不发。   “前面的事我不管你,但你趁早和他断干净。”夏京曳:“别说他是邹风,哪怕是没什么纠葛的其他人,出国这么多年,他在国外干些什么,回来以后又是什么样子,你知道?”   沉默几秒,夏思树回:“不知道。”   “别说你还要傻子一样再去等他回来,说不准人家一到美国就把你忘干净了,新欢旧爱过得滋润着,上了床也能和别人上床。”夏京曳冷笑了一声,语速慢着:“他爸是那个样子,你以为他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   “我不等别人。”夏思树只低声回了一句,唇角微抿:“谁走了都不会等。”   像是一语成谶,那个冬天就像是分别的季节。   但因为这一句,夏京曳和她当时只又爆发了第二次的争吵,因为她知道那个“谁”中也同样包含着她——   “你那天说得对,你就是死都得死在我这。”   “我怀你的时候就不想要你,是你爸,说我用不着操一点心。”夏京曳眼眶微红:“结果呢,你才几岁他就死了!死了!”   窗外漆黑的雪夜中只有路灯下的微光,夏思树浅浅地缓慢呼着一口气,喉咙涩着,听着她的话。   “你自己低头,看看你自己身上。”夏京曳说着又往她身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她也气血翻涌:“你以为你卡里的那些钱,身上的这些,都哪来的?你妈□□陪来得行不行!当年带你去澳洲,连机票钱都是从借来的钱里挪出来的,你以为这些年的吃喝都是刮大风刮来的?”   说完,夏京曳没停,眼睛里有泪,呼吸也重,又是一个重劲继续打着她:“我不要你?我不要你就该把你丢在西港的福利院里!”   ......   夏思树也想过,如果夏京曳不要她,到底为什么不把她丢了。   可以丢在西港,可以丢在澳洲,也可以直接自己去新加坡,把她丢在南城。   但如果是想要她,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   大概就是矛盾着又冲突着,这辈子也没什么和解的办法,只靠着紧密相连的血缘,割不断,就只能隐隐钝痛着。   夏京曳还是走了,在十二月,结束了这边的一切,夏思树去机场送了她。   出机场的时候,飞往新加坡的那班飞机从头顶划过,天是晴的,邹风正坐在道路旁的车内等着她,夏思树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邹风坐在驾驶位上,左手扣着方向盘,看着她坐进来后,另一只手从身边拿了一个备好的暖手袋递给她:“冷吗?”   夏思树围着围巾摇了头,看了眼飞机飞行的方向,把冰凉的手伸进他温热的领口内,故意贴着他的后颈:“不冷。”   “苏州那边在下雪。”邹风看着后视镜,随便她闹着:“估计要断断续续地下到跨年。”   夏思树点头:“那我穿得暖和一点。”   已经到了这一年的年末,廖晚这几日在普陀山佛寺那边,在新年前回来,而邹风打算带夏思树去苏州跨年。   车往回程路上行驶的时候,今天是平安夜,街道商场已经挂起了圣诞的装饰,红彤彤绿油油地在大街小巷串着。   临下车,邹风从储物箱中拿出了一个外形好看的苹果递给她,用心挑的,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是邹风的字迹,写:苹苹安安。   夏思树看了它两秒,才拿过来,放进嘴中咬了一口,清脆的一声,汁水清甜,评价道:“迷信。”   又土又迷信。   “没你迷信。”邹风看她,嘴角带起一丝弧度:“五刀买的东西拴在脚脖子上好几年。”   夏思树:“你还没赔我呢。”   “嗯。”邹风笑着努了下嘴:“没忘,记着呢。”   去苏州的那天是三十一号,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廖晚已经从佛寺回来了,扫了新雪,在静园外的一处湖边亭子里煮着茶水。   雪下个不停,湖面也结了层冰,见到两人过来,廖晚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   “阿姨好 。”夏思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嗯。”廖晚朝她微笑了下,点头,问邹风:“开车过来的?”   “没,坐的高铁。”邹风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和她说。   车都停在颐和那边,这段时间没回去,开车和高铁折腾的时间也差不多,就随便了。   两人的假期只够在这边待个两天一夜,明天下午就要回南城。   “我跟她待会去听评弹。”邹风坐下来,喝了口茶香四溢的茶水,问着廖晚:“这边有车吗?开着方便。”   “车停在外面。”廖晚点了头,不紧不慢地告诉他:“司机他们也在,你待会直接过去就好。”   闻言邹风就偏着头,笑了下,假意惺惺地叹一声气:“还得是我妈啊。”   廖晚看了他一眼,又懒得搭理地收回目光,只朝着前头的雪景看。   雪下的大,因为刚从门口过来的时候,夏思树的帆布鞋中进了雪水,鞋袜湿着,于是没在亭子中坐多会儿,喝了杯热茶,就叫人带她去静园中泡脚,换双干净的鞋袜。   这处地方就只剩了母子俩人,廖晚看着他单手撑在桌面,无聊地给自己重新满倒了一杯茶,口吻平常地提着:“下个月末就过年了。”   年后他就要走。   “嗯。”邹风闻言只点了下头,短发被冬日里的风吹得微扬,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廖晚:“这些事情,你和她谈好了?”   “谈什么?”邹风微挑眉,装傻充愣式地问了一声,因为昨晚失眠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尾,才回:“没谈。”   他手插着大衣的兜,换了个坐姿,后背微往后仰,说话语速不紧不慢:“说是五年,保不准抓到个机会,两三年就能回来,但也没准五年后还有个五年,这些您比我清楚。”   停顿了会。   “我和她谈什么,让她等我?”邹风似乎是有些自嘲:“您也说这些路我早晚都得走,非得还拉着一个人干什么?”   他笑笑:“有这功夫,我不如研究一下我走后她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了,我回来撬墙脚上位的成功几率怎么才能大一点。”   话说出口,廖晚难得对他这幅做派有些愠色,皱了眉:“你再说一次?”   “撬墙脚上位。”邹风无所谓地无声扯了下唇,就真照着再说了一次,顺便试探地抛了个枝子出去:“或者您别让我爸动她。”   “……”   茶水在泥炉上咕噜噜沸腾,碎雪随着风灌进亭子中。   过了几秒,廖晚才看着他,腿上的暖手壶温着,对他开口:“你知道的,颐和那边的事,我不能插手。”   上一辈还欠着情分,她自己的儿子在一些事上管管就罢了,换到其他人,她未免太过越界。   “嗯。”邹风扯了下嘴角,点了头:“所以能怎么办,连您都不能插手,撬墙脚就撬墙脚吧。”   “您儿子还年轻,做点错事正常。”   他理所当然地这么说着,垂着眼,从衣兜里拿出盒烟,不紧不慢地在那阵寒风中拆着,跟她说:“原本多留一年,是想把她一块带出去的,她该读更好的学校,随便是美国还是其他地方。”   邹风顿了顿,手肘搭着膝,垂眼看着在寒风中”刺啦啦”作响的烟盒塑料膜,头发也被风扬起,神色有些黯然,才继续:“可惜没来得及。”   事发突然,他走换她留,是现阶段在她身上唯一零风险的办法,同时夏思树的一切颐和那边也得负责着,这也是他的交换条件。   关系也好,资源也好,他现在有的这些东西都离不开颐和公馆。   他因为家里边比别人的起点高,高到多数人一生都达不到的起点,相应的,同时也受着家里边的限制,这份限制要不要他没有选择。   总有那么一天能脱离开上一代,她或者他也没法再被管制着,但不是今天。   日光熹微,廖晚看着他打着打火机,娴熟点烟的动作,差不多就能想到他这两年,自己在外时抽得多凶,于是还是忍不住提了句:“你少抽一些。”   邹风点头,“嗯”了声,声音轻:“就一根,戒了有段时间了。”   “她说想我活得久一点。”   ……   夏思树是大半小时后回来的,那会邹风和廖晚的谈话刚结束,她换了双小羊皮的马丁靴,合脚温暖,身上还是那件毛呢线大衣和修身牛仔裤。   “换好了?”邹风见她撑了把伞,挡着细雪,从静园方向的路口往这边走,他从位置上起身,笑着看她过来。   “嗯。”夏思树点了头,散着发,细发贴在耳侧和围巾边缘。   跟廖晚打过招呼后,两人便一道朝着门口的方向走。   雪下得姑苏城白茫茫的一片,邹风撑着一把伞,两人并肩走着,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化出白雾,踩在“吱呀”作响的积雪上。   园子里一步一景,两人脚步都慢。   那辆黑色的轿车在白雪皑皑中显眼,司机和另外一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车侧等着他们。   雪扑簌簌飘着,在两人下到太湖石旁的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邹风视线朝下地垂了眼,轻蹙下眉,随后他拉住夏思树,她也随即停下来,偏过头看向他。   邹风手中的伞面朝她那倾斜,递给她,他自然地从夏思树身边的位置走下去,在她身前蹲下来,将她那根松散开的鞋带重新系好。   周身安静,万物银装素裹,白雪压着窄细的竹叶。   一阵寒风吹过,头发丝轻荡着,夏思树看着雪花飘落在他的肩身和发梢,随着动作,邹风身侧的衣角扫着地面上的积雪,夏思树忽地感到一阵鼻酸。   她知道,不管以后如何,她都没法再忘记这个人了。   他赢了。 第67章 回甘   在邹风走的前一天, 他们依旧在参加朋友间的聚会。   那段时间基本只要有局邹风就要带着她去,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放纵又热闹的,谈笑风生间, 邹风也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会和朋友笑着开玩笑,搂着她。   只是每当聚会到后半程的时候,那阵子热闹逐渐冷却,邹风便只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看向人群的方向。   从学生时代过渡到大学的这半年,不少人都已经是出双入对, 在聚会中嬉笑着在一起哄闹。   昏昧的灯光交错间,夏思树就靠在他的身边,看他握着酒杯,嘴角勾着淡淡的笑, 另一只手还牵着她。   那一瞬间,夏思树竟然在他眼睛里看见了羡慕。   那时年后已经过了这个寒冬最冷的时候,再过一段时间, 南城的悬铃木又要长出新绿,凉风轻拂。   聚会结束后,两人从朋友家出来,已经是夜间的凌晨一点。   夜很深, 路灯穿插在道路两侧, 整条路上只有他们, 夏思树垂着眼, 感受到碎发被风吹拂, 她走在他的身边。   刚才在室内暖气打得高, 邹风身上只一件单薄的卫衣,手边拎着外套, 他回过头,看她一眼,笑了声,抬手在她额头上轻拍了下:“还晕吗?”   夏思树因为这一下突然的举动而脚步略微停顿,在路灯的光线中抬起头看向他,摇头:“不晕了。”   邹风说:“车里有两瓶雪梨汁,解酒的。”   “哦。”夏思树:“那我喝一点儿。”   车停在小区花园的外侧,上了车后,车载空调循环着暖风,夏思树脱下身上的那件情侣款棒球服,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V领宽松毛线衫。   邹风将扶手箱里的一瓶雪梨汁拧松下瓶盖,递过去给她,夏思树将外套扔到车后座,头发丝因为轻微的静电而勾在领口,她接过饮料,喝了两口。   车窗外风在刮,冬夜漫长而寒冷。   不知道距离日出还要有多久,车驶出停车场,开在漆黑只有婆娑树影的路上,夏思树偏着头,朝外望,手中的雪梨汁拧上瓶盖后放在腿侧,丝丝凉凉地从那层牛仔布料传递到皮肤上。   “是下午的飞机?”夏思树忽地开口问。   邹风轻声“嗯”了一声,车停在了距离联高不远的那处江流边,天冷着,岸边干枯的芦苇依旧在夜风中扑扑簌簌。   车内是暗的,江边有一盏路灯。   还没从联高毕业时,邹风那个时候刚转到七班,掀起了些腥风血雨,之后在一个大雪天,她第一次坐上他的车,副驾驶,紧接着被他带到这里,接了很久的吻。   可是今夜没有雪,冬天也即将结束。   昏淡的灯光从挡风窗落进来,在肩头,在相交的手指边,在丝丝贴在颈侧的发梢,夏思树的额头和邹风相贴着,后背紧靠着车门和车窗,寒意透过来,她眼眶微红。   邹风把她带回了颐和公馆,在她曾经的房间,两人在这里有过许多意义上的初次。   沙发前的那处壁炉被打开,暖黄色的火焰光线温暖地铺着整间房间。   夏思树流了很多汗,眼睛是红的,她身上的毛线衫已经脱了,只剩下那件黑色的吊带内搭。   在即将天亮前,她靠着他喘着气,接近于脱力地在那张沙发上,在她望着天花板平复着的那段时间,邹风搂着她,拇指从她的眼角蹭过,轻声问:“阿思,想回家吗?”   她看着他。   这一天要结束了,他要走了,她也要走了。   “回哪?”她轻声问,潮湿的睫毛轻微动了下。   “回家。”邹风垂眼看着她,喉结滚动,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回你自己的家。”   “在西港,离海边不远,院子中有一口小井。”邹风将她的话重复给她听:“姓卞。”   是她爸爸的姓,也是她以前的姓。   壁炉上的火焰跳跃着,窗外有风声,寂静片刻后,夏思树忍不住小声问:“你去找了?”   “嗯。”他答,说着:“很早之前就找了。”   “包裹拆了吗?”邹风垂着眼,看她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和鬓角还未干的汗水交融在一起:“是去年送你的生日礼物。”   那间别墅被法拍后,买主近些年生活在加拿大,联系到房主后,答应能回港办理房屋手续的日期只有月初的那几天,又恰逢申请大学最忙碌的一个时期,于是在西港待了差不多两个月才回来。   那个时候他已经想好会答应她,不管是什么形式和她在一起,借着东窗事发,送她走,他做好了和夏思树以后都不会再见面的准备。   这是他的初恋,失个恋也得烧钱烧到别人达不到的程度。   夏思树在一阵胸腔堵塞中缓缓呼出一口气,看着他肩头上她的咬痕,声音发闷:“是我的了?”   “嗯。”邹风点头,微笑着:“是你的了。”   天将亮,风也停歇。   在临分别前,两人缠绵了一整夜,说得话少,但做得多,他们会是彼此生命中永远都忘不了的存在。   从浴室出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夏思树的湿发被邹风用吹风机吹干,她拢着那条围巾,站在露台吹了会儿风,看着即将露出天光的暗蓝色天边。   “送我回去吧。”她微笑着转过身,在凌晨的冷风中看着邹风,平静地说。   正好是早班车开始运营的时间点,她说他想坐公交车回去,他点头。   公交车开得慢,走走停停,这样就能把这段路程延得久一点。   两人还是并肩走着,直到从公交站台到那栋居民楼楼下。   天微微亮,不知道今天会是个阴天还是晴天,终于还是走到了地方。   “邹风,就送到这吧。”夏思树停了脚步,身子微微倾斜,转过身看着他。   沉默片刻,邹风“嗯”了声,嘴角扬了点淡笑,但眼周有些红,说:“等会儿。”   熹微晨光中,大门外的街道上已经有了行色匆匆的来往人影,夏思树看着他抬手,将脖颈上悬挂在领口内的那根黑绳解下。   那块廖晚从佛寺求来,他从小带到大的檀木牌。   “过来。”邹风淡笑着对她说,抬手牵了她一下,将人拽到自己的跟前来。   夏思树喉咙微涩着,看着他将那块牌子带到自己的脖子上,邹风垂着眼,帮她系上绳扣,声音轻:“赔你的那根绳子。”   居民楼中不少窗户已经亮了灯,猎猎风中,邹风的短发被风吹得扬起,他看着她,笑了:“你要平平安安。”   看着悬挂在自己领口前的木牌,夏思树点头,“嗯”了声,嘴角微弯着,有些哽意,又被压了下去。   “那我上去了?”她抬起头,轻声看着他说。   几秒钟过去,邹风在风中点了头,笑着说:“嗯,上去吧。”   发尾在寒风中轻荡着,空气中带着冷意。   告别完,夏思树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垂着眼,沿那几级台阶缓慢地向上走着。   “夏思树。”邹风眼底红着,在身后忽地喊了她一声。   她脚步停了,隔着那段距离,转过身看向他。   “我爱你。”邹风依旧站在原地,身后的灌木丛在风中窸窣摇摆,他站在晨光初起的清晨中朝着她笑。   这是他给她留的最后一句话。   明明已经做好了分别的准备,但眼泪还是从夏思树的眼眶中涌出,只是这次邹风没再上前帮她轻轻擦掉。   那一刻夏思树甚至没记住两人最后的一眼,因为泪水涌在眼中模糊着视线,她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   她听见自己尽量声线平稳地说着:“邹风,你一路平安。”   两人分别于那日的清晨。   几小时后,邹风坐上了2020年2月4日飞往纽约的那班飞机,那天刚好是立春。   万物开始生根发芽,大学生活继续有条不紊地继续,她身边少了一道人影,逐渐适应着没有他的日子。   而夏思树最后一次和他有联系,是在邹风到美国的一个月后。   那天他应该是喝了酒,夏思树接了一通从美国打过来的越洋电话,接通后对面久久地没有开口,明明邹风在美国的所有她都不清楚,可她知道那通电话是他打的。   在长久的沉默后,夏思树的睫毛潮湿了几秒,她弯了下唇,轻声问着:“邹风,你是想我了吗?”   ...... 第68章 回甘   南城的气候似乎没有春天和秋天, 它们停留得短暂。   悬铃木重新长出舒展的新叶,气温就已经能穿上薄衫。   在下学期开始后,夏思树在课业之外找了一份兼职。   工作是江诗介绍的, 时间的灵活性或是薪资都很好,同期的兼职生还有另外两个,同样的待遇,直到她差不多在那兼职了两个月,才见着了那家公司的老板——江支闵。   两人只打过几次照面,与其他的老板和员工一样, 江支闵没因为对她有过追求性的行为,而给她额外待遇,又或是其他越界的举动,于是夏思树照旧还是在那待着。   那几个月她的大部分时间, 只在学校、出租房和公司三点一线的距离内来回,脱离了邹风的生活圈,身边也不会有人无意识地再向她提起。   而就在那个月, 周逾在美国出了场车祸,右腿骨折,周家父母忙于生意,抽不开身。江诗请了两周的假, 订了最近的一班机票, 去了美国看他。   “是不是有点像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二傻子。”江诗晃着手机上的机票信息, 无所谓地朝夏思树笑了下:“我还是喜欢他。”   那个年纪太难说是对是错, 也来不及思考及时止损或是利害得失, 有的也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   那天是周末, 夏思树将她送到机场,登机前她抱了江诗一下, 弯着唇,祝她一路顺风。   “你也别太想我。”江诗将鼻梁上的墨镜拉下来,笑着朝她招手告别。   送完江诗,从机场出来后,夏思树形单影只地站在出租车的接车处,头顶是机尾拉出的航迹云,空气中已经带了热浪。   她的神情大多时候还是漠然的,似有些心事,裙摆和勾着手臂的发梢被风轻扬,等车的间隙,她兜里的电话响了两声,夏思树低下眼拿出来看,是夏京曳的电话。   差不多从夏京曳到了新加坡后,夏思树经常收到银行卡内转入金额的提示信息。   转账的时间不怎么固定,但频率大于一月一次,金额偶尔多偶尔少,像是签了单子又或是因为其他事,想起了她夏京曳就会给她转过去一笔钱。   这次的电话,夏京曳说到最近购置了一套新房,只有她和一个保姆常住,问她马上暑假,要不要到新加坡待一段时间。   通话沉默了几秒。   “嗯。”夏思树点头,没拒绝,坐在出租车上,朝着外面微刺眼的阳光眯了下眼,说道:“不过要七月末才有时间。”   夏京曳在那头“嗯”了声,似乎还在工作,背景声有些嘈杂,她开口道:“那你要过来之前告诉妈妈一声。”   “好。”夏思树回她:“知道了。”   说完,她挂断电话。   一通电话简单结束,兼顾着学业和工作的大学生活是忙碌的,同时夏思树还在准备着转系。   在大一学业结束后的那个盛夏天,去新加坡的七月底前,夏思树终于有时间去了趟西港,去邹风临走前说过的,那个她自己的家。   飞机落地的时候那天是下午,走出机场,这座城市依旧和往年一样炎热而潮湿,道路干净,蒲葵树沿着海边的风乱舞。   夏思树照着包裹中的照片和地址,打了辆车过去,直到车开到了一处欧式独栋花园的别墅区下面。   那会是五六点的时间,红色的屋顶笼罩着金黄色的日光,这片别墅区有些年头了,坐落在半山腰,周围绿植浓密环绕,道路边稀稀拉拉停着几辆私家车或保姆车,十几年过去,这边依旧还有住户。   夏思树抬头看了眼被爬山虎藤蔓缠着的房顶,她沿着那道缓坡一直往上走,直到这片别墅区的最后。   她对这里是有些印象的,她记事早,爸爸那个时候常夸她聪明。   直到日光消逝之前,夏思树走到了那处门前,门牌号32号。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门前却不像想象中的荒芜,反而被打扫得很干净,连那两扇闭合的铁门都有重新翻新刷了一层新漆的痕迹。   西港的风吹着,夏思树肩头沾着点夕阳的光线,发丝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她穿着简单的宽松白T和牛仔裤,脖颈上悬挂着一根黑色绳子,就这样站在门前停顿了会,胸前跟随呼吸轻微起伏。   直到几分钟后,她抬手试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邹风当初设下的密码。   密码锁应声解开,夏思树抬手推开了那扇门,入目的院内景象不仅和想象中的杂乱荒芜不同,反而干净整洁,甚至别墅中有间房屋中亮着一盏灯,只是灯光在这个黄昏中并不显眼。   那一秒夏思树以为自己是误入了别人的住处,只站在那有些微愣,直到亮着灯的那间屋内,在听见大门的动静后,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   那一秒夏思树看见那道人影是有些没想到的。   因为两人虽然见过,却没太多的交集,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两年。   而让她完全想起这段记忆的是紧跟着后面跑出来的一个女孩,个头长高了些,跟在李曦身后喊了声“妈咪!”,随即因为门口出现了一道多出的身影,而将目光转到门前,也就两秒的时间,女孩认出了夏思树,开心地“哇”了一声:“姐姐!”   是在光英夏令营遇见过的那个女孩,一个劲地向她推荐她妈妈的甜品店。   夏思树下意识地看向了李曦食指上的红色花瓣纹身。   “夏小姐。”李曦微笑着喊了她一声,还是和当初在茶馆初见时的模样差不多,温柔,有些没有攻击性的美。   “嗯。”夏思树对情况还有些理不清,只同样地微笑下,点了头。   女孩似乎是等了夏思树很久,有些兴奋地想朝夏思树跑过去,但又被李曦伸手拦了下,带些温柔地呵斥:“别闹,琦琦。”   女孩停了停,表情带些茫然。   “没事的。”夏思树朝女孩笑了笑。   找了个借口将琦琦支开,让她回房间将作业写完,李曦这才走到夏思树身边,将她身后的大门重新合上。   头顶盛着即将消逝在天边的云霞,夏思树跟着她走进去,但却在经过中间那段路时脚步停了停,目光转向院落中的左侧,花园中趁着夏季疯长的那片植物。   它们和她记忆中的位置一样,却不是她曾经种过的那些。   风吹过耳旁的细发,夏思树忽地想起秋季的某一天,邹风坐在她卧室的书桌前,她和他说起这些,他勾了嘴角,微偏着头,不怎么正经地倚在椅背那,但认真低眼打着备忘录的画面。   见夏思树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处花园,李曦在一旁告诉她:“那是邹先生过来种的,之前的那些已经不在了。”   植物叶片哗哗作响。   半分钟后,夏思树“嗯”了声,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弯起唇轻声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李曦算了算:“年初的冬天。”   夏思树点了下头:“说什么了吗?”   “也没说什么。”闻言李曦仔细想了两秒,才回:“只说还好西港的冬天不像南城一样冷,不然这些就要活不成了。”   还好西港的冬天不像南城一样冷。   不然他就要栽不活了。   傍晚的昏黄橘红色光线投进客厅内,李曦继续交代着:“邹先生说过,夏小姐早晚都会过来,所以这儿每天都有打扫。”   十几年过去,这里保留的还是世纪初的装修,皮沙发,白色的悬挂薄纱帐,几株在茶几或是雕花窗台前的绿植。   除去有些地方的变动,大部分还是夏思树童年时的模样,甚至能具象地想起曾经在这栋房子内跑闹的画面。   “我和琦琦在这待了已经有段时间了。”李曦在一旁轻声说着。   “还在茶室时,有一次被客人动手打了,那会邹先生刚好在。”李曦简单和她解释着缘由,将那些心酸一语揭过:“他说您很喜欢吃我做的布朗尼,这里恰好缺个等夏小姐过来的人,就留我在这了。”   沉默许久,夏思树“嗯”了声,站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手插着兜,身后的傍晚的风在吹,呼吸间,眼眶轻微酸胀,有了些红意。   一半因为这间童年的住所,一半因为那个许久都没人和她提起过的名字。   “坐一会儿吧。”李曦笑着说,让她在那张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走到一旁的茶桌前垂下头给她沏茶。   因为关系并不算相熟,客厅内有短暂的沉默,夏思树望了眼外头的那间东侧房,开口问:“琦琦要上高中了?”   “嗯。”李曦点头,将滚烫的茶水浇在茶杯上,平常地说着:“不过琦琦情况有些特殊,还在给她找着学校呢。”   大概是因为同样是独自抚养女儿,虽然两人的情况各不相同,但夏思树还是忽地想起了夏京曳。   几分钟后茶沏好,茶杯中淡青色的茶水荡漾着波纹。   李曦将那杯泡好的茶轻端到夏思树的手边,见夏思树垂下眼将茶杯端起,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差点忘了,有东西要给您。”   说完,李曦便抬手摘下身上的围裙,她回过身,让夏思树在这等一会儿,她抬脚往着二楼的书房方向过去。   夏思树的视线从门前往外看过去,只沉默地打量着花园中的那片植物,和那口小井。   几分钟后,李曦从楼上下来,手中多了一份文件袋。   “这是邹先生去美国前说要给您的。”李曦说着,将那份取过来的文件袋递给她。   话落,夏思树垂着眼,卷翘的睫毛颤了下,直到她注视了那份文件袋几秒,才将它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文件袋是老式的牛皮纸样式,纸张硬挺,带了些西港夏季的潮湿气息,封口处用线细细缠绕。   而拆着的那半分钟,夏思树竟然是有些忐忑的,她不知道他给她留的是什么。   直到文件袋中的东西被倒出,落在茶几上。   一份文件,一张银行卡。   是高中时,她知道密码的那张卡。   那份文件她还未看一个字,已经知道邹风大概给她留了什么。   夏思树静默地垂眼看着这两样东西,眼眶潮湿着,直到几分钟后,她将那股涩意压下去,才又重新抬起了头。   “邹先生说您知道密码。”李曦将话带给她。   夏思树点了下头,“嗯”了声,看向那份赠与的协议书,其中的一方邹风已经将名字签好,只剩下她。   协议书简洁,夏思树将它拿起来,有些鼻酸,但还是尽力地睁着眼,视线仔细地扫着,想将那份协议书仔仔细细地看完,但直到她看到了那行金额数字:9850350.45。   夏思树低着眼一言不发,日影西斜,光照和阴影斜斜地打在她的膝盖和那份协议书上,她睫毛湿润,直到她眼眶中的一滴眼泪掉落在协议书上,才终于从静默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不知道在问谁,只是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不当面给我?”   闻言李曦垂下眼,仔细想着:“我也问过,邹先生说担心您不要,于是就放在这了。”   他了解她,也最懂她,担心她过得不好。   “邹先生去美国时,只拿了张机票的钱走。”李曦说。   他留给她的,是他十九岁时的所有。   =第五卷 ~Scorching= 第69章 烈日   夏思树常在新加坡和南城两地辗转。   一边是因为学业, 另一边是江支闵的公司她依旧还在工作。   在这边彻底结束之前,夏思树和江支闵最后参加了一场项目应酬,合作方是西港那边。   等到饭局结束后, 游艇只剩下他们和公司带过来的两个人,因为时间还早,在港湾的时候他们并未随着合作方一道下去,而是继续趁着夜景在江面缓缓游行。   江面的风徐徐吹着,水面映照着灯红酒绿的波光粼粼。   都或多或少地喝了些酒,助理在一旁小声打着电话, 江支闵将鼻梁上的那副眼镜摘下,坐在游艇舱内的沙发软垫上,向着前方甲板的方向看。   他靠在那,看着夏思树在夜景中垂着眼倚在栏杆上, 黑色鱼尾裙在她身上摇曳生姿,她望着岸边万家灯火璀璨的位置,神情疏离似乎在出着神, 肩后的发被风丝丝吹起,手臂因为搭在栏杆上的姿势,限量款的手镯落在她纤细手腕下方一半的位置。   她在他身边工作了三年,似乎没怎么变, 又似乎换了个模样。   她是日渐成长的, 这个阶段就像是枝头即将迈向成熟度刚好的水蜜桃, 举手投足间少了几分女孩的青涩, 多了丝成熟, 正是最让男人心动的年纪。   片刻后, 江支闵走到她身边,站在她的身后, 将她搭在一旁的针织衫拿了起来,轻披在她的身上:“不冷?”   夏思树回过头,看了眼他,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件针织衫,微笑了下,灯光映照在她的侧脸,夺目耀眼着:“不冷。”   初识时,因为他的一些举动让夏思树对他避如蛇蝎,没想到三年后,两人之间熟悉而亲近,成了搭档也是朋友。   “案子结束了?”夏思树抬眼看着他问,脸颊和锁骨都有些红意。   “嗯,结束了。”江支闵回她,看着她因为酒渍又或是映照过来的灯光而泛着光泽的双唇,眸色渐深。   游艇,江面,灯光,连吹拂过来的风都烘托着男女间的那点暧昧氛围。   几秒后,他喉结滚了下,试探地向她靠过去。   可夏思树只抬了下手,唇边的弧度不减,轻飘飘地挡住了他的靠近,弯唇笑:“喝多了?”   她不仅是他的下属,也是和夏京曳那边合作时的代表。   曾经她被邹风教着,之后夏京曳又亲自带过她,现在夏思树在他的手下学习,她的身上不仅仅是漂亮,还有着别人职场摸爬十年都难以具有的能力,而这些能力一半靠天赋,一半靠在她身后的人。   听她这么问,江支闵也只毫不掩饰地勾了下唇:“我以为是你喝多了。”   这样也许就能吻到她。   “我下个月走。”片刻后,夏思树平常地告诉他。   江支闵点了头,只问了句:“三年没有消息的人,值得你这么过去?”   “嗯。”夏思树回答得干净利落。   她不屑于在感情里拖泥带水,也不屑于钓着谁耍手段,只笑了笑,是回答,也是再一次的拒绝:“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大概会在第一个月就忘个干净。”   “......”   沉默片刻,风吹动他衬衫的衣角。   “我比你年长了十岁。”江支闵靠在她身旁的位置,看着江面缓缓说着:“年龄这个东西,很多时候代表了更高一阶的阅历,财富,能力。”   “我曾经的几段恋情是抹去不了的经历,我也并不把它看作是任何需要隐藏的东西,因为这些在我看来一直是自己的优势。”   “我不否认邹风的优秀。”江支闵目光认真地看她:“但是小树,有时候不是相爱就一定合适,你们既然曾经有过一段继兄妹关系,颐和那边就不会轻易松口,对于他这样的家世来说,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在名声上也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   而夏思树只睫毛动了下,语气轻:“我要他们松口干什么?”   她一个人走过的这些年里,精神和身体都常常处在崩溃的边缘。   在澳洲的学校被骂是小老婆的女儿也好,在联高顶着颐和公馆的背景和邹风暧昧也好,针对和孤立往往伴随着,但这些从没把她淹死过,反而让她一次次涅槃,重塑,无所畏惧。   他只看着她:“只要你愿意,我们的恋爱可以公开,我也可以给你一场完美的婚礼,这其中不会有任何的因素阻碍。”   将这一段表白的话听完,夏思树微侧了下头,有些不解风情,也有些不知好歹,只带了笑意地看着他:“你说的东西的确很让容易让女孩子心动,但江支闵,我不缺这些东西。”   “我期待这些的前提,是这个人是邹风。”   这三年她拒绝了颐和的一切帮助。   去美国的前一周,刚好是老爷子的寿宴,宴会办在颐和公馆,好歹曾经算作是一家人,夏京曳那边也同样收到了消息,夏思树代她去了,只不过刚踏进大门的功夫,邹鸢便找上了她。   谈话私密的关系,邹鸢没当场开口,而是体面地端着笑脸将她带了出去,直到走到一处较私密的地方,才开门见山地告诉夏思树,希望从她这边确定地将这份感情断干净,即便是有朝一日邹风回来,也不要再有什么瓜葛。   “我和他这几年一直没联系。”夏思树轻声回着,望着被前厅建筑遮挡了一半的那栋洋楼,站在一旁的邹鸢听了后神情似乎有些放松。   可下一秒,她又偏过了头,神情难以猜透地看向邹鸢:“我一直想知道,你们是威胁他了吗?”   “......”   她在许多事上都聪明,这件事上当然也不例外。   也许当时身处局中的时候还感觉不出来,但当事情过去,怎么也能觉得出一些不对劲来。   但不等邹鸢开口,夏思树又垂下了眼,细发柔软地刮在她的耳侧,无所谓道:“不是也没关系,这次就当是我主动好了。”   要是这段路有些难走,那她也朝他走过去两步好了。   “姑妈。”夏思树称呼她为姑妈,既无畏又讽刺:“再过几个月,我就二十三了。”   他们已经不是十八岁的时候了。   夏思树还记得刚到颐和公馆的时候,她第一次和邹鸢坐在早餐的饭桌前,邹鸢仔细地交代着让她少吃面包,多吃些养生膳食的那些事。   总有那么些瞬间,她对她是真像长辈对待小辈那样关心过的吧。   廊檐下,两代人站在一起,悬铃木茂盛地生长在头顶,她平静地看着她说:“等我和哥哥婚礼的时候,姑妈一定要记得来参加。”   话落,邹鸢的面色也彻底地沉下来,胸前起伏地看着她,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只还勉强维持着体面端庄,没在这个日子闹翻脸。   片刻后,邹鸢还是转身,气势汹汹地踩着高跟鞋朝庭院的方向过去,一句话也没再说地走了。   宾客来往,夏思树也没做停留地抬步往大厅去,这中间有人认得她,有人认不出她。   夏思树只乖巧地过去和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周慈还是和往日一样笑眯眯地递给了她一块糖,握在她的手心,自顾自地问着不知道他们家小风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太太这两年记性已经不好了,许多事常忘。   夏思树只弯了弯腰,温柔地替老太太撩了耳旁鬓角的花白碎发:“那我去美国找哥哥,把他带回来看您好不好?”   “好。”想了一会儿,周慈笑着,微眯着眼看她:“不要看他对你爱答不理的,小风其实很喜欢你这个妹妹的。”   她在讲她刚到颐和公馆时的事。   那个时候,两人时常针锋相对着。   “嗯。”夏思树笑着回:“我知道的。”   ...... 第70章 烈日   宾加斯特大学即将是一年一度的校庆活动。   蓝紫色的旗子飘摇在五月的建筑高墙之上, 行荫大道绿叶窸窣作响。   天气好,恰逢假期,宾加斯特和其余几所大学的华人留学生社团在讨论户外聚会。   两校距离不算远, 周逾特意从自己学校过来,带着笔记本,摊在那,显示的上一份作业教授批改结果一片飘红。   周逾敲着腿,望了眼身边做着excel的人,又从图书馆的落地窗望了眼外面的好天气, 几秒后直接将面前的笔记本合上了,头疼地叹了气,试着问:“要不我还是聚会完回来再赶吧。”   “嗯。”身边的人只回了简单的一声,垂着眼, 单手撑着侧脸,窗外的光线打在他的下巴颏和衣领口,在额发和肩前镀了层光边。   宾加斯特的图书馆几乎永远都是座无虚席, 肤色各异的学生在这里阅览或是赶作业期限。   趁着时间,周逾去给自己打了杯果汁,回来后就点开手机在群内和几个朋友闲聊:“尤里娜她们大学今天也过来。”   尤里娜母亲工作变动,借着机会一道从西港来这边, 已经来了一年多。   邹风只点头, 毫无波澜地又“嗯”了一声。   这次的聚会在晚上六点, 华人社团举行聚会的次数, 人数也不定, 大大小小大概一个季度一次的频率, 邹风上一次过来参加还是在去年。   虽然过来留学的学生不在少数,但家中在美国这边同样有着产业的却少。   除去学校课业, 邹风大多时候并不在学校,人际关系的圈子在学校的范围之外也还有更多。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邹风将那两份表格完成,从座位上起身,周逾跟着他一道从图书馆出去。   外面正是春夏交替的舒适天气,宾加斯特虽有学生宿舍,但周逾和另外两个朋友住在西尔普社区的一幢别墅里,留学生聚会的地点距离那不远,差不多相隔两条街的一座中心公园,而邹风则是住在中央大厦旁的一套私人公寓。   行荫大道绿意盎然,细碎阳光铺在单车穿行的行人衣物和发顶。   那幢别墅除去周逾外,另外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在国内就认识的朋友,京北过来的,另外一个是新加坡人,有次时间太晚,邹风也在那边住过一回,对那还算熟悉。   “阿风没两个月就要回国了,以后就我一个人了。”周逾有些感慨地坐在他车的后座,看着外头的街区巨大的广告牌,随口说着。   他能拉上邹风参加这次华人学生聚会也是这个原因,人马上要回去了,参加也就参加这一回了。   “你加油,没准还能比我再多念两年。”张年晚弯腰坐在那,看着手机,自然地笑着回了句。   张年晚是新加坡人,也是别墅舍友中的其中一个,说话带着些新加坡的腔,跟着参加这一次的聚会,因为三人中只有邹风今天是开了车来学校,于是顺道蹭个车,跟着周逾一道回去。   周逾手插着兜靠在那,脑袋往窗外瞧着,只扯了下唇,没跟他计较,毕竟自己学业拉胯是事实,转道问起早上跟他讲过的事情:“你朋友今天是要来我们这边?”   “嗯。”张年晚点了头,刷了眼手机屏:“他未婚妻在这边,过来看望她,估计在我们这住一晚。”   别墅还剩几间空卧室,也常常收留些聚会晚了不方便走的朋友。   周逾“哦”了声,无聊地问:“他未婚妻是在读书还是在工作?”   “读书。”张年晚手上停顿了一瞬,想了想:“没记错是和娜娜一个学校。”   张年晚在年初的时候在聚会上对尤里娜一见钟情,后续追过尤里娜一段时间,虽然没追上,但还是保持亲密地称呼着“娜娜”。   周逾:“康威那大学?”   “嗯。”张年晚点头:“之前是在新加坡国立大学,也才刚过来交换。”   学校的名字刚说出口,前座开着车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忽地抬了下眼,目光不变,只不动声色地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车窗降着,风涌进来,周逾想了两秒问:“那他未婚妻今晚也留这?”   张年晚一愣,随后摇头:“不吧,没说。”   但也不是没女性朋友在他们那留宿过,于是这个话题就这么过了。   两人在车后闲聊了一路,送两人回到社区,邹风停了那辆拉法,停在花园前没进去,将身上的打火机和烟盒从口袋中拿出来,轻微一声扔进一旁的扶手箱内,在两人回去换身衣服的工夫,站在车门前抽了根烟。   纽约五月的风不凉不燥,邹风只穿着身简单的黑色polo衫和牛仔裤,新绿色的枫树叶子在他手臂上投出斑驳。   他倚在那,烟雾弥漫着,直到那根烟燃烧完,才回过身,抬手摁灭在车载烟灰缸内,顺便将扶手箱内震动了声的手机拿出来看了眼——是邹洲那边的邮件。   这会距离回去也只还有一个月多,他大伯那边,到邹洲那边,两头要处理的事情都挺多。   邹风垂着眼倚在车门前,将那封邮件点开,大致扫了一眼后,回复了几个字过去。   头顶老树树叶哗啦啦作响,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周逾和张年晚换了身挺帅的行头,一道从别墅内出来,边往前走,边顺便看了站在车门前的邹风一眼。   也就看了两秒,张年晚向着周逾望过去,满眼的可惜——“Zach在,我泡妞很难成功。”   周逾忍着笑地点两下头,揭他的老底:“他不在的时候,你也没成功过几回。”   这边社区住的留学生不止他们,因为是休息日,学生们出来活动得多,这会正有三个肤色各异的金发女孩从绿化区的方向过来,手里边拎着购物袋,边用着英文眉飞色舞地聊天,边将视线放在那辆拉法旁的身影上。   来纽约的三年多,少年身上的那些稚气已经尽数褪完,树荫下,邹风的身姿是挺拔的,他单手插着兜,已经收了手机,正漫不经心地看着街角想事情,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缓慢地玩着那只银色打火机。   明明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但换到他身上,却能带出些勾人的矛盾感来。   邹风的这张脸,这副衣架子似的优越身材,不仅在国内联高的时候受欢迎,到了宾加斯特,也常在校园网上挂着,连同样身为男生的周逾和张年晚也很难否认一句不帅。   头顶的日光逐渐变得消淡,别墅下来要经过几道阶梯,周逾甩着车钥匙往下面走着的时候,张年晚还在垂眼看着手机,边看,边忽地因为新收到的图片消息而惊叹了一句:“怎么办,周,我觉得我好像对我朋友的未婚妻有些心动了。”   闻言周逾嗤笑了一声:“朋友的未婚妻也心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张年晚笑了,看着前头的日光,微眯了下眼耸肩:“要不也给你看一眼?”   两人就是并排走着,听他这么说,周逾也就偏了下头,朝他竖起的手机屏上扫了眼。   室外光线的原因,手机屏显得昏暗,连带着照片上的人影也不算清晰,但当周逾视线扫上去的那一秒,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般,手里的车钥匙“啪”地一声落地,停在那看了眼照片,随后脖子扭动,又看了眼前头的那道人影。   手机屏幕依旧亮着,显示着拍摄时间的照片中,那女孩皮肤白,身材高挑,穿着身蓝色细边的学士服,在镜头中站在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校内标志建筑前,五官漂亮又处处透着冷漠,午后3:45分的阳光打在她身上,乌发随着缕微风,荡漾在她手臂的斜侧方。   普普通通的一张照片,即便是周逾三四年未见,但那张脸,那个名字,在联高时,和他哥们可是足足绑在了一起一整年。   “你怎么了?”张年晚疑惑地看他。   周逾依旧还是保持着脚往下一级的姿势,两秒后才反应了过来般,有些半梦半醒似地问:“你说,她是谁的未婚妻?”   “我朋友的。”张年晚笑了,笑完又给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怎么了,你也心动了?不过我这朋友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优秀,这墙角你想撬也难,看看得了。”   “......”   “你确定她今晚聚会过来?”反应过来后,周逾没说什么,只抬手指着照片问了这一句。   “嗯。”张晚年点头。   几秒后,周逾“靠”了声,抬起眼,靠近了几分,挑着眉看张年晚:“你不是一直好奇阿风之前的女朋友长什么样,能叫他三年多都保持空窗期吗?”   张年晚“嗯”了声。   周逾勾起唇,眼神中露出了一种“有戏看了”的意思,指了指那道身影,又指了他手机上的照片,语气捉摸不透着:“就是她。” 第71章 烈日   从新加坡到纽约后, 夏思树就在中央大厦旁租住了一套公寓。   房子是来之前的两周就提前找好的,尤里娜说她要见的那个人也住在这幢公寓,只不过在她的楼上。   这套公寓地处于纽约的最中心街区, 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其中也有留学生过来租房,但越往上房源越难联系,她目前只能租到这一间。   他在五十六层,她在四十三层。   今晚有聚会的原因,夏思树上午去了趟康威那, 随后从学校回来后,便拉上了窗帘,在昏暗的环境中脱掉身上的衣服,赤脚走进浴室, 放空自己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最近各地来回奔波,她精神和身体都有些疲惫,但今晚还需要她打起点精神。因为要见他。   一通澡舒舒服服地泡完, 尤里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夏思树刚好结束,包着浴巾出来,依旧是赤着脚, 站在高层的落地窗前, 接了她的电话。   “喂。”夏思树声音带着些笑意。   “嗨, baby。”尤里娜捏着嗓子, 故意甜甜地喊了她一声, 人似乎在户外, 背景声杂乱,问着:“你几点出门呀, 我已经到你的楼下了,是在这儿等你呢还是上去等你?”   她刚来这边,出行车辆什么的都还没准备,要搭一下尤里娜的车。   头发还潮湿着,夏思树垂着眼,浑身犯懒地倚在落地窗侧的墙角上,额头也偏过去靠在那,就这样地站姿想了两秒,点头:“大概还要收拾一会儿,你上来吧。”   说完,夏思树挂断电话,只大概三分钟不到的功夫,尤里娜就已经站在公寓门外按了门铃。   她走过去,路过客厅的岛台时,顺手将手机放在上面,给她开门。   “哇!”尤里娜眼睛弯成了月牙,笑起来牙齿很白,手里边拎着两个购物袋,腾出的那只手拉下墨镜,仔细打量着身上只裹了条浴巾的夏思树。   “进来吧。”夏思树笑笑,偏过身,给她让了个进门的侧位出来。   “这儿的治安可没国内和新加坡好。”尤里娜边提醒边摘了眼镜,进了客厅在她的沙发上坐下,忍不住提醒道:“开门这么快,有提前在猫眼里看一眼吗?”   “嗯,看了。”夏思树自然地点头,将门关上后跟在她身后重新往里走。   从小到大寄人篱下又或是独居的经历,让她这方面警惕心一直很强。   “那就好。”尤里娜放心地在室内环顾一周,给她说起她去年刚过来时,被街上一个流浪汉吓哭的事:“真的,那个人简直像疯了一样,我就好奇看了他一眼,结果他边骂边跟了我好一段路,骂到脖子都亢奋得发红,简直怀疑他是吸得嗨上头,精神恍惚了。”   当时她绘声绘色说着这一段的时候,夏思树正解了身上的那条浴巾,在昏淡的午后光线中,拿过搭在一旁的内衣,准备给自己换上。   “你在听吗,宝贝?”尤里娜撑着下巴,眨着眼问她。   夏思树“嗯”了一声,随口回:“我只是在想,这样看的话,澳洲的流浪汉应该还算礼貌。”   尤里娜不怎么相信地皱了下鼻子:“应该是你还没见到。”   这套公寓不大,布局算是一室一厅,夏思树带过来的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收拾,就摊开在岛台的另一侧。   这个季节的温度大概二十度左右,气温舒适,用不着打冷气,夏思树就趁着窗帘透过来的微弱光线,侧着身体手往后,撩起搭在后背的湿发,熟悉地找到内衣扣的位置。   大幅度动作的原因,夏思树身材的曲线暴露无遗,她皮肤白,外貌上的风格和尤里娜是两种类型。   尤里娜名字里占了个尤,身材也完全能称得上是尤物宝贝的那一水平,但夏思树在这一点上竟然也不输。   角度方便的原因,夏思树边手往后边偏了下头,偏过去的瞬间,刚好对上了眼都不眨看着她穿内衣的尤里娜。   四目相对的那两秒,夏思树大概是想起了她的某段叛逆经历,于是随即整个身体转过去,由侧对着她的姿势改成了背对着她,只留下发尾在半空中划下的一道弧线。   差不多看这个举动,尤里娜也悟出来点什么意思,还是倚在那,但有了点不爽:“我很直的。”   闻言夏思树侧过肩,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回,只手上继续将胸衣的肩带调整好。   尤里娜瘪了下嘴:“我只是觉得好奇,就试过那一次而已。”   夏思树忍不住勾起了唇:“你语气听起来好可惜。”   “嗯。”尤里娜点了头,弯起眼:“因为体验感还不错。”   尤其是和没有服务意识的那种男生比。   就聊着天的工夫,把衣服穿好后,夏思树将自己的湿发吹到半干,想到算是个聚会的场合,于是又化了个妆,最后等到一切收拾好,两个女孩出门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这次要去的地点是靠近湖边的一处高处草地,在一家复合式花园西图澜娅餐厅,门口养着条金毛,两层楼,二楼只有一个小房屋,其他大片的平地是摆着沙发桌椅的露台。   这儿旁边就是社区公园,高地围了半圈缓冲的栅栏,有树荫,旁边就是湖景,也是附近学生和居民常来的一个野餐地点。   其实按照周逾和张年晚几个人来看,纽约市是个和休闲两个字沾不上太多边的地方,能挑得上最近的就是旁边岛上的那片海岸,所以这儿已经是市内不错适合休闲聚会的好地方。   日光已经消退不少,算是傍晚,光线开始带了些橘调。   差不多从看见那张照片后,周逾对这次聚会的兴致就达到了一个巅峰,人是坐在二楼的沙发上的,但对即将要过来的那个人已经有点望眼欲穿。   邹风就在他旁边坐着,垂着眼,正抽着根烟,手腕子搭在膝盖内侧,另一手拿着手机。   周逾嘴角带笑地朝他凑了过去:“阿风。”   邹风撩起眼看向他。   “你回去后我会舍不得你的。”周逾乱七八糟地胡扯着。   但邹风只停了一瞬,勾了唇,看他,声音里带着笑:“噢。”   “......”   他们来得算早的,只坐了一会儿,邹风走出去接了个电话,隔了大概十分钟,再回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多出几个人,其中两个是曾经联高国际部的学生。   “Zach!”   刚坐下,身后楼道上来的方向传来声喊,邹风靠着沙发偏头看了一眼。   过来的是两个女孩,也和尤里娜一个大学,周逾要是没记错,其中一个某次给邹风递过房间钥匙,只是邹风去没去他不清楚,但多半是没去,不然不是这样的发展。   张年晚曾经专门分析过,邹风的这些桃花是哪来的,80%的原因都指向是因为他单身,这个单不仅是没女朋友,还包括连个床搭子也没有。   单身正常,但一般的空窗期也就几个月,像他这样从出国就基本没和女孩打过交道,但之前的那段恋爱又不是秘密,一早就被熟人传开过的情况,足以说明他这个人正常。一个正常男人,总该有点需求。   就想着的这个时间,那两个女孩已经上来了,同步地穿着小吊带,裙摆随着步子扬着,走哪都像是双胞胎。   其实这两人出国前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出国后,距离故土相隔万里,反而让友谊直接上了一个情比金坚的高度。   “你们来的这么早?”乔安凝视线看向男生那边,自然地问着。   乔安凝就是公众下给邹风递过钥匙的那个,但这事之后就没再提,有人问起也只说不记得这一茬。   那晚大家都有喝酒,要么就是酒后记不住,要么就是借着“酒后记不住”的由头,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不算是件多光彩的事。   周逾和张年晚“嗯”了一声,这功夫,邹风已经又将脑袋转过去了。   二楼露台的方向朝北,光影的方向从侧面打过来,这块区域一半日光一半阴影。   跟张年晚盛装出席不同,邹风还是那件polo衫,领口照常地按着习惯解了颗扣子,穿得很休闲,短袖,膝盖一侧抵在旁边的沙发沿,手臂在外面露着,小臂外侧的皮肤上有一圈白色的淡痕迹,有的地方稍重,有的地方淡得看不出痕迹,像是因为咬力不均匀而留下的一圈牙印。   高三时,他手臂上就有了这圈牙印。   这片沙发宽敞,也长,错落地摆了好几张。   那两个女孩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点了两杯鸡尾酒,旁边BBQ的烧烤架的炭火已经被点燃,西图澜娅餐厅的工作人员正拿着炭火夹在轻翻。   “我们从公园那边穿过来时,走的是左边还是右边?”乔安凝身边的那个女孩忽地问,视线刚从手机上抬起来。   “左边吧。”乔安凝回。   “哦。”申心点了头:“娜娜和阿思正过来,但不确定方向。”   申心算性格稍含蓄的女孩,说话音量不算大,但话说出来的瞬间,隔了几个座位的人还是抬了眼,视线朝她看过来了一下。   周逾明知故问着:“什么阿思?”   “我们的一个同学。”申心说道:“刚从新加坡过来没几天,她未婚夫今天过来,你也认识的,就Vance,年晚的朋友,你们一起打过棒球的。”   要不是因为分别了三年多,中间又横着个“未婚夫”,其实那一瞬间其实邹风就该觉得出些不对劲来。   一样的叫阿思,一样的新加坡国立大学,甚至是和尤里娜走得近。而尤里娜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对人常常友善,但真的做朋友,她其实挺挑的,甚至连家世背景也会考虑在其中。   也就一来一往说话的功夫,申心已经看见了前方的人影,抬手挥了挥。   周逾下意识地看过去,但即便是张年晚提前听他说了这女孩是邹风之前的女友,张年晚还是不信的,觉得扯淡,外加上周逾经常三天两头地逗他,说话可信度原本就不高。   也许是因为那句阿思,申心抬手冲着前方枫叶道上过来的人影挥手的时候,邹风还是没忍住地抬眼,朝着那边也同样看了一眼。   而也就是这一眼,他的视线似乎在缓慢定格,目光看着那道人影,牢牢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要看出个真假,又担心真是自己看错了,只是因为太过想念而造成的一瞬间错觉。   林荫下草坪小道上,夏思树正走在尤里娜的身边,旁边还有个半路遇见临时一起做伴过来的陌生女孩。   纽约傍晚的光线是橘色的,身后湖面水光潋滟,荡着波纹,空气新鲜着,而夏思树只听着尤里娜说话侧过头笑了下,她的碎发被拨在耳后,手里边握着一瓶水,头发被风吹得丝丝缕缕。   傍晚霞晕洒下来的光线昏黄得发亮,打在她衬衫的料子边缘,几年不见,她五官出落得更漂亮,那双褐色的眼睛也还在笑,但又从其中感觉不到太多快乐的情绪,看上去和三四年前有了些不同,可却也还是她,连带着裙角都像那时一样,被傍晚的风轻飘飘地吹着。   “靠,夏思树。”旁边联高的人忽地没忍住出了声。   “她就是夏思树?”也有人轻声好奇地在问:“好漂亮。”   周围静了一瞬,一半是因为夏思树突然出现在这个场合,另一半是因为夏思树竟然是顶着别人未婚妻的头衔出现在这个场合,而邹风就在场。   “阿风。”周逾也没忍住笑了下,说道:“你女朋友来了。”   他甚至是连个“前”都没加,源于他对邹风的了解,从而在这件事上,形成了心照不宣的沆瀣一气。   “她有未婚夫的。”申心皱了下眉,不知道他在乱说些什么,于是只仔细地给他介绍:“Vance好像还是她妈妈给她介绍的,说阿思喜欢这样的类型,长得帅,会打棒球,而且Vance家世也不错。”   而这一瞬间周逾也像是成长了似的,没驳她。   他应该反问一句,为什么会给她介绍Vance,为什么恰好也是个会打棒球的。   不是夏思树喜欢会打棒球的,是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会打棒球。   邹风会打棒球。   而这些,大概也只有亲眼见证过他俩那一段的人才懂。   光线似乎连指尖都镀上了层光晕,差不多就在人要走过那条枫叶道的时候,邹风才慢了半拍似的,偏了下头,嗓音依旧平淡,只冲着当时离他最近的张年晚问了句:“她是谁的未婚妻?”   于是张年晚又给他回答了一遍,但邹风没再接下一句。   风舒服地往这儿吹着,暮色将至,他身边那圈沙发上也坐着几个人,四目相对了眼,其中不乏和他交情尚可,对他还算熟知的。   所以依照他们对邹风的了解程度,他那句“她是谁的未婚妻”问完,虽然听到答案后选择了没再开口,但后面应该是隐藏了一句“现在是我的了”。   是他的了。   而夏思树也终于在进入西图澜娅餐厅前,抬头看了一眼,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在邹风身边的人,曾经在南城又或是西港知晓这一段的人。   他们清晰地听见有东西在燃烧,在死灰复燃。   他的欲望,他的野心。   也是她的欲望,她的野心。   从一楼上到二楼的时间总共用不着一分钟,而就在这一分钟内,周逾和其余的几人已经起了身,心照不宣地在邹风的身边重新让出了空位。   人影在楼道口重新出现,这一片竟然出奇地安静了下来。   炭火在噼里啪啦地燃烧,顶着那道视线,夏思树的脚步也微顿了下,她手中捏着那瓶冰水,指尖轻微地泛着些白,但步子还是往前走着的,直到两人间只大概一米的距离。   夜幕下傍晚的风吹着,霞晕正从天边消逝。   就这样无言地沉默了许久之后,夏思树还是开口,喊了他一声,喉咙动了下,看着他,说了两人重逢的第一句话:“邹风,好久不见了。”   声音掺在风里轻着,她看着他: “你是不是,有些瘦了?” 第72章 烈日   林文斯到的时候, 聚会的氛围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与张年晚大概有半年不见,这次来看望夏思树时,顺道着也来见一见他, 没想到半道上收到张年晚一条信息,让他要不这次先别过去,或者去之前情绪先稳定一点,因为这次聚会可能对他不是很友好。   他回了个问号。   天大概是七点左右暗下来的,林文斯到的时候,二楼已经有了大概二十多个人。   这家花园西图澜娅餐厅的老板也是华人留学生, 只不过毕业后选择了在这里开了一家西图澜娅餐厅。   所以社团的人和这边联系后,老板也很好说话,将二楼的位置全部留出,甚至因为今晚没什么客人, 在后厨整理完后,换了身衣服,也加入了他们。   张年晚的那张沙发距离楼道口的位置最近, 所以林文斯一上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这个老熟人。   “年晚。”林文斯手搭上张年晚的肩膀,微笑着喊了他一声,顺手接过恰好坐在旁边的西图澜娅餐厅老板递过来的一旁冰镇科罗娜。   “你来了啊?”张年晚回过头看他, 语气有点儿奇怪, 头发被风吹得翘了起来, 问完了这句, 迟迟不知道下面怎么接。   好在林文斯也只“嗯”了一声, 没将注意力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喝了口啤酒后,扭过头四处看了眼, 问:“她呢?”   虽然林文斯只问了个“她”,没说名字,但张年晚知道他指的是夏思树。   他没直接答,采用了迂回战术,问:“你俩最近感情还好吗?”   林文斯似乎很有自信地扬了下眉。   靠着露台围栏的沙发,夏思树安静地坐在那,和邹风之间只相距二十厘米不到的位置,连尤里娜都已经到了其他地方坐下,主动地给两人留出一片空间。   他的衣摆灌着风,面前桌上的烟灰缸内,是抽了一半就被按灭的半支烟。   这么久没见,他见到她的下意识动作还是熄烟。   只是因为她第一次在联高礼堂见到他时,她猝不及防被礼堂内的烟味呛了两声。   邹风在这儿见到她也许意外,但对夏思树来说是一场提前的筹划安排。   她知道他在这,所以才过来,见面时的场景也有在脑海里排练过,想过不要把这个场景弄得太俗气,尽量自然一点,就像一场许久不见的朋友再次见面。   但一开口,她还是难以避免地落入俗套,有些鼻酸,望着霞晕已经消失的夜空边缘,眼眶也有些红,但却问的真诚,想知道他在美国的情况,问着:“你过得还好吗?”   几乎是没停顿的,邹风眼睫低垂,伴随着手中打火机盖“咔嚓”合上的一声,他唇角无声地勾了一下,回答她:“不好。”   风扬起她额旁的碎发,那一阵夏思树忽地开始有些后悔了,挑了一个这么热闹的场合和他见面。   哪怕是人来人往但无人在意他们的购物街边,这样她就可以多说一些,多做一些。   他们真的,已经很久没见了。   沉默间,有人在她身后喊了她一声,夏思树回过头,便见到林文斯从楼道口的方向朝她走过来,衬衫的袖口是挽着的,手里拿着半瓶结了雾气的科罗娜。   “你已经到了?”夏思树自然地朝他微笑了下。   林文斯点头,看了眼她,又打量了一眼她身旁的人,同样自然地打招呼:“阿风也在这?”   邹风靠在沙发的靠垫上,身体微往后仰,看着过来的人,目光也同样地打量着他,嘴角勾了笑,说的话很难说清是什么意思或是语气:“嗯,也在这。”   林文斯就顺其自然地在夏思树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两人的地方忽地多出来一个人,邹风并没说什么,只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转着手里边的银色打火机。   “听说你在这边已经找好房子了?”林文斯问着。   夏思树“嗯”了一声。   “那你今晚要在年晚那过夜吗?娜娜她们也会过去。”林文斯说起来:“他们在一起玩的游戏都很有意思。”   林文斯并不是第一次参加他们的聚会,每次结束后关系要好的都会在散场后各自组队继续。   他虽是新加坡人,但祖籍是西港的,家教一直严格,在他眼里,张年晚周逾他们都算得上很会玩的那类人,相处起来很开心。   “都行。”夏思树心不在焉地随口回。   邹风只在旁边看了她一眼。   露台边缘的炭烤架上的肉排和蔬菜已经炙烤得差不多了,正被戴着厨师帽的西图澜娅餐厅人员仔细地切着块,汁水流入烤盘,在上面新加入盐和南美香料,香气四溢。   较远的几个人已经被厨师喊了过来,拿着餐盘分餐,距离碳烤架较近的三人的这张沙发周围也靠拢过来了几个人,刚好打破三人坐在一起,又没话谈的沉默局面。   夏思树从座位上起身,远离了这片区域,也同样的拿了个餐盘,尤里娜给她指了指,介绍说熏肉和羊排的味道都不错,值得一试。   聚会是随意而舒适的,周逾和张年晚几个男生就站在围栏的边缘,袖口卷着,在五月天的夜晚拿着盘子和叉子靠在那食指大动,边吃着,边有谈笑声,吃着东西也不老实,不知道是谁听了什么爆料,连续不停地“靠”了好几声,哄闹声不绝于耳。   夜色愈发浓郁,远处纽约街市的灯光璀璨如白昼,这一片就靠着头顶的灯和大片类似圣诞亮串灯照明。   夏思树手上端着盘子,在晚风中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单着坐在那的邹风,像在垂着眼想事情,连林文斯都已经加入了张年晚那边。   她回过头看了两眼碳烤架,只思考两秒后,就重新拿了一个盘子,夹了两块刚才尤里娜告诉她还不错的种类,端着重新往沙发那一块走,最后将那个盘子放在了邹风的面前。   邹风抬起眼看她,夏思树只低眼一言不发地将盘子往他面前又推了两厘米,用意很明显。   夏思树在以前听秦之桂提起过,邹风在童年时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周慈膝下长大的,身上也有些长辈带大的孩子的特点。   比如他虽然常常摆着公子哥的谱,但吃饭却不怎么挑食,不管是公馆内空运过来的新鲜食材还是路边的小吃摊,他都能有说有笑地坐在那好好地吃一顿,算是难得有个不难伺候的点。   送完餐,夏思树便直接转身重新回到有尤里娜的烧烤架区域,送餐这事她做得自然,但旁人看在眼里不那么觉得,尤其是周逾之前说的什么女朋友,左右也只有身边那几人,外加申心和乔安凝两个女孩听了去,一半人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连带着林文斯,也是那一半人中的其中一个。   林文斯见着了她的举动,蹙了下眉,于是从周逾那几个人旁边走过来,靠近了夏思树这里,看了眼那边的邹风一眼,才又回过头。   “你和阿风很熟?”林文斯平常地问。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闻言夏思树垂眼勾了下唇,才“嗯”了一声。   她和邹风何止是熟,床都上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照着那人以前耍流氓时说的话,熟到他闭着眼都能把她身上的敏感点摸得门清。   “他棒球打得很好。”林文斯谈起两人之前也相处过的事情。   说完,林文斯看了眼她盘中一口没动的烤肉,有些担心:“没胃口?还是不舒服?”   夏思树只简单回:“没胃口吧。”   虽然不清楚两人订婚事情的真假,但尤里娜多少能看出来林文斯对夏思树的确有那层意思,于是不免得在心里有些怜爱,又存了些带点恶劣的幸灾乐祸。   她依偎着夏思树,叹了声气,自顾自说着:“要是有红酒就好了,一个月就破戒这一次,吃烤肉当然要喝两杯红酒。”   到了美国大学这边,尤里娜依旧在啦啦队,对身材也依旧十年如一日地保持着,除去控制饮食,还有日常的塑形锻炼。   林文斯回他:“一楼应该有,下去看看?”   没等尤里娜开口,夏思树已经放下了餐盘,对着尤里娜笑了下:“我去吧。”   她刚好想下去逛逛,透透气。   说完,夏思树便穿过那从人群,往楼道口的方向过去。   因为今天没什么其他桌的客人,西图澜娅餐厅老板和服务员都在二楼的缘故,一楼只剩下一个收银台的店员,夏思树过去简单说了需求,店员给她指了下后厨,说厨师都在楼上,让她自取就好,等到聚会结束后要记得过来结账。   夏思树说了声谢谢。   西图澜娅餐厅一楼有片大堂就餐区,三面环着落地窗,而后厨的位置也宽敞,夏思树推开门进去,在带了些冷意的操作台四周看了一圈,才从储藏架上挑了瓶红酒下来,拿在手里,准备往回走。   她刚转过身,视线就对上了站在门口的那道人影,夏思树脚步顿住。   ......   他是背着光站的,的确比以前瘦了些,身姿也挺拔,五官棱角都更加清晰分明,而那双眼睛还是如初见时的湖面一般,只看着,就能让人陷进去。   三年多不见,他身上最后的那点青涩也被时间打磨了干净,却也还是那副少年模样,有着恰到好处的松弛,手臂和肩颈线条都流畅,只是更沉稳,更令人难以抗拒。   “邹风。”夏思树站在那喊了他一声。   “嗯。”他应了她。   就在这对视的十几秒钟时间,邹风收回了眼,侧过身,将身后的那扇门轻微一声关合起来。   夏思树几乎是某些回忆瞬间被唤醒,后脊微麻,右手的拇指掐了下食指,才控制住地没往后退一步。   “林文斯是你的未婚夫?”邹风语气平淡地问了句。   夏思树看着他,没答。   但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因为在夏思树措辞还没想好之前,邹风已经朝她抬步走了过来,紧接着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的后颈被他的手掌扣住,整个人往他身前拉了一步,一个字也没说地吻了下来。   他抽了烟,唇边带了些烟草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夏思树尝不出来。   她抽烟的时间很短,只是在澳洲独居的那段时间,试过的种类也少,第一根她记得清楚,是店内的一个客人递给她的,而等到第二次的时候,那位客人已经改成递给了她一家酒店地址。   邹风扣着她的腰,偏下头吻着她,唇瓣紧紧相贴,后厨的空间带着冷意,不锈钢架子或是操作台被清理得能映照出人影。   夏思树仰着脖颈,也逐渐开始从一种大脑麻痹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在他愈演愈烈的吻势中回着他的吻。   她的皮肤在咝咝的冷气底下忍不住出现战栗,心里却回荡出一种暖流,丝丝缕缕地传递到抓着他手臂的指尖,心里的那股担忧卸了下来,换了一种心安,也开始充斥了一种酸涩,喉咙被那股涩意堵着,直到控制不住地睫毛潮湿。   三年零四个月,她想过再见面就是物是人非,也清楚地知道夏京曳说的那些并不是没发生的可能,但她似乎没什么好办法,她只能这样了。   他要让她忘不掉他,他做到了,从身体到感情,都给了她别人再难以覆盖的感觉和记忆。   也许是因为这短暂的出神,邹风察觉到了,随后夏思树感到唇上吃痛了一下,她哼了声,皱眉,思绪也被拉回,感知重新被烟草和干净的皂香密不透风地包围,舌尖尝到了些淡淡的血腥味。   “接个吻也能出神,在想什么,你的未婚夫?”邹风说话声很低,也慢,嗓音沙哑着,垂眼看着她,手掌依旧按在她的后脑勺,两人间的距离鼻息交错。   夏思树看着他,他抬手,手掌从她的后脑勺往前,拇指重重蹭了下被他咬破皮的嘴唇,看着夏思树因为痛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他的眼睛却是带了点笑意的,问了句:“林文斯看见了会不会生气?”   他问得声音轻,像个顾忌着考虑他人的好人,但语气中一丝担忧也没有,甚至是一种暗暗期待着挑明的坏,期待着完全和林文斯从萍水相交的朋友到对立,甚至是反目,哪怕就邹风目前知道的来看,他现阶段是个介入他人的第三者。   可他一点也不介意当夏思树的第三者,他是那个先来的,甚至已经道德感薄弱地在其中找到了点不做人的乐趣。   他继续吻了她一阵,这次吻得慢,却吻得深,拉扯着她的呼吸,直到最后夏思树喘不过气,那瓶红酒险些因为窒息感从她手中滑落,邹风才终于真正地松开了她。   “阿思今晚在他们别墅那儿过夜?”邹风垂眼看着她,嘴角淡淡地勾了下,低声问,将那时听来的对话拿过来重新问了她一句。   夏思树看着他,还没等她回答,邹风又偏过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继续一点点地暗示着,诱导着:“我在那儿有间卧室,二楼,住在靠着露台的那间。” 第73章 烈日   往西尔普社区去的时候, 夏思树依旧是坐尤里娜的车。   是一辆银色的小敞篷,偏复古的设计,尤里娜从她爸爸那拿来的, 四座,但只坐了她们两个女孩子。   “你刚才消失的有点久。”尤里娜握着方向盘,在夜风和五光十色的霓虹中偏着头,装腔作势地打趣了她一句。   夏思树正靠在车门,调着面前的一块手持镜,好在纷杂的灯光中查看自己嘴角破皮的伤痕, 垂着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尤里娜笑了声:“邹风也消失得有点久。”   告诉她:“林文斯脸色也难看得有点久。”   就算张年晚保持善良地没好意思说出口,但这么一场聚会下来,林文斯再迟钝也觉察出些味来了。   夏思树一副没心没肺的神情, 面上有些笑意,“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化妆镜,把自己摘得干净:“我可没让他跟过来。”   尤里娜特意开着车兜了一圈, 两人到的时候,别墅内已经热闹了起来。   张年晚和两个男生联机打着游戏,一种偏暴力的赛车追逐游戏,音效是放开的, 从屏幕旁的音箱中“轰轰隆隆”地传出来。   “周逾他们呢?”尤里娜将车钥匙扔到茶几上, 没见着人影, 随口问了句:“还没到?”   “在后面, 泳池那边。”张年晚握着手柄, 忙里抽空地回了她一声。   夏思树跟着问了句:“邹风呢?”   张年晚动作停了下, 想了两秒看她:“估计也在后面那一块。”   别墅是带前后院的结构,前面是花园, 后面有片常有人清理打扫的露天泳池。   夏思树从别墅中间穿过,路过那道旋转楼梯,申心和乔安凝正在长桌上兴致勃勃地码着深水炸弹,余光瞄见人影,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笑容收了两分。   尤里娜脚步停了停,跟夏思树打了声招呼,打算就留在长桌区,随手拿了一杯酒喝了口。   夜晚的天气要比白日凉上几分,夏思树身上的衬衫薄,被风吹着,料子在光线下折射出一种香槟色,她往前走,直到站在泳池边,见着了遮阳伞下的几个男生。   邹风是第一个看见她的。   他坐在方桌旁,衬衫的领子被风有些刮动,手里握了杯酒,浅蓝色的鸡尾酒,里面有着丝丝凉凉散发着寒意的冰块,也是从刚才的长桌区顺手拿过来的。   “夏思树?”周逾也见着了她,朝她挥手。   这别墅正常三个人在这住,除去周逾张年晚,夏思树也遇上了最后的一个,但并不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在两人刚在一起不久,邹风高频率地带着她去见他的朋友,好给这段关系再继续盖个章的时候,夏思树也见过他。   “夏思树?”那男生也认出了她,连着声调都高了一度。   夏思树看了他一眼,但因为名字已经忘了干净,于是只点了下头。   她穿过两人的位置,直直往泳池一角,邹风坐的位置上走,到了跟前,停了下,问了句:“你今晚在这儿住?”   那边的两人隔着段距离地想朝这边看。   在泳池扬了一阵水光波纹的细风中,邹风下巴微抬地看着她,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一种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把她拽过来再仔细看几眼的念头,忍住了,转而换了副表情,扬了下眉,勾着嘴角朝她问:“不然呢,单纯把卧室借给你住?”   说完,邹风从裤兜里拿出了一把备用钥匙,朝她抛了过去,夏思树伸手接过。   她看了他两眼,一句话也没再说地转过身走,迈步前又侧过头看他一眼,就这样,几秒钟的功夫,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回。   邹风笑了,朝着她看:“舍不得走就在这坐一会儿。”   默了一秒钟,夏思树这下真一个字也没说的,转过身就走了。   客房也都在二楼,周逾之前给了她一间。   楼下还在热闹着,搭了接近一小时的深水炸弹塔被“轰隆隆”多米诺牌似的拂过,倒下,尤里娜夺过了那块音箱的控制权,切了歌出来,The Weeknd的《Starboy (Explicit)》,游戏体验感大打折扣的张年晚几人只能被迫加入她们的阵营。   而夏思树能准确无误听出来这首歌是因为尤里娜白天的时候在那辆敞篷车内已经循环放了一整天,只不过是个混剪,《Animals x Starboy》,声比这欲。   夏思树抱着有些微凉的臂膀,顺着走廊从前往后走,路过了那间靠着露台的卧室,邹风的那间,但只脚步停了几秒,便路过了它,只朝着周逾给她的那间客房走。   冲了个热水澡,时间也还没过零点,隐约听着楼下的动静,夏思树有些大脑迟缓。   撂在枕边的手机有了一声震动,夏思树拿起来看了眼,是林文斯发来的消息,问她要不要睡前喝一杯牛奶,他给她送上来。   夏思树垂眼盯着页面看了几秒,随后将整个对话框直接删除干净。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夏思树望着窗外夜景,腰倚在窗户沿上,昏昏欲睡之际,门外传来了两声轻叩门声。   她盯着门外的方向看了片刻,有了些烦意,就合着那身睡袍,穿着拖鞋往门口的方向走,“哗”一声开了门,紧接着见着了倚在二楼高透玻璃幕墙上的人影,要说的几句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敲门的不是林文斯。   是邹风。   他倚在那,因为等了一会儿才有人开门的缘故,他端着一杯新鲜榨好的橙汁,垂着头,已经看起了手机,空气中都带了点橙汁的清爽味道。   直到终于听见了开门声,邹风抬了头,看向夏思树,看着她一身睡袍,视线从她身侧越过,看向了房间内,开口:“我进去?”   楼下的音乐声一个节奏点不落地往上传着,夏思树的手就扶着门框,站在那儿和他对视着几秒,不想就这么让他进,但人都已经到了美国,那些念念不忘都摆在了脸上,于是几秒后点了头,侧过身,给他让出了路。   邹风从她身边过去往里走,那杯橙汁刚好从夏思树的身侧擦过,传递些冰冰凉凉。   门重新被合上,短暂地将一楼的吵闹声隔绝在外。   夏思树看他:“过来送个橙汁?”   邹风点头,已经将玻璃杯放下了:“嗯,过来送个橙汁。”   夏思树就站在那儿,看着邹风,忽地问了句:“你在美国有女朋友吗?”   “没。”邹风口吻自然地回她,恰好已经转过了身,笑了笑,含沙射影地补充一句:“也没在美国有什么未婚妻。”   话说完,邹风已经抬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过去,夏思树看着他,睫毛微颤,有些想伸手留下他,边盘算着是把他留在这还是跟着他走,却因为分别的时间太久,有些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在这阵思绪中,直到邹风路过她的身旁,脚步忽地停了下,手还插着兜,只是身体轻微侧,问了句:“来美国是过来找我?”   夏思树抬起眼看他,目光平静地“嗯”了声。   在这阵四目相对中,邹风忽地抬手,在她系在腰间的睡袍带子用力扯了下,夏思树脚步往后退了步,邹风紧跟着往前进。   “喜欢林文斯?”邹风边问边将她抱起,夏思树忍不住叫了声,因为瞬间的腾空而有些目眩,直到被压在沙发上,头发被不小心压到扯了下,有些吃痛。   邹风的手掐在她的下颌边,指腹重重地蹭过,另一只手直接将刚才被扯得摇摇欲坠的带子完全解了,把人往前拉,拉到自己身下。   在这一系列动作中夏思树根本无暇顾及他问的问题,反应力一直被他的动作扯着,或者邹风压根没想叫她答,直接吻住了她,气息纠缠中按着她的腰又往下拉了两厘米,她肩带的扣子也被拽开,夏思树的腿贴在他的身侧,在情动中仰起脖颈回吻,抬起手试着扯他的裤子拉链。   门外又有了人来敲门,这次来的人是林文斯。   那时邹风已经脱下了上半身的衬衫,夏思树脸颊有些热,手臂勾着他的脖颈,两人的呼吸都有些重,偏着头,侧脸紧贴着沙发,感受着在潮湿中他正在缓慢地进到自己的身体,她蹙眉忍着痛,脸和眼角都红,鬓角出着汗,而邹风的感觉也没那么好受。   太紧了。   太久的分别,让这具身体既成熟着也青涩着,他的手按着她柔软又因为疼痛绷紧了的小腹,停顿了片刻,汗顺着手臂往下流着,同样滴落在她的小腹,夏思树轻微睁开眼看着他。   门口又是两声敲门声,这次林文斯出了声,站在门口试着问:“睡了吗?”   夏思树喘了口气,手往前,想把他往外推一推。   但就是这个动作,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邹风垂着眼,抓了她那只想推他的手腕,将从她身上扯下的系带拿过来,将她的两只手绑在一起抬过了她的头顶,与此同时,他直接拉着她,以她靠向自己的方式完全地进到她的身体,夏思树反应不及地皱眉叫了一声。   她躺在那,心口起伏了下,浑身都汗津津地和他对视着。   而门外连续但有节奏的敲门声停了。   林文斯是夏京曳给她介绍的,为了让她忘了和邹风的这段,而林文斯在某次偶然的接触后对她有过表白,但绅士地表示想以朋友的方式和她相处。   但要怎么说邹风这个人。   他骨子里有着整个公馆照着接班人培养出来的教养和风度,但他的成长环境却不单纯,就像也是接班人该走的路,他过早地被默许似地放在染缸一样的环境里,接触的人三六九等,有好的,有坏的,但偏偏还要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要求他保持着那份教养和分寸,不能走错,不许走歪。   他身上被成长环境影响着,不可避免地养了些无关痛痒的恶习,同时也在那个界限内,理所当然地坏着。   但这世界比他更坏的当然有,可不免叫人觉得下流,比他绅士的也有,又叫人觉得无聊没意思。   林文斯就像是后者,但即便没林文斯,夏思树忘不掉他也已经是命中注定的事。   即便是表面和他再像的人,身上的感觉也终归是差了一大截。   但邹风那边还没把这茬过去,按着她,低声问着:“长得帅,会打棒球,家世好?”   “前两条从哪看出来的结论?”邹风摁着她的腰,夏思树被撞得连喘气声都是碎的,他笑了下:“靠那点海鲜生意发家也算是家世好?”   邹风就这样要了她三次,到最后一次时夏思树的状态已经有点不对劲了,体力透支到连大脑的反应都是混沌的,哭过一次,浑身都是一种不太正常,有些过度了的薄红,躺在那只剩下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和回应。   担心出什么事,邹风没再继续,结束后一直等到夏思树平复后才把人抱起来,放到浴室提前调好的温水里。   卧室的地板上衣物杂乱,扔着一堆纸巾,夏思树泡在浴缸中,在水汽氤氲中久久才回过神。   泡那一会儿的工夫,邹风已经穿上了衣服,他坐在浴缸的边缘,将之前拿过来但夏思树还没来得及喝的橙汁递过去给她,夏思树伸手接着。   温水盖过胸前的位置,舒服地冲荡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夏思树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抬起眼睛看着他。   “邹风。”夏思树喊了他一声。   “嗯。”邹风应了她一声,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抬手将她额前潮湿的碎发往一侧拨了过去。   “我们和好了吗?”夏思树轻声问他,那双眼睛是水洗过般的清澈。   邹风拨着她湿发的手一顿,也同样地看着她。   “我很想你,也只喜欢你。”她说着,眼角有泪滑过。 第74章 烈日   她在许多事情上都保持骄傲又淡漠, 哪怕是自己最狼狈的那段时间。   她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因为一个人到另一个陌生国家,在无法判断这段关系到底现在算是什么性质,究竟是过去式, 还是现在时的时候,就要和他发生关系。   即便是就像夏京曳说的,他可以有新欢旧爱,可以和她上床,也可以和其他人上床,甚至可以同时在不止一段关系里抽身徘徊。   他是邹洲的儿子, 他有滥情的条件和本事,缺什么都缺不了这些。   但没办法,她喜欢他,她也有七情六欲。   和喜欢的人进行一场尽兴淋漓的床上运动, 原本就是一件让人难以拒绝的事。   楼下的狂欢似乎已经结束了,整栋别墅陷入一种安静。   温水和暖意围绕着夏思树,原本就有的疲惫加上太久的折腾, 让她有些控制不住地昏昏欲睡,她环着膝,大部分的湿发贴在后脊,就在那等着他的答案。   这条路她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不论是什么她都不会后悔。   就在这样的雾气蒸腾的静谧中, 浴室有偶尔的水滴声, 夏思树抬了一只手撑着下巴, 静静和他对视着, 褐色的眼睛蒙了一层雾一样, 脸颊因为□□未退和温水依旧绯红着,水纹轻微荡漾。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对一个男孩来说冲击力有多大。   “只喜欢我?”邹风问了一句。   夏思树点头, “嗯”了一声。   “在没进你房间之前,我已经想了不下十种卑鄙的手段,要把你从林文斯那重新追过来。”邹风说着:“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是他的未婚妻,但人我也睡了,第三者下定决心地当了,还看不明白吗阿思?”   他在她支撑不住地眼皮合上之前,弯腰俯身,在她的额头轻吻,低声说了句粤语:“我也很想你,只钟意你。”   ......   夏思树一夜好眠,邹风睡在她的身边,也终于安稳睡了一觉。   清早快到中午的时候,邹风醒得早些,但夏思树还睡着,就枕在那,呼吸平稳,清早的光从昨晚没拉合的窗帘缝隙往屋内透着,照过她有些半透明的耳垂,耳根后的绒毛和碎发,锁骨上的一些吻痕。   他从床上下来,动作声轻地拿过搭在沙发沿上的裤子套上,将地板上两人昨晚折腾出来的那堆纸巾收拾了,边自上到下地往身上套着衫。   他“咔”一声拧开门锁,关合了一整晚的卧室门被拉开,往外走,一手往后将卧室的门重新合上,一手将身上的T恤往下拽好,遮住那半边腹肌和昨晚折腾得太狠时,夏思树边哭边忍不住往他身上咬的那块牙印子。   玻璃幕墙绕着的这道就是走廊,邹风往外走时,尤里娜张年晚和林文斯就正从走廊的另一端过来,像是从一楼西图澜娅餐厅上来的方向,其中林文斯单手端着餐盘,放着两块黄油面包和一杯鲜牛奶。   要往哪去目的地不言而喻。   两边人就在这儿遇上了。   张年晚面无表情地“靠”了一声,一个新加坡人从周逾那把国粹学得自然,尤里娜抱着臂,兴致勃勃地扬了下眉。   而邹风只面不改色地垂了下眼,哪怕是他从别人的未婚妻房间里出来,站在道德批判的最低点,也无动于衷,只看了眼那杯牛奶,觉得在这人身上想不下十种的手段属实是抬举他了。   “她还在睡。”邹风勾了下唇,手插着兜,一副友好态度地说着:“要送晚点再送。”   就像是点了个客房服务。   “邹风。”林文斯忍着些怒意,但还是保持风度地告诉他:“你们即便是有什么也已经是以前的事了,我们下次回新加坡时就会订婚。”   和他预想的不同,邹风只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侧了下头,看他:“所以其实还不是你未婚妻?”   “......”   不等林文斯说什么,邹风笑着努了下嘴,因为这一个发现而心情更好了些,好脾气地点了下头:“就算是也没事,我不介意,她最后也只会和我在一起。”   他语气轻,但悠闲而笃定。   哪怕是昨晚特意找了周逾和尤里娜询问,林文斯也无法理解。   即便是两人曾经有过一段,但毕竟没有联系的过去了三年多,怎么可能只见面了几个小时,就能死灰复燃到这种地步。   一伙人是午餐之后散的,那会夏思树刚醒,昨晚的衣服已经被清洗烘干完毕,正换衣服在那系着扣子。   楼下周逾坐在那,往楼上看了眼,挺自然地问了句邹风:“你女朋友呢?”   旁边一个男生也顺着“啊”了声:“是噢,一上午没看见她。”   而林文斯就在场。   尤里娜算是看出来了,这伙人从南城到京北,再从国内到纽约,早就是臭味相投地玩在一起。   就算夏思树真是林文斯未婚妻,甚至是已经锁在同一张结婚证上了,邹风真要撬墙脚,后面的也只会跟着出谋划策,就搁这抱团欺负人家呢。   直到这顿餐快结束时,夏思树才从二楼下来,抚着楼梯扶手,从上往下地看了这圈一眼,没什么表情,视线收回,直到人完全地走到了这处,到了邹风身旁空位自然地抽了椅子。   这回林文斯的处境不算太尴尬,因着他旁边已经坐了其他人,没额外的空位给夏思树做什么选择。   而会造成这种局面,也是因为一伙人都各自默契地把那个位置留在了邹风那,林文斯没看出来这点。   午饭结束后,因为要和张年晚去拜访一位新加坡认识的长辈,林文斯和夏思树说了声后先行出了门,剩下的几个人吃完后,也三三两两地走了,到最后这一片就只剩邹风和夏思树俩人。   “待会吃完去哪?”邹风自然地问着。   从一见面的干柴烈火,到一觉睡过来,直到这会了才抽了点时间,来问各自的情况。   西图澜娅餐厅后面的玻璃门后就是泳池,日光在两人的身侧投着,白色墙壁上波光浮动。   闻言夏思树顿了下,手里边的勺子还在捣着牛油果泥,她从餐盘上抬起眼,回答说:“我在这边租了个房子,距这离得不远。”   “等会送你过去?”邹风自然地提,将旁边的牛油果拿过来打算再给她削一个。   夏思树坐那儿,正试着将牛油果泥往贝果的切面涂上去,想了两秒,直到果泥均匀地铺满了半个切面,才回他:“你住哪?”   “曼湾。”公寓大楼的名称。   夏思树这才点了下头,语气自然:“我也住那儿。”   话说出口,邹风握着牛油果的手一顿,扬了下眉,嘴角那点弧度压不住似地,朝着她看:“目的性这么明显?”   夏思树直白地点头,“嗯”了一声。   “哪来的消息?”邹风笑着往椅背上靠了靠,连他住哪儿都摸清了。   “尤里娜说的。”一个什么事都能打听到点的万事通。   “东西和家具都置办好了?”邹风看她。   夏思树摇头:“刚到没几天。”   她还没分出精力应付这些事。   休息日还没结束,夏思树将那半片贝果吃过后就食欲寡淡地起了身,回了趟那间卧室,将手机拿上后,跟着邹风一道往外面花园边过去。   他的车停在那儿。   夏思树看了眼那辆拉法,又看了一眼他,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拉开车门,习惯性地坐着副驾驶的位置。   邹风从她表情里看出来了点她的想法,忍不住笑了下,在车启动的时候,问了句:“是不是以为我在美国过得挺惨的?”   夏思树点了头,毕竟他当初把钱全留给她了。   她看着一旁茂密的枫树叶窸窣刮动,光影细碎,一想又觉得也对,邹洲那边的一棵独苗,整个公馆自上到下培养着,再惨能惨哪去,总不可能把人弄来美国是为了让他吃勤工俭学的苦的。   车程二十多分钟,路过宾加斯特那块的街区,蓝紫色的大学旗帜依旧迎着风扬,邹风将车停进了曼湾公寓的停车场,两人一道从一侧的电梯上去。   夏思树的位置距离电梯按钮近,她抬手,直接按了四十三层的按钮,但邹风没动,就倚在那,看上去是打算跟着去她那趟。   就电梯运行的这一会儿,邹风倚在她身后侧的位置,垂着眼,面上的笑意还没消,忍不住抬手勾了下她的手指。   夏思树感觉到后回过头,电梯静音上行,她视线落在邹风小臂上的那处浅淡并不完整的疤痕上,就这样保持回头姿势地看了几秒钟,根根分明上翘的睫毛动了下,轻声问:“是我那次咬的?”   邹风顺着她看了眼,平淡“嗯”了声,思绪也跟着回去了趟。   她可怜巴巴地要跟着他走,他好心把她带回去,结果最后农夫与蛇似的闹了一通咬了他一口,他长那么大头一回吃这种闷亏,又拿她没什么办法。   “夏思树。”邹风看着那道牙印忽然笑了下:“已经过去好久了。”   他们已经过了好久了。   夏思树愣了下,电梯刚好“叮”地轻微一声运行到四十三层。   没再想什么,带着他到那间公寓的门口,输着密码开了门,夏思树边往内进边回头看了他一眼,说着:“这有点小,暂时还找不到其他房源。”   邹风不在意地点了头,将车钥匙顺手撂在岛台上。   夏思树想将行李箱内的东西收到卧室内去,邹风打开放置在台面上的小冰箱,从里面拿出来一罐冰镇汽水,喝了几口,看着她蹲在那,有些愁容地看着那个行李箱,头发丝垂在膝盖上,日光从外面打在她的衬衫背部,邹风抬步往落地窗前过去。   墙角旁有一个前房主留下的高脚椅,旁边是株盆栽,他抬手,晃了下手上还剩半罐的汽水,将窗户往内拉了丝通风的缝隙出来。   看着夏思树怀里已经抱了堆衣服,邹风坐在那块高脚椅上,微俯身弯腰的坐姿,手肘搭在腿上看着她,微笑着问:“听说你现在是康威那的交换生?是要过来多久?”   夏思树扬起脑袋朝他看,思考了几秒:“不是,只是国立大学和康威那的一个暑期课题交流,大概一个月的时间。”   说完,意识到还没和邹风讲过这些事,于是开口,告诉他:“我考了新加坡国立大学。”   QS排名前列的一所高校。   他不在的时候,她也有继续用功。   “我的课业已经修得差不多了,课业外也学了很多东西。”夏思树和他对视着,语速有些慢,褐色的瞳孔被光线映照得更浅了些,继续说着:“也可以一直留在这陪你。”   五年,他还要一年多才回国。   她现在也有独立工作的能力,可以体面地养活好自己,没准也能顺便养一下他。虽然这人看起来并不需要她养。   纽约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日光从他的背后不凉不燥地铺进来,而邹风就坐在那,连他的额侧的短发都被柔软地罩了层光圈。   听她说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邹风忽地笑了下,轻喊了她一声,说道:“阿思,我想娶你。” 第75章 烈日   即便一直在美国, 国内的消息他也一直关注着。   知道夏思树在他走了的那一年参加了新加坡A水准考试,考了国立大学,在人生的这个节点上决定转入商科, 只将自己喜欢的植物学当作辅读。   夏京曳似乎想真正地将夏思树带到自己的身边来,亲自带了她一段时间,不管是在澳洲还是回国,又或是选择去新加坡,夏京曳自然有她自己的能力,夏思树被带着不会差到哪去。   也知道夏思树去了江支闵的公司积累经验, 虽然一开始算是江诗介绍的意外,毕竟对江诗来说,确实没有比自己亲舅舅公司更靠谱的地方,但他还是吃了醋。   可他那个时候没什么资格吃醋。   国内的号码和所有社交账号都被邹洲销了号, 到了美国后,他在旧金山待了几个月,跟着他大伯学东西, 直到夏季末新学期开始,才来了纽约,唯一一次和夏思树有过联系是他刚到美国不久。   他因为心情不好喝了酒,那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旧金山正在下一场小雨, 有降温, 气温十度左右, 他身上就一件薄卫衣, 坐在一家西图澜娅餐厅外走廊下的时候, 短发已经有些微潮。   他屈膝坐在第三层阶梯上, 低着头,身上连个手机也没有, 感觉着丝丝凉凉的降温空气,细雨飘在他身上,那一瞬间他真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回国找她。   大约那样坐了半个钟头,有人路过,大概因为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但穿着上似乎又不像是穷困潦倒流离失所的那类人,于是上前询问了一句。   邹风抬头,见到的是一张熟悉的亚洲面孔,看了两秒,选择用中文,问能不能将手机借给他打个电话。   邹洲将他送出来,一半是这原本就是对他的人生规划,另一半他和夏思树的事在那个时候被发现,他拿夏思树的以后当威胁,让他在美国的期间不能回国,不能和她有联系。   时间相隔这么久,外加外界因素的影响,身边形形色色新的同学,新的异性,这份感情根本不会维持多久。   就如邹鸢当年留学期间,不到两个月就和国内的订婚对象提了分手,分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但她并没选择留下那个孩子,因为当时和男方要解除婚约已经闹得有些难看,而说得直白一点,根本原因是她自己都不确定那个孩子是谁的。   这就是颐和公馆的上一代。   所以邹洲只不过是在邹风没按照他安排的路上乖乖走的这件事上,找到了机会制约发作而已。   他并不像邹鸢那样对他和夏思树之间的关系持板上钉钉式的否决,不是他开明,是因为他压根不会把这样的事放在心上。   从邹鸢到邹洲,都是好例子。   甚至在邹风身上,还多加了不能见面,连基本联系都没有的条件。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这份感情越烧越烈。   只要一点火星子,就能点燃。   “傻了?”邹风笑着问了夏思树一句,随后微直起背,抬手将手中的易拉罐抬起来,用投球的姿势“哐当”一声扔进了垃圾桶中,继续看着夏思树听他说完那句话后,就保持着蹲在那的姿势,静默式地看着他。   “你认真的?”夏思树问了这么一句。   “嗯。”邹风肯定点了头:“回去后我先去新加坡,见你妈妈,我来和她说。”   他和夏思树的哪一步都不会缺。   颐和也好,颐和之外的来往关系也好,都看着他呢,这份目光也会因为他聚焦在她的身上,所以一步也不能缺。   闻言夏思树点了头,没当回事,盘算了一下距离他回国还有一年多时间,觉得随他的便,到那天说不准又是其他情况了,于是没管他,抱着那堆衣服起身,开始往卧室的方向走。   “我七月份回国。”邹风勾了下唇。   夏思树的脚步微停,抱着衣服就站在通风缝隙那块,思绪缓慢,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地问:“不用五年了?”   “嗯,不用了。”邹风微笑着回。   去年的一整年时间里,他几乎是不分昼夜地一边攻读学业,一边分出精力在旧金山那边,现在大部分要完成的事情已经落到实处,竟然也有了点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唏嘘感。   “你有点突然。”夏思树小声说着。   “但已经想了很久。”邹风告诉她。   “我没什么心理准备。”她抿下唇,睫毛动了一下。   邹风只“噢”了一声,不怎么正经地给她换了个方法,问了句:“要不你娶我?”   他笑着:“反正是我和你结婚就行。”   这话一出,也知道再往下聊也聊不出什么,夏思树只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了,只低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但那晚夏思树没能在自己公寓住下,被邹风带到楼上了。   那套五十六层的公寓格局比她那大得多,三室两厅,卧室也邻着一整面落地窗。   那会邹风在书房处理邮件,大概二十分钟的功夫,夏思树就在这套房子里随便逛了一圈,从紧贴橱柜的酒架子上取下了一瓶红酒。   岛台在偏厅,那有个开放式的厨房,整洁明亮,只不过看上去平时并没人用。   夏思树一手拿着红酒瓶,一手从岛台上方悬挂杯具的横架上取了两个高脚杯下来,“叮里哐当”地搂着一块往卧室的方向走。   床位有沙发,夏思树莫名其妙地产生两人会在这张沙发上做.爱的想法。   她撂下红酒和酒杯,用启瓶器将软木塞取出来后,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到一半,瞄见沙发旁侧的保险柜,好奇心驱使下,忍不住又朝那边过去。   保险箱是森冷的钢铁质感,最常见的外形,不算大,也就是桌面小冰箱的规格。   夏思树在保险箱前蹲下,捧着脸看了一会儿,想到西港那幢旧别墅的密码,于是没什么想法地试了自己密码,开了。   差不多试成功的那一刻,夏思树也知道这保险箱里不会放什么贵重或秘密的东西。   不然用生日做密码就太蠢。   她抬手拉开,随后一愣,保险箱内的确不是什么贵重或秘密的东西,只一些现金和一把黑色的手握式枪支。   枪支。   在美的持枪行为并不违法,但在邹风这里看见,夏思树还是突然间有些心头一跳。   没别的原因,她只是觉得遥远,记忆中更多的是他在球场或是图书馆拿着笔翻着书页,校服领带系得歪斜的模样。   她想起来美国之前,刚和尤里娜继续联系上的那段时间,尤里娜给她发过一张照片,是邹风和一个白人男孩一块笑着乘一辆车的照片。   尤里娜说那男孩的家族背景曾经和教父方面相关,只不过那个时代逐渐落幕,家族企业也转型,目前是酒庄生意。   颐和公馆往前数三代,是只要不犯死罪,上面就不会动的存在。   那天尤里娜说了挺多,说即便那已经成为历史,现在他爸和他大伯的生意做这么大,邹洲又是金融圈上的名人,不沾一点灰根本不可能,只能说不犯法,只指明面的那种,但做不到完全干净。   “生意哪那么好做,就我明天去街头开家包子店,说不准还得遇见小混混为难,报警可以,但这东西难杜绝干净,能真的没后顾之忧,是那边也得有点门路,让他从包子店门口路过,还得祝我声八方来财。”   “正常心态去想就好啦,我去海南的一家夜总会,去过好几次,到最后一次才知道人地底下还有一层,别人在底下潇潇洒洒地玩着,我在上面知道都不知道,知道了也进不去,这些东西就这么复杂,这么深。”   说完,尤里娜还挺会揭自己短的来了句:“宝贝不会以为我喜欢你男朋友,就只看上那张脸和身材叭?”   当时夏思树想了一会儿,带了点心机女孩意思地挑眉敲着键盘回她:【那边的地下一层我去过。】   尤里娜问:【藏这么深?】   夏思树这才满意地给她回:【邹风带去的。】   那个暑假从西港回来,大学还没正式开始的那段时间,她在那玩了次赌石,但一个成色好的也没切到。   NANA:【****能不能删掉我。】   回忆完这一段,邹风刚好从书房过来了,“咔”地抬手拧了卧室的门,就见到夏思树坐在地毯那儿,面前是敞着的保险柜,里面是他随手放在里头的现金和枪支。   而夏思树只问了他两个问题,第一个:“你有持枪证吗?”   邹风笑了笑,单手插着兜,“嗯”了声。   第二个问题,她声音带了些正经和严肃:“你在美国的这几年,干坏事了吗?”   那时邹风已经走到了她身前,抬脚将保险箱的门重新合上,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的,勾着唇,垂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哪来的机会干坏事?”邹风说着,给了她一个十分可信的理由:“攒老婆本的时间都不够。”   夏思树觉得这理由挺让人信服的。   两人那晚的确在那张沙发上做了一次,洗完澡后,夏思树从浴室走出来。   “这一层的风景是不是更好?”邹风笑着坐在椅子上,意有所指地问着她。   那会儿天色已暗,整个纽约的璀璨灯光都在她的脚下,夏思树穿着睡衣站在落地窗前,似乎能感觉到这层玻璃隔绝的风声。   “搬上来住?”他问了句。   夏思树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那会她已经又喝了两杯红酒,不算太清醒,于是忍不住弯唇:“万一吵架了,你会不会让我走?”   邹风也笑了声:“那明天产权转你名下,吵架了你把我赶走。”   夜还很长,说完,邹风脱了上衣,拿了条浴巾进到旁边的卫浴。   他待会还要出去趟,但告诉她会晚上十二点前回来。   公寓静谧着落针可闻,夏思树短暂的休息了一觉,醒来后她有短暂的失神,直到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落地窗前缓了会儿神,似乎这会儿才有了从飞来纽约的那班飞机上,真正落到实地的感觉。   她站在高处,漫无目的地抬手往后捋了下头发丝,在百米高空之上俯瞰着辉煌灯光,窗外夜空中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在她吊带裸露出来的后背上有几处新吻痕,手机传来震动,她爱的人正发来条新的信息,问她想吃些什么夜宵。   回完他的信息,夏思树拿过旁边的红酒给自己又倒了杯,一手握着酒瓶,一手端着酒杯,弯起唇地朝窗外举了下。   这杯酒敬这座不夜城,也敬自己来时的路:“纽约。”   ...... 第76章 烈日   夏思树的课题交流只一个月就结束, 结束时,纽约刚好完全地步入了夏季的气温。   那会距离回国只还剩半个月,夏思树大多数时间还是自己待在图书馆, 翻一些经济学或是植物学的书籍,休息日会拉上尤里娜陪她逛植物园,边逛边考虑是继续读下一阶段的学业还是先完全工作一段时间。   “我们队下午要练习新曲目。”尤里娜从车内递给她一瓶水,耸了下肩,问:“先陪我去?”   因为知道夏思树距离回去不久,所以尤里娜这段时间也有些粘着这个朋友, 说完,她又体贴地对她补充一句:“然后再顺道送你去看你男朋友打棒球怎么样?”   夏思树勾起唇,随便她的“嗯”了一声。   宾加斯特的棒球赛传统从20世纪一直持续了许多年,甚至历史上有球员是因为这个原因特招进来的这所学校。   邹风也依旧参加着宾加斯特的棒球队, 个头高,帅气的亚洲面孔,只不过当初联高那支因为全员富二代, 而被戏称为少爷队的同学队伍,如今换成了肤色各异的各地校友。   这学期尤里娜一直在和另一名女孩争夺着下届啦啦队队长的位置,一下午两个小时的时间,从植物园到回到康威那, 夏思树被动地听了那位面都没见过的Nelly女同学一箩筐的八卦。   “上回在更衣室遇见了她和她男朋友。”尤里娜哼了声:“听了会儿, 一点兴致都没地走了, 亏我之前一直觉得她男朋友看起来挺行。”   夏思树有些忍俊不禁, 尤里娜还在那叹息式地说着, 顺道评价了一句觉得对方的内衣品味糟糕, 毫不遮掩地把那点meangirl模样都摆在脸上。   “不过她确实跳的还不错。”尤里娜噘着嘴最后还是忍不住夸了一下,又道:“就是挑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   那会听尤里娜将这一箩筐的八卦讲完后, 夏思树的手机从包里传来震动,她比了个手势,尤里娜拉下墨镜瞅着她,看着夏思树接了个电话,是夏京曳那边的。   不出所料地,林文斯第一时间就因为危机感将情况和夏京曳一五一十地知会了一声,而因为这个事,即便是不出所料,夏思树对这人的无趣感还是在一瞬间达到了巅峰。   而在林文斯离开纽约前,两人的最后一段对话也索然无味:   “我对这件事好像并没有答应。”夏思树明明白白地和他算着这笔账,关于两人订婚的那个消息。   林文斯只绅士地笑了笑:“但你妈妈对我很满意。”   “嗯,我知道,那不如你们两个试着发展好了。”夏思树微笑着告诉他:“我不介意她男友和我是同龄。”   随即当晚夏京曳就打电话过来,问她是什么情况,夏思树实话说着,说她和邹风重新在一起了。   “这就说完了?”尤里娜看她挂断电话的动作。   “嗯。”夏思树点头,夏京曳这通电话只是打过来问她的具体回国的日期,两人上次有过几句不愉快,这次夏京曳并没提起邹风,只单问了她。   “十号回?”尤里娜问。   夏思树“嗯”了一声。   在康威那的练习室待了一个多小时,尤里娜练习结束,在更衣室洗了个澡,重新换回衣服和夏思树走出体育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两人往宾加斯特的方向过去。   枫树叶窸窣作响茂盛连荫,天边已经出现橘黄色的云霞,洋洋洒洒地洒在这处绿荫地。   两人开着那辆银色小敞篷到的时候,邹风那边的队伍刚好和对面交换,两人下了车,一道从一侧的草地上穿过去,看了眼额发和脖颈上都流着汗的邹风,正垂眼笑着拿过一旁的棒球棒站到垒位上。   周逾也正在串门似的,在这所top高校里沾着书卷气混着日子,也算是当年的少爷队还另外留下了一个。   见着了两人,周逾就坐在第三排,隔着好一段距离笑了笑,在看台区朝两人招手。   “过来看阿风呢?”等到两人上去后,周逾往后仰,看了夏思树一眼。   夏思树弯唇“嗯”了一声,点头,站在看台区座椅前方的围栏前,转过头,刚好和台下垒位上的人对视上了一眼。   她是心血来潮地突然想过来的,没提前和邹风打招呼。   但邹风只看她的这一眼,并没过于惊讶,只站在那儿,身上白色的球服灌了点风,发梢也拢着点光圈,站在那朝她勾了下唇,笑着用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十分钟”。   等他十分钟。   晚霞在云层中丁达尔效应般地透下来光线,从绿荫地一直蔓延到看台区,夏思树穿得是件黑色的小细花裙子,头发丝也被风吹着,侧脸笼着层黄昏的光线,连指尖都浸在这样的黄昏中。   夏思树就那样看着他,开始觉得那道在棒球场地中意气风发的身影和联高时期的他重合。   变了些,但也似乎还是从前。   十分钟后,棒球队结束训练,邹风笑着和队友间互相击了个掌,随后才抬起头,重新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旁边的白人男孩被他的目光带着,也下意识地跟着一道朝看台的方向看,叉着腰站那儿,微晃着脑袋笑得特开,边笑边朝着邹风问了句:“Who\'s that girl?”   “My fiancee。”邹风也笑着,身上汗还没干,肩膀因为笑意轻微地抖,边笑边偏过脑袋,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未婚妻。   和队友告别完,邹风迈着步子走上看台,接过夏思树手中的那瓶水,笑了下,忍不住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过来了?”   夏思树挺自然地开口:“想你了。”   “哟。”周逾笑着扬眉,表情揶揄地撇了下嘴,她身旁的尤里娜也是同步差不多的表情,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一句声也没再出,直接搭伙一块从看台后面的楼梯下去了,这一块的平台上就只剩下两人。   “机票订好了?”夏思树在昏黄的光线中看着他,忽地问起。   邹风点了头,拧上瓶盖,之后又忍不住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把。   今天是邹风最后一次参加棒球队的训练,就当是给宾加斯特这几年的大学生活划上句点,夕阳完全落下前,两人从看台上下来,邹风拎着训练包,和夏思树一道走在街道旁侧,头顶的叶子折射着昏黄的光线。   身边是肤色各异同样在街道穿行三三两两的同学,棕发又或是金发,邹风偏过头,看了眼身边的夏思树,她耳边带了个耳机,黑色细花的裙角在风中扬着,注意到他的视线后也回过头看向他,摘了耳机,自然地以为是他也想听,于是将其中一只递过去给他。   似乎就像两人已经这样在大学的校园里,走过了这几年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两周时间过去得快,回去的事邹风也提前告诉了廖晚。   从纽约到南城的那班飞机降落时,南城刚好是又一年的梅雨季,这座城市四处潮湿着,难得放晴。   航班楼的播报声一阵阵,旅客行人摩肩接踵地从身旁路过。   因为太久不曾回来,夏思树见到熟悉的街景时,竟然有种时过境迁的不真实感。   即便是阴天,南城的夏季也是闷热着,出一点汗,发丝就要黏腻地沾在脖颈间。   而她似乎和这样的天气有些缘分,第一天转入联高的时候,就是下过了一场雨,悬铃木叶子落了一地。   “你的卧室还留在那。”坐上车的时候,邹风忽地开口和她提起。   风从车窗的缝隙中溜出来,他看着窗外,穿着件简单的黑色T恤,眉眼因为思绪而显得微沉,手边随意地转着那个银色的打火机。   没出国前,他已经将烟戒了,之后一个人在美国,又重新继续沾着这个不怎么好的习惯。   打火机在那期间坏过一次,他特意拿去修理店试着修好,四十块钱的打火机到现在,机身早已没刚开始送给他的时候那么有光泽,底下有了些划痕,也因为频繁的摩挲而有些掉漆。   这段时间夏思树偶尔看他依旧拿着这个打火机的时候,心里会有些丝丝缕缕的后悔,觉得当初应该送他个更好一些的,最起码不是坏了一次就再也修不好,打不出火,却依旧被他那样拿在手里珍惜着,舍不得扔掉。   保姆车平稳地往前行驶,夏思树朝向窗外看了眼,觉得这条路似乎熟悉,又因为他突然说的那句“你的卧室还留在那”,忍不住问:“我们是要去哪?”   “颐和公馆。”邹风垂着头,无所谓地笑了下,手中的打火机盖刚好“咔”一声合上,他勾着唇自然地问:“不想NIKI和八六吗?”   离家这么久,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他了。   道路两侧的梧桐遮天蔽日,绿景从车窗迅速划过,夏思树闻言心跳稍稍漏了一瞬,看着他因为二十小时的飞行时间而露了丝疲惫神态,知道这人是要带她一起回去,以一个新的关系和身份。   她微抿下唇,睫毛动了下,看着腿侧和他贴着的百褶裙边,带了些暗示地出声提醒他这个决定:“他们不在公馆?”   “不在吧。”邹风不怎么在意地回,嗓音有些懒:“姑妈大概明天过来,我爸那边不清楚,要是能在我们去新加坡前回来,那就先见一面。”   说完,他笑着看她,偏过头吻她下,什么意思说得明白:“你和以前一样在那住着就行,其余的什么都不用想。”   他既然把她带了回来,就不会再让她离开。 第77章 烈日   回不回颐和公馆对夏思树来说没多大差别, 她只是留念那个地方的人,并不是对那个地方有什么留念,现在人也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保姆车到的时候, 是下午临近傍晚,一直停到洋楼前侧的那株银杏树下。   颐和公馆已经建了不止百年,三四轮的季节流转,几年时间还不足以叫它换一个模样。   正午那股厚重的潮湿消退了许多,那片厚重的乌云过去,丝丝的风吹着, 公馆露台旁的那株老梧桐叶子繁茂,在那股将退未退的潮气中显得绿意盎然。   夏思树下了车,她站在薄光中,膝盖之上的百褶裙搭的是一件修身正肩T恤, 风拂过她的裙角和发梢,人只是平静地抬头,朝着那间露台的方向望过去了一眼。   也就是一出神的功夫, 那边的小喷泉的方向传来狗叫声,杜宾犬似乎是认出来了,隔着一段距离就朝她飞奔过来,吐着舌头, 竖耳, 兴奋地朝她扑。   夏思树弯下腰, 笑着摸它的头:“老二?”   “汪汪!”Niki在她身前跳跃, 有低吠, 有撒娇想念式的呜声。   而随之身后的沉闷重新的一声“哗”合上的声音, 另一道身影从光线中下来,Niki警觉地竖着耳朵看着那道身影, 在光影中有那么几秒的反应时间,直到邹风就站在那,笑了声,不怎么正经地喊了句:“宝贝?”   杜宾愣了秒,“嗖”地一声冲过去,狂叫!动静简直疯了一样,立起来前腿扒着邹风的大腿和腰,斯哈吐着舌头想舔他蹭他!   这条狗的体格完全立起来能达到夏思树胸部的高度,爆冲力度也强,四肢强健,从以前能把那两个孩子吓得屁滚尿流就能看出来这狗自带的危险性,回回带出去遛着也要带嘴套。   天色有了点昏黄,邹风就笑着往后退,一手背在后背,一手食指和拇指并圈放在唇边,吹了两声挺亮的口哨,狗兴奋地跟着他,“汪!汪!”,眼睛也亮,追着自己尾巴绕了两圈。   Niki小时候从犬舍抱回来开始,就是被这么训着玩的。   邹风垂眼伸手,在它带着项圈的脖子和脑袋上揉了揉,整个人笑意明显,夸了句“Good boy”。   在这阵嘈杂声,秦之桂从隔壁的迎宾厅出来,见着了两人忍不住一愣。   一人一狗还在那闹着,整片区域都是阵阵狗吠和偶尔清亮的口哨声,夏思树站在那儿,转过身,对着秦之桂微笑着点了下头,喊了声秦妈。   “回来了。”秦之桂说,朝这边走着,那几秒的惊讶过去后,面上更多还是高兴,看着那边一回来就逗狗的邹风,难掩高兴地念叨了句:“没听公馆里的人说,也不知道你们今天回。”   “我们俩还没吃呢,秦妈。”看了眼夏思树去找八六的背影,邹风笑着扬起头喊了秦之桂一声,自然地问:“有点饿,家里有吃的吗?”   “嗯,有的,中午刚包了些广式虾饺。”秦之桂点头,慢声仔细数着说着,边说边想:“还有刚过来的时蔬,妹妹喜欢的芦笋也有,做法就照哥哥喜欢的白灼做,新鲜,再给你们下些小馄饨,鸡汤做底?”   “嗯。”邹风点头,又摸了下狗的脑袋,直起腰,自然和秦之桂说起:“她是我女友,在一起挺久了。”   秦之桂“啊”了声,点头,心里有数和明明白白和她说起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她垂眼摘着袖口的袖套,只像看平常人家的小孩那样笑着说:“也蛮好,你和小树年龄也是差不多大的。”   秦之桂是这公馆除两人外,来洋楼这儿最频繁的,对两个孩子的事也一早就查出了苗头,心里跟明镜似的,也撞见过两回哥哥早上从妹妹的房里出来。   没毕业前,哥哥帮妹妹辅导课业,从不留宿,她送过两回水果上来,但毕业后就不是那样了。   她在这里待了十几年,看着邹风从恶魔似的混世小魔王长到这么大,长成人,已经差不多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孩子,这些事也轮不到她去管,只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就行了。   夏思树当时已经走远了,在临近墙头的位置才发现了八六的身影。   那只三花猫大了许多,颜值也还是高,长毛的花色漂亮,身上被秦之桂养得油光水滑,看起来高贵又干净,看不出一点那会流浪的可怜样,这会就懒在墙根下,看着夏思树朝它走过去,才从盘着的腿上抬起了脑袋,眼皮子眯了一下,“喵”。   那个飘着雪搬离这里的冬季似乎也随着猫叫声飘远了。   夏思树蹲了下来,忍不住抬手用指节碰了碰这个漂亮的小家伙,轻声问:“还记得我吗?”   八六又“喵”了一声,柔软地用脑袋蹭着。   ......   晚饭过后,天色已晚,夏思树离了餐桌后,回了那间自己住过许久的卧室。   房间一直被打扫着,夏季的原因,壁炉被蒙了层彩色针织编布,她对这里的记忆只停在了两人那晚的缠绵。   露台外就是梧桐叶子,栏杆还有些潮,夏思树只站了会儿,便抬脚往邹风的卧室走。   他人在浴室,淅沥的水声正往外传着,侧面那扇窗户窗帘未拉,外面是一排老梧桐,夜晚的时候,单拉窗帘的那几秒,都忍不住恐怖故事那联想。   夏思树自觉把窗帘拉了,到桌前坐下来。   见他刚才像是把桌上摆的那排告别许久的高达,童心未泯地都玩了一遍,夏思树拿起其中一个模型,端详几秒,视线又自然地落到下方拉开的抽屉上,瞥见里面有个白色透明样式的玻璃小水枪。   邹风从卧室出来时就见着夏思树坐在那,撑着脸,把那小水枪拿在手里端详。   他垂眼,边用毛巾擦了下潮湿的短发边朝她走过去,无声地侧过头:“玩什么呢?”   “啊。”夏思树这才回过神,弯起眼睛转过头看他:“这水枪怎么这么小。”   邹风视线随着再次落上去,勾了唇,语气自然:“不是水枪。”   夏思树:“嗯?”   邹风:“里面的是酒。”   本来拿过来是打算灌她试着玩玩的。   水枪的形状构造进了口中酒液会直接顺着喉咙下滑,液体从上到下的流速快,这样更容易被灌醉,如果咽得不及时,酒液会顺着嘴角流出滑过脖颈落在床单上,怎么想都应该挺色。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夏思树垂眼看了那东西几秒,也后知后觉地好像知道是什么用途了。   她抬起头,弯了下唇,只那双褐色的眼睛朝着他看:“哥哥在美国学了好多。”   邹风只笑了声,垂眼毫不遮掩地看她,抬手抓了下湿发,语气风轻云淡着:“那让我玩一次?”   话说完,夏思树从座椅上被拽起来,椅腿在地板上“刺啦”一声,她手中的玻璃水枪被他拿了过去。   回来的第一晚,他心情特好,兴致也高,压掉好几根夏思树的头发也没收敛一点。   床晃着,她因为被压到头发而吃痛皱眉,躺在只有月光铺进来的枕被间,被高度数的威士忌呛得脸颊发烫,咳嗽了几声,意识有些涣散的时候,觉得这哥是真有点恶趣味在身上。   “那群人习性没个好的。”江诗说的话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夏思树的脑海中。   重中之重是后半句,尤其是邹风。   嗯,尤其是邹风。   简直是祖宗。   第二天清早醒过来的时候,房间内的那点气味还没消。   夏思树不可避免地头有些痛,她昨晚七八点的时候就来了这边卧室,没接到夏京曳后来的电话,短信也是在这会儿才查看到:【我周五到南城。】   似乎是知道邹风要去新加坡是要找她谈什么,夏京曳在这事上并不被动,这就改了主意,要回来,来这边,谈也是在这边谈。   那会时间点已经不早了,光线从窗帘缝中溜了点进来,知道夏京曳不会理会她的想法,夏思树只简单回了信息,邹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底下有了人来,是邹鸢,除此外还有忽然间上门的廖晚。   但这对邹风来说不算忽然,他已经换了身衣服下楼,休闲的条纹衬衫和九分裤,穿着拖鞋,脚踝露在外,手插着兜往楼梯下走,见着了两人,自然地称呼了一声,打过招呼。   他妈算是临时被他叫过来的,昨天还在浙江,刚从她那边的玉石生意上下来,穿的不是往常那身旗袍,而是园林私人裁缝量体裁衣做的一套杏色真丝套装,气质温柔,大气得体。   那时邹鸢还不知道夏思树是跟着一道回来的消息,只在桌前看了邹风,人在美国待了三四年,离了少年时代,身量看上去成熟,人也更稳重。   “昨天下午回来的?”邹鸢忍不住微笑问着,孩子的情况旧金山那边一直都有说着,不至于有太多的久别感,但做姑妈的还是常常记挂。   邹风点头,“嗯”了声,抬手,自然抽开她旁边的座椅坐下。   而廖晚看他的动作,特意自己坐在邹鸢身边,在她身边留空位,于是四周环视了一圈,又朝楼上看了眼,这才平常问起:“她呢,不吃早饭?”   “刚还没起。”邹风也平常地回:“醒了会过来。”   邹鸢搅着汤的汤匙一顿,看向邹鸢,又看了眼邹风:“这还有别人?”   “嗯。”邹风点了头,垂眼,但嘴角有些弧度:“女朋友。”   女朋友那三个字出来的一瞬间,第六感让邹鸢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同样往二楼的方向看了眼。   那会夏思树正简单地在镜子前化着妆,用来遮着自己有点半死不活的气色。   其实两人在一起这个事,除去颐和公馆背景上对于继兄妹在一起,所承担的伦理上名声,她也大概知道难听的话有哪些,例如“灌什么迷魂汤了,父子两个都栽一对母女身上”,“一窝的狐狸精出不来两个样”。   但见到邹鸢那一刻时,夏思树的心态很平静。   因为她几个月前刚和邹鸢放过话,即便是那个时候是有些意气上头。   “姑妈好。”夏思树还是像上次一样同她打着招呼。   邹鸢的脸色也不出意料地沉,只是廖晚也在这,并不说什么。   夏思树也同样礼貌地称呼了廖晚一声,“阿姨好。”   “好久没见了。”廖晚看着她,嘴角有些不甚明显的弧度。   “嗯。”夏思树轻微点头,垂眼抽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看起来温顺,但廖晚只注意了一眼她身上的衬衫,她儿子的,一样出自苏州那边的裁缝之手。   “河西那边新出的别墅楼盘你要买?”早饭快结束时,廖晚简单地问起邹风。   他“嗯”了声:“还没看。”   “怎么突然要买房?”邹鸢问起:“不在颐和这边住了?”   “婚房。”邹风连手里的汤匙都没停,风轻云淡地撂出个炸弹,连夏思树都愣住。   话落,寂静无声,那一瞬间邹鸢的脸上精彩纷呈,控制不住地“砰!”抬手用了些劲地拍了下桌面,气堵在胸口。   对比之下廖晚就淡定得不行,只更轻地看邹风眼,比他还要风轻云淡:“是你自己做主的,还是有谁同意了?”   态度摸不清。   夏思树一个字也插不上地垂眼在那喝着粥,大概是酒还没醒,她没胃口,皱了下眉,头疼也还没缓过来,那样硬喝几口下去尝出点恶心,于是只好改夹了只晶莹剔透的蒸饺到自己面前,咬了口,继续装模作样。   “您不是同意了?”邹风自然说。   廖晚看他:“同意过什么?”   两人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就在这种时候,夏思树因为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又因为邹风忽然说“婚房”两个字有些按捺不住地好奇着,就真像个狐狸精也像个猫似的,面上寡淡地用筷子拨着盘里的蒸饺,但桌底下抬着腿,暧昧地用脚踝蹭着邹风的裤角,缓慢地往上撩。   邹风挺淡定地坐在她对面,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手上还是拿着勺子搅着粥。   有桌面掩着,动作隐蔽,但直到廖晚不动声色地在旁咳了声,提醒。   夏思树一瞬间后背僵硬,意识到被身旁这位觉察出来了,没准是一开始就觉察了,心跳快,人也窘,坐在那一动不敢再动。   邹风只没什么良心地在对面看她那窘迫样笑了声,手撑在下巴颏的位置,悠闲得不行,一点也没收着。   因为这声笑,他被廖晚瞪了一眼。   不知道是真的提前准备还是为了解夏思树那会儿的尴尬,因为这点只有他们知道的小事,这两天面对这个长辈都要带些窘迫。   在早饭结束的时分,廖晚从随手撂在一旁的女士提包中拿出一面盒子,里面放置了一只成色上乘的手镯,送给了她,语速慢:“就当是这次的见面礼好了,苏州一别,这么长的时间都没再见。”   在无人开口的沉默中,夏思树微抿下唇,垂眼看着桌面上的盒子和手镯,因为人还处在尴尬的状态中,她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的受宠若惊,而邹风在对面给了她个眼神,叫她放心收了。   “小风说你对赌石有些兴趣。”廖晚开口:“海南的那家夜总会的老板和我有些联系,石头是从我这运的。”   “不过都是些客人挑剩的,原本也就不剩什么好东西,开不出来正常。”她道:“喜欢的话可以去工厂看看,那里头的石头多。”   “嗯,谢谢阿姨。”夏思树只乖巧点头,礼貌地应了一声。   说完这些廖晚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一旁的座椅往外走了两步,其余人随着一道站起来。   “你爸下午过来,我就不走了,在你这休息三个小时。”她是下了飞机就直接过来,廖晚看着邹风,又瞥一眼夏思树身上的衬衫,问:“你俩昨晚住在哪间?”   “西边。”邹风声音平淡。   “嗯。”廖晚这才看向夏思树,微笑下:“房间借阿姨休息一会儿。”   夏思树站那儿点下头。   “明天你自己去你爷爷那讲,我后天回苏州,自己的事你自己办好。”廖晚已经抬脚上了楼:“不想你爸下午太难缠,这三小时就别来打扰我。”   ...... 第78章 烈日   上一代和这代之间没法改变的就是钱权又或是关系, 大部分都是攥在上一代的手里,只不过在年月里自上而下地承递着。   这样客观的事实邹风一直明白,廖晚也明白, 所以邹洲那边一定要松口,不然除非是他要放弃这个儿子,否则怎么样都会插手。   在廖晚休息的这三个小时内,夏思树就泡在一楼的书房。   外面气温升高,室内冷气咝咝吹着,跟邹风各占一边三好学生式的坐在那, 中间接过一回吻,但因为上午时的小动作被廖晚发现了,这会还有点心有余悸,即便没人夏思树也格外老实收敛。   夏思树在那道光线中趴在桌面, 没事干无聊着,发丝搭在手臂上,偏着头看向邹风, 声音慢:“婚房是什么时候想的,我不知道。”   “纽约。”邹风轻微“刺啦”一声翻了书页纸,手撑在脑袋斜侧,勾了唇:“过两天等你有时间了我们一起去看, 挑个你喜欢的。”   闻言夏思树反应了两秒, 才半梦半醒似地“啊”了一声, 点头, 但那会困, 只觉得随便他就好。   时间有些长, 夏思树眯了会儿午觉,在那趴了一会儿, 越睡脑袋越沉,手臂也枕得有些麻,直到夏京曳的电话忽地过来,将她吵醒,告诉她明天的飞机因为行程往后的原因改成了今天下午,提前了一天,一下子有些突然。   “没事,明天上午我去见她。”邹风就在她身边,一通电话的内容也听得七七八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没怎么想,就回得迅速。   只要不挑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还要像三年多前一样,她知道他不想。   这一步也早晚都要走。   但和邹洲谈判的时候,夏思树并不在颐和公馆。   夏京曳从新加坡过来的那班飞机落地时间只比邹洲晚了半小时,她要夏思树去机场接她,也像是一早就知道风声,想把她从那先支出来,之后两人从机场一道回她们之前住过的老宅院。   在打算回来的时候,夏京曳就已经提前叫了家政过来打扫,所以即便是许久无人居住,夏思树推门进去的那刻宅内还是整洁。   雨水充沛的夏季,老宅户外和户内连接的悬空楼梯下植物长得繁茂,结着苔藓,在夏京曳换鞋换成一身更舒服的家居服的时候,夏思树就待在户外,她卧室下方的阶梯上。   她抬手往后,在清风中把绑着的马尾揪着圈解了,黑色细皮筋套在手腕上,又抬着那只套着皮筋的手无聊拂了两下绿叶,微出着神,直到夏京曳在室内喊她。   “要去新加坡找我是有什么事?”夏京曳只平常问着。   那会她在厨房,挽了袖子,不打算和夏思树的晚饭出去吃或是叫餐,只自己简单做些解决。   这几年夏京曳尝试着学了下厨,只要是夏思树在新加坡住在她那,即便是有保姆,夏京曳也几乎都是自己做。   “邹风想见你。”夏思树只这么说。   “见我?”夏京曳抱臂站在那,打量了眼提前叫人买好的食材,语气听不出喜怒:“以前还在颐和公馆的时候,也没说过几句话见过几回面,这都走多久了,怎么又突然想起见我来了?”   厨房半开放式,夏思树只倚在那,碎发贴在耳侧,身上还是邹风的那件衬衫,看着她抬手已经将旁边的香芹拿过来在水龙头下清洗,一时没说话。   夏思树偏头看她眼,拿过一旁的吸水巾将香芹上的水滴擦着,边擦边和她提起:“你要是不喜欢林文斯就给你再挑一个,自己都快订婚的未婚妻和别人在一起,只知道往父母辈的通知,一点独当一面的用都没有,不喜欢也就不喜欢了。”   夏思树睫毛动了下:“我现在和邹风在一起。”   “嗯,知道。”夏京曳语气依旧淡,微蹙眉看她一眼:“那又怎么了,难不成你俩还能一直在一起不成?”   “他说想娶我。”   夏京曳这才看她一眼。   “他说娶就娶?”夏京曳冷笑了一声,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扔进水池中,溅起一片水花:“当颐和公馆其他人都不在了?”   夏思树看她:“他今天下午和他爸谈,明天上午会过来。”   夏京曳只拿了另一副手套过来:“不见。”   夏思树微抿下唇,声音也淡,几秒钟后说:“您已经从新加坡过来了。”   ......   颐和公馆。   邹风送夏思树回去时,廖晚刚从洋楼二楼下来,睡了一觉,精神比上午的时候足了些,身上是差人送过来换洗的新衣,同样的真丝套装,熨帖柔软,偏梨白色,不紧不慢地坐在客厅透进来些阳光的地方喝茶。   Niki跟着他踱着步子叫了两声,邹风进门,正好和坐那儿悠闲喝茶,但刚从窗户中看他的廖晚对了眼,他低头看了眼,拆的茶饼依旧是邹洲收藏那堆里最好的货,最差也是接近六位数。   见他已经送人回来了,廖晚起身,也给他倒了一杯,在一片氤氲的茶香气中,出声道:“我只能帮你这一次,你要想好。”   邹风:“嗯。”   日光偏移,天气比昨天好,光线照在叶面上发着亮。   邹洲回到这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廖晚独自坐在那,舒适地喝着茶,见他到了,也只是轻飘飘问了声:“回来了?”   已经有些昏淡了的日光照在她身上,衬得她肤色亮,气色也好,黑发水波纹卷地披在肩后,柔顺有光泽,即便经过这么些岁月也是美的,气质沉淀着,保养得极好,比起当年也不减分毫。   “小风在二楼,待会儿下来。”廖晚平常说。   好似她还依旧是这个公馆的女主人,只平常地和他见面问候一声,但实际上,自从邹风出国,两人就再未见过一面,同样都要出席的几次场合也是她刚走,而他刚到。   门外的车被停好后,几步细高跟声过来,邹洲身后又跟来一位助理,挺漂亮的一个姑娘,北方人,差不多从大学毕业开始就跟在邹洲身边,认得廖晚,那会她也还的确是这个公馆的女主人。   外头的温度有些热浪,助理手里拿着份文件和邹洲的杯子,从外头进来后,见到廖晚有一秒的微愣,反应过来后便恭恭敬敬地弯腰问了声好,轻车熟路地朝书房那走,将文件和杯子放进去,只再打一声招呼,不打扰两人地离开。   廖晚依旧舒适地肩往后靠着椅背,抬手往耳后拨了下发,只看了一眼助理往阶梯下走的身影,觉着能一直在邹洲身边留着不是没有理由。   懂事,贴心,也识时务,不论邹洲身边的人换到谁,都不会去额外想那些难够到的东西,只在邹洲需要的时候有存在感,当助理又或是当床伴。   差不多见面的第一眼,邹洲就知道廖晚今天为什么在这,但只皱下眉,并未说什么。   他抬步朝她走过去,只拿起被拆了的茶饼看了眼:“还是喜欢喝这个?”   廖晚瞧着他,微弯下唇:“嗯,还是喜欢这个。”   “茶水凉了?”   “还没,你也倒一杯。”   体面地寒暄着。   邹风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邹洲已经在了书房,廖晚也在,就等着他,站在那排书架旁,身形微朝书架一侧倚着,打发时间的手里翻着本英文原本书籍,手镯和玉佛珠随着手腕的动作往下落,身影似乎和邹风记忆中的几幕场景重合。   听见门口的传来脚步声,廖晚这才从书籍上抬起头来,合上了书,抬手往身旁的空位重新放回去,看着他走进来。   “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邹洲看见邹风的第一眼问。   还没等他开口,廖晚替他答了:“昨天下午。”   她出现在这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其实用不着邹风一一汇报,邹洲对他在美国干了什么,学业怎么样一直都清楚。   知道他现在有自立门户的能力,去年挽回了因为时局动荡,俄罗斯那边的一家岌岌可危的合作工厂,自己飞去了那边好几趟,抗着时差,两天只睡四小时,轮轴地弄清楚工厂盈亏情况,和工厂总负责人交谈,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跑了近半个月的市场,只为了用尽可能高的价格清那批积压存货,换回一点资金回流。   但那工厂的问题不是一两天造成的,是时代的缩影,最终还是釜底抽薪地决定转型,引了笔资金,将原先的生产线砍去一半,保留老客户的同时,新加了另外两条生产线。   那原本只是扔给他想叫他焦头烂额的一个烂摊子,让他吃点苦头就行了,没家里给他兜底,随便试错哪一步都得让他搭上一辈子还债,但邹风的骨头比邹洲想得硬,工厂最后运转起来了。   只不过他去年手部有因为不适应长时间在户外的轻微冻伤,即便好了之后,也总在温差下轻微发着痒。   而与此同时,旧金山那边说他和当地的一个家族有教父相关背景的孩子走得极近,常常在一起出入在各个场合,但这家人此前和他们这边从未有过接触,这样的背景可以是助力,也可能是深渊。   那个月邹洲终于接了廖晚的一通电话,那边在哭:“邹洲,我只是把孩子放在你们那边养,不是就给你们了,小风要是出了一点差错,你下半辈子也别想过好。”   那是廖晚极少的失态,既心疼,又害怕。   颐和公馆从没有过几年连家都不能回的孩子,邹洲的确心狠,也为自己的下一代骄傲。   “车尧没和你一起回来?”邹洲不动声色地提起这个人。   邹风就停在书桌一米的距离前,单手插着兜,听见这个名字他皱了下眉,肩头的衬衫都沾着点窗户透进来的光点,似乎是对这名字没太多记忆似的,直到想了几秒后才说:“大概还在旧金山。”   她在旧金山念书。   邹洲看他:“那你带回来的是谁?”   “夏思树。”邹风答。   父子间有几秒的对视。   邹洲:“以前的教训还没吃够?”   邹风无所谓地垂了下眼睫,嘴角弧度微平:“那您这次想干些什么?”   眼看又要是一场大动干戈,廖晚微叹声气,放了手中的茶杯,还是走过去,手轻拍在邹风的手臂,语气也轻:“已经做得很好了。”   邹洲看着她,邹风只面不改色。   “时间不早了,去问小树回不回这里吃晚饭。”廖晚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到书桌那处,肩头微侧,一手抚着另一手上的玉佛珠,平淡说着:“你先出去,我和你爸还有些话要谈。”   ......   邹风自然不想在这儿继续待,邹洲的反应也动不了他的想法决定。   直到书房的门完全合上,廖晚的目光才从门口处收回,转过身,看向了邹洲,朝他那边走:“你把他弄去美国,三年多一次都没回来,还不够?”   “他总要有些锻炼。”邹洲这么回,在她即将走到自己身前时,也同样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不再是刚才以上待下的姿态。   这是他曾经的结发妻子,也是唯一的妻子。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廖晚停在了他两步之外,抱着臂,倚在那扇窗户的台沿前,朝着磨砂的彩色玻璃面往外看,身上和发丝铺着层层圈圈的光影:“我知道车尧那孩子不错,但小风不喜欢,送过去那么久,他到今天想个名字还得花上几秒。”   邹洲并不动容,只说:“他还小,接触的女孩子多些就好了。”   “你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廖晚驳了他的话,轻蹙下眉,垂眼看着那块斑驳的玻璃光圈:“我知道你塞过去的不止车尧一个。”   书房内有短暂的静默。   “Winston。”廖晚轻声称呼了一声他的英文名,抬了眼,时间似乎拉回两人当初定情还在加州大学校园内的时光,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她看着他,眼周微红:“我们俩之间,你欠我。”   她还是开了这个口,打了这张感情牌,拿这唯一一次用他愧疚博弈的机会放在她的儿子身上。   两人的婚姻维系了十几年,当年她那边欠着颐和这边的人情,要是邹洲不喜欢她,又或是觉得不满意,两人根本不会被安排到一起。   只是廖晚性格在这,两人之间也并没有多少相互的感情做基础,时间越久问题就越明显,但即便做不到相濡以沫,他们也一直是相敬如宾,如果不是廖晚坚决要提,邹洲永远都不会是说出离婚两个字的那个人。   邹洲轻皱下眉,抬手,替她轻拭掉眼旁的泪水,声音低:“抱歉。”   是他在这场婚姻里有错。   “我和你只这一个孩子,邹洲。”廖晚就那样看着他,声音轻:“我不要他走我的路。”   ...... 第79章 烈日   那晚夏思树是在老宅那边住的, 夏京曳把她留下来,想看公馆那边态度明朗了再说,也懒得提前想这些。   晚上洗完澡后, 夏思树穿着条睡裙回了自己住过的那间小卧室,老式窗台上依旧有绿植,后门连接着几阶悬空楼梯,走下去就是植物茂盛的院子。   她头发还没干,开了冷气,爬上柔软的淡黄色床铺后, 倚在那,和邹风开了通视频电话。   那边好像在忙,第一通没打通,夏思树趴在那, 吹着冷气,小腿跷着晃悠,刚准备撂下手机, 对面就回过来了那通视频通话。   摄像头在屏幕中开启,对面似乎也刚洗好澡,坐在书桌前,将手机放在高达紧邻的那面墙壁上, 笑下:“刚才在浴室。”   夏思树眨了下眼, “嗯”了一声, 就保持着趴在那的姿势看着他。   的确能看出来邹风刚才在浴室, 大概是听见了视频通话的震动铃声, 头发发梢前还坠着水珠, 只穿了条灰色裤子,脖子上半搭了条干毛巾, 一手拿着往后脑勺的方向擦了下,上半身还是裸着的,肩身和腹肌线条都露着。   不知道为什么,夏思树的心情很平静,这种平静无关公馆今天下午谈判的未知结果,也无关明天邹风要过来怎么说,即便是夏京曳那边一副要如临大敌的架势。   因为这份平静,夏思树见了他只觉得自己有些开心,她握着手机,翻了个身,把潮湿的发尾垂在床沿边缘,弯了下唇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邹风就坐在那儿,也正看着屏幕,右手握着毛巾擦湿发的动作顿了下,朝她看,笑了声:“怎么说?”   夏思树笑得明显:“你怎么不穿衣服,还只穿条灰裤子。”   “灰裤子怎么了?”   她一个字不差地复述:“尤里娜说灰裤子显大。”   “是吗?”邹风的短发刚好被擦得半干,撂了毛巾,顺口问了句“大什么”,随即自己又反应了过来:“......”   夏思树只听了他反问的那句“是吗”,也不确定尤里娜话里的可信度,于是挺正经地说:“那你站起来看看?”   “......”   通话安静了几秒钟,夏思树就躺在那握着手机,眼看着对面的人消失了那么大半分钟,等到身影再出现在这个屏幕界面时,身上已经换了条黑裤子,系带也没勒,就垂在那,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性感得不行,也不怪一张脸一幅身架子就能让尤里娜从学生时代开始栽在那好几年。   “你害羞了?”夏思树忍不住笑。   “害羞什么。”邹风就那样坐在那看她,边弯着唇笑边脑袋点了两下,脸皮厚着:“你老公不穿灰裤子也这样。”   邹风直接就坡上路地给自己换了个称呼,似乎也涵盖了夏思树没问的下午谈判结果。   话说完,夏思树脸颊微烫,直勾勾看了这哥两秒,发现在不要脸这方面,自己怎么着都不会是他对手。   这会儿才九点多,高二搬去颐和公馆时这边的东西也没全部收走,书架上还留着些读物和习题册。   摄像头还开着,夏思树把手机支在堆起的被子旁,靠在那,自己无聊下床拿了两本书过来,一本数学真题一本游记。   夏思树随手翻了一页,就盘腿坐在那,跟他聊着,忽然有了点时过境迁的感慨:“我之前做题做到过有段时间慢性焦虑症,吃不下也睡不着,现在再过来翻,觉得也不是很难。”   她随口提,邹风那边听完,问:“焦虑症?”   夏思树这才“啊”了一声,撂下书,眼睛也从书页上抬起来,语气平常地说起:“来南城之前的事了。”   她转了个话题,忽地和他问起:“你记不记得我们班有个喜欢扎丸子头的女生,就坐在我们前一排,侧面。”   跟她和江诗平均一周起一次摩擦。   邹风顺着想了想,回道:“记不太清。”   大概是有那么个人,但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哦,有一回她说我坏话,我踹了她板凳,她回过头问我是不是有病。”夏思树躺下来,平常说着,现在回忆起来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忍不住弯下唇:“我告诉她是,问她要不要看诊断单,她差点气死。”   邹风也语气故意轻松着,玩梗,笑着不算正经:“够了,哥心疼你。”   思考两秒,夏思树也来了次秋后算账,手撑着脸,靠近摄像头,语速有些慢:“那你还记不记得她那个时候暗恋你,所以才三天两头地找我麻烦?”   半天过去,邹风实在是想不起来这茬事:“吃亏没?”   她仔细想:“好像没。”   那会周逾貌似也去警告过两回,大概其中也有邹风的手笔,但事情过去太久,细枝末节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冷气舒服地吹,夏思树就躺在枕被里,头发丝都已经逐渐干得完全,落在颈侧,跟邹风随便地聊,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她说国立大学这会正是毕业季,她有点想回去趟,邹风没见证她入学,那就陪她毕业好了。   也谈自己在澳洲有过很叛逆的一段时间,也想回澳洲去看一看,聊到最后又说自己想要院子大一点的房子,这样可以多种些喜欢的植物,也可以带八六过去,但Niki可能有点难度,它精力那么旺盛,院子再大也大不过公馆的面积,可能待不住。   “那它们俩岂不是要分开。”邹风就那样陪着她,微笑着看她困得眼皮子直打架,语气闲:“好残忍。”   “嗯,好残忍。”夏思树声音轻,那会已经彻底把眼睛闭上了,但还在迷糊似地回:“那买个大院子吧,这样老二和八六就不用分开了,我也还是老大。”   那晚她就那样说着睡着了,视频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挂断的,等到外头一阵似乎是隔壁修草机的声把她吵醒时,夏思树发现手机已经电量耗尽黑屏。   她将手机拿过去重新连接电源插线,手机又因为电量重新自动开机时,夏思树点开两人昨晚的聊天界面,显示的挂断时间是不到零点,那边有条后续发来没点看的消息:【下次视频记得充上电源,这样可以陪你一整晚,明天去见你。】   卧室外,夏京曳已经一早就起了,从二楼下来,一身浅色的套装,衬衫叠高腰裤,从头发丝到脚都收拾得精致靓丽着,那副阵势不低于要代表公司有个九位数朝上的单子要谈。   夏思树从卧室出来时,夏京曳已经吃过了早饭坐在那,眉头微蹙,似乎在想着事,指关节轻抵着太阳穴的位置,又因为一些因素,不可避免地有些担忧,直到邹风过来。   曾经同一个屋檐下都不想碰面的两个人,到今天也因为各样的原因重新坐在了一起。   谈话时间不长,夏思树只坐在夏京曳的身旁,不知道邹风都是什么时候准备好这些的,整场见面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旁听。   “我和你也不是这会才见第一面,随便你觉得我传统还是固执,从澳洲到这边,有些白眼和冷嘲热讽我比你知道清楚,财富又或是其他的,上一辈有些东西在前头,即便是小树认定你,你在我这也没什么优势。”   夏京曳语气不轻不重,但斩钉截铁着,不容商量:“我不拦,你们在一起可以,但后续的领证和婚礼,缺一个都不行,要是你们家觉得小树有什么不能明白公开的地方,那也没什么好谈的,我会带她走。”   “嗯,知道。”邹风坐在对面,点头,告诉她结婚证这些他一个都不会少,婚礼举行的地方夏思树挑,但在颐和公馆也会再办一场。   那天他最后出具了一份文件,包括但不限于如果婚内有不忠行为,他会净身出户的婚前协议。   而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份协议是三方的,杜绝了一切的前车之鉴,即便夏思树心软,夏京曳也同样保有不会善罢甘休的权利。   有轻微地翻动纸张的窸窣声响,看协议的那几分钟,夏京曳只端起杯中的茶喝了一口。   夏思树也同样看了眼协议,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夏京曳拦了。   “刚才有几秒,我想要不要有些长辈的风度,将这份协议作罢,选择完全地凭心信任你。”夏京曳说着:“我许多事都做得不好,母亲这门课敲了大半生也没摸出太多门道,但在这件事上,我还是想给她把好关。”   宅院内有片刻的沉默。   “邹风,我知道你为小树做过许多事,西港的老别墅我去过一次,同意也只是觉得她跟你在一起或许真的更好些。”夏京曳有片刻的停顿:“我下午的飞机,之后要是没什么事,我大概就不怎么回这边了,以前的事在那变不了,现在两方父母应该也没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吃顿饭的必要。”   她看着他,最后细数说着:“这座老宅我给小树留着,婚房挑好后我们也两边各付一半,这点希望你理解,我能给她的保障不多,也就这些,之后等你们要举办婚礼的那天通知我就好,或是来新加坡,我也随时欢迎。”   ......   协议签字,落笔。   终成定局。   他用十九岁时的所有换她对他的念念不忘。   也拿二十三岁和未来的全部身家去压他们的后半生坦荡无虞。   那天送夏京曳离开后,傍晚余霞成绮,邹风忽地又怀旧似的,抛了那辆大牛,回了公馆,从车库里开了那辆学生时代买的AMG。   车依旧是帅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上的两个人也还是他们。   邹风心情不错地调了歌单出来,Elijah Woods的《24/7, 385》,声浪随着引擎拉了一路,风在耳畔刮。   车开到了那处江流边,歌还在车内循环。   他们曾在这里的雪夜接吻,也在后来的冬天分别,白云苍狗,现在已经是雨水充沛的季节,连拂过来的风都是暖的,水面和芦苇叶面泛着波光粼粼的黄昏光线。   两人在车内接吻,吻得格外细致浪漫,夏思树身上衬衫的领口被车窗涌进的风扬着,看前方就是汩汩慢流的江水,落日与江面一线。   时间还很长,她下了车,走到那处加了栏杆的江边平台上,在风中迎着风回过头,看着邹风从车上下来后,穿着件T恤,就悠闲样地站在车身前,和她一样周身沐浴在昏黄的光线里,也同样地朝她望。   “在想什么呢?”夏思树偏了下头,发丝荡在身后,笑着看他问。   “在想我们以前打过的一个赌。”邹风短发被风吹得微扬,笑了:“赌我们最终会不会在一起的那个赌。”   话落,夏思树的记忆仿佛被拉回那年联高的毕业典礼,两人真正苟合到一起的那个夜晚。   邹风勾唇看着她,像是打了场胜仗一样:“夏思树,我赢了。” 第80章 烈日   七月的中下旬, 一年中树叶最浓绿的时候。   因为两人都处于休假的时间,邹风那阵子请了许多朋友吃饭,多数都是以前和夏思树刚在一起时就见过的那些朋友。   那年也是在邹风走后, 他们才逐渐知晓他们分开了的消息,也捕风捉影地听说了两人之间的另一层关系。   在他去美国前,他们还在聚会上打趣着,问他是怎么舍得自个儿去美国的,能不把女朋友带着。   邹风那个时候只垂眼勾着唇,也不知道将那几句调侃听没听清, 只坐着,或是偶尔看向夏思树,模样也还是笑着的,自问自答一样:“是啊, 怎么舍得的。”   兜兜转转大家伙再见面,到现在过了这么几年,再见到邹风和夏思树重新在一起, 都觉得挺好的。   真挺好的。   那晚邹风请客结束后,回到公馆,夜色还早,露台的门开着, 洗完澡夏思树就猫似地趴在他身边, 粘着他, 忍不住也故意重复着, 弯唇学着那人的京北腔问:“邹风啊, 你是怎么舍得自个儿去美国的?”   邹风就搂着她, 在那张沙发上,边占着便宜边哄, 又说了那句话,笑:“是啊,怎么舍得的。”   学业和工作一直忙碌了好几年的原因,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夏思树想去的地方就有些多,那晚一通视频电话就聊了好几个地点。   于是邹风把这些记了下来,挺上道地给她排了个路线。   只不过夏思树不知道他是打的什么主意,把第一站排在了澳洲。   她问的时候,邹风当时在陪她玩着游戏,只侧过头笑了下,有理有据地说那也是他的故地重游。   夏思树那时还不知道他在计划着一场求婚,在墨尔本,日落的环海公路前,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邹风特意挑了那个地点。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这事是只他们两个人的事,夏思树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得她点头才行,虽然她本人不一定在意这一步。   那几天气温居高不下,直到南城下了一场雷阵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几夜,城市是水冲刷过一样的干净。   在动身临去澳洲前,邹风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带着她去了一趟苏州,去看望廖晚。   只是那几日廖晚刚好要前去普陀佛寺修行,两人在静园住下一晚后,第二天便陪她一道同行。   “挺多人来这里求姻缘的。”廖晚和夏思树同乘在轿车后座,她瞧着窗外的景色,对她说着:“你们年轻人过来求个岁岁年年,平安顺遂也挺好的。”   夏思树坐在那仔细地听着,点头,也同样地看着窗外,身上是件吊带长裙,手臂白皙在外露着,褐色的眼睛里映照着正午的光线。   因为廖晚的玉石生意在这边,出机场后有车过来接送。   这里素有海天佛国之称,乘着那辆号码连号的车牌一路行至山脚下,山脉层峦叠嶂,南海观音菩萨铜像立于山峦绿林之间。   穿过了那片紫竹林,黑色轿车就停在寺庙外的香樟树底,树干虬枝盘旋。   一轮冬一轮夏,廖晚一年两次修行,与这里的住持熟识,但这会住持刚好有事不在寺内,接待的是普陀山前寺执事之一。   这边也刚结束一场雨的缘故,寺庙中空气潮湿,沿着寺庙的黄墙一路走过去,墙根斑驳,头顶绿荫浓郁,廖晚和执事走在前,夏思树和邹风只走在后。   “你以前来过这儿吗?”见廖晚和执事在前面一起谈心经,夏思树借着机会偏过头,低声问了句。   她第一次来,感受上新奇着,但又不敢随便冒犯。   “嗯。”邹风勾了唇,说自己留给她的那块檀木牌就是这寺庙里的住持给的,但那时候他还小,那段时间也常生着病,就记得不太喜欢吃这儿的斋饭。   温度似乎随着太阳有些高,夏思树:“那我以前没拜过佛,现在来求还灵不灵?”   邹风看着她那样,忍不住笑了声,挺会卖弄玄虚地回了她一句:“心诚则灵。”   大雄宝殿外人影憧憧,梵乐声隐约回荡,香客捧着香络绎不绝。   人有些多的缘故,邹风牵着她的手,从阶梯的一侧绕到另一侧,跟上廖晚和住持的步子,最后停在了香炉前,在请香处请了三炷香。   夏思树是平生第一次到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紧张,只能看着廖晚的步骤试着记下来,大概尝试着去做。   前寺的住持刚好回来到了这处,和廖晚合掌问讯做了一礼后,就站在烟火缭绕的香烛旁,慈眉善目地看她,和她脖颈上悬着的那块原属于邹风的檀木牌。   “别急,这样拿。”邹风站在她身后,教着她,声音低,垂着眼,手指压在她的手背,帮她纠正上香的姿势,左手拿着,右手拇指抵着,最后将香合起递到烛台上点燃。   白烟缕缕,夏思树收回手,虔诚地将那点燃的那炷香举过头顶,朝着正面大殿跪了三拜。   那年她常看见一句敬香抵意难平的话,大殿上香火连绵,佛像法相庄严,熠熠生辉。   可夏思树跪在那,内心却格外平静,那时邹风在她身旁,和她同样地点着炷香,看着烟雾缓缓升腾的时候,那一瞬间她竟然想不出有什么要意难平的地方。   “岁岁平安。”她还是在心里想。   敬完香后,夏思树从蒲团上起身,邹风抬手自然地牵了她一把,陪她将香插入香炉中。   他们只不过是送廖晚过来,上完这炷香,就该走了。   外面地面的潮湿好了些,廖晚身后跟着另一个人,打算将两人送至前寺门口,坐她的车去机场。   几人一道穿过那座九龙宝殿旁的通道长廊时,夏思树望着树木葱茏的古寺风景,突然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一把,邹风眼神好地在旁边见着了一处偏殿内的解签台,看向放置着红色的蒲团和长签半满的抽签筒。   “不如去抽个签再走。”邹风忽地开口提。   廖晚脚步顿了秒,闻言旗袍随着鞋跟转过去,只看了一秒,只说随他,夏思树一句话也没表态只好跟着。   偏殿内同样供奉着一尊佛像,只解签僧人一人,见到有人进来,双掌合十垂目做礼。   “小树解吗?”廖晚只站在那,轻微笑着,挂着玉佛珠的那只手拿了解签台上的抽签筒,朝她示意了下。   因为之前算得结果不好的原因,夏思树不想过去,更不想当着廖晚的面解出什么不好的签。   还没想好推辞,邹风站在她身后,手扶她的后腰,将她轻轻往前推了一把,道:“没事,就试试。”   夏思树回过头看他眼,硬着头皮从廖晚那接过。   她垂着眼,微抿下唇,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香火,最后还是缓慢地跪到了蒲团上,心跳有些快,摇着抽签筒,也有些紧张,终于在几声“哐当”声后,掉出了一签落在面前。   夏思树抬手将签捡起来,递过到僧人面前。   “是上上签。”解签僧人垂目,朝她作礼,说话声浑厚着:“施主前程似锦,有贵人命,遇难成祥。”   “听见了吗?”邹风轻声问她。   佛寺的古刹钟声悠扬阵阵,那一瞬间,夏思树来不及去想这句解签语是真的,还是只是因为她站在邹风身旁,他们认得廖晚,所以才有了这些吉语。   在邹风问她的那一瞬间,她只是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陡然觉得鼻酸,垂眼缓缓呼出一口气,明白了邹风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   在澳洲,华人街的那句算命语就像是乌云似的笼罩在她身上那么些年,她如果真的毫不沾边就算了,偏偏就像那句话说的似的,坎坷着,怎么都不顺着,告诉她未来的路也只能这样了。   你问她怕吗,她当然怕,甚至挣扎过在自暴自弃的边缘,不然就不会默默地将那根绳子戴了好几年。   可有人记住了,现在将她人生的最后一片阴霾也扫了。   说她的人生会前程似锦着。   那天他们从舟山回到南城,计划飞往澳洲的那班航班在七月末尾。   尤里娜远隔重洋地给她发来信息,告诉她她成功竞选了康威那大学啦啦队队长,附带了一条她带着姑娘们跳操的视频,笑容百分百地青春洋溢,靓丽热烈着。   同一时刻江诗在筹备着合作的画展,她邀请了夏思树过去参观,那天两人聊起很多,直到最后江诗才问起,他在美国过得还好吗?   .......   当年的许多同学现在依旧在世界各处零星着,夏思树在南城待了一周,养生模式地悠闲着。   飞机落地墨尔本的那天是在下午。   那会澳洲正处在冬季,正好与南城相反,城市中日光熹微,街头的风也带着冷意。   距离上次生活在这已经过了六年,时隔多年再踏上这片土地,夏思树觉得似乎有些脚落不到实地的感觉。   天冷着,只有几度,面前脖颈上的羊绒围巾被涌过来的冷风吹得扬起,风依旧还是那么大,带着点海水的潮湿,给她拉了些回到这真实感。   “冷不冷?”邹风只穿了件冲锋衣,瞧着她笑着问,懒懒洋洋地靠在拉杆上,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边是两人的行李箱子。   夏思树偏过头看他,细发随着动作扬起,一侧耳朵戴了只耳机,她被风吹得微眯眼,但摇了头,只安静坐在其中一个行李箱子上,等着接乘两人的车过来。   因为旅途疲劳,这段时间夏思树总是犯着困,精神不济着。   于是在抵达澳洲的第一天,邹风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安排,只带她到两人订好的酒店,让她先好好休息一觉。   那间酒店房间在高层,套房内有一整面落地窗,足够大也足够宽敞,是她喜欢的布局。   这会时间点已经接近傍晚,外面有了些落日黄昏的颜色,光从窗外洒进来,隔两条街就是海岸线,水面波光浮动。   室内暖气循环,夏思树看着窗外,摘了脖颈上的围巾,走到床尾的那张沙发上坐下来。   “不是说想睡觉?”邹风勾了唇问,拿了瓶水朝她走过去,问。   “那你过来陪我。”夏思树弯起眼睛笑了笑,自然地朝着他说。   她最近格外喜欢在微眯的这一会儿,懒懒趴在邹风的腿上睡着。   夏思树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养成的习惯,但每次睡眠状况都很香,和家里的八六一样。   “知道了,这就来了。”邹风坐到她身边,努着唇笑了笑,柔软的沙发陷下去一块,他右手握着那瓶水,喝了两口,喉结轻微滚动,左手在自己腿上轻拍,人往后倚,大方着开口:“睡吧。”   “嗯。”夏思树笑了下,像提前要过冬的小动物似的,安心地往他身上靠。   睡姿更方便舒适的原因,她只侧脸趴在他身上,在邹风只是看个消息的功夫时,人就已经心满意足地,呼吸安稳睡着了。   套房内隔音好,落针可闻。   她趴在那,胸前轻微起伏,眼睛下方的那颗小痣睡着时也带了点不甚明显的攻击性着,邹风忍不住垂眼看她,见她一侧耳朵上还戴着耳机,于是抬手放轻动作地帮她摘下来,将撂在沙发角落里的手机拿到面前,准备将歌单暂停。   墨尔本的寒风在外面吹着,黄昏的落日余晖铺进来,投在两人身上和那张柔软的地毯上,整间房子似乎都在发着温暖的亮光。   邹风坐在那,垂眼看着那首歌曲名称,只一串编码,似乎是从本地导入,但后面显示的播放次数竟然是19078,接近两万次的循环。   两万次的循环。   邹风的一只手插在衣兜里,把玩着那枚已经准备好了的戒指。   他眼睫低垂地坐在那,肩头乘着些光亮,最后看了几秒后,忍不住好奇地拿过了那枚耳机给自己戴上。   那一秒他唇边还是带着笑的,想看看夏思树听的是什么东西。   但几秒后,当他在听清楚歌曲的声音后,唇边的弧度就有了收敛,似乎陷入了思考,沉默着,直到眼周逐渐有了一瞬间的微红。   在一起和分开的这几年,夏思树的手机里一直有一段音频,是她当初悄悄录的,谁都不知道。   那是一九年那场音乐节结束后,邹风去美甲店找她,他们往回走,最后不约而同地在公馆外停留,邹风用电吉他弹的一首《ANGEL》。   夜很黑,湿热的风在小腿边打着旋。   兜里手机震动不停,家里还在因为邹风出国的事闹个没完,两人坐在阶梯暗处,隐蔽的地方生着腥臊的青苔。   他说:“是你一个人的音乐节。”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正文完—— 第81章 江诗篇   是七月份,阴雨连绵的天气持续着闷热。   在那场靠爸妈出钱办成的画展结束后,这天的邀请嘉宾陆续离开,到最后也将夏思树这些老朋友送走,江诗和合伙的朋友一起留下做收尾的工作。   画展内部连廊的冷气开得很足,整体设计上偏哥特风,这是江诗初次办展,所以整个画展的规模并不大。   在上大学的这几年,她自己带着养了个十几万粉丝的社交账号,平时只以分享画画和拍摄内容为主,今天办展也有关注的粉丝过来。   画展的合伙人是她同系的上上届学姐,叫柯然,私下里有个女朋友,两人在业界都已经小有名气。   柯然最后清点着这次卖出的画,里面不少都是亲友捧场支持,比如江诗的小舅舅江支闵,下午的时候助理专门过来挑了好几幅走。   搞艺术这行的就这样。   名头什么的,在那群人眼里,远比实事重要得多。   办展的位置在近郊,树荫茂密。   现在已经是夜晚,外面连排着几个大型展览馆,玻璃幕墙的构造,灯光流转在升腾起的喷泉水流中。   “诗诗,你男朋友是不是待会要来?”柯然顺手关了后半面展廊的灯光,忽地问起江诗。   “不是我男朋友。”江诗正好站在出风口,往前走挪了两步位置,笑下:“只是朋友,过来捧个场。”   “那他还来吗?”   “嗯,应该是飞机晚点了。”江诗告诉她:“从悉尼过来。”   “噢,是上次来过的那个帅哥是吧?”柯然:“是在那边读书?”   江诗只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收尾的工作简单,因为后面两天也还要继续,夜晚九点多的时候,两人已经将工作全部整理完毕。   展廊大概十点钟关门,和工作人员最后沟通过后,江诗拿上包,跟着柯然一道走出展廊门口。   离了冷气,外面的温度要比室内高许多,喷泉“哗哗”地细小水雾砸在四周,江诗穿了件香槟色的名媛风吊带裙,专门为了这个活动准备的,配了平时很少穿的高跟鞋。   她偏瘦些,皮肤也白,那张脸是清纯的,巴掌大的脸,层次微碎的锁骨发,眼睛偶尔望着前方的时候也有些艺术家的忧郁感。   “那你是要在这继续等还是跟我走?”柯然抱着外套和包,和她的画风一般,身上搭配的色彩也偏暗,发型是齐刘海和黑长直,边和她一起朝外走,边朝她甩了甩车钥匙。   这边距离市区有些距离,不好打车,现在时间也有些晚。   “现在是几点了?”江诗微笑着问,边说边自顾自地抬手看一下手腕上的纤细腕表。   柯然也答她:“马上十点了。”   十点的时候这边关门,工作人员也会将四周展览馆的灯光关掉,到时候就只剩下些路灯和装饰的灯带,暗很多,即便有保安巡逻,女孩子一个人在这边也多少会觉得害怕。   微风贴着潮湿地面吹   过来,膝盖上方的香槟色裙角浮动,江诗微缩了下肩,她正要拿出手机问一下邱渡,是要大概几点过来,要是时间太晚,那在市区约着再见面也可以。   她垂头,从包里翻出手机,正打算试着给邱渡发过去信息,问一下现在在哪,要是没人回信就说明现在还没落地,那她就先跟着柯然回市区。   握着手机在键盘敲了几下的功夫,柯然在旁边忽地轻拍了下她,江诗从屏幕上抬起眼,看过去:“怎么了?”   “那是你朋友吗?”柯然问,给她往右斜前方的停车道上示意了下。   夜空黑得浓郁,深色的地面也还潮湿着。   “是吗?”江诗笑着顺着看过去,随后嘴角笑容有些出乎意料地逐渐收敛。   天是暗的,他就站在那辆库里南的旁边。   头发比之前的时候短了些,有精气神了些,大概也是觉得外面天等的有些热,衬衫领口差了两三颗没扣,开到锁骨下方的位置,就倚在那抽烟,还是那副时间怎么挥霍都没事的混日子样子,连个手机也没拿出来看。   在等谁,似乎也很明显。   江诗心跳有些快,但下意识垂了眼。   她和周逾有段时间没见,上次见面还是在过年。   毕业季,这一年所有的人都在逐渐圆满,夏思树和邹风重新在一起,回了南城,同学们要么选择回家乡,要么选择留在喜欢的城市又或是继续学业,圈子里的情侣也开始陆续领着回家见家长。   大概也就她还停在原地。   有时不免悲哀地想,学生时代的这么多年,她唯一喜欢过的人竟然也就周逾一个。   两人家住在隔壁,他们从小学搬进玛斯高尔夫开始就认识,之后的初中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而她的暗恋是从十四岁时开始,到十九岁在美国,一时意气说出口结束。   嗯,十四岁。   说出来,她爸妈都要说她是小孩子开玩笑的一个年龄,可她的确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他了,连她自己仔细地去想,也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瞬间。   可能是专门拿着书包跑去隔壁写作业,可能是周逾三天两头揪她校服后的帽子,两人成天笑嘻嘻地闹在一起,又或者是他骑着车带她上下学,两人兵荒马乱地看着红绿灯赶时间,还得顺便在早点铺风风火火买个早餐。   那个时候江诗其实是有车接送的,但她那个时候就喜欢跟着他一块上学。   周逾也是,有车不坐,大冷天也坚持帅气逼人地骑个车去学校,后脖颈还得被江诗故意把冰手伸进去暖手。   有时候在车后座闻着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觉得好闻,还会胆子大地把他后领子使劲扒开:“哇,周逾,你里面也是香的。”   那段时间是江诗最喜欢的。   她在后面,周逾在前面,握着车把奈何不了她,小电驴就开始歪歪斜斜地在非机动车上走:“江诗你他妈松手,回去我把家里洗衣液给你拎过去两袋行不行?”   周逾被她说得连耳朵都红,个头那么高   的一个男孩子,看上去可怜死了。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和邱渡玩得最好,偶尔在路口碰上,看一眼时间,在一块合计,这个点反正迟到也迟到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一道把小电驴转个弯,往那家老馄饨店跑,慢慢悠悠地吃点热乎地再吹着冷风回去一块挨罚。   就这样,两人一块从初中,到高中,她一直过得很开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入青春期,周逾在高一那年性情比初中的时候有了很多变化,以前一天到晚拉着江诗写作业的人,也变得不怎么爱学习了,三天两头的跟一堆狐朋狗友混着日子。   在两人青梅竹马的关系中,周逾许多时候都对她很好,甚至是放在第一位,在这段少女心事中,江诗唯一算得上有些难过的,就是周逾后面的某一天突然说自己有个喜欢的女孩,心血来潮地和她这个朋友聊着。   偶尔江诗跟着附和,或是还真的因为朋友这层关系帮他想主意。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挺贱的。   就这样维持两年,也距离他出国的时间越来越近。   高中毕业后,周逾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谈了段恋爱。   关于这段恋爱,江诗不知道是不是他初恋,没在联高毕业前,也偶尔能听见他的两句风言风语,比如跟校外的谁好上了,只是可信度低,不怎么像那回事,也没法去验证真假,直到高考完后那次在玛斯高尔夫撞见,和周逾和他女朋友正巧面对面遇到。   她也是如常打了个招呼,但后面的,那天的事全忘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着回家,绕路了没有,那天是什么样的天气,风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是阴天还是晴天,最后在那天都干了什么。   就像是空白一样,只记得在高尔夫遇见了他们。   那个女孩叫辛轶,看起来很清纯邻家的一个姑娘。   也的确是周逾兜兜转转喜欢的类型,甚至到后面,周逾把她带着一起去了西港的毕业旅行。   客观地评价起来,那姑娘性格不错,人挺好的,但那段时间三人间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或许是女孩子更敏感些,江诗总觉得辛轶能看出来她对周逾的想法,知道她是个暗恋者,而辛轶身为周逾的女朋友,对她青梅竹马的亲密身份也同样介意着。   西港夏季炎热潮湿,冲浪的阳光沙滩又或是混乱的夜店、派对。   在西港玩的那半个月,江诗多数时间都刻意地与夏思树和尤里娜待在一起,有意避开了他们,也算是给她和周逾之间留些距离分寸。   但周逾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她,像是不明白这些一样。   甚至在邱渡生日那晚,她和辛轶因为一些摩擦导致发生了一起小意外,在她和辛轶同时手被划伤的情况下,那么多人都围聚在四周,周逾还是下意识地选择跟她。   “我能自己处理。”江诗被他拉了回去,但只摁着自己流血的地方看着他,面色因为惊吓和失血有些惨白。   “你血小板不好,自己能处理什么?”周逾眉头微   蹙地垂眼看她的手臂,一手攥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想拿开她慌忙之中抽的几张已经被血浸湿了小部分的纸巾。   他身后围观人群的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辛轶也还站在泳池边缘,身上裙子湿了大半,只站在那,那一瞬间有些麻木地看着两人,她左手按在右手的伤口上,光洁的地砖上有几滴血迹。   顶层外夜幕深蓝浓郁,西港城高楼耸立灯光璀璨,这一片的小声嘈杂逐渐趋向于寂静。   “你去看看辛轶吧。”江诗还是开口,因为伤口疼痛而胸前起伏下:“她也受伤了。”   但周逾没动。   “她是你女朋友。”江诗看他要帮忙的动作,睫毛动了下,望向他:“还是你觉得,普通朋友比女朋友重要?”   ……   他谈了恋爱,她就只能是普通朋友,没人会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和其他女孩走得更近。   越一点线都是不识好歹。   “你说什么?”周逾脸色沉了些,盯着她,让她重复一遍那个称呼。   “普通朋友。”   沙荣街差点出车祸时的下意识选择,受伤时毫不犹豫地二选一。   如果她才是最重要的那个,那为什么他身边兜兜转转真真假假那么些人,却永远都不是她,连尤里娜八卦问起的时候,她能做的也就是装傻。   因为那一晚江诗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较劲,周逾似乎也与她保持了些距离。   这段关系在开学后好像终于到了一个平衡点,江诗也习惯了,慢慢想开了,可以不痛不痒地聊起周逾的恋爱情况。   但他与辛轶的这场恋爱并没有想象中的维持多久,在周逾出国留学的前一周,出乎意料的,辛轶主动提了分手。   原本就是不深的交集,事情和人也都随着时间逐渐被淡忘,只在那一年的冬季,悬铃木叶片落得光秃的时候,她和辛轶在大学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偶遇过。   她们并不是陌生人,甚至还有些别人没有的关系纽带,辛轶似乎还对这段感情没彻底告别,见到江诗后,她和身边的朋友打了声招呼,便端着咖啡坐到了她那边,两人短暂地聊了一会。   “难过的是我提分手的时候,他停了两秒,就说了个‘好’,我本来只是想试探下,想知道他喜不喜欢我。”辛轶望着窗外,寒风簌簌,身上的白色羽绒服将她包裹得柔软:“我以为相处了两个月,他总该有点舍不得我的。”   “凭什么呢。”辛轶也少见地露出了些尖锐,咬了下唇,还是保留着前女友的身份,像模像样地质问了江诗一句:“你们俩睡过吗?”   这个问题并不是辛轶第一次问。   在西港的生日派对那晚,辛轶也喝了酒,一样地拉着她,问她有没有和周逾在一起过,江诗说了句没,辛轶又继续追问那有没有睡过。   她们的位置并不在顶层的角落,那两句问题声量也并不低。   就那半分钟的工夫,已经让身旁人忍不住往她们这边望过来,看戏。   江诗看她喝多了发酒疯的模样,只觉得心烦意乱,没再理她,转身就想走,但被辛轶拽住了,两人争执间摔进了泳池,酒杯磕碎在瓷砖和泳池。   所以江诗对她,其实一点好的记忆都没有。   苦涩微香的咖啡气味溜在鼻端,一样类型的脸蛋,甚至江诗长得比她还要清纯两分,但风格却毫不相同。   而江诗也只是平静地看她,坐在那双腿交叠翘着,看了她几秒:“你自己觉得呢,我和他有没有睡过?”   一句捉摸不透的话,让辛轶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复杂。   看她的反应,江诗忍不住笑了,毫无波澜地说着:“看出来了,在你那,我对你们俩的威胁的确是大。”   竟然有这么暧昧呢。 第82章 江诗篇   在这段只维持了两个月的恋爱中,辛轶几乎没有任何的安全感,每天都在患得患失。   江诗并不理解这一点,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是周逾的女朋友,关系既然确定在那,就没有必要这么每天消耗自己。   但直到将手中微苦的那杯咖啡,江诗也并没多问什么,只是一言未发地起身,推开结了雾气的咖啡馆玻璃门,走了出去,带起一阵冷风涌进咖啡馆室内。   辛轶这个角色于她而言就像是湖面投进去的一颗小石子,撞出了些波澜涟漪。   但风过后,也就消逝得什么都没有了,江诗并不把她记在心上。   但这个人消失得并不完全彻底,直到后面一次偶然,江诗从别人那听到提起辛轶,听说了两人在一起的原因。   在他们的那次恋爱关系里,契机并不是谁追求谁,又或是周逾对她有什么表白,只是源自一场朋友聚会上的真心话大冒险。   那样的聚会江诗也参加过几回,知道男生之间开玩笑是没什么度的,也恶劣得没什么谱。   那次高考后聚是在一家轰趴馆,去的差不多都是应届的高三毕业生,在喝酒的游戏环节,周逾一次输了后,一桌几个男生凑一块,密谋看乐子的提议他去隔壁桌,和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表白,看看那女孩会不会犯傻似地答应。   那个女孩就是辛轶。   整桌看起来最清纯漂亮的一个。   而周逾在女生那里一直很受欢迎,一直都有不少女生喜欢他,连男生们也知道这一点。   也因为这个原因,几乎不用想,万一这女孩真不知情地当众答应周逾了,会被嘲笑到什么地步。   所以其实那天周逾有提前给她发了消息提醒,让她待会直接拒绝就好,没什么关系,只是个游戏。   那条信息辛轶看见了,也因为这条短信,她对这人的心动又多了几分,觉得周逾和很多时候似乎看起来不太一样,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在那个有些容易一头热的年纪里,她还是在周逾和另外几个男生过来的时候,选择了忽略那条短信。   因为她喜欢周逾,已经喜欢很久了。   几分钟后,当周逾应着大冒险的要求,在真真假假的起哄声中,给她念着网上随便搜来的表白信的时候,辛轶只是垂着眼,心跳声剧烈,沉默地想着她会点头,即便是被嘲笑也没关系。   就算是给他的另一种方式的表白,给她的学生时代画上一段句号了。   一篇稿子周逾连断句都断得不对地念完,这个行为也已经将这个事情是个玩笑的意思传达得很明显。   她的朋友们和一些并不熟的女生也在一旁看着,各怀心思地看着她,在周逾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辛轶还是垂眼弯了下唇,微笑着说:“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那帮起哄的男生突然静了一秒。   因为彼此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大冒险的玩笑,更知道周逾和这个女生压根没什么交集,于是几个男生   互相看了一眼,恶劣的笑意浮在脸上,只是还不等哄笑声开始,周逾就站在那“嗯”了声,说了个:“好。”   两个人就这样地因为这一场乌龙事件在一起,辛轶却没产生什么周逾帮她解围而产生那种暧昧错觉。   因为她在那一瞬间很清晰地感觉到,周逾对恋爱这个事情并不放在心上,谈不谈恋爱,和谁谈恋爱,周逾都不在乎,就像问他要不要吃一碗蛋炒饭一样回答简单,甚至如果那天那群男生指的是另一个女孩,他也许也是这样。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辛轶一直觉得周逾有个喜欢但没在一起的女孩,没什么证据,只是直觉,所以他才会是这个态度,像是除了谁其他人都只是无所谓的将就了。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那女孩是江诗,她也一直紧张地防备着。   交往的这段时间,她努力在“好女友”的标准范围内做到最后,周逾也像个男朋友一样大多数时候陪着她,可她还是在西港的一次次相处和周逾的抉择中悄无声息地崩溃麻木。   人是贪心的,在这段感情关系确定前,辛轶还没想过那么多,想要那么多,但逐渐就不是这样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占有欲,直到后面她的最后一次试探,提了分手。   只他不喜欢她的这一点,就已经让她不会有任何的赢面。   当时听说这些的时候,江诗正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箱,戴着墨镜蹲在那最后检查一次,赶下午去美国的飞机。   她对他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的并不感兴趣,事情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听着毫无波澜,对周逾是真的和辛轶有过恋爱关系还是逢场作戏也没什么额外的感想。   她喜欢周逾只是喜欢,很简单的那种喜欢,他的情感史又或是其他的并不在她的想法范围内。   尤里娜在视频通话里看她:“哈尼,别说你是要大老远地跑过去照顾他啊,他爸妈生意忙都没过去,你还专程在学校请半个月的假,再一厢情愿也不带你这样的,多辛苦啊。”   江诗闻言挑了下鼻梁上的墨镜,朝她看过去:“我想趁他残了睡他行不行?”   尤里娜态度瞬间转变:“行。”   一猜尤里娜就是这个德行,没等她继续说什么,江诗直接过去把视频通话挂了。   从南城到纽约,一共飞行了二十多个小时。   她请假的事没有告知家里,只是因为在得知他出车祸的消息后有些想他,也担心他,于是就这么买了票,直接过去了,连带着心情忐忑地直到落地,她才有些紧张地给周逾发信息,告诉他自己来了纽约。   因为没提前打招呼,江诗甚至不确定他希不希望自己过来。   在等周逾回消息过来的那十几分钟,她站在纽约街头,闻着叫人有些头昏脑胀的叶子味,开始有点后悔自己这么冲动了。   但对面直接回了通电话过来。   “哇,好感动啊。”周逾在电话那头声音带着笑:“哪儿呢?让人过去接你。”   听见他说话的那一瞬间,江诗甚至有些   想哭。   七月的纽约阳光轻微灼热,她拎着箱子,在附近一家店坐了一会儿,吃了午饭,没等太久就见到了来接她的人,周逾的舍友,叫张年晚,她见过照片。   “是不是诗诗?周逾的青梅竹马?”张年晚开着车过来,见了江诗自来熟地问着,带着些偏嗲的新加坡口音。   “啊,是。”江诗摘下脸上的墨镜,半信半疑地打量他一眼,点了头。   “那走吧。”张年晚心情不错地招呼着,像是寻到了新的泡妞目标似的,穿着件骚里骚气的花衬衫,给她拉开了车门,说道:“周逾刚出车祸,在家休养着,让我过来接你。”   正巧周逾给她发了车牌号过来,她点头,又“嗯”了声,表示知道。   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联系,周逾也会三天两头地和她分享点美国大学那边的事,比如跟她掰扯宁愿到纽约大街要饭也不想写的宗教学作业,又或是生活不易,在那被迫地学会了点下厨技能,他挑食,在纽约待半年,差点被饿死。   但他唯独没讲这次车祸的事,江诗还是回家时从她爸妈那听说的,这一天距离周逾出车祸,已经过去了一周多的时间。   枫树叶窸窣作响,午后的阳光有些灼热,车开着一路往他们住处的方向过去。   从过来纽约后,周逾一直和另外两人合住在西尔普社区的一栋泳池别墅里,占地很大,房间上下两层大概有十间。   大约二十多分钟的距离,等到江诗到那的时候,周逾已经坐在后院子泳池的边缘等着了。   他懒懒地敲着打石膏的那条腿,穿件普通的白T恤,敲在前面的矮台上,旁边还放了保姆切过来的一盘水果,整个人坐在阳光下,半边遮阳伞挡了一半的光线,见到江诗后招手让她过来。   “胆子真大啊江诗。”周逾有些戏谑地看她:“敢自己一个人跑纽约来了。”   “之前又不是没来过。”江诗随便找了个借口:“有什么不敢的。”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跳过了肉麻的寒暄环节,跟昨天还在南城一块玩似的,江诗只自觉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插了块水果放进嘴里,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伤得怎么样了?”   “还行,残不了。”周逾这么回,舒服地靠在那,看着江诗除了吃水果就不知道干些什么,笑了下:“你爸妈知不知道你来?”   “还不知道。”江诗有点心虚地声音低了些的回,摘了墨镜放在桌面,理所当然地看他眼:“你也别说漏嘴了。”   “行。”   就这么一人一嘴地说着,直到吃完小半盘水果,江诗才有了点落地到纽约的真实感。   风细微吹着头顶的遮阳伞,江诗抬起眼,被阳光晃得眼睛微眯,她看着周逾脸上的两处车祸擦伤,眨了下睫毛,语气放轻松:“出车祸怎么没跟我说?”   两处面积不算大的擦伤放在上面,一块在下巴,一块在侧额,不仅没丑,还给这人添了点人模狗样的不羁。   因为那句询问,在江诗的注视下,周逾重新   转过了头,脸上还是带着笑的,一句实话也没地逗她:“怕有人直接找来纽约呗。”   内涵她呢。   别墅大,三面都有露台,周逾住在二楼的单条走廊,其余两个舍友一个住一楼,另一个张年晚刚好和他是对角线的距离,有多远离了多远,互不打扰的私人空间。   江诗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周逾的隔壁,一是住在一起两人都安心,二是别墅内还有其他两个男孩,住得跟他们离太近也不方便。   虽然江诗嘴上和尤里娜扯得五花八门,但实际上她的确是抱着来看望他的想法才到纽约的,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但待他旁边跟他一块玩玩游戏陪陪他也不错。   不知道周逾想不想,但她挺想的。   白天大多数的时间里,别墅的另外两个都要去学校上课,这里就只剩江诗和周逾两个,外加一个过来照顾的保姆。   那保姆是周逾出车祸后临时找的,南美洲人,不怎么会做中国菜,墨西哥风味也有些一般,顿顿周逾吃得比她还少。   就这么过了两天,江诗有些看不下去他连健康也不在意地混着活法,于是挺认真地在社交软件搜简易的家常菜做法,最后收藏了两道觉得成功率挺高的菜,叫了跑腿服务,在超市买了堆食材回来。   那会周逾就单手拄着拐杖,倚在厨房旁的岛台边缘,看着江诗把做菜视频投到上方的那个小液晶屏上,边看边按着步骤做。   “土豆丝吃吗?感觉这个好像最简单。”江诗穿着件宽松T恤和休闲短裤,齐胸挑染了的长发被松松挽起来,边抬眼看着视频中的步骤边问他。   “吃啊。”周逾回她。   “土豆炖牛肉好像也不难。”   “两盘土豆?”   “那改个蔬菜?”   “都行。”   最后江诗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像模像样地折腾出了三菜一汤,周逾就坐在她身后岛台的位置,从头看到了尾,一脸感动样地说着:“我一定边流着泪边吃完。”   一道土豆牛肉,一道番茄炒蛋,一道清炒蔬菜。   因为是第一次下厨,动筷子前江诗还特意拍了照留念,打算等回去了再先斩后奏地告诉她爸妈,顺便把这照片分享给他们。   第一口是周逾动的,他吃了一口后,江诗表情认真地坐在他对面,问:“还行吗?”   周逾嚼着那块肉,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地扯了下唇,“嗯”了声:“你也尝尝。”   江诗半信半疑地夹了块,放到嘴里味同嚼蜡,还带着点似乎没处理干净的难闻气味,三道菜,总共就番茄炒蛋还算得上能吃。   “我再给你重新订个餐好了。”江诗说着,让他等了三个小时还这么难吃,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拿出手机,打算搜一搜附近的中餐馆。   “没事,挺饿的了,就这么吃好了。”周逾把那道还算能吃的番茄炒蛋推到她面前,自己吃了另外两盘。   像是受到了鼓励,江诗对下厨这事一下子就有点来了兴趣,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半边开放式厨房忙活,还心血来潮地开了烤箱和微波炉,只不过最后做出来能吃的很少。   周逾也不让她自己在厨房那待,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岛台那陪她,身残志坚地帮她榨个青柠汁帮个忙,或者就干脆什么忙也帮不上地随便评价跟她闲聊两句。   “江诗。”周逾坐在那,挺悠闲地一腿屈膝,一腿打了石膏的只能往前伸着。   他看着她的背影,几秒后还是轻声问:“你不会暗恋我吧?”   “......”   “傻逼。” 第83章 江诗篇   在纽约待的那不到十天里,严谨来算,江诗总共只下了三回厨。   也没其他原因,她原本就是假把式上阵,在第四回 的时候就意料之中的出现了意外情况,不小心菜刀打滑,割破了食指。   好在别墅内有个常备的医疗箱,周逾简单给她包扎止血,缠着绷带时顺便勒令禁止她再下厨房,就订中餐馆的餐就行,他饿不死。   江诗坐在那,挽着的发也有些松了,大半部分垂在一侧的肩头,看着周逾挺熟练地给她操作着包扎,她出声问:“我们不用去医院?”   她都要快疼死了。   那会已经是包扎的最后环节,周逾捧着她的手给她缠着,边抬眼看了她一眼,说:“按照美国这边医院的效率,等你等到医生时,这伤口也差不多结痂了。”   “......”江诗只好“哦”了一声,把这伤口完全交给了他。   过半晌她又问:“处理不好会不会有增生?”   周逾沉默了一会儿,看她:“要不再给你拆了,这会去医院?”   江诗:“......还是算了。”   两人就这么友好相处待了几天,要是没之后那些事,这一趟对她来说应该也是段不错的记忆。   但之后的事就像是一罐蜂蜜里撂进了大把的玻璃渣子,连带着以后的日子里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那天张年晚从学校上完课回来,挺高兴地进来,顺手将买回来的一袋啤酒饮料递到周逾面前,江诗也拿过去了一罐。   当时他们就坐在一楼的客厅,灯光照在泳池那波光粼粼,张年晚喝了两口饮料后,把手机上打开的社交软件摊到了周逾面前,随意地聊着:“哎周逾,你记不记得就上个月,说长得还行的那韩国妹妹?”   周逾当时正帮江诗手中的啤酒撬开瓶盖,给她递过去,收回手时垂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她今天找我要你联系方式呢?”张年晚朝他扬下眉,一副好哥们办事周到的模样:“我把你公开账号推给她了。”   这算是独属于男生间的话题,江诗只垂眼坐在一旁默默地听,喝了口啤酒,风拂过裙角和脸颊碎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逾在国内的时候人缘就不错,学生会主席当了差不多两年,左右逢源的本事算是说来就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异性缘。   “她主页还挺多自拍呢。”张年晚就把手机放在桌面,三个人的视线中间,抬手慢慢往下刷着:“看起来纯纯的。”   周逾只笑了声,也在风里喝了口酒,没多大反应地收回了眼,直到张年晚和那女孩已经开始聊起来,才抬胳膊捣了他一下,让他重新转过来,故意拿腔捏调地说着:“她说想要你私人联系方式,约你吃饭呢,我给不给?”   绿植旁边照明的灯光下,江诗从头到尾就只是在旁边坐着,听着,只偶尔睫毛动一下,像是什么都没听地在那自顾自地抠着啤酒瓶上的标签纸。   周逾靠在月亮椅的椅背上,视线看了   江诗一眼,意思不明地只回了个:随你。   张年晚拿着手机回:那我直接给过去了??[,你记得通过。”   加好友这环节进行的很快,像是预谋很久了,张年晚这边刚把联系方式发过去,周逾撂在一旁的手机就“叮咚”响了一声,那边的好友申请加过来。   夜风还在轻轻吹着,周逾捧着脸看了江诗一眼,刚巧江诗也下意识地抬眼想去看他的反应,视线这么猝不及防地凑上。   她条件反射地重新垂眼避开他视线,又在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避得太明显,于是又抬起了眼,换成自然地把脑袋凑过去:“谁啊,长得纯纯的?”   “一个韩国过来留学的。”周逾这么回,边说,边直接同意了那条申请。   张年晚那边和那女孩的第一程聊天已经结束,他又将手机切回了她的主页,看那些动态,最后做了个算是导火索的行为。   他把显示着照片的手机忽地抬到江诗脸侧,对比地看了眼,评价了句:“跟诗诗还挺像的呢,纯纯的,但鼻子嘴巴好像没诗诗好看。”   “......”   张年晚只单纯闲着没事地拿两人对比了眼,客观又带着些新朋友间故意的夸奖成分。   但不知道是哪个字惹到了江诗,半分钟后,像是试图尽量保持表情但保持失败,于是懒得管了,江诗忽然脸色难看地起了身,一个字也没说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她怎么了?”张年晚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这位新朋友忽然就有了脾气,按理女孩子听到这些夸奖的话就算不觉得开心,也不至于生气。   周逾只坐在那垂了下眼,看向自己的手机页面,轻声回:“没事,我待会去看看她。”   从后院泳池离开后,江诗并没回到自己的卧室,只是解气一般,从厨房岛台那翻出了张年晚藏在那的好酒,拿着启瓶器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片露台,等到周逾过来时,她已经靠在围栏那,喝下去了一小半。   “你要吗?”江诗站在夜幕下,把酒朝他那边递了递。   周逾笑着摇了头。   石膏还没拆,但似乎也没怎么妨碍他行动,就倚在离她不远的围栏另一侧,两人中间只隔了个墙角。   “怎么生气了?”周逾嘴角稍微带了点笑容弧度,问着:“觉得长得丑,还拿过来跟你一块比?”   “不是。”江诗睫毛动了下:“周逾,我不喜欢和你身边的那些女孩沾上关系。”   辛轶是,刚才那个也是。   “你们哪来的关系?”周逾挺纳闷地笑了句。   “像也是一种关系。”江诗呼出了一口气,被风吹得微眯眼,有些心烦意乱地说着:“为什么要像我,我也不想像她们。”   那样的话,又为什么不能是她。   似乎也觉察到她介意这个事,周逾故意口吻平常地说着:“谁说你们俩像了?”   他拿出手机,也作势和张年晚一样拿照片看了两眼,语气   有点吊儿郎当地哄她:“明明一点都不像。”   但不受控制的,这句话说出来,江诗的情绪没好转,反而似乎因为酒精而陷入了牛角尖里,她看他,难过得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一点都不像,那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喜欢我了啊?”   话问出来,周逾面上的表情忽地停了在那,看着她,嘴角笑意逐渐有些收敛。   “周逾。”江诗抽了下鼻子,喉咙有些哽意:“你以后喜欢谁,和谁在一起,这些不要再告诉我了。”   周逾只静静看着他。   “我喜欢你。”江诗看他:“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了。”   ……   而那一次,周逾只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话:“喜欢我哪儿啊?”   ......   那次计划半个月的纽约执行并没待够天数,江诗只在那留了十天,原因是她和周逾在第二天又爆发了一场争吵,而其中的东西她没法忽略,也难以和解。   “你不是一直好奇,高一那天我回家去取电动车钥匙,结果为什么一整个星期没理你吗?”   周逾坐在他房间内的沙发上,窗帘还未拉,昏淡的光线给这间卧室更添了几分压抑感:“因为你爸当时在我家,衣服都没穿的,正和我妈在一起。”   江诗静默着,前一秒的质问忽然就堵在了喉咙里。   而那天到现在周逾也记得清楚,他回去后,站在别墅的玄关口,那有块走廊,对沙发上的他们来说是视线死角,所以这么些年,他们一直都不知道他早就发现过。   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你记得咱们两家是怎么关系好的吗,因为你爸和我妈是大学同学,有缘分地又成了邻居,亲上加亲。”周逾眼睛也红:“真就是缘分才那么巧地住在隔壁?还是早就旧情复燃地在一起,一块把我爸跟你妈当傻子蒙在鼓里?”   “你胡说!”江诗站在那朝他喊,咬着唇,忍不住哭。   “别兜兜转转的,其实咱俩才是兄妹。”周逾笑了下,把烟用了劲地按进烟灰缸里,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细细端详着:“还好,幸运了点,咱俩好像长得也不像。”   他有些于心不忍地望着她:“江诗,你想想,你爸带过你来我们家多少次,我妈又带着我去过你那多少次。”   “......”   他们是真的想让孩子们玩在一起,还是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幽会?   甚至不敢细想,他们父母的关系究竟是已经结束,还是现在依旧维持着这样的关系?   但他们的家庭一直和睦幸福,和睦到说出口就像个罪人,除了自己压在心里,也找不到其他办法,周逾就是这样压了这么些年。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江诗声音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想平复下那阵抽噎,尽量平静地问他。   “那你现在知道了。”周逾声音放轻:“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就像心底就那么忽然塌了一块,甚至找   不到地方弥补,一边是自己的妈妈,一边从小喊到大的叔叔。   所以这么多年他都没告诉她。   “江诗。”周逾眼圈红着看她,似乎不想再和她扯上更多的关系一般:“我对你已经够好了。”   ......   江诗记不清自己那天是怎么从那栋别墅里走出来的了,只记得自己连收拾东西时手都在抖。   高一,亲眼见到自己母亲出轨,那一年的性情转变。   所以明明周逾后来对她也还是好,但她总觉得和以前有了区别,那些都并不是错觉。   而他也从那会开始什么都不想管地混着日子,到底是这边的课业真过不了,还是觉得无所谓,就这么烂在美国也行。   因为那次争吵,江诗提前地从纽约离开,回了南城,课余时间也被安排得很满,没事就把自己关在画室里,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将心情勉强平复过来。   而她和周逾也在之后的半年里,联系频率少了大半,对于那次的表白谁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江诗也尽量地将那件事抛到脑后。   就这么过去几个月,周逾放了假从美国回来。   那会已经是寒冬,寒风凛冽,周逾过来找了她一次,和去年一样给他们家带了新年礼物,单独送了她一条限量款项链。   那段时间他们偶遇地在高尔夫见过几回面,周逾和她像不记得争吵的那一段一样,只默契地尽量和以前一样自然相处着,直到过年,江诗没法再推脱地跟着父母照旧到隔壁拜访。   因为难得的一年一度相聚在一块的团圆日子,周逾的爸妈也和往年一样在家中,但江诗没法像以前一样看待他们,做不到周逾那样自然地逢场作戏,只状态敷衍地匆匆打了招呼,随后就逃到了一边。   那天外面似乎飘了点雪,春节的夜晚,没人看的春节联欢晚会还是传统地被打开播放着。   江诗独自地弯腰坐在那张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周逾就靠在沙发的另一侧,两个人远离了那块热闹区域,似乎跟这春节的气氛毫不相关,只同样无所事事地盯着播放小品的电视界面,手边是已经喝完了的几罐啤酒。   那会距离上次在纽约己经过去了半年,两人间早就不计较了,只是坐在一起,还有些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中间只有周母过来劝了周逾下,让他少喝点,别还没等到凌晨守岁就醉了。   “没事的,妈。”周逾只歪歪斜斜地倚在那,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朝她笑笑。   新年过了零点后,一行大人就照一早就计划好的出门去看烟花,江诗不想去,随便找了个理由,周逾也同样地敷衍了过去,到最后那栋别墅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连阿姨也在后半夜回去过年。   明明都有各自的伴侣陪着,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起了那些苟且又充满了背叛的行为。   江诗打了个酒嗝,忽地看向了一旁的周逾,小声问着:“我爸爸和你妈妈,他们是又出去在一起了吗?”   周逾皱了下眉。   地暖依旧在烧着,整间别墅都回荡着暖意。   就在他看着她的那几秒钟时间,江诗忽然不知道从哪来的胆子,她从座位上起了身,朝周逾那走着。   不知道是出于酒精上头还是对上一辈行为的反击,她就这样走到了周逾面前,不由分说地开始俯下身吻他。   “反正你现在也知道我喜欢你了。”她喝多了,那一下动作导致她没站稳,腿软地摔到了他的怀里。   而周逾并没推开她,他似乎也喝多了,只是抱着她的腰,沉默不语地就那样随便她胡乱吻着。   “我其实记得的。”十几分钟后,江诗额头贴在他的肩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砸在他肩头的布料上:“我们俩初中时也接过一次吻的。”   “你骗我说是做梦。”她忍不住抽噎了下,声音很轻:“但不是做梦对不对?”   “周逾,你为什么要亲我啊。”她眼睛红红地看他:“我不会那么惨,要喜欢你喜欢十年吧。”   周逾抱着她,只喉结滚动了下,眼角同样也有些微红,看着她没说话。   差不多只停了几分钟,江诗还是侧脸枕在他肩头,她眼角的泪痕已经被循着暖风的室内蒸发干净,只剩下依旧带着红意的眼角。   在安静的这段时间,连身后的电视都已经进入了广告阶段。   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江诗偏过头,泪眼模糊地开始去亲吻他的脖子和耳根,在那场宿醉中,她只记得他身上还是初中骑着车带她上学时的那个味道。   她抬手去扯他的衣服,周逾搂着她,也逐渐开始回吻。   就在江诗已经意识不清到开始要脱自己的衣服时,周逾把她抱了起来,上了二楼,他自己的卧室。   差不多从他开始回吻的那一刻起,江诗就丧失了主动权,但她记得周逾的耳朵一直很红。   她倒在被褥间,身上的卫衣和牛仔裤被脱下来,江诗身上只剩了内衣,大脑还在懵,只胸膛起伏地搂着他,小声开口:“卧室也是那个味道。”   周逾“嗯”了一声,在昏暗中垂眼看着她:“也是那个味道。”   她喜欢的那个味道。   他进去的时候很痛,但她没吱声,就强忍着,周逾也是一声不吭,只是按着她的腰。   两人那晚的第一次大概只做了两分钟,结束得很快,那股撕裂的痛感还没过去,周逾就停了下来。   他似乎也有些没料到这个情况,手撑在她的肩旁愣了下,但没停多会,只从她的身体里缓缓退了出来,一句话也没说地到浴室去洗了个澡,出来时下半身只裹了件浴巾,又继续把江诗拉过去。   紧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年轻人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两具身体紧紧抱在一起,只有快一阵慢一阵的碰撞声,直到后半程实在忍不住了,江诗才小声啜泣出了声。   听见那声哭,周逾也逐渐停了停,在光线昏暗的卧室内垂眼看着她,看她的刘海被汗浸湿,只偏着头,闭着眼,   身上也是汗,侧脸贴在床单上⒕[(,不敢看他。   只喘着气平复的那段时间,谁都不知道谁在想些什么。   沉默间,周逾抬手将她的脸掰过来,认真地和她接吻,在江诗被吻得喘不过气时,他俯下身轻轻舔了下,舔被他弄得红肿的地方。   江诗依旧闭着眼,忍不住喘了一声,耳根子和脖颈都剧烈发烫,心跳声也“嘭嘭”不停,她也不免有些难过地想,他和其他人做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那晚江诗是直接在他房间内过的,不知道楼下大人们回没回来,又或者是又去了哪里。   寒冬的窗户上结一层的冰霜雾气,江诗醒了后就一直闷在被子里,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种情况,有些难堪,也有些尴尬。   直到终于等到身边的周逾下了床,隔着层被褥听见浴室传过来哗哗水流声。   江诗从被子中坐了起来,眼睛还是肿的,看着白茫茫的窗外反应了大半分钟,才忍着不适从床上下来,想趁周逾出来前将衣服穿上离开。   昨晚一开始的时候连灯都没开,衣服直接散在了地上,江诗穿上衣服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件卫衣,她刚光脚站在那将卫衣往身上套,身后浴室的水声就停了,她边将衣服往下拉边紧张地回头望。   “哗”一声浴室门被周逾拉开,他站在那,见到江诗站在那愣了下,身上只简单围一件浴巾,没动,就在那垂眼上下打量了江诗一眼,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江诗只收回视线,垂下了眼,将那条牛仔裤给自己套上,尽量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自然一些,最起码不是睡了一觉就天崩地裂的感觉。   “你前女友们没跟你提过意见吗?”江诗穿好后终于抬起眼看向他,嗓子微哑地问了这么一句。   周逾没说话,依旧站着浴室的门口,没什么反应地等着她的下半句。   江诗收回眼,拿上撂在床边的手机揣回卫衣兜里,说了两个字:“活烂。”   “......”   时隔多年,周逾的耳朵再次被她一句话说得红了彻底,回了句:“傻逼。”   那个假期两人不止做过一次,在他快要重新回美国前,江诗如愿地被他抱在那只用一个位置就能爽到。   关于感情和关系,两人都默契地只字未提,浑浑噩噩又放纵地过完了那个冬天,江诗抽烟的事也被他发现了,出乎意料的,周逾没说什么,两人偶尔还会分享着同一根事后烟,分不清是爱更多一些,还是暧昧和纠葛更多一些。 第84章 江诗篇   从纽约到南城,每回都大概要二十多小时的飞行时间。   那年周逾大概一两个月回来见她一次,偶尔开个房,偶尔只是陪她,赶上江诗着急交作业的时候,也能把那两天假都放在画室里陪她在那从早泡到晚。   画室是江诗和另外两名关系较好的同学私包的画室,平时没什么人来,只有老师和他们。   “姑奶奶怎么还没画完?热了两次了都。”周逾拿着订餐送过来的便当,有点无奈地坐在油画架一旁,撑着脸,看江诗在那画得头都不抬,身上黑色的背带裤沾了斑驳的颜料点。   看他按着饭点订的餐被她快拖成了下午茶,江诗撂下笔刷,犹豫了一会儿,有点紧张地偏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我还有半小时就能画完,画完今天就结束了。”   每次江诗做出亲他脸,这种像是在恋爱的小动作时,周逾都会耳朵红,他想了一会儿:“噢,那等会儿画完带你出去吃。”   每次周逾一句怨言也没有地说这些话的时候,江诗总会停下来看他一会儿。   不是因为饿,只是觉得愧疚。   看他坐二十个小时的飞机回来,几乎昼夜颠倒的时差都来不及倒,陪她泡在画室,就坐在画室的躺椅上,在她身边偶尔眯一会儿地睡着,每次只待一天半,就又得回去了。   她有些心疼,但还是自私地希望能有下次。   那个时期夏思树已经到了新加坡,隔了这么几年,周逾竟然又成了常陪她的人。   经常一起待在画室的同学都见过这个开库里南的男生过来找她,亲密感这些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周逾就陪她在画室里待着还得负责她一日三餐饮食起居的时候。   有人问是不是男朋友的时候,江诗只说不是。   这些东西,也许只要她开口提,周逾都会给,但都不知道在年轻气盛地在拗着口什么气。   在自己忙完结束的那段时间,江诗也又去了纽约一次,但没像上次一样提前回来。   周逾带她去了加州,他们玩落日飞车,玩冲浪,也会在一个浪头打过来,狼狈从冲浪板上跌进海水里的时候,忍不住扶着板子笑对方。   他们这样的关系一直断断续续保持着,直到去年初的又一个冬天。   周逾那会也还是会回来找她,但因为时差太折腾之类的原因,有短暂的抵抗力下降,在刚好赶上南城那年初雪,跟江诗打了场雪仗后,得了次风寒感冒。   他没记在心上,也不想就回来这两天的功夫还要把时间浪费在去医院上,于是一直扛着,直到重新回到纽约后病倒,因为肺炎住了一周的院。   当时江诗刚好在考试周,没法过去,只能在一天考试后在宿舍隔着重洋跟他打视频电话。   看着周逾在那头穿着病号服打着点滴,脸色苍白又有些黄,但面上还有着因为高烧而出现的晕红,笑着跟她说:“反正又死不了。”   江诗当时只是睁着眼看着屏幕,若无其事地捧着脸眨了眨眼睛,   用这个动作忍住了眼泪,只睫毛有点不明显地湿润。   那通视频也足够模糊到对面看不出来。   其实在这场关系结束之前,唯一发现两人关系的也只有江支闵。   在他过来这边时,刚好见到了周逾从她房间出来,但江支闵没什么反应,周逾也如常地喊了他一声小叔叔。   说到底即便江支闵和她两人年龄没差多少岁,但到底是长辈,也是不知道比江诗多吃过多少盐的老江湖,只是在那天江诗起床后,问了句她和周逾是不是在交往,大概就知道了两人的关系。   他不反对她和周逾谈恋爱,但这样的事江支闵是不允许的,尤其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两个孩子,关于这件事还是希望给她些较好的引导,比如一段正常健康的恋爱关系。   但只被江诗一句“小叔叔有正常健康的恋爱关系吗”堵了回去。   直到那年冬天结束,谁都没开口再进一步,江诗也终于提了结束,觉得自己的自私也应该到点头。   她总不能一直这样。   周逾那会正往身上套着卫衣,闻言动作停了好一会儿,才看她一眼:“那你舍得我吗。”   ......   展廊外的天还是很黑,柯然看了一眼江诗和右斜前方站在库里南旁边的男生身影。   微风刮过来,那边的人也刚好把那支烟抽完,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大概是女生的第六感,虽然柯然没见过这个人,但已经自觉不想打扰地先走了,只留下江诗在原地站了片刻,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江诗面上自然地问。   “你第一次办展,当然得回来。”周逾笑下,还是跟以前一样,垂眼接过她手里的包。   江诗想学艺术的事,从小学时,周逾还跟她在少年宫玩的时候周逾就知道了,甚至要早于她的父母。   江大艺术家这个昵称江诗从初中玩Q.Q的时候就在用,之后才换成了微信。   “是过来找我?”江诗也微笑了下,把包递过去给他,轻声问。   氤氲的空气中还飘着丝丝淡淡没散完的烟草味,温度比室内高,却不至于热到出汗的程度,裙角被微潮的风轻拂。   周逾“嗯”了一声,回:“来这前去了趟你家,阿姨说你还没结束。”   江诗:“九点刚陆续把人送走。”   “嗯,看见了。”他来了好一会了。   从去年江诗提了结束开始,两人就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上次也是在今年的过年那天,在他家和他简单打了声招呼。   隔了这么久,这么些事横在两人中间,这会忽然见面,气氛不可避免地有些沉默,   “谢谢。”不知道该接什么好,江诗只回了这两个字,就他帮她拎包的事。   十点这里就要全部熄灯,不是个适合聊天,更不是个适合叙旧的地方,见邱渡那边还没回消息,大概是还没落地,江诗给他留了条言后,打算先坐周逾的车回市区。   之前周逾从纽约飞回来找她的时候,他常开这辆车带着她出去玩,甚至两人在某次喝了酒后,这辆车内做过一晚。   雨后的夜晚连夜幕中的星星也不剩下几颗,车平稳地在道路上行驶,雨刚停没多久,比白日有所降温的空气中还带着些湿气,没开窗,车内打着咝咝的冷气,江诗额头靠在右侧,抱着臂,静静往窗外夜景和稀疏或茂密的树林看。   ?树延提醒您《夏风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太久没见,她不想这样沉默,但不知道该和他聊些什么,也紧张似得有些心跳加快,尤其是处在这样两人曾亲密无间过的空间,她甚至还记得皮肤裸着贴在座椅上的感觉。   “冷气是不是低了些?”周逾看她一眼,轻声问。   见她一言不发抚着臂靠在那,身上只一条单薄的香槟色吊带裙,他将搭在扶手箱一侧的薄外套递了过去。   “谢谢。”江诗又回了一次,抬手接过他的外套。   周逾看她,语气腔调自然调侃着,像是还在学生时代:“怎么一直在说谢谢,这么客气了?”   “嗯。”江诗沉默了两秒,又说了一句“谢谢”。   从展览馆回到玛斯高尔夫大概要接近一小时的时间,好在夜已经深了,街道灯光辉煌,红绿灯交换闪烁,一路没什么堵车的情况出现。   回到别墅区要经过一段环境静谧的风景区路,两旁绿林茂盛,是条两人不管是骑着电动车上学还是开车都经过了数不清次数的路。   几分钟后,车行驶进高尔夫的大门,朝着江诗家的方向开过去。   两家相邻,拐个弯,就到了周逾的那一栋。   车平稳地驶到了江诗家的门口,别墅内亮着灯。   将车在道路上停稳后,周逾的手已经把在方向盘上,没说什么明天见,也没说什么别的,只一言不发,江诗也依旧脖颈微低地坐在副驾驶,垂眼似乎在想着事情,又或是今晚的告别语。   “阿姨说你的画展要办三天,回去好好休息。”周逾看着她,笑了下。   “嗯,会的。”江诗点头。   “邹风和夏思树要结婚了。”沉默片刻,他说:“这个暑假应该能当次伴郎。”   江诗也弯了下唇:“我应该会是伴娘。”   就这样坐了会儿,江诗抬头望了眼亮着灯的房间,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在车内继续坐着的理由,她开口,轻声说:“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家了,你明天要是想去画展,可以提前告诉我。”   就在她即将推开车门的瞬间,周逾忽地开口喊了她一声,缓声说道:“我回去后把剩下的课好好学完,早点把那几个学分修完毕业回来。”   她搭在车门锁扣的手微顿,随后点头,“嗯”了一声,垂了下眼:“你以前的成绩比我好多了。”   “江诗。”周逾突然又喊了她一声,停顿几秒后,他看向车窗外,嗓音轻:“我从现在开始追你,好不好?”   ……   风吹过,树叶窸窣作响。   夜空黑得像浓墨一般,一架闪烁着灯光低飞,正即将准备降落的飞机从城市上空划过。江诗垂着眼,只是一个呼吸的间隙,睫毛就禁不住被泪水浸湿。   再过一个生日,她就要二十四了。   她快要喜欢一个人十年了。   “周逾。”江诗微笑了下,声音细微哽着:“你是后悔了吗?”   “嗯。”周逾笑了声,点头,望向窗外的眼睛也有些红:“早知道这么舍不得你,应该从高中时就开始追你的。”   好在这些时间里,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