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与魔主假成亲后 作者:李安遥   文案   沈家小天才沈不瑜为应对父亲招婿,尝试秘法为自己新做的傀儡招魂,没想到这一招,就招来了魔主林子舟。   与父亲见面前,沈不瑜苦心交代:我可与你说好了,我俩是一见钟情,可别露馅了。   刚刚清醒的林子舟:听你的?   传闻沈家那小天才要成亲了,江湖中众公子侠客都歇了口气:终于要嫁了吗?   又说到那夫婿林子舟,江湖众瓜友:真是好惨一男的。   #刚见面时,双方都有点小拘谨#   #后来,才发现彼此是冤家#   阅读指南:   1.17章前是男女主认识跟部分前情交代,莫得感情;17章后开启成亲篇,冤家甜文线。   2.甜文,先婚后爱,外软内凶男主x外凶内软女主,女主视角,1v1,he。   3.更新时间每日12点-18点之间,有事会请假。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幻想   主角:沈不瑜,林子舟 ┃ 配角: ┃ 其它: ========================   第 1 章   林间走兽惊走,尘土飞卷,巨大飞鸢的机关翼掀动枝叶飒飒,玄翼之上抬着一华丽雅厢,琉璃挂彩。飞鸢稳稳地停在这林间空地上,拉疆绳的车夫跃身落地,从鸢处拉下长长一脚蹬,恭声道:“少主,到了。”   绣着锦色云纹的车帘被掀开,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搭在车沿,轻身一跃稳稳落地。身着紫色长袍的少女挽着发,面纱之上美目动人。她微微撩开额前碎发,美目轻转看了眼周围景况,道:“往哪处走?”   车夫闻言,躬身道:“乱葬岗就在前面。”他额间细汗,头一回接了这主子的差。在沈家做事多年,早听闻这位性情不定,这回沈家少主要出门寻做新傀儡的材料,他被一众同僚推上前,不得已领了这接送少主的差事。这刚上路,沈少主就要他改了行程,往这乱葬岗来。   西蜀有一出了名的乱葬岗,据说野鬼四处飘,妖魔窥伺于此,守着那误入进来的凡人,吞食干净。   车夫说到底也只是刚入修行的修炼者,真算起来还不如这里头厉鬼妖魔噻牙缝。这还没进乱葬岗,就感觉到森森阴气从里头透出来。   那沈少主沈不瑜穿着一身与此地极其不搭的紫色长袍,华履踩在枯枝败叶上,沙沙声响惹得车夫一个哆嗦。沈不瑜顺着车夫所指方向望去,天边暗色阴沉,林间深处掠来一阵阵怪异妖风,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几步,又侧目对车夫说道:“在此处候着。”   车夫感恩戴德鞠躬,吊着的心终于放下。天可怜见,他可以不进去那吃人的地方。   阴森的风口里立着一碑,斑驳石横之下刻着凶戾三字,乱葬岗石碑立于此,往里皆是坟。沈不瑜微微蹙眉,她两指微抬,虚空之中跳出两个小儿模样的傀儡,摇晃着身子规规矩矩鞠了个躬。沈不瑜两指一合,那傀儡小儿几步走到沈不瑜身后,牵起她垂在地上的衣摆。   往里走不远,土坟之上爬出一只接一只厉鬼,虎视眈眈看着这头。沈不瑜丝毫不在意,她无波澜的眼看着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的腐烂草席,有残肢断臂露了出来,她面色无异,像是打量什么物事一样扫过。   这个太黑,这个又太丑。   这个太瘦小,这个又太胖。   她无视着周遭那吃人的视线,在无数尸体中挑挑看看。傀儡小儿尽力抬高她的衣摆,免得那些污浊气息沾上。她足足寻了一个时辰,乱葬岗的坟头踩了个遍,腐烂的寒躯散出作呕的气息。找了许久,也没寻到她想要的躯体,她眉头皱起,面露不耐。   高阶修者的气息散发开来,周围恶鬼俯首称臣。终于有一个坟头鬼爬了过来,趴在沈不瑜十步之外,颤巍巍地问:“大人,您可是要找什么东西?”   沈不瑜平静的目光望过去,道:“找一身体尚可的少年身躯,莫要太丑,也不能太黑。”   坟头鬼伏地抖了一会,道:“大人息怒,这乱葬岗的东西,都被小鬼们啃烂了。大人在此,怕是寻不到想要的。”   沈不瑜打量了他一会,觉得这坟头鬼生得还尚可,心情微微舒缓了些,“啃烂了?脸皮可还留着?”   “留着是留着,可这东西,小的也不敢给您,怕污了您的眼。”   沈不瑜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坟头鬼周围气息骤急,他痛苦地趴在地上,嘴里呜呼说不出话。沈不瑜目光依旧,她看着这油嘴滑舌的鬼,何时才吐真言。身后两傀儡小儿见着这一惨状,嘻嘻哈哈地笑着,童者无畏。   那坟头鬼终于是受不住,忙着磕两个头。沈不瑜撤了他周围的灵压,他才缓过气来求饶道:“大人,我说我说,饶了我,饶了我。”   沈不瑜不说话。   坟头鬼谄媚着说:“前两天,有人扔来一修士,正好是少年,模样也不丑。”不等沈不瑜说话,那坟头鬼直直招呼来了周围几个小鬼,将一处坟土挖开,混着湿土的草席暴露在孤月之下。   沈不瑜移过来眼,见着了那掀开草席底下俊俏的少年,眼中泛起些许波澜,她终于遇到一尚可的少年身躯。   躲在飞鸢底下的车夫在寒风中抖了下身子,他见着远处有鬼魂飘来,吓得缩在飞鸢脚边。那飘来的鬼魂抬着一卷草席,直直往他这个方向过来。   车夫吓退好几步,定睛一看,发现那飘着的鬼魂后面,跟着他家不眨眼的沈少主。只见沈少主跟着那鬼魂走到飞鸢旁边,指使着他们把草席抬上飞鸢雅厢里。   车夫才上前问道:“少主,这是?”   “新傀儡的材料。”沈不瑜说完,跃身上鸢,掀开那车帘子,与尸体共处一隅。那送材料来的野鬼见人上了飞鸢,赶忙弯腰一拜,四处逃散去。   沈不瑜坐在车厢内,伸出手将那沾满泥土的草席掀开,那相貌英俊的少年脸色苍白,乱发遮面,沈不瑜检查一二,还好有修为傍身,这躯体并未腐坏。   沈不瑜的心总算放下,她半年前于家中祖卷上看到一则关于傀儡召魂的特殊密法,但此法对于傀儡躯体要求甚高,无可奈何就一直搁置到现在。   前些日子,沈家一些多嘴的闲杂人等又在她父亲耳边唠叨,说沈少主年纪不小,也应当招一良婿以解沈家血脉单薄。   她父亲难得被他人说动,一直想着子孙满堂的场面,就当场把她叫去,令她一年内寻个夫婿回来,否则就要亲自为她指定良姻。   沈不瑜哪会愿意,可场面之急她只好临时应下。可又越想越不甘心,离家出走什么想法都想了一遍,可这要离家出走了,她家那老头子可不是要孤享晚年了。   实在琢磨不出别的方式,情急之下,她突然想起了傀儡招魂的方式,这傀儡招魂出来的傀儡可跟其他傀儡不一样,他能拥有自己的神魂意识,跟常人无异。   别的人她又看不上,还是自己的傀儡看起来舒服一些。   这越想着,沈不瑜就对眼前少年的样貌越来越满意。   飞鸢走得极快,沈不瑜与车夫交代,让他在沈家的别庄停下。别庄与乱葬岗相距不远,车夫驱着飞鸢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别庄。   这飞鸢刚停稳,沈不瑜就从上头跃下,身后几只傀儡小童拉开帘子将那从乱葬岗寻来的材料搬了下来。   车夫站在一边,看着那草席卷着的东西,那草席卷得实在结实,车夫勉强看到那头漏出来黑色卷发,其他愣是什么也没见着。   他正欲上前帮忙,忽感身后阴冷视线,他一回头,他家少主平静地看着他,薄唇微启声音冷漠:“去收拾个干净院子。”   车夫勉强站着,他待那几个傀儡将草席搬下来了,才匆匆将飞鸢牵走,赶忙去跟别庄的管事通通话。   这听沈少主说句话,魂都要吓没了。   天光初现,别庄的管家急忙之下把那一处干净院子给收拾出来,带着十几个人把主家来的沈少主迎了进去。沈少主驱着傀儡将那东西搬进院子,丝毫不让管事带来的人接手。   管事只好带着十几个人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沈少主把院门关上,脸都要笑僵了。   那门一关,周围人歇了口气,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管事问车夫:“这主儿怎么想到往别庄这来了,也不提前招呼一声,这匆忙劲儿也没好好准备。”   车夫伸手擦去额前细汗,“我哪知道她要过来这边,我从主家接她,上了车我才知道这是去乱葬岗,你瞧见她傀儡搬的东西没有,从那乱葬岗里出来的。”说完还比了手势。   管事算是明白了,这沈少主不按常理出牌不是一回两回了,而且还凶名在外,听说主家为她的婚事可愁昏了头,家主都下令让各个支脉为她觅良婿。   眼下主家催婚在即,她这会过来别庄,不是逃避又是为何,管事问:“家主可知道少主过来别庄了?”   车夫摇头:“这少主只说了出门采买材料,估摸着是瞒着家主出来了,您说这要不跟主家通个信儿?”   管事道:“我们多关照一二,她不跑,家主也不会多说什么。”   沈不瑜当然不会跑,她琢磨的事可比逃跑有意思多了。她这院门刚关,行至里屋,将屋内桌椅尽数移开,又指使着傀儡把那草席掀开,从乾坤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密法拓印,各种奇珍异宝,在地上一一摆上。   她将衣袖挽起,席地而坐,捞起那准备好的密法,对着上面的记载,“护灵丹,天蛛血......”   她对到一半,又捞起少年的手细细打探,摸筋骨探灵脉。   过了一会,她微蹙的眉松开,白皙的长指按在少年的丹田之处,即使身死,她也能感受到那曾经跃动的灵脉,她微微惊讶:“怪不得那厉鬼要将你藏在坟里。”   她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脸庞,柔声说道:“单一灵脉,天选之资,我可捡到宝了。”   第 2 章   屋内阴暗,唯二的窗户被沈不瑜紧紧封上,片光不漏。为了防止他人打扰,她还特意在门口布上几道阵法。待万事俱备,她才在房间空旷的地方混上朱砂天蛛血,照着密法记载的阵法对着画上。   沈不瑜很少尝试这样特殊的傀儡招灵,她手下傀儡都是她自己打磨画皮,寻天山奇木再搭沈家特殊的手法炼制,但皆是死物。   可眼前的少年不同,他是修士身死,天生带灵,具备筋骨灵脉,与那木头做的傀儡大有不同。木头傀儡的招魂就是一种点灵,让傀儡初具灵智。   可这修士招魂,招来的可不是那种傻乎乎的初等魂魄,再加上这特殊密法,这傀儡身成要不是高阶傀儡,那才玄乎。   朱砂天蛛血在地上绘成繁复的阵法纹路,高阶天蛛血散发出来的隐隐威压搭上各种上古奇血组成的招魂阵法,刚一成型,那汇聚的灵力之浑厚,让设法者沈不瑜也微微动容。   沈不瑜喃喃道:“用了我这么多珍存,沈家老祖可不能欺我。”   沈不瑜自己上手把那少年拖至天蛛血阵中,又掰开他的嘴,将护灵丹强行喂入。   沈不瑜退后几步,行至天蛛血阵外。她咬破指尖,破开的伤口很快凝聚了血珠,她凝神闭目,默念玄奥的上古傀儡咒。   她自身后蔓延开数十条紫色细线,一路飘至前方天蛛血阵,将那阵中少年手脚捆绑起来。那线看似软弱无力,可稍一绷紧,就硬生生将那少年拖起。   少年双手分开,被傀儡线牵着,头颅微垂,乱发遮掩住那俊俏面目,傀儡线勒破他的肌肤,深入血肉,彻底捆在他手骨之上。   沈不瑜美目深邃,微微起伏的红唇还念着那玄奥的咒法,她伸出手,沾血的指尖勾画出一个特殊的图腾,图腾微涨,随着天蛛血阵红光乍盛,图腾迅猛而去,烙印在少年人的胸口上。   沈不瑜将自己的功法图腾烙印在少年躯体之上,这个身躯哪怕日后被那高阶神魂占据,这身体的掌控权还是落在自己的手上,作为一个傀儡道的修士,对自己手下傀儡的掌控欲是难以言喻的。   傀儡丝已完全深入了少年的躯体,眼下成败与否,就看招魂了。   若是成功,这个少年就会瞬间被高阶神魂附体,从而转变为高资质的高阶傀儡。若是失败,他将沦为沈不瑜手下的提线傀儡,只会战斗与效忠,别无其他情感。   沈不瑜不缺提线傀儡,她想要一个拥有高阶魂魄的傀儡,既能听她话,又能帮她躲避主家牵线的良姻,何乐不为?   所以这眼前的少年傀儡,必须一举成功,不然她真要卷起行囊离家出走了。   招魂秘法一施展,那天蛛血阵瞬间爆发出猛烈的红光,将沈不瑜与那少年吞噬进去。血光大涨间,沈不瑜念了个心法稳住心神,她恍惚间看到那血阵之下一个幽黑的魂魄钻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幽黑魂魄散发沈不瑜从未见过的气息,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邪恶又阴森。突然,他一只手伸了过来,冰冷的魂体触摸着她的脸颊,神魂之中撼动的恐惧感。   沈不瑜稳住心神,面容冷静地抬起手,抓住那幽黑魂体的手,她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冷静又凛冽:“手该往哪放?”   那幽黑魂体冷笑一声,他打量了一会眼前这个身着紫袍的小姑娘,哪怕她发丝凌乱,那双深邃的眸里却透露出一丝坚定与无畏。幽黑魂体很久没见到敢在他面前站得如此坚决的人,他似玩笑地伸出长指,卷起小姑娘的发丝,在手中摩挲着。   沈不瑜轻笑一声,抬头看他,“我说呢,手往哪放?”   幽黑魂体把玩小姑娘头发的手停下。   沈不瑜感受那露骨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她毫不畏惧地扬起头,指尖突现紫色细线。那手隔在两人之间,黑色魂体也见着那小姑娘手上跃动的灵气,他正欲伸出手触碰之际。   沈不瑜一声轻笑,指尖稍一弯曲,一股自虚空而生的力捆在幽黑魂体之上,将他拖至天蛛血阵之中,覆盖在那少年身上,一点一点地融进去。   幽黑魂体挣扎一二,稍一抬头,那紫袍小姑娘抱臂站在他的面前,正如他刚刚看着她一样,居高临下,眼神轻蔑,“老东西,给你机会爬出来还放肆……”   幽黑魂体没听着小姑娘的后来的话,他耳际皆是空鸣,只看见那小姑娘一动一合的红唇,抱臂站在一旁眼神轻蔑的嚣张模样。   他好久没见到,这么活泼的小姑娘了。   他的意识被一股温热的气息包围,将他从漫无尽的黑暗里拖出,直直坠落在温热的泉水中,浑身流淌着跃动的灵气,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   沈不瑜站在一旁,看着那幽黑的魂体彻底融入少年的身躯,那胸口的图腾发着微弱的光,少年被勒裂的伤口将地上的天蛛血尽数蚕食,青白色的肤色慢慢变得红润,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   沈不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踉跄一下,眼前有些昏黑。她蹲下身,双手撑在地上,微微摇晃了下发昏的脑袋,可没想到招一次高阶魂魄,居然使她全身灵气枯竭。她手一打滑,整个人往前扑去,撞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管事后头跟着好几个仆人,抬着厚重的箱子,稳稳地往前走。仆人将采购的明细递上来,管事接过粗略看了一下,道:“这上面东西都齐了?”   仆人躬身道:“齐了齐了,这附近的镇子都走遍了,选的都是上好的珍品,您放心。”   管事点了点头,不过一会就走到了那沈少主暂居的小院。这已过一日,这沈少主一个人在里头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先前闹出了点声响,他带着人匆匆来时,才发现这地方早被布上阵法,进也进不去。   管事得不来理由强行进去探个究竟,这少主本来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要是一会惹她不悦,那这别庄可得不来好日子过。   可这不进去也不行,万一是个障眼法,然后沈少主从他们这儿逃走了,主家那边一怪罪下来,别庄也是没有好日子。   这横竖都难的日子,管事灵机一动遣人去镇上采买,说是要布置屋子,实质上去瞧瞧那沈少主到底在酝酿什么阴谋。   管事轻咳一声,伸手敲了敲院门,扬声喊道:“少主,您在吗?”   这一声喊完过了许久,院子里头不见半点动静,仆人附耳道:“您要大声点,可能没听见。”   沈不瑜头疼欲裂地坐起身,透过窗纸的光进来,她眯着眼定了定神,微微垂眸一看,发现自己躺在这少年身上睡了一阵。她蹙着眉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脸,没见反应,又拍了几下,“醒醒。”   那少年不见反应,门外又“砰砰”敲着。沈不瑜脸色阴沉地推开门,走到院里,便听到那外头叽叽歪歪的说话声夹在猛烈的敲门声里。   她走过去将院门打开,管家举着手与她对了个照面,急忙收回,躬身道:“少主。”   “何事?”   “这给您添置了些物事,您看什么时候得空,让小的搬进去?”管事错开身,后头抬着重物的仆人谄媚地笑着。   沈不瑜望了下,又将目光转回盯着管事看,面色微沉,心情不大好。   管事被这渗人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容他在这别庄风生水起好多年,也真没见过像主家少主这样难伺候的,稍一生气就看着你,那目光也不知得了什么法力加成,阴森劲儿从骨子里冒出来,教人哆嗦。   管事道:“您忙,您忙,得了空再招呼属下过来。”   沈不瑜确实心情不大好,昨儿的事刚忙完,一大早就让人扰了清梦。她就站在院门口,看着那几个抬箱子的奴仆脚下生风,不过一会就抬着箱子无影无踪。留管事一人在这,走也不是,留也不大好。   沈不瑜又看了他会,“一会给我弄几件衣服,约莫比你高两个头,身形颀长些。”   管事有点找不着头:“这您穿合适……?”声音越来越小。   沈不瑜闻言轻笑一声,道:“去,嘴巴看严点。”   管事颤声应道,转身走得极快。   沈不瑜关上门,沉着脸走到里屋,那昨日招魂留下的狼藉场面还未收拾,腐臭的草席堆在屋内,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息。沈不瑜体内灵力还未恢复过来,只好亲自动手将那一地狼藉拖出去,连带那个高阶傀儡,扔在院子里。   沈少主多年未干这等苦活,为了避人耳目要将这傀儡藏好,她只好亲自动手收拾这些。那草席跟污血的臭味还是其次,她这新傀儡招一次魂弄得跟洗髓易筋一样,身上排出的污血黑而腐臭。   沈不瑜皱着眉,她觉得那股味道仿佛粘在身上一样,怎么也挥不去,又想到昨日自己趴在这人身上睡到今日,一下子更不好了。   她瞥见院内有一处深井,快步过去顺上来一桶水,单手拎着走到那傀儡面前,看着那满身血污的模样,她蹙眉暗骂了一声,抬手就将那一桶冷水浇在傀儡身上。   这冷水刚下,沈不瑜就同忽然张开的黑瞳相视。少年目光沉寂,平静的目光望向她,还有她手上微微抬着的木桶。   不知怎的,沈不瑜忽感心虚。   第 3 章   林子舟被一桶冷水浇醒,冰冷的水顺着脸上轮廓往下流,他初一睁眼,就看见那个身穿紫袍的小姑娘拿着水桶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林子舟打量着那张明丽的脸,总觉得莫名熟悉,混乱的神识里交错出现零乱的记忆,林子舟微微蹙眉,额间刺痛,恍然间,眼前的小姑娘又换了副脸孔,抓着自己的手质问着。   他撑着手坐起来,平静的眼环顾着四周景况,这是一个普通的院子,打理不算细致,地上还丢着一些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物事,以及眼前浇自己满头水的罪魁祸首。   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失神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细纹,眼中出现一瞬诧异。   林子舟意识沉睡混沌许久,久到他快要忘记自己是谁。漫无际的混沌里,却有一道紫光向他袭来,将他从那阴冷虚无的境界里拉出,拽入一汪温热的潭水。   再一见,就是眼前这个举止怪异的姑娘。   林子舟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被人从沉睡中拽出,拉到这具通灵的躯体内,再获新生。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一状况,以他的神魂,这副身躯应当承受不住才是,可如今,他的神魂被紧紧地捆绑在这具身躯之上,稍一动神念,便可灵动自如。   这契合度,令人匪夷所思。   他微微张口,喉间短促气音,他伸出手查探一二,发现这具身体久未发声,多试几次便好。林子舟再将目光放到沈不瑜身上时,那姑娘脸上表情已恢复如常,甚至伸手过来,钳住他的下巴往前一拽。   林子舟眉头一皱,面色微冷看着她,只见小姑娘轻笑一声:“可还行,怎么称呼?”   林子舟将心中那怪异的感觉压下去,清了清嗓子,出口却是略怪异的声调。林子舟往往没想到,他因沉睡太久,竟然连说话都找不着正确的语调。   沈不瑜听到那怪异的语调,那沉下的心又被吊起,她不确定地问:“你可是西蜀人?”   那坐在地上的男人不说话了,沈不瑜着急了,好不容易耗尽灵力招来的魂魄居然是个语言不通的外族人,这可难办了。她父亲让她自觅良婿,可这言语不通的外族人,她父亲还能同意这人入赘吗?   林子舟没注意到小姑娘满脸愁容,他此刻还在琢磨着怎么正确发声。这小姑娘所说的话,他都能听懂,也就是眼前这个地方还在他熟悉的一方世界里,至少不是陌生地方。   沈不瑜叹着气站起身,天人交战,想着要怎么让他父亲相信她与眼前这个外族人真心相爱。这外族人的身份还要讲究一番,若是能知道这魂魄是哪处的人最好,要是真不知道,还要给他安上个恰好的身份,与自家交恶的地域自然不能说,要是说了指不定家里的门都走不进去。   本想着把这高阶傀儡炼出来,再用傀儡术强迫他一番,带回家给她父亲一瞧,就稳稳把这事定下来。   可哪知道。   林子舟站起来,这稍一动作,身上黑色的泥痂崩裂,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林子舟脚步一顿,避开沈不瑜往那深井处走去。   “撕拉”一声。   沈不瑜回过神,侧目一看,那先前还坐着的外族人已经走到深井边,动手撕开了上衣,露出精壮的后背,肉骨分明。沈不瑜至今为止还未见过男人在她面前撕开衣服,光天化日……   沈不瑜转身,头也不回往里屋走。林子舟听到略重的脚步声,微微侧目,看到那小姑娘直直走进了屋子,还把门给关上。   林子舟轻笑一声,俯身将水桶拿起,自头顶倒下,清凉的水浇在略微沉重的脑袋上,瞬时清明不少。   日上三竿,林子舟光着膀子将小姑娘扔在地上的胡乱杂物堆放在一边。他多年未曾活动过筋骨,这看似一拿一放的小事他做起来倒是有些久违的新奇。   沈不瑜回到屋里把门关上,过了许久那院外倒水的声音渐渐弱了。沈不瑜站在屋内,心生好奇,又想到门外那男人还光着半身,往前走的步子顿了顿。   可又细想一番,这少年是她手下傀儡,她多年沉浸此道,什么傀儡没见过,成年男子傀儡在沈家比比皆是,更何况外头那个还只是个少年傀儡,毛都没长齐,她跟小屁孩计较什么劲儿。   沈不瑜越想越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她走到门前,搭在门上的手顿住,她想到什么,转向走到窗边,捅破窗户纸,凑上去往外看。   深井旁边已无那个少年身影,沈不瑜心生奇怪,又往旁边看了下,发现那人走到之前她扔出去的杂物前,弯腰低身拿起那些东西,放置到比较偏僻的角落里。   沈不瑜微微吃惊,还挺勤劳的?   沈不瑜好似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听说南蛮那边较为淳朴一些,这勤劳刻苦的一面或许能打动她父亲。沈家家主沈独行什么少年天才没见过,或许另辟蹊径,朴实大方得体的外族人,更能让她父亲眼前一亮。   也许可行。   那少年还在收拾东西,偶尔停下动作,似乎在确定什么。沈不瑜玩心一起,指尖微动,微弱的紫色细线出现她指间,她稍一屈指,屋外的林子舟动作一滞。   林子舟的左手忽然不听使唤,乍一瞬间他的神魂与这具躯体的融合断开,紧接着他的左手松开,手上重物掉到地上。林子舟惊愕地看着左手一张一合,,而他神魂却完全控制不了。   有人操纵着他的手。   林子舟猛地回过头,一下子就望向那破了个小洞的窗户处,与后头那只眼睛相视。沈不瑜没想到这人突然看她,手上动作一停,赶忙避开那目光。   一瞬间,林子舟感到他的左手又恢复了知觉,他沉思一二,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往堆放杂物的地方走去。   沈不瑜靠在窗边,眼神微沉,她敏锐地发现了那少年体内的魂体,看似木讷淳朴,其实一直在警惕着周围。他躯体刚一失控,就能马上看向这边,也就是自己一开始就在他的领域内,稍有动作就会被他捕捉到。   如此敏锐的知觉,绝非普通修士。   沈不瑜突然想起昨日那幽黑魂体放肆的作为,像久居高位的修者一样,高傲肆意,一举一动,皆是随意放松。他好似对一切都有兴趣,又无动于衷站在一旁,像个正大光明等候时机的猛兽,桀骜不驯,又带着一点与常人不同的风度,极其矛盾。   她头微微后仰,紧贴在窗框上,耳边偶然传来重物丢在地上的声响。沈不瑜方才轻松的神色皆敛收住,微微凛冽的目光盯着房梁,外面那人是匹还未驯服的烈马,而她作为傀儡道的傀儡师,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另这种高傲之人俯首称臣。   林子舟将东西收拾完了,才回头一看,那屋的门还未开。方才躲在暗处窥探的小姑娘也不冒头了,屋内还无声响。林子舟想了会,他借躯还魂,看来是那个小姑娘的功劳,能让他附身在这种平庸修士的躯体上,小姑娘的手段也非常人。   可以短暂地操纵他的躯体,想必是立下了什么契约。   如此情形,与这位小姑娘交恶不是明智之举,也许应与她说明一二借她之力观测当今局势,再另谋他路才是正举。   林子舟暗自做了决定,正打算去敲那门与小姑娘说清楚。   忽然院门的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紧接着又响起管事的声音:“少主,您要的衣裳送过来了。”   林子舟脚步一顿,转身看向那小院的门,门外的敲门的动作尚未停下,隔个一会又敲了几下。沈不瑜在屋内听到管事敲门的声音,眉头一皱,怎么这管事又来了?   她只好推开门走出来,一抬头就看到那院子里光着膀子站着的少年,沈不瑜深吸一口气,目无他人径直走到院门口,无视少年那探究的目光,直接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门外管事身后又带着两人,抬着红边木箱站在门口,见沈不瑜出来了,“少主,您要的衣裳,这边走镇上给您寻来了上好的成衣,我已让店里掌柜让绣娘再赶制几件,过几日再送过来。”   沈不瑜走上前,令他们将木箱打开,里头是整齐叠好的几件黑纹长袍,袍色典雅隐隐带紫。这衣服的样式确实是沈不瑜的心头好,不得不说这管事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在行。沈不瑜不多刁难,令管事将箱子抬进院里。   这一动作行云流水,沈不瑜刚说完,那边管事就差人赶紧办事,以至于沈不瑜乍一想到有什么不对劲,那边管事已推开虚掩的门,领着人走进去。   好巧不巧,就与院子里光着膀子的少年碰了个正面。   霎时,两处人都没有动作。   管事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少年,光着膀子,孤男寡女共处一院。他万万没想到沈家一家上下到支脉大小都关注着的,沈家主发帖广纳天下贤士也未能嫁出去的沈少主,居然在沈家别庄里养着一个俊朗少年。   这沈少主哪是到别庄来逃避婚事,这分明是已有良人,就差禀明家主送入洞房了。   沈不瑜在管事走进去的那一刻恍然想起,她院子里还站着个□□着半身的傀儡。这突发的一切让她措手不及,也没想到灵力耗尽连脑子也忘屋里去了,她怎么就没想起还有个人站在院里,明明出来的时候还看见他。   完了完了完了。   管事好歹也是个名副其实的沈家管事,大事小事看得多,名门大家的秘事只多不少,这种情况在其他支脉也见得多,不就是沈少主在别庄养男人吗?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都没见过世面!   管事回头瞪了身后两位仆人,那两人赶忙抬着东西到院里放下。管事面带微笑地向那光膀子少年微微鞠躬,回过头又催那两人动作快点。   林子舟也没想到这就有人进来,正好屋里的杂物也要差人拿出去。他伸出手拦住了正欲往外走的仆人,微微屈指指向那院里角落的一堆物事,仆人马上明白了,快步走到那边,弯下身就抱起东西往外走。   沈不瑜走进院子,就看到林子舟指使着仆人搬东西,她眉眼一松,轻笑一声,心里赞赏道:“临危不乱,有用之才。”   管事见着沈不瑜进来了,走过去禀告:“少主,东西我给您放院子里,您瞧还有什么事需要吩咐吗?”   沈不瑜微微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管事领着人三下两下把东西搬出去,走出去时还朝两人微微一笑,然后把门带上。   好了,这下东风也不用自己出去吹了,按照这沈家下人八卦的程度,明天自己院里出现一男的这件事就会传遍别庄上下。   这一点正合了沈不瑜的心意,她还怕父亲不知道她与这人有多相爱。按道理来说,以她父亲的性子,这傀儡出身差点,但要是两人真心相爱,她父亲也不至于拂了她心意,强迫她去与别的男人喜结连理。   本以为会是局面大乱,却没想到这傀儡还算镇定,拿得稳这身份,指使人干活也有模有样,是个可塑之才。沈不瑜暗暗决定,这东风不借白不借,都吹到家门口,正好借此再来煽一场大火,吹到主家去最好。   林子舟看着小姑娘面带喜色,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好消息。正好借此,旁敲一下她的意思,若是可以,便借她之势,再谋他事。   沈不瑜忽感前方一个身影,挡住了刺眼光亮,她微一抬头,傀儡站在面前。   她有些不解,就看到那人伸出手,笑着打招呼:“林子舟。”   沈不瑜微微动容。   这外族人学话还学得挺快的?   第 4 章   林子舟的手还伸着,沈不瑜看见他微动的喉结之下,深刻的锁骨,薄肌满覆的胸膛,她心有微动,却面不改色地握上林子舟的手,“沈不瑜。”   两人互换了姓名,虽口音略有怪异,可沈不瑜还是清楚地听明白了他的名字,“双木成林,子舟?”   林子舟见小姑娘抬头看他,眉眼间跃动着他从未见过的鲜活,她问:“子舟?我琢磨不透其中意味,但此舟,可是一叶扁舟?”   林子舟闻言道:“正是。”   沈不瑜觉得实在尴尬了些,这少年赤膊与她握手,互道姓名,完全不知羞愧。虽说她也没那么拘泥于老旧陈规,可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坦然,莫非是他族内一概风气?   沈不瑜微微瞥开眼,又快步走到那刚抬进来的箱子前,抓起两件衣服就往他身上扔。林子舟眼疾手快,单手接住那衣衫,就听见小姑娘道:“我遣人去给你准备热水,你先沐浴一番,我们细细探讨。”   林子舟垂眸看了自己裸露的上身,他在混沌之中太久了,身体躯壳一念成空,倒是他自己没注意到。他又想起小姑娘略微躲闪的目光,看似骄傲镇静,其实还是个小姑娘。   那院门口不远,时刻有下人候着。沈不瑜遣人去准备热水,而后不久,就见管事领着人大大方方着抬着大木桶,领着添水的下人轰轰烈烈而来。   沈不瑜觉得这阵势着实夸张了些,可不过一会功夫,这管事不仅把热水备好了,还将里屋打理得焕然一新。林子舟隔着座屏在沐浴,正是白日,沈不瑜往那看时,只见微微的影子,也看不大清。   可这样的感觉实在新奇,沈不瑜手下傀儡众多,却也没有过这样新奇的感受,洗澡备衣,就像是小时候父亲给她带来了小傀儡,准备了小衣裳,逗她玩的情形很是相似。可是小傀儡是死物,屏风后面洗澡那少年可是个半活的傀儡。   越想着,沈不瑜心里莫名雀跃,她将管事准备的箱子拖到里屋,把那些成衣拿出来一件件摆在床榻上。云纹紫衫,黑纹外袍……沈不瑜越看着,这些衣裳与她平日所穿的样式大有相同。   既然是暂定的来日夫君,那为他挑选几件衣衫也不足为奇。   林子舟向前接住了沈不瑜丢来的几件,待沐浴完才发现这丢过来的衣服,参差不齐,只准备了里衣外袍。他失笑一声,只好先把里衣穿上。穿至一半,就看到小姑娘白皙的手拿着衣服从屏风一旁递过来,“喏,拿着。”   林子舟湿漉的手接过那衣服,刚好擦上小姑娘的手,那手一脱,猛地抽回去。   两人隔着屏风,沈不瑜道:“衣服可还合身,不合身我们一会去量量身寸,再让管事去赶制几件送来。”   林子舟将外袍披上,问:“你给我多拿了几件?”   沈不瑜面不改色,理直气壮道:“穿黑纹那件,我觉得好看一些。”   林子舟闻言,顿了一下,又笑着摇头,将身上本该穿好的外袍解下,挂在屏风上。沈不瑜一侧目,就看见那件先前被她胡乱丢过去的外袍挂在上头,而自己刚刚递进去的黑纹袍却不在。听着屏风后头隐约的声音,沈不瑜感到十分愉悦。   过了一会,屏风后头的少年走了出来。   衣服贴身,内衫带紫,外袍黑纹,将他颀长的身材尽显出来。他湿发披肩,束腰处隐约沟壑出他的腰线,胸膛微浮,隔着衣装,底下是健壮的体魄。少年俊朗脸孔,五官深刻,剑眉只下却是一双沉寂的眼,更将他衬得深沉一些,可衣装敛去半成,倒也像个温和少年郎。   沈不瑜眼前一亮,心道:“还真合适。”   林子舟看向小姑娘那微亮的目光,不由得开口问道:“你可喜欢?”   “自然是喜欢……”沈不瑜话音刚落,又想着你穿得好不好看,跟我喜不喜欢干系何在,又道:“我可不知你们族落风俗,但到了我西蜀,就该合一下我们这边的规矩,这坦胸露骨的事儿,也要看看场合。”   林子舟问:“那要怎样的场合?”   沈不瑜这边还说着规矩,那头林子舟一问,什么怎样的场合?她按捺住微动的情绪,轻笑道:“怎样的场合?与你娘子颠鸾倒凤之时。”   颠鸾倒凤什么意思,林子舟就算是个老古董也该明白。他没想到他随口一句堵嘴的玩笑话,到这小姑娘嘴里还能拐个弯说这样的话。   两人还站在屏风前,沈不瑜看见他还在滴水的头发,便拉着他手走到妆台前。林子舟被带着走到椅子旁坐下,小姑娘冰凉的手按在他额间,敛着发丝往耳边去。   林子舟还未曾有过被人摁在妆台前的经历,那边小姑娘乾坤袋中变换出金丝楠木匣,重重地放在妆台上,又掏出木梳为他梳发。   林子舟浑身僵硬,问:“你这是……”   “梳发。”沈不瑜经常干这种事,她手下的傀儡炼成之后,她也爱为他们打扮一番,这楠木匣里还放着各种胭脂,可惜这少年躯体已经五官明朗,无须沈不瑜动用胭脂来为他画皮,也是省下了许多功夫。   梳发于沈不瑜而言是常事,无论是自己梳理,还是给自己手下的小傀儡们绑小辫子,早已是熟能生巧的事情。林子舟的发丝还滴着水,她不由得就指尖捏起法诀将那点水珠蒸干。这灵力动用之际,一个成人臂膀大小的小傀儡从虚空钻出,扑通一声重重地坐在妆台前,与身体僵硬的林子舟正面相视。   这小傀儡与沈不瑜长得七分像,绑着冲天辫,脸颊红红,眉间点了红痣。它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林子舟,歪头晃脑很是好奇。   林子舟眉头微蹙,傀儡?   沈不瑜也见着了小傀儡跑出来了,指尖微抬,那傀儡被一股未知的力带到一旁。林子舟耳目清明,沈不瑜细微的动作,林子舟看在眼里。   林子舟沉睡之前,也遇到过傀儡道中人,只是傀儡道诡异,向来被正派人士所不耻,也隶属于极为偏门的修行之法。林子舟鲜少与傀儡师打招呼,甚至他以往下属中也无傀儡师这一修士,眼前这小姑娘举手之间展露出来的手法,应是傀儡师无异。   先前在院中突然失控的左手,只怕自己现在这副身躯,也是在她的操控下。   “抬头。”沈不瑜突然道。   林子舟抬头,铜镜里沈不瑜面色沉静地看着他,她指节还按在发间,目光微动,似乎是在打量什么。他此先凌乱的长发已被小姑娘梳理顺长,她手动作很快,手指白皙如玉,是一双好看又灵活的手。   她应当是个能力不俗的傀儡师。   沈不瑜给林子舟系上了藏青缎带,双手搭在林子舟的肩上,俯下身子,附耳道:“好一俊俏少年郎。”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体香,附耳之际热气冲在冰冷的耳间,声音轻快又活泼。林子舟老脸一红,道:“你的手很好看。”   这是一句直白的夸奖。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点一下收藏,你将收获一个日更的作者~   第 5 章   沈不瑜闻言一笑,“怎么,真的好看呀?”   “嗯。”林子舟侧目看她,“沈不瑜,你是个傀儡师,对吗?”   沈不瑜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才发现?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是因刚刚的傀儡,我才确定。傀儡师,我很少见。”林子舟道:“你修为不低。”   两人相隔不远,林子舟见那姑娘歪头看她,那方才自虚空里出来的小傀儡正在地上一步步慢慢走。小姑娘眼睛里总有一股跃动的色彩,跟她话语中似有似无的俏皮很是相配,是林子舟从未见过的鲜活色彩。   “承蒙夸奖,不如你也说说,你是哪里人,又因何被我招魂?”沈不瑜话音一转,手撑在桌上,小傀儡走到了她的腿边,抓着她的长裙往上爬。   “吾名林子舟,隔世岛孤魂罢了。”林子舟轻声道。   “隔世岛?”沈不瑜将小傀儡捞到怀里,疑惑问:“这是何地?”   林子舟闻言一顿,“你未曾听闻?”   沈不瑜解释道:“未曾,也许是我没去过,你所说的隔世岛再往东走,是东海之上的宝岛也说不定。”西蜀多少深山老林,像这种一听就是海上宝地的地方,她也鲜少听闻。东海之上岛屿无数,可这隔世岛她却从所未闻,难不成是世外之地?沈不瑜心有疑惑,又问:“你因何被我招魂。”   林子舟微微垂眸,发丝自肩上滑下,他似有落寞,道:“或许我死了。”   沈不瑜微微一愣,死就死了,这人还分不清是死是活?“你是未入地府的孤魂野鬼?”   “隔世岛是我葬身之地。”林子舟轻声道:“我也算是孤魂野鬼罢。”   林子舟这么一说,沈不瑜倒是有些愁了,她不介意这林子舟是孤魂野鬼还是地府十八层被她拽出来的恶鬼,可这隔世岛她是真没听过,那这林子舟真实的出身就不好说了。   “那你可有什么执念?”沈不瑜问,“你尸身可收敛了?可有什么血脉流传在外?哎那你生前可娶妻了?”   林子舟初听到执念还细想了一番,可没想到小姑娘话头一转就说到了血脉之事,林子舟生前未曾与女子有过纠葛,他生于隔世岛,也沉睡于隔世岛,死前名号倒是响亮,是隔世岛岛主,曾是世人相传的隔世岛魔主。   即便是声名显赫,可他神魂沉睡,与人死无异,漫长岁月里,他也不知如今是怎样的年代,他又该如何在此方世界立足。   “你怎么如此问?”   沈不瑜轻叹一口气:“实不相瞒,我乃西蜀沈家沈不瑜,我父亲想为我寻一门亲事,上门女婿最好,所以,如若你生前无爱人,也无血脉纠葛,那不若成全我,与我结成一段良缘如何?”   “良缘?”林子舟微微一愣,这沈不瑜对自己的婚事竟如此草率,两人只不过相识半日,竟然谈及婚事,“这是你终身大事,而我如今只能算是你手下傀儡,只会耽误你,对你并无助力。”   沈不瑜眉头一皱,“我若是想要那江湖儿郎,良姻并非难事,可我沈不瑜一人放纵惯了,你让我成亲之后相夫教子,亦或是掺和这成婚后的鸡毛琐事,徒增烦恼,又对我修行无益。”   “我不求血脉,你也不能与我圆房,这夫妻也只是虚有其表,我父亲盼我成亲许久,说是与你成亲,只不过假成亲罢了。”沈不瑜平静地说,“如果你无那些生前纠葛,我便做主赞成这婚事,改日上门让我父亲见见,瞒过去了我们便成亲。”   林子舟听出其中意味,又问:“照你所说,沈家也应当属名门,若真有了夫婿,你若不想料理那些事,想必你父亲也不会强求你,修炼者以修行为重,这喜结良缘之事倒也不是那么重要。”   沈不瑜轻笑一声:“若是小事就好了,可就是有闲人得空给你找麻烦。我费这么些功夫来给死尸招魂,并烙下我族图腾,为的就是寻一听话的人与我成亲。普通傀儡在我父亲面前如同虚设,而像你这般有这自主意识的高阶魂体,再掩饰一番,只要父亲不探你灵脉,便可瞒天过海。”   林子舟道:“我是否答应你,你皆能操控我完成你所愿。”   “我可不是那般人,我虽能做到,但不屑去做。我先认你是个人,其次你才是我傀儡,你与我成亲,便算我欠你一人情。”沈不瑜轻描淡写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沈不瑜也有本事,你若想去寻那隔世岛,我也可以遣人帮你,你要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若是我能做到,帮你也无妨。”   小姑娘说话看似涉世未深,但却也是个大义之人。傀儡师之所以是邪门歪道,正是傀儡道一门诡异,可操纵傀儡是其一,操纵人却是其二。林子舟曾见高阶傀儡师的手法,冷酷无情,手下傀儡如那不知伤痛的千军万马,至死方休。   “我还未想好。”林子舟道。   “那便先欠下,若那日你想好,再与我说也不迟。”沈不瑜心感愉悦,“这就说好了,过几日与我去见父亲。”   林子舟道:“听你的。”   “光听我的可不行,这几日我们还要准备一些事物。”沈不瑜道,“傀儡与人还有很大区别,首先是灵息,修者修炼无时无刻吐息纳灵,可傀儡不会,傀儡没有灵息,这一点在高阶修者面前,是一眼看透。”   林子舟微微笑道:“那你准备如何?”   沈不瑜胸有成竹道:“我有秘法,可将你暂时伪装成人,只不过还需要准备一些。这些我早已考虑好,只不过有些变数,我们还得好好探讨一下。”   “你说。”   “隔世岛是什么地方我没听过,瞧你模样也不是这几百年身死,我总要让你熟悉一些,譬如你这口音,还得多说说话,把那拗口的调子给磨过去。其次你得知当今局势,若是我父亲想与你探讨些什么,不要一问三不知。”   林子舟道:“林某尽力而为。”   沈不瑜喋喋不休说完,才发觉自己的要求似乎多了些,她思考一二,“这些也不是强求,我父亲也无门第之见,按理来说,你只要不是什么穷凶恶劣之徒,我父亲也不会为难你。”   林子舟闻言,心里失笑,若是这小姑娘知道隔世岛是个怎样的地方,就不会误会他心思纯良。隔世岛多少恶徒,听似世外之地,其实不过是一座困着妖魔的孤岛。   林子舟问:“你定亲如此草率,家中无人说你?”   “这倒不怕,沈家能说上话的,排一是我父亲,其次是我,其他人不过是多嘴的闲人罢了。要不是他们,我也不用这么着急招夫婿。”沈不瑜叹气道,“我本该进入秘境继续修炼,如今却这般处境,若不早日成婚,事事都要看我父亲脸色。”   林子舟觉得好笑,问道:“这么可怜?”   “差不多吧。”   沈不瑜看着那微微笑着的少年,心头微动,问:“你可觉得我说的笑话?”   “不曾,你是个有趣的姑娘。”   沈不瑜闻言蹙眉,“你这话说得可真像我家中长辈,林子舟,你死前,可不是那白毛老儿吧?”   “这倒不是,不过我比起你,要更年长一些。”   沈不瑜一听来了兴致,道:“哟,那你岂不是得了个年轻躯体,我与你说,你这躯体还是我从乱葬岗里扒出来的,差点就是恶鬼的腹中食。”   第 6 章   林子舟轻笑道:“那多谢你。”   沈不瑜手指微动逗着傀儡,“不客气。”   林子舟站起身,坐得久了身体微僵。这房内总共就两人,林子舟稍一动作,那边桌上玩耍的傀儡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踩空从桌上掉下来。沈不瑜手快捞住它,脱口而出道:“你去哪?”   “不去哪。”林子舟解释道,“这副身躯我还未熟悉,久坐无益。”他也没想到只不过站起来一下,还吓着了那歪头晃脑的小傀儡。   沈不瑜微微蹙眉,这身躯与神魂被傀儡术强行捆绑,理应是十分契合,怎么会有生硬的感觉,难不成是此人神魂强大,这单一灵脉的天资之躯容不下这尊大佛?   两人突然无话,林子舟手掌一开一合地试着什么,沈不瑜坐在一旁也不好一直看着他。方才两人一开话匣子倒是聊得开,不过一会功夫又如坠冰窖。沈不瑜平日也不是多话之人,这与林子舟说起话倒成了话多那个。若放在平日,沈不瑜一杯茶就能坐个好久,可不知怎的,对上这林子舟,总不对头。   正好借此尴尬场面,沈不瑜问:“不如与我出去走走”   林子舟微微侧头,看向沈不瑜。   此时已近申时,日头不如前面强烈,沈不瑜与林子舟并肩着走。   一出那小院,是鹅卵蜿蜒而去园中小径,两边青郁小草,方正石灯点缀其间。林子舟本见小院是一方僻静之地,走出那地方,方知外面幽径花园,倒是景色宜人。沈不瑜道:“我那处是安静一些,我不喜热闹。”   林子舟微微讶异:“与我所想有些不同。”   沈不瑜轻笑一声,没有应话。   几个仆人守在圆弧石门处,姿态懒散,身子半靠在门上。   其中一个晃眼看到远处走来的身影,忙拉住周围兄弟,恭敬喊道:“少主。”   沈不瑜面无波澜,冷漠问道:“别庄附近可有藏宝阁?”   仆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站出来道:“有的有的,往东走去是锦华镇,徐家钱庄有分号在那儿,少主可去锦华镇瞧瞧。”   徐家钱庄,天下钱庄第一号。   沈不瑜闻言,轻声说句多谢,带着林子舟越过他们往外走。   仆人低着头躬送着这主家来的少主,见沈不瑜走远了,才敢讨论:“方才她说了多谢?我没听错吧?”   有人回他:“你没听错,就是多谢,奇了怪,不是说这主不好相与,我听主家的人说,这沈少主天天阴沉着脸,对下人可没好脸色。”   “她这会不会心情好了?这不找到了男人了吗?也许是以前太寂寞了,女人嘛?”另一个低笑道。   “可别说,那男的仪表堂堂,真不知怎么看上我们少主了。”   “也许是少主强迫他呢。”   “那还真惨。”   几个仆人低声叽叽歪歪说着话,林子舟微微侧目,看着沈不瑜面不改色往前走,他一顿,问:“他们这般说你?”   沈不瑜看他,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后面那多嘴的仆人,她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习惯了,这后宅事多,你做什么事都能成那吃人老虎,人口相传,不用太在意。”   林子舟听至此,心中有些疑惑,凡人不知轻重,可沈家是名家,主家少主的名声被传得这么差,也不见有人管,这倒是奇怪。   沈不瑜却不把这事放在心里,两人走出后院,来到主厅时,管事匆匆来问:“听说二位打算去锦华镇,属下安排车夫送您过去?”   沈不瑜闻言,眼皮微抬,平静的目光看着管事,直至管事背露冷汗,她才开口:“行,备车吧。”   管事暗自歇了口气,赶忙下去安排。   沈家别庄位于锦华镇郊外。别庄位于锦华郊外林海之中,门庭之外两座石狮,往下是蜿蜒未尽的石梯。这沈家别庄大隐于此番林景之中,苍青古树盘踞在别庄周围,门口两仆人扫着枯叶,车夫拉着飞鸢在一旁候着。   见两人出来,车夫拉下长镫,躬身站在一边。   沈不瑜与身旁的管事颔首示意,伸手拉着林子舟的手,轻轻一跃上了飞鸢。   扫地的仆人退到一旁,目送着飞鸢起驾,鸢鸟飞翼扑哧,卷动尘风而起。管事微微抬头,见着那飞鸢跃过林顶,直入云海。   仆人摇着头继续扫地,管事却一脸和蔼,莫名其妙道:“这主今天心情不错。”   扫地仆人抬头看管事,应和道:“您心情也不错。”   飞鸢车驾,天下灵宝飞骑众多。譬如道家仙鹤,而这飞鸢似机关鸳,像是出自机关世家之手,傀儡一道与机关道相似,会炼制出机关飞鸢不足为奇。   以妖兽妖鸢为核心,再与机关术辅成,背负车驾,却也是他未曾见过的坐骑。   林子舟的时代,坐骑甚多,但也没沈家这般讲究。   这车驾里,金羽蚕丝绣成的坐垫,车厢琉璃挂彩,厢壁精细雕纹,华贵堂皇。沈不瑜稳稳地靠在车壁上,玉指微抬将那厢壁窗帘掀开。林子舟见到此景,轻声道:“你好似不会在外人面前多做表态,显得安静一些。”   沈不瑜闻言,说得轻快:“我又何必在外人面前摆一副笑脸,我笑得累,别人未必也开心。互相折磨不是?怎么,于你眼里,我也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猛兽?”   林子舟摇头道:“那倒不是,你很可爱。”   车厢内顿时安静,窗外偶有鸢鸟啼鸣。   沈不瑜轻笑一声瞥过头,看着窗外云景,道:“你说得倒是很好听,不过我喜欢听。若遇我父亲,你也能说到他心头上更好。”   “你父亲是怎样的人?”林子舟问。   沈不瑜没想到他突然问此,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眉想了下, “大致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吧。”   林子舟笑问:“怎么说?”   沈不瑜心里突然想到什么,轻笑道:“那等你见了他,再说吧”   沈不瑜话头一转,道:“如今是星寰史两万六千年,此地是西蜀,大陆之西。西蜀也算是星寰较大地域,沈家主家在西蜀开阳城,若要赶回去,至少也要五天的行程。我们半月后动身回主家,在此之前,我们先要准备好东西。”   星寰史两万六千年,林子舟心中一沉,星寰大陆他是知道的,可他沉睡之际,并不是以星寰为名的纪年。这沈不瑜话中透露出的意思,却与他所预料的偏差更远,原来他已经错过了两万六千年,虽于修道者而言,两万六千年并非长远,可林子舟却未曾想,原来那一役过后,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想到隔世岛的事情,他眼底一瞬阴霾。   沈不瑜注意林子舟神色微变,一瞬间,那个温和应承的少年消失不见,转而是与那双沉寂的眼相似的淡漠气息。先前在小院里,她就在意林子舟修为一事,包括招魂时那高傲的魂体,与现在他表露出来的和善大有不同。   沈不瑜试探问:“怎么了?”   林子舟抬眼看她,脸上又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道:“你先前说要去藏宝阁,藏宝阁是怎样的地方?”   “藏宝阁是天下第一商号座下首一的拍卖行,西蜀也算是个经常出秘境的地域,天价灵宝往往都会送到藏宝阁来拍卖”沈不瑜简略说道,“我们先去镇上商号打听,若是此次拍卖的奇宝恰好我们需要,我们便要出手拿下。不过以我名义不行,要你来。”   林子舟听至此,微微一愣:“我来”   沈不瑜道:“不错,这天下第一商号与我沈家倒也有些交往,商号背后的家族是南溟徐家,与沈家算是世代交好,若是以我名义拍下来的东西,保不准会传到徐家人那里,徐家女眷与主家经常来往,再小的事儿也会成为后院谈资,我不喜这点。匿名拍卖也行,不过若要看这拍卖单子,说不准有人为难,不若你来,我给你撑场子。”   林子舟道:“可你此番出行来藏宝阁,别庄管事清楚,以我名义在藏宝阁一掷千金,早晚也会众人皆知,若按你来,反而愈演愈烈。”   沈不瑜闻言,侧头看他,美目微动。   林子舟心中忽然不妥,问:“怎么?”   “我觉得你很聪明,倒是提醒我了,这别庄人知道,那正好,可再借一场东风,”沈不瑜笑得轻快,连带眼睛都带着别样色彩,“我确实不爱去混拍卖行这地方,前次我去拍卖行拍了一古木残枝,回头到了家中就被人询问所为何事。让你来,原因有二,其一拍卖何物落入妇人嘴中,众人皆知于我们计策不好。其二,你林子舟是何人,这天底下没人知道,无名无姓之人,难免落人口实,不若我为你造一场势。”   “势大招风,我们拍何物倒不是重要之处。”沈不瑜道:“本来仅有这两点缘由,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多了一点。”   林子舟眉头一跳,“哪一点”   沈不瑜饶有兴致道:“沈不瑜在藏宝阁一掷千金博君笑,你说,这话要是传出去,是林子舟拍下的东西重要,还是沈不瑜养男人这一奇闻更博人目光?”   第 7 章   林子舟眸光微动,疑惑问:“沈不瑜,你真不把你名声当回事?”   沈不瑜微微靠在车厢上,嗤笑道:“不轰轰烈烈,我父亲怎知我爱你深切?”   林子舟看着她,小姑娘却轻笑一声,凑上前来。她略低半头,自下而上与他相视,眼眸相近,林子舟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上长睫。   小姑娘问:“林子舟你可是怕?怕什么呢?”   林子舟眼皮微垂,那双沉寂的眼看向小姑娘,撞进那玩味的目光里。两人目光相及,深邃眼底皆有不知名的意味,林子舟回道:“听你的。”这前一刻才道不想要抛头露面成为长辈宴上谈资,可下一刻又忽被点通奇经八脉,想借此大闹一场,想法是清奇了些,倒也有迹可循。   又是听你的?   她还想着借此试探林子舟的底线,此人表面温和,可说不定是个极其隐忍的狐狸。   林子舟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小姑娘的额头上,将她推离了几分,脸上依旧是一副温和模样。   这一推,将两人从方才那暧昧氛围中解脱。   “你是个深知大义之人,也非莽撞之徒。却总在一些小事上另有鬼灵精怪的表现,有时候通透,有时候却又天真可爱。”林子舟轻声道,“你应是天真无邪长大,却又分明出沉稳善谋。你父亲应当是对你很好,才将你养得这般灵巧。”   沈不瑜闻言失笑,侧头靠在车厢上,觉得莫名好笑,若是沈家小天才是个灵巧,天真可爱的女人,那他父亲也不用那么愁她婚事。   沈不瑜好奇道:“你对我评价不一,哪句真哪句假?”   林子舟摇头,不再多话。   很快,飞鸢在锦华镇的镇口石碑停下。   车夫微微敲了下车厢门,恭敬道:“少主,到锦华了。”   沈不瑜整理了下裙摆,与林子舟道:“走吧。”   锦华镇只是一个较为繁华的小镇,镇口石碑朱红字迹刻着锦华二字,高大石门耸立,来往旅人匆匆。沈不瑜与林子舟是从沈家的飞鸢下来的,刚一落地四周目光循来,显然是十分好奇。   沈不瑜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挽住林子舟,面无表情道:“走吧。”   小姑娘身上气息顺着那被紧紧挽住的臂膀往上走,这突然的动作,林子舟微微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   这就开始演了?林子舟只好放低了下手,供她挽得舒服一些。   沈不瑜头一回以这样的姿态被四周围观,身体略微有些僵硬、也不是没被众星拱月过,只是以往她人中龙凤,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多是艳羡,她修为不凡行得自在。哪像今天,这些目光多少探究好奇,还夹带着低声细语的谈论声,沈不瑜没了底气。   不行,沈不瑜,你要更亲密一些。   沈不瑜往下拉了拉林子舟的手,倒有点挂在他身上的感觉,两人才走十几步,林子舟就觉得手臂愈来愈重。他只好停下脚步,无奈地将沈不瑜的手调整了一番,道:“挽手不是这么挽的。”   沈不瑜看着他将自己的手好好地搭在手臂上,她的手穿过臂弯,轻轻搭在他的上臂,不会僵硬,也很自然,沈不瑜声音闷闷,略有挫败,问:“你这般熟练,可是以前牵过别的姑娘?”   林子舟乍一听到此话,摇头道:“未曾有过,只是看过,与你是第一次。”   沈不瑜眉头一松,勉勉强强应道:“那好吧。”   林子舟失笑,真是个小姑娘。   两人走在镇上,可谓是吸人眼光。沈不瑜总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快要把她从上到下看透,连带着手的动作也不太舒服,林子舟感觉到小姑娘正紧紧抓着他的上臂,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波澜起伏。林子舟只好开口问:“你知藏宝阁往哪走吗?”   沈不瑜回过神,将手放松了一分,道:“忘了问车夫了,约莫前面不远,我们去看看。”   挽着手一起走的感觉,沈不瑜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林子舟刻意放低了手让她适应,可心里还是很难过去那别扭的坎儿。   这林子舟不说话,一路十分安静。   沈不瑜看着走动的小贩,清清嗓子,问林子舟:“你以前,也有这些吗?”   林子舟一开始还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些,后看到小姑娘的目光四处乱飘,才明白,道:“有过,不过甚少。”   他感慨道:“这世道变化真快。”   沈不瑜有些好奇了,问:“你们那时是怎样的?”   “虽有屋子,却也只是一隅之地,隔世岛多是普通草屋,当年我也曾到大陆游历过,虽有城镇,却不及现在繁华。”林子舟道,“就譬如方才来的车驾,若是我们,只坐飞鸢,鲜少会弄上这富丽的事物。”   沈不瑜心想,那可要到多久之前了,难不成星寰大陆还未统一之前,这林子舟便早已存在?如果真是这般,那隔世岛世外之地未纳入星寰大陆的版图之中也是有可能。   真老。   徐家商号不远,两人走了一段路就看到镇上牌面最大的那处店铺,牌匾金灿流光。沈不瑜松开林子舟的手径直走进去。迎面来的是店家小儿,脸皮带笑问:“客官,欢迎欢迎,您是要典当灵宝,还是兑换钱币?”   沈不瑜打量着殿内事物,柜台上摆着各式灵宝,另一旁的柜台前还排着人拿着钱票。沈不瑜余光看了小二一眼,道:“此地藏宝阁,何日开启?”   小二被那乍一飘来的目光惊了一下,这美人好看是好看,可这眼神也太渗人了吧,他赶忙道:“您稍等,我这就去请掌柜出来。”   林子舟在她身后见到她这副模样,小姑娘不笑的时候浑身气势完全不同,上位者的高傲与本身的气质相合。这怪不得,平日笑容会可爱一些,这沉着脸色与人说话,倒将那居高临下的高傲发挥尽致,加上她那明丽的面容,凛冽的目光,让人胆战心惊。   掌柜掀开后院澄黄帘子出来,摩挲着两手,一出来便扬声问:“两位贵客,久等了,久等了。”   掌柜看到这一对男女,男的黑纹紫袍,生得俊俏,气质温和,而气势更强应该是站在这位公子前面的姑娘,一身华贵紫袍也压不住那张明丽又凛冽的脸,就像是刀尖美人,稍不注意就被那浑身凛冽的气势惊骇到。   不似蛇蝎美人,也不是冷艳,却容不得他人靠近半分。   “两位,这边请。”掌柜让开一路,面上带笑躬身迎道。   他领着两人到里面的厅堂,又遣人上茶水。这天下第一商号走的虽是典当与兑钱的路子,可最能扬名的就是藏宝阁,掌柜从事此行多年,见过多数人,像这样外表不凡的客人来问藏宝阁事宜,自然求的是灵宝,应奉为上宾,好好伺候。   沈不瑜无意跟他玩奉承那一套,开门见山问:“最近一次藏宝阁开启之日,在何时?”   掌柜忙道:“三日后,在金凤楼。”   金凤楼可不是锦华镇上的地方,它所在之地离此处不远,乃是西蜀云岭州。   沈不瑜道:“可有哪些灵宝?”   掌柜一挥手,身旁伺候的人刚忙拿来了一本册子,他将册子递给沈不瑜,后解释道:“西蜀的藏宝阁每月一开,这一次恰好离锦华镇不远,这是最新的灵宝单子,此次拍卖的灵宝,玄阶三件,黄阶三件,多数功法偏多,有一部地阶功法,其他多数是些较为珍稀的材料,尽在单子上,您可看看。”   沈不瑜粗略翻了一下,她对这些功法灵宝的品阶并不在意,但主要看的,是这些灵宝上面可有什么可萃取的材料。林子舟要跟常人一样吐息纳灵,说简单是简单,最简单就是妖兽的妖丹,妖丹天生带灵,这妖丹不毁妖身便可重生。可普通的妖丹不行,这样林子舟的气息就更像是妖,且不说气息上的劣势,就说这沈家姻亲,人妖相恋,她父亲那边不好交代。   妖丹自然是要,不过是要处理炼化过的妖丹,才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妖丹要生人息,那就不是妖丹,而是人的金丹。   伪造金丹。   沈不瑜曾在秘境中得到一个诡异的秘法,这个秘法就是上古时期某大妖留下之物,名为炼丹宝典,其间记载了伪金丹的炼制方法,这伪金丹是一外带之物,它能让修者身上散发出金丹修士的气息,从而掩盖住本体的气息。   林子舟没有本体气息,他就是借尸还魂,凭借着沈不瑜的傀儡术才得以如常人一般活动,这伪金丹正好为他增添一些灵息,让他以金丹修士的身份立足。   这按秘法上的炼制方法来,需要准备的东西其一便有妖丹,其二再是零散的珍稀灵植。其他材料沈不瑜还是有的,最主要看的,还是高阶妖丹,以及灵效更好的灵植。   这单子上的妖丹普普通通,灵植也没见几样用得上的。沈不瑜心略急躁,又反复翻了几遍,确定这上面没有她想要的东西。这可难办了,若是不能及时为林子舟找到伪造灵息的办法,她也没办法把这人领到家里去。   林子舟坐在沈不瑜旁边,看她微微蹙眉,轻声问她,“你可要找什么?”   第 8 章   沈不瑜微微叹息,捏了个法诀屏蔽了掌柜,才说道:“妖丹,高阶最好,还有一些偏木属的灵植。高阶妖丹为底,木属的灵植有生灵之效,才能给你炼制伪造灵息的宝贝。本以为灵植更容易找,可这次藏宝阁拍卖的多是功法灵宝,灵植没几样,妖丹的品阶也参差不一。”   林子舟从她桌前拿过那本册子一翻,开头几页是灵宝,随着越往后,这册子上的灵宝功法的品阶越来越高。他也许久没有见过这些,乍一看有些印象,却也想不起更多,他问:“藏宝阁的拍卖之物,只有这上面的这些吗?”   “不止,单子是藏宝阁前十天定下的,期间如果有其他物品加入,一般是没写在册子上,不过这种情况要少一些。”沈不瑜有些失望,“也许我们的行程要耽误了,藏宝阁拍卖后若无合适材料,我们便去看看哪里有恶妖,杀了取妖丹罢了。虽然麻烦些,但总比这些破妖丹要好一些。至于灵植,西蜀花州陈家,是我娘亲母族,陈家世代从医,木属灵植也多一些。”   林子舟看她眉头微皱,显然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林子舟将目光重新放在册子上,翻回前面几页,看了那些略显熟悉的灵宝。   掌柜看那两位贵客低声讨论了什么,似乎是对这藏宝阁册子有不同见解。他过了好一会,见他们不再低声说话时,才开口问:“两位可商议好了?”   林子舟将册子放回桌上,眉眼微垂,一副随和模样。沈不瑜二话不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袋灵石,放在桌上。   掌柜马上明白了,连忙遣人去拿来了两张请帖,请帖上鎏金字写着藏金阁三字,印着藏宝阁的凭证。掌柜双手将请帖递给沈不瑜,恭敬道:“两位,这是三日后云岭州金凤楼藏宝阁的的请帖,二位的雅间房号也已刻在里头,到时二位出示请帖,自然有人带您们去拍卖之地。”   沈不瑜接过请帖,带着林子舟往外走。   出了徐氏钱庄的门,沈不瑜才道:“三日后再去看看,如若没有,我们再想办法。”   林子舟接过沈不瑜递过来的请帖,上头藏宝阁三字甚是夺目,他指尖摩挲其上,微微感应其中阵法,道:“此中阵法很是巧妙。”   沈不瑜才恍然想起身边这位可是半个老古董,她解释道:“这藏宝阁请帖中是徐氏本家的阵法,徐氏阵法也不算太巧妙,只是投机取巧了些,借由本族印记做的一些小手段,不过若非徐氏主脉的人,却仿不了其中精妙。这藏宝阁借此来鉴别这进场的宾客。”   林子舟点头,将请帖递还给沈不瑜。   天色见晚,两人还未走至锦华镇口,沈不瑜突然问:“林子舟,不若我们再走一会?”   林子舟略有疑惑,却也未阻止,道:“嗯。”   沈不瑜轻轻一笑,便做主拉了他的手,转身另一方向行去。   林子舟知道这姑娘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提出多走一会,自然有她道理,果不其然,沈不瑜拉着他走到了大街繁华的地段,映入眼帘的,是地处其中一座刻着锦华牌匾的酒楼。   酒楼所在地方不远,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地方。   此时正是镇上热闹时刻,雅间已没了位置,两人只好在一楼的大堂里坐下。   酒楼内来往人头赞赞,沈不瑜与林子舟择了一处较为靠窗的位置坐下,恰好与酒楼中央处的阁台相处不远,台上此时摆了个案台,身穿灰白长衫的男子拿醒木拍案惊人,带着乡音说着下一回书。   沈不瑜点了几壶美酒,侧头看到那书生模样的说书人,道:“正好,这酒楼还有个说书的,你听听,也能多长些见识。”   林子舟面色未改,看似平静,其实目光打量着酒楼内的一切,从物到人,尽揽入眼中。这酒楼内部同那钱庄一般,跟他从前所见之物变化甚大,若说他那个时代这民间酒楼仅仅是个雏形,那如今所见,已经趋向完善,也令他惊叹新奇。   沈不瑜托着腮看着不远处拍案的说书人,只听他道:“那么我们再来说说,这西蜀的广为流传的几件奇事。”   说书人话音刚起,沈不瑜伸出手在林子舟桌前敲了敲,道:“开始了。”   林子舟回过头,轻笑道:“好。”   “这西蜀啊,要真说起来,有三大世家奇事。”说书人语调轻快,开篇道:“这第一,众人皆知,闻名星寰的天下第一钱庄是哪家开的,可不是那西蜀浮安城徐家?徐家看似低调,谁不知底蕴富可敌国。徐氏这一世家从商数千年,如今能有这般成就可离不开徐家当今主脉,主脉虽在外界传闻甚少,可有一件事,惹人好奇。而我们要说的这第一件奇事便是这徐家大少爷徐清光。”   沈不瑜听到此,嗤笑一声。林子舟疑惑地看向她,只见沈不瑜微微摆手,道:“无事。”   “徐家世代从商,按道理来讲,这徐家大少爷徐清光可是要继承家业,再续徐氏主脉。可这徐清光非但没有继承家业,反而淡出徐家,转而向那缥缈仙道去。您们说奇不奇,这徐清光放着偌大家业不要,偏要去做苦行僧。您们可知为何?”说书人问。   台下有人答:“那你倒是说说。”   “继承不了家业还有能有什么缘故,这徐公子没那从商本事,年纪轻轻便游历西海,还拜入修道界名门,成了一名剑修。徐家主脉人丁稀少,这徐清光又不是个人才,徐家可愁了心,只好将这大少爷的身份往其他地儿放,您们瞧这江湖上哪还有徐少爷的名号,说得都是那剑修徐清光。徐老家主可没琢磨这事,这徐清光没天赋就算了,这主脉人丁稀少,可总要有人给这徐家主脉添香火。据说这从剑道清心寡欲,这徐清光相貌不凡,芳心相许的女子可不少。可这从仙道若与凡界女子牵扯上了,这徐清光的仙途还能走成?”   “所以这徐家现在能这般和善让徐清光去从剑道,是因为徐清光早有血脉诞下,这徐家怕是要传孙不传子,才这番淡定。”   酒楼内小二上酒菜,沈不瑜就着酒杯一抿,笑道:“老徐还有儿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子舟偏头看了她眼,继续听。   台下有人问,“这也不太稀奇啊。”   说书人拍案摇头,淡定道:“各位看官别急,还有两件奇事呢。这第二大奇事,便是西蜀花州陈家,花州陈家,这可是西蜀有名的医修世家,古往今来走出了多少位医修奇才,传闻皇家太医院,这陈家人就占了半数。嫁人当嫁陈家郎,娶妻当娶陈家女,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可奇就在于,这陈家主家大小姐陈三思啊。”   “陈三思陈大小姐,出身陈家主脉,承修家学,当了济世天下的医修。这医术高明不说,听说也是沉鱼落雁的美人,陈家前头投拜帖相见的世家公子可不在少数,传闻中原那地,皇城里人也曾投贴想娶这陈氏姑娘为正妻。”   “可陈姑娘不若其他女子,她门前慕客无数,却无心成家立业。陈家可招女婿入赘,她皆不要,也不持女子陈规,花名在外。她不仅让这些投了帖的公子上门,隔着垂帘对谈,谈不谈感情另说,没谈出感情来,就几杯茶水伺候,只要秉着谈情说爱的念头上门,谈得好的多去几回,不好的隔日拜帖就递不进去,陈大小姐虽是女子,可论起风流,无数浪子都比之逊色。您说这是才子有意佳人无情,还是陈三思陈小姐异于常人,伤风败俗?”   沈不瑜捧腹笑道:“这也能传,这些人也不仔细想想,若是陈三思真风流成性,这哪家的公子还敢要她”   林子舟也觉得那说书人话里的意思清奇,不太合常理,他问沈不瑜:“可陈小姐又是怎样的人?”   “先说这徐清光吧,徐家与沈家世代交好,我与这徐清光小时候也算玩伴。徐清光并非不接着徐家生意,相反他在经商之途上天赋异禀,不仅如此,藏宝阁这密令上的阵法就是他改善的。可惜此人是个剑痴,少年时被游历的清虚门的长老领了去,从此入了剑门,便很少回徐家,可他要真回来,这徐家的支脉又能蹦跶出什么事来,这徐清光是个能人,徐家主脉也非愚昧,要真是老徐不接徐家家业,徐家也另有他解,修道人长寿,这传承家业也不急。”   “再者说这个陈三思,此人是我表妹,那些上门的公子可不是慕名来求姻亲的,而是上门求医,陈三思的医术青出于蓝,可无意上门看脉,这人看病不就得自己上陈家的门,只是刚好,美人医师,求医的男子多了些。不过啊……”沈不瑜嗤笑一声,道:“你别看陈三思表面冰清玉洁,沉鱼落雁,此人就个嘴特别能说的女子,这沈陈两家的密事她知道最多,你回主家要是看到我这表妹,可记得别与她多说话。不过三句,她总能从你只言片语里看出点名堂来。她不应当学医,应去做那神棍。”   林子舟了然道:“原来如此。”   沈不瑜轻笑道:“听听也行,这说书人说的,倒也不全是假。”   沈不瑜话音刚落,那说书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那这第三件奇事,便是开阳城沈家。”   “沈不瑜沈少主。”   第 9 章   沈不瑜一口酒险些没咽下去,她轻咳几声,这前头才看了老徐跟表妹的笑话,这没想到一杯酒还没喝完,这运势就到了自己头上。   林子舟倒了杯茶水推至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问:“说得可是你?”   能不是我吗?   沈不瑜莫名觉得林子舟在看笑话,她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道:“可不是吗……”   这说起沈家沈不瑜,这台下众人可热闹多了。林子舟明显感觉到热烈的氛围,而主人公却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台上那个说书人。   台下有人道:“沈少主啊,您倒是快讲,最近有什么新奇的 ”   “那倒不急,各位看官也听了好几回了,可这不也有新人来吗,容我细细道来。”说书先生从袖里掏出一把扇子,“啪”地一声打开,继续道:“这三件奇事,先头说了徐陈两家,可西蜀三位少年天才,还差了大名鼎鼎的沈家沈不瑜。这沈不瑜乃陈大小姐的表姐,徐公子的青梅,三位可算是年少相识,关系甚好。可有一点,这三位可相同了,那便是今日之奇的由来,这三位人中龙凤,与姻缘此道,都不大顺遂。”   “这沈家,是西蜀开阳城沈家,沈家,大家知道吧,闻名星寰,傀儡道第一世家。这修行上的事情,我们这些凡人也不大懂,只需知道这名号很大便是。沈家家主乃是傀儡道鼎鼎有名的沈独行,沈独行之女,便是这沈少主了。据说沈少主长得不差,较之陈三思姑娘,不落下风。沈独行为女广招贤婿,不看出身,不看资质,这沈家之底蕴,那可深厚着呢,这话一放出去,愣是没人上门。你们可知为何?”说书先生摇了摇扇子,故作悬念道。   可这沈家沈少主的传闻,江湖人众皆知,台下有人起哄道:“还能为什么?谁敢娶啊。”   周围嘻嘻哈哈的声音响起,林子舟一愣,看向沈不瑜,问:“你先前与我说,你不愁嫁?”   沈不瑜咬牙切齿:“他们的话你也敢信?”   台下还有人不清楚,问:“这为什么啊?”   知情人回他:“说沈家少主你可能不知道,那沈魔头的名号可听说了?”   “沈家沈少主,那闻名天下的傀儡道天才沈不瑜啊,不过此人还有另外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号,叫沈魔头。”说书先生一拍案,台下熙攘的声音收敛,他才继续道:“这沈不瑜性格阴晴不定,可令小儿啼哭,一手傀儡术心狠手辣,手下傀儡大多是是死人残肢拼凑,别人的傀儡道走得正经,而她,手段邪恶得很。”   “这不论她修行之事,据说啊,在沈家,没有一个人都不怕她的,跟她说话,稍不注意就没了半条命,指不定看你不顺眼就地炼成傀儡,活脱脱一个蛇蝎美人,这沈魔头的称号也因此而来。”说书先生继续道:“而且还是天煞孤星的命,十岁那年克死亲生母亲,为人孤僻不爱说话,阴冷邪乎。这沈家纳婿不是一天两天了,传言这天煞孤星最好命的时刻要到了,这沈家家主沈独行想借此命格赶紧把她亲事给定下,免得终老一人。”   “兄弟,没听说过吧,都说娶妻莫娶沈家女,这话便是从这来的。”   “这沈不瑜还能嫁出去?这得哪个男的才熬得住她这命格。”   “哪个世家敢要她?岂不是拖累家族,要是她那克夫克家,命格硬得很,保不定就家族兴衰就按在她头上,一克就没了。”   “可沈家也不像是被克啊,这天煞孤星只克了她母亲?也未必会影响他人啊。”   “等你见了那沈不瑜就知道了,没台上那个说的好看,听说面相丑陋。”   周围熙熙攘攘又开始讨论,林子舟微微侧目看向沈不瑜,小姑娘比先前淡定多了,面色如常地喝着酒,道:“屁话倒是挺多的,讲也没讲对。”   沈不瑜解释道:“你可别听他们胡说,不是我嫁不出去,而是我压根不想嫁。”   林子舟目光微沉,看着沈不瑜故作平常,那台上的的说书人还跟台下的观众对着话,关于沈不瑜的传闻一句两句蹦出来。说至她招婿的事儿,又说到她横行霸道为祸一方,说法不一,却句句不留情。   沈不瑜开始还有些起伏,到后面已经面色如常喝着酒。   林子舟从说书人的话中慢慢捋着徐沈陈几人的关系,原来小姑娘命格不好,又年少失母,虽于修行上进阶非凡,却也不受人喜爱,名声多舛。   茶入口适温,茶香满溢,林子舟好久没尝到这些味道,不知觉多喝了几口。说到后面时,讨论也渐渐消止。   沈不瑜酒一杯接一杯,林子舟看她那喝酒的豪迈劲儿,不由问:“你酒量可行?”   沈不瑜眼底带光,自信道:“自然。”   林子舟伸手将她手中的酒杯拿下,拈起一旁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道:“酒虽醇香,莫要贪杯。”   沈不瑜轻笑一声,目光微沉,“贪杯也好,入喉解闷。”   沈不瑜听这些传闻也非一天两天了,这多数离谱的事情是从沈家后院传出。她父亲沈独行一生仅有一位妻子,那就她母亲,自母亲死后,沈家主脉也只有沈不瑜一个女子。族中长老,便提出让沈独行纳妾一事,久推不行,沈家主家的后院也渐渐多了些其他女子。沈独行挚爱发妻,未曾碰那些女人,却也无心料理后院,这女人越塞越多,这后院的事儿也就多了。   林子舟见小姑娘隐隐有些落寞,想了一会,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沈不瑜回过神,问:“你还有故事啊?”   林子舟道:“我有个朋友,出身并不是很好,是世家里的私生子。他自幼受人脸色,因出身缘故在世家之中也难以生存,他本人性子淡泊,无意去争夺。后来他长大,觉醒了不错的灵根,家族里勉强才往他身上倾斜了资源。可世家森严,对于私生子再好也不过是看在灵根上,同辈几个年长于他的人,便设计引他犯错,嫁祸多事于他,这久而久之。”   “他的名声也变得不好,被长辈厌恶,被世人诬蔑。”   林子舟抿了一口茶,沈不瑜好奇问:“后来呢?”   “他被驱赶出家族。”林子舟平静地说:“不仅驱逐他,还废他修为灵根,机缘巧合之下,他到了隔世岛。”   沈不瑜微微蹙眉道:“这家族未免也太过分了,他后来如何了?”   林子舟道:“他后来恢复修为,回去大闹一场,害他辱他之人,皆落得惨烈下场。而他也因仇恨,毁了那世家根基,虽未屠门灭派,却也名声狼藉,当真成了世人辱骂的魔头。”   沈不瑜从中听出其中意味,问:“你想说什么?”   林子舟柔声道:“你知道的。”   “我朋友的性子过于平淡,后来才会让人变本加厉地对待他。我想与你说,这名声确实可以淡泊,但该不该忍让,则需另论。如若是你还算适应这夸张名声,为得自在,不去争辩,当这些传闻愈演愈烈时,你若是再忍气吞声,适得其反”林子舟道,“沈不瑜,我知你非他人所说的性子,像你这样的姑娘,也应当被更多人喜爱,而非到处受人非议,落得如此名声。”   “你在担忧我?”沈不瑜笑道,“还特意编了个故事来给我当典例说教。”   林子舟道:“你并不高兴。”   沈不瑜问:“若照你所说,我应当怎么做?”   林子舟又将那杯茶推至她的面前,沈不瑜只好端起饮尽,才听他继续道:“你想怎么做,无需拘束。”   林子舟又道:“而且这说书人,说的话皆不属实,只将世家之事摆在案台上供人笑话,哗众取宠……”   林子舟并不大声,也许先前两人说得较多,这一句话倒被周围人听清。   周围众人目光聚集在此桌,听着林子舟说话,安静片刻又哄堂大笑,还有几个笑着对林子舟道:“兄弟,听说书就听说书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就是,听个书,这么较真。”   周围笑声让沈不瑜心上烦躁散去,她心觉好笑,这林子舟是哪来的人,这么关键时候如此好笑。   “停!”沈不瑜摇了摇头,笑着将林子舟的袖子拽了拽,道:“你可真是个老古董啊,我可多谢你为我名声多废话了几句。”   沈不瑜笑着解释道:“你可知何为说书,这书,本来就是话本里的故事,这先生将江湖传闻杂糅其中,虚实相接,七分真三分假,大家也都知道,可这源头还是来自于江湖传闻,你止不住众人的嘴,清者自清,莫要白费力气。”   沈不瑜是真没想到林子舟看似正经跟他说着话,还讲上了朋友的故事来给她缓解心情,这种变相安慰的话沈不瑜倒是头一回听,也并非说从前无人安慰她,而是身边朋友早已将江湖上的传闻当做虚无,若是听上几句还会打趣自己一番。而眼前这位老古董,披着年轻人的相貌,内在里还是这样一位为她着想的实在人,沈不瑜心道:“难得,难得我沈不瑜身边还有这般老实人。”   林子舟脸色微微一怔,到底吃了沉睡多年的亏,没想到这说书座下的看客抱着这样的心思,这样一来,倒是显得他过于认真。   沈不瑜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见他不说话,这模样看起来有些委屈,她轻声道:“没事啦,多谢你为我解释。”沈不瑜收回笑容,嘴角微微一抿,目光温柔,“为我讲理的,你是第一人,多谢你。”   “不过啊,现世有现世的规矩,你多年未入世,性子又温和,虽然这说书多少是传闻,但传着传着变成真的也是常见,世人的恶意,其实有时候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重。”沈不瑜说完,好奇问:“林子舟,假若今天是你被摆上来说,你会怎么做?”   林子舟停顿一会,回道:“我不会为难,也并不在意。可我们处境不同,女子的名声,所受恶意往往比男子更深,沈不瑜,你看得开,不代表可以不重视。”   沈不瑜眉眼笑开道:“既然你不在意,那便知我心境,于我眼里,男子与女子又有何区别。”   林子舟不说话。   沈不瑜将茶杯中的茶水饮尽,又为他添上一杯醇酒,道:“试试这酒,你喝完这杯,我们就该走了。”   林子舟一杯饮尽,沈不瑜笑着将他拉起。店小二过来结账,沈不瑜将厚厚的一袋金子扔在桌上,那店小二赶忙道:“客官,用不着这么多,这一壶酒再贵也就几两钱,您这给太多了。”   林子舟眼神一转,看向沈不瑜。   沈不瑜轻笑一声,道:“不错,这剩下的金子,就当是我沈不瑜请这诸位看客的一点茶水钱。”她声音不大,但恰好周围寂静,众人看过来,眼底惊讶。沈不瑜看向那台上的说书的书生,面不改色道:“今儿这书,我听得在兴,但下次劳烦诸位讲故事,改改台本,我沈不瑜可不是没人要。”   沈不瑜将林子舟拉过来,宣告道:“我已觅得良婿,不好听的话少说点,我这夫君可听不得。”   话音刚落,不顾满堂惊愕,带着林子舟就往外走。   第 10 章   沈不瑜走在前头走得潇洒,而走在后面的林子舟在离开之际,右手轻微变化,一个繁复又古老的纹痕从他手中脱手而出,大气且深奥,又带着隐隐的威压。那纹痕一脱手,便窜进酒楼,在中央案台之上,高高悬浮,纹痕一闪,瞬间消散。   沈不瑜似乎感到了什么波动,微微回头一看,只见林子舟上前来,道:“走吧。”   沈不瑜蹙眉看向那酒楼,道:“我方才感觉到灵压波动……”   林子舟将施法的手置于身后,轻笑道:“话多者,小惩一番,不足为奇。”   沈不瑜闻言,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酒楼,突然扑哧笑出声。   几日后,自西蜀锦华一地传出一骇人消息,那开阳城沈家沈魔头在锦华酒楼听台上说书,这说书恰好不好,讲的就是沈魔头的传闻,这沈魔头听完非但没有当场发作,反而请了全酒楼的看客喝了酒水。   当日满座惊骇,楼中看客在沈不瑜注视下瑟缩闷声不敢作为,直到魔头走后,才劫后重生般聚众谈论。酒楼的掌柜拿了沈不瑜的金子,不敢收他人钱财,听笑话的众人只好硬生生承了这沈不瑜的情,喝了她请的酒水。   不过,据说喝完酒水,那些楼中看客,在茅厕足足待了三日,方得解脱。   于是江湖上传,沈魔头请酒,霉运当头。   当然,这是后话。   锦华镇外,在飞鸢身侧等候许久的车夫,终于看到远方走来的两人。天色已黑,车夫提着灯笼,往前走了几步。见着了沈少主嘴角带笑与身边人说着话,这让往前走的车夫硬生生止住了脚,一股凉气由背而生,他看到沈少主身旁的那个男人,嘴角微动说着什么,面色温和,举止淡定。沈少主与他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来,车夫僵硬着身子不敢往前走,见鬼了,这沈少主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待走到前头时,两人便不再说话。沈少主又恢复以往那副模样,她与车夫微微点头,才跟那男人一起上车。车夫恰好借着光看了那男人的长相,此先来的时候他没注意看,这一看才发现这男人气势与着装像是成年男子,而面孔温和,隐约里还透着少年的稚嫩。   完了,少主还吃上嫩草了!   回到别庄时天色已经大晚,月上梢头,晚风徐徐。   管事站在别庄门口,看着天上的飞鸢缓缓下落。车夫拉了缰绳,掀开车帘,里头的两人借着长蹬走下来。管事匆匆忙忙地跑过去,在那两位的前头停下,急声道:“少主,您可回来了。”   沈不瑜闻言微微蹙眉,与林子舟相看一眼,再问管事:“怎么了?”   管事擦了擦额间细汗,道:“庄上来了客人,是来找您的。”   “客人?”沈不瑜想不到会有谁跑来别庄找她,要说这消息传到她父亲那里还有些时日,那便不是主家来的人,她问道:“是何人。”   管事道:“这……来的是陈家陈三思小姐,陈小姐听闻您在此处,特意过来拜访。”   林子舟一听,陈三思?花名在外的神棍陈大小姐?   沈不瑜一听,微微闭眼又蹙眉睁开。她头都大了,表妹陈三思,她不好好在花州待着,怎么跑到这大老远的云岭别庄来了。沈不瑜瞥了一眼林子舟,后者疑惑地看向她,沈不瑜深吸一气,这陈三思眼尖,若是她见着了林子舟,必定会深究其中缘由,紧抓不放,没被她套出话最好,要是一不小心露馅,岂不是前功尽弃?   更何况,林子舟的存在在别庄已不是秘密,她也无法将其藏起来。只能硬着头皮带着林子舟去见人。   还没见着父亲,就要见这位祖宗,可不大妙。   沈不瑜敛去眼中焦躁,与管事道:“请陈小姐去主厅,我稍后过去。”又侧头与林子舟道:“走吧。”   管事赶忙应是,领着口令匆匆往别庄内走。   两人走回小院,刚一进院门,沈不瑜就拉着林子舟快步走到屋里,将门关上,郑重道:“事情有些不妙。”   林子舟见小姑娘面色凝重,问道:“陈三思陈小姐,可是此先你说的那位极能套话的医修姑娘?”   沈不瑜应了一声,手中微变,紫光微起,她从虚空之中拿出手掌大小的傀儡娃娃,将其置于手上,又咬破另一只手的手指,沾着血在傀儡上头画了个隐晦符文。待符文画完,那符文迅猛地印入傀儡娃娃的额间,没入其中,紧接着,一股与沈不瑜本身相似的气息从傀儡娃娃体内散发出来。   沈不瑜将傀儡娃娃递给林子舟,道:“陈三思虽是医修,但修为不及我,这傀儡上有我一滴血,能粗略伪装你身上气息,假不了其他,只能凑活着用,并非长久之计。好在来的是她,我这傀儡手段她不熟悉,能瞒得住。”   傀儡娃娃散发着灵息,在沈不瑜手里就像活物一样。   林子舟接过傀儡娃娃,将其放在袖中,又见沈不瑜蹙眉打量着自己。   林子舟微微一顿,正欲问些什么。   小姑娘皱着眉头走过来,替他理了理衣服,道:“陈三思问你话时,你不要多讲,我来说。”她微微低头时,发丝微垂两边,不见那凛冽眉眼,显得乖巧温顺了些。   林子舟微微一怔,小姑娘抬头,一脸凝重地看着他,嘱咐问道:“知道吗?”   林子舟无奈道:“我尽量。”   沈不瑜轻叹一声,拍了拍他肩膀,道:“尽量可不行,要是能过我表妹这关,遇到我父亲,我们自然能多些底气。这陈三思这时候上门,因何来这别庄我不大清楚,但她如果在这别庄待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在其他人口中听过你。林子舟,这可不比在下人面前糊弄,陈三思是心思巧妙的人,不下点功夫,从她手中过关,可不简单。”   小姑娘面色凝重说着话,把这事看得十分严重。林子舟心想,此先在酒楼听自己的传闻时,她最多也就烦躁了些,也没把事情看得很重。可眼下不过是表妹上门拜访,她却如临大敌,甚至拉他到院里来,细细嘱咐。   可见,她是真的紧张。   林子舟道:“陈三思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过了她这一关,不仅少了许多麻烦事,说不定会多帮你掩饰一番。”   沈不瑜重重点头,道:“你说得对,要真过了才行。你可有过经验,就比如,彼此心悦的男女,他们是如何相处的?”   林子舟一愣,“大致是亲昵一些?”   沈不瑜细想一会,也琢磨不出所以,她细想了以前身边姑娘的表现,才恍然,她对男子的大多印象,多自表妹口中听来。   那她这岂不是班门弄斧?   林子舟见沈不瑜神色紧张,便道:“如今还未见到陈姑娘,不如等见到时,再做定论。”   沈不瑜也知未雨绸缪解决不了眼下状况,可万一真被揭穿这层伪装,她岂不是只能任由父亲安排?   沈不瑜道:“多听少说,我还是能勉强稳住她。”   林子舟觉得好笑,问:“你这模样,莫非她是洪水猛兽不成?”   沈不瑜道:“要真是洪水猛兽还好解决,这陈三思......”   沈不瑜话还未说完,只听见院内传来管事的声音,“陈小姐,您稍后一会,属下去禀明少主。”   门外传来熟悉的嗓音,沈不瑜心头一跳,只听见陈三思道:“不用了。”   管事赶忙拦住:“陈小姐,属下知您们姐妹情深,可少主刚刚外出归来,总要更衣沐浴一番,您要不主厅等等?”   沈不瑜眉头一跳,什么姐妹情深?   “不用了。”   沈不瑜赶忙将林子舟推至墙角,她伸手搭在林子舟的肩上,抓着外袍的往下扒。   林子舟反应过来,抓住她那肆意的手,惊问:“做什么?”   沈不瑜着急道:“脱衣!”   陈三思不顾管事阻拦,推开了门。管事眼看拦不住,着急跳脚,又不得不跟着陈小姐往里走。   入门不远,是一绣着山河的坐屏,屏上挂着几件散衣。沈不瑜的院子没她准许,这沈家别庄的下人不敢进,这屋内浴桶还未来得及撤下。   陈三思注意到那屏风上挂着的衣衫,不是女子衣饰,也非沈不瑜常衣,显然是他人衣物。陈三思眼前一亮,这别庄下人所说不假,她这表姐果然瞒着众人,在别庄藏着个男人。   她四处观察,又听到里屋传来些许声响。她推开管事的手,径直往里走去。   恰好拐角,陈三思见着了她向来强势的表姐,竟然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男人外袍滑落,露出白色里衣,她表姐的手放在男人的脖颈处,姿势暧昧,似在撩拨。   他们侧头看向陈三思,陈三思只瞧见她表姐略微羞涩的脸,以及那男人探究的目光。   这这这,没想到沈不瑜居然是这样的沈不瑜。   陈三思眼光一动,掩下心中激动,面不改色,对着那突然往过来的两人,淡定道:“打扰了。”   第 11 章   陈三思退后几步,离开了里屋,走到院子里。   沈不瑜松了口气,从林子舟身上离开,“还好还好。”   林子舟微微蹙眉,将自己凌乱的衣服整理好。沈不瑜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失笑问:“是我唐突了?”   林子舟摇头,看了她一会,道:“是我不大适应。”   沈不瑜道:“难为你了,那你可要早点适应,我们时间不多了。”沈不瑜说完,面色略微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胛,然后转身离开。   林子舟手微微一僵,看着小姑娘如负甲提刀上战场的背影,莫名眉头一跳,他怎么觉得,这贼船要翻?   沈不瑜出来时,陈三思正站在院子里与管事说着话。陈三思今日穿了件粉白色长裳,挽着简单发髻。她五官精致,却带着柔和的气息,虽与沈不瑜是表姐妹,但与沈不瑜长得不像。若说沈不瑜是那刀锋美人,这陈三思截然相反,她是端丽温婉的气质,面容姣好,略微一看,就叫人心生好感。   陈三思一听屋门微响,回过头来,柔声问候:“姐姐。”   沈不瑜走出来,问:“不是让你领她去主厅等候吗?”   管事赶忙解释:“这......陈小姐说要过来寻您。”   陈三思走过来,拉住沈不瑜的手,道:“姐姐与我走走罢了。”   沈不瑜觉得陈三思那手像是加了术法一样粘人,那手微凉,与沈不瑜手上温热相触,另沈不瑜莫名心虚。   这祖宗有点不对劲儿,这么腻乎?   陈三思问:“姐姐?”   沈不瑜将手搭在陈三思手背上,想要借此别开她手,没想到她抓得紧,这一推居然没推下来,她僵硬着身体,道:“去主厅吧。”   站在一旁的管事立马弯腰点头,下去安排。   沈不瑜带着陈三思往前走,陈三思微微一顿,笑脸问她:“姐夫呢?”   “姐夫?”沈不瑜一顿。   陈三思微微一笑:“听闻姐姐最近在为夫婿的事奔忙,方才匆匆一见,那位公子难道不是姐姐良人吗?”   来了!陈三思从不无故献殷勤,大摇大摆闯进来还不是要一看究竟!   陈三思那表面温和的笑容底下,不知藏着怎样心思。   沈不瑜如临大敌,正想着要怎么来应对她时,林子舟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怎么站在这儿?”   陈三思闻言回头,将目光放在这个男人身上,他身上气息有些矛盾,长相隐约可见少年模样,却有一双沉寂如长者的眼睛,将他浑身气质模糊起来,看起来像是温和沉稳的人。陈三思莫名觉得这个男人不似表面那般简单,和善归和善,可这点矛盾也太奇怪了。   沈不瑜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转头看了林子舟一眼,道:“这位是我表妹,花州陈家陈三思。”   林子舟道:“林子舟。”   陈三思收起满心疑惑,面上带笑作揖道:“林公子。”她松开拉着沈不瑜的手,微退几步,举止得当,“方才叨扰了二位,是妹妹冒失,还望见谅。”   沈不瑜站在林子舟身前,微微拉了下他的袖子,面不改色与陈三思道:“无妨,走吧,去主厅。”   别庄的主厅与沈不瑜的院子相距不远,陈三思与沈不瑜平排着走,而林子舟则站在沈不瑜的另一边,一条路总归那么宽,三个人一齐走,倒有些不太自在。陈三思微微落后一步,侧眼恰好可以看到沈不瑜两人的背影。陈三思细细打量着,她这表姐走路的姿态如常,步伐均匀,不似着急或是另有掩饰。而这别庄里冒出来的男人,与表姐保持着拳头距离,左手微微后摆,似乎另有动作。   陈三思心上一动,指尖微微施法,左右沈不瑜的步伐。   沈不瑜时刻注意着陈三思,从她微微后退一步开始,便注意着自己的步伐表态。陈三思不得不防,无论是对谈,还是细微的动作,这姑娘的想法总比别人要细致一些。所以,当陈三思那股灵力缠上自己脚踝时,沈不瑜就注意到了。   她正想着要佯装拌脚,还是如常继续走时,林子舟的左手轻轻扶上了她的腰,将她往他的怀里一带,她稳稳靠上了他的肩胛,林子舟轻声道:“路稍窄了些,让陈小姐先行。”   沈不瑜没想到林子舟来了这一手,陈三思在后面走着确实难防,这会用灵力拌脚,指不定一会又有什么小心思,留她在后面着实是隐患。林子舟这一带,解决了她的难题,又提了陈三思一句。   老古董也是老狐狸啊。   陈三思小心思不成,又被这男人带上话头,她手上灵力一收,柔声道:“路确实窄了些,下回姐姐可让管事修缮一番。”她三步两步走到两人面前,跨过石槛。   陈三思走在两人前方,再细想方才林子舟的一番动作,先是将姐姐拉到怀里,避开了她的动作,又将她的位置提了提,看似平常,其实是一番算计。他早知道自己落后于他们,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动作,陈三思自己算是他们晚辈,他们提点再正常不过。若她不往前走,才是真不对劲。   这林子舟的作为,未免太过于熟稔,而姐姐也不会因他的唐突而感到不适应,好似两人早已习惯彼此的存在。   陈三思眉头一皱,姐姐也太能藏了吧?早认识了这男人,瞒得沈家上下,若不是别庄下人意外撞见,她还打算藏多久?   沈不瑜可没去猜测陈三思心中所想,林子舟身上散发的气息与她出自本源,方才林子舟揽住她时,她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理所应当的适应。这可不大对,沈不瑜微微蹙眉,她能时刻关注着陈三思,却对林子舟放宽了戒备,难不成是因为气息缘故?   主厅不远,很快就到,   管事早已备好茶水点心,几人各自坐下。   沈不瑜落座主座,往下左边坐着沈不瑜,右边是林子舟。沈不瑜开门见山问:“思思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别庄,花州离这甚远,想必也不是特意过来。”   陈三思将手中茶水放下,道:“前几月离家游历,恰好归途路过此地,听闻姐姐就在庄内,便进来拜访了。”   沈不瑜又问候了几句她的修行历程,两人寒暄了几句。林子舟不发一言在一旁听着,这倒像是姐妹之间的问候,不见什么心思掺和其中。林子舟此先以为沈不瑜言重,陈三思年纪小,一个小姑娘哪有那般可怕。直至方才路上,这小姑娘看似正常后退一步,其实酝酿了不少心思。   沈不瑜跟陈三思你来我往说了一会,陈三思先沉不住,开口问道:“我还未听姐姐说,与林公子是何时相识?我虽与姐姐亲厚,却未听姐姐说起。”   沈不瑜对她的提问早有准备,悠然道:“我与子舟相识不久,算是一见钟情。”   陈三思看似平常,话出口时却一针见血,她问:“姐姐说得未免太平淡些,这怎么个一见钟情,也得细细说来,好让妹妹取取经。不若让林公子说说,想必姐姐也好奇林公子心中所想。”   沈不瑜心里一口闷血,这陈三思果然不放过一丝机会,硬是要刨根究底说清楚。沈不瑜心中一急,出口道:“子舟。”   此先答应我的!不要应她话。   林子舟听到沈不瑜那声呼喊,他十分淡然,“陈姑娘想听什么故事?”   沈不瑜袖中的手一抖,后背一僵,解释道:“这一见钟情的事,自我们口中说出,也没多大意思。”   陈三思可不管有没意思,她道:“这其中意味,自然是听者有意。林公子你可不知道,姐姐平日性子淡然,对男女之情向来不在意,此番与林公子一见钟情,我实在好奇,是怎样的相遇,才让姐姐动心。”   陈三思三句话里两句都在引林子舟应话,沈不瑜神色一沉,看来陈三思不问究竟誓不罢休了。   林子舟丝毫不乱,他平静地看向陈三思,轻声道:“听者有意,可说者不一定有意。这一见倾心,若要说起来,我未必也能说清。瑜儿性子淡然,也不想将此事过多宣扬。”   沈不瑜一愣,这林子舟说起糊弄人的话怎说得如此顺畅,还未对上口的事儿也能轻描淡写地叫上瑜儿二字。沈不瑜耳尖一红,这林子舟平日模样尽是扮愣,没见过世面的老古董,对起这巧妙心思的陈三思,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陈三思微微一笑,“我实在是好奇,也未多考虑姐姐的心情,是妹妹心急。只不过,此事是好事,姐姐的婚事家里人一直在意着,我听闻沈家后院那几位都在出谋划策为姐姐的事‘操心’,若姐姐觅得两人,想必姑父也很是高兴,这没必要藏着掖着。”   陈三思又问:“林公子,是哪里人。”   沈不瑜目光一沉,陈三思话里有话,表面说是高兴事,其实是在提醒沈不瑜,这件事沈家还不知道,陈三思问她藏着不说又是何意。   林子舟不紧不慢地说:“林某乃四海游荡之人,不值一谈。”   陈三思轻笑一声,沉声问:“林公子这不值一谈的身份,未必够得着沈家的门槛。”   沈不瑜闻言,面露不悦,如若是平常对谈,陈三思这对话的意味,沈不瑜知道她有备而来也任她去,可这拿着沈家来压林子舟,莫名的,沈不瑜感觉烦躁,她打断道:“陈三思,谁是沈家人?”   陈三思被沈不瑜这一问,顿时哑口,她表姐向来淡泊,从不沉声厉问后辈。在沈陈两家里向来是长姐风范,何时为了外人如此厉声护犊子。   为了个外人,竟然如此质问她。   第 12 章   沈不瑜这一声打断,夜半烛火摇曳,几人无话。   过了好一会,陈三思才道:“姐姐心善,可有心之人不少。若姐姐不留点心思,被有心人利用怎办?”   沈不瑜方才口快,语气是重了些,眼下看陈三思委屈兮兮地说着话,心里头那强硬的劲儿也没了。她解释道:“子舟并非你所想之人。”   陈三思秀眉一蹙,这男人心思可不浅,看似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背地里说不定多少手段。可姐姐这副样子,显然是被这男狐狸迷的不清。陈三思本想与这不知哪处冒出来的林子舟交谈一二,试试他与姐姐的感情如何,再摸透他的底子。眼下,姐姐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可这男狐狸不一定对姐姐是真感情。   若两人彼此相爱,这沈家门槛的事儿自然不存在,沈陈两家谁不希望沈不瑜觅得良婿。这虽说是姑父听信后院狐言来定下的招婿一事,可事实上也是姑父的一番心意,不仅如此,在陈家,也有几位长辈对沈不瑜的婚事极为看重。   “是妹妹多想了。”陈三思妥协道。   沈不瑜心里松了口气,她借此道:“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   这一天确实奔忙,沈不瑜自锦华镇回来本就天色大黑,又突遇这陈三思上门,赶着夜色兵荒马乱了一回,此时已是四更天,沈不瑜与陈三思是修行之人,外出修行之后日夜不分早是常事。   可别庄的下人们没经历过这等阵仗,你说这半夜会客扰人清梦,寒暄几句谈到四更天,哪家主客会这般行事?按理来说,本应是白日会客,夜晚休憩,可这两位祖宗一谈,别庄上下都得提着心盯着。   夜风骤急,树影摇晃,风过云动间,沈不瑜与林子舟走回了小院。里屋被收拾了一番,不似先前杂乱,沈不瑜走到红木桌前坐下,倒了茶水,松了口气道:“你对上她不见得输,只可惜她这人就会紧追不放来说,我们准备还不充分,多说无益,可她应该不会罢休。不过还是个姑娘,多少有些冲动行事,你莫要在意。”   两人隔着桌坐着。林子舟摇头,对于陈三思此人,虽然话是重了些,可心思还能看透。大抵还是个跟小姑娘年纪相仿的女子,虽有心思可段数不够高。林子舟见过不少老谋深算的人,未把陈三思的话放在心上。   他心中另有打算,问道:“三天后藏宝阁,陈三思在此,可对你去云岭州一事有所影响?”   沈不瑜倒是没想到这事,“应是无碍,她不了解傀儡一道。即便我们拍了东西,她应当也不会细问。若是细问,就说是我琢磨傀儡时用的材料,常人也不会想到伪造金丹一事。”   屋内烛光微动,沈不瑜看着对面的林子舟,衣袍上的细纹在烛光下暗了些,显得他面孔苍白,他眼皮微垂,遮住沉寂无澜的眼,似乎另有心事。沈不瑜觉得,她为林子舟挑的这副身躯与林子舟气质也有相合的时候,他身上虽有沉寂如老朽的气质,可这垂眸沉思时,又较之前更温和安静一些。   沈不瑜心想,这一日对于林子舟而言,过于惊骇与被动,他先从傀儡之躯中醒来,对现下世道还未真正了解,又被自己带着在别庄下人走了一回,再者去锦华镇,回来又遇陈三思。她险些因此露馅失策,可林子舟除了片刻茫然,其他时候又沉稳可靠。即便神魂强大,要真正接受这些事物,并非易事。   沈不瑜觉得自己对他,到底强硬了一些。他虽不说出口,可这高阶神魂与傀儡躯体契合本非易事,如若傀儡躯或是神魂其一反噬,其间滋味也仅有他自己清楚。   如此一经波折,他这般沉默,可是身体疲惫?   沈不瑜试探问道:“你可有感到不适?”   林子舟微微抬头,摇头道:“并不是,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那隔世岛的事?”沈不瑜倒了茶水,推到他的面前,道:“不如等回开阳城,我再想想办法帮你打听一二,主家的藏书里或许有记载隔世岛的事情。”   林子舟闻言笑道:“我若需要帮忙,自会喊你。我只是在想,你先前所说掩盖气息之事。今日见到陈姑娘,不过是始端,往后我若要帮你应对此事,自然更需要其他准备。”   沈不瑜微微一怔,别过头没有去看他的眼睛,道:“林子舟,你我本是互助,如若你只为我的事忧心,虽于我有益,可我却并不高兴。今日本是我为难你,还要你为我细想,我像是仗势而为。”   林子舟看见小姑娘微微侧开的目光,失笑道:“世人为何那般说你,你连手下傀儡都不甘利用,行得如此坦荡,该说你心善,还是要说你愚昧呢?”   沈不瑜一怔,反驳道:“没有。”   林子舟摇头笑道:“沈不瑜,你若当真要当这沈少主,你还不够果断,今日不论是陈三思,还是我,你都可以利用。你身上的侠义与大义,放在谋略之上并不适用,如此一想,你落得如今名声,其一是他人缘故,其二是淡泊且仁义。”   沈不瑜微抿着嘴,眉头微蹙。   “也不是说淡泊仁义不好,而是放在治家谋事之上,略输一筹。”林子舟将茶水端起,饮了一口放下,“隔世岛之事,我想过其他缘故,运气好点,我还留在我那方世界,只是时过境迁。运气差点,如今星寰大陆与我此先的世界并不相合,而我不过异世而来的孤魂。”   沈不瑜对林子舟的话有些在意,又听到此,微微一怔,她喃喃道:“你是说,也许你是异世而来,这也并无可能,只不过……”沈不瑜话未说完,忽然一停。林子舟目光循来,小姑娘撑着桌子站起来,突然道:“林子舟,你可对你此先世界形势有所了解?”   林子舟一顿,“这自然是认识的,我年少时也离岛游历过,对大陆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沈不瑜将桌上茶壶移开,从纳戒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古老卷轴,她摊开摆在林子舟的面前,道:“是我疏忽了,这是星寰大陆目前的地图,你看看,是否与你先前所见相似。”   林子舟目光放在那摊开的地图上,地图上地势分明,山河交错,各地城池清晰标明。地势一线犬牙差互,城池错落繁复,沈不瑜伸手指向其中一个位置,道:“我们便在此地,西蜀云岭州附近,如若你说到的隔世岛真是海上宝岛,那应该在东海一代。”她又将手移到另一位置。   林子舟认真地看着地图,他将地图上陌生的城池遮住,抛开陌生的城池不看,这地图里的大陆走势确实是与他从前所见走势相似。   沈不瑜又将手移到了中原地带,在一个红圈位置重重地点了几下,道:“这儿,理应说是星寰大陆最古老的城池,皇城无双城,你可听过?”   林子舟一怔,无双城?   他敛去眼中复杂神色,手指摩挲在地图上无双城的位置,道:“无双城,我记得。”   沈不瑜手一停,笑道:“那便是,你还在你熟悉的世界里,只不过孤魂野鬼当久了,人间变化极大,修行者未必跟得上凡世变化,更何况是你呢?”   林子舟还在看地图,沈不瑜就看着他手指微动在确定什么,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忧掩盖气息之事,今日我本就为难你了,先休息两日,我们再出发去云岭州藏宝阁,总有办法解决。”   林子舟应道:“嗯。”   沈不瑜松了口气,微微伸了个懒腰,轻声道:“林子舟。”   林子舟抬头。   “今日多谢你。”小姑娘抿嘴一笑,道:“如今我们可是说好了,你与我成亲,我随你找隔世岛。”   林子舟微微一怔,后笑道:“我以为我们早说好了。”   沈不瑜闻言,一笑置之。   林子舟吹灭了屋内烛火,沈不瑜靠在床边,黑暗之中,看着林子舟在屋内的太师椅坐下,微微倚靠,闭目凝神。   沈不瑜本想说让他到床上歇息,只好作罢。   天边吐白,晨光熹微。   沈不瑜睁开眼时,屋内寂静,入眼灰暗床帘,她微侧着头,前方青花瓷瓶倒着浅浅的影,不远处的太师椅人去椅空。   沈不瑜起身下床,披上外袍。   推开院门时,庭院里站着一身着劲装的男子,他长发束起,手中拿着枯枝,一比一动地重复着剑招。沈不瑜不从剑道,可也看得出林子舟的招式张弛有度,持枯枝的手腕力道把持得当,脚步变换间轻巧灵敏,又稳中有进。   这一看确实是完善的剑招,只不过看久了,发现林子舟的步伐偶有停滞,沈不瑜倚在门扉上看了一会,发现林子舟的步法不太稳。   她观察许久才恍然,虽然她捡来的这具身体天选之资,可林子舟生前的修为带不来,简单的术法还好,若是要正与他人对决,林子舟这具躯体并不如他神魂强悍。   “傀儡术将你神魂与这具身体绑在一起,纵使傀儡秘法能让这具身体具备修行的资质,可躯体毕竟是死躯,比平常修士,修炼起来要更难一些。这招魂把你招来,傀儡也会继承你此先一半修为,你若要恢复鼎盛状态,很难。”沈不瑜轻声道。   晨光满布的庭院里,鸟鸣清脆。   林子舟收起招式,看到刚刚睡醒的小姑娘靠在门边看他,神色慵懒。   他姿态挺拔,收招而立,朗声问:“睡得可好?”   第 13 章   “很好。”沈不瑜几步上前,走到他身边,道:“一人练武挺寂寞的,我陪你练几手?”   林子舟退后一步,微微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不瑜了意,走到他身前,拱手道:“那便请公子手下留情。”   沈不瑜赤手空拳,林子舟将手中枯枝丢下,起手式一起,两人拳掌相接。沈不瑜步法轻巧,借力打力,一掌袭来掌风凛冽。林子舟见状,伸手钳住她的手腕,将那迅猛袭来之势扭转回去。   沈不瑜一掌未成,又被林子舟钳住手腕,她脚尖借力,腾跃而起,身法变换间,从林子舟手下逃脱。   林子舟负手而立,仅用右手来应对小姑娘的迅猛的进攻,钳手腕,借掌推力,毫不慌乱。沈不瑜目光微沉,脚快一步攻其下盘,林子舟微微后退,与沈不瑜脚尖擦过。两人你来我往间,那攻击之势愈来愈慢,最后林子舟一掌推力,将小姑娘推后几步,拱手作罢。   沈不瑜微微喘息,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剑修,可这拳脚功夫,也毫不逊色。”   “你近身功夫不行,我虽对傀儡道了解颇少,但也明白近身功夫对于修者的重要。沈不瑜,傀儡术精湛,是你取胜武器,可一旦傀儡未能傍身时,你便浑身破绽。”林子舟走过来,抓着她的手腕微微拉至胸前,“剑修失去剑,也有一战之力,你可知方才,你为何攻不得手?”   沈不瑜被这突然动作弄得微微发愣,“为何?”   “你看不清破绽,就比如你认为我下盘不稳,执意攻我下盘,却完全忽略了我其他破绽。人对之他的弱点,总有防备之心,你若要攻他众所周知的破绽,一击不成,便要考虑其中算计。”林子舟将她的手按在胸前,“就比如此处,比起我下盘,此处更容易,出其不备。”   沈不瑜将手从他手中抽回,瞬间出脚绊他,林子舟眸光微动,脚法轻动,躲开一击。   沈不瑜道:“出其不备,不见得有用。”   林子舟无奈摇头道:“方才只差一点,可你还要多练。”   沈不瑜理了理外袍,笑问:“怎么问,林公子要教我近身功法吗?”   林子舟弯腰捡起枯枝,又听闻她这么一问,声音微沉回答她:“如果你想学,可每日与我晨起练功。”   晨起练功?沈不瑜修行时不分昼夜,大多时候入定都会寻个僻静之地沉心其中,鲜少像林子舟这般晨起打磨技法,锻体强身。沈不瑜从未说特意要求自己在某个时辰开始修炼,她好奇问:“剑修晨起挥剑,这个我听说过,可晨起磨炼近身功法可有什么讲究?”   林子舟起手挥完一式,道:“并无讲究,仅是我习惯而已。不过我们那时候,晨起修行是诸多师门的讲究,从上晨课起,到日暮而归。怎么?你这般问,莫非现在变换了规矩。”   沈不瑜一顿,沈家傀儡术是她自小学起的,懂事起便沉溺在傀儡的世界里修行,日夜在她眼里并无分别,这晨起修行的规矩只是耳闻,她也从未顺从这众所周知的规矩行事,林子舟这一问,反倒显得她与众不同了。沈不瑜微微错开目光,回道:“并不,仅是傀儡术修行规矩不多,我鲜少晨起修行。”   林子舟笑问:“那你今日早起可是为何?”   沈不瑜道:“修修傀儡。”她说完,两指微抬从虚空中召唤出几只傀儡来,其间两只是小儿模样,另有一少女模样的傀儡站在一旁。林子舟好奇地看过来,沈不瑜的傀儡他只见过那只与她相似的小傀儡。这召唤出来的三具傀儡,两个小儿,一个少女,身着衣物平凡朴素。小儿傀儡刚一落地,便坐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看向林子舟,眼睛奇异,像是特殊的珍宝,琉璃带彩,与人眼分明。   沈不瑜席地而坐,将小儿傀儡拉至怀中,解开他们的小辫子,重新编起,她道:“这是我常用的三个傀儡,两个小孩叫鱼一鱼二,姑娘叫鱼三。”   林子舟坐在她旁边,刚一落座,那鱼三姑娘如黑曜深邃的目光看过来,隐约杀气,却很快收敛住。沈不瑜侧头,道:“鱼三凶了些,不用太在意。”   沈不瑜先是帮鱼一鱼二梳好小辫子,又为他们清理掉木轮关节中的细小杂物,她有特意备好如细长毫笔的小刷子,掀开小儿臂膀上的衣物,替他们擦拭清理。她就坐在那,怀中小孩安安静静,鱼三蹲在她身旁,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不吵不闹就静静地看着她。   林子舟见到小姑娘认真细致地做这些细小事情,将怀中的傀儡视若珍宝对待,温柔又安静,她轻手细致,将孩子揽在怀中时,头微微靠在孩子的耳侧,替他擦拭指甲中的泥土,喃喃道:“鱼一是不是又玩泥巴了?”   鱼一晃悠着脑袋,咧开嘴笑,似在回应。   林子舟轻声问道:“这傀儡也是招魂来的吗?”   沈不瑜闻言一顿,道:“与你的招魂,有些不同。傀儡术也有分别,鱼一他们是孤魂野鬼,游荡世间,傀儡师可设下契约收服,再为他们制作相应的身躯寄宿。而这种招魂方式,魂魄入体时会失去大半神智,就像七八岁孩童一般,只会听从傀儡师的号令,不知冷暖。而你,是我在主家藏书阁中翻到的祖上残卷,特殊的招魂秘法,算是禁忌之法,封存许久。”   “不过它藏得隐蔽,我父亲未必也注意到此法,我才敢用来招魂。”沈不瑜看向他,问:“我也成功了,你未失去神智,甚至修为大半都继承过来,这很好。”   林子舟看着她淡然地替鱼一整理完衣裳,双手将其抱起放到一旁,“先去玩吧,不许弄脏。”鱼一蹦蹦跳跳往外走,沈不瑜又将鱼二抱进怀中。   林子舟问:“你似乎不担心,既然秘法是残卷,你就不怕招魂失败引起反噬,为了应对婚事,你未免过于胆大了。”   “傀儡师有金蝉脱壳之法,你不用担心。”她编着辫子,继续道:“更何况,修炼者皆知修行机遇难求,这卷残卷放在我眼前,即便没有婚事这一困扰,我也会择日尝试。机遇难求,进阶也是险中求胜。”   林子舟闻言失笑,将一旁的小刷子给她递过去。   沈不瑜花了一个时辰为三个傀儡打扮,等她忙完之后,又放任几个傀儡到院子里玩耍。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又扬声嘱咐道:“鱼三好好看着他们两个,莫要弄脏了。”   站在院子里的鱼三回过头,愣愣地点了下头。   沈不瑜侧头看向还坐着的林子舟,弯腰伸出手,道:“看你悠闲,不如与我去别庄内的书阁瞧瞧?”   恰好逆光,旭日东升之余,她挡住那微微刺眼的晨光,弯腰伸手,笑脸盈盈。林子舟恍然失语,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搭上小姑娘白皙的手掌,被紧紧握住,后一把拽起。   沈不瑜松开手,道:“走吧。”   那手从他掌心抽离,温凉的气息骤然离去,林子舟垂眸,看向掌心,恍若方才握住的并非是沈不瑜的手,而是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只是眨眼而过,指尖流沙。   沈不瑜走出几步,回头看时,发现林子舟还站着不动,她笑问:“不走吗?”   “走。”   沈家别庄与云岭州相距不远,此庄也叫云岭别庄。相比沈家位于西蜀的各地别庄,这云岭别庄地处林海之中,甚是广阔,苍郁古树,生灵遍布。别庄周围古树偏多,这别庄书阁,地处林海之中最为长寿的老榕树之上,树里藏书阁,木阶沿着树身蜿蜒而下,鸟雀啼鸣,凉风徐徐。   沈不瑜年少时来别庄,便最喜欢林海之中的书阁。她走在林子舟前面,边走边道:“此地书阁虽不及主家的藏书阁,可阁中典籍甚多,正史野史均有,你可以翻阅,也许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此地,甚是特别。”林子舟抬头一看,天光遮掩,透光树影斑驳。   沈不瑜道:“这边。”书阁木梯周遭,荧光圆灯漂浮着,明明是白日,却别有幽静缥缈之感。循路而上,木梯稳而老旧,荧光动而轻盈。林子舟见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怡然惬意,与树灵相合,另生妙趣。   沈不瑜推开书阁,书卷气息迎面扑来。阁中不见杂乱,看似经常有人打理。她推开阁中木窗,日光撒进,正中央有一两张平台小桌。   沈不瑜招呼林子舟坐下,又奔忙跑去架上搬来好几卷轴,“这些是星寰大陆的各地野史,那卷是星寰的地图。”她一一摆放好,又道:“若你还想看些别的,我再帮你找找。”   日影渐走。   陈三思推开院门时,小院内仅有三个傀儡在各自玩耍,乍一动作,引得傀儡抬头望来。陈三思一顿,走近几步,问道:“鱼三,姐姐不在?”   鱼三摇了摇头,四处张望看了会,又拉了拉陈三思的衣袖,指向一个方位。   陈三思循着她指向的方向,远处林海重重,屋檐低脚错落,长青榕树巨大的树冠张立。陈三思微微沉思,   书阁?他们去那作甚?   第 14 章   书阁内。   平桌尚低,两人相对盘膝而坐。摊开的卷轴是星寰史记,自两万六千年前星寰第一代人皇为始端,星寰两万年来皇族世家轻轻几字尽是揽概其中。   黄纸黑字,林子舟伸手覆在其上,那黑字不过是轻描几笔,与他而言,确实两万多年晃眼而过。他从两万年前的记载中,看到熟悉的名讳,原来他真在混沌之中,与现世逐然相隔。隔世岛林子舟,隔世岛岛主亦是那两万六千年前星寰尚未一统之前,响彻九霄的魔主林子舟。   可史记几句淡写,未将他之名留在这万年长史之中。   沈不瑜看他微微沉思,指腹停在卷轴之上,也不知因何疑惑。她侧眼看向那卷轴上记载的事物,是两万六千年的凡界动乱。沈不瑜思索一二,那场动乱,似乎是因为正邪两道引起的争乱,修道界之争本是修者争斗,可两万六千年前那一役,凡界生灵涂炭,灵力枯竭,连三千大道也卷入其中。   这林子舟要真是两万六千年前的人,那必定十分熟悉那动荡时代的纷争,难不成他是那场战役失落的孤魂?   “可有无双城的世家典籍?若无正史,野史也行。”林子舟突然道。   沈不瑜回过神,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上翻找,这世家典籍也非稀少之物,一般藏书阁里都会存上一两册。竹简叠放一起,卷轴史册依靠其旁。沈不瑜循着史册位置翻找着,羊皮史册夹在正史之中,老旧书皮写着星寰旧志。   沈不瑜将那本旧志抽出,果不其然,别庄内也存有这些记载。   “这,星寰旧志,有记载两万年前的世家大族。”沈不瑜将羊皮册递给他,又道:“正史别庄内仅有此志,星寰传承至今我记得的世家大族有几个。”   沈不瑜抱臂靠在木架,淡然道:“多在中原地域内,比如你在意的无双城,除却皇族李氏,还有顾家。”   林子舟翻阅书册的手一顿,问:“顾家?”   “无双城顾家,祖上在东海一带,我记得是......”   林子舟道:“江海顾家。”   “对。”沈不瑜一顿,又问:“你怎么知道?”   林子舟微微失笑,将星寰旧志合上,轻声道:“星寰还未统一前,无双城便有顾家了,祖上江海。与隔世岛,有过往来。”   沈不瑜好奇问:“那便是你老相识了?”   林子舟笑笑:“可还有别的记载?”   沈不瑜转身又翻找了一下,从夹缝中翻出了一本黑色的书籍,她翻了几页,发现其上记载的是部分野史。   “这还有一本,不过是野史。”   林子舟接过那书,翻开头一页,便彻底怔住。沈不瑜见他脸色不对,走到他身边,看到那书上的记载。这本黑皮野史,记载的是一万年前星寰的各种传闻,而林子舟所停之处,便是无双城内的民间传闻。   沈不瑜还想多看几眼,却发现林子舟指腹覆在中间部分,擦过林氏二字,略有思索。   沈不瑜念出声:“无双城林氏,与你出自一同个姓氏,莫非你是林氏中人。”她又顺着往下看,道:“这野史上说,无双城林氏大隐山林,早不在无双城了,若与你是本家,如今要找起来,怕是困难。”   林子舟将野史合上,摇头道:“我并非林氏中人,只不过看到它,想起一些故人。”   沈不瑜微微蹙眉,无双城在天子脚下,星寰大陆的皇都。无双城内世家无数,可古往今来传承,底蕴最深厚的莫过于皇族李氏与江海顾家。林子舟是两万六千年前的人,那必然对当年世家了解甚多,这无双城林氏,即便不是林子舟本家,那也必定是底蕴深厚之族。可如今记载,仅仅在野史传闻可见,如不是林氏隐世,那便是没落了。   而林子舟与这无双城林氏,又有何干系,竟使他失神许久。   沈不瑜将野史从林子舟手上抽回,道:“看再多也无用,改天我们去无双城走走,总有蛛丝马迹。”   “姐姐可是要去无双城?”   忽然身后传来陈三思的声音,吓得沈不瑜差点跌在林子舟身上。陈三思盈盈走来,停在平矮木桌前,看到那桌上典籍,多半是史记与地图,与方才沈不瑜口中所说的无双城有所关系。   沈不瑜后怕:“你何时来的?”   陈三思道:“姐姐说至无双城时,我便到了。两位看这地图典籍,可是要去无双城走走?”   沈不瑜干咳一声,道:“日后游历,想去看看。”   陈三思闻言微微一顿,日后游历?没想到姐姐与这林子舟感情这般深厚,竟然要结伴游历。要知道,姐姐以往出外游历,最讨厌主家支脉的兄弟姐妹跟随,她独来独往惯了,也不喜与人多做交流。陈三思曾邀请她去北地游历,却被她婉拒。如今,眼前此人手段高深,竟使得姐姐多做打算,为这出外游历查阅典籍。   陈三思疑惑,这林子舟到底哪里好?   陈三思道:“前几日,家里来信说,姑父在为姐姐谋亲事,看好了几家公子,就等姐姐回家见见。这日后游历,怕是要往后放放。”   林子舟将桌上典籍收拾到一旁,突然道:“那无妨,瑜儿与我说过,过几日便随她上门拜访沈前辈。这日后游历,无需心急,日后闲暇再去。”他站起身,将杂乱的典籍搬起,走到书架那边。   沈不瑜接话道:“过几日,我们就回去,至于这看好的亲事,怕是要推辞一番。”   陈三思捂嘴笑道:“那林公子当真是姐夫了?”   “自然是真。”沈不瑜果断道,“妹妹可有什么打算?”   陈三思没想到沈不瑜把话头转到她身上,“来别庄拜访本是顺路,歇息几日便要回花州去了,如果姐姐与林公子的婚事定下,那下次见面便是姐姐大婚之日。”   陈三思又问:“我听庄内仆人道,姐姐过两天要去云岭藏宝阁,可否带上妹妹?”   沈不瑜一顿,陈三思打探消息的本事不小,短短半日便打听好行程。云岭藏宝阁一行本是为了寻找妖丹与灵植,再者是为林子舟造势,陈三思是个隐患,用得好确实一把锋刃的刀。江湖传闻传至她父亲耳中,未必翻得起波澜,可陈三思不同,她的话,沈陈两家人都信,若借陈三思来传这把火,说不定能引起奇效。如此一来,带她上路倒是无妨。   “妹妹若想去,两日后就一起吧。”沈不瑜回道。   陈三思欣喜道:“那我不叨扰姐姐了,无双城游历,总比四海要规矩一些,姐姐若是想要更多的典籍,花州那边也有一些,待我回家,便托人给姐姐送去。”   沈不瑜道:“那甚好。”   陈三思又寒暄几句,才掩门离开。长青榕树底下,隐蔽又荫凉,她走到僻静的角落,吹响短促的口哨,一只白鸽穿过青色树影而来,停在了陈三思的手上。陈三思将白纸卷起,系在白鸽的脚上,扬手放飞。   林子舟此人,还是要好好查一查。   云岭州坐落于西蜀地域的南方,是西蜀之南较为热闹繁华之地。云岭州城池热闹非凡,从过城关到进入城内长街,熙然人群,走街串巷吆喝的小贩,四散在石板长衍的街道上。   这相比起几日所见的锦华镇,着实盛大。   金凤楼坐落在云岭州城中西街,远远未到,便看到金凤楼门前拥挤着人,楼中守卫持着武器守在门前,空出两个人身的距离。等走到楼前,将先前请帖递给门前守卫,三人才走进金凤楼内。   金凤楼表面看似人间酒楼,待进去里面,才另有乾坤。这是两方世界,外表是人间酒楼,其实另设结界将藏宝阁藏在其中,而参与拍卖的宾客只需持着请帖,便可自由出入这乾坤之内的藏宝阁。   藏宝阁分三层,一层是中央阁台,奢华镶金,轻纱飘扬。二、三层是藏宝阁宾客雅间,雅间仅留窗台观赏,与楼下阁台相隔开来,隐蔽又安静。此时拍卖会还未开始,阁台上舞女盈盈起舞,乐师弹琴奏乐。   沈不瑜在窗台旁边坐下,手上拿着方才侍从拿来的新册子。起先几样与前几日所见相同,再往后翻,才多了几样新的珍宝。沈不瑜细细翻阅,发现灵植多了梵青草,这梵青草是木属灵植,不算珍惜之物,却也是少见的生灵木植,这单子写的是千年梵青草,虽品阶不过,但年份足以。   果然此次云岭州的藏宝阁,多偏向于功法灵宝,这灵植妖丹,实在是少。   千年梵青草,勉强可以用来当辅料,可未必能成功罩住林子舟周身气息。林子舟神魂强悍,普通之物在神魂震慑下,能不能发挥出功效实在难说。沈不瑜微微蹙眉往下看,一幅古老的画卷出现在眼前。   林子舟恍然伸出手,按在那一页上。   沈不瑜抬头看他,只见林子舟眉头微蹙,目光停留在那幅画卷上,卷上是一只通身长毛的妖兽,长相似狐。   林子舟道:“玄天狐。”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可以点个收藏嘛~   第 15 章   沈不瑜微怔:“玄天狐?”   陈三思闻言一惊,起身走到沈不瑜身边看那画卷,惊讶道:“真的是玄天狐。”   沈不瑜未曾听说这名为玄天狐的妖兽,不解问道:“这是什么妖兽?”   陈三思难掩激动,“玄天狐,说是妖兽实在是贬低它的地位了,成年玄天狐可以说是媲美灵兽的存在,虽然是妖,却更甚于妖。玄天狐十分稀少,我也是在医书上看过几句记载,它浑身皮毛都是药,乃万年前东海一带秘闻中的妖。你方才看的那画卷,是世间仅留下的一幅画卷,取自医书。玄天狐实在神秘,万年来未曾面世,怎么会出现在云岭州的藏宝阁上。”   沈不瑜看向林子舟,问:“你知道?”   林子舟目光微沉,轻声道:“玄天狐,是隔世岛的妖兽。”   画卷并未画出玄天狐真正的姿态,曾经在他眼前的妖兽如今只有轻描淡写的几笔,原来不仅仅只是他,隔世岛的万物都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难以追寻。   沈不瑜微微动容,低头将那玄天狐的模样仔细看了遍。玄天狐,与林子舟来自同个地方,两万六千年前消失于星寰大陆的隔世岛。可为什么,这等妖兽,会出现在西蜀云岭州的藏宝阁上,论其珍贵,理应在皇城一类的藏宝阁上,而非在云岭州这小小地方。   陈三思一顿,“隔世岛?这地方我未曾听过。不过这玄天狐既然面世,未必会引起争抢。”   沈不瑜问:“为何?是因为无人所知?”   陈三思道:“没错。关于玄天狐的记载实在甚少,医书上仅仅提及它是药兽,至于它的品阶一概不知,除了医修入药需要,它别无用途。更何况此次拍卖未必拍的就是玄天狐的皮毛,若是骸骨妖丹之类,于医修毫无用处,而不知品阶,炼器炼药也不敢轻易尝试。”   沈不瑜微微蹙眉,这么一来,若拍卖的是玄天狐的妖丹,也不见得对炼制伪金丹有用,白高兴了一场。   阁台上的乐舞戛然而止,四周顿时安静。沈不瑜往窗外看去,阁台上的舞女乐师早已退下,取而代之是身着红色长袍的女子,她步履盈盈,身后跟着两个手捧楠木盒的侍女。   周围目光聚齐其上,红袍女子扬声道:“恭迎诸位来到云岭州藏宝阁,吾乃此地藏宝阁阁主红鸠。”   她声音穿透藏宝阁阁内各处,姿态大方怡然,比之男子豪迈更具气力。红鸠薄唇微启道:“此次藏宝阁开启,共计地阶功法一部,玄阶灵宝四件,黄阶三件,七种灵植,更有其他异宝。”   “第一件,五行天枢盘,玄阶灵宝,炼器师乃空明大师,起拍价五十万灵石,加价每次不得少于一万灵石。”   红鸠话音刚落,周围各处陆续举牌。   陈三思见状,道:“看来大多数人是为了功法与灵宝来的。”   沈不瑜微微侧目,问:“你看上何物?”   陈三思摇头道:“先前并未看上,如今没想到会遇上玄天狐,我想看看此次拍卖,拍的是否是玄天狐身上皮毛。若是皮毛,正好用来入药。”   沈不瑜未多想,她看向林子舟,发现他正凝神看着阁台。按照这拍卖的顺序,陆陆续续几件过去,主要拍卖的玄黄两阶的灵宝逐一出现,而地阶功法未曾出现,估计是压轴。玄天狐未必会被压在后面,除非拍卖的是更具价值的皮毛。   “接下来是第六件拍品,千年梵青草一株,木属灵植,主生灵愈伤,清明养息之效,起拍价五千灵石,加价一千灵石。”   沈不瑜闻言,将手中牌子递给林子舟,道:“拍。”   林子舟接过,举拍道:“三万灵石。”   红鸠目光循来,那声音是来自二楼柒号雅间,窗台前坐着两人,身着黑袍的男子举起牌子,淡然地喊出价格。红鸠微微一笑,道:“贰柒号出价三万灵石,可有加价?”   沈不瑜托着腮,对着林子舟投来赞赏的目光。一旁的陈三思分不清这两人是何意思,这千年梵青草至多也就一万五千灵石,多拍无益,沈不瑜虽然不是医修,可也与医修陈家有所关系,不至于连着价格都分不清。   陈三思道:“千年梵青草,一万五千灵石尚可,林公子出价抬得略高。”   林子舟目光看向沈不瑜,后者嫣然一笑。   沈不瑜道:“无妨,你随意出价。”意思是说,别拘束着,往价高处拍,抬得越高越好,拍个上千万灵石也无所谓。   林子舟明白她的意思,两人今日此行,就是要宣扬。   楼下另有人举牌抬价,把千年梵青草的价格抬到了四万灵石。周围顿时热闹起来,一般灵植到了这个价格,即便年份千年,可再拍下去就与外面的灵植药铺的价格接近。那人早将千年梵青草当做囊中之物,四万灵石,刚好不好就在临界的价格,往上抬亏,想必没有冤大头再来抬价。   沈不瑜轻笑一声,林子舟应声举起了牌子,“五万灵石。”   陈三思顿时惊愕,“千年梵青草藏宝阁之外,四万两千灵石便能买到,你这……”   不仅仅陈三思惊讶,连同其他雅间的客人也对此窃窃私语。楼下抬价的那位,见到价格超出所料,便不再加价。红鸠再三确认,这千年梵青草无人再拍,以五万灵石定价。   陈三思疑惑,这林子舟是个老狐狸,就算不识梵青草,自己也给了个明确价格。不至于会超出甚多来拍下这株梵青草,他到底是在预谋什么?   沈不瑜瞥了陈三思一眼,将那本灵宝册子推至林子舟的面前,道:“子舟,你再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林子舟接过,笑道:“好。”   陈三思看了一眼林子舟,心中存疑,也分不清姐姐与林子舟玩得是什么名堂。   楼下拍品又陆陆续续过了几件,直至声音稍止,下一件拍品由侍女端上展台。红鸠接过楠木盒,红唇微启道:“下一件拍品,是久未现世的稀世珍品。”   稀世珍品?   满座目光循去,那楠木盒在红鸠手中开启,一颗泛着淡黑色妖气的妖丹放在盒内软垫上,红鸠道:“玄天狐妖丹,品阶未知,起拍价二十万灵石。”   红鸠话落,满座皆惊,这玄天狐又是何方妖兽,区区品阶未定的妖丹居然比黄阶灵宝还要贵上几万灵石。   红鸠解释道:“玄天狐记载出自万灵医术,传闻妖兽玄天狐浑身皮毛皆可入药,是医修极为难求的入药圣品。此玄天狐妖丹出自无双城,诸位尽可放心。”   “二十五万。”   “三十万。”   ……   陈三思略微失望,“居然是妖丹。”   沈不瑜沉思一二,玄天狐妖丹,可入药的妖兽鲜少是高阶妖兽,这妖丹拍下来也无益。楼下陆续抬价,每次加价仅在十万内,看来价格也不会再高。   “两百万灵石。”三楼雅间忽然传出声音,将玄天狐妖丹的价格翻上一倍。   沈不瑜循声望去,那雅间幕布微遮,看不清其中何人。她收回目光,却瞥见林子舟微沉着眼,看向那雅间,目光不善。   他举牌道:“三百万灵石。”   这下,藏宝阁诸多宾客十分惊愕,这未知品阶的妖丹竟然拍出三百万灵石的价格,莫非这妖丹是圣品不成?阁中众人瞬间热闹起来,三百万之后又陆续有人举牌抬价。   陈三思沉声道:“玄天狐的妖丹并无记载,如真是高阶妖兽,不会如此默默无名,仅在医书中记载。”   沈不瑜看向林子舟,后者目光微沉看向她,又举牌道:“九百万灵石。”   “林公子。”陈三思出声阻止。   可林子舟话音刚落,三楼那雅间又传出声音:“一千万。”   红鸠摆手道:“玄天狐妖丹,一千万灵石可有加价?”   沈不瑜虽然说与林子舟说好来藏宝阁,尽可能张扬,拍卖抬价确实是两人计策,可前面几件拍品还好,林子舟也按照两人计策行事。可到了这玄天狐妖丹,林子舟的表现就有些不对,他似乎十分执着玄天狐妖丹。从看到那册子画卷中玄天狐的画像开始,他的神色就变得凝重了,这玄天狐出自隔世岛,莫非与林子舟有所纠葛?   林子舟又举牌:“一千一百万。”   一千一百万灵石已然接近普通地阶功法的成交价格,此次云岭州藏宝阁的大多宾客是为了地阶功法而来,玄天狐妖丹仅是意外拍品,不值得再做打算。   陈三思看向沈不瑜,道:“姐姐,玄天狐妖丹不值此价。”   沈不瑜心有不解,看向林子舟,问:“子舟,你怎么想?”   林子舟闻言,将目光从那三楼雅间处撤回,转头看向沈不瑜,他沉寂目光中难得有些波澜。   沈不瑜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林子舟眼眸微垂,敛去眼中异样,沉声道:“阁台上的玄天狐妖丹,妖气散发,是成年玄天狐的妖丹。”   “而成年玄天狐的妖丹。”   “当属天阶。”   第 16 章   妖丹九阶,七到九阶为天阶。   沈不瑜闻言一顿,天阶妖丹,岂不是最合适的材料?   陈三思微微蹙眉,心有疑惑,“你怎么知道成年玄天狐是天阶妖丹,典籍上尚未记载,仅凭你一人之言也难以确定。”   沈不瑜失笑,从林子舟手中拿过那牌子,道:“即便不是天阶妖丹也无所谓,那妖丹模样还可以,正好,我还苦恼要送你什么才合适,这妖丹出自药兽,又极为珍贵。刚好,做我们的定情信物。”   沈不瑜举牌道:“两千万灵石。”   贰柒号雅间传出了女子声音,一口抬价足足抬到了两千万灵石。满座讶异,连同那三楼雅间的客人也停住叫价。   红鸠神色讶然,很快恢复,道:“贰柒号出价两千万灵石,可有加价?”   沈不瑜在陈三思的惊讶的目光中放下牌子,两千万灵石一出来,众人私语未再加价。林子舟见到她一脸满足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   这时,方才一直与林子舟争妖丹的三楼雅间,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那人问道:“贰柒号的客人,吾可否冒昧问一句?”   沈不瑜闻言,扬声回道:“阁下请说。”   “姑娘为何执意要拍下这玄天狐妖丹?”那人问道。   沈不瑜闻言轻笑道:“阁下怕是误会了。”   “误会?”   沈不瑜扬声道:“起先与阁下竞价的,并非是我。玄天狐妖丹稀奇是稀奇,除却皮毛药用,并无他用。可刚好不好,此妖丹与我心上人有缘,他既然喜欢,那我势在必得。”   那边过了一会才道:“既然如此,吾便不与姑娘争夺了。”   红鸠道:“贰柒号出价两千万灵石,可有加价?两千万一次,两千万两次。”   “恭喜贰柒号客人拍下玄天狐妖丹,成交价两千万灵石。”   未知品阶的玄天狐妖丹在云岭州藏宝阁以两千万灵石的高价被人拍下。   三楼雅间里,两个身着黑袍的男子相对而坐,桌上摆着藏宝阁的珍宝册子,身旁候着两个侍从。其中一位开口问道:“主上,您千里迢迢来此追回妖丹,事到如今却任由这妖丹流落他手,可是……”   被称作主上的男子平静道:“玄天狐妖丹自无双城被偷出拍卖,本不应放在明面上来谈论。说到底,这玄天狐妖丹也不一定是我故友之物,既然有心人要得,不如割爱。”   门外匆匆进来一个侍从,喘息道:“主上,查清楚了。”   “那贰柒号的人,是开阳城沈家少主,沈不瑜。”   男子微微一顿,眼底深邃,“傀儡道沈家?”   楼下拍卖逐渐走向尾声,自玄天狐妖丹后,仅有地阶功法拍卖时引发一阵热抢。沈不瑜心情大好,本还想着拍卖结束要去深山里找几头恶妖取妖丹,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玄天狐妖丹竟然是天阶妖丹。伪造金丹最低品阶也要最普通的地阶妖丹,如今得来玄天狐妖丹,这伪金丹的品阶必然能往上提一提。   陈三思自玄天狐妖丹拍卖后,就陷入了沉思。她细想着林子舟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果玄天狐妖丹天阶一事是真,那他身份未必平凡。林子舟与沈不瑜相处间,看似沈不瑜较为强势,可他温和的外表下,心思过深。   陈三思上一回见到这样的人,还是家里一些辈分较长的长老。看似温柔随和,实则深谋熟虑。眼下看来,姐姐似乎对他很是信任,以姐姐性格来说,会如此表态,必定与这林子舟有过长远的交情。两人的感情实在深厚,林子舟此般性子也比那些世家公子骄奢更顺眼一些。   沈不瑜问陈三思道:“千年梵青草若用来当辅料炼制,可行?”   陈三思回过神,道:“这要看姐姐用于炼制何物,梵青草主清明愈伤,若是用来炼制回血清明丹是上品药材,其他的用途,未必出色。”   沈不瑜思索一二,旁敲道:“我想给鱼三准备续灵之物,听闻这梵青草有生灵之效,那这梵青草用在续灵之上,可行?”   续灵与生灵同效,陈三思没从沈不瑜话中听出不对,她柔声道:“不太好,梵青草续灵的效果不如其他木属灵植,虽说这株是千年份,可底子上不如其他。姐姐最好是用木属生灵的灵植,譬如太素灵花,三元草。”   这玄天狐妖丹好歹天阶,如今梵青草药效不如其它,若作为辅料,必定会拖累伪金丹的品阶。   陈三思说完,看到沈不瑜微微沉思的脸色,又想到她方才让林子舟拍下的千年梵青草,原来是另有用途。她抿嘴一笑,问道:“姐姐可是要木属灵植?”   沈不瑜应道:“嗯。”又突然想到什么,“你有?”   陈三思盈盈一笑,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株泛着幽幽紫光的灵植,嫣然道:“那是自然,于医修而言,这生灵的灵植是必备之物。姐姐若是早点与我说,那便不用拍下那梵青草了。”   她将那株灵植放在桌上,道:“这是千年份的紫玲草,主生灵续命之效。”   沈不瑜拿起紫玲草,“此草难得?”   “也还好,姐姐若是需要就拿去炼制,不过,我先前喜欢的那琉璃珠,姐姐那儿可还有?”陈三思道。   沈不瑜还想着要怎么跟陈三思讨要这紫玲草,小姑娘也是个明白人,知道以物换物,琉璃珠是此先沈不瑜制作傀儡眼珠子用的材料,取之东海深海蚌精之物,也算是稀少之物。沈不瑜拿出琉璃珠递给她,道:“刚好,上次还剩下几颗。”   陈三思接过,笑道:“上回去东海寻找,据说姐姐卷了蚌精的老巢,将多数琉璃珠取走,以至于这几年琉璃珠越来越稀少。”   沈不瑜一顿,没这般夸张吧?她上一回去也就拿了几十颗,这蚌精就只会卖惨。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红鸠领着几位侍从推门而入。沈不瑜看过去,只见他们端着两个楠木盒走进来。红鸠柔声道:“若非方才认出沈少主,还不知沈少主千里迢迢来了我云岭州藏宝阁,有失远迎。”   沈不瑜作揖道:“红鸠姑娘客气了。”   红鸠脸上带笑说了几句,这雅间内有三人,除却这沈少主,还有两位。红鸠细细打量那坐在窗台旁边的男子,方才举牌竞拍之人,看起来竟然如此沉稳,可不像是冲动鲁莽之人。   红鸠道:“玄天狐妖丹跟千年梵青草已经给您送来,您先看看。”   两个侍从将楠木盒打开,盒内的梵青草与妖丹展现在几人眼前。沈不瑜将妖丹推至林子舟面前,林子舟拿起妖丹,淡黑的妖气漂浮在他指尖。林子舟自那玄天狐妖丹之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跨过万古逆流,悄然来到他的面前。他微微失神,不由得抓紧了几分,这的确是成年玄天狐的妖丹,但也不仅仅是妖丹。   林子舟从那散发的妖气中感受到了故友的气息,这是一枚他熟悉的妖丹。   玄天狐的妖丹萦绕着黑色的妖气,气息跃动,宛若故人近在眼前。林子舟在混沌之中度过了两万六千年,直至被沈不瑜招魂至现世。他在混乱的记忆中回忆起隔世岛的一切,玄天狐站在孤崖,浑身黑炎妖气,凛冽红瞳里,是独属于玄天狐的孤傲。   它名为玄渊,曾经是林子舟的御下妖兽。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玄渊。   沈不瑜看到林子舟那失神的模样,略微疑惑,轻咳了一声,与红鸠道:“劳烦了。”   沈不瑜付了灵石,三人才从藏宝阁里出来。   林子舟自见了那枚妖丹,变得寡言少语,心事重重。沈不瑜与林子舟也算相处了几日,虽看不透他底子里作何心思,可也没见他如此失态。沈不瑜侧目看了眼林子舟,心想着,莫非这玄天狐妖丹另有玄机?   陈三思走在前面,倒是没注意两人脸上神色,车夫早候在城门口,三人不作逗留,动身返回云岭别庄。   回到别庄后,沈不瑜匆忙将林子舟拽进屋内,合上门,才不解问道:“你怎么了?”   林子舟将那妖丹拿出,放在她的面前,声音沙哑,他道:“这枚妖丹,我认识。”   沈不瑜一愣,“你认识?两万六千年前的大妖?你隔世岛的朋友?”   “嗯。”林子舟垂眸看着那跃动的妖气,轻声道:“原来,不只是我,他也陨落了。”   沈不瑜顿时不知如何安慰,这意外拍来的妖丹,竟然是林子舟好友的妖丹。这到底是阴差阳错,两万六千年,于一个修士而言是漫长岁月,妖修若未飞升,也终归寿终正寝,神隐于世间。而眼下这妖丹,还有妖气浮动,显然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意外陨落。这一点,林子舟不可能不知道。   当了孤魂野鬼当了两万多年,醒来就得知好友意外陨落的消息,林子舟怎会不动摇。   沈不瑜沉声道:“林子舟,你怎么想?”   林子舟将妖丹推至沈不瑜的面前,道:“妖丹上的气息,再过不久就会完全消散了,我护不住他。”   沈不瑜觉得这妖丹变得莫名沉重,她想了一会,道:“虽然我知道此举不合时宜,但若要保留这妖丹气息,除非妖丹重新赋灵,否则再无回转之力。”   沈不瑜蹙眉,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她问:“林子舟,你想当妖吗?”   第 17 章   “妖?”林子舟疑惑问。   沈不瑜从乾坤里拿出了一本破旧的宝典,她将宝典递给林子舟,道:“此书便是我之前与你所说,我所得的炼丹宝典。我本想用此妖丹与灵植一同炼制,为你炼制出可伪造活人灵息的伪金丹。可事到如今,这妖丹既然是你好友,那我们的计策便只能搁置。”   “这本书是炼丹宝典,是上古大妖的秘法。它最开始便是为妖修的妖丹撰写的,伪金丹是大妖为了隐藏在人修里而专研的秘法。大妖通过秘法使自己妖丹借由生灵之物散发出人息。可你不是妖,没办法将此按照宝典上方法来伪造金丹,所以我只能将生灵之物与妖丹颠倒。让生灵之物来作人息,借用妖丹散发,这是我的伪金丹之法。”   “可若是这样做,这枚妖丹上的妖息必须全然散去,否则散发出来的气息,不是人息而是妖息。”沈不瑜轻声道,简单来说,这炼丹宝典上所有记载都是以妖气为本源,妖用秘法使妖丹通过生灵物散发人息。可傀儡没有本源,只能利用生灵之物,沈不瑜是用生灵之物散发灵气过妖丹散发人息,两者的位置颠倒。   如此一来,若林子舟要护住这枚妖丹,那便按照正统的炼制顺序来,只是这枚妖丹已接近半死,只能与生灵之物相结合,从而散发出来的,只有妖息。   “现在另去深山老林找地阶妖兽取妖丹,再来炼制也是可以,但是这么做的话,那这枚妖丹只能舍弃。人身上散发出两种气息,是不可能的,我父亲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蹊跷。所以,现在由你来抉择,当人,则我帮你彻底抹去这妖丹上的气息,当妖,则你要以玄天狐的妖息面世。”   林子舟听明白了沈不瑜话里意思,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去多做打算,沈不瑜的父亲不知何时会得知两人的关系,而目前他只有三种选择,让这枚妖丹与生灵之物相结合可保其气息不散,其二抹去妖丹气息按照原来的计策行事,其三让放着这枚妖丹不管,再去寻其他妖丹。   沈不瑜觉得头疼,原本只是寻妖丹跟灵植便可解决的事,现在一捋,反倒变得复杂。林子舟若要保住玄天狐的妖丹,要不就将它与紫玲草结合,要不就只能再去寻找其他高阶的生灵物来护住妖丹。后者显然不行,这妖丹不一定能撑到他们找回另外的生灵之物,那便只能与紫玲草结合。可这与紫玲草结合,她沈不瑜就只能跟一个散发妖息的傀儡假成亲。   这可困难多了,人妖殊途,她即便爱得深切,不见得父亲能同意。   她怎么就,招来了林子舟。   林子舟陷入了沉思。   这看似简单的抉择,当人,当妖,都要舍弃一些东西。沈不瑜当然希望林子舟选择当人,这样她的计策就稳妥,可要是他选择当人,就只能眼看着好友的妖丹消散,这该多难过啊。   这越想着,沈不瑜的心越难安定。她看见林子舟那副模样,怎么也狠不下心劝他放弃妖丹,不就是当妖吗,古往今来也有很多人妖佳话!   沈不瑜不等林子舟做出决定,她伸手将那妖丹拿回,咬牙道:“莫做决定了。”   林子舟蹙眉,按住她的手,问:“你想做什么?”   沈不瑜挑眉道:“我替你做决定,我不介意再添惊骇世俗的传闻。难得你再活一次,让你留下遗憾,我这个做主人多不尽责啊。故友,应当是你重要之人,要换作是我,留不住好友的妖丹,我会很难过。”   林子舟一怔,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却总是为人着想。   林子舟沉声道:“你连自私都不会,我若是当妖,你的计策也许会付诸流水。”   “我没想着要会。”沈不瑜将妖丹收回,扬起头道:“我想要的事情我光明正大去争取,本来这件事就能两全,只不过困难些,若因此害你难过,我妄为傀儡师。”   “而且,如此一来,你之身份也可定下。隔世岛玄天狐一族遗留在星寰大陆的族人,这隔世岛没人知道,要真知道了,还省下我们自己查阅典籍的功夫。妖也没什么,更何况你也不算真正的妖。”沈不瑜轻笑道:“我父亲也非愚昧之人,若我真的心悦你,他也不会强求我去嫁给别人。能成亲最好,不能成亲也能多拖些时日。”   隔日天明,陈三思早早收拾完了行囊,前去沈不瑜院子里辞行。   方走到院门口,便听见院内破空声音,她推开门一看,发现林子舟手持枯枝在院里练习技法。她微微一愣,这招式走下来,显然是剑修剑招,她本以为林子舟是个修炼传统道法的修士,平日未见他负剑,没想到竟然是个剑修。   林子舟停下,循声望来,“陈姑娘。”   陈三思微微一笑,问:“姐姐可是醒了?”   沈不瑜醒来时,天已大亮。院子里依稀有林子舟练招的声响,沈不瑜想到前几日林子舟还问她是否晨起练习身法,她自由惯了,一时按照规矩来修炼总不太适应,也就没随他起来。不过今日时辰尚可,还可以与他对上几招。   她梳洗完出去时,林子舟刚好收招。   沈不瑜问:“你练完了?”   林子舟微微颔首,道:“早上,陈姑娘来了一趟,不过你在休息,她就没打扰。”   沈不瑜问:“她怎么突然过来,可有为难你?”   林子舟失笑:“没有,陈姑娘是来辞行的。挺早就来了,走得匆忙,托我与你说一声。”   沈不瑜眉头一皱,问:“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说叨扰多日,给你添了麻烦。”林子舟说完,又顿了一下,继续道:“另外说,她不久之后,会去开阳城拜访你。”   沈不瑜闻言,扶额道:“那她已经走了?”   “走了。”   沈不瑜哪不知道陈三思这话里意思,半句正经半句威胁,说是要过去拜访,其实就是逼她早日与主家那边交代。不过去主家是早已确定的事情,早去能抢占先机,晚去就只能被迫交代。沈不瑜在别庄这边的风也放出去了,锦华镇跟云岭州藏宝阁也走了一趟,宣扬是宣扬了,算着时日,也差不多要传到主家那边了。   沈不瑜道:“那正好。”   天光之下,院中杂乱之物被尽数移开。沈不瑜借着枯枝在空阔的院子里画上了一个繁复的阵法,阵法成圆,圆中错综复杂。她顺着已经成形的阵法,将朱砂倒在其上,在烈日下耀光重重。沈不瑜将阵法画完,又召唤出三个傀儡。   她手中紫光微现,细线自她指尖蔓延而出,像编织而成的蛛网,愈来愈大,直至将整个院子都纳入其中。   林子舟第一次见沈不瑜这般使用傀儡术,紫光成线,凝聚而成的结界带着隐隐的威压。林子舟所见的傀儡师,多半仅是操纵傀儡行事,鲜少见到傀儡丝汇聚而成的结界阵法。这应超脱于平凡的傀儡术,夹杂道法其中,属天道之下。   沈不瑜撑开紫光结果,朝傀儡吩咐道:“看守结界,不得打扰。”   三个傀儡躬身应道,转身化作流光离开了结界。   沈不瑜将一切安排妥当,方朝林子舟伸出了手,道:“来。”   林子舟跨入那朱红结界之中,光点从阵法边界亮起,似八方阵图八角结阵,殷红血光从地上蔓延开,逐渐满布阵法,将林子舟彻底困在其中。沈不瑜将玄天狐妖丹与紫玲草取出,抛入阵法之中,双手快速结印。   悬浮的妖丹分出妖气缠绕上紫玲草,将其拖入丹内,顿时紫光大盛。林子舟感受到头顶妖丹散发出的威压,那原属于玄渊的妖气尽数荡开,整个阵法之中遍布着玄渊的森森妖气。玄天狐巨大的妖相悬浮在妖丹之上,眼瞳深红,浑身黑炎跃动,它居高临下睥睨着阵法之外的沈不瑜,獠牙之下发出巨大的吼声。   沈不瑜目光一沉,这玄天狐的妖相居然如此强悍!   她银牙咬唇,迅速打出一记手印,紫光之中微微闪耀着傀儡师的图腾,微涨的紫光压在玄天狐妖相之上,顿时双方僵持。   林子舟站在妖相之下,看着头顶的妖相与图腾争锋。沈不瑜若要将紫玲草融入妖丹之中,必定想要降服玄天狐的妖相。降服妖相并非看修为,而是看施法者自己,沈不瑜太过于自信了,她总是胸有成竹地决定所有,以至于林子舟忽略降服妖相的风险。   他看着阵法外的小姑娘目光坚定,手中法印越见深邃。   沈不瑜又加持了一道法印,她降服过无数孤魂野鬼,这双手镇压了多少恶魂,作为一个傀儡师,怎会怕妖兽的妖相。   给我下去!   沈不瑜顿时灵力大涨,强悍的气息从她身上爆发。林子舟猛地抬头一看,只见那傀儡师图腾印在玄天狐额上,强悍的神识加持其上,竟使得玄渊的妖相败退。图腾发出深邃紫光,狠狠地打在黑炎之上,不过瞬息,妖相破碎成妖气,凝聚成一团灵气,顺势压入林子舟的体内。   林子舟自灵台一阵剧痛,强悍的妖气顺着这副躯体的血脉蔓延至丹田,剧烈的疼痛从躯体到神魂,林子舟眼前一黑,屈膝跪下。   玄天狐的妖丹在林子舟空荡荡的丹田中成形,将四散的妖气收敛入体。   沈不瑜喷出一口黑血,沉着脸色将最后一道法印打出。   霎时,那妖丹脱离林子舟体内,飘浮在两人面前。林子舟伸出手将其抓住,阵法红光大涨。妖丹落入林子舟手中瞬时消失,取而代之是男人满身强悍的妖息。属于玄天狐的妖息此时从林子舟的体内散发开来,似那嚣张黑炎,凶如炙火,凛如烈风。   沈不瑜心中松了口气,紧绷的气息松懈,眼前模糊一片,直直往前面倒去。   林子舟几步向前,将小姑娘稳稳接住,却发现她浑身冰凉,强行施法的手臂微微颤抖,脸色苍白,额间满是冷汗。   第 18 章   西蜀开阳城。   远远望去,城墙高筑,城楼间依稀站着守卫的军士。红漆重门大开着,持着长矛的军士查着通关文牒。开阳城是西蜀最为繁华的城池,往来商贸四通八达,商人走贩游走其间,文人求学经典,武人修炼体魄。最为主要,是西蜀诸多修道世家便位于此城之中,藏龙卧虎。修炼之重,在星寰大陆人分三等,最低等为手无缚鸡之力凡人,二是迈入修炼门槛的万千修士,三是手握重权盘踞一方的高阶修士。   车夫牵着飞鸢车驾走在开阳城坊间,车驾上虽未明确标明是何家车驾,可这琉璃外厢,开阳城中人却早已熟悉。来往人与这车驾擦肩而过,低声与同伴道 :“沈家的车驾。”   “沈少主回城了?”   嚷闹的声响被隔绝在车厢外,沈不瑜神色恹恹地靠着,脸色苍白之际红唇格外艳丽。她今日穿着流纹紫云袍,露出精致锁骨,衣袍尺寸贴合,腰身紧束。而林子舟坐在一旁,微微掀开了窗上幕布,见着石板街上来往行人。   沈不瑜低声道:“开阳城很热闹吧?”   “仿佛是我以前见过的无双城。”林子舟回道。   沈不瑜微微坐直了身子,“无双城毕竟是皇城,开阳城略输一筹。”   沈不瑜勉强打起精神,道:“我先前与你说的可都记住了,一会进门后,一切小心。”   “你这状态,可还撑得住?”林子舟看着她一脸虚弱,仿佛一戳就破的纸老虎,丝毫不见往日活泼。   沈不瑜自那日强行镇压玄天狐妖丹,彻底耗完了体内灵气。她一倒下,靠她灵力支撑的傀儡和结界瞬间消散,巨大声响引来了别庄仆人的注意。妖丹被安置在林子舟的丹田之中,他与沈不瑜其他傀儡不同,主要驱使躯体倚靠的是强大的神魂,而如今妖丹重新赋灵,他体内还有源源不断的妖气。沈不瑜是倒下了,可他生龙活虎。   他接住了沈不瑜,又以迅速再结下另外的结界,收拾完院内残局,又抱着沈不瑜去屋内歇息,才出去应对那急得满头大汗的管事。   管事一听闻沈少主因练功出岔子陷入昏迷,吓得腿抖,这祖宗要是在别庄出了什么事,谁能承受主家的大怒。管事心里着急,陈小姐走得未免太快了,她前脚刚出别庄,后脚这祖宗就出了事,飞鸢是拦不回来了。他赶忙去附近城镇请来医修,待医修说明沈少主只是耗尽灵力,伤了经脉,修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管事才歇下了心来。   沈不瑜隔天就醒了,可经脉还是伤了,脸色苍白,精神气也一般。她一能下床,便要动身启程回主家。林子舟制止过她,可小姑娘一意孤行,管事闻言,喜形于色,赶忙将一切收拾妥当,站在别庄大门候着。沈不瑜带着简单行囊与他,脸色苍白上了飞鸢。   这一路到了开阳城,沈不瑜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沈不瑜有些时候不明白,这林子舟到底有没有将她话好好记住。   他很是随意,仿佛一切皆听她安排。先前在别庄,林子舟虽能巧妙应辩陈三思,可陈三思是陈三思,她父亲又是另外的硬骨头。沈不瑜苦心交代:“我可与你说好了,我俩是一见钟情,可别露馅了。”   林子舟笑笑:“听你的。”   沈不瑜神色恹恹,又靠了回去,头抵在车壁上,眼皮微垂。   什么又听我的,上回陈三思你也没听我的。   沈家位于开阳城之西,走至城西处,便能看到那辉煌牌匾之下,庄严的守卫。车夫将飞鸢牵至沈府之前,躬身站在一旁,门口护卫走过来,恭敬道:“恭迎少主回府,主上已在堂屋等候。”   护卫话说完,飞鸢车驾里久久没有回应。过了一会,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车帘中探出,身着黑袍的男子一跃而下。护卫先是一惊,退后几步,门口护卫见状持刀向前,喊道:“什么人!”   黑袍男子稳稳站在飞鸢旁边,长发束起,面目清冷,剑眉之下一双眼静若深潭,他冷冷瞥了一眼周围人,又向上伸出手,道:“下来吧。”   护卫紧张地盯着林子舟,手中刀刃出鞘,稍有动作便挥刀迎上。沈不瑜从车驾上出来时,就看到自家护卫拿着刀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她微微沉下眼,那些人才颤巍收回刀,躬身喊道:“少主!”   沈不瑜垂眸,林子舟向她伸着手,目光柔和。   她搭上林子舟伸来的手,后者握住,将她从车驾上带下来。   周围守卫见此状况,暗暗心惊,这沈少主居然从外面带人回来了,而且形若亲密,并非凡人。   沈不瑜面色苍白,更显得脸色不善,她看了一眼前方,又附耳与林子舟说了几句话。   周围守卫战战兢兢躬着身不敢动作。林子舟松开了沈不瑜的手,后者微微拽了下他衣袖,才转身往沈家大门走去。   林子舟看着周围俯首模样,霎时十分安静,那些方才气势汹汹的守卫此时如同老鼠见到猫,怂得不敢作为。他心里失笑,没想到沈不瑜威严这般大,他站在这,倒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沈不瑜显然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她十分淡定地牵上林子舟的手,带着他往沈家大门里走。   匆匆赶来的大管事见着此番场景,赶忙上前道:“少主,您可回来了,主上让您这会过去堂屋。”   沈不瑜停下脚步,冷声道:“我一会过去,给父亲沏一杯好茶,让他稍等片刻。”   大管事心想,主上等您不知都冷了多少杯茶水了,这会让您回来赶忙过去,您还推迟片刻。大管事心里焦急,却不敢对着这祖宗抱怨,道:“是。”   沈不瑜带着林子舟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身后大管事捶手顿足,呵责道:“不是让你们领着她直接去堂屋吗?”   方才传话的守卫捏了把汗,“这能领得动吗,这祖宗还带了个男人回来,坊间传闻是真的啊,说她在别庄养了个男人那事。”   大管事也是好奇,方才那男的站在沈不瑜后头,他没怎么看清。昨日坊间突然就传起了沈少主在云岭州带着男人逛藏宝阁的事儿,还一掷千金拍了上千万的拍品。这话刚传到沈家,就被沈家主听了去,听说这祖宗今天回来,沈家主一大早就坐在了堂屋等着,就等着沈少主去交代一番。   大管事招来了车夫,问:“这少主身边的男子,是何方神圣?”   车夫摇了摇头,低声道:“您这么问,我也不清楚。就哪天从别庄里出来的,别庄管事撞见了这男赤膊站在少主的屋里,您说这孤男寡女的,还脱了衣服,能不成事吗?”   大管事凑近了几步,小声问:“都是真的?”   车夫信誓旦旦道:“真的,这不止住一屋,少主还带着这男子到处游玩,笑得特开心。您说,照往常说,少主是这样的人吗,平时冷着脸,看见少主笑我都要哆嗦了。那男的能面不改色跟少主这么处着,除了有恃无恐,还能是别的吗?”   沈不瑜与林子舟走过庭水长廊,来到了沈家祠堂前。   沈不瑜面色如常,在祠堂前停下,与林子舟道:“劳烦你等我会,我去见见娘亲。”   林子舟还未回应,小姑娘径直往里走。腰身挺拔,身影萧瑟。   沈不瑜跨过门槛,进入烛火重重的地方。高高祭台上自上而下排着列祖列宗的排位,正中间的墙画上刻着傀儡道沈家的图腾,两边幕布微垂,烛光微动。她如常地在祭台一旁拿起香烛,点燃香烛,屈膝跪在蒲团上,脸色苍白,眼光黯淡。   她闭上眼,不发一言。   四周寂静,林子舟站在祠堂之外,微微抬头,鸟雀栖息屋角,日光之下,怡然跃动。   他方才见小姑娘步伐坚定,应是经常来这个地方。   祠堂里头传来隐约香火味,林子舟记得那日锦华酒楼传闻,沈不瑜的母亲在她十岁时去世,如今里头,应只剩旧人念想。他虽经历过大风大浪,却也是第一次站在他人祠堂外头,看小姑娘孤独走进那个地方。   过了好久,她才从里面出来。   林子舟见她走到跟前,轻声道:“走吧。”   沈不瑜闻言,方从沉闷之中回过神,她道:“可记住了,万一我父亲反对,你可要坚定一些。这人妖相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给他背几段话本,再说服他。”   林子舟与沈不瑜往外走,沈不瑜此时临到桥头,才知慌张,她边走边道:“他要是吓唬你,你可别怂。实在不行就端着你平时那样,纯良温和,指不定我父亲也吃这套。”   沈不瑜脑中混乱,喋喋不休把之前交代的事情又再说了一遍,满脸纠结又担忧这林子舟在长者面前端不住性子,坏了计策。沈不瑜又将父亲平日喜好过了一遍,对着林子舟从头到脚看了遍,确定衣着得当,举止如常,反复看了几次,才放下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文案剧情篇=w=渔舟成亲倒计时~喜欢可以点个收藏mua~   谢谢阅读,鞠躬。   第 19 章   堂屋寂静。   门外两边守卫站得挺拔,目光凛凛。越过门槛,两处明红桌椅无人,正前方的主座上,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人正襟危坐,两鬓见白,脸孔坚毅。他左手齐边的桌上,茶盏氤氲热气,仆人半屈着身站在一旁。   堂屋往外,日光见烈,徒悦耳鸟鸣,不见来人。   沈独行目光一直放在门外,等到茶盏不见热气,他才开口问:“少主人呢?”   大管事从一旁走到沈独行的前方,躬身道:“少主半刻前进了门,这会应在祠堂那边。”   沈独行听到祠堂二字,目光微动,不发一言。   过一会,仆人换上新的茶盏上来,放在沈独行的手边,大管事才轻声道:“少主让您等她一会,还让属下给您换上新茶。”   沈独行微微瞥了眼大管事,后者脸上带笑谄媚地看他。他端上茶盏,抿了一口,放下。   大管事眼尖,又补了一句,“是少主前次出行带回来的南渊新茶,您……”您要不多喝几口?   沈独行手一顿,看向他。大管事脸皮带笑躬了一身,又退到一旁站着。沈独行侧眼看了桌上茶盏,犹豫片刻,又端在手中。   茶盏中热气渐散,堂屋之外隐约可见黑色身影慢步走来。沈独行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门外走来的人,沈不瑜衣袍曳地,眉目冷冽,与其同行的,还有一位身着黑袍的男子。   沈独行打量着来人,是个骨龄尚小的年轻人,脸孔可见稚嫩,可身上气质温和沉稳,一双眼睛沉寂深邃。沈独行微微讶异,这年轻人身上气质与其表象不同,与自家女儿一同走来,却丝毫未被沈不瑜身上气势遮掩,另有独特显目之处。   这样的年轻人,沈独行很少见,不卑不亢,敛去锋芒沉稳大气。倒不像是年轻修士,更像是历经岁月沉淀蓄锐的江湖人。不凡是不凡,可这浑身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妖?   两人走向前来。   沈不瑜瞥见沈独行身旁桌上的茶盏,问道:“南渊的新茶,可合心意?”   沈独行轻呵一声,责备道:“好喝是好喝,可我一个人喝有甚意思。”他停顿一二,注意到沈不瑜苍白的脸色,蹙眉问:“你脸色不大好,此番出行,遇到什么事情了?”   沈不瑜与林子舟在一旁坐下,她十分淡然应道:“练功时稍不注意,灵力耗尽罢了,不碍事。”   沈独行没从沈不瑜话里得到想要的解释,什么练功耗尽,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时候不懂事,修行一事怎会如此马虎。以沈独行对自己女儿的了解,沈不瑜虽平日淡然随意,可于傀儡修行一途认真沉稳。如今出现这等马虎,一听就是随意搪塞的借口。   他冷哼一声,又仔细看了女儿的脸色,这么苍白,可人还挺精神的。他又细想了一会,这脸色苍白,该不会跟这毛没长齐的妖干了什么事?   沈不瑜观察着父亲的面色,见他从一开始严肃到现在脸色略青。沈不瑜想了一会,也没说错什么话,平日父亲挺好说话的,也不会在有外人在的情况下摆脸色,这会摆着脸,哪知道因什么闹别扭。   她轻咳了一声,道:“我给您介绍下?”   沈独行反问道:“介绍什么?”   沈不瑜心里早理顺了说辞,平静道:“我出行前,您拉着我好心劝诫了一番,让我尽早寻个夫婿回来。我琢磨着,这夫婿一事,您也催了好些年头了,我总不能一拖再拖寒了您老人家的苦心。所以啊,有件事我想了想,不能瞒您太久,其实我早已有了心上人,只是未到时机不好与您说明白。”   沈不瑜微微摆手,意指林子舟,道:“隔世岛林子舟,我的心上人。这不带回来给您看看了吗。”   林子舟起身作揖道:“沈前辈。”   “林子舟?”沈独行审视的目光循来,催了你好些年头,今日一来还带了个不知名地儿的小妖怪回来,怕不是心上人,而是哪里找来的幌子吧?“老夫见你,生得倒是俊朗,瑜儿方才说,你来自隔世岛?”   林子舟按着沈不瑜的计策道:“晚辈乃玄天狐族中人,玄天狐祖上便在隔世岛。”   沈独行道:“祖上?这隔世岛我未听说过,照你这般说,你如今并非这隔世岛中人?”   林子舟不紧不慢继续道:“正是,晚辈四海游历,并无定所。”   “你既然为妖,妖族的习性与人大有不同。”沈独行此话只说了半句,却将沈不瑜最担心的事儿抛出来讲。   林子舟道:“人妖虽有分别,却也没有太大分别。我自幼与族人分开,化形后与人无异,常以人自处。”   沈不瑜打算背话本了,这口上说得情深,未必比话本来得动人,沈不瑜开口道:“父亲,古往今来修士无数,曾有几回人妖佳话,得世人传颂,就譬如那......”   “你们是如何相处?”沈独行反问道。   沈不瑜一顿。   沈独行蹙眉,面色严肃。沈不瑜见状,圆场道:“我也是游历中偶然遇见他,一见如故,便结伴游历过一段时间。子舟沉稳亲和,与我性子相似。”   “说来不怕您笑话,我心觉此番相遇,应是一见钟情。”   沈独行看向女儿,沈不瑜脸上带笑,很是自然。可沈独行心觉奇怪,照沈不瑜往日性子,会与游历中的男子结伴同行,还是一见如故的情形下一起,这着实过于荒唐。   沈不瑜见过多少人,这家里亲朋,家外同道中人,哪个面孔跟这林子舟相似,还一见如故?   沈独行暗暗地想着,这江湖上的传闻几句真几句假,他活到这把年纪了,什么稀奇事情没见过。昨日自家闺女在云岭州藏宝阁与男人举止亲密之事传来,他就心上存疑,养了这么久的女儿,若她真有出息,还用得着催婚?   沈独行看向林子舟,试探问:“瑜儿生性淡然,鲜少与其他男子有过交往。子舟是瑜儿头一回带回家的人,不如说说,我这闺女,哪样得你心悦?”   沈不瑜心想,没催婚前您一口咬定是个男的就行,这人都带上门来了,就开始挑三拣四。沈不瑜看向林子舟,好在他们两个早已有对策,不怕临场刁难。   沈不瑜近几日念的话,林子舟不用细想都能背下来,他道:“我与瑜儿是一见钟情。我与她相遇在东海之滨,我因故受伤,是她心善救我一命。人妖本有芥蒂,她能毫不犹豫救我,林某也非愚昧之人,心意如何,见之方解。”   沈不瑜闻言心惊,甚是欣慰,这林子舟厉害,说起这种话的都不害臊,她先前与他说时,虽说得感天动地,可林子舟这平淡语气说出来,反倒有些念旧之感,老古董不愧是老古董,在父亲面前脸色不带动摇。   沈不瑜还想补上几句润色一番,只见林子舟继续道:“瑜儿生性活泼,我性子平淡,与她相处时,心中豁然。”   沈不瑜一愣,性子活泼,心中豁然?等等,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的……沈不瑜猛地看向沈独行,后者蹙眉沉色,似在沉思。   沈不瑜心里一下就垮了,她平日模样,哪跟活泼搭上边。她救场道:“父亲,与他相比,我确实……”   沈独行道:“瑜儿确实活泼。”   沈不瑜:“?”   沈独行听到林子舟这么说,心中存疑之处解了一大半。自家闺女的性子,虽淡然,可小时候确是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她性子与外人很难有深入交谈,顶多是面上之交。即便熟人如亲朋,她也鲜少以活泼的一面示人。沈独行心中感慨,他闺女长这么大,也仅有在他跟傀儡面前能放开性子相处。   没想到,与这林子舟相处,也有这样的一面。   沈独行再看向林子舟时,目光里的质问少了许多,这林子舟不比其他年轻人,更为稳重。   沈独行道:“东海之滨,瑜儿常去,她自幼与傀儡打交道,莫看她操纵傀儡在行,其实她最爱的,不过是亲手打磨傀儡,东海之中的琉璃珠,是她最喜欢的材料。”   林子舟道:“琉璃珠虽好,却依靠蚌精而生。与这琉璃珠相似的奇珍异宝,还有深海鲛人泪,比之琉璃珠,更好一些。”   沈独行满意地点了点头,“鲛人泪,年轻时我也去东海找过,确实是做傀儡眼睛的好材料,只可惜现在鲛人一族神隐东海,实在难寻。”   林子舟轻轻笑道:“鲛人有习性,多居于深海,不问世事。待下次,我与她再去找找。”   沈不瑜回过神,给林子舟使了个眼色。林子舟微微颔首,只听见沈独行继续道:“瑜儿与这姻缘本无多大兴致,是我心急,让她早日觅婿完婚,沈家也可子孙满堂。”   沈独行放下此先戒备,道:“本以为子舟是瑜儿临时找来搪塞我的幌子,可如今看来,她愿在你面前袒露心性,想必与你情谊深厚。”   他转头与沈不瑜道:“此先怎不带回家来给为父瞧瞧?我不逼你,你还打算讲子舟藏多久?我又不是是非不分的老顽固。”   沈不瑜还没从父亲改口喊子舟的愕然中反应过来,就听见父亲变了脸色亲切和蔼地问候两人。沈不瑜暗暗心惊,林子舟这话下了什么迷魂汤,就一句生性活泼,就把她父亲唬弄如斯。   “子舟作何打算,此次来沈家,不如与瑜儿先完婚,这修行人生儿育女本是艰难,不若早做打算?”沈独行笑眯眯问,目光和蔼,却不容拒绝。   沈不瑜一愣,太快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不瑜:我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林子舟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落叶 21瓶;沉词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0 章   沈不瑜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发展,她开口应道:“父亲,这婚事还未定下,您就说及生儿育女之事,未免太快了些。”   沈独行摇头道:“你们两人若情投意合,这事便尽早安排下来。遣人去看个良辰吉日,择日完婚。”   沈不瑜与林子舟目光相及,各有疑惑。   按照沈不瑜原来计策,父亲应当还会再问上一些话,比如林子舟这妖族身份,亦或是两人相处的细节。两人担忧之事,沈独行起先还问几句,这谈及性子与相处,就陡然转变了态度。沈不瑜心觉怪异,可父亲的表现又极为自然。   沈不瑜不由得心想,这林子舟莫非会什么操纵人心的术法,竟连父亲也卸下心防。   可想及此处,这父亲点头本就是他们竭力想要争取的事情,来得太容易,反而有些不大真实。沈不瑜脸色奇怪,多看了父亲几眼,问:“您怎么就改了口,您今日也是与子舟头次见面,我以为您会为难他。”   沈独行闻言,投来谴责的目光,“你出行前我怎么与你说的,早日完婚,得个夫婿就行,沈家又不在乎这人出身如何。更何况,子舟游历四海,这阅历见识,谈吐举止,与一般年轻人可不同,稳重可靠一些,正好与你也是相合。”   这还夸上了?   沈不瑜将心中疑惑道出:“可儿女亲事,父亲您应承太快,总让我觉得不大真实。”   沈独行眉头一蹙,他厉声问:“你什么意思?”   沈不瑜心头一跳,就说吧,太快应承总觉得另有蹊跷。沈不瑜细细观察着父亲的脸色,道:“就是太快了些。”   沈独行斥责道:“你是不是改主意了?”   沈不瑜一愣:“啊?”   沈独行目光巡视两人,那紧皱眉头之下浑浊眼中多了几分探究,他不确定地问道:“你不想成亲了?你带人回来只是为了找个借口推延婚期,其实你心里不想成亲是不是?”   沈不瑜被这一问惊到,“您还想到这一遭了?”   沈独行有些生气:“是不是?”   沈不瑜赶忙摇头,怎么可能不成亲,早日成亲早日完事,这事拖越久越容易事大,她千里赶回来就是为了父亲点个头,赶忙把洞房花烛过了,再卷起行囊出外游历,躲过这人生大劫。   “成亲,不成亲我带人回来作甚?”沈不瑜解释道。   沈独行才放松了眉头,微微靠在椅背上,和善道:“那看个良辰吉日?”   “看,您说哪天就哪天。”沈不瑜应道。   沈独行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林子舟,道:“那等生辰八字对一对,择日完婚。”   林子舟被这突然关照,起身应道:“多谢前辈。”   沈不瑜袖下手一抖,生辰八字?她还没编好,这万一八字不合……   “父亲,我们舟车劳顿,这成亲一事,待八字看完,再做商议。”沈不瑜站起身,“我先带子舟去我那歇息,这其他事情不若改日再说。”   沈独行看了眼沈不瑜苍白脸色,只好道:“下去吧。”   待两人走后,沈独行才招来管事,吩咐道:“此先后院庄夫人送来的画卷,让她推了罢。”   大管事躬身道:“是。”   院角起落,白墙青瓦。   沈不瑜拉着林子舟走过好几段长廊,才来到一处流水相伴的庭院前。院前挂着秋水长天的牌匾,院门口守着两个侍女,一见沈不瑜回来,躬身拉开了院门。   沈不瑜行色匆匆,拉着林子舟便进了门。庭院里比之别庄,更为精致典雅。   林子舟还未讲庭院景况看得清楚,沈不瑜便合上门,与他相视。   林子舟问道:“怎么了?”   沈不瑜问:“你方才怎么说到我性子活泼一事,我们先前可没有说这回戏,幸好我父亲没有深究旁敲更多,否则我们两个难以脱身。”   林子舟没想到她担心这个,失笑问:“你平日可说过慌?”   沈不瑜不解道:“好端端的,说谎做甚?”   “说谎也有技巧,全是真话,抑或全是假话,不容易瞒过精明的人。”林子舟走近几步,沈不瑜不由得退后,靠在了门上,她抬头,看着逐渐逼近的林子舟,佯装镇定,蹙眉道:“为什么?”   “技巧再娴熟的骗子,说假话时,总有不确定的地方,比如眨眼,手抖,或者不自信。”林子舟将手放在小姑娘头上,“所以真假亦真,说假话时多说两句真话,总能以假混真,博人信任。”   沈不瑜被他这么一摸头,反倒有种被悉心教诲的感觉,她问:“我平日与你一起时,真的那么活泼?”   林子舟一顿,“嗯。”   她美目微动,“你不觉得我对你过于强势吗,自你清醒后我让你做这做那,有时自持己见做决定,你没有感到困扰?”   林子舟笑道:“你该自信果断一些,于你而言,我先是你傀儡,后才是与你做约定的隔世岛孤魂。你做的并无错,不必考虑过多。”   沈不瑜心想着,这活泼真那么容易表现?该不会林子舟这老古董活了几万年,见猫能说虎,看见点稀奇的就能奉为珍宝。也是,好歹也是活了这么久的人,这心境见闻上,与他父亲相比,还更要死板顽固一些,怪不得两人拍案叫定管这叫活泼。   啧,有点可怜。   沈不瑜推开林子舟,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说道:“我们八字还没算,一会管事可就来拿了。”   林子舟轻笑:“给我笔墨纸砚,以及你的生辰八字。”   沈不瑜一愣,“这可是道家的玩意,你会算?”   “四海游历,总要有技艺傍身。”林子舟回道。   林子舟内心失笑,以前在隔世岛,他闲着无聊就会给岛上的乱世魔王们算算生辰八字,纯属逗小孩玩,放在沈不瑜身上,看来也适用。真是个小姑娘。   沈不瑜喜形于色:“小心肝,你才是真的神棍吧。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去。”   林子舟刚听到小姑娘这不害臊的称呼,心中一顿。   小心肝?   沈家后院。   一处幽静雅致的院子里,桌上精美吃食,庄夫人坐在亭中石椅上,身旁侍女微微躬身说着话:“少主带着那个男人去了堂屋后,方才管事遣人来说,让夫人把各家公子的画像退回去。”   庄夫人妆容华贵,穿戴金银的手在石桌搭上一搭,问:“可打听到少主带回来的那个男子,是哪位世家的公子?”   侍女摇头道:“未曾,您说,这坊间传闻大多是从别庄生起,夫人要不遣人去别庄问问?”   庄夫人目光一沉,“做了这么久打算,这男人不知根底就想登堂入室,未免太不把沈家放在眼里。老爷也是糊涂......”   侍女问:“夫人,那我们这画像还退回去吗?”   庄夫人站起身,嘴角上扬,“暂时不退,两人成亲前皆是变数,这男人是何人,尽早查清。不过,既然由少主亲自带回来,想必这也是少主船上的人。”   侍女欠身道:“可这船总归是船,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庄夫人道:“沈不瑜安分了十几年,任我们如何激怒,也是那般性子。她打心底性子如此,可此先她是一个人,如今带了另一个人回来,作何打算,我们也得细细琢磨。”   侍女道:“万一少主对这男人是真心的,我们岂不是……”   庄夫人冷笑一声:“真心?沈独行糊涂未能看清。我们还糊涂吗?她沈不瑜一生挚爱除了她那满屋傀儡,还有什么能让她动了真心?”   “只要这男人,不是顽冥不灵之人,亦可拿捏。”   秋水长天居。   管事被侍女拦在庭院之外,他脸上带笑地对着粉裳侍女道:“好姐姐,莫要拦我了,这大管事催小的过来拿生辰八字,这可耽误不得。”   侍女名唤秋水,乃是沈不瑜居所的侍女之一,傀儡道修士。   秋水伸手拦着:“少主正与林公子说话,管事晚些时辰再过来吧。”   管事干着急,跺脚道:“秋水姐姐,不若您进去通报一声?”   秋水摇了摇头,扬头看向屋檐之上站着的傀儡,与她相视一眼,婉拒道:“管事,稍后一会吧。”   居内林子舟落笔,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写于纸上,笔墨淋漓,字迹大气。   沈不瑜凑在他身边,看着墨迹成形,道:“你的字,与你这人还真是截然相反。”   林子舟笑了笑,将笔递给她,“不如,剩下的你写?”   “我写甚么?”沈不瑜不解,不就两句生辰八字,还要换一个人写,她莫名其妙地接过毫毛笔,“写你的?”   “嗯。”   沈不瑜动笔,将方才林子舟说过的生辰八字写下。而林子舟坐在她一旁,目光微微,看不清其中意味。   沈不瑜写完了,不确定地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林子舟瞧见那纸上墨迹,轻声笑道:“你这字迹,与你这人也截然相反。”   沈不瑜一愣,低头一看,墨迹行云流水,不失清秀。   林子舟道:“见字如见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沈不瑜:老古董不愧是老古董。   林子舟:你父亲挺好说话的。   庄夫人:沈不瑜喜欢傀儡。   沈不瑜:确实。   第 21 章   沈不瑜将那张纸拿起,笑道:“歪理。”   林子舟没回话,将桌上笔砚收起。沈不瑜找来门口傀儡,“落霞,拿给秋水让她送去。”   落霞接过,木然地往外走。   沈不瑜回头问林子舟:“要不我与你出去走走?”   林子舟摇头,招手让她过来。沈不瑜心感奇怪,“怎么了?”   “你前话刚与你父亲说舟车劳顿需要歇息,总要给自己一点台阶下。”林子舟给她倒上茶水,问:“以后还可以走,不若跟我说说这沈家的情况。”   沈不瑜没想到这一事,她坐下后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林子舟将茶水推至她面前,道:“就比如你这扬遍天下的名声,是从沈家何处传出的。”   沈不瑜端起茶水,蹙眉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后院里那几位夫人。”   “夫人?”   沈不瑜道:“支脉长老推给我父亲的几个女子,三位,庄李程三位夫人,平日后院多是由庄夫人管事,她出身是开阳城庄家,家世尚可。李夫人是支脉送来的江南女子,性子温婉。最后这程夫人,将门女子,性子泼辣一些。”   林子舟抿茶道:“那这后院传闻便是掌管后院的庄夫人放出来的?”   沈不瑜点头。林子舟听完,目光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沈不瑜看了会他,又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子舟放下茶杯,道:“生辰八字之后,我们还需准备些什么?”   沈不瑜被这一问,顿时也想不到什么,道:“愁了,我也是第一次成亲。”   林子舟语塞,难不成我不是第一次?   “你怎么说?”沈不瑜沉思道:“我们这样也不合六礼,八字也给了,你又是孤家寡人,按着父亲的意思来,也许纳吉纳征也过了。那就等请期完婚罢。”   沈不瑜也没准备过婚事,更何况同辈的好友属她第一个成亲,这要找人取经也不知道从哪找起。林子舟方才还说着话,这会沉着目光,手里把玩着玄天狐的妖丹,不发一言。   沈不瑜本就精神不济,林子舟一安静下来,她略感困倦,道:“我去屋里歇会。”   林子舟颔首,抬头看了沈不瑜一眼,小姑娘满脸倦色,他道:“我晚些时候叫你。”   沈不瑜应了一声,“要是有人来了,喊秋水便是,她在外面候着。”   门外,傀儡落霞将两人的生辰八字拿给了等候许久的管事,管事接过后嘱咐道:“家主安排了晚上的家宴,让少主早些过去。”说完才匆匆离去。   秋水与落霞相视一眼,问:“少主可有其他吩咐?”   落霞摇了摇,眼神里呆滞木然。秋水正欲与她多说几句话,不远处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修士耳目清明,这管事前脚刚走,这就有人过来,显然是掐好了时机。   秋水拍了拍落霞的肩膀,让她先下去。转头向前几步,挡在了带着一众仆人赶来的女子面前。   来者是庄夫人院里大侍女惊蛰,她身后几人抱着卷轴。秋水作揖道:“请留步。”   惊蛰停住脚步,道:“劳烦姐姐通报一声,夫人听闻少主回来,特意将这各家公子的画像送来,让少主挑选一二。”   秋水看了眼那些卷轴,不下十几份,她婉拒道:“少主歇息了,妹妹将东西放在偏院便是。”   惊蛰掩下眼中神色,她与秋水不是第一次打招呼了。秋水软硬不吃,她既拦住,定然不会放人进去。惊蛰只好道:“那劳烦姐姐,夫人很是想念少主,这各位公子的画像,是夫人细心挑选出来的。”   秋水瞥了眼那堆玩意,心中了然,让他们将东西放在偏院,才动身去秋水长天居内通报。   屋内寂静,林子舟坐在正堂里,手上拿着一本星寰通史。忽闻门外两声敲门声,林子舟微微抬眸,起手捏了个隔音术法,将里屋与外头的声音隔绝,才道:“进来。”   秋水跟落霞抱着方才送来的画像走进来,正堂里只坐着林子舟一人。秋水微微讶异,没想到只有林子舟一人在。   少主领了个男人回来的事,如今沈家上下无人不晓。可这男人到底有何神通,却无人所知。秋水被沈不瑜交代过,知这林子舟并非外人,她轻声道:“庄夫人送来了一些画像。”   林子舟将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秋水,问:“什么画像?”   秋水犹豫一二,道:“世家公子的画像,是给少主议亲准备的。”   “议亲?”林子舟饶有兴致道:“拿过来我看看。”   明明林子舟是笑着的,秋水却莫名感到背后一凉,她将画像放在桌上,又闻林子舟问道:“这庄夫人挺关心她?”   秋水心想,哪来的关心?少主刚刚归家,就恨不得立马来找麻烦。这沈家如今,谁不知道少主带了夫婿回来,这会还硬是将这些画像送来秋水长天居,可不是为了添堵来的。   如今正好,这少主没见着这画像,倒被这来日姑爷给拦住了。   林子舟摊开那些卷轴,一幅一个人像。明知沈不瑜心属他人,还将此些东西送来。有恃无恐是其一,另有打算是其二。   沈不瑜在沈家不像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而这庄夫人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将画像送来,必然是笃定沈不瑜不会多做文章。那么这送过来,又存着什么心思?   林子舟问:“往日庄夫人送来的东西,你们少主可曾过目?”   秋水道:“少主平日鲜少待在后院,送来的东西,有的看过,有的没有。”   “没看过的东西,都放在库房?”林子舟问。   秋水应道:“是。”   林子舟只看了一卷,就将其弃至一旁,拿起星寰通史继续看。秋水看着这堆画像跟林子舟,莫名觉得这个场面不太妙,这姑爷看到这些,不会跟少主生气吧?   秋水偷偷打量了林子舟的脸色,看起来并无怒色。她正想着要如何处理这些,又突然想起方才管事走前托的话,她道:“公子,晚间府中会准备家宴,大管事遣人来说,届时您与少主可早些过去。”   “家宴?”林子舟抬头看她,又转眼看着桌上的画像。他沉寂的眼中泛起波澜,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抱歉!   第 22 章   秋水听着这话,心想林公子看起来温和,可两三句话里问的东西可不像是简单问问,反倒像是有意打算。秋水尚有不解,又不敢多问。   林子舟看了会通史,发现秋水还杵在一旁,轻声道:“你下去吧,将这些放在库房里,等她醒了再做处理。”   “是。”秋水上前将画像收起,往里面多看了几眼,暗想这屋里只有林公子一人,少主没有外出,莫非是在屋里休息?   她将画像抱在怀中正准备离开。   林子舟平静地说道:“下次,若是庄夫人那边送东西来,与她说了再收。”   秋水的手一顿,看向林子舟,疑惑问道:“少主从不关心这些,她的意思是将东西随意安置便可,这时时通报,属下怕过多打扰。”   林子舟半阖着眸,一脸淡然,“太随性,也不大好。下去吧。”   秋水迷迷糊糊地抱着东西走了出去,关上门时,又偷偷瞥了眼林子舟,林子舟一脸平静地看着手中书册,对着画像之事十分淡然,好像不怎么关心?   她转身往后院库房里走。落霞从屋檐上跳下来,几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拉着她的衣袖,低声道:“刚刚,有人。”   秋水一顿,目光循向院门,略有所思道:“又想做什么……”   沈不瑜一觉睡到天色见黑,她睁眼见到屋内微微烛光,一旁桌上点着油灯。耳际寂静无声,一切声响被隔绝在外。她撑起身子,随手拿下放置在一旁的衣袍,披衣走了出去。   林子舟还在外间看书,只不过未点灯,借着窗台进来的晚间隐约暮光。她刚走出来,林子舟目光循声而来,轻声道:“醒了?”   “屋里是你点的灯?”沈不瑜抱着臂,靠在一旁看他。   林子舟合上书,抬眼看她。沈不瑜换了一身云白束身里衣,肩上披着典紫长袍。可能是因为刚刚清醒,神色上带着几分慵懒。林子舟颔首道:“晚上有家宴。”   沈不瑜恍然,“怎不早点唤我?”她转头看窗外暮色,转身回里屋,屋里飘然传来一声:“一会便走。”   屋里人匆匆地收拾了一番,林子舟淡然将星寰通史放回原来的橱架上,将方才设下的隔音阵法撤掉。越过座屏,出外等她。沈不瑜挽发画眉,出来时发现林子舟已站在院中等候。   她上前与他并齐着走,才出声问:“早些时候,可有人来?”   两人走进临水长廊,林子舟道:“你的侍女来过,庄夫人遣人送来了画像,为你议亲准备。”   沈不瑜蹙眉道:“议亲?她又想干什么。”   林子舟淡然道:“明知你成亲在即,还送其他男子的画像到你院里。刚好不好,我又在你院中歇息,你说她居心何在?”   沈不瑜反问道:“她不是来给我添堵的,而是特意把这画像送到秋水长天居来,是想要让你知道这件事?”把其他男子的画像送到即将上门的夫婿前头,这换作其他男子,哪能忍受未婚妻子与其他男子有纠缠?   “也许是。”林子舟又道:“看来她平日也甚是嚣张,这般情形下还敢送画像来你这,有恃无恐是其一。也可另外做文章,若照你往日,这画像上门,任几个嘴杂的仆人往外传,你说会是什么样子?”   沈不瑜冷笑一声:“沈少主成亲前朝三慕四?”   “正是。”林子舟笑道:“我总算知道,这沈家后院是如何越过你讲这莫须有的事传得众人皆知,庄夫人有意设计,而仆人又捕风捉影,你这沈少主可不好当。”   沈不瑜听出林子舟话中的玩笑,可这话也并无道理。她略有沉思,以往这庄夫人来找麻烦时,毕竟是开阳城庄家的人,她都是能躲则躲。可当下,都要跟林子舟成亲了,她反倒出来找麻烦。这在父亲耳边吹风的人是她,逼自己成亲的也是她,这女人是想让自己成亲呢,还是借此另外设计来找她麻烦?   沈不瑜实在想不明白,也不想多耗时间在此事上。   两人很快来到家宴之地。沈独行负手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才道:“这么晚,我刚想让人去叫你们。”   林子舟作揖行礼,沈不瑜目光越过沈独行往身后看了眼,才道:“这不刚好?”她伸手挽住林子舟,一副亲密模样带着林子舟往里走。沈独行见状,面上和蔼,摇头笑骂。   屋里摆了一桌宴席,除却沈独行,还有三名女子坐在那。沈不瑜站在林子舟身边,附耳轻声道:“左边穿劲装的是程夫人,云裳是李夫人,另外的,就是那位庄夫人了。”   几人入座后,侍女仆从端着吃食陆续上来,待上菜完,沈独行举杯道:“今日甚喜,瑜儿外出归来,还给老夫带了个夫婿回来。”   三位夫人举杯贺喜道:“恭喜老爷。”   这说是恭喜老爷,其实这酒与话都在往沈不瑜身上去。   林子舟很是淡然地坐在沈不瑜身边,逢酒就接,不问他话,就安安静静坐着捧场。沈独行说到局势情形时,林子舟总能补上几句见解,沈不瑜有意在听,发现这林子舟并非对局势了解,而是所说的话带着另外的看法,刚好不好,放在什么局势上都能说。如此作风谈吐,不是老狐狸谁信?沈不瑜还担心林子舟初逢这样的场面会感到窘迫,显然是她低估了这个男人,林子舟哪里会尴尬,这场上最云淡风轻的人怕就是他了。   这细数下来,这场上最尴尬的,应属沈不瑜自己。   沈不瑜也不是头一回如此尴尬地坐在这,这举办家宴是她爹的爱好,每逢家中喜事亦或是她游历归来,都会摆上一桌,美名曰家人谈心,其实每人各带笑脸另有心思。这桌上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人,除却她父亲,就只剩这三位夫人。家中无其他儿女,一桌五人大眼瞪小眼吃着饭,沈不瑜心感疲惫。   可正是因为无其他子女,她爹所有心思都往她身上挂,这譬如外头传她传得多玄乎,他都能笑眯眯地夸奖道女儿如虎,心感甚慰。   沈不瑜名声如此,她爹得一份功劳,她越出奇,这沈独行就夸得甚喜,一点也不在乎女儿家名声,这夸女如夸儿郎,尽要与其他天之骄子齐肩。所以这沈家众人也从不喊沈不瑜为沈大小姐,也是沈独行的意思。   沈不瑜不在意的事,沈独行也不在意,父女两人如出一辙,这后院妖火越烧越旺。   几句寒暄,沈不瑜受着来自父亲夫人接二连三的嘘寒问暖,这边程夫人道:“少主今日气色红润,这人逢喜事,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那边李夫人好奇问道:“林公子是何方人士?”   这来来去去几句话,都在打听着林子舟的事儿,沈不瑜耐着性子解释道:“子舟出身自隔世岛玄天狐族,后四海游历,孤身一人,并无其他亲友。”   几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   “狐族?”庄夫人目光循来,“少主果然目光不凡,这人妖结缘,放在开阳城内也是千年来第一桩。”   “那可要大办,瑜儿一生仅一次的大事,可马虎不得,这生辰八字定下了,就早日完婚。”沈独行接着道。   庄夫人本想着借此事挖苦一下沈不瑜,可这沈独行压根没把这人妖芥蒂放在心上,她心中不屑,脸上又带着盈盈笑脸,轻笑一声,惊讶道:“今日少主还收了其他公子的画像,我原以为这林公子只是少主的朋友,没想到是心上人,这可是……”   沈不瑜闻言蹙眉,她收了画像?她心想着这庄夫人又在搞什么名单,转头看向林子舟,发现后者一脸淡定地喝着酒,嘴角微勾,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沈独行闻言问道:“我不是让你把画像都退回去吗?”   庄夫人早有准备,柔声道:“老爷遣人来说时,这画像早给少主送去了。这不担心误了事,就让惊蛰赶忙去拦回来,可去晚了,听说少主将画像都收了。妾身以为少主有属意的公子,留着画像待他日议亲,就没让惊蛰拿回来。”   “瑜儿,可有这事?”沈独行侧目问沈不瑜。   沈不瑜平静道:“也许是侍女收的,女儿并不知情。东西大致放在库房了,今晚回去,我便遣人送回夫人院里。”   沈独行点了点头,“既然要成亲了,理应收收心,莫要到处玩闹。”   庄夫人早有后招,她微微惊喊出声,又很快收住,讶然道:“可是惊蛰与我说的是,这画像都由秋水送到少主屋里去了,少主都亲自过目了,她才回来。”她眼中含笑地看向沈独行,娇嗔道:“原来是这样,都是惊蛰这孩子马虎,这公子画像之事怎可如此随意,竟教我误会少主了,我回去可得好好说她。”   沈独行低声应了一声,面色平静,不知道喜怒。   沈不瑜闻言目光一沉,心想,按理说这后院送来的东西都放在库房里积灰,怎么秋水还拿进屋里了?就算拿进屋里也得是看过了才会送回去,她醒的时候没见屋里有什么画像,那定然是林子舟看过了,让秋水拿走。   可林子舟闲着没事看这玩意作甚,又不是沉鱼落雁的美人,有什么稀奇的?莫非……   她恍然看向一旁的林子舟,心中惊涛骇浪,林子舟你该不会是个断袖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的营养液~   读者“啦咔咔小莫莫”,灌溉营养液+22019-05-03 21:17:51   第 23 章   林子舟都这个岁数了,阅历谈吐皆不像是那肆意莽撞的年轻修士。资历地位摆在那儿,没点莺莺燕燕凑上去嘘寒问暖说不过去,况且锦华镇那会他摸起小姑娘的手可不见生涩。   沈不瑜越想越真,看向林子舟的眼神里带着古怪。   程夫人道:“姐姐回去可要说说惊蛰,莫教林公子误会了。”话说完又看向林子舟,道:“少主性子淡了些,这些小事也未曾注意,林公子莫要在意。”   沈不瑜微微蹙眉,程夫人将此话接下,显然是想让这件事过去不要再提。林子舟看向沈独行,后者微微沉思,脸色不如此先自然。   林子舟内心轻叹一声,沈不瑜这性子该说谨慎,确实也在某些地方很是谨慎。可一到这沈家,却被扼制了一样,这桌上来往话中,哪句是恶意,哪句是善意,她最多蹙眉看淡,也不多辩解几句。   既然以后要当这假夫妻,他不妨帮上一回。   林子舟端起酒,正色道:“说不在意是违心,夫人既然知道瑜儿淡然,将这件事拿在这个时候说,实在是失虑。”   庄夫人与程夫人闻言一愣,庄夫人脸色微僵:“林公子此话是何意?”   “瑜儿与我情投意合,她之性子如何,我自是清楚。林某游历四海,也听过这沈家沈少主的名声。这多数的谣言,真要传起来,定然是出自她熟悉的地方,那其中便有这府中下人的误解谣传。”林子舟目光看向沈独行,迎着对方探究的眼神往下讲:“夫人既然关心瑜儿,也定然知道此事。席间玩笑话,放到下人面前,玩笑话也能成真话。”   “瑜儿心属何人,林某因心中清明,自清楚她并非轻浮之人。林某在意的,是夫人此话何意?”林子舟语气温和,可话里意思却十分坚决认真。   庄夫人迎着林子舟的话,硬着头皮往下讲:“妾身不过是过问一句,并无其他意思,是林公子误会了。”   林子舟莞尔一笑:“我只不过是将心中疑惑道出,夫人既然说只是席上问候,那定然不会误会。”   庄夫人笑着应是,她怎么不知道这林子舟话中的意思,既然都是玩笑话,听得明白也是在座几个人,误会不误会大家都说明白了。他日要是有其他谣言传起,那是谁误会,其心可见。林子舟的话说简单了,就是既然大家都说明白了,那以后还有谣言,必定是你们所为。   庄夫人也不是第一次在席上说这些话,往日当着众人面说,沈不瑜未曾正面反驳,那这未点明的事情千人千解,传出去表面上也不算她的事。沈独行就算是知道她所为,也没有证据来指责她。可今日情形,林子舟就把她的算盘翻了,他明明确确把这事说明白了,他日要是出事,定然是她搞的鬼。   沈独行看向林子舟,眼中另有意味,他道:“既然是误会,那边不要多说了。子舟多虑也是为瑜儿着想,日后这姑娘还要你多多担当。”   沈独行都出来打圆场了,林子舟哪有不给面子的道理,他回酒道:“前辈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她。”   庄夫人吃了闷亏,算盘被翻了不说,这提前编好的事情也传不出去,还得了沈独行一记眼色。她暗狠狠地瞪了林子舟一眼,咬牙切齿笑着与众人说话。   沈不瑜微微讶色,没想到林子舟会出来趟这浑水,她悄声问林子舟:“你这是为何?”   小姑娘的气息轻而烫耳,林子舟低声同她说道:“给你出口气。”   沈不瑜一听乐了,她并不生气,这席间闹话不过是跳梁小丑,顶多是烦了一点,倒也不至于生气。这林子舟说是给她出口气,实际上不过平白逗她笑。   这让沈不瑜一下想起了酒楼那次,这沉稳如林子舟,也会偶然做出些出乎意料的举动。   挺可爱的?   接下来宴上,庄夫人也没再作妖,大家相安无事到散席。期间管事送来了一纸婚期,沈家主的催促下,这生辰八字一出来,就赶忙送去给人推算。   刚刚好赶上宴席,沈独行借此将婚期定在下月十日,算起来满打满算还有半月时间。   一切十分顺利,沈不瑜散席后与林子舟往回走时,满心欢喜,“这几日可能忙一些,等下月事了,我便与你出外游历。”   林子舟并未感到欣喜,相反而言,他重新回到了这逆世,再来看这世俗小事,恍然间觉得不真实。他别无所求,仅想知道,他陷入混沌之前,天下闻名的隔世岛,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州陈家。   一处坐落在山林深处的隐蔽小院,破旧木匾上刻着陈家药堂四字。林间初光,映在茅屋草舍,洋洋洒洒,鸟栖雀鸣。不远处悬瀑飞流直下,溅起水光,惊澜见歇。走鹿伏在溪边,宁静祥和。   拿着药筛的药童推开药堂的院门,将手中草药放在竹架上。他走到窗边,探头探脑看了眼药堂里头,待确定了什么,才松了口气,走到正门,挺着身板敲了敲木门。   “进来。”   药童看到远处案堂上的人,从怀中拿出书信快步过去,“小姐,沈家那边来的信,老爷说给您看看。”   陈三思目光从医书上移开,伸手接过那封书信。信上字迹是她姑父的字迹,笔触稍急,落笔果断,可见心情甚佳。   她问药童:“父亲怎么说?”   “老爷说,等小姐将药堂的事务忙完,就启程去开阳城,让小姐早做准备。”   “那就早点安排吧。”陈三思莞尔,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沈家是否已经给其他世家发了请帖?”   药童躬身道:“请帖是由沈家管事亲自送来的,想必也送到了其他人家。”   陈三思目光微动,“你稍等一会。”   她转身从案堂下拿出宣纸,毫笔蘸墨写了几句话,后将纸张叠好,与药童道:“这封信送至清虚门徐清光,务必快马赶去。”   药童侍奉陈三思许久,自然知道这清虚门徐清光是何人。他将信件收好,问道:“小姐,这徐家也应收到消息,您怎么还特意写一份去清虚门呢?”   陈三思轻笑:“这徐家的信未必能赶上吉时,表姐成亲这等大事,徐哥哥错过了那该多可惜。”   开阳城沈家最近出了件大事,传闻那性若霸王,面似修罗的沈小天才要成亲了。这话一传出来,举城皆惊,谁不知道那沈魔王性子,这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怎么着。这话一传十,十传百,江湖朋友都将这当成新的话本来看,根本没当真。   这事儿大家听了就当笑了,直至那开阳城沈家的请帖发出来,各大世家出来祝贺的时候。最先那些看戏的朋友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问:还真要成亲?   是真要成亲,假不了,婚期都定了。   这下,全江湖都惊了。   以往,这哪家要上门女婿,闲着没事的看客就会来细说这上门女婿是看中了钱还是看中了权,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将这夫婿的居心摆出来供众人品品。   而这沈家的上门夫婿,大家听了只能由心感慨,真是好惨一男的。   沈家确实有财有权,那也得有命享受才行。为了钱财伴虎入睡,睡不着是其次,这明日能不能醒过来才是正事。这开阳城哪家的公子不是提心吊胆度日,怕哪一天就收到沈家的婚书,从此水生火热。   这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林子舟,毅然决然就将他们从水火中救出,真是感天动地。   沈不瑜看着秋水将几箱礼品搬进库房,库房里堆积成山的金箱银箱,堆得路都狭小难行,沈不瑜站在门外看到这情形,问道:“我们库房有这么多东西吗?”   秋水伸手拍掉衣上蛛丝,淡定道:“少主此先的东西已经堆了半个库房,东西有进无出,就越来越多了。”   “还未到成礼之日,怎么这么多人送礼?”沈不瑜看着满库房的东西,微微蹙眉。   秋水从袖子里拿出一纸清单,念道:“开阳城城北联名送的送子图,李陈两家送的金楠木器,金流巷老巷主送的大吉大利花图,城西公子书庄送的两箱墨宝......”   沈不瑜打断道:“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我成亲他们送礼做甚?”   秋水抬头,讶异道:“您不认识,可他们认识您啊。”   沈不瑜:“?”   秋水解释道:“这城北一带,茶楼酒肆多少江湖朋友;还有李陈两家的公子,先前老爷议亲的时候您说长得还行那两位;金流巷的生意还是您招呼起来的,老巷主还特意写了感谢信过来,说是没有您的名声,这金流巷的姑娘咋能遇到这好时候...”   沈不瑜一头雾水:“我给他招呼什么?”   “您几年前在中原那会,曾与一家公子起了口角,您说这江湖美妓金流巷之最。这几年金流巷幕客无数,不是您当初那话,这金流巷的名声能有这般好。”秋水看着单子继续道:“还有这公子书庄,多半是开阳城的才子,他们送这两箱东西是送给姑爷的。”   沈不瑜难以置信:“送他做甚?”   秋水念道:“是感谢,这开阳城才子联名书写着......多谢林公子救命之恩?”   秋水笑道:“看来姑爷平日在江湖上为人好善,江湖朋友听闻要与您成亲,都送礼来感谢恩公。”   沈不瑜:“都?”   秋水道:“是啊,前院还有几箱礼品送给姑爷,还没搬进来,他们不知道要送哪去,就全送到沈家来了。”   林子舟哪来的江湖朋友?   沈不瑜蹙眉道:“认错人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part1:   沈不瑜:哥,你干啥呢   林子舟:给你出口气   沈不瑜:有啥好气的   林子舟:我觉得你挺气的   part2:   沈不瑜:林子舟在外美名颇盛。   林子舟:什么美名?   沈不瑜:我也不知道。   第 24 章   秋水拿着单子反复看了遍,“应当不会认错了,就算有别的林子舟,可这与您成亲的林子舟就一个。”   沈不瑜扶额,只好将她手上的单子拿过来看了一遍,确实白纸黑字写着开阳城沈家林子舟收。沈不瑜琢磨着莫非这江湖上还有另一个林子舟,可也不对,要是名声如此响亮,她定然知道。   沈不瑜将单子递回给秋水,道:“你带人清点下,一些无用的东西就另外找个院子放好了,其他来路不明的贺礼能退回去就退回去,不能就找个角落随便扔了。”   秋水点了点头,问:“那您先前让人送回来的那批材料,是要放在库房还是?您这会不比以前,这傀儡的东西可不能满院子乱扔,里屋也不能做是修制傀儡的地方。林公子与您同住,还是矜持一些。”   秋水一脸担心,沈不瑜心却很大:“无妨,他不会介意,先放着吧。”   秋水还想多说几句,前院却传来招呼声,是赶制喜服的绣娘来了,遣人催促沈不瑜去量身。沈不瑜拍了拍秋水的肩膀,交代一声,转身就赶去前院。秋水话没说出口,满脸愁容地看着库房的东西,叹了口气。   绣娘是开阳城金流巷绣坊的人。金流巷鱼龙混杂,青楼酒楼比比皆是,可其间却有这金流绣坊闻名星寰,它之技艺非凡,绣品扬名四海。无论是修道界的广传盛誉的蚕丝金甲,还是凡间精致的锦绣华服,都有慕名的万千来客。而且啊,金流绣坊的名声可是传到了皇城无双城,传闻这皇族的霞披红裳,皆出自金丝绣坊之手。   沈独行早几年就与这金丝绣坊的主人定好了喜服,只等沈不瑜婚事定下,就可快马加鞭赶制出来。沈不瑜走到前院时,发现与这绣娘同来的,还有后院的李夫人。   李夫人见沈不瑜来了,微微欠身道:“少主。”   沈不瑜对这李夫人有些好感,这人温婉好说话,也不老在跟前烦人。沈不瑜仔细想想,这好像还是李夫人近几年头次来秋水长天居。沈不瑜问候道:“李夫人。”   李夫人柔声道:“金丝绣坊的绣娘来了,老爷让我过来看看,帮帮一二。”   沈不瑜将人领至屋内,林子舟尚在看他那本星寰通史,闻声微微抬头,询问的目光循来,沈不瑜解释道:“金丝绣坊的绣娘来了,喜服需要量身。”   林子舟颔首,将书合上,起身走到沈不瑜身边。   绣娘将随身的箱子放下,说道:“沈老爷定的是坊中闻名的绣品鸾凤霞披,早几年定下的,这鸾凤羽翼放在绣坊中甚久,如今少主成亲在即,这件喜服也即将面世。少主可对衣裳有何讲究,绣坊的喜服都是独特的,若是少主有要求,尽可提出。”   绣娘期待的目光望来,沈不瑜略有窘迫地看了林子舟一眼,“这,我鲜少穿红衣,子舟可有想法?”   这说到底成亲还是头一回,两人就是初生毛犊,甚也不懂。这原本想马虎应付过去,没想到礼节繁复,如今喜服还别有讲究。李夫人一脸慈祥地看着这边,沈不瑜也不好说您看着办,只好将抉择的事交由林子舟。   林子舟十分淡定,他问绣娘要了款式画册,翻阅了几页才做了决定。   沈不瑜侧目瞥了一眼画册,发现林子舟选的跟她平日所穿的服饰很是相似,甚至更为修身轻便一些。沈不瑜也瞧见过别人的喜服,多少都是繁重华贵。鲜少见这喜服轻若常服。   绣娘看了一眼,笑道:“林公子好眼力,您选的这一件,还是无双城那大名鼎鼎的顾家先人成亲的喜服。在万年前甚受欢迎,这一样式不失华贵,却又轻若惊鸿,甚受修道人喜爱。”   林子舟微微一顿,后道:“那就这个。”   沈不瑜握拳抵住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子舟是刻板守旧之人,可谁又能想到此人真真切切是个老古董呢?不过喜服的款式旧了些,却胜在简单轻便,与她平日喜欢的衣袍相似。   绣娘拿着量尺过来,给两人先后量了身寸。   李夫人道:“少主模样生得好,肤若白玉,这穿起霞披红衣来,定然是个好看的新娘子。”   沈不瑜这会还抬着手给绣娘量腰寸,听到李夫人这么说,心中略微窘然,脸上却不变神色:“红衣艳丽,也显轻浮。”   李夫人道:“女子艳丽,并非全然轻浮。这要看性子,到处沾花惹草未着红衣也轻浮。少主性子沉稳,穿红衣更显大气。您平日常服多为紫裳,仅着一色衣裳久而久之也成习惯。您年纪尚小,多穿鲜艳衣裳才行。”   沈不瑜拒绝道:“我不大习惯,玄袍紫袍尚可,红粉衣裳我实在不喜。”   林子舟笑道:“李夫人说得并无道理,衣裳还没上身,你怎知红粉不合适。”   沈不瑜微微蹙眉,显然对两人的说法不大认同。这边绣娘已经量好了尺寸,看到林子舟时却止住了脚步,她有些尴尬地对沈不瑜道:“少主,可能要麻烦您来动手。”   沈不瑜有些纳闷,但还是上手帮绣娘一二。她接过绣娘手中的量尺,绕林子舟的腰身一圈,手触及林子舟腰腹时,心中微微讶异。她将这身躯捡回来时,腰腹可不是这样坚硬有力。沈不瑜抬眼看了林子舟一眼,得了林子舟疑惑的目光,心中不觉感慨,其实这早起修炼成效还挺快的,不若以后跟着林子舟一起修炼?   李夫人问道:“这成衣多久能出来?”   绣娘抽空回道:“这量完身寸,回去绣坊就马上赶制,不出十日便可送来让两位试试。”   沈不瑜量完,额间冒了汗,她问:“这就可以了吧?”   绣娘将身寸记下,道:“可以了。少主,老巷主特意遣人来说,说这霞披一定要给您好好做,绣坊手艺极好的绣娘们早候着了。”   沈不瑜尴尬道:“没事,赶得上婚期便行。”   李夫人陪着绣娘往外走,绣娘背着箱子低声道:“这沈少主可不像江湖上传的,性子也不那么专横霸道,绣坊里的姐妹听说要给她做衣裳,死活不敢上门来,这不原本还有个小裁缝跟着我,一听说来这,就只能我一个人上门了。”   李夫人一脸了然,解释道:“江湖上传闻大多不可信,劳烦你回去说说,莫要耽误了。”   绣娘道:“您放心。”这江湖人哪个不希望沈少主早点嫁?   两人走后,沈不瑜松了口气,赶忙给自己倒了水清清嗓。林子舟淡定多了,回到此先位置上拿起通史继续看。沈不瑜这几天因为婚事的事情到处走,也没怎么搭理林子舟,心下尚有愧疚,讨好道:“你这通史快要看完了吗,我遣人再送几卷书过来?”   林子舟闻言轻声道:“那劳烦你。”   “不麻烦,沈家的藏书阁不远,你若是想出去走走,我跟那边打声招呼便是。”沈不瑜恍然道:“此先与你说过的一些旧典籍,藏书阁阁楼便有,只是比较难找,我还是择日陪你去一趟。”   缥缈仙门。   清虚门位于缥缈之巅,常年飘雪。九千天梯自山脚迎天而上,寓漫无际的登天之途。山门常有一扫雪小童,站在飘飘雪里,持着一扫帚耀武扬威地比着招式。远处飞鸢落下,鸢上信使拿着几封书信冒雪跑了过来。   扫雪小童扳着脸,佯装着那神秘莫测的仙人,扯着嗓子问:“来者何人?”   信使不是头一回见这架势了,他将信件塞进小童的怀中,配合道:“吾乃凡间一求仙的俗人,仰慕贵门许久,这是我的投门信。”   扫雪小童问:“投哪位仙人门下?”   信使眯着眼睛看了眼小童怀里的信,照着念道:“无名真人,云扬真人,还有……哦徐清光真人。”   扫雪小童嘀咕道:“哪来徐清光真人?说都说不好,人家道号也念不对。”他又扬声道:“行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信使谢了一声。   扫雪小童拖着扫帚往山门走,一路走到了那没说对的徐清光真人所在的居所。这徐清光不过是清光真人俗名,这求仙问道得了名号,还有谁会称呼着凡世的名字。   他拖着扫帚走进了徐清光的院子,有模有样地敲了门,得了回应才放下扫帚进去。   屋里的白衣仙人正在拭剑,剑身透亮流畅,剑纹隐约流光。扫雪小童从怀中信件里抽出一封,语气变得乖顺:“清光真人,这有您一封信,是西蜀花州寄来的。”   徐清光闻言,清冷面容微动,疑惑道:“花州?拿过来吧。”   扫雪小童赶忙把信件递上,余光瞥到那森寒剑光,不觉打了个哆嗦。   徐清光接过信,拆开一看。   信是花州陈三思寄来的,信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如此写道:五月初十,沈不瑜大婚。   徐清光眼光微动,拿着信件的手不觉紧了几分,“五月初十,不瑜大婚?”   恰是蜻蜓点水,静水有澜漪。   第 25 章   五月初十,鸾凤于飞。   开阳城沈家门前至城门红彩长行,街边张彩,红花红灯随风飘扬。门前喜炮点燃,日光下映着点点彩光。沈家喜事,来得可都是修道界诸位大能。门前喜方开炮,重金聘来的长乐舞女长袖翩然,舞动倾城。沈家的花轿自后院主母的院里抬出,走了红妆路,再抬进这沈家的大门。   沈不瑜穿上那一袭红嫁衣,云白里衣绣着人间鸳鸯,艳丽红袍鸾凤和鸣。她难得盛装,肤白红唇,细眉勾画,将那往日的凛冽掩下,精致面容返璞归真,貌美又不失大气。秋水为她戴上凤冠,眸光静水,眼睫如羽,繁重凤冠戴上,平添了几分霸气。   秋水递上胭脂点唇,“您就算是红妆盛衣,遮去凛冽眉眼,骨子里还是那份天然的大气。我瞧这不像是新娘子成亲,倒像是红妆出征,这凤冠当应给您换成武盔才是。”   铜镜映着人面,沈不瑜瞧见了,轻笑道:“不像是我。”   秋水为她披上红盖头,“您应当多穿红衣。”   陈三思守在院门口,与几位夫人同站着,见着秋水牵着沈不瑜出来时,目光微动,“新娘子出来了。”   这称呼着实稀奇,沈家众人喊了那么久的少主,徒今天换成了新娘子,博个喜气。沈不瑜的生母去世,这祝福应当由沈家的女主人来说,庄夫人强撑着笑容说着贺词,有模有样地当回慈母。过了简礼,主母院门外守着一群人,林子舟红衣白马,看着沈不瑜从院子里走出来。   她今日红盖头掩面,仅见着那白皙的手被陈三思牵着,红白相间,过分惹眼。   沈不瑜微微低头,看见身上红衣,脚下青石路。突然间,她的手被宽厚温暖包围,林子舟牵着她,将她护在怀中往前走。沈不瑜顿时紧张急了,纵然昨日心里把这成亲的事情过了一遍,还多次跟林子舟对好了词,可临上花轿前,陡然脑空。   她听着周围的起哄声,不知怎的,茫然无从,只好抓紧了林子舟的手。   丢人丢大发了,不就成个亲吗?   林子舟的气息就在身周,沈不瑜只觉得那气息猝然来到耳际,“上花轿了。”   沈不瑜顿时心头扑通,心中千丝万缕,俗话说断袖最能撩人,沈不瑜你可要稳重一些,成个亲别把自己栽进去了。不过就是假成亲,大家都是临场做戏,你紧张作甚?可这美色当头啊,谁能不心动,林子舟这副身躯可是她看对眼的,虽说是个断袖,可本来就是假成亲,多看几眼总归是对的。   吃不到口,看总是可以的吧?   待那花轿的门帘放下,皆数声音隔绝在花轿外,沈不瑜将盖头掀开,给自己施了个清心诀,背靠着车壁发愣。她想着接下来要怎么走,花轿走了一圈到正门时,下轿进屋成礼。沈家不比平凡人家,她还要戴着凤冠跟林子舟一同迎宾,等宴席散了才回屋。这说难也不难,以平日姿态面人就是,可这凤冠着实重了些……   车轿并不颠簸,停下来时沈不瑜还没反应过来。她垂着头细想着成亲的过程,劝诫自己三思后行稳重一些,莫要出错露出马脚。林子舟掀开车帘时,沈不瑜猝然抬头一惊,两人四目相对,沈不瑜脱口而出:“到了?”   红盖头掀了一半,小姑娘脸颊薄红,眼角微光,竟然有些无措。林子舟失笑,悄声提醒道:“盖头。”   沈不瑜猛地将盖头放下,眼前骤然狭隘,她见着林子舟的手伸了过来,掌心向上。   她看得见那掌心细纹,想着先前温暖触感,不由自主地搭了上去。   骤然被一股力带起,沈不瑜被林子舟带出轿外,清风袭来,隔着盖头吹散了她脸上窘迫。   她眼眸微动,心想着这风真凉快。   耳边嚷闹的起哄声,她被提醒着走完了繁礼,真正跨过了沈家的正门。   厅堂正院里,诸多宾客起身相迎,中间留出花路。戴花的小童走在前头,将花篮里的红花散开。沈不瑜昂头挺胸往前走,手上牵着红绣球,步履坚定而自然。厅堂里正坐着沈家家主沈独行,背后壁画刻着沈家傀儡道的繁复图腾。沈不瑜依稀听见耳边多人的细声讨论,却无暇顾及,心中想着拜堂礼。   “今日吾家长女大喜之日,多谢各位远道而来。”   人说着寒暄话,沈独行难得感慨,发自肺腑说了一席话。沈不瑜没想到平日正经的父亲也会如此字字带情地说着祝词,她这心有愧疚,又不好跟父亲坦白说他们这是假成亲,让父亲把话收一收,着实有些矫情。   她心如凌迟,恨不得这拜堂礼早点结束。   好在司仪守着吉时,“鸾凤和鸣,喜结良缘。”   “天地为证,一拜天地。”   沈不瑜心重重卸下,躬身一拜。   “二拜高堂。”   沈独行看着红衣人躬身那刻,心中莫名酸涩,养女如养儿,他看着沈不瑜从蹒跚学步的孩童长大如今,从不要求她学做女儿家,她穿着红衣同别人拜堂,此生终有他人相伴,白头偕老。   “夫妻对拜。”   沈不瑜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困在心头数月的苦恼终于尘埃落地,她拿着红缎的手早已薄汗,心中跃动随着这声夫妻对拜悄然歇下。   她现今应是了却父亲愿想了吧?   “礼成,掀盖头吧。”   眼前渐渐开阔,沈不瑜抬眸,红盖头被林子舟挑开。林子舟一身红衣,目光温和,微微笑着看她。沈不瑜镇定自若,凤冠映着彩光,眉眼如画。   拜堂礼已成。   沈不瑜终于卸下心事,端着酒与林子舟一起与宾客交谈。   陈三思带着徐清光从一旁过来,端着酒敬道:“祝贺姐姐与姐夫大婚,徐哥哥刚刚赶来,所幸没有错过。”   沈不瑜目光循去,白衣剑修负剑持酒,眉眼如旧,她微微惊讶:“我昨日未见你,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徐清光道:“三思给我写了信,刚好赶上,小霸王沈不瑜如今也嫁人了。”   沈不瑜笑道:“不过数年未见,你如今也像个有模有样的剑修。我成亲也不算晚,你何时讨个媳妇回来?”   徐清光笑着摇头,那边沈不瑜又拉着林子舟的手,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清虚门剑修徐清光,我之前与你说过的,徐家的大少爷。”   林子舟看向徐清光,打量一二,作揖道:“隔世岛林子舟。”   “浮安城徐清光”徐清光颔首致意,看向沈不瑜道:“我在路上时,听闻与你成亲是位妖修,如今一见,也是吃惊。江湖传闻甚是好笑,却也为料想是真,人妖殊途,多多珍重。”   “修道本一家,莫要在意。”沈不瑜道。   林子舟抿了口酒,眼角余光打量着徐清光,仪表堂堂,道气内敛,确实是个剑修的好胚子。不过看似稳重少年郎,林子舟看着徐清光眼中微光,心中感慨,确实青梅竹马。   厅堂里宾客四处,西北头桌坐着无双城来的世家。期间有着两个身穿玄袍的男子,清冷若霜,与这喜庆的厅堂甚是不合。旁余的客人端着酒来敬,其中一位站起来挡酒回绝,久而久之,其他客人也不上来凑冷脸。这两位是无双城顾家来的客人,正坐着的那位传闻是顾家现今的大少爷顾慎,年纪轻轻,手段狠厉,是个元婴期的修士。   顾慎身旁的男子是他的侍卫,请帖送到顾家时,刚好被顾慎看见,换作从前,这种宴席他从不出席。只不过这次,请柬上两个名字,他都熟悉。   其一是沈不瑜,云岭州藏宝阁时与他抢玄天狐的妖丹,其二是林子舟,一个自诩是是玄天狐的男人。   顾慎目光微沉,“玄天狐?这身气息还真是熟悉。”   侍卫微微低头,问道:“主上,是否请那两位过来?”   顾慎起身,淡然道:“既然正值成亲之礼,哪有让新人过来的道理,故友相逢,理应我先去拜访。”   陈三思跟沈不瑜说着陈家的几件趣事,又说到旅途之中听到的江湖趣闻,“这江湖上传姐姐要与姐夫成亲,才是从了正道,说这傀儡算是委屈了你,嫁夫随夫,妖魔之道才是你当从的正道。”   凤冠之下眉目微蹙,沈不瑜沉着脸反驳道:“林子舟算是我沈家的上门女婿,这也应当是娶妻随妻。”   忽然周遭安静下来,沈不瑜几人一顿,回头时看见两个人站在身后。   为首的男子一身庄重玄袍,清冷肃然,眉目间带着生人勿近的冷冽。   顾慎作揖道:“恭贺沈少主大婚,这是顾某一点敬意。”   顾慎身旁的男子将一锦盒呈上,盒盖一抬,盒中金绒布上放着好几枚妖气渗人的妖丹。   沈不瑜看向这锦盒里的妖丹,妖气大盛,显然品阶不低。她余光瞥见周围的反应,西北角来的客人,无双城的人,又姓顾。   是父亲特意交代的,顾家顾慎。   她微微一笑,“顾少爷客气,这份礼也太重了。”   顾慎面色未改,眼中平静:“顾某曾在云岭州与少主有一面之缘,那日少主拍下玄天狐妖丹。”   “是你?”怪不得送了妖丹,她欣然道:“当日妖丹一事,多谢顾少爷割爱。”   顾慎摇头,看向一旁的林子舟,深邃眼中澜光微动,问道:“这位便是少主心上人林公子吧。”   林子舟面上带笑,心中一沉,他道:“正是。”   顾慎垂眸失笑,抬眼时换上另一神色,他似笑非笑:“顾某冒昧问一句,林公子可认得玄渊?”   乖乖,玄天狐玄渊……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沈不瑜闻言望去,脸色收敛,目光认真,   可真是,双喜临门。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的流程有改动,考虑到修道背景,沈家女独大等诸多原因……   本文架空,所以=w=不要太纠结。   成亲啦,婚结了,爱情还远吗,谢谢阅读。   第 26 章   林子舟道:“不认识。”   顾慎似乎对这样的回答早有预料,“是我认错人了。”   林子舟颔首致意,目光坦然地看着他。   沈不瑜对这顾慎算是彻底留意了,玄渊她听林子舟提过,就是那枚玄天狐妖丹妖身之名。这顾慎开口便问玄渊,显然是跟这玄天狐一族有干系,指不定知道隔世岛的事情。特意上前来打听询问,定然是知道这妖丹的气息,是敌是友说不定。   她伸手招来了侍酒仆人,拈起酒壶,倒上两杯酒,举酒道:“这玄渊又是何许人,是顾少爷的朋友?”   顾家侍从伸手拦住了送酒上前的仆人。   顾慎目光转向那杯酒,低笑一声,越过侍从阻拦的手,从盘上拿下酒,“不算朋友,是位熟人罢了。”说完饮尽了酒,颔首致意,转身离开。   沈不瑜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听见陈三思道:“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也许是子舟长得像谁。”沈不瑜淡然道。   沈独行时刻注意着沈不瑜这边,看到顾慎上前时蹙眉疑惑,等到他离开后,确定无事后才转身与其他宾客寒暄。   管事此时匆匆赶来,走至沈独行身旁,沈独行问:“事情可安排好了?”   管事应道:“安排好了。”   宴席渐渐走向尾声。沈不瑜不知林子舟的名声是怎么大的,起先她以为这江湖还有另外的同名同姓之人,遣人将贺礼送回,结果隔日那贺礼又重新送过来,还另外多添了一些,特意交代就是成亲的这位。这婚前的礼还没送完,沈不瑜顶着厚重的凤冠,与林子舟站一起时,总有偷窥的目光循来,有几个胆大的端着酒上前来祝贺,临走前还面带沉重地与林子舟悄悄说话。   第三个来的,算是开阳城有点名声的世家公子,沈不瑜曾在父亲的口中听过他的名号。这公子敬酒时离着沈不瑜至少五步远,笑得比哭还难看,敬了酒才挪步到林子舟身边,低声说完话,如释重负撒腿就走。沈不瑜本不屑听这事,可一而再,再而三时,她也就放开耳目,将这人的话听清。   刚好不好,就一句话。   万分感谢,望君珍重。   沈不瑜偷听完,也没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感谢?又认错人了?   陈三思见这边热闹,也走过来瞧瞧,见着这一幕,又看见表姐茫然的脸色,附耳道:“妹妹来开阳城的路上,听说开阳城的公子爷都联名给姐夫送了礼,感激姐夫普度众生,救人性命。”   沈不瑜正疑惑这事,陈三思显然是个知情人,沈不瑜问道:“就是这事,这几日收的礼甚多,子舟未曾救过人,我寻思着是送错了。”   陈三思捂着嘴笑道:“这,也没送错,都说姐夫伴妻如伴虎,送这礼,是多谢姐夫舍身取义与你成亲,助他们脱离苦海。”   一派胡言!沈不瑜脸色一沉,转头看向一旁的林子舟,后者目光带笑地看着她,道:“前几位与我说的,也是如此。”   往日江湖上那些莫须有的传闻也就算了,清者自清,去搭理那么多事还不如出外游历散散心。可今日是她大婚,虽然假成亲,但是一个个摆着委屈的脸上来就是语重心长一句话,她难道会吃了林子舟不成?   沈不瑜面色不悦。   方才还打算走上前来敬酒的宾客,看到这脸色,步伐一顿转身走去沈独行那边,怕了怕了,这祖宗变脸比喝酒还快。   宴席散后,就是他们两个洞房花烛夜。   沈少主的洞房可没人敢闹,席散一场空,沈不瑜离了那烦心的地方心情才慢慢转好。两人都喝了不少酒,酒中夹杂了仙酿,这会一吹晚风,才忽觉清爽。秋水长天居亮着红烛,远远望去水上庭院若静水红月,天地此间,良辰美景。   屋内红缎结彩,贴上双喜,花烛红影。   桌上摆着合卺酒,沈不瑜将凤冠取下,卸下发髻,才招呼林子舟过来。   “一人一杯酒,当应承彼此承诺。”沈不瑜将酒倒好,递到他面前。   林子舟看着满杯的酒,道:“这洞房交杯酒,倒成了缔盟酒。”   沈不瑜美目一转,轻笑道:“正好,人家歃血为盟,我们这是结发为盟。”   结发为盟?林子舟接过酒与她碰杯,“好。”   沈不瑜一饮而尽,了却心事,道:“今夜你可还要修炼?”   林子舟疑惑地看过来,沈不瑜失笑,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像你平日那样,吐息纳灵。”   修道人五心朝天,吐息纳灵。林子舟与她同居一院后,白日练武看书,夜间吐息纳灵闭目养神,这秋水长天居特意换的大床,仅有沈不瑜一人躺着欢。可今日总归有些疲乏,即便是修士,歇息还是躺着舒服,沈不瑜想着今夜林子舟不修炼话,她将床让出一夜,免得又传出她沈不瑜欺压林子舟的荒谬话。   门外忽过几个黑影。   两人目光一凛,瞬间警惕。沈不瑜走过去窗边看了一眼,目光微沉走回里屋,转身低声与林子舟道:“这边!”   林子舟侧耳听了下外面的动静,快步走过去。   沈不瑜将红袍脱下,仅剩云白里衣,她见林子舟才走过来,赶忙拽着他的手,将他推至床边。   红床喜被,林子舟仰面躺在床上,小姑娘双手钳住他的手腕,压在他身上,青丝交缠,耳边是彼此短促的气息。沈不瑜的目光撞进林子舟眼底深潭,潭水如镜,石子掉进,泛起圈圈涟漪。沈不瑜不知怎的,屏住了呼吸。   这时外头的门被大力撞开,一群人蜂拥而至,嚷闹声打破了此间寂静。   声响一起,惊动了两人,林子舟挣脱她的手,反手与她十指相扣,天旋地转间,沈不瑜后背撞进柔软的红被中,她冰冷的手上覆着林子舟温热的手,后者居高临下,青丝垂在她的耳际,撩得她脸颊薄红。   闯进来的人很快涌至里屋,敲锣打鼓,兴致勃勃地闯入这洞房之中。   声响戛然而止。   进来的人多是沈独行特意吩咐的家中傀儡师,女儿大喜之日怎么可以没有闹洞房呢?俗话说这闹洞房是早生贵子的喜兆,闹得越欢,这夫妻两个成亲后更加顺遂。沈家主想着照自家女儿的性子,定然不会安排这种闹事,于是他悄悄吩咐了管事,早在这秋水长天居埋伏了。   众傀儡师掐着时辰进来,宴席才散不久,他们守着红烛影看到两人喝了酒,本以为到了时辰。可一闯进这屋,红床之上躺着两人,一上一下,他们平日那淡然冷面的少主此刻被姑爷压在身下,众人一惊,事先背好的话哽在喉间说不出,目瞪骇然。   这动作也太快了些,原来姑爷也是饥渴难耐之人。   沈不瑜头一回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男子压在身下,惊愕是其次,羞怒上心,她侧着从林子舟手臂探出头,目光凶狠地瞪着林子舟身后那群傀儡师,怒道:“给我出去!”   这一声气势十足,平日沈不瑜积威不少,最多的也就阴晴不定,哪曾这么怒吼过人?   众人一惊,手上的东西咣当落在地上,落荒而逃。   闹一次沈少主的洞房得折了多少阳寿!   最后一个跑出去的修士跑出几步远,后知后觉地回头帮他们带上门,心中骇然,我也是闹过沈不瑜洞房的人了,惊险是惊险,也够吹几年,不亏!   沈不瑜这一喊,不知出了多少力气,她胸口微动,声息急促。她方才气势大是大了,霎时失控。沈不瑜冰凉的指死死抓着林子舟许久,这会手一放松,抬眸与林子舟相对时,才发现这男人眼中带笑,目光里仿佛有水,让她彷徨间溺于其中。   沈不瑜猝不及防想到,之前怎么没发现,林子舟笑起来,别有一番风华。   她觉得脸颊烫极了,十指相扣之处好似烈火灼烧,从指间烧至经脉各处,着实罕见,彷徨间失措,恍然时如水沸然。   沈不瑜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地正视他,问道:“可以放手了吗?”   林子舟微眯着眼,手上松开,起身离开。   沈不瑜感觉那股强大的气息从身上撤离,她才放松了肩膀,微微合目躺在床上,脑中混杂不清。   她听到林子舟走出去了。   沈不瑜暗狠狠地想着,这林子舟尽占小姑娘便宜,招魂出来的时候就抓小姑娘的手,上街的时候还装不会挽手,本来好好躺着就躺着了,本末倒置来了个十指相扣!喝什么缔盟酒,是散伙酒才是。沈不瑜又气又笑,是个老狐狸,断袖,还装正经耍流氓。果然,这傀儡不能惯着,给了好脾气就上房揭瓦,不给点教训来日非得上天不成?!   沈不瑜猛地从床上坐起,指尖浮出几根紫色傀儡线,她手指稍微变化,房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林子舟脚下失控,直直绊倒磕在桌上,他“嘶”了一声,里屋的沈不瑜听得龙心大悦。   刚才的动静大了些,秋水怕出事过来查看情况,走至门前时听到屋里姑爷这声,脚步微顿,转头就走。   这……明日晚点过来吧。   第 27 章   新婚燕尔,小两口晚起了,沈独行也不催促,遣人来交代一句。   沈不瑜阴沉着脸开门时,就瞧见管事笑眯眯将沈独行的话转述一遍,今日起早敬茶是免了,让他们小两口好好温存一下。这话从管事口中说出来就带了别样的意味,沈不瑜看着他那高兴样子,真不明白昨日究竟是谁大婚   管事走后,消失了一个早上的秋水才迟迟出现。她一进庭院,就发现自家少主没跟姑爷好好处着,一个人坐在庭院的石椅上给鱼三梳头。秋水快步走过去,将特意去拿的藏书阁令牌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您前几日嘱咐的藏书阁的门令,与那边的管事交代了,除了沈家密阁,其他地方都会给姑爷开放。”   沈不瑜给鱼三打上小辫,余光瞥了眼那玩意,兴致缺缺:“放着吧。”   秋水心中疑惑,莫非是昨夜姑爷用力过猛?怎么少主今日对何事都是这般脸色。秋水问:“您今日可有什么打算?”   沈不瑜道:“一会遣人去把我上次的采买的材料搬过来,今日留在屋里,不出去了。”   秋水微微讶异:“这才新婚隔日,您就打算一天都留在屋里做傀儡啊?”   沈不瑜手一顿,不解地抬头看她,问:“不做傀儡我作甚?”沈不瑜心觉奇怪,平日在家的时候,她经常做的事儿就是研究傀儡,秋水跟她这么久了,理应最清楚才是。她又问道:“你今日有些奇怪。”   秋水看了眼里屋,才俯身附耳道:“这不藏宝阁的门令下来了吗,您要不带着姑爷去藏宝阁走走?”   沈不瑜还因昨晚的事气着,此时此刻并不大想搭理林子舟, “不用了。”   秋水微微讶异,沈不瑜的语气如常,可不知怎的,有些奇怪。   秋水长天居内冷清,可沈家其他院子可没那么平静。   沈家傀儡道是当今星寰傀儡世家诸多流派中排上前五的流派,此流派虽后起之秀,但在星寰偏门术法中并不闻名。沈家毕竟是世家,比不上星寰的名门正派,沈家的傀儡师多为沈家各系支脉的弟子,少部分是慕名而来求学的散修。修为踏上正轨之后,便会留在开阳城沈家纵星阁修行。纵星阁不远,就坐落在沈家主家之后,与主家偏门相通。   昨日闹洞房的傀儡师,多少都是纵星阁中的修士。今日早课刚开,一群人就围在一起讨论起昨夜的所见所闻。   “我们本来都背好了词,这敲锣打鼓走到里面了,见到少主被那位林子舟压在身下,别提多吃惊了。这种场面,以前哪里见着?”   “虽然少主让我们滚了,但是这一趟真的值了。”   “不是我们吹,是林子舟真的厉害。”   ……   侍女惊蛰将这些流言带到庄夫人面前时,青白瓷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瓷片碎开,惊得满屋的人屏息不言。惊蛰微垂着眼乖顺地站在庄夫人身边,轻声把剩下的话说完:“纵星阁的傀儡师们都说少主成亲后定然会改面为人……说是嫁夫随夫,会好说话一些。”   庄夫人冷笑一声:“这些人的眼是长哪了啊?不过一个洞房,日后猜测都能说上,她沈不瑜就是个阴晴不定,冷面凶残的主儿,以前是,今后也是。”   惊蛰道:“夫人息怒,阁中修士不过是猜测,并不是真。”   “真真假假,呵,沈不瑜本来什么样,我们难道不清楚?我们能用谣言把她名声毁至如今地步,不就是捕风捉影的假话?”庄夫人冷眼看着惊蛰,道:“真假能成真,也会是假。若是日后她因这个林子舟变得‘善解人意’,修途漫长,说不定以前我们做的事就白费了功夫。”   惊蛰应道:“夫人说得是。”   “不过是成亲洞房,她沈不瑜就能改了性不成?这洞房风流事,凡间也不少,这女人啊,能重情,也能轻浮。”庄夫人看着惊蛰,问:“明白吗?”   惊蛰低头道:“明白。”   庄夫人撒完了气,重新让人端来热茶,才继续道:“先前我让你准备的药可备好了?”   惊蛰抬头道:“备好了,可大管事说,老爷午时出去了,得明天才回来,您这药是何时要用?”   “这药现在可不是用在老爷身上。”庄夫人嗤笑一声,“这论起女子风流,沈不瑜也当排上名号。老爷出去也正是时候,之前找的那个小子可还在,画像的时候被林子舟搅和了,现在后手接上也为时不晚。”   “林子舟不是说这沈家后院里传都是荒谬谣言吗?”庄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变成真的,也不难。”   惊蛰躬身道:“是。”   秋水跟落霞两人将库房那几箱材料搬到秋水长天居内,推开里屋门时,林子舟坐在太师椅上看书。林子舟看着两人忙前忙后地把东西搬好,沈不瑜身后跟着鱼三优哉游哉地走进来。   她走到林子舟旁边的位置坐下,将方才秋水拿来的藏书阁门令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门令上气势磅礴一个沈字,玄底鎏金。林子舟问:“这是?”   “藏书阁的门令,先前一直说要给你的。藏书阁里典籍多些,游历之前,你若是闲着无事,可以去那走走。”沈不瑜将鱼三揽在怀中,玩着她的小辫子,又道:“不远,出门右走几个院就到了。”   林子舟将门令收下,道:“多谢。”   秋水走过来,道:“少主,东西都搬过来了,若是还缺什么,您再喊我。”   那几箱东西令人好奇,秋水合门出去后,林子舟才问:“这是什么?”   沈不瑜头也不抬,“一些傀儡材料。”   林子舟拿着书的手放下,他看向坐在一旁的沈不瑜,小姑娘从今日晨起就没笑过。平日晨起之后会到院子里跟他打招呼,今日起得晚不说,还特意避开他。林子舟微微打量着她,轻声问:“你是在生气吗?”   沈不瑜闻言,微蹙着眉侧头看他,反问道:“我会生气吗?”   是生气了。   林子舟想到昨夜举动,小姑娘那强势霸道的劲儿实在是太惹人心痒,他一时意起,想着逗弄她一番。他未想多做什么,可没想到小姑娘同那警惕的猫儿一样,这一逗,就恶狠狠地向他伸出利爪。林子舟觉得好笑又无奈,问:“前几日你说要陪我过去一趟,不如今日,同我去藏书阁?”   沈不瑜心想着,你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非得我明说是吗?昨夜那大不敬的事还没找你算账,今天就嬉皮笑脸凑上来。什么温和和善的林公子?分明是个得寸进尺的小人。   “不去,今日我要留在这给鱼一修新的躯壳。”   林子舟看了眼沈不瑜,无奈摇头,起身往外走。   沈不瑜见状,脱口而出问:“你去哪?”   林子舟回头,面色温和,柔声道:“我去藏书阁。怎么?你改主意了不若与我同去。”   “不去。”沈不瑜将鱼三放下,快步越过林子舟,自他前方将秋水搬来的箱子打开。   林子舟微微蹙眉,那箱子里都是些妖植的枝干,夹带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妖植宝器,东西混在一起放在箱子,十分杂乱。沈不瑜毫不在意,将箱中的东西尽数倒弄出来,不过一会,满地狼藉。林子舟伸手捏了捏眉心,忽然几件宝器被扔了出来,恰好不好落在林子舟脚边,他弯腰捡起,无奈道:“东西这么扔的?”   沈不瑜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你不是去藏书阁吗,怎么还不走?”   林子舟越过满地的妖植宝器,将手头的东西放在她身边的位置,推开门走了出去。   沈不瑜听到脚步声越走越远,她坐在地上,手搭在宝箱的边缘,轻声叹了口气,直接往后仰趟在地上。周围全是颜色各异的宝器妖植,她手搭在眼上,心中莫名烦躁。好在林子舟终于走了,她也无需佯装淡定的模样,眼不见心不烦,不若安心捣鼓这傀儡来得自在。   秋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少主躺在地上,周围东西扔得乱七八糟。她淡定地跨过门前的宝器,走到沈不瑜身边蹲下,道:“方才在库房又清点了几箱您之前采买的材料,是送过来还是放着?”   沈不瑜盖在眼上的手拿开,疑惑问:“什么时候的?”   “几年前去中原的时候,您向恶鬼门讨的那些,拿回来后您也没吩咐,就一直放着了。”   沈不瑜想了一会,才想起是什么玩意,她正欲说“放着”,又突然想起林子舟刚才临走前的表现,心中陡生奇想,“全部搬过来,库房里还有什么材料也一同搬来吧。”   秋水讶异:“那挺多的,这屋里未必……”   “无事,全部搬来再说,还有……”沈不瑜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声响,秋水站起身,走了出去。   来人是前院的一个小管事,身后跟着两个仆人,其中一个端着木盘。   木盘上放着的是两盏羹汤,汤香四溢。   小管事恭敬道:“少主,这是前院送来的灵植熬制的羹汤,您今早未曾到前院与家主用膳,家主特意吩咐给您送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庄夫人作妖不过三章=w=~   第 28 章   羹汤?   秋水接过那木盘,把羹汤端到屋里放下。   沈不瑜问道:“父亲可还在前院?”   小管事道:“家主午时出去了,约莫明日回来。”   沈不瑜问完就没再说话。小管事小心打量着她的脸色,看到她微蹙着眉心情不悦的模样,心里暗暗发慌,他的手藏在袖中,紧握的掌心满是细汗。秋水柔声道:“羹汤还热着,少主不若喝完再去忙?”   小管事微抖着身子退了半步。沈不瑜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她伸手从桌上端起羹汤,放在鼻尖细闻。小管事瘦小,躬着身子心慌手抖地看着,沈不瑜停顿了一会,就着碗口将羹汤喝完,“子舟的端走吧,放着也冷了。”   秋水接过空碗,“我去帮您把东西搬过来。”说完她又看了眼杵在一旁的小管事,将木盘空碗递给他,道:“走吧。”   小管事匆忙接过,转身就走,步履仓促。   秋水不解地皱起了眉头,这点场面都慌慌张张,还敢领差来秋水长天居?   屋内杂乱,沈不瑜将碍事的桌椅都移到一旁,满地上铺着她从各地收罗来的材料。她将鱼一召唤出来,动手给它量量身寸。鱼儿歪着头,脸上带笑地看着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沈不瑜的手触及它腰间时,它短促地笑个不停。沈不瑜看到鱼一的样子,不由得失笑问道:“你怎么这么怕痒啊?”   鱼一摇头晃脑,也不作回应。沈不瑜看着鱼一这傻样,可发愁了,鱼一这身躯也用了十几年,肢体平日虽有养护,却也耐不住磨损。她先前收罗了那么多材料,本打算给这小屁孩换个好一点的身躯,可现在这傻样儿,到时候端端正正一大男人,每天痴傻着也不大行。   沈不瑜起身从门口拖进来两个大箱子,箱子一打开,里面皆是残肢断臂,青白的肢体断口完整,大小各异。这是沈不瑜从恶鬼门讨来的恶妖的躯体,恶鬼门多是鬼修,会从已然过身的躯体中找人寄居,而这些材料都是他们舍弃的残废体。沈不瑜傀儡道出身,傀儡道分支中便有操纵死尸的流派,林子舟的躯体跟死尸流派异曲同工,唯独不同的,是招魂有自我意思,死尸总归是绝对服从的浑噩傀儡。   死尸有恶念,道者超度后归尘土。沈不瑜的材料收罗回来都会遣侍从长天送去道门超度,当然林子舟除外,这两箱残肢几年前送去的,送回来后给忘了。她从中挑出尚且合适的成年肢体,摆在地上打量着,她盘膝而坐,托着腮问鱼一:“你喜欢哪个,挑你喜欢的来。”   鱼一懵懵懂懂,走过去从箱子里一手抓了一个。   沈不瑜看着它抓了个少年手掌,又抓了个小儿臂膀,兴致勃勃地送到自己面前,她开怀大笑:“这可不好组起来,小孩子只能选一个,你再挑挑。”   鱼一纠结了,跺着脚转了两个圈,后将少年手掌拿给沈不瑜。   “选这个了?”   鱼一晃着脑袋,话也不说就跑了出去,其间还踢飞了好几个宝器。沈不瑜无奈叹气,从箱子挑挑拣拣凑齐了一副少年身躯。她指尖微抬,灵气化作傀儡丝从指尖飞出,缠绕上青白的肢体。这些东西杂乱,有的真是妖躯,有的不过是坚硬的灵植。   沈不瑜照着鱼一的期愿将肢体的皮剥除,剃肉取骨,妖骨为底,灵植为躯。   造躯甚难,傀儡道虽然傀儡师甚多,但真正炼制出自己傀儡的傀儡师甚少,多数人都是向高阶傀儡师收购已然成型的傀儡,再根据自己所修的流派进行契约招魂。沈不瑜之所以具天才盛名,其一便是她极具天赋的炼制手法。   这傀儡躯成型,需要傀儡师重新塑造属于傀儡的“奇经八脉”,顺出全身灵脉的走向,拓脉成型。沈不瑜的神识深入初初缝接的傀儡躯,以灵力灌顶,自天灵往下流走。行至一半时,沈不瑜忽感灵力不济,原本盛然的灵气忽被阻拦了,仅仅漏出几丝。   沈不瑜微微讶异,只好暂时收手。傀儡躯从天而落,摔在了地上。沈不瑜脸色凝重,她闭目探查体内状况。她先前帮林子舟降服玄天狐妖相时,确实灵力枯竭过,但时过许久,理应恢复了才是。   她神识一路走至丹田,体内并无损伤,只是丹田中灵力微弱,金丹光芒微暗。沈不瑜深感奇怪,体内经脉并无损伤,金丹如常,只是为何会突然灵力衰竭?   秋水终于将库房的东西收拾好了,空出一大片地儿。送给林子舟的贺礼被堆在角落里,秋水按着沈不瑜的吩咐将有用的东西放进乾坤袋中,等晚间给姑爷送去。落霞今日老实跟在秋水的身后,陪她理了一堆杂物。   才闲下来,秋水对着傀儡落霞埋怨道:“这才成亲后一天,这姑爷去了藏书阁,少主留在这,不是说这成亲似蜜糖,我怎觉得他们今日还不如成亲前亲密呢?”   落霞也随着她蹙眉,嘟着嘴摆着疑惑的模样。   主仆两人想了许久没想明白,琢磨着也许小别胜新婚,白日分别,晚上温存,正好合理。   秋水带着落霞离开库房时,碰见了匆匆赶来的白日小管事,小管事跑得匆忙累得喘息,撑着膝盖断气似道:“秋水姐姐,这前院又送来了好几箱东西了,好像是送给姑爷的。”   秋水心想怎么又有,“是秋水长天居的东西,直接遣人送来就是。”   小管事喘气完,站直了身,面带笑道:“这不,前院的管事也分不清是不是秋水长天的贺礼,这送来的东西没同前几次一样写明,不敢冒然送来,怕惹了少主生气,才来问问您。”   秋水蹙眉道:“前几日不是说过了吗,来路不明的东西别收。”收了没地方放。   小管事道:“姐姐要不过去看看,我们也拿不准……”   沈家藏书阁较之云岭别庄,典籍甚多。林子舟持门令到藏书阁时,感受到了藏书阁管事的热情。这书阁管事自从将门令送到秋水长天居后,就日夜盼着何时能瞧见林子舟来这藏书阁。蹲守了好几天,才看见了身影。   书阁管事本名早忘了,出自沈家支脉,现在被年轻修士唤作沈瘸子。沈瘸子是个年迈的修士,年轻时伤了腿,老了就走不动路,常年守在沈家的藏书阁内,鲜少外出。沈少主少年时经常来藏书阁看书,久而久之也跟沈瘸子熟络起来。沈瘸子是少数知道沈不瑜本性的人,对外边的传闻一概不信。   他原本担心着沈不瑜,听闻她找了个夫婿归家,就开始忧心这夫婿是不是个好的。昨日成亲,他也就远远看了眼,也瞧不出是怎样的人。   “您要找什么典籍?”沈瘸子柱个拐跟在林子舟身后。   林子舟见他这副模样,轻声道:“我到处看看,你寻个地方坐坐吧。”   沈瘸子还跟了林子舟好一会,直至他寻了几本书坐在阁内看书时,他方停住脚步不再跟随。   阁内典籍甚多,星寰两万六千年的事也有记载,书卷是古卷,其上记载的写法繁复,落在他人眼中定然是枯燥无味的典籍,可林子舟对此种写法却很是熟悉。这是古老典籍才会用的写法,即便林子舟所在的时代,也未必会用上这种写法。   不过,沈家怎么会有这种古卷?   林子舟记得,他少年时游历四海,这片大陆上未曾有傀儡道沈家之名。他放眼望去,刚才他抽走古卷的地方还依稀放着好几卷。   “您喜欢看古卷吗?”沈瘸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子舟侧目,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站在身边。沈瘸子手中拿着好几卷古卷,见林子舟望过来,他才将古卷放在林子舟的手边,道:“夫人年轻时,很喜欢看星寰旧史,藏书阁内多数古卷,皆是她从游商之手买来的。”   典籍古卷皆是世家底蕴,如此随意放在藏书阁之中供人翻阅,不受主人家在意,并非家传之物。   林子舟问:“夫人?是瑜儿的生母吗?”   “正是,不过夫人喜欢古卷之事,除了家主,无人所知。少主爱看书,来这藏书阁时,也未曾翻过这些。”沈瘸子怀念道:“不过少主跟夫人很像,闲暇时总爱来书阁里看书。”   古卷上没有尘灰,破损之处被修复完善,显然是经常有人打理修缮。   沈瘸子说完话,不作打扰,拄着拐杖往外走。   林子舟直至天色见暗,才离开藏书阁。   他自来到沈家,还是第一次独自一人走回秋水长天居,往日还有小姑娘在身边念叨着琐事,今日徒有风声虫鸣,不见那清悦的声音,倒有些不习惯。   风声渐渐大了,黑云渐走,遮住高月。   飒飒声响幽而突然,月光变暗之际,林子舟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微蹙着眉,抬手看着掌心,他方才瞬间,神魂传来悸动,莫名又深切的恐惧感。   他已经好久,久到快要忘记这种感觉了……   林子舟忽然冷笑一声,抬眼望去不远处的秋水长天居,眼中沉寂消散,取而代之是从未见过的凛冽。   作者有话要说:  炼制傀儡可能没想象那么美好,大家见谅。   谢谢阅读。   第 29 章   夜幕初降,秋水长天居外匆匆跑进两个人影。   人影身高相仿,其中一位身着沈家管事的服饰,赫然是白日送羹汤的那位小管事。而另一外一位衣饰普通,面容平凡,缩着肩膀跟在小管事的后面。   他们一路行至沈不瑜居住的地方,悄悄地伏在门扉上。那缩着肩膀的年轻人胆怯问道:“廖叔,真的没事吗?”   廖管事回头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怕什么!这院里唯一的侍女被我打发去前院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那姓林在藏书阁,这里头就少主一人,你慌什么。”   年轻人不敢说话,看着廖管事推开了门,入眼是满地残肢妖植,年轻人哪见过这等场面,两眼上翻险些昏过去。廖管事也没想到这里面居然如此惊悚,青白的肢体断口整齐,不见血腥,散乱的灵植泛着森然的光。沈不瑜躺在其中,青丝散开,侧着看过去仅仅看见白皙下颚。   年轻人惊呼一声,“她该不会死了?”   廖管事伸手招呼在他头上,低骂道:“死什么死,黑市里的失魂丹。”他将年轻人往前一推,催促道:“只有两个时辰的药效,你再不动手,人可就回来了!”   年轻人踉跄几步,哆嗦着身子蹲下去,伸手往沈不瑜鼻息一探,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他瑟缩着将周围的残肢踢开,才伸手拽起沈不瑜的手,试图将她扶起来。   可这脚软手抖的,愣是没把人扶起。管事见他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儿,怒道:“愣着干什么,拖到屋里去。”   年轻人抖着说道:“扶……扶不起来,我手软。廖叔,要不,要不算了吧。”   廖管事看了看天色,催促道:“那就在这,脱衣服,交代你做的事情赶紧做了,我去给你放风。”   年轻人抖着手将自己的衣服脱下,赤着半身慢慢凑近了沈不瑜,伸手扯下了沈不瑜的外袍。沈不瑜外袍之下是里衣,年轻人咽了口气,回头问:“我只要跟她躺着就行了吗?”   廖管事瞪了他一眼。   年轻人微扯下里衣,露出白皙的肩胛,他还想更进一步。   忽然一阵疾风袭来,年轻人只觉得后领一紧,接着整个人被那股风往后带去,撞上门前的管事,齐齐摔倒在院子里。   林子舟冷着脸色踏进屋里,脱下外袍盖在沈不瑜身上。他神魂与沈不瑜契约,方才的恐惧感显然不是来自自己,那仅可能是沈不瑜出事了。   他没想到在沈家之中,居然还有人敢在大众眼皮底下真的对沈不瑜动手。   还好他及时赶回。   外头惨叫连连,林子舟捏了个手诀捆住他们,正欲出去问个究竟。忽然听见身后一声问候,他回头,发现方才躺在地上的小姑娘半撑着身体坐起。   他脱下的外袍垂到小姑娘腰间,她仅着白色里衣,一边的肩胛露出来,目光茫然。   林子舟心觉不对,试探问:“沈不瑜?”   小姑娘愣愣地回他:“林子舟。”   林子舟眉头微蹙,走了几步到她身边,期间小姑娘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随着他蹲下来,她才平视着看他。   林子舟伸手将她落至肩胛的里衣拉上,替她理了理衣服,再将外袍给她披上。小姑娘安安静静,目光从他脸到他动作的手上,乖巧又无助,目光茫然。   林子舟从未见过这样的沈不瑜,他有些担心地抓起她的手,输入一丝灵力查探她的经脉。   沈不瑜体内灵脉正常,未有损伤,只不过体内灵气衰竭。林子舟十分讶异,他出门前,沈不瑜的灵气充裕,按理说除非经脉受损,不然怎会突然到衰竭的地步。   “沈不瑜,你可还清醒着?”   沈不瑜微微愣着,低喃道:“林子舟。”   林子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无奈叹了口气,手过她腰间,将她打横抱起。里屋还算整洁,林子舟想着,小姑娘还好没把外面的东西搬到里面来弄,不然连个下脚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他将小姑娘安置在床上,替她掖好了被子,才转身出去。   秋水回到秋水长天居时,见到了院子被捆住蜷缩在地上的管事二人。她见状一惊,匆忙进了屋。   屋内林子舟面色平静地坐在太师椅上,脚下一地都是沈不瑜倒弄的傀儡材料。秋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陡然想起外面那蜷缩在地上的管事,突然想到,   她是被人有意支开了。   林子舟看向秋水,道:“把消息拦得严实点,外面的两个先关起来。”   又问:“还有,今日我走后,她可曾出去过?”   秋水正色道:“少主一直在屋里,未曾出去过。”   林子舟蹙眉道:“那可有人来这了?”   秋水恍然,咬牙道:“是外面那个管事,他今日曾送过羹汤来,用得家主的名义,少主没多想,就喝了那碗羹汤。”   林子舟早料想到如此,既然遭人算计,定然是府内有手段之人,他吩咐道:“他所行之事皆有计划,定有他人出谋划策。此次是我们大意了。事情还未声张,你今夜查清羹汤一事,免得再生事端。”   秋水没想到这些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少主的膳食中下东西。她出门后,将那两个人拖到后院绑起来,才匆匆去查探。   林子舟再次回到屋里的时候,沈不瑜早已合目休息了。林子舟走近几步,发现被中有东西在爬动,股成一团。他疑惑地掀开那处被角,一只小傀儡从中钻出来,头发凌乱,眼神凛冽。那是先前林子舟见过的,与沈不瑜长得七分像的小傀儡。   小傀儡的眼神不像之前的懵懂,脸颊依旧是薄红,冲天辫散开,像个调皮的孩子。   林子舟讶异,那小傀儡便出口说道:“林子舟!”   声音稚嫩,却带着沈不瑜以往的语气。   林子舟伸出手,抓着小傀儡身后的衣领,将她拽起来。目光相及,那圆溜溜的眼睛冒着水,加上薄红的脸颊,要哭了似的。   小傀儡怒道:“你把我放下来。”   林子舟手一松,小傀儡摔进软被之中,挣扎爬起来,仰起头怒视他。   林子舟略感好笑,忍住问:“沈不瑜?”   沈不瑜盘膝坐下,林子舟也蹲下来与她平视,实在好奇:“你这是怎么了?”   沈不瑜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睡得正香的原身,“下午我在给鱼一弄新的躯壳,灵力不济,遭到反噬。由于灵力贫乏,鱼一无法维持正常行动。我心感不对,想找秋水的时候,才发现身体不对。这小傀儡是我本命傀儡,与我神魂相连,昏迷之际留了个心眼。”   她抬起手掌给林子舟看:“这傀儡体内有灵石供能,可自由行动,我担心发生什么事情,才出来看看。”掌中镶嵌着幽蓝的灵石。   林子舟突然道:“我方才探脉,应该是某种散灵的丹药,重则可使人陷入昏迷,我让秋水去查了。”   “丹药?”   “应该是你白日喝的那碗羹汤。”林子舟解释。   沈不瑜目光一沉,“有人算计我?”   林子舟乍一看到小傀儡生气的模样,不威风,反而气嘟嘟地有些可爱,他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沈不瑜闻声,紧绷的脸放松开,轻咳了几声,道:“人都抓住了?”   “嗯。”   沈不瑜心情可不大好,本来今日就在气头上了,还被人临门算计了一把。她起身抓住被角往下滑,稳稳落地之后正欲往外走。林子舟突然喊住她:“等等。”   沈不瑜疑惑地回头,看见林子舟忍着笑同她说道:“你要这样出去吗?”   妆台上有铜镜,林子舟将铜镜拿下来,递给沈不瑜。   铜镜中映着人面,她先前给傀儡绑的冲天辫早已散开,头似鸟窝。沈不瑜看完,平静地放下了铜镜,走了几步到妆台上,认命地开始爬上去。   林子舟手成拳抵着嘴,问:“需要帮忙吗?”   小傀儡的手很小,根本握不住沈不瑜常用的那把木梳。沈不瑜沉着脸看着用两只手才能勉强握住的梳子,只好同林子舟道:“你过来。”   林子舟挪步走来,伸手从沈不瑜的面前拿起那把木梳,沈不瑜站在妆台上,恰好到林子舟胸膛下不远,林子舟微微垂头,拿着梳子从上往下梳着,力度很轻。沈不瑜虽然是暂居在小傀儡的身上,但也依稀能感到那梳子微微擦过头皮的麻感。   沈不瑜双手捧着铜镜,淡定地指使道:“你帮我梳好就行,我可以……”可以自己编。   林子舟放下梳子,将头发分成几撮,白皙修长的手熟练地编起了辫子。沈不瑜说至一半的话停住,她看着铜镜里那手指微动,技巧娴熟,她将铜镜微抬,林子舟垂眸认真的神色映入镜中。沈不瑜怔住,这断袖也经常帮小姑娘弄小辫子吗……   林子舟很快将辫子编完,那小辫子很短,沈不瑜原身长发及腰,而这小傀儡刚刚过肩。   “好了。”   沈不瑜回过头,脸颊上点着好笑的胭脂,眼睛雾蒙蒙的,她微蹙着眉,模样像极了撒娇,“你怎么会这些的?”   第 30 章   林子舟一怔,很快回答:“以前帮人编过。”   隔世岛很多未长大的小屁孩,林子舟还是那大名鼎鼎的魔主时,时常看管着那群混世魔王,混世魔王还小,是隔世岛岛民的小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跑到林子舟的院落撒野。   林子舟无事可做的时候,看见小孩们蹲在他的院子里编辫子,还招呼着他一起学,这编辫子的技巧,也是那时候学来的。   沈不瑜心想着,帮谁编呢?   林子舟看着小姑娘弯腰把铜镜放下,这小孩动作较之隔世岛那群顽皮的魔王们更加乖巧。林子舟莫名伸出手,穿过小姑娘腰间,将她抱起。   沈不瑜一惊,猝然扭头,罪魁祸首将她从妆台上抱到地上,完事了还说一句:“跟抱小孩似的。”   林子舟怎么何时都能找到机会占她便宜?沈不瑜心觉主人的地位不保,奈何现在模样太过于弱势,连下个妆台都要林子舟抱。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刚走出里屋,外边房间满地的杂物,沈不瑜稍不注意,绊到地上断肢,直直往前摔去。   林子舟跟在后头,看到小姑娘头着地往前摔,疼得爬起来捂着额头缩成一团。   “以后东西不要乱扔。”林子舟建议道。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沈不瑜觉得跟林子舟成亲之后,她就开始倒霉了,先是洞房夜被人占了便宜,后是遭人算计,现在变成傀儡走几步路还能被绊倒。沈不瑜顺遂人生突遭变故,她从未如此摔过,还是当着林子舟的面摔的。   沈不瑜望去不远处起起伏伏的障碍,只好回头看向林子舟。   林子舟知道沈不瑜的意思,“你绕着走便可。”   沈不瑜回头,咬牙切齿低声道:“你给我等着。”等我原身醒了,有你好受的!   白日丢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沈不瑜本想给林子舟找点麻烦,让秋水几乎把她库房里材料都搬过来了,乱七八糟丢了一地。想着林子舟回来时见着这些东西,自己再使唤使唤他收拾,以解心头之气。可没想到使唤还没使唤上,如今这满地材料倒成了她的麻烦。   傀儡躯没法控制林子舟,她强行不来,只好自己过去。材料有一些着实是高了些,落脚的地方又太少,沈不瑜推不动材料,只好伸出手开始爬。   林子舟跟在沈不瑜后面,看着她爬上一件宝器,又因脚踩空摔进另一边材料里。   太狼狈了,又很好笑。   沈不瑜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她爬起来,一屁股坐在材料堆上,不想走了。   “你这模样,连这屋都走不出去,找谁出气去?”林子舟笑问。   沈不瑜不满道:“知我走不出去,你还站在旁边看热闹,落井下石是吗?”   “怎么会?”林子舟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看她,问:“你都不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怎么帮你?”   小姑娘鼻头上沾了灰,面无表情的模样跟赌气生气的样子甚是相同,林子舟轻笑,怎么她一换在这副身躯上,细微的表情都这般可爱?   “我去找秋水,你带我去。”沈不瑜还没意思到她如今模样跟声音,出口话稚嫩又天真。   林子舟忍不住问:“你可知秋水在哪?”   沈不瑜心想着,秋水不是被你使唤去查事情了吗,去哪了不应该你最清楚?她正欲质问,却发现林子舟眼中满是笑意,她才恍然,林子舟哪里不知道?他就是在逗她玩。   沈不瑜气急了,恨不得回去自己本来的躯体内教训林子舟。   林子舟见着小姑娘脸上的红胭脂,那水雾眼里满是怒意,才安慰道:“逗你的,我带你去。”   他伸出手将她抱起。   而在此时,门外匆忙脚步循来,秋水满脸肃然走了进来,撞见了林子舟抱起傀儡的一幕,嗓子眼的话戛然而止。   沈不瑜与林子舟恰好望过去,两人表情如出一辙。   秋水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小傀儡,满心的匆忙化作愕然,惊呼出声:“小少主?”   林子舟闻言,有些意外地看向怀中的沈不瑜,问:“她不知道?”   秋水确实不知道,因为沈不瑜从未想到有一天她要借着本命傀儡的躯壳来见人。   “什么小少主?”沈不瑜反驳道。   秋水捂住了嘴,她还以为姑爷跟少主连小孩都有了,听到了这说话的语气才小心翼翼问:“少主?”   林子舟只好解释道:“确实是你家少主。”   秋水不敢置信,“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沈不瑜叹气道:“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你走得这么急,怎么了?”   秋水这才想起她因何而来,她收起惊讶的脸色,正色道:“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秋水长天外,都是人。”   沈家堂屋,家中侍卫肃然守在门外。   屋内正座上,坐着刚刚归家的沈独行,还有身着小红衣的沈不瑜。往下跪着两个人,是昨夜闯进秋水长天居的廖管事跟那年轻人。   沈独行面色阴沉,他没想到他临时出门一日,居然有人借着他的名义骗自己闺女喝下失魂丹。   廖管事跪地求饶道:“家主饶命,我们并未对少主下药啊……”   沈独行沉声道:“还想狡辩?昨夜你们潜入秋水长天居图谋不轨,幸好子舟回去早,事至如今,还不将幕后人说出来?”   廖管事哭诉道:“是我侄儿顽劣,看中了少主屋内的东西,想趁夜色去偷,实在不敢做那等事啊。求家主明鉴。”   廖管事身旁的年轻人早就吓得屁股尿流,这如今对证,愣是一句话也说出来,活生生给吓傻了。   沈不瑜面无表情地看着跪着的两个人,心想着就这等货色,实在是疏忽大意。   坐在客座上的林子舟见到这场面,淡然问道:“既然你说是为了偷东西,那能否说说,看上的是屋里哪件东西?”   廖管事心慌意乱,哪有什么东西,他忽然想到:“看中少主屋内的鎏金玄武瓶……”还好他记得夜里屋中地上的东西,其中有一件就是地阶宝器鎏金玄武瓶。   沈不瑜闻言冷笑一声,鎏金玄武瓶?那压根不是她屋里的东西,是秋水下午搬过去的材料之一。   林子舟了然,正色道:“可这鎏金玄武瓶并非少主屋中常物,而是昨日下午方搬进去的东西。”   廖管事脸色慌张道:“没错,我们就是知道东西被搬去少主屋内,我们才铤而走险。”   林子舟问:“那原先这鎏金玄武瓶放在何处?”   “放在……”廖管事哪里知道这鎏金玄武瓶放在何处,他还想争辩:“不,是我记错了,我们看中的不是这……”   “还想狡辩!?”沈独行拍桌而起。   廖管事赶忙磕头。   沈独行挥手道:“把他们拖去刑堂,交代后按沈家家法处置。”   门外很快进来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将跪着的两人拖出去。廖管事被拖走时依然狡辩,高呼冤枉。   声音越拖越远,沈独行坐下停顿许久,侧头看向他闺女,问道:“身体可还好?”   沈不瑜面色如常,“让三思去看了,应该没大问题。”   “此事我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沈独行道。   沈不瑜其实对交代不交代并不在意,对于她而言,这动手的人是谁早就猜出来了。敢在沈家对她动手脚的人,除了那庄夫人还有谁?   林子舟半月前给庄夫人使了绊子,以她那瑕疵必报的性子,能隐忍如今才动手想必也准备了些手段。沈不瑜以前放纵她,不过是因为她再怎么蹦跶也就敢说不敢真做,这次是狗急跳墙了才如此不择手段。   只是这失魂丹不好弄到手,她是怎么把这玩意带进沈家,又能潜入膳房中动手脚,其心可诛。   沈家终归是沈家,留着异心之人可不好。   沈不瑜从椅子上跳下,拱手道:“女儿先行告退。”   沈独行瞧见沈不瑜这副模样,着实心痒,他开口询问:“你何时给我生个宝贝孙女,长你这样就行。”   沈不瑜:“?”   林子舟起身,将沈不瑜捞了起来,抱在怀中,笑道:“您可能要多等些时日了。”   两人在沈独行跟堂屋外的侍卫目送下走出了沈家前院。沈不瑜觉得这个模样实在太不威风了,弱气不说,光是行动就十分不便。她只能顶着众人的目光,厚着脸皮被林子舟抱着,心感委屈,下次再也不要用本命傀儡的模样示人!   秋水长天居内,陈三思放下沈不瑜的手,起身往外走。徐清光与秋水坐在门外,一见到陈三思出来,便问:“情况如何?”   陈三思道:“确实是失魂丹不错,失魂丹一般服用后,两三个时辰便会发作,服用者神志不清,任人摆布。不过药效只有两个时辰,表姐这个情况实在特殊。”   秋水着急问:“那可有办法?”   陈三思微蹙着眉,思索一会道:“应该是她喝了那碗羹汤后,过度使用灵力所致,药效深入经脉各处,所以才至今没有恢复。”   “不过还好,我方才给她服用了清心丹,至少四五天,应该能恢复过来。”   想着回来就能回到原身的沈不瑜一踏入屋里,就听到了陈三思这番话,脚微微一顿,整个人差点没站住。   林子舟低头,瞧见小姑娘手紧紧抓着他的外袍,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第 31 章   沈不瑜紧张地问:“就不能快点醒来?”   陈三思几人这才注意到她回来了。陈三思看到表姐如今的模样,眉心那点红痣加上这紧张的情绪,不知怎的,陈三思觉得再晚个半月也不成问题。   “药效渗入经脉,至少要等身体将残留的毒素排出才行,四五天也不算晚。”   沈不瑜垂头丧气,林子舟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劝解道:“不过四五日,转眼就过去了。”   徐清光见状,笑道:“你这模样跟小时候确实很像。”   秋水闻言,想起昨日那尴尬的误会,“我昨夜还以为是少主的孩子,这眉眼实在太像了。”   沈不瑜心想着能不像吗,这小傀儡还是她少年时照着镜子画的脸,可惜当时年少无知,学会了赋魂之术,阴差阳错就把这小傀儡当作本命傀儡用了。   这本命傀儡偶尔有了脾气,会自己撕开虚空跑出来玩耍,乏了就会跑回去。沈不瑜每每看到她,免不了感慨世事无常,别人的本命傀儡英俊潇洒,她的傀儡比正常小孩都要小上一圈。   这出去打架,哪里威风?   沈不瑜后悔莫及,只好把本命傀儡藏住。   除了她自己,跟别庄时意外看见的林子舟,其他人包括她父亲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小傀儡。   沈不瑜颓然靠在椅子上,问:“庄夫人那边查得怎样了?”   秋水上前一步,禀告道:“昨夜还好我们动手快了些,我们走后,庄夫人院中侍女惊蛰带人去了膳房,知情人几乎都被封口,其间也有庄家的心腹在,证据也被收拾干净。不过我们留了个心眼,在膳房留了几名沈家的忠仆。”   “失魂丹何来的,可查清了?”   “现在查到是侍女惊蛰带进来的,而且貌似在很久之前,庄夫人就准备了失魂丹。”   林子舟蹙眉道:“昨夜的行动仓促,像是临时起意,也许这失魂丹不是用来对付你的。”   陈三思捂住嘴惊呼:“失魂丹仅对修士有效,这府中除了姐姐,莫非是姑父......”   沈不瑜心想,庄夫人把握后院权利许久,她若是大费周章用这失魂丹来对付另外两位夫人或者是其他人,显然大材小用,那么失魂丹就不是用在这些人身上。   而父亲从未逗留过后院,这三位夫人说到底只是虚有其表,未真正有过夫妻之实。庄夫人未有儿女,若这失魂丹真用在父亲身上,那她的心思也不难猜。   徐清光道:“失魂丹多见于黑市,以一个侍女的身份要从黑市中淘得失魂丹也不易。”   沈不瑜补充道:“她不敢以庄家的身份去,黑市人流混杂,庄家名声不小,容易留下把柄。只能是惊蛰自己买下的失魂丹。”   众人推测一番,再结合秋水匆匆收集的证据,庄夫人的心思不难猜,可她能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布置好这一切,事发以后又能迅速消灭痕迹,显然这沈家未必如表面的风平浪静。   陈三思跟徐清光不多逗留,起身告辞,两人原本预计今日启程回去,却因沈不瑜的事临时耽搁。如今情况,陈三思要过几日才走,徐清光因师门有事便不再叨扰。   徐清光要走了,沈不瑜自然要去送。于是她只能憋屈坐在林子舟的手臂上,迎着路上众人的热烈好奇的目光,将徐清光送到沈家大门前。   徐家的人昨日就走了,徐清光看着沈不瑜挥手给他道别,柔声道:“如若有机会,可到清虚门来。”   沈不瑜无奈道:“你还真是入了剑门就把师门当家了。”   徐清光笑笑不说话,目光微抬,看了林子舟一眼。   林子舟向他颔首致意,后者作揖道别,袖中飞剑一出,跃身御剑而去。   沈不瑜舒舒服服地靠在林子舟的胸膛上,羡慕道:“剑修就是好。”她又忽然想起什么,仰头问林子舟:“你也是剑修,怎不见你御剑飞行啊?”   林子舟一垂眸,就看到沈小姑娘好奇的目光,“有机会带你。”   回去的路上,沈不瑜问:“昨日你怎么知道让秋水去查庄夫人的?对我动手,也有可能是敌对势力。”   林子舟闻言,淡然道:“猜的。”   沈不瑜心想着你猜的可真准,又听林子舟解释:“能第一时间知道你父亲不在家中,再借由羹汤下手的人,定然是对府内情况熟悉。再者,若真要对你下手,没必要用失魂丹这种药效短暂的丹药,大可直接对你下毒以解后患。除却这两点外,利用外男给你找麻烦,想必是有后招。”   “庄夫人一直在找机会给你使绊子,这么大好的机会,你说她会放过吗?”   不会。   到了秋水长天居,沈不瑜进屋就往自己原身那去。傀儡落霞恭敬地守在一旁,见到沈不瑜过来了,微微鞠躬。   沈不瑜爬上床,坐在自己身躯的旁边,抓起手仔细捏了捏脉。她没灵力可以深入探脉,这副傀儡身躯与自身灵力相合,如今她虽可靠掌心的灵石行动自如,但若要恢复,说到底还是要原身醒过来。   这样看自己的感觉十分新奇,沈不瑜盘着膝,伸着手捏了捏原身的脸,啧,软软的。   林子舟进来时,看到沈不瑜探出身子在捣鼓床上原身的衣服,他出声问:“你在干什么?”   沈不瑜吓了一跳,坐回去后扭头看了眼林子舟,“我摸自己不行吗?”   小姑娘理直气壮。   林子舟道:“我正欲去藏书阁,你留在这边小心一些,秋水应该守在外面……”   沈不瑜打断道:“我跟你一起去。”说完三步两步从床上蹦下来。   林子舟看她落地时还踉跄了几步,“你不是不愿去吗?”   “我现在愿意了。”   沈不瑜不给林子舟抱,早些时候去送徐清光时不知被多少人看了笑话,她倔强地认为走着比被抱更自信威风一些。   这头一关要过的,就是秋水长天居的门槛。   她与林子舟站在门槛前,看着那有她半身高的门槛。沈不瑜吞了口气,昂首挺胸伸出手,搭在门槛上帅气一翻,稳稳落地。   林子舟应景地拍了拍手,道:“厉害。”   沈不瑜欣然接受:“腿脚功夫而已。”   这一路可不好走,起先沈不瑜还能稳跟上林子舟,到后面林子舟走一步,她要走三步才能跟上。沈家院落之间有矮小的石坎,圆弧石门远去是青石正道。林子舟每走到石坎处,都会停下来看小姑娘单手翻。   沈不瑜顶着他的目光走到一个石坎前,终于提出:“你就不会拉一下我?”   林子舟闻言弯下身,伸出两指捏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拎起来,放到石坎的另一边,道:“这样快些。”   沈不瑜怒极,伸手拽住他的衣摆,摆了摆手。   林子舟疑惑地低头看她。   小姑娘道:“站我后边走。”   林子舟笑:“为什么?”   “你一点也不体谅小孩子!”   “好。”林子舟退后一步,站到她身后,欣然道:“你走吧。”   沈不瑜这才满意地大步往前走。   林子舟面上温和笑着,余光却掠过身后不远处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慢下脚步,跟在小姑娘身后。   过了长廊石门,后面几个身影才敢冒出头来,为首那个捂着胸口道:“这林公子眼神也太尖了吧,我们跟得这么隐蔽也能被看到。”   他身旁的傀儡师淡定道:“定然是有些本事,不然少主能看上他?”   “她这个样子,挺……挺可爱的。”   “是吧……我也觉得,怎么长大就长歪了。”   几人又借着围墙躲着偷瞄了几眼,低声讨论道:“说是被人算计了,那个投毒的管事被拉去刑堂了。”   “谁没事敢在这位祖宗头上动土,活腻了不是。”   “唔,她刚刚绊了一脚。”   “你说林公子跟少主啥时候能生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求她保持这样!”   纵星阁的傀儡师缩在围墙后感怀伤秋,他们一听说这少主变小了,这一天里不知换了多少波人在路上蹲守着。   谁不好奇那女魔头现在的模样,他们活在沈不瑜的阴影下太久,这尝到了甜头,心都软了。   烈光之下,阴影里鎏光牌匾。   沈不瑜抬头看到藏书阁三字,心中歇了口气,总算到了。沈瘸子自书阁内望出来,瞧见林子舟身边带着个小娃娃,拄着拐慢慢走出来。   人越老了,对越久远的事物越感怀念。   沈瘸子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人,莫名就想到数十年前,沈家夫人牵着沈少主初次来到这藏书阁,恰好如此逆光,沈夫人面带温和的笑,沈少主小小年纪扳着张脸。   沈不瑜看过去,沈瘸子眼眶含泪地看着她。   这……这怎么哭上了??   沈不瑜走了过去,站在沈瘸子跟前,仰头看他,“瘸子,你哭什么?”   沈瘸子抹干了泪,蹲下身看着这小小的姑娘,难过地说:“长歪了……”   沈不瑜没反应过来,直到身后林子舟短促地笑了一声。   她猛地回过神,谁长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鼓励~   娜娜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5-14 00:51:55   诗人的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5-14 11:00:56   诗人的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5-14 11:02:29   大江东流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5-14 13:24:54   谢谢阅读,鞠躬,我会加油的!   第 32 章   珠帘微动,碰撞轻响。   惊蛰端着茶进来时,庄夫人正沉着脸色教训下人。青砖上伏着两人,穿着灰白的粗布衣。惊蛰将热茶放置在桌上,眼光淡淡地瞥了眼那两人,轻声道:“夫人,喝口茶消消气。”   庄夫人闻言,戴着银环的手搭在桌上。惊蛰见状,端起茶盏几步走到她身边,恭敬道:“夫人。”庄夫人接过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这沈家也容不下你们,若让老爷知道你们干的那档事,这刑堂站着进去,未必能全头全脚地出来。”   那两人伏着头不敢抬起,又想到昨日被处置的廖管事,心中一毛,“夫人,我们错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下次我们一定……”   庄夫人打断道:“一定?如今这紧要关头,可不是你们一句一定能解决的事。”   惊蛰低垂着头,眼前跪着的两人是膳房的人,昨日因失魂丹一事被膳房主管免了职,虽然还未暴露,但也失了用处。庄夫人院中从不养无用之人,哭着求饶是没用的,除非还有利用之处。   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开口道:“夫人,昨日膳房一事,也全非是小的们不对,这失魂丹药下完我们都把那汤底倒了,哪知少主的侍女来得快,直接从后房里把锅给找出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又不能太明目去毁了那东西,这出事一定是先找上我们。”   庄夫人面色凝重,一旁的惊蛰劝解道:“夫人,昨日廖管事进去时,奴婢派的人刚好守在不远处,秋水回来进去不久,就出来往膳房去。我们要对付少主,可没想到林子舟回来太快,这秋水去膳房查羹汤的事,定然是他的主意。”   庄夫人怒道:“又是林子舟。”   惊蛰不紧不慢地说:“奴婢也心生奇怪,这藏书阁到秋水长天居的路也没那么短,他若是日落出来的,也没那么快走回去。此事莫非,是泄露出去了?”   庄夫人闻言沉思道:“林子舟若早知道我们的计策,还会放任沈不瑜喝下那碗羹汤?”   “若是在藏书阁得到的消息,再匆匆赶回去呢?”   庄夫人抬头看了惊蛰,“你的意思是,我们有人给林子舟报信了?”   “奴婢是这么想的。”   庄夫人看向地上的两人,心中疑惑更大了,知道此事的,也就是膳房的几个心腹,跟跑腿传信的几个仆从。若是真是这几人中有人有了违逆之心,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现在秋水长天居那边戒备森严了许多,家主也多派了傀儡师守在外头,我们动手,实在不明智,不若先彻查我们的人,另择时机行事。”   庄夫人不甘心道:“沈不瑜现在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身,如果要毁了她,现在就是个绝佳的时机。”   惊蛰惊呼一声:“夫人不可啊,这少主刚刚出事,您就对她傀儡身下手,在这沈家院内,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现在我们的人里有异心之人,若此时行动,被反将一军,可就前功尽弃了。”   庄夫人冷笑一声:“若不在沈家院内呢?”   屋内寂静,伏在地上的灰衣仆人不敢说话,庄夫人一语道出,让几人倒吸一气。这夫人竟然如此不择手段,也要毁了沈家少主。   惊蛰恭敬问:“夫人打算如何?”   “这沈家院内我们做不了手脚,不若设计让他们出去,沈不瑜现在半点修为也无,林子舟终归也只是个金丹修士,花点灵石去黑市雇一个元婴修士便可对付他们。”庄夫人眸光一冷,“我们下不了手,自然有人可以替我们下手。”   庄夫人看向地上伏着的两人,“正好,你们还有点用处。”   阁台有小窗,挡住烈日,漏进来柔和的光。沈不瑜背靠着沈瘸子搬来的古卷,膝上放着长长的卷轴,另一头滚到林子舟的面前。两人一上一下坐着,古卷折着短短的影。   沈不瑜对这写法不大熟悉,看得要比林子舟慢一些,纸上已经泛黄,些许墨迹因潮湿而晕开,模糊两可。林子舟则不同,沈不瑜看到一半抬头瞧他时,只见他眼睫微动,如黑曜的眼随着字循走,一目十行。   看得可真快啊,沈不瑜索性也不看手间的古卷,托着腮看着林子舟。老古董看书看得认真,腰背挺直,端正的模样像纵星阁那些念书的老家伙们,正直严肃,不像捉弄她的那副模样。沈不瑜看了好久,林子舟还是那个模样,偶尔眼皮微动,眼底毫无波澜,也不见他因古卷记载而动容。   沈不瑜心中一动,轻手放下古卷,爬到他的面前,伸手挡住了其间墨字。   林子舟这才有所动静,他抬眼,与双手趴在古卷上的小姑娘相视,轻笑一声:“怎么了?”   “我先前就想问你,两万六千年前也是这些文字?我看你适应挺快的,这古卷我看得晦涩,你教教我?”沈不瑜说着古卷,目光却放在林子舟脸上,原来这眼睛这般黑,黑若深渊,一不留神就失足其间。   林子舟淡然问:“你真喜欢看?”   沈不瑜哪里爱看这玩意,她直言道:“这不是帮你找隔世岛吗,你教会我,我也能看得快些。”   “书阁管事说你小时候常来这看书,书阁中那么多典籍,这些古卷你没去翻过吗?”   沈不瑜是真的不感兴趣,摆手道:“我也说了,古卷晦涩,其间多是两万多年前的记载,又不是傀儡秘法,我看得起劲有甚么用?”   林子舟微微低头轻笑,又看向她,指着她身后方才靠着的几卷古卷,道:“你身后绑着红绸的那卷。”   “那卷怎么了?”沈不瑜转身站起来走了几步,弯腰把那卷抱起来走到林子舟面前放下,“喏,帮你拿过来了。”   林子舟目光温柔看着她,轻声道:“打开看看。”   沈不瑜微微蹙眉,看着林子舟这高深莫测的模样,她心想不就多活几年有什么好炫耀的,区区古卷有什么玄机?她扯掉红绸,拉开一边的轴,迎面而来散开的纸香,泛黄的纸面上放着一张反面盖着的白纸,纸上隐约可见墨迹。   纸边见黄,沈不瑜疑惑地拿起一角,将白纸掀过来。   纸上满满写了字,写法也非如古卷那般晦涩,而是现下常用的写法,通俗易懂,是她熟悉的写法。   沈不瑜微微一怔,她看到那清秀又令人熟悉的字迹,眼光微动,她指腹摩挲其上,喉间略微哽咽,她轻声道:“是娘亲的字。”   林子舟仿佛在她那圆溜溜的傀儡眼中,看到名为怀念的情绪。   娘亲很爱看书。沈不瑜犹记得小时候,娘亲牵着她的手第一次来藏书阁的模样,满天地的书柜林立,小小的她站在那方天地里,掩不住喜悦,活蹦乱跳地冲进书阁里,口中是控制不住的惊呼。而娘亲在她身后温和地笑,唇齿微动之间,说着什么。   她说,小瑜儿莫要摔了。   沈不瑜来藏书阁很多次,从未想到在此阁中,还留着娘亲写下的一纸游记,仿佛回到了坐在娘亲怀里,耳际是娘亲温柔的话。   沈不瑜问:“你怎么找到的?”   林子舟柔声道:“昨日我来找古卷,阁中管事拿来了这些,是你娘亲年轻时从各地游商买来的。我翻阅时,意外看到了它,想着你也许认得。”   “谢谢。”   沈不瑜如获至宝地拿起那纸游记,低声地念着纸上的内容,笔触之间仿佛看到娘亲伏案写这纸游记的模样,认真又带着笑,将她所感悉数化作白纸黑字,夹在这卷尘封的古卷里。   林子舟看着她捏着纸认真又满足的模样,心中莫名一动,就像是清风和煦,溪水潺潺,忽然漂过石子,溅起微光水花。她好似很容易满足,在故作老成的外表下,拥有孩子的满心欢喜。正如他初见时所感,活泼又雀跃的小姑娘。   林子舟唇角微扬,垂眸继续看方才的古卷。沈夫人买下的古卷很多,多数是游方记载,其间多叙述星寰大陆统一前后的事情,正好是林子舟所空缺的经历。   这一卷恰好说的是东海之滨,沿岸的多数城池换了属名,林子舟之前在其他的记载上看到时只能依稀判断原来的城名,如今这卷古卷将星寰成立之初东海的变更悉数记载。林子舟目光循至江海一带,古书记载东海之滨有世外之地,隐于海上万千宝岛之间,只进不出,缥缈世外。   世外之地隐蔽,依稀记载只道它是仙人修道所求的宝地,也是凡人不可求的桃源。林子舟看着卷上记载,字里行间写着它的神秘与强大。他目光沉寂未有动摇,这才不是仙人求道的世外之地,它不过顶着好听仙渺的名号,内地里确实是当年大陆魔修的束缚之地。   囚禁着罪恶滔天的魔修,养着罪人的遗腹子,收留着被世道厌弃的修士,当年修道界修士所不齿的地方。   先人称其为,隔世岛。   隔绝世间罪恶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小天使的地雷-3-   娜娜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5-14 00:51:55   第 33 章   沈不瑜将娘亲的游记好好折好,放进衣服上的小袋子里,保存安好后,才回过身去看林子舟。   她发现林子舟眼神未动,停在一处愣愣出神,沈不瑜疑惑地爬到她跟前,换了个方位看那古卷的内容,她跳着看卷上内容,直至看到隔世岛的旧时文字,指着那几个字惊问道:“是你的所说的那个隔世岛?”   林子舟颔首道:“是。”   “原来隔世岛是世外宝地啊,奇怪,这么稀奇的地方,后世居然鲜少记载……”沈不瑜双手撑在古卷,眼珠子一转一动地看着古卷记载,天地灵脉,东海宝岛,这地方若是真的,怎么可能没人去查探?   “它不是世外之地。”林子舟突然道。   沈不瑜一愣,“可这上面写着……”   林子舟眼帘微垂,神色有几分落寞,他平静地说:“沈不瑜,你怎么看待魔修?”   “魔修?”沈不瑜坐直了身子,抱臂看着林子舟,“不就是修士吗?这星寰是有些老旧规矩,可如今是什么时代了。”   沈不瑜不紧不慢地说:“虽然人妖魔之间仍有芥蒂,但也不是说人修都是好,魔修皆是坏吧?”   林子舟看着沈不瑜坦然的目光,她眼底满是真切,竟然带着几分担忧。这晃眼两万六千年,他曾经的背负的一切早就在岁月长河里磨灭成灰,哪怕是曾经故友也终究成了黯淡妖丹。   对于所有人而言,过去是真的过去,而对于林子舟,过去只不过是在混沌中睁眼闭眼。   沈不瑜看着他那落寞眼神,心里莫名一揪,她开玩笑:“当年的人修这么小孩子气吗?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怎么就高人一等了。”   林子舟闻言却漠然笑了笑,道:“你可知为何这隔世岛,明明是绝佳的天地灵脉,却籍籍无名,仅只有这寥寥几笔。”   “为何啊……”沈不瑜语气稍轻,她自以为悄悄地看着林子舟的脸色不会被发现。可这阁内红木长桌旁,也只有他们两个,沈不瑜这明目张胆的打量,让林子舟豁然失笑,心中郁气一扫而空。   他淡然道:“隔世岛里,都是像你这样的魔头。”   沈不瑜还凝神认真地听,等着林子舟的后续,可没想到惊天动地的故事没等来,等来轻轻略过的一句话。沈不瑜歪着头,满脸都是失望,“哦。”   “没意思。”   林子舟失笑:“你是关心我呢,还是等着落井下石。”   沈不瑜狡黠地笑了笑,这深沉模样套在林子舟身上,还不如他以往那样子来得顺眼些。她不知道林子舟过去经历了什么,但如今这样,林子舟算是她罩着的一缕幽魂,过往的是非不如教他看开一些,笑了便好。   林子舟道:“隔世岛算是关着魔头的地方。”   “真的假的,那你也是魔头里的一个吗?”沈不瑜问。   林子舟停顿片刻,“我比他们厉害一些。”他说完一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像极了哄孩子。   沈不瑜满不在意的嗤笑一声,兴致缺缺抱着另外的古卷到一边躺着去了。林子舟莫名其妙,看着小姑娘枕着古卷躺在桌上,背对着他。   林子舟问:“你不相信?”   “我信。”小姑娘语气恹恹。   林子舟轻笑一声,伸长手拉住小姑娘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拽起来。沈不瑜初初腾空,先是愣了片刻,后挣扎起来,怒道:“你做甚么?”   林子舟看着手中挣扎的沈不瑜,拎着她到一旁的位置。沈不瑜屁股着地,扭头就去抓林子舟的手,后者手快一缩她扑了空。   林子舟面不改色:“小孩子不能躺着看书。”   沈不瑜瞪了他一眼,这林子舟真是给了口糖就得寸进尺,“你恩将仇报。”   “我这是以德报德。”林子舟淡定道,“坐起来看,若要躺着,还来藏书阁作甚。”   沈不瑜深感憋屈,她抱着古卷离林子舟远了些,两人一南一北坐着,中间的古卷仿佛成了长河隔开两界,彼此互不干涉。   林子舟无奈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看手中的记载。   沈不瑜余光瞥了他一眼,见他不再作祟,才放宽心看怀中的古卷。东海之滨,那便是东海游记之类的典籍上有记载,这古卷终归是古卷,其上记载多数是星寰前后,靠此史料来寻隔世岛,显然不大靠谱。   她心有疑惑,伸手招呼了守在阁门处的小管事,后者匆匆来领了命,过了会,两手抱着一摞书走了过来。   “您要的都在这了。”   沈不瑜应了声谢,从中拿出一本开始看。小管事送来的典籍不多不少,数起来接近十来本,沈不瑜看这些可比古卷快多了。东海之滨的城池甚多,关于海上宝岛的记载也不少,除却名扬星寰的几处宝岛,她需要寻找的是不过是较为冷僻的记载。   这么一看,书上大多数文字即可略过。   沈不瑜人小动作大,林子舟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书都换了好几本,而桌上的古卷被她越推越往这边来。林子舟将此归咎为小姑娘心性不定,耐不下性子看晦涩繁文。   心性不定的沈不瑜在书上翻到了东海世外宝岛的记载,约莫数千年前,有游人曾误入海外宝岛,岛上有仙人,宛若桃源。记载零零散散,沈不瑜翻了好几本书才确定了一个事实,至少千年前,隔世岛还是有修士存在的。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消息,也就是说林子舟可能还有认识的人活在隔世岛上。   东海不难走,去到东海之滨,指不定林子舟认识路。沈不瑜想到东海,心中不觉地惦念起蚌精的琉璃珠,上回给了陈三思不少,这乾坤袋中存货也不多了。   不若过几日出门游历,就去东海走走?   沈不瑜越想越觉得此主意甚好,她兴致勃勃地放下书想去跟林子舟商量,可书刚一放下,心中又改了主意。林子舟逗弄她好几回了,怎可以让他如愿以偿?   许是沈不瑜的目光太过于热烈,林子舟忍不住抬头看她,问:“怎么了?”   “无事。”沈不瑜若无其事躲开了他的目光,低头看书。   阁外鸟雀啼鸣,身着纵星阁青白服饰的中年男子匆匆行来,及到藏书阁门口,才将自己的门令递给了看门的管事。沈瘸子恰好坐在门口乘凉,见到来人,略有惊讶问:“你怎么到我这来转悠了。”   男人回头,与沈瘸子打了个照面,“瘸子,今日精神气不错啊。”   “日理万机的宋大人今儿到我老瘸子这来,是什么要紧事啊?”沈瘸子枕着摇椅,微眯着眼看着男人。   男人姓宋,是沈家纵星阁半个阁主,叫宋渭。   宋渭生得高大,面孔刚毅,走到沈瘸子身边时,高大身躯将沈瘸子拢在阴影下。   沈瘸子老眼瞪了他几次,他才侧开身让了点光。宋渭低声问:“少主是不是在里面?”   沈瘸子听到他那放低的声音,心中生异,坐直了身子凑近问:“你来这干什么,你亲自来找少主,这说不过去,出甚大事了?”   宋渭叹了口气:“确实是大事。”   沈瘸子问:“纵星阁走水了也没见你叹气。”   “这不好说。”宋渭又问:“真在里头?她今日心情如何?”   沈瘸子摸不着头脑:“在的,真出甚么大事啦?”   宋渭纠结了一会,想着找沈瘸子当下说客,他斟酌片刻:“我刚从家主那过来,纵星阁是出了点事,那群年轻人就聚众在我那闹,实在磨不住我就去……”   阁内两人相安无事,沈不瑜存着心思把散乱典籍中的记载悉数记下,正想着过几日游历时给林子舟找点事做,忽闻门外脚步声,她抬眸一看,沈瘸子身旁跟着个中年男子。   沈不瑜收敛起先前神色,目光沉静看着来人。   宋渭?他怎么来了。   宋渭跟在沈瘸子后头,直直走到沈不瑜的面前,问候道:“少主,林公子。”   “宋大人。”   沈瘸子见沈不瑜看着他们,伸出肘子碰了下宋渭,后者踉跄一步上前,只好作揖道:“宋渭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沈不瑜不记得自己跟纵星阁的关系有多么好,她自小就很少去纵星阁,与这宋渭也只是在堂屋和去纵星阁拿材料的时候见过几次面,再无其他交集。他这会特意来这藏书阁找她,莫非是有什么大事?   “宋大人直说无妨。”   宋渭脸上纠结,小心翼翼道:“纵星阁过几日就是阁内大比,阁内多数已经准备好了,可前几日阁内炼器大长老起炉的时候出了差错,如今卧病在床。”   沈不瑜微微蹙眉,阁内大比前大长老还会因此差错出事,“那岂不是去不了阁内大比?”   “这大长老出事,休息几日,待到阁内大比时还是能去主持一番,只不过有一要紧事,得要少主帮个忙。”   纵星阁阁内大比不是小事,这紧要关头出了事定然紧张,沈不瑜问:“何事?”   宋渭牙一咬,豁了出去:“宋渭斗胆,请少主去阁内上一次课。”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第 34 章   沈不瑜想都没想就回绝:“我拒绝。”   宋渭面色为难,“大长老这会出了事,我们临时也找不到人来替,其他长老另有安排,这一时半会也接不了大长老的课……”   沈不瑜刚想让他另请高明,闻言蹙眉道:“纵星阁一个接任的长老都没有?”   “真没有,这临近阁内大比,长老事务在身,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接大长老的课。”宋渭解释道。   “阁内没有人,那找我父亲也行,他近几日都在家中,论炼器造诣,阁内再无人也轮不到我去讲课。”   宋渭何尝没有找过沈独行,这大长老一出事他就急忙去找人帮忙,这一找就找到了沈独行跟前。沈独行听闻此事经过,灵机一动便推荐了自家闺女去接任。宋渭听后一惊,少主即便是少年天才,但也只是个金丹修士。可心大的沈家主问过其间细节,自信满满地说这件事自家闺女肯定能没问题。   成不成宋渭不知道,但沈独行这一步看似随意,其中心思,宋渭还是能知道个大概。家主,是给少主寻机会接触纵星阁。纵星阁毕竟是沈家的附属,少主与纵星阁内英杰交流,说是替人上课,不若说是提前了解纵星阁内情况。   事实如此,宋渭见劝解不成,往好处想着,少主天赋异禀,平日积威也不少,应该能压得住那群年轻人。   等宋渭到了藏书阁,才后知后觉听沈瘸子说,少主身体出了岔子,如今是傀儡身示人,这压不压得住还得另说。宋渭闻言心若死灰,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直接上。   宋渭看着沈不瑜这傀儡身,心中悲叹,面上苦笑,搬出了沈独行来撑场:“关于此事,来此之前我请示过家主,也是家主举荐您,我才往这边来的。”   沈不瑜心中一惊,这哪里是举荐,分明是想看她笑话。她父亲真是无时无刻都在给女儿挖坑,她自己学还好,这要去教导别人,岂不是误人前途。   宋渭见沈不瑜沉着脸色不说话,厚着脸皮继续劝:“这课也不难,阁内大比前,弟子课业疑惑之处,您帮着教导一二便行。您炼制的傀儡在纵星阁内也拿过大比的第一名,指导后辈不在话下。”   这都把她参加大比的事拿出来说了,宋渭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林子舟早将目光从古卷上移开,放在不远处坐得端正的小姑娘身上,心中暗笑,她前不久还一身软骨头躺在桌上看书,这来了人又摆起那副严肃冷静的模样。他心中起意,问道:“你拿过炼器大比的第一名?”   沈不瑜被林子舟这么一问,脱口而出:“是啊。”   沈瘸子借此给宋渭打了个眼色,宋渭能成为纵星阁半个话事人,这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不差。他立马接上话:“林公子您不知,少主虽不入纵星阁,但晋升金丹之前每次门派大比她都拔得头筹,阁中同辈弟子无人能及。”   林子舟了意,笑着问:“那今年你可还参加?”   “不参加,我已至金丹,阁内大比于我而言没甚意思。”沈不瑜心感微妙:“你突然问这些作甚?”   林子舟余光瞧见宋渭投来救助的目光,面不改色道:“我觉得挺可惜的,未能见你参加大比的模样。”   沈不瑜浑身发毛,林子舟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见不到就见不到呗,你这委屈兮兮说出来图什么??   林子舟话毕,宋渭深觉机会来了,立刻道:“少主,这阁内大比您参加甚多,可指导弟子参与此次大比,实是难得的机会。您身为傀儡师,自然知道这傀儡师的技法甚是重要,不同流派的思路不同,纵星阁内除了修习沈家傀儡术的修士,还有其他流派的修士,您难道不想与他们交流一二?”他知沈少主对傀儡术痴迷,这技法一说定然能引起她的兴趣。   沈不瑜闻言,心中一动,这与其他流派的修士交流技法确实很吸引她,可讲课与交流着实天地之分,让她去同他人研讨傀儡术还行,可这讲课,她却不行。   也不是说她不喜纵星阁,而是炼器手法,她虽精通却不善表达。她平日稍皱眉,都能吓得他人冷汗直流,让她去上课,不就是请了她在那坐镇,与堂下弟子互看脸色吗?沈不瑜都能想到她若去上课,事后纵星阁内必然流言四起,说沈少主当堂恐吓炼器弟子。   讲课这一事,还是师长担任为妙。   “宋大人,这替大长老讲课,不瑜担不了此大任。”沈不瑜婉拒道。   宋渭脸上急色,心想,这不没有人选才来找您吗?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宋渭与沈瘸子互看了一眼,两人都没底说服这位。这时,林子舟突然道:“瑜儿,你可知何为师者?”   “不知,你莫要劝我,我心意已决。”沈不瑜坚决道,开玩笑,纵星阁讲课一事明知是火坑,谁还往里跳?   林子舟淡然道:“你若去同人交流术法,是你如今这副模样,冷着脸色去同人交流吗?”   沈不瑜闻言,目光一沉:“你什么意思?”   沈瘸子跟宋渭心中一紧。   “我仅是与你说,师者并非就是上位者,也不是你要同大长老一样具备深厚学识。你不若将此当做是一次修炼的机会,修习的是正是你这不善言辞的性子。”林子舟微微垂眸,漫不经心道:“强者不仅仅在修为,你莫要太……”   “太什么?”沈不瑜突然站起来,走到林子舟眼前坐下,“我觉得你这人也不好。”   林子舟抬眸看她。   沈不瑜冷笑着说:“你这么爱说教,我瞧你正适合接大长老这担子,索性也是教人,你忽悠起别人也是在行。”   林子舟看着她,脸上不见异色,十分平静。   一旁的宋渭见到两人争锋相对这一场面,心中一慌,他们该不会让这小夫妻两吵起架吧?   “我教?”林子舟笑问:“可我不懂纵星阁的傀儡术,我教甚么?”   沈不瑜大言不惭:“这不容易?给你书,照着念便是。”   “挺容易的,你照着念也行。”   四周突然安静,沈不瑜哑口,乖乖,林子舟这老狐狸。   宋渭小声道:“这准备的事儿,我跟大长老打好招呼了,您到时候去问问就行。”意思是,东西都给您准备了,照着念就好。   沈不瑜恍然大悟,这林子舟哪会无缘无故插手管这件事,原来心中险恶之处就在这,拐弯抹角说什么师者,不就是想看她笑话吗?沈不瑜越想越不对,又对林子舟这副得意嘴脸甚是痛恨,应了顺他意,不应就是自己怯场无能。   照着念很简单,是她自己说出口的话。   沈不瑜被林子舟耍了几次,怎会轻易让他如意,她转头对宋渭道:“子舟不提我倒是忘了,傀儡炼制我能说上一说,可这炼器精髓我不及大长老皮毛。眼下正好,我家子舟通杂学,恰好对此炼器之道有一番见解。”   林子舟闻言看向她,沈不瑜微扬着头,眼神挑衅地回了一眼。   宋渭却满心着急,却琢磨不定。沈瘸子见状,决定帮宋渭一把,他拄着拐走前了两步,面露欣喜道:“这正好,您二位一同去不就行了。”   这一话点醒了宋渭,他顶着循来的两道凛冽的目光,决定道:“那就如此定下了,宋某这就下去安排。”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林子舟没想到自己只想坑沈不瑜一把,却被这小姑娘拖下了水,从这旁边看戏的变成了台上唱戏的。   沈瘸子见大事已成,躬身告辞,拄着拐杖走得比宋渭还快。这两人见缝插针把事儿给定下了,徒留另外两个互坑的人大眼瞪小眼。   沈不瑜本来觉得自己亏了,这会拖了林子舟下水心感愉快,“书都备着,你念肯定比我好。”   林子舟摇了摇头,跟个无事人似的低头继续看书。沈不瑜见他如此淡定,心中生异,自己仿佛成了跳梁小丑一人得意,她提醒道:“这应承的事,你我都得去。”   “我说了我不去吗?”林子舟漫不经心道。   沈不瑜好奇:“你方才还与我争辩,怎么这会自暴自弃了。没事的,不就是炼器吗,我那里有好几本典籍,到时候照着念定然不成问题。我给你撑腰,谁说你念不好,我日后就帮你教训他。”   “无事,我恰好对这炼器之道,有一番见解。”林子舟微笑着看她,眼底自信淡然。   他话音散去,便低头继续看他的古卷。沈不瑜心中疑惑,难不成林子舟真精通这炼器之道?可他是个剑修,还不成是个炼器师?   这边沈不瑜正沉思着林子舟的底细,那边林子舟飘飘然一句话:“更该苦恼的,应是你。”   沈不瑜一顿:“为何?”   “阁内大比不过几日,这堂课说不定就是明后两日。”他微微一顿,轻笑道:“这不太妙,你原身可要过四五天才醒。”   一语惊醒,沈不瑜如遭噩耗,她怎么把这茬事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以及小可爱的手榴弹~   1斤饺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5-16 18:11:03   第 35 章   纵星阁大长老卧病在床的消息早就传得满阁皆知。阁中弟子忙里偷闲,便开始猜测着新来接任的会是哪位长老。   赌桌早已摆上,纵星阁论武台的小角落里围着一大群人,庄家把人选一一写上,“十灵石一次,买定离手哈。”   围观的说:“兄弟,你这写的也太没悬念了吧?阁内能教炼器的长老就那几个。”   “对啊,除了有课业的长老,也就剩下那么几个了,随便猜猜就出来了。”   “亏定了兄弟,生意这么做倾家荡产啊。”   庄家不管不顾:“买了就是,一会炼器堂开课自然就揭晓了,不是我说,你们也太孤陋寡闻了,这家主都不压吗?”庄家看着地上写着沈的那栏空荡荡的。   “家主算了吧,这些年也没蹭上一节课,宋大人要是请来了家主,怎么可能现在还静得跟鬼似的,大家早去占位听课了。”   看热闹的人很多,多是其他分堂的弟子聚众围观。远处阁内钟声响起,庄家伸手拦住了摊位,“停了哈,等消息了。”   旁边的人笑:“这么着急,卷铺盖走人啊?”   “赔的钱准备了没?”   庄家身穿黑色斗篷,遮住了大半的脸,他身旁还有个抱膝愣坐着的傀儡,像是落魄的主仆两在讨日子过活。   “兄弟你裹这么紧,是不是真来骗的?”   旁边知情的道:“习惯就好了,这兄弟每逢阁内大比就在这摆摊坐庄。”他又问:“不过兄弟,你今年也来得太早了吧,这下的也不是大比的胜负。”   庄家朗声道:“也差不了几天,跑腿的兄弟回来没,谁替的课啊?”   周围越来越热闹起来,远处几个身影匆匆跑来,过长阶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直直滚到了众人面前。庄家“哟”了一声,“人来了。”   后来跑上的人把地上的扶起来,瞪着大眼喘气道:“来了……来了……”   “来啥了?”   “替课的是沈魔王啊!”   满座哑然,庄家满意地将摊上灵石收入囊中,伸了个懒腰,心想着卖主求财果然是大路子。   众人惊后,匆忙赶去炼器堂看热闹。庄家收完摊子,招呼自己傀儡:“孤鹜,走了,回去看落霞妹妹了。”   那方才抱膝静坐的傀儡闻言爬起来,拉住黑袍男人的一角跟着他往青阶外走。   沈魔王两口子去炼器堂讲课了。   炼器堂位于纵星阁之北,与论武台相距不远。大长老因伤缺课,又恰好是阁比之前,炼器堂弟子只好找宋渭解决此事,本想着换来其他长老继续讲授。   可当看到沈家姑爷领着一个小姑娘进来时,满座弟子愕然不语。虽说没见过林公子本人,但满天飞的传闻早就来到了纵星阁,哪怕是青阶上的扫地人都知道沈家姑爷叫林子舟,是个妖修。   林姑爷是林姑爷,那后面跟着的小孩子又是谁?   林子舟的妖息并未收敛,炼器阁的弟子几乎了然,坐在稍后的弟子还在惊愕新的老师是沈少主的男人,而前面的弟子看到跟在林子舟身后的小姑娘,好几人捂着嘴,满眼错然地看着周围人,不敢置信地说:“真的假的?那是少主?”   沈不瑜站在林子舟侧边,仍感到那穿透四周投来的目光。她微微咬唇,眼色一沉,不就讲个课吗?看器还是看人啊?   林子舟对四周目光毫不在意,炼器堂中林立了各式炼炉,他与沈不瑜走进来,恰好是炼器堂中央位置,中间立着巨大的炼炉。   沈不瑜傀儡身矮小,现在又没修为傍身,修士外放的灵力放到她身上,就是成千上百的威压。   堂中弟子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交头接耳谈论着,四周嚷闹。沈不瑜沉着目光站得笔直,抵御着周围肆无忌惮的灵力,眉头微蹙。   突然,身边林子舟的妖息散发,强大的威压笼罩在阁内弟子的头上,堂中四散的灵气吓得逃窜入体。   不是说林子舟是个金丹修士吗!这神魂威压比大长老还吓人。   霎时寂静无声,堂内弟子额冒豆汗,微退了几步,不敢作为。   沈不瑜没感受到林子舟那浩然威压,她眼皮一抬,与林子舟对上一眼,然后毫无负担地站到前头,用着平日淡然的语气道:“上课?”   随着她声音轻轻响起,堂内林子舟的气息一扫而空。夫妻两人配合无间,沈不瑜狐假虎威十分自然。   堂下弟子哪敢说话,外面都说沈少主身体出岔子,成了个娇小可爱的小娃娃。这哪里是小娇花,分明是带着家室耀武扬威的霸王花。   霸王花十分满意现状,从林子舟手上接过那比她半个身大的卷轴,平铺在地上,“大长老上回给你们讲到哪里?”   远处一个弟子弱气道:“异火入炉,还有成器。”   沈不瑜闻言眼皮一抬,假的吧?阁比当头,还在讲异火?“异火入炉,你们可取好了火种?”   炼器不比炼傀儡,傀儡需要异火锻造的步骤简略,更多是在体内灵脉的贯通,炼器靠火炼,把握好异火则成功了大半。   “取好了,只是……”   堂下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当不当讲,又怕拂了沈少主的面子。   沈不瑜见状,眼中有些阴沉,所以她才讨厌来上课,弟子磨磨叽叽先不说,就这畏缩的态度还修什么傀儡道?她耐着性子道:“直言无妨。”   有个人壮大胆子上前来:“是此次的异火,我们难以驾驭。大长老上节课为我们带来了特殊的异火,这与我们以往接触的不同。”   沈不瑜脸色稍松:“什么不同?”   “这次的异火,是混元天心火的子火。”   林子舟眸光一动。   沈不瑜闻言,饶有兴趣地问:“混元天心火?大长老有这好东西?”混元天心火,可是早已失传的异火,虽说在星寰的异火榜仅排十五,但毕竟是子火难求的异火,在炼器师中闻名许久。   她快步走去。周围弟子屏着气息看那小小的傀儡跑过来,心中难以抑制的情绪涌上,压抑着内心的冲动。   冷静!那不是可以凑上去的小娇花。   沈不瑜走近之后,发现周围弟子动作僵硬,眼中无光,她微蹙眉走到方才那人面前:“子火在哪?”   那弟子反应过来,“我带您去!”说完头也不回往里走。   混元天心火子火炙热,非一般器炉可以承受。大长老把混元天心子火置于宝器天工炉中,任炼器堂内弟子使用。   沈不瑜未走到天工炉,便感受到迎面炙热,她如今是区区傀儡身,无灵护体根本不能碰这异火。她问:“大长老没有教你们如何控制异火?”   那弟子面带愁容:“教是教了,可这混元天心火十分奇怪,我们炼器至后期,发现这异火越烧越旺,根本压不下来。”周围弟子附和道:“是啊,压根没法炼,而这次阁比又让我们必须用这异火子火来成器。”   沈不瑜也好奇,“你们试试。”   “我来。”一个身形健壮的弟子上前,双手凝力探进去天工炉中。过了片刻,跃动的深红火苗缠绕在他的灵力上,顺着灵力被勾了出来。   沈不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子火看,火深见红,烈而隐炙,确实是天地异火该有的表态。炼器弟子将一个雏形宝器拿出,火覆其上,辅以锻料。   随着弟子的灵力加持越来越强,那异火的火身冲涌而上。炼器弟子见状,猛地撤回了灵力,可那混元天心火却如同被激怒般涌大,忽地倒冲而下往炼器弟子身上去。   沈不瑜见状,惊呼:“林子舟!”   一股强大的灵力拐上前去,勾住了失控的异火将其拖回。林子舟五指微合,那簇火被他控制在掌心,温顺听话。   炼器弟子吓得倒坐在地。   沈不瑜这才明白了,她问:“大长老也是用这异火被反伤了?”   “是……长老没注意,这异火失控又难以控制,所以才……”   林子舟用灵力裹好,才单膝微屈,将子火放近了给沈不瑜看。   沈不瑜看了一会,疑惑道:“已驯服的子火没可能这么凶啊。”   林子舟道:“凡异火皆有脾性,因主而异,混元天心火排名并不低,这烈性只强不弱。”   沈不瑜半咬着唇想了会:“该不会这火压根没驯过?”   林子舟面露赞赏:“不错。”   身旁弟子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不敢置信地问:“这没驯服的异火怎能拿来给我们练手啊?”   “怎么不能?”沈不瑜瞥了他一眼,“说不定此次阁比,比的就是谁先驯服混元天心。”   沈不瑜暗想,恐怕这大长老受伤也是他自己谋划的事儿,为了让弟子独立驯火,他也是耗费苦心啊。不过,这驯服异火,沈不瑜自己也未曾成功过,将此火放在炼器堂,大长老的心也是很大。   她隐隐有了些兴趣,真的好想试试啊。   林子舟看见小姑娘面露喜色,下一刻却又十分纠结,他问:“怎么,你也有兴趣?”   沈不瑜明言道:“我也未驯服过异火,可惜如今这模样,也碰不了它。”   林子舟轻笑:“你碰不了它,别人可不同。”   “什么意思?”   “你忘了?你今日来,可是来教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一句话描写的侍从长天上线√   第 36 章   教人?沈不瑜心中郁闷,教人有什么好,自己动手才有意思。   林子舟单膝跪着,与沈不瑜相近,他看得见那眼中渴望的目光,倒映着异火的光。他莫名觉得,傀儡师真的高深莫测,区区一个傀儡,眼中竟有如此鲜活的神色。   “不教吗?”林子舟突然问。   沈不瑜低声道:“我没亲自尝试过,况且混元天心火的脾性如何,光看着也没底。”   沈不瑜看着林子舟掌心悦动的异火,那玩意就像磨人的妖精,在她面前雀跃地动,勾得她心痒。   “那这没驯服,我们岂不是什么都没法做?”旁边一个急躁的弟子发问。   沈不瑜回过神,看向他,“你可以试试驯服,方法我可以教,但是能不能成得看你们自己。”   堂内弟子知道此事关乎阁内大比,如今被沈不瑜这么一说,放异火来做阁比考题确实也有可能。前几年的阁比就有类似情况,不过当时考核的是珍稀材料的萃取。   “那这怎么驯啊?”   炼器阁外围着里外三层的人,跑在前头的得了个好位置,探头进窗给外面的人说着阁内情况:“我的老天,少主真的是傀儡身。”   下面的人焦急道:“这我们早知道了,换点别的!”   “她好凶。”窗边的人道。   “上次谁说看到她觉得可爱的?”   “真的......上次见到挺可爱...”有人弱声道。   “她要是可爱,这江湖的天不得翻了?”   “听说成亲后都会变温柔......”   “兄弟你踩我脚了。”   底下声音嘈杂,一群人挤在一起,垫着脚拼命往里探。   突然上头一声惊呼:“她她她摸别人手了。”   霎时寂静,过了一会有人问:“那兄弟还活着吗?”   堂内沈不瑜伸手抓住那弟子的手腕,可惜手太小没圈住,扣着半只手与他僵持着。   周围倒吸一口凉气。   沈不瑜没将他手拉下来,顿时冷声道:“你就不能把手放低点?”不能照顾点矮子?手抬那么高给谁看呢?   那弟子颤颤把手放下。   沈不瑜看着他手中异火,继续道:“用你灵力慢慢裹住它,别着急,慢点。”   弟子咬着牙,体内灵力顺着掌心浮上,渐渐攀上异火。沈不瑜时刻注意着那火的跃势,见到灵力爬上,有失控的迹象,她猛地喝止:“慢点!”   那弟子吓得手抖,灵力猛地缩回,低头就看到沈不瑜冷眼看他的目光。   他心中一怕,不自觉地委屈道:“您好凶......”吓到我了。   话音刚落,他脸色一懵,瞬间惨白,他他他怎么就说出口了?   周围人见状,不知觉地退后了一步,离那错口把心里话说出声的壮士远了一些。   沈不瑜闻言一怔,这算凶吗?她看那弟子额冒冷汗,连脚都在抖,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似的。   沈不瑜反问道:“我凶?”   一句反问,那人一抖,不敢回话。   沈不瑜脸一沉,什么眼光?我小时候的模样可爱得紧,这个人居然说凶?   她向前一步,弟子颤着身子往后退。   沈不瑜停住脚步,不满道:“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怎么就凶了?”   那弟子不敢说话。   林子舟闻言轻笑一声,给她支招道:“你可以温柔一点。”   沈不瑜蹙眉,看着那弟子,非得他表个态才行。她盯着他看了许久,那弟子终于鼓足勇气走回了原来的位置,蹲下身,慢慢地将手伸到沈不瑜面前,跟豁出去似的。   她看了他一眼,才缓下脸色,继续道:“来,放出灵力,慢一点。”   灵力缠上异火,火势瞬间猛烈。   “别怕,慢一点。”   “手别抖,保持住。”   “对,就是这样,有手感了吗?”沈不瑜克制住自己的声音,耐下心慢声细气同他讲。   “有了......”那弟子看着自己的灵力成功裹上异火,将猛烈的火纳在灵力里面,心中欣喜万分,“成了?”   周围人伸长了脖子。   突然扑哧一声,灵力被异火冲散开,火红异火重新占据上风,那弟子的灵力消散,显然是没有驯服。   “没成。”沈不瑜看着那火,又道:“多试几次,找到自己的手感。”   弟子听着那轻而稚嫩的声音,忽然觉得沈不瑜的脸色也没那么可怕,他躬身谢道:“多谢指导,我再去试试!”   沈不瑜摆手:“去吧去吧,还有没有要试试的?”   周围人互看彼此,过了片刻,下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伸手道:“少主,我来。”   堂内沈不瑜还在指导,堂外窗台上的人连连惊呼:“她好像骂人了。”   “声音突然好小,没怎么听到。”   “老天,炼器堂的兄弟胆子真大,他居然凑上去了?!”   “不是吧,还有兄弟上去??不要命了?”   底下的人被勾得心痒,这么厉害吗炼器堂的兄弟,果然玩异火的人胆子就是不一样。   “刚刚那坐庄的兄弟呢?下一盘可以开了,赌今天炼器堂的弟兄几个能竖着出来。”   坐庄的兄弟卷了灵石走了。   沈不瑜教了几个,脸色略微疲惫。炼器阁的人没想到少主也有这么好说话的一面,平日听闻,都是说她是阴晴不定,难以相处的性子,而且惹她不快,可能就被砍断手脚做她傀儡的材料。   可今日看来,却觉得她不过就是脸冷了些,说话偶尔凶了些,哪有外面说得那么夸张。   后面的弟子听完沈不瑜唠叨了几次的话,自觉就去天工炉中勾了子火出来练手。人渐渐散开去练手,沈不瑜得了歇,就靠着其他炉子坐着,半合着眼看着他们在尝试,心中十分郁闷。   她突然想到,要是阁比当日还没人驯服混元天心火,那到时候她岂不是可以试一试?   阁比是哪日来着?   想到此,她低下头,掐着手指算日子,几根手指的事她非得来回数上几次。她算了好几回,确定要是她三天内能回到原身,就可以赶上阁比了!   林子舟抱臂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低着头掐手指好像在数什么,头顶发旋随着身体一动一动,像个小孩一样。   他又想到小姑娘看着混元天心火那眼巴巴的眼神,觉得她这副样子也怪可怜的,喜欢的东西只能看不能碰,还要教人驯服异火。   其实沈不瑜这副身躯也不是不能碰,她最大的障碍是无灵护体,全身上下除了那块驱动她活动的掌心灵石,再无其他灵脉。   要帮她,也不是不可以。   林子舟坐下来,低声问她:“你想不想试试?”   沈不瑜闻言,便急忙跟他说:“我刚才数了一下,我若是这三天能回去,我就可以赶上阁内大比。到时候要是他们无人驯服混元天心,我便有机会试一试。”   林子舟失笑,合着她方才在数指头就是在算日子啊,两三天的事还要掐着手指算,可见是真的在意,“要是他们其中有人成功驯服,那你岂不是没机会了?”   “那就没办法了,我与它有缘无份。”小姑娘叹气道。   “也并非有缘无份。”林子舟淡然道:“你若真的喜欢,我可以帮你。”   沈不瑜闻言一愣,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什么?”   “让你可以触碰异火,尝试驯服。”   “真的假的?”   沈不瑜惊讶地看向他,追问道:“什么办法?是让我早点恢复的办法吗?我怎么就忘了,你可是两万六千年前的老古董,指不定知道上古的秘法。”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沈不瑜又问:“你该不会是说着玩逗我呢?”   林子舟摊开手,先前那簇子火还留在他手心里,深红子火乖顺地待在林子舟灵力之中。他故作玄虚同沈不瑜道:“你试试,碰一碰它。”   沈不瑜心想我不要命啊?无灵傍体还去碰异火。可林子舟的目光不像是骗人,而且自己出事对他百害无一利,他不会拿此事开玩笑。   难不成真能碰?   沈不瑜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异火之中,可想象中的炙热并没有到来。沈不瑜难以置信,她的指节上包裹了灵力,就像是她自身灵力一样,保护着她不受异火的伤害。   林子舟看到她微微讶异的神色,解释道:“你我神魂定下契约,按理说我的灵力应与你是同源,所以它能庇护你。”   “庇护,可这样我也只是能碰一碰,跟先前没什么两样。”沈不瑜本来很是欣喜,但听闻此灵力是来庇护自己的,瞬间心凉了大半。   林子舟摇了摇头:“你再试试。”   沈不瑜想不通,但习惯地催动指尖灵力时,却惊奇发现那庇护自己的林子舟的灵力居然可以供自己使用,“怎么做到的?这是秘法?”   她催动全身灵力,发现傀儡躯中本该空荡荡的伪造灵脉居然有灵力流淌过,就像是回到了原身一样。   沈不瑜面露喜色看向林子舟,后者微微一笑,问:“沈不瑜,玩火吗?”   眼眸中微动灵光,沈不瑜勾起唇角自信应道:“玩!”   第 37 章   有了灵力傍身的沈不瑜如得神助,连眉眼之间都带着喜色,笑脸盈盈。   周围弟子沉迷练手倒是没注意到她的情况,而外头趴窗的弟子仿佛见到恶鬼似的,打了个寒颤。   他扭过头同底下的兄弟商量:“她笑得好可怕,要不跟宋大人说说,我怕今天炼器堂全军覆没。”   底下人思索一二,还是派人多走了一趟:“我去喊人。”   林子舟看着小姑娘兴致勃勃地挤进人群里。   周围人给她让了道,心想着她走得这么急是要去做甚。只见她直蹦天工炉的方向走去,伸手就要往炉子探。   旁边一个弟子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少主,这不能碰啊。”   周围人齐齐点头,他们此先不知道,后来发现少主半点灵力护体也无,才各自收敛了灵力小心行事。可这会少主居然要往炉子探,这不是不要命了吗?   “没事,你让让我过去。”   那弟子干愣站着,迟迟不给沈不瑜让开。   眼看着小姑娘脸色渐渐变了,林子舟终于开口:“无事,让她过去吧。”   弟子被点醒了一般,往一旁让了步。沈不瑜这才如意,她两指一抬,将混元天心的子火从中勾出。   小小的傀儡手中泛出灵力却浑厚有力,卷上混元天心毫不费力。异火深红带烈,却屈于那小小的掌心之上。周围人惊呼连连,见到那窜起来比小姑娘脸还大的异火被制伏在几指之间,焰光流火里沈不瑜认真的眼。   林子舟知道沈不瑜的能力,她能以金丹修为镇压玄渊的妖相,这区区排名十五的混元天心自然不在话下。傀儡身出身,能在灵力上有这么透彻的造诣,她担得起天才之名。   不过她虽有能力驯服此异火,却不能真正驯服,本命傀儡不是她的原身,撑不住异火入体。   “少主该不会要驯服混元天心吧?”   “不是吧?她现在的躯体不怕遭到反噬??”   沈不瑜自有把握,她凝神将体内灵力调出,汇聚到掌心时浓缩成精厚的深紫灵力,顺着掌心一路往上吞噬。就像慢慢蚕食一样,将异火包裹进去。   “我记得少主是没有异火的,这是她第一次驯服啊!”   “乱七八糟的事传多了,差点忘了她可是星寰高阶傀儡师公认的小天才。”   “起了起了,混元天心要被吞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沈不瑜将灵力完全覆盖了异火混元天心,深紫色的灵力中微弱的火红异火还在挣扎,却如同入水一般,面临溺亡。   眼看着异火越来越弱,众人屏息看着,不敢打扰。这时,沈不瑜手掌一收,灵力连同异火悉数被她纳入掌心。   有人惊问:“成了?”   林子舟轻笑一声,“没成。”   沈不瑜重新放开了手,灵力已去,异火虚弱。她将掌心的异火弹进天工炉中,满意地拍了拍手。   听到周围不解的声音:“这不是成了吗,都纳火入体了,怎么还失败了?”   “她没失败。”林子舟突然道。   其他人疑惑不解。   沈不瑜瞧见这一幕,解释道:“若我把它驯了,你们阁内大比岂不是要换题了。我也就过把瘾,没把它怎么着,你们继续。”   这高手露了一手,却还把这难题给他们留着。   沈不瑜过完瘾,心满意足地跑回林子舟身边,郑重道:“谢谢你。”   “原来驯服异火也并非难事,他日我再去星寰上古遗迹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再遇上一个。混元天心我就不凑热闹了。”   林子舟伸手帮她理了下翘起的歪毛,解释道:“混元天心属于中端异火,未进异火榜前十的异火都甚是普通,以你悟性驯服,并非难事。”   “不过……”   “不过什么?”沈不瑜好奇问。   林子舟答:“不过,你若是要驯服异火,宁缺毋滥,收服像混元天心这样的中端异火,不如等候机遇去驯服榜十内的那些。那些异火,一个个心高气傲,容不下其他。所以,你若是收了其他异火,基本就与榜十无缘了。”   沈不瑜心想,榜十内的异火极其难求,常人能得中端异火已是万幸。林子舟这人眼光也太高了吧,混元天心已是极好的异火,放在他眼中只是区区中端异火。   “你说得这么轻巧,榜十的异火那么容易遇见?”沈不瑜抬头看林子舟,后者目光微沉看着天工炉的方向,闻言回过头来。   他低声笑道:“容易,你运气很好。”   沈不瑜闻言心有疑惑,什么运气好?又听到林子舟继续道:“你可知混元天心火的脾性?”   沈不瑜道:“性烈。”   林子舟摇头道:“并不是,混元天心,可纳万灵,它是天下异火里性子最为温和的异火。而且史书少有记载,它天生玉白,从不是火红之相。”   沈不瑜蹙眉看向天工炉,疑惑道:“它方才性子极烈,需灵力覆盖才能压制,你的意思,难不成那天工炉中不是混元天心?”   耳间传来破空一声,似火蛇窜过,疾风袭耳。   “来了。”林子舟突然一句,话音刚落,天工炉中突然窜起火红烈火,直直盘上天工炉,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地盯着周围。   沈不瑜猛地回头,看到嚣张的深红异火。   堂中弟子因此大乱,纷纷后退,霎时天工炉旁仅剩下沈不瑜跟林子舟。   林子舟微微抬眸见它,轻声道:“所以我说你运气很好,榜十内恰好有天生火红之相的异火。”他对上沈不瑜疑惑的目光,“排行第六,绯焰明凰。”   沈不瑜微微一顿,与那盘踞在天工炉上的异火对视。   “混元天心生相似白莲,子火如莲子,大长老并非妄言,那炉中确实是混元天心的子火。不过,有狡猾的东西躲在混元天心里头。”   林子舟似笑非笑道:“正好,你激怒它了。”   绯焰明凰猛地乍开火光,沈不瑜眼快一步,双手结印瞬间撑起了一个结界,她大喊一声:“走!”   周围弟子瞬间被点醒,他们迅速往后撤离,退到了炼器堂的门口。此时堂内堂外人撞到了一次,场面大乱,堵在门口水泄不通。趴在窗上的人目瞪口呆,看着那窜起绯焰明凰,喃喃道:“这是什么怪物?”   沈不瑜目光炯炯看着那扬翅的绯焰明凰,明明是异火,却形若凤凰,嚣张肆意。沈不瑜体内灵力微涨,她侧目看向一旁的林子舟,后者负手而立。   烈风吹过的间隙里,林子舟眼中带笑,好似早有意料。   沈不瑜回过神,心中冷笑,激怒?恐怕这绯焰明凰,林子舟早就知道了,劝人玩火,早有目的。   多么令人心动的诱惑,天下榜六的异火,居然躲在西蜀纵星阁的小小的天工炉内。林子舟的灵力雄厚霸道,沈不瑜承了他的灵力,自然也知道这股灵力充斥灵脉时带来的畅快淋漓。   强者相吸,绯焰明凰应就是因为这股灵力而现身的。   “林子舟,劝人玩火,你可真厉害。”沈不瑜咬牙狠声道。   “不若试试?”他看向沈不瑜,挑衅道:“是你更强,还是这绯焰明凰更烈。”   “求之不得。”沈不瑜被猛烈火龙打退数步,炼器堂炼炉被打飞,直直砸在墙上,往一旁人群里砸去。   林子舟妖息大涨,单手接住那砸开的火炉,谴责道:“东西莫要乱丢。”   场面一下乱得像是夫妻两人的打架现场,龟缩在林子舟身后的众多弟子就看着林姑爷接住巨大的炼器炉,满天乱窜的烈火打得周围墙面裂开大坑,轰隆作响。   他们的少主□□着脚站在一处炼炉上,对着前方天工炉上的异火,瞬息之间,火光乍开。   不是驯服异火吗?炼器堂都要塌了。   围在门前的弟子一下子看呆了,看着那火光烈影,小小的傀儡在其中,红衣烈烈,凛然至极。   “少主好猛。”有人惊叹道。   堂外宋渭带着人迟迟才来,看着里外水泄不通的几层人,伴随着轰轰烈烈的声音,宋渭抬头,看见整座炼器堂都在抖,墙灰呼呼往下掉。   他难以置信:“不就上个课吗,这么夸张。”   宋渭身边跑腿的弟子喘息道:“宋大人,您看吧,不是我胡说,是少主真的可怕。”   “您再不进去,炼器堂的兄弟可就扛不住了。”   宋渭手一抖,怎么上个课还能闹出这种事。他匆匆走到人群里,喊道:“散了散了。”   门口的人还没走散,窗口上趴着的弟子摔了下来,紧接着堂内炉器从窗口砸出,直直飞向天际。   “喔……”外面的人目光循去,发出惊叹。   宋渭看了眼那砸在远处阁房顶的炉器,回过头看着那窗破开的大洞,洞中火光交接,灵力荡开。   他正欲上前去阻止,突然一声巨响,炼器堂一处墙角断开,紧接着轰轰几声,众人望了过去,辉煌的炼器堂接二连三崩塌,尘土飞起,屋檐下的人赶忙撑起灵罩四处奔逃。   宋渭眼前一黑,他听到身旁人难以置信的声音。   “塌了????”   第 38 章   纵星阁建阁至今,从未有过如此惊骇之事。   宋渭看着前方崩塌的石堆中爬出来的弟子,灰头土脸还扭过头惊叹。他沉着脸色吩咐道:“把埋了的拖出来,这到底怎么回事,有炼器堂的人吗?”   匆匆赶来的长老看到此景,急忙道:“炼器阁弟子都在里面。”   宋渭道:“那还愣着?救人啊!”   周围人闻言一震,不敢凑热闹了,纷纷动手将倒塌的石墙搬开。不过三息,地面微微震动,所有人停下手头动作,火龙飞天窜出,卷动尘土,烈风席卷而开。   宋渭双手结印,巨大的结界从天而降,将周围弟子笼罩其内,“火龙?!炼器堂里有什么东西!”   长老回道:“大长老找来的混元天心子火,但子火封在天工炉中,理应不会暴发才是。”   长老话说至一半,那窜天火龙荡开,长长的火红羽翼覆盖了纵星阁半壁苍穹,尖唳鸣叫响彻耳际。   宋渭望去,残垣断壁被巨大的灵力推开,林子舟单手撑着一个灵罩,底下全是被掩埋的弟子。一个个活蹦乱跳,眼中带光地看着天上的火鸟。   宋渭:“……”都是些什么人??   火翼中跃动着一个身影,穿过烈火重重,拉开长长的尾弧。深红的火烧遍半壁天,轻巧灵动的身影击开迅猛的火龙,乍开的焰火引得废墟上的围观弟子拍手叫好。   宋渭与长老两人相视一眼,后者不敢相信:“混元天心失控了?”   宋渭面色凝重,“我记得混元天心是莲相,这异火生相火鸟,我好像在哪看过。”   一声巨响。   沈不瑜没接住绯焰明凰的全力一击,整个人飞出去重重摔在他处屋檐上。她踢开脚边的残瓦,暗骂一声,指尖凝聚出深紫的傀儡线。   嚣张?毛还没长齐的破鸟。   林子舟的灵力雄厚霸道,沈不瑜感受着体内充斥满涨的灵力,若照她往日修为,跟绯焰明凰打不下十几回合就接近力竭。   而现在她仗着一身用不尽的修为,源源不断的气力,仿佛她与林子舟转变了身份,她是那个劈荆斩棘的傀儡,而林子舟拉着她的线,成了她的提线人。   想及此,沈不瑜手中的傀儡线散开,如天罗地网铺开,似张开的獠牙大口,将那火鸟吞入腹中。   间隙里,她看到底下的林子舟站在废墟之上,烈风吹起他的衣摆,模样沉然。沈不瑜突然想起初见林子舟的时候,幽黑的魂体钳住她的手,冰冷气息里皆是上位者的桀骜肆意,老谋深算的狐狸。   真是令人不爽。   她不觉手下的灵力用重了几分。绯焰明凰被捆在那傀儡线中,浑身的烈焰烧在深紫的灵力上。烈气散开,底下的人受不住异火的热气,纷纷叫苦:“混元天心的火也没这么热啊。”   炼器堂塌了的事很快传到了卧病在床的大长老耳中,这会他也顾不得装了,跟着那通风报信的弟子一路走到了一堆残垣断壁前。   大长老痛心疾首看着往日辉煌的炼器堂坍塌成如今模样,周围他的弟子叉腰摆手看着天上的闹剧。   大长老面目沧桑地往上看,天空烈火满身的大鸟被捆在深紫的巨网里。他捋须看了看,手法干净利落,傀儡丝成网围成结界,施法者对傀儡术造诣颇深。他又看那挣扎的巨鸟,烈焰红身,生相似凤鸟,看起来好像在哪见过。   宋渭感到身后来了人,一看是因伤请假的大长老,他赶忙过去,道:“大长老,您怎么来了?”   大长老:“老夫的炼器堂都塌了,能不来吗?”   宋渭满脸愧疚,正欲多说几句劝他莫要太气,后头突然袭来热风,震得尘灰飞扬。大长老疑惑道:“奇怪,上面的那位是沈少主?”   宋渭道:“正是。”   大长老:“老夫记得,沈少主好像是金丹修为,这上面灵力威压,高于金丹。”   宋渭一惊:“少主难不成进阶元婴了?”   大长老心感奇怪,将目光放在天上战场,双方僵持着,他又仔细观察了下那只火鸟,直至天上凰鸣尖唳,大长老才恍然大悟,捋须的手顿了顿,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是异火绯焰明凰啊!”   宋渭听到这个名字,倍感熟悉,“绯焰?大长老,我听说炼器阁中仅有您放置的混元天心子火,我还以为是子火变异才是这样……”   大长老着急跺脚,打断道:“混元天心?这绯焰明凰比混元天心高了不止一阶啊!这可是榜六的异火,天地罕见之物!”   宋渭这才猛地想起,天下异火榜第六绯焰明凰!   大长老道:“赶紧开启纵星阁结界,异火现世,恐怕许多大能都感应到了,我们得给少主争取点时间。”   绯焰明凰的烈风已经席卷至炼器堂周围,林子舟庇护下的弟子早就撤离到安全地方。此时废墟周围,仅有围观的几位长老跟林子舟。   林子舟看着上方的沈不瑜,小姑娘手法稳重,加上灵力加持,绯焰明凰已是弱势。这榜六的异火才刚刚苏醒,脾性虽烈,但本身实力未完全觉醒。   他说沈不瑜运气好,不只是说她遇见了榜十内的异火,另外更为幸运的,是她撞上了最好的时机,能降服绯焰明凰的最好时机。   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林子舟微眯着眼看沈不瑜,心想,天运所幸,修道坦途。   沈不瑜感到手心炙热,束缚在绯焰明凰上的傀儡丝撑不了多久,双方僵持下去,林子舟给她的灵力再浑厚也挨不住那只火鸟的消耗,迟早会枯竭。   天下榜六的异火,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未能遇见的机遇。沈不瑜顾不得她现在只是傀儡躯,降服此异火,再另想对策,最惨烈的结果莫过于此身焚毁,从头再来。   她空余的手凝聚了大量的灵力,天边突然罩下巨大的结界,整个纵星阁被包裹其中。沈不瑜一愣,纵星阁的护阁结界开启了。她低头往下看,不知觉中周围聚集了纵星阁众多长老,为首的正是德高望重的大长老。   开启结界?是在给她争取时间吗?   沈不瑜手中灵力结成一个掌大的图腾,底下眼尖的长老看到了,惊呼:“沈家图腾?!少主这是在胡闹啊,降服异火又不是降服傀儡,这傀儡术图腾之法哪有用!”   大长老不发一言,认真地看着沈不瑜,敢用傀儡术来行此驯服之举,胆大又另辟蹊径。   林子舟看到那沈家图腾时,深邃眼中多了几分定然,这个图腾曾烙印在他的神魂上,期间多大的冒险,林子舟明白。   沈不瑜是在赌,她没法做到异火入体强行镇压降服,傀儡躯不是仙胎道体,未锤炼洗髓,异火入体的结果只有爆体而亡。   而傀儡术收服异火,是以神魂为基来尝试,败则神魂损伤,胜则皆大欢喜。   她压住神魂的闷痛,奋力而为。   林子舟手中捏了个法印,趁沈不瑜全力镇压绯焰明凰时打入她的后背,顿时,那满涨的灵力带着图腾压入火鸟内部,发着暗光的图腾席卷开来,顿时异火悲鸣,天地烈气飞速退回,半壁天火海也悉数收缩,凝结在火鸟之中。   它越发得纯粹深红,逐渐缩小至掌心大小,捆在傀儡丝的天罗地网中,最后化作小小的深红火鸟,落在了沈不瑜的掌心之中。   沈不瑜吐出一口浊气,小小的身影从天而落,坠落在林子舟的手臂间。   林子舟看着她怀中的火鸟,问:“喜欢它吗?”   “好累啊。”沈不瑜眨了眨眼,眼珠子周围凝结了两滴水光,“劝人玩火?林子舟,这是在玩命。”   林子舟低声道:“当作是玄渊妖丹的谢礼。”   沈不瑜一愣:“什么意思?林子舟,你若早将混元天心有异之事说出,炼器堂不会是如今惨状。现在你说,这是谢礼?你早知道它存在?”   林子舟却道:“你若是将此事做猜忌,那一切就没有意义了。沈不瑜,遇见它是你之气运,助你驯服是我的谢礼。”   谢礼??   沈不瑜避开他的目光,看了下周围惨状,问:“我们如今当如何?”   周围的长老已经逐渐围了上来,林子舟知道此事是闹大了,两人不过只是来上个课,结果满地残局。现在,令他们困扰的不是怎么收拾这炼器堂废墟,而是如何把异火跟灵力之事同这些长老交代。   眼看人越走越近,林子舟突然道:“闭眼。”   沈不瑜将火鸟塞进衣服里,猛地合上了眼睛。   这时候,一位长老上前来:“少主,方才……?这是怎么了。”他看向林子舟怀中的沈不瑜。   林子舟淡然道:“不知道。”   纵星阁之外,庄夫人沉着脸色听下属禀告,他们的引蛇出洞之计并未成功,沈不瑜压根对外面的事情不感兴趣,还领了差事去纵星阁教书。   纵星阁是个好差事,事关沈家傀儡道一脉,沈不瑜过去,定然可以从中获利。   庄夫人气得胸口闷痛,计划未成,还让她得了机会去纵星阁树立威望。   这时门外进来了人,打断了屋内两人。来者是庄夫人留在纵星阁的心腹之一,他面带喜色,道:“夫人,属下刚得到消息,沈少主过失导致炼器堂塌毁,堂内弟子皆被掩埋在废墟中。而且,纵星阁的宋大人跟诸多长老都去了,现在全面戒严,是好事。”   庄夫人脸色稍缓:“你是说沈不瑜教个课把炼器堂毁了?”   “是的,全塌了。”   庄夫人眸光一动,“呵,正好借此,挫一下她的锐气。”   作者有话要说:  啊谢谢阅读!么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诗人的诗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凉繁未落三千道丶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9 章   沈不瑜躲在被子里,与那被傀儡丝捆住的异火绯焰明凰面对面,小凤凰蹦哒着短腿在她面前跳来跳去。   嚣张的异火如今又乖又怂,驯服它的傀儡师在它身上烙上了莫名的图腾,它还想着进那傀儡师体内搅和一番,却发现这傀儡师不是傀儡师,只是顶着傀儡躯的狡猾人类。   沈不瑜将手摁在凤凰身上,低声吩咐:“小点声。”   被子外传来其他人的说话声,纵星阁的长老与林子舟在外对峙,沈家家主端着茶坐在太师椅上。   其中一个长老道:“炼器堂塌毁一事,不得姑息,家主,炼器堂自纵星阁建立以来,向来是纵星阁的重要分堂,如今被毁,阁比延后,传到江湖上,对纵星阁实在不利。”   林子舟淡然道:“炼器堂被毁虽然是瑜儿所为,但在炼器堂中放了可毁天灭地的异火,若非瑜儿出手相救,堂中弟子未必能全身而退。”   沈独行听着几人的话,先不说这炼器堂之事,关是林子舟维护沈不瑜这事,就能让沈家主欣慰许久。沈独行问一旁的宋渭:“可调查清楚了?”   宋渭道:“混元天心火的子火出现在天工炉中,大长老是提前与阁中商量过的,混元天心是炼器堂的阁比试题。至于出现绯焰明凰,确实是我们所有人意料之外。”天下榜十的异火极其难求,谁能想到那么强悍的异火会躲在混元天心子火之中,在小小的炼器堂中隐藏许久。   沈独行道:“此次变故,可有伤亡?”   方才那长老脸色一顿,“仅有几名弟子轻伤。”   宋渭可是看到林姑爷撑起结界护住全堂弟子的场面,把炼器堂变故之事压在沈少主身上本不在理。天灾人祸,谁能预料到这些事,况且若是沈少主不上去应敌,纵星阁的损失可不仅仅是个炼器堂。   阁中人不过互在推卸责任,阁比将至,这炼器堂变故搁谁身上都是脏水。   几人说到此,屋内一阵沉默。林子舟早料到会这样,与其让沈不瑜来应对这样情形,还不如让她装病,等这些人争论出结果再来理论。   沉默之际,外屋的门支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推开门进来,背上捆着一布囊的东西。他没注意到里面屋的情况,自顾自地说道:“少主,这回给您带回来的材料可大发了,我瞧正好可以给鱼一做个好点的腿。还有啊,您昨日所行可传……”出去了……   他话说一半,觉得屋内甚是安静,他目光转向另一边,与众人目光相视,正欲拆布囊的手顿了顿,“……您们,是在讨论那件事?”我的老天,怎么回事,沈家一众强者聚集在少主这,难不成纵星阁要变天?   也不至于啊,不就是传闻吗?以前那么多事也没见这些人这么紧张。   林子舟微眯着眼睛看了眼那男人,后者投来一个问好的笑容,又低着头把布囊收拾了下,转身打算出去。   沈独行出声拦住:“长天。”   长天停住了脚步,转头问:“家主,您找我还有事?”   “你方才说得,瑜儿昨日所为怎么了?”沈独行敏锐地从长天的话中听出端倪。   长天直言道:“就纵星阁那事,我方才从外边回来。江湖上传,说少主不满纵星阁,毁了炼器堂小惩示威。”   长天没注意到屋内人脸色渐黑,继续道:“哦还有,说少主行为不检,毁了炼器堂是小事,外面传得可玄乎了,还说少主谋划着对纵星阁下手,还……”   宋渭打断道:“胡言乱语!”   长天一愣,抖了抖身上布囊,才发现屋内众人都面色凝重。后知后觉的,他看向靠墙站着的林子舟,挪着小步快走到林子舟身边,拉下帽檐,整个人缩在林子舟的旁边。   林子舟本想置身事外等个结果,长天这番动作把众人目光带到他身上。长天悄声道:“姑爷,借我躲躲。”   另一边的沈独行听到长天这么说,目光不如早先淡然,他问:“外面何时传起的?”   长天从林子舟身后露了个头,低声道:“应该是早上。”   宋渭先站了出来,道:“昨日事情发生后,纵星阁很快就封锁了消息,如今坊间消息模棱两可,也许是在护阁结界开启前传出去的。”   一直没说话的大长老突然道:“家主,也许这不是件坏事。”   沈独行问:“如何讲?”   大长老沉声道:“假若现在外面的消息仅是传出炼器堂塌毁乃少主所为,先不论是谁走漏了风声。我们也许可借机行动。”   宋渭看了眼大长老,“您是打算……”   大长老道:“傀儡道属三千大道中冷门的道途。沈家纵星阁虽不比名门,但也是广纳天下傀儡修士的地方。傀儡炼器的手法不受其他炼器流派的支持,如今异火绯焰明凰出现在纵星阁内,极有可能已经被少主收服,不如借此,将纵星阁的名声传扬出去。”   沈独行思索一二,道:“你是想借此,公布异火绯焰明凰的消息,天下第六的异火,定然惹人眼目。”   宋渭道:“属下觉得大长老所言极是,其一正好扬名纵星阁,其二也可借此为少主博一番美名。”   躲在林子舟身后的长天松了口气,听到其他人开始讨论对策,他才站直了身子靠在墙上,他侧眼瞄了下林子舟,后者眼中深邃,让他不觉打了个寒颤。   再仔细看时,那片刻的寒意消失不见,长天心中好奇,故意问道:“姑爷,你怎么看?”   林子舟微微偏头,身穿黑袍的男子仅仅露出苍白下颚,整个人像是缩在那宽大的黑袍之中,不见面容。林子舟从只言片语中判断得知,此人名叫长天,是秋水长天居的另一侍从,也是个傀儡师。   “不怎么看。”   长天闻言,帽檐之下的眼珠子转了转,他凑近林子舟,悄声道:“姑爷,少主动手毁炼器堂一事,不是纵星阁穿出去的。”   林子舟微微侧目,只听长天继续道:“这沈家有谁对这种事最在意,还不是那后院庄夫人?”   长天压着声音把自己如何听来这个消息前因后果交代了。林子舟一边听着沈独行几人的决策,另一边听着长天喋喋不休的话。   这人怎么这么能说?   秋水长天居说到底就两名侍从,秋水稳重办事利落,而这位经常外出的长天,却是个油嘴滑舌的性子。   “你既然知道这些,刚才怎么不明说?”林子舟突然问。   长天耸肩,摆手道:“说出来了,还有甚么意思。姑爷,人总要给自己留点底气,就比如这个消息,我换个人把消息传给宋渭,定然能收到不菲的嘉赏。”   林子舟轻笑一声,“那你把消息给我,是想在我这博什么好处?”   长天嘿嘿一笑,完全没有心事被看透的惶然,他将目的道出:“这不,昨日做了点对不住少主的事儿,她要是动手教训我了,还劳烦姑爷救我一命。”   救不救还得看林子舟心情。沈独行与宋渭几人商量许久,林子舟得了空隙走进里屋,沈小姑娘闻声从被中露了半只眼出来,见来者是林子舟,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问:“结束了?”   林子舟道:“还没。”   沈不瑜恹恹地躺了回去,把掀开的被子拉了回来,丧气道:“怎还没完,商讨要事换个地方也行,非得挤在我这小地方。”   林子舟走近,看了眼沈不瑜的原身,才移开目光道:“大概也是这几日,绯焰明凰既然是你亲自烙下的图腾,待你回原身后,它自然会随你原身走。你是打算怎么告诉你父亲?”   沈不瑜道:“事成就明说呗。”   林子舟坐在床边,面色平静道:“江湖上有你流言,说你看不惯纵星阁,所以一把火烧了它。”   “哟,我真厉害。”沈不瑜笑道。   “纵星阁阁比将至,我方才听了一些,你父亲并不打算延后阁比。但炼器堂被毁一事放着不去追究他人责任,宋渭没办法同阁内弟子交代。”林子舟看着小姑娘,继续道:“所以,正好你流言四起,他们打算借你东风把一切顺水推舟安到绯焰明凰身上,但此前提,是你真的收服了绯焰明凰。”   沈不瑜听出来大概,“所以他们现在就等我醒了,然后借我的事,把纵星阁得了异火榜榜六之事宣扬出去?”   “差不多。”   沈不瑜饶有兴致道:“那有意思,一会我就装醒了,出去跟他们说说便是。”她说完正欲动身,却被林子舟按下躺着。   林子舟道:“既然有人借炼器堂一事大做文章给你泼脏水,不若再耗上一些时间,让某些人露出马脚。”   沈不瑜心想着,果然是只老狐狸。   “还有件事。”   沈不瑜疑惑地看向他。   林子舟平淡地说:“方才见到你那侍从长天,挺有意思的。”林子舟得了长天的讨好,自然也不会把长天卖得彻底,他委婉提醒了沈不瑜,言至于此,再多说就明显了。   他起身离开,徒留沈不瑜一脸青色地看着他身影。   沈不瑜蹙眉心想,这断袖老狐狸什么意思?刚见上面就觉得有意思,难不成他好长天这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林子舟:?   长天:????   第 40 章   秋水长天居直到日落,才真正歇息下来。   沈独行走得晚,林子舟送他出院子。走到静谧之处,沈独行才道:“瑜儿一人是做不到降服榜十异火这种大事,刚才大长老没明说,但其实也是看得清楚。”   林子舟微眯着眼,“父亲如何看?”   沈独行没注意到林子舟的神情,他继续道:“大长老跟宋渭是真心为纵星阁着想,你之办法,是你妖修族内秘法,我们也不会强求。作为纵星阁的阁主,我要谢你为我阁谋了一大依仗,作为瑜儿的父亲,我要谢你多为她着想。”   林子舟闻言,眉眼微松,“子舟既然与瑜儿成亲,她的事,我自然不会置身事外。”   “那便好。”   目送沈独行离去后,林子舟独自一人回到了院里。沈独行将沈不瑜降服异火归根于他族内秘法。这确实解释得通,常人一般不会想到他是傀儡躯的身份。   帮助沈不瑜降服异火,其一少不了两人神魂上的契约,其二还是因为傀儡躯承了他此先大半修为的缘故。   “所以说,纵星阁是打算借阁比把绯焰明凰被我降服的事情说出去?”沈不瑜坐在桌子上,秋水和长天站在一旁。   陈三思因沈不瑜装病的缘故被请来秋水长天居候着,看到这活蹦乱跳的表姐以及她头顶上窝着的异火绯焰明凰,深觉炼器堂毁得不冤,“早些时候是这么打算的,还是得看姐姐是否真的收服了异火。但如今看来,已是定局。”   林子舟推开门时,沈不瑜恰好抬头看他,他问:“怎么了?”   “你说要等人露出马脚?”沈不瑜问。   一旁的长天听到此,应道:“这个我知道!”   沈不瑜微微侧目,“我还未找你算账,我听秋水说,你前几日就回来了,这段时间跑哪去?”   长天将兜帽往后一拉,露出一天真稚嫩的脸,“这不去纵星阁溜达了一圈,再去城南喝了个小酒。”   “少主,这江湖上的事,大大小小我们都听腻了,这回您可威风了,一把火烧了炼器堂,我当时听了差点笑岔气。”   秋水迎面给了长天一闷锤,后道:“你能不能有点长进?”   林子舟伸手把沈不瑜头上的小凤凰捏了起来,在手中掂量一二,才松手放下。小凤凰滚了圈,晕乎乎地坐起来,后知后觉喷了个小火圈,又被沈不瑜一手抓住。   林子舟道:“等你原身恢复,再将此事宣扬,在此之前,我们可多做些准备。”   沈不瑜道:“你打算做甚?林子舟,我发现你阴谋诡计特别多。”   “是。”林子舟笑笑:“所以你这个活靶子不如好好站着,反正这冷箭打你身上不痛不痒。”   沈不瑜气笑,手里抓着的小凤凰被勒得吐了好几个烟圈。   陈三思看到两人斗嘴的样儿,捂住嘴笑道:“那大概不需多久了,我方才把过脉,姐姐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也约莫这两天。”   沈不瑜觉得两天实在太久。隔日天明,她一大早起来时,发现绯焰明凰这个小东西在她原身上做了个窝,不知从哪叼来手绢团成一团,安放在原身颈侧,而它舒舒服服地窝在上面。   她仔细打量了下这只坏东西,背面火羽之下,隐约可见沈家图腾。这好歹也是名闻天下的榜六异火,怎么像只没长大的雏鸡,丑得要死。   沈不瑜心想,林子舟该不会骗人吧?这小鸡崽其实是普通异火硬说是榜十,这么弱,一点也不威风。   小凤凰还打着呼噜,尖嘴里一顿一顿冒出小火圈,它换了个姿势扭了扭屁股,睡得更欢了。   沈不瑜嫌弃地摇了摇头,穿上衣服跳下床,慢悠悠往外走。未及门前,就听到外面隐约的对话声,她走近贴在门上,透过木门听到外面破空的挥动声。   林子舟在练剑?   她轻轻一跳,正欲把门开了,发现体内灵力一场空,前天的放肆挥霍仿佛是一场梦。她一跳不过高了丁点,离门栓差了不止一点。   这门原来有这么高吗?!   沈不瑜茫然地抬起头,打量了下门栓的距离,最后认命地走到一边把红木圆椅推了过来。门是往里开的,沈不瑜开了半扇门,还得重新爬下来挪开椅子才能出去。   院里日光明媚,林子舟负手背对着门,前方站着秋水和长天二人,正规规矩矩蹲着马步。   沈不瑜一顿,不是吧?林子舟这么快就对长天下手了?以武近身,林子舟的心思真可怕。   开门的动作不小,林子舟回头时,小姑娘背靠着门扉看着这边在发呆。等她意识到林子舟目光时,才问:“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在做甚?”   长天蹲得满头大汗,见到沈不瑜仿佛见到了希望,“哎少主,膳房那边给您准备了药膳,我这就帮您去拿。”说完直起了身,正欲离开。   又被林子舟喝止:“站住。”   长天委屈巴巴地继续蹲,目光带泪看着不远处的沈不瑜。   沈不瑜本还想着哪来的药膳,又看到长天这撒谎不成反被教训的模样。她幸灾乐祸地走了过来,好奇问:“他们这是做甚?做错事了你罚他们?”   “不是。”林子舟目光未转,“今早我在晨练时,与长天对了几手,他身法体魄略差,便央求我带他修炼,恰好秋水也过来了,我便让他们两个一起。”   沈不瑜轻笑一声,合着长天这滑头还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没事不离林子舟远点,还凑上去受虐,岂不是给林子舟找了机会下手。   “长天,这可是你自己求的事,爱莫能助。”沈不瑜脸上带笑摆了摆手,到一旁的台阶坐下,撑着下巴看着日光底下半蹲着的两人。   秋水还能坚持,长天早就面色通红冷汗直流,他求助的眼神无人回应,只好咬咬牙继续坚持。   沈不瑜心中早有猜测,莫名就很在意林子舟对长天的举动。这一个是她的瞒天过海的假夫君,另一个是她朝夕相处的侍从。这两人若放在其他地方,压根是不会走到一起的性子,怎么林子舟就看对眼了?   长天身上有什么好?莫非这油嘴滑舌胆小慎行的样子正好是林子舟的心头好?   沈不瑜眼珠子转了转,侧目打量了下林子舟,此人眉目清秀,除了底子里装着个老狐狸的魂,倒也是个衣袂翩翩的少年人。如果说长天看上林子舟,可以说是因貌失足,那这林子舟看上长天,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越想越觉得夸张,沈不瑜心觉不懂男人看男人的眼光,但想着林子舟就越觉得不是滋味。   林子舟微微侧目时,发现小姑娘坐在那,满脸纠结地看着长天,仿佛长天身上有什么让她难以理解的事。林子舟突然想,昨日他委婉地提了提长天的事,难道小姑娘还没想起来是什么事?   林子舟无奈笑了笑,决定帮她一把,于是喊道:“秋水可以休息了,长天你过来。”   长天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区别对待,他懵着脸同手同脚地走到林子舟前面。   林子舟问:“你看见你家少主了吗?”   长天偏了下头,看见不远处的沈不瑜托着下巴满脸复杂地看着他,瞬间毛骨悚然,僵硬着身子回过头,“她她这是怎么了?我不就瞒着她做了个庄赢了点小钱吗?”   林子舟挑眉,这小子交代这么快?“你觉得她知道了吗?”   长天低声下气:“姑爷,哥,救救我,她这表情不大对,我感觉我狗命不保。”长天心想着他到底是怎么倒霉了,这次回来后总感觉四周氛围怪怪的,好不容易干了回老本,就被这阴测测的眼神盯着,难不成他以前阁比坐庄的事儿被少主发现了?   他偷偷往旁边一瞄,发现沈不瑜的眼神更深了几分,目光就死死放在他身上。   完了完了完了。   坐在旁边的沈不瑜内心十分复杂,她自林子舟把长天叫过去那刻,心中的想法就彻底定下了,果然林子舟对长天是有那个感觉的,以武近身不说,还下课开小灶。   长天悄咪咪回头被沈不瑜抓了个正着,眼看着两人交头接耳举止“亲密”,沈不瑜深感自家养大的鸡就这么被林子舟这黄鼠狼叼走。   长天怕极了,这少主的脸色怎么越变越黑,不就是贪点小钱,做了个小庄吗?   林子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要我怎么帮你?”   长天又回头看了眼,瞬间眼神发蒙,救不了回来了,哪怕医仙在世也救不回他这条狗命。   “哥,听说夫妻连心……”长天吞了口水,求饶道:“我知道修道人贪恋钱财不对,您能手下留情,别跟少主一起下手,我怕我这身子骨受不住……”   长天说得惨兮兮的,最后鼓足了勇气,给了林子舟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目光,挪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沈不瑜的面前。   台阶上的沈不瑜还在打量着林子舟,乍一看见视死如归的长天向她走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不瑜:我不答应。   今天查代码bug查太认真了,突然想起我还没更新赶紧爬上来放个存稿箱。   这周上了个更新榜,周末也许能多写点=w=~   谢谢阅读,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1 章   沈不瑜被长天这一跪惊得脑子一片空白。   长天视死如归一跪,看向她的眼里都饱含着一种即将就义的无畏感。沈不瑜心底一慌,不才一早上的事吗,难不成真的被林子舟迷昏了眼。   两人面对面等着对方说话,长天竟然从他家少主脸上看到了失措神色,果然,先发制人是对的,哪怕心狠的少主也会因下属诚心认错而动容。   沈不瑜等着长天解释,可这人一跪下来什么话也不说就顶着可怜兮兮的脸,眼边还依稀可见两滴泪珠。   主仆两人过了片刻沉默,长天先挨不住:“少主,您听我说。”   沈不瑜心想,往日看你跟孤鹜卿卿我我的,不就是断袖吗?我又不会要你命,紧张什么?   “你说吧。”   长天深吸一口气:“您能饶我一命吗,我知道我此次交代,可能小命不保,可是我也算是陪在您身边十几年的人了,虽有小错但错不至死。”   不就谈个情说个爱吗,我这么不善解人意?沈不瑜没想明白,怎么就要他命了?“没事的,你直说无妨。”   长天回头看了眼林子舟,确定林姑爷不会上前来帮上一手,“我前日在论武台做了庄,把您上课的事儿做了幌子,小赚了一笔……”   沈不瑜:“?”   长天:“上次阁比,您在赛前跟秋水推算谁能爬上榜首的事,我听了墙角就去支了个摊儿……”   “还有,您还参加阁比的时候,我也就把您抽签的顺序的消息往外抖了点……”   ……   沈不瑜从一开始以为这长天是来给她坦明跟林子舟的破事,但越听这事情越往前翻旧账。沈不瑜从心中忐忑到面无表情到脸色变黑,原来困扰她多年的事儿全是长天这个眼睛长钱里的人出卖的。   她还深觉奇怪,怎么最近的阁比每逢比试时台下弟子关注的不是谁的技法巧妙,而是谁输谁赢。她前几次上场的时候,每逢抽签抽到的对手不是弃权就是大病一场,搞得她自己还纳闷是不是时运不佳。   原来这背后都是长天在搞鬼。沈不瑜面色不善地看着长天:“所以你要跟我坦白的是这事?”   “是……是啊。”长天恍惚,他怎么觉得,他家少主语气不大对。   林子舟抱臂站在一旁,闻言轻笑,原来如此。他听到沈不瑜如此问:“赚了多少?”   长天一愣,支支吾吾道:“几百万灵石吧……”声音越来越小。   沈不瑜道:“几百万是吧?秋水,等纵星阁那边将炼器堂的损失公布的时候,让长天做回善人,捐个百万灵石,就说是心系昔日师门,助炼器堂早日重建。”   秋水微微躬身:“是。”   长天瞪大了眼睛:“秋水!那都是我的辛苦钱!”   沈不瑜瞥了他一眼:“辛苦钱是吗?期间你偷听来的事,搞的鬼,以我名字所行的龌蹉事不如一同算了,你那几百万灵石该陪我多少才过得去?”   长天颤颤道:“辛苦钱再努力努力也还能赚,这为师门献一份心的机会可不多,过几日我就去找宋大人......”   沈不瑜脸色不见喜怒:“是吧,辛苦钱也能再赚,我又没绝了你去论武台支摊的事,不过你要是再敢拿我的事作妖,保不齐你私藏的灵石就变成了论武台前的石柱子。”   长天心如刀割,又不敢忤逆,只好垂着头丧气地应是。他听到秋水低低的笑声,余光又瞥到自家傀儡跟落霞妹妹站在屋檐上,呆呆愣愣地看着这边。   沈不瑜气归一时气,安排了事也就散了。她还以为长天此番动作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连日后要怎么跟林子舟别开距离的事都想好了,结果没提那事,直接袒露了往日干的私事。   沈不瑜气极反笑了几声,与其心里纠结还不如直接问问,她看向一旁围观许久的林子舟:“你昨日跟我委婉提了长天的事,今日又把他叫到这晨练,子舟,你意欲何为?”   长天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林子舟,说好救我一场,原来是你偷偷卖我。   林子舟轻咳了一声:“不做什么。”   沈不瑜余光瞥了一眼长天,问:“长天,你可是喜欢男子?”   长天方从被自家姑爷背叛的悲伤走出,又听到少主这破天荒的一句话,顿时惊得挺直了背,“少主这可不能乱说,我喜欢的是落霞妹妹那样的女娃。”   他说完听见了沈不瑜平淡的回应,这才发现了有什么不对,想起少主偶尔瞥着姑爷的目光,他才知道了自己撞刀口上被误会了。   他怎么会对姑爷有非分之想??   真的冤!他还平白把自己老底给交了。   林子舟总算听出来这场乌龙,他看着小姑娘阴暗不明的脸色,想起今早针芒在背,才知道小姑娘原来在意的是另一回事。   长天费劲口舌给沈不瑜解释,将自己的情史从头扒到尾,连十几年前情窦初开是哪个姑娘都抖出来,生怕沈不瑜真的误会他是个断袖,对姑爷有非分之想。   沈不瑜本来就觉得断袖不是什么事,而且长天若不是断袖,她还得费点心思别让他遭了林子舟的毒手。她本就是问问,却越听越震惊,不听不知道原来长天还是这么一个有经历的男人。   长天说到口都干了:“天地明鉴,少主你要信我。”   他的手都扯上沈不瑜的衣摆了,沈不瑜人小没站稳,这一扯将她往前带了带。沈不瑜忙道:“我信还不成吗?”   长天这才松开了手。   沈不瑜头疼,挥了挥手让秋水把长天带了下去。长天边走还边喊着,重复的话让沈不瑜听得脑壳疼。等到人被秋水拖出了院子,她才得了清净。   沈不瑜叹气道:“看见没,长天这人脑子一根筋,你那心思他猜不到,也莫要对他下手了。”   林子舟微眯着眼:“对他下手?”   沈不瑜淡然道:“不是么?我瞧你挺喜欢他的。你也别担心了,路边野草还多着呐,别只顾着自家院子里。”外头也不是没有断袖,林子舟要是真把长天带上了,估计自己这小院就再无安宁日了。   林子舟目光带着笑意,反问道:“我喜欢他?”   “你不是个断袖吗?”沈不瑜疑惑道:“这几日你对他关注甚多,我以为你喜欢这种性子的。”   “我若是多关注其他人,那于你眼里岂不是也喜欢其他人?”   沈不瑜纳闷:“不是啊,你喜欢男人,这些日子你感兴趣的也只有长天了。前阵子老徐在时,也没见你在意他。”   “你是从哪里看出我是个断袖的?”林子舟问。   沈不瑜喃喃道:“不是吗?我成亲前你还存着心思翻了世家公子的画像。”   林子舟解释道:“你的屋里除了送来男子的画像,莫非还会送女子的画像?看画像不过是一时好奇,并无其他心思。”   沈不瑜不敢相信:“那你昨日提我说,长天挺有意思的,这不是暗示你喜欢他吗?”   林子舟被气笑:“他有事瞒着你,又不敢明说,怕你知道还过来求我护他一二。我提他一句,不过是让你多留点心。”   还是自己误会了?沈不瑜脸色窘迫,“那你不是个断袖?”   “不是。”   “你为甚那么会勾姑娘的手,还会编辫子讨人喜欢。先前你又说你没跟其他姑娘好,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跟别的男人好。”沈不瑜微低着头,心想这回丢脸丢到家了。   林子舟看着小姑娘越垂越低的头,失笑道:“我就不能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你修为不低,可这心思就跟小姑娘似的,尽多想些奇怪的事。”   谁想奇怪的事了?还不是你做的事太容易引人误会。沈不瑜站起身怒瞪了林子舟一眼,却看见林子舟脸上狡黠的笑。   老狐狸!   沈不瑜咬牙切齿,怎么对上林子舟,她总是被他捉弄。她招的这是什么狗屁孤魂,分明就是来找她麻烦的冤家。沈不瑜心底又给林子舟划上几笔,为人狡诈,处处留情。   林子舟心笑,正欲多说两句逗逗沈不瑜。忽然,耳边破空一声,黑光而过,远处袭来的箭矢穿过两人之间,擦着沈不瑜肩胛而过。   沈不瑜体内无灵慢了一息,箭矢仅擦破了外衣,她凛然回头望向来处,远处阁楼顶上一个黑影掠过,未等到她出声指明。身边的林子舟身法微动,不过瞬息功夫,足尖轻点屋角,骤然跃向远处。   屋檐上的孤鹜落霞两个傀儡跃下,一左一右护在沈不瑜身边。长天推开院门进来,目光循去林子舟消失的方向,身后的秋水见状,盈盈几步,转身跟去。   长天向前来,看到沈不瑜左臂衣物裂开,着急问:“少主,有没受伤?”   沈不瑜摇了摇头,目光阴沉,“领人封府,未得命令,谁也不许踏出沈家一步。”   长天应是,抬头就看见沈不瑜身后的房门打开,身穿白色里衣的女子披了暗紫外袍,面色苍白,眼神冷寂盯着远处的天空。   如刀尖血刃,冷锋渗人。   第 42 章   长天这两天看惯了少主可爱又小巧的模样,乍一看见真正的少主从门后走出,那冷漠又凛冽的模样让他一下子想起来以往被支配的恐惧。   沈不瑜伸手把懵懵懂懂的小傀儡从地上捞起,余光看了长天一眼。   长天被这渗人的目光一看,不敢逗留,转身就往外走。   沈不瑜抬手见细白掌心,手中傀儡线轻轻飘浮,身周虚空裂开,鱼三微微睁眼,抬步走出了幽暗的虚空。   她方踏足地面,足尖轻点,跃身消失在天际。   屋角错落,身影渐渐。屋檐上咔嗒几声,放箭的黑衣人脚步迅然,眼看着就要跃过沈家边界,耳后突袭来一道冰冷剑气,擦破眼角,寒意森森。   他顿住脚步,回头一看。   林子舟步法轻妙,不过几息,稳稳落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黑衣人记得雇主说过,眼前此人名为林子舟,修为约莫金丹,是个妖修。   屋檐对处黑袍男子衣袂随风而动,额前微扬青丝之下,眼眸深邃。   黑衣人定了定神,骤身而上,手中突现一把长刀,对着林子舟迎面一劈。   区区金丹修士,也敢来拦路。   长刀破开清风,刀身映着锋芒,黑衣人错眼之间,那长刀被林子舟两指夹住,破空的气力皆止。黑衣人从那错开的刀身上,看到那双沉寂如死水的眼,就像不见底的深渊,稍不注意就心神皆失。   他猛地后退,足尖划开砖瓦,长刀触地,心怀忌惮地看着林子舟。   林子舟微微前倾,手间忽闪过幽蓝见暗的光,像久未见光的剑刃,眨眼之间,出鞘入鞘。   冷光袭来。   黑衣人在瞬间感受到迎面的寒意,像将他整个人拽进刺骨寒潭一般,从灵脉筋骨传来的战栗,令他握着长刀的手微微颤动。他抬刀挡住了那道剑气,整个人被掀退好几步,险险在屋檐边缘站住。   这个金丹妖修身上散发的明明是金丹的气息,纵然妖修修为无法用人修的境界来衡量,也未必能有如此渗人的气息。   就连他一个元婴修士,在这样的气息面前,竟然也会心生畏惧。   雇他来行凶的人根本没说对,这林家姑爷压根不是金丹修为,应在元婴之上。而且他运气的手法,方才那逼人的凛寒剑气,应该还是个剑修。   未知修为还是个剑修,他怎还能与他硬碰硬,这不是找死吗?   黑衣人沉下心,余光瞥到屋下小道匆匆赶来的沈家众人。他的手搭在腰间,那里藏着他准备的逃命符咒,本以为进府刺杀一个金丹修士是简单的小事,没想到如今被包围,眼看就要落去敌手,只能动用珍贵的保命符咒。   他见到对面的林子舟抬手,那森寒的剑气仿佛又要在林子舟手中成型。黑衣人暗暗心惊,回头时沈家的结界正绕着周围地界缓缓上升。   林子舟的幽蓝剑气脱手而出,骤然散开,剑气化作万剑,带着凛冽又森寒的气息从天而降。   就是现在!   黑衣人捏破手中符咒,顿时金刚护身,将那满天剑气隔绝其外。   林子舟微微一顿,身影微动,追了上来。   黑衣人抓住了重要时机,转身跃向那逐渐缩小的沈家结界。他听雇主说了,这沈家结界能隔绝大能,只要他逃出去,身后这个剑修就没法跟上来。   他算盘打得不错,眼看离那结界口越来越近。   忽然,不知从哪冒出的紫色丝线缠绕上他的金刚罩,将他从那结界口拽下,狠狠砸在了青石地上。   他怒骂一声,一抬头。一个少女模样的傀儡现在他的面前,眼珠子渗人,手中缠绕系着紫色的傀儡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眼珠子实在吓人,黑得透底,压根看不到眼白。少女身材姣好,可那身后高高悬起的傀儡线,掌心里飘扬的灵气细丝,无一告诉着众人,她非凡人。   林子舟在少女傀儡的身后缓缓走来,少女身后隐约牵着的傀儡线,逆光而现。他认得鱼三,沈不瑜手下唯一一个不收敛杀气的傀儡。   不过她是怎么来到这的?牵线傀儡,是沈不瑜的作为。   沈家的忠仆跟傀儡师陆续赶来,林子舟将手中剑气收敛,现在一旁看着傀儡鱼三镇定地捆住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已然放弃了挣扎,他微微看了一眼鱼三跟林子舟,就被沈家修士押了下去。   长天领了命令封府,沈独行大怒,亲自命人开启了沈家结界,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惊蛰匆匆跑回院中,将此事告知了庄夫人。庄夫人一惊,花容失色,紧紧地抓着手中帕子,焦急问:“那个修士被押在沈家地牢了?”   惊蛰点头:“是的,那位大人偷袭不成,本欲逃离沈家再谋机会,没想到被林公子出手拦住。”   庄夫人蹙眉道:“你不是说林子舟只是金丹修为,我们雇来的那位可是元婴中期,区区一个金丹修士竟然能拦住他?”   惊蛰低头道:“夫人,也许林公子根本不是金丹修士,他表现出来的未必就是真的。而且,这回秋水长天的两个侍从都在,哪怕少主灵力尽失,我们也未必能在如此防备之下伤她姓名。是那位大人太着急了,我们失了先手。”   庄夫人微怒道:“她沈不瑜唯一一次外出还是在纵星阁闹的那回事,之后卧病在床,我们若再不动手,等她恢复原身,就再也没这么好的时机了。”好不容易给她套上火烧炼器堂的名声,不趁此时机再添上几件事,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这本是万无一失,却又碰上了林子舟。庄夫人咬牙切齿,自从林子舟随沈不瑜来了沈家,她的计策就再无成功过,每次都是林子舟从中作梗。   惊蛰问道:“夫人,现在沈家戒严,那位大人又被困在地牢之中,我们该怎么办?”   庄夫人眼眸一转,问:“你与那修士交易时,可是另派他人过去的?”   惊蛰点头:“您放心,那位大人不知道背后雇主是您。不过家主这次是真的发怒了,沈家结界到现在还没关闭,我们的人也在府中,奴婢怕……”   “那个修士未必就记得我们的人长甚么样子,你下去与他交代一声,莫要在这关键时刻出了差错。”   惊蛰领了命令,匆匆离开了的庄夫人的院子。此时沈家戒严,她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趁着没人,悄悄拐进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里。   屋檐之上,秋水看着惊蛰拐进了小道里,面无表情同一旁的落霞说道:“这个时候,还动身去找人,平时背地里阴人了没见这么蠢。家主跟少主封府这一事,显然给了不少压力。”   她目光微垂,看着小道里悄悄交谈的两人,平淡面容上闪过一丝厌恶。   清风过窗,沈不瑜坐在敞开木窗旁边的太师椅上,慵懒地半靠着椅背,屈手搭在扶手上,神色淡然。鱼三瞪着渗人的黑眼珠子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主仆两人目光皆放在不远处端茶走过来的林子舟身上。   沈不瑜这几日不知幻想过多少次,她一旦回到原身,一定要先收拾林子舟这个不知好歹,逗弄主人的无耻傀儡。   在傀儡躯中有多憋屈,沈不瑜只想让林子舟这老狐狸也体验一回。   林子舟跟鱼三一回到秋水长天居,就看到沈不瑜半倚着身子坐着。   小姑娘恢复过来了,虽然脸色苍白,但状态不错。从小小傀儡重新换成原身的模样,林子舟不觉得奇怪,反而心觉理应如此。   林子舟过了半会,才察觉沈不瑜目光不善地看着他。果不其然,两人对视之际,林子舟顿时就失去了感知,就如同刚醒来时一样,神魂与躯体之间蒙上了一层隔膜,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能力。   然后,回到原身的沈不瑜,令他去端茶倒水。   沈不瑜如愿以偿,林子舟却觉得小姑娘十分幼稚。他就看着自己的躯体在沈不瑜的操纵下干着零散的杂活,小姑娘乐此不疲,他却无动于衷。   他并不觉得因此有何羞愧感,反而这身体不受他控制,做任何事他也并无感觉,就像是旁观一样,看着小姑娘指尖一动一停,操纵着那黑袍躯体四处走动。   林子舟心想,幼稚,又有点可爱。   沈不瑜见着林子舟的眼眸如常,也未见他脸上有何憋屈的神色。她顿时意识到此招对林子舟并无用处,甚至自己操控一副躯体来回动作,浪费灵力不说,怎么感觉这些事儿仿佛是自己在做,并无报复的快感。   可看到林子舟那随意的样子,碍于面子,她又不高兴停下来顺了林子舟的意。她灵机一动,手上动作大了一些,只见林子舟突然放下了手中杂物,双手伏地一撑,整个人倒立起来。   秋水长天居外修士匆匆,应着家主跟少主的封府令,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等候着排查。沈家这么多年,头一回搞这么大阵仗来应对一个元婴期刺客,府中明事理的人都知道这回背地里雇凶伤人的这一位触了逆鳞,怕是不能善终。   不同于居外森严,长天差事办了一半,回来禀告时便看见先前威风凛凛拦住刺客的姑爷此时站在院中,头顶着屋内的青花瓷盘,而他家少主靠在门上,面色不善地看着姑爷。   长天脚步一顿,转头就走。   做人就要学会看脸色,该怂的时候绝不能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等解决完庄夫人就应该安排度蜜月了=w=   谢谢阅读。   第 43 章   沈不瑜畅快的报复行为直至陈三思上门复诊才休止。好在她还没忘了两人目前还是一对情投意合的夫妻,教训林子舟的机会日后还有,不急于一时。   陈三思给沈不瑜把脉时,发现自家姐姐虽然还未完全恢复过来,不过眉眼间隐约有喜色,显然心情不错。   “这几日再喝点药膳调理一二,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沈不瑜:“好。”   陈三思将药箱收拾好,道:“之前说花州有些旧典籍,这几日事多,妹妹倒是忘了。我晚些时候遣人送过来。”   沈不瑜点了点头,又看到陈三思衣装轻便,好似赶着时间,“你这是打算走了?”   陈三思抿嘴一笑:“嗯,姐姐身体无碍,我就要赶去无双城了,与道上几位长辈有约,不好再推辞,一会就走。”   “那我送你。”   陈三思摇头,余光瞥了眼一旁看书的林子舟,“姐姐今日气色虽不错,可这身体刚恢复过来,莫要太强求自己。”她一脸了然,目光慈爱,眼睛还上下打量了会。   沈不瑜突觉惊悚,而陈三思站了起来,将药箱背在一侧,作揖道别。   虽说不送,但沈不瑜还是陪她走了一段路。姐妹两人这几日才能好好地说了两句家话。陈三思知道的事不少,江湖传闻的事情到她耳中总能变了个花样,沈陈两家事不少,大多数时候沈不瑜还是从她嘴里听他人的八卦。   而陈三思自认识林子舟后,总莫名爱把这类琐事往她夫妻两人上说,她看事总有另类挑剔的目光:“这几日的事我零零散散听了些,往日大多传闻都是在你的性子跟姻亲上做手笔,如今姐姐也成了亲,他们便换了个方式来找你麻烦。”   “后院事多,姐姐无心沈家琐事,但纵星阁总归是傀儡道上名门,他们也是碰到了姑父的底线。”陈三思又道:“姐姐也是有了想法吧?”   沈不瑜目光淡淡:“我的事并不重要,名声与我而言也只是身外物。可纵星阁不同,沈家自祖辈留下传承皆在纵星阁中,它是沈家的心血,也是我的责职。”   “说我随意。”沈不瑜轻笑一声,语气转而冷冽:“可碰纵星阁,论处当诛。”   陈三思闻言低低地笑了几声,道:“看来往后沈家的趣事要少了些,不过无妨,不瞒姐姐,妹妹半月前认识了一位友人,恰好是清虚门中弟子。”   沈不瑜疑惑地看向她。   陈三思道:“我实在好奇江湖上传言徐哥哥成家立业一事,恰好我有意往东海走走,待妹妹探听一二,再说与姐姐听。”   沈不瑜心中一顿,陈三思要去祸害徐清光了?!   她仔细旁敲了几句,听陈三思的话不像是随便说说。陈三思打算中原辞别长辈后,亲自动身去清虚门探听虚实。陈大小姐一生在意唯有两事,一是悬壶济世的医术,二是江湖上名门的传闻流言。   沈不瑜不在意这些,可听朋友的事就不一样了,特别还是她朋友老徐。两人就此事展开了讨论,最好决定相约东海。   陈三思道:“姐姐打算去东海一事,跟姐夫说了么?”   沈不瑜一顿:“还没。”   “怎不先说?姐姐都想与姐夫去世外宝岛了,应早做准备才是。”   沈不瑜被这么一问,顿时哑口,过了会干巴巴:“给他点惊喜吧……”   陈三思闻言轻笑一声,“成亲真好。”   “啊?”沈不瑜一愣。   “姐姐也会给人准备惊喜了。”   成亲真好?沈不瑜不觉得,甚至看到林子舟坐在她面前看书时,她都心生怀疑,当初怎么就迷昏了头跟林子舟成了亲。   林子舟发现沈不瑜自送陈三思回来后,整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偶尔瞟来的目光还带着一丝怨念。他被这么看久了,看书也不自在,只好放下,问道:“还在生气?”   “啊?”沈不瑜回过神,“自然是生气。”   林子舟失笑:“气谁呢?”   “气你啊。”沈不瑜坐直了身子,把垂到肩胛的外袍勾了勾,谴责道:“你前几日怎么对我的?就没话说?”   “我何时惹你生气?”林子舟淡淡道:“那夜救你的是我,陪你去上课是我,帮你收服异火也是我。莫非我做错了?”   这个男人为什么每次总有理由堵她话?作为傀儡就难道没有点自知之明吗?尊重主人是第一条,能不能学学落霞跟孤鹜?   林子舟看到沈不瑜微抿着嘴,一脸不想交谈的模样。顿时就想起了那小小傀儡的可爱表情,沈不瑜这张脸确实有欺骗性,面无表情像积怒生气,其实她只是懒得说话而已。   傀儡模样的沈不瑜一颦一簇都是显而易见的,甚至还隐隐带着她本身性情,不会让人畏惧,反而觉得可爱。也许是与她接触久了,如今同样是面无表情,林子舟却觉得这张凛冽的脸并不可怕,反而越来越令人喜欢。   沈不瑜觉得她治不了林子舟,她拿不准林子舟的弱点。别人还有软肋,可林子舟此人高深莫测,不提这老古董身份,他自身修为就高于现在大多数人,心思还重,令人琢磨不透。   “是不是人活久了,就会变得像你这样无欲无求?”沈不瑜突然问。   小姑娘方才还抿嘴赌气,这会又像个无事人一样问话。林子舟道:“你为何会这么觉得?”   沈不瑜道:“我发现你这人除了刚来那会还有点破绽可寻,而现在就算炼器堂塌了你也只会在旁边看着,人活着还有点追求,隔世岛一事,我也没见你焦急过。”   林子舟很是淡然:“我若焦急,只会自乱阵脚。沈不瑜,你自己的烂摊子还没解决,这么有心思关注我活了多久?”   得了,你活了几万年我也不会在意。   沈不瑜气笑:“林子舟,你说成亲是让你开了什么窍?别庄那会你还是挺正常一男的,跟我客客气气。这成亲完我倒霉不说,你还挑着刺来踩我痛脚?对待恩人能不能客气点?”   林子舟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我踩你痛脚?”   “不是吗?”   沈不瑜看到林子舟无奈摇头,什么也不说低头继续看书。   我还委屈你了不成?   隔日,沈家大堂中坐着主家的话事人,连支脉的好几位族老都特意赶来。   堂中肃穆,沈不瑜半合着眼坐在林子舟旁边,座下来往侍从把一个个只穿单衣的囚徒拉到众人面前跪着。沈不瑜这才看到那日放箭矢意欲伤她的元婴修士,衣裳破损,整个人萎靡不振。   刑堂的管事把罪状书递上来,沈独行接过草草看了几眼,后问:“黑市?”   刑堂管事道:“是的,属下查过,此人是黑市有名的刺客,专接世家的暗杀单子,他交代说,是有人去黑市找他,雇他行事。”   沈独行冷笑道:“区区元婴,沈家的人也敢杀?”   座下寂静,周围人面面相觑,庄夫人亦在其中。今日一大早,她便听前院传来消息,让府中各位夫人一同前去。   妇人不应议事,庄夫人入沈家十几年,从未有过这等待遇。她作贼心虚,不敢多做打听,便与其他两位夫人一同来到了议事之处。   一来才知道各位族老都被请来,沈独行是打算下死手了,不然不会处置一个刺客动用封府令还请来族老。庄夫人心中不安,好在出面行事并不是她,沈独行未必会发觉。   她稍微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对面的沈不瑜半合着眼,目光冷漠地看着她。庄夫人顿时一惊,额角已生冷汗,她避开沈不瑜的目光,错眼看见林子舟那双沉寂的眼。   庄夫人呼吸不稳,陡然加快的心跳让她心神不宁。她暗自心惊,这个伪装金丹修为的男人,仿佛知道了什么。   刑堂管事与沈独行交代完,便告退站到了一旁。沈独行压制心中怒气,他已经知道了刺杀一事的原委,没想到居然是府中仆人行事。   他知沈不瑜平日淡然,也不会收敛性情,加上她那张凛冽的脸,被他人误解并不奇怪。他闺女又无伤人性命,也未行伤天害理之事,却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伤她性命。   “把人带上来。”   众人顿时望向门口,几个侍从拉着两个身着枷锁的男人上来,男人身上红痕交错,鲜血渗出,他们的双脚已被折断,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沈家虽然是傀儡世家,但真正入傀儡道的人并不多。座上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也有从未见过酷刑的沈家族老。这一阵仗显然吓到了部分人,有人倒吸凉气,有人侧开脸不敢直视。   沈独行扬声道:“诸位,我沈独行未亏待过沈家任何人,却有人心怀不轨意谋他事。今日把各位请来,一是处置联合外人谋害少主的逆仆,二是借此肃清沈家内患。”   座上众人屏息凝视,主座上沈独行面色阴沉,“此二人是沈家主家的仆人,亦是与元婴修士勾结,意欲取沈家人性命。按沈家家法处置,废其修为,断其手脚,驱逐出府,以示众人。”   庄夫人低着头看向那两个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人,心中微动,却不敢面对。周围议论纷纷,有的人说处置高明,正需要这种手段以正家风,又有人说手段过于残忍。   庄夫人听不进去,她的心狂跳,手紧紧抓在扶手上,指尖泛白,青筋微显。沈独行这番手段,说是处置他人,实际上是在威胁幕后之人。庄夫人知道,只要她稳住局势,不露马脚,而沈独行找不到证据,那么这件事最后就能不了了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发庄夫人便当。   谢谢阅读。   第 44 章   沈独行说完了话,就没接下一句。沈不瑜听着周围起伏的议论声,心中不觉有些烦躁。   沈家主家还好,算起来也就她与父亲二人,加上几个族老,总归是明事理。可旁支的人不一样,未明事情就爱表达见解,轻重不分,目光短浅。   今日把这些人叫来,并不是听他们来这座上谴责刑堂手段狠厉。沈不瑜知道父亲在等,等这些人闭嘴。   嚷闹过了片刻,座下看守逆仆的侍卫突然拽起枷锁,连人带锁把人的头拽后,露出乱发下苍白狼狈的脸。   七嘴八舌的沈家人看到这一幕噤声不语,再去看沈独行时,发现他已然站起,负手而立。   “我问一句,在座的各位,可认识这两位?”沈独行出声问道,目光巡视堂内众人,令人不觉心生怯意。   庄夫人低着头,没敢抬头与他人对视。她虽然面上镇定,实际上坐立不安。沈独行把话说这份上了,必定是要深究这其中根源。她托好惊蛰安排了后手,即便这两人熬不住刑罚交代了,也不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她身上。   周围人纷纷摇头,生怕这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既然你们都不远交代,来人,把剩下的带上来。”   庄夫人心中一惊,她看到惊蛰被人钳着手押了上来。她早上就寻不到惊蛰,本以为她是出去办事,却没想到居然是被沈独行抓了去。   惊蛰是谁的侍女,在座大多数人都清楚。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庄夫人。   庄夫人按捺住心中忐忑,“老爷,惊蛰这是犯了什么事?”   沈不瑜嗤笑一声,想装不懂撇开关系?   “夫人,事至如今你还想隐瞒?”沈不瑜笑脸相迎,嘲讽道:“这可是陪你入嫁的侍女,她干了什么,你不知道?”   庄夫人道:“少主,话可不能乱说,惊蛰虽是我侍女,但我也没完全禁锢她的行为。她若是想干些什么,瞒过我也是容易。”   沈不瑜道:“巧了,一个侍女还能领着你庄家的令牌去黑市走动,夫人,你说,你们庄家的牌子这么好拿?区区一个陪你外嫁的侍女也能拥有?”   庄夫人心慌意乱:“她是偷了我的……”   沈独行怒拍桌子:“你还想狡辩?”他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刑堂管事,后者赶忙将另一状纸送到了庄夫人面前。   “你自己看。”   庄夫人颤巍巍地接过状纸,上面白纸黑字写满了他人供词,罪魁祸首皆指向惊蛰,虽未明说是她,但如此多罪状细数下来她也逃不开干系。   “老爷……”庄夫人弱声道:“我没有……”   沈独行面无表情道:“膳房失魂丹涉事的人,在事成前后都去过你的院子,甚至出府时还是拿的你的令牌。雇人行凶,由惊蛰谋事,为了避免暴露,你们派遣的人多是府外之人,直到入府之后方被我们抓住马脚。你敢说这些都不知情?”   庄夫人辩解道:“我没有……”   “江湖上传纵星阁炼器堂被沈家少主一怒之下烧毁,这件事发生早就被纵星阁拦住了消息,而拿着半手消息的人迫不及待地传扬出去。不止这件事,恐怕瑜儿这些年的传闻,都是你的手笔。”   庄夫人脑海一片空白,沈独行的话扎在她心里,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沈独行目光阴沉。庄夫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精致的头饰因为匆忙而散落,极其狼狈,她语无伦次地狡辩着这些事与她无关,又将脏水泼给其他人。   沈不瑜不知怎的,突然就对此闹剧感到乏味。庄夫人是开阳城庄家的人,族老以主家无主母话事为由,硬是逼迫沈独行娶了庄家女。当年沈家因纵星阁换任,本就一团散沙,加上族中人作梗,沈独行无奈之下只能与庄夫人商议,做这明面上的夫妻,却无夫妻之实。   庄夫人也应了,相安无事好多年。   沈不瑜记得,父亲怕她难过,把这件事告诉了年幼的她。起先沈不瑜仍有叛逆,不愿接受这件事,到后来入道修炼,这凡间琐事倒是变得无关紧要。   父女两人过于无谓,所以才让庄夫人有机会背地里耍手段。   依沈家家法处置,涉及此事的仆从重者处刑,轻者外卖。庄夫人得了一纸和离书,从此沈庄两家再无瓜葛。沈独行借此肃清了沈家族内异心之人,从严治家,将后院之事交给了李夫人。   秋水长天居恢复了平静。水上庭院偶尔可见鱼跃清池,落水轻响。风过枝摇,飒飒晨风。   林子舟醒来时,天边才刚刚吐白。昨夜他是在床上歇息的,并不是沈少主良心发现,而是屋内无处下脚。   林子舟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外袍穿上,地上凌乱的傀儡材料从外扔到内,肉眼可见几处半足的空白间隙。沈不瑜昨日开始给鱼一修傀儡身,屋内堆满了她从库房带来的材料。   又多又杂,十分凌乱。林子舟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从这些材料中找到她想要的。沈不瑜的居所不小,可这些材料愣是能从外间堆到里面,连同林子舟平日看书的地方都堆满了材料。   无奈之下,他只能到床上去休息。   屋内还有些暗,地上青白交错的肢体,在灰蒙的光里显得阴森悚然。林子舟下床时拨开了好几处材料,才能走到外间。   外间的材料更多,而罪魁祸首沈少主却不见踪影。林子舟四处看了看,最后在一堆材料里发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手。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扫开那堆材料,沈不瑜闭着眼枕着白骨睡得十分香甜。   “沈不瑜?”他轻声唤她。   沈不瑜半睁了下眼,迷离的目光看了下林子舟,又垂下眼帘歪头继续睡。   林子舟看见她这个样子,一大早就被逗笑,他看见沈不瑜转了个身,将自己圈一团。屋外的光越来越亮了,林子舟看了会,最后伸出手将睡成一团的小姑娘抱了起来。   沈不瑜并不重,窝在林子舟怀中小巧无害,实在与她清醒时凛冽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也许是修傀儡耗费的精力太多,沈不瑜被林子舟放在床上时,她也没醒过来。   直到鸟雀叫得甚欢,屋外烈日刺眼,她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愣了几息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床上。   她依稀间记得林子舟喊了她一声,可她实在太困就没去搭理。   是他把自己抱过来的?   林子舟练完剑,发现侧窗那边被推开,沈不瑜帅气地从里面翻了出来,与林子舟恰好对上了眼。   林子舟问:“正门开着,你怎么翻窗出来了。”   沈不瑜没想到自己翻窗会被撞见,“这样快一些。”   “这么着急,想去哪?”   沈不瑜没想去哪,她就是看到地上东西太多,懒得用轻功跑出来,刚好旁边的窗又开着,想都没想就直接从里面跳出来。   哪知道会被林子舟撞见。   “不去哪,你练完剑了?”   林子舟点头。   这瞬时沉默,让沈不瑜后知后觉发现,她出来做甚?又不出门,傀儡还没修好,院子里又没甚么事做。   她不好意思再走回去,只好在院里的石椅坐下,支着手发呆。   长天拿着东西匆匆推开门进来,见到沈不瑜坐在外面,想也不想就跑到她面前,把手中的请帖放在石桌上。   “阁比时间定下来了,宋大人让我把请帖给您。”   沈不瑜翻开请帖看了看,“就后日啊,还邀请了其他门派?”   “是啊,家主昨日不是放出消息了吗,说炼器堂塌毁是您收服异火所致。现在全江湖都知道绯焰明凰在沈家,都想来看看。家主索性就给西蜀名门发了请帖。”   说到异火,沈不瑜才想起来,她醒来那日,那只小凤凰就被她收入体内,至今也没放出来过。她指尖微动,一团深红火焰浮现,最后化作一只小凤凰委屈兮兮地抱着她的手指。   沈不瑜一甩,居然没甩掉,小凤凰粘得紧,死活不肯放开。   “宋大人让我来问个准话,您那日打算何时过去?”   过去?沈不瑜本打算不去的,修完鱼一的傀儡身,她就打算带上林子舟出门游历离开这烦心的地方。可计划赶不上变化,阁比的日子定下来了。   “子舟,后日纵星阁阁比你去不去?”   林子舟闻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长天眉眼狰狞给他打着眼色,他只好道:“我跟你一起。”   沈不瑜想着阁比当天露个脸就行,随后跟林子舟开溜应该也没甚么大事。就应了长天,让他下去安排。   长天得了准话开开心心往外走,关上院门时,发现秋水倚在门处,目光淡然地看着他。   长天道:“躲在这不出声,吓谁呢?”   秋水冷笑一声:“这么着急要准话,恐怕不是宋大人的主意吧?”   长天啧了一声,看了眼四周,附耳同秋水说道:“我打算支摊儿,能不要个准话吗?”   秋水心想果然如此,“一般少主都会去的,你这问不问也是赚不来。”   长天道:“这可不,我前几日就放出消息了,说少主明日就出门游历,阁比定然参加不了。这秋水长天居出去的消息,纵星阁那群傀儡师能不信吗?”   “长天,你每次都这么玩,就不怕被人坑一把?”   长天胸有成竹:“怎么会,我坐庄就没输过。”   第 45 章   无双城顾家。   林立橱架,灰暗的青石壁上挂着夜明珠,正中央的红木案桌,堆叠着几卷文书。   顾慎坐在其间,身后橱架高大,青纹流光瓶映着短小的残影。他放下手中文书,暗里无光的眼看着跪在座下的人,声音清冷:“没找到?”   那人跪伏着:“主上,东海一带已尽数查清,并无玄天狐一族的下落。而且隔世岛的入口已经变换,若要再次推演,恐怕需要百年时间。”   顾慎微微一顿,“再探,玄渊既然陨落在星寰而非隔世岛,必定有族人遗留在外。”   “主上,要不我们将玄天狐的妖丹夺回?即便找到了入口,没有血脉凭证我们也进不去。”   顾慎思索一二,问:“西蜀沈家的事可查明了?”   “查明了,沈家那位上门夫婿行踪诡异,据属下查探,他是在沈家别庄中出现的,此前在江湖上并无他的传闻。”   顾慎问:“那他与玄天孤的关系可有眉目?”   “并无。”那人停顿了一会又道:“不过,沈家纵星阁的阁比将至,此先江湖上传闻沈家少主降服了异火绯焰明凰。”   顾慎一顿:“绯焰明凰?”顾慎记得沈不瑜只是金丹修为,而异火绯焰明凰位列异火榜第六,绝不是一个金丹修士能够降服,其中必有蹊跷。   沈不瑜和林子舟,总让他有种怪异的感觉。   “派人再探。”   下属告退后,顾慎目光微沉看向夜明珠下宏大的壁画,错综复杂的地形从上至下,灰暗里透露着诡异之感。这是一幅没有记载过的上古地图,四海秘境皆刻其上。   右下角是一座飘渺的宝岛,用繁复密文写着隔世岛三字。顾慎眼底神色不明,低声道:“魔主陨落万年,也依然庇护着隔世岛。可庇护一群魔修又如何,他们未必会对您感恩戴德,反而忠心耿耿的顾家沦为您的弃子。”   “可真是心狠……”   炼器堂重建,连带着周围阁楼也翻新了。听闻此次炼器堂之事,被出外云游的傀儡师知晓后,纷纷表示支持师门重建翻新,并支持了不少的灵石。   宋渭得到这个消息甚喜,借着阁比之前的阁内大会,对出外云游的傀儡师们表示感谢,并在论武台修筑了功德碑。   揭碑当日,长天站在宏大的功德碑下,台下纵星阁弟子掌声响彻,而长天强颜欢笑跟宋渭站了大半天,烈日当头,长天却觉得心冷如斯。   秋水给沈不瑜送来药膳的时候,正好把这事同她讲一遍:“是宋大人亲自来邀,长天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以云游道友的身份参加阁内大会,一开始还挺高兴的。”   沈不瑜抿着药膳,“那他为甚愁眉苦脸的,这不是挺好的事儿吗?”   秋水捂着嘴笑道:“确实挺好的差事,可长天到了那才听宋大人说,论武台上的功德碑正用的是长天送过去的灵石修建的。他一听心都冷了,在功德碑下面听宋大人一番赞美,也不知道要笑还是要哭。”   沈不瑜失笑道:“宋渭还真把他的灵石用到修石柱了?”   “您明日去看阁内大比的时候可以过去瞧瞧,那功德碑修得甚是宏伟壮观。”秋水说完又想了什么,“对了,您昨日让我准备的行囊已经备好了。”   沈不瑜喝完了药膳,目光往外探去,问:“姑爷呢?”   “我来的时候姑爷过去藏书阁了。”秋水道。   沈不瑜站起来,“那我去藏书阁寻他。”她走了不过几步,想起一大早外面的声响,便问:“早上纵星阁是来人了吗,可有交代什么?”   秋水这才想起了要事:“属下差点忘了,确实是纵星阁来人,因为异火绯焰明凰一事,炼器堂大长老想要您到时候在阁比上露一手异火给外人瞧瞧,给您安排了一些事做。”   沈不瑜一听头大,每年阁比总会搞一些花样,也不知道纵星阁那些长老是怎么想的,前年还请来了江湖上知名的舞师来给阁比助兴,弄得人心漂浮不定。   出了秋水长天居后,她边走边想着怎么简单应付明日的阁比。走进小道拐角,沈不瑜忽然听到了几声急切的讨论声,声音不大不小,却讨论得激烈异常。   她停下脚步,仔细一听。   “真的假的?家主真请来了天山的圣女?”   “能不真吗?请帖都送出去了。明日纵星阁阁比,定然会来很多大人物,不过我听说天山圣女过来不只是看阁比,最主要是为了少主而来的。”   “为了少主?”   “是啊,家主特意请来的。这不少主跟林公子成亲也有些时日了,少主的肚子也没见得有动静,家主这是担忧少主修炼上去了可子女难育,沈家就要绝后了。”   ……   沈不瑜恍惚,手搭在石墙上缓一缓,那小道深处的讨论还在继续,可沈不瑜在听完那几句话就心乱如麻。   天山圣女是何人啊?此人是个医修,可修的并不是那传统的医道,她专研的是双修孕子之道,参透修者气运。沈不瑜记得凡是子女艰难的修士都会去她那请教一段时日,包去包怀孕,一个比一个准。   事到如今她父亲是何居心难道还不明白吗?嘴上说着闺女最好,关键时刻还不是听人谗言让她早点成亲,这成亲了说子女血脉可慢慢来,不过一两月就有了别的心思替她找来了天山圣女。   事大了,她跟林子舟哪生得出孩子?   沈不瑜脚步加快,连沈瘸子都没得及打招呼就跑进了藏书阁。她急忙上了阁楼找到坐在窗口看书的林子舟,拉着他往角落里凑了凑,焦急道:“出事了。”   林子舟哪见过沈不瑜这般紧张,他蹙眉问道:“怎么了?”   “父亲要下狠手了。”   林子舟一顿。   沈不瑜看了眼四周,确定附近没人,才低声告诉林子舟她路上的听闻。   林子舟看见沈不瑜神色紧张,本以为沈家出了大事,可当听见小姑娘用郑重的语气同他讲说父亲请来了天山圣女给两人孕育安胎时,他却不知道该笑还是继续保持沉默。   “你打算怎么办?”   沈不瑜目光一沉:“逃。”   要怎么逃才是关键,林子舟给她捋了下情况:“既然你父亲给你找来了天山圣女,那么仔细想想只有两种情况,其一这天山圣女就只是来看纵星阁阁比,其二阁比只是幌子实际上是真为你生孩子的事做打算。”   “照你所说,这天生圣女最早今日最迟明早就会到沈家,无论是哪个时候,只要你还留在沈家必然有机会来试探我们。我们若想离开,只能马上走。”   天山圣女在沈家就是个不安的存在,无论她是抱着什么目的前来,总之沈家已经不能待着了。沈不瑜下定决心:“我们现在就走。”   “你答应了宋渭明日要去参加阁比。”林子舟提醒道。   沈不瑜压低了声音:“现在是我们的事重要,还是参加阁比重要?”阁比没了他们也能照常举行,可要是被沈独行拦住,事才大发了。   秋水刚收拾完院内杂物,就看到自家少主又匆匆回来。   “少主,您不是去藏书阁找姑爷了吗,怎这么早就回来了?”秋水疑惑,平日这两人去藏书阁总是日暮才回来,今日少主怎么就一个人提前回来了,莫非又吵架了?   沈不瑜来不及多说,进了屋把自己常用的东西收拾进乾坤袋,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才问秋水:“让你准备的行囊呢?”   秋水应了一声,转身出门把行囊拿过来,见沈不瑜仓促收拾东西,问道:“少主不是打算阁比结束后才走吗,收拾这么急是要提前出门?”   沈不瑜将东西收拾完,语重心长同秋水道:“我们方才收到传信,子舟家乡似乎出了事。事态紧急,我们现在就走。”   秋水一听才明白,怪不得少主这般紧张,原来是姑爷家乡出了大事。她神色焦急问:“这确实耽误不得,可纵星阁阁比要怎么安排?宋大人跟大长老的话都传到我们这了,明日您们要是不去可没法跟其他宾客交代。”   沈不瑜思索一二,打了个响指,手掌中冒出一团深红异火,逐渐成形的小凤凰发出啾鸣,威风凛凛地站在她掌心里。沈不瑜伸手就从凤凰的翅膀上扯下火羽,后者发出短促的尖鸣,捂着翅膀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了沈不瑜一眼。   只听见它主人毫无良心的话:“来的宾客关注的也只是这异火,一片尾羽也能证明。”   证明得了吗?   秋水用灵力护着那片尾羽,眼看着她家少主匆匆离去。这异火尾羽烫手不说,关键她家少主又匆忙出门还给她扔下了一个大麻烦。   秋水长天居人去楼空,长天回来时发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在纵星阁辛劳了一天,没讨到好处还平白生了闷气。   他给自己倒了茶水坐在院子里发呆,等到天黑才看见秋水从外走来。他左顾右盼看了眼她身后,天色这么晚了怎不见其他人?   长天不解问:“这么晚了,少主他们也没回来。”   秋水满脸疲惫:“少主出门游历了,没一两个月估计回不来。”   长天惊道:“不是阁比后才走吗?”   秋水摇了摇头,把沈不瑜临走时说的话再转述了一遍。   她说完发现站在对面的长天两眼发直如遭噩耗,身体摇晃眼看着就要往后倒。秋水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焦急问:“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功德碑吗,至于到现在还这幅德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钱财乃身外之物……”   长天软着身子喃喃道:“新的也来不了了,这回人都要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蜜月篇。   :)逃得了天山圣女还有千千万万个助攻。   谢谢阅读。   第 46 章   仙人顺旅,大道随心。星寰大陆自统一之初,人皇修炼有感而发,修道人要想得一生坦途,先要做到心随大道,自能大道随心。   若按现今修道人的领悟,心随大道就是道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天爷让往东走绝不能往西,出门游历卜算一番,听从上天安排。   沈不瑜两人从沈家逃出,头也不回一路往东,直至出了西蜀地界才放下心来。   这会荒林酒肆,淡酒清茶。林子舟手拿着沈不瑜从路边摘来的几朵野花,听着经验老道的姑娘这般说:“我念一个,你摘一瓣,南北东走。”   林子舟哭笑不得:“你这哪来的卜算之法?”   沈不瑜对他这种不信玄学的人最为不耻,好在今日心情不错就跟他解释了人皇心随大道的玄妙圣语。这路边野花卜算之法就是她多年游历得出的经验,一个算一个准。   林子舟不知这是人皇在误人子弟,还是后人胡扯的无稽之谈。   心随大道修炼并无错,但不是这种听天由命的占卜算卦之流,而是沉浸道法多年心随气运道法自然。   沈不瑜看林子舟一脸不信,就将他手中的花夺了过来,三下两下把花瓣摘完,信心十足敲定道:“往南走!”   两人歇息完,付了茶酒钱,慢悠悠地往南走。出来时为了不惊动沈独行,沈不瑜不敢用家里的飞鸢,拉着林子舟硬是施展轻功腾云就走。   林子舟还来不及多说几句,就被带到这荒林酒肆,除了零散两个旅人,这荒山野岭也就只有酒肆老板娘一人。   沈不瑜离开琐事繁多的沈家,觉得这荒野的灵气不是一般的充裕,走在路上都觉得飘飘然,脚步轻快不少。   离开荒林走上林道,土路尘土飞扬,一辆马车疾驰而去。沈不瑜刚走上来,就迎面吃了满脸尘土,难得的好心情蒙了灰。   林子舟恰好落后了她一步,见状轻笑道:“林间散步不错。”   沈不瑜瞪了眼前方渐渐远去的马车,忽听到后侧有人高喊“救人”,她侧目一看,尘土蒙蒙的林道上一个身着粗布衣的女子捂着腰正往她这来。   女子神色焦急,这路上又没其他行人,刚过去的只有那跑得极快的马车。   她微微疑惑偏头看了眼林子舟,后者一脸平静地说道:“你的卜算之法也不如何。”   修道人忌因果,特别是跟凡人的因果。那女子走得匆忙,脸色苍白又气喘吁吁,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沈不瑜一顿,修士跟凡人分明,这种人间百态在修士眼里就是凡人自己承受的命运,他们管得了一时也顾不了一世,还会平白摊上人间因果耽误修行。   可这会她却放不下面子,先不说她这摘花流的卜算之法到底依据哪方玄学,就林子舟这高人一等自持己见的高傲态度就很让她心生烦躁。   她想也不想就从乾坤袋中掏出几朵野花,当着林子舟的面开始卜算起来。   林子舟看到她拿出野花的时候微微一怔,原来这花不是路边摘的而是随身携带,她准备这么多花显然是时常用到。他看着沈不瑜口中念念有词,一时不知道该劝她什么。   沈不瑜摘下最后一花瓣,口中默念也就停下。她把摘秃了的花枝丢给林子舟,又掏出了轻纱面罩蒙上了脸,脚下步法骤现不过几息就没了踪影。   留林子舟一人空等在原地。这等情形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小姑娘打算做什么。林子舟微微垂眸看手中那光秃秃的花枝,莫名就想到小姑娘拿着花认真地念叨。   林间土路上粗衣女子走不动了,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喘息,发髻早已因为匆忙走动而散开,她茫然抬头看着前方只留尘烟的路。   她心中慌忙,顾不及身体疲软无力,硬是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背继续往前走。林子舟余光看见这一幕,面无表情地将花枝收入怀中,抬步走到了女子面前。   吴云浅喉间腥甜,喘息时五脏六腑如刀割疼痛,整个人神情恍惚仅凭着一股气力支撑至今,眼看着那马车走得无影无踪而自己追而不及,她心中悲切又懊悔。   她双腿无力摔到了地上,沙石划破了她的手。眼间朦胧之际,她恍然看见一双黑纹云履。   吴云浅奋力抬起头,看到云履的主人逆光而立,高大的身影如同从天而降的江湖侠客,让她不由得心生希望。她伸出手够到了他的衣摆,哀求道:“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林子舟也曾见过这样的景况,他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主时,不止一次有人跪伏在他的脚下求饶。他那时还在想,修士凡人皆是弱者蝼蚁,为了活命将自身信念抛弃做世道下行尸走肉。   改不了命的人总会自怀着卑微的期待妄图得人相救,求人成瘾求己无为。   林子舟不想救。命这种事最难左右,这女子光看面相就不是一生顺遂之相,颠沛流离面光不祥,纵使救她一命也改不了她这个命格,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救。   可他心是这么想,但小姑娘已经一马当先去追马车了,这因果就已经担上了。   吴云浅等不来眼前人的回应,心中的希望渐渐黯淡,她心想着果然如此,一开始就不应该抱着希望,可怜她的孩子就这么被人虏了去。   她绝望地垂下头颅,喉间腥气压制不住。忽然远处一声巨响,她微微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一辆马车倾倒在地,驾车的车夫倒在一旁的路上动弹不得。   吴云浅不知怎的生出了气力,挣扎起身飞扑过去。   沈不瑜刚将那马车连同车夫一同带了回来,还没来得及盘问一二,先前那女子就不要命似的往前扑。她微微错开了位置,看着吴云浅爬入马车车厢将一个同样穿着粗衣的小孩子带出来。   车夫见状不对,连爬带滚地跑进了荒林里消失无踪。   吴云浅仔细检查了孩子有无受伤,确认无事够才回过神来,她半挪半爬地来到了沈不瑜的面前,还未开口就磕了几个响头,“谢谢恩公出手相救,小女子定当……”   沈不瑜打断道:“别,你先起来。”   吴云浅仰头才知道她恩公蒙着面罩,却隐约可见眉眼凛冽像极了深藏不露的盖世大侠。她愣在原地,直到怀中的小声呜呜地哭起来,她才手忙脚乱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哄了哄。   林子舟走过来:“沈大师,我们这会该往哪去?”   沈不瑜哪里听不出林子舟口中的调侃,她瞥了林子舟一眼,伸手将跪坐在地上的吴云浅两人扶起,不紧不慢道:“林大侠,救人救到底呗。”   她又问吴云浅:“家在哪个方向?我们送你回去。”   吴云浅感激而泣,恨不得给沈不瑜多磕几个头。以她现在的状况恐怕还没走出这荒林就会被先前那拨人撞见,大侠心善怜人,定然是看出了她的窘迫。   沈不瑜手快扶住了她,心想凡人怎么这般柔弱,动不动就磕磕跪跪的。吴云浅体弱,这一大惊一场耗费了太多精力,此刻脚软手软,站起来后连孩子都抱不住。   沈不瑜光看着又不知如何下手相助,只好把旁边的林子舟拽过来,从吴云浅怀中接过孩子放到了林子舟的手上。   林子舟一顿,这也就是个骨龄三四岁的孩子,虽穿着粗布衣,但面孔精致可爱细皮嫩肉的,倒是不像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   沈不瑜看林子舟微蹙着眉,心中不觉有点心虚,小声道:“我抱不来孩子。”不是她作假,传闻中所说不假,她自小对旁支中那些孩子就有抵触,凡经过她手的小孩不是嚎啕大哭就是不声不响事后大病一场。   她心想自己就是长得凶了一点,怎么就天生跟小屁孩犯冲。   吴云浅低声说了声谢谢,在沈不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吴家所处地方于沈不瑜两人而言并不远,轻功一会就到,但对于凡人吴云浅而言这一段路要耗费她半日时间。   门外篱笆围住了个不大不小的小院子,其间种植了不少蔬果,隔处的栅栏里围着两只活蹦乱跳的鸡。沈不瑜认不出来公鸡母鸡,但对这温暖平凡的小院子充满了好感。   林子舟自进入这小院,心中莫名而生一种怪异的感觉,觉得熟悉又觉得奇怪,好像是有他曾经相识的气息存在但又被蒙上了一层面纱,隔绝了他的探查。   吴云浅进了屋,端了简单的乡野吃食出来。院中放着几个小木椅,旁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石桌上正放着编织一半的衣物。   沈不瑜看着林子舟长手长脚委屈坐在小木凳上,怀中还抱着睡得轻轻打呼的小孩,不觉好奇问:“你可真会哄孩子。”   “不大会,只是这孩子安静听话了些。”   沈不瑜觉得林子舟在谦虚,孩子怎么会好带?不管不顾的时候像混世魔王上房揭瓦,真要管他的时候委屈着半张脸说你教训他。   她对孩子兴趣不大,撇开头时看到吴云浅从屋内走出来,微微半掩的门遮住了屋内墙上布满墙的墙画。   沈不瑜呼吸一顿,回头看林子舟,发现后者也在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走了天山圣女,还有个段数更高的吴云浅~   蜜月开头是谈恋爱~   第 47 章   吴云浅走了过来,带着歉意微微欠身:“小歌儿睡着了,我抱他进去睡。”   林子舟眼底深邃,分不清其中意味。他将早已睡熟的孩子抱起来,不紧不慢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我帮你抱进去。”   吴云浅面露感激,转身在前面带路。   沈不瑜也跟上了林子舟,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眼挺尖的,反应也不慢。”   林子舟没仔细听沈不瑜的话,他将目光放在吴云浅的背影上,此人浑身气息都是凡人气息,不像是临时伪装。可他为什么自进入这个小院里就感受到怪异的气息,还有屋内那幅奇怪的墙画。   吴云浅毫无防备地推开了门,屋内正前方是个案台,上头放着插着几根点燃香烛的铜台香炉。而左侧大半面墙上墨迹甚重,勾勒出一幅怪异又独特的墙画。   沈不瑜从一开始吴云浅半掩着门时就注意到那幅墙画,她从未见过如此潦草的画作。墙上看不清画的是何种兽族,它只有半面墙大而且最高的地方仅在沈不瑜胸口处,像是画师半蹲着身子画了一只潜伏在地的野兽。   吴云浅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甚是安静,她回头时看见两位恩公都在关注墙上的画,她轻声道:“小儿顽劣之作,让恩公见笑了。”   沈不瑜回过神,不可思议问:“这是你孩子画的?”她的手指了指林子舟怀中的孩子。   吴云浅微微一笑:“一路上都忘了说,小女名为吴云浅,是个乡野画师。”她面上带着歉意,又道:“那是我儿洛玄歌。”   沈不瑜微微一顿,吴云浅没提及她的夫君,而这乡野之中的小院仅有她与孩子居住的痕迹。   林子舟突然道:“孩子。”   吴云浅反应过来,“这边。”   三人将孩子安置在屋内歇息,才走出来回到了小院中。天色见晚,吴云浅欣然邀请两位恩公留下来用膳,林子舟难得没有反对。   得了准话的吴云浅:“两位恩公随意,我这就去准备。”说完走去另一边的柴房。   沈不瑜见人走远了,才摘下面纱透了口气,问道:“那幅画你看出什么了,我觉得不大对劲。”   林子舟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沈不瑜道:“虽然画作潦草,但依稀可见那画上兽类的轮廓,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妖兽而非普通野兽。”   林子舟点了点头:“还有呢?”   沈不瑜迟疑了一会,将自己的疑惑道出:“所以这才是我生疑之处,若这画是吴云浅所画还能解释一二,可一个骨龄三四岁的孩子被母亲养得细皮嫩肉的,按道理是没见过轮廓如此凶猛的野兽更何况是更为危险的妖兽。”   “除非他是个天才。”林子舟问:“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沈不瑜摆了摆手:“该你说了林大侠。”   林子舟听到这林大侠的称呼也没变脸色,他始终微微蹙眉自从看到那墙画开始,“你可觉得熟悉,那墙画你也是见过的。”   “我见过?”沈不瑜想了想,“我见过的妖兽不下千数,你让我从一幅小儿墙画中看出他画的是什么妖兽我可想不来。”   林子舟目光微沉,沉声道:“那不是普通妖兽。”   沈不瑜很少见他如此郑重的态度,不由得认真想了想,喃喃道:“不是普通妖兽,那也不是我了解过的灵兽,你这般重视……”   沈不瑜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看过的一幅古老画卷,画上妖兽脚踏黑炎,睥睨众生的漠然眼神,别庄院子里那红瞳森严妖相的长毛黑狐……   她恍然想起,起身便往屋里走。借着黄昏,橘黄色的余光土墙上墨迹散开,如黑炎怒发的红瞳妖相,先是四足后是强悍高大的妖身,可不是身披黑炎的玄天狐吗?   沈不瑜不知怎的,哪怕眼前这幅玄天狐墙画十分诡异,也抑制不住自心中蔓延而出的激动。她转身走了出去,站定在林子舟面前。   她想跟林子舟邀功。   林子舟以为她认出了玄天狐才这般激动,正欲与她探讨几句,只见小姑娘突然蹲下来与他目光相齐,郑重地喊了一声:“林子舟!”   林子舟:“?”   沈不瑜嘴角微扬,眉眼一弯,“我厉不厉害?”   林子舟忽然被这毫无防备地单纯笑容冲开了心中躁郁,小姑娘的笑不算倾城,但搭上她这张脸笑起来却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自然与生动。   满光的深渊,突来的希冀。   沈不瑜看到林子舟一瞬间的恍惚,不觉笑道:“怎么?你这是被我的本事惊昏头了?我就说玄学可信,你看我这从不外传的摘花之法不就带我们找到了玄天狐的线索了。所以说呀,玄学还是诚心则灵,你要谢我。”   过了片刻,林子舟道:“你真厉害。”   沈不瑜可不管这句夸奖是真是假,反正能遇到这吴云浅母子就是她功劳。   林子舟将手放在胸口处,他方一瞬间心有悸动,衣袍之内还放着沈不瑜摘秃了的花枝,此刻正贴在他胸口之处,是莫名又温暖的声音。   他恍然觉得这大千世界里也许真有所谓不可寻不可解的玄学,恰好被沈不瑜参悟了去。   两人的话到墙画上的玄天狐戛然而止,他们就算知道了这幅图画的是玄天狐,但也拿不准这吴云浅母子的心态。   沈不瑜觉得吴云浅太过于淡然了,若这画真的是玄天狐那么她应该知道邀请而来的他们两人是修士,如此一来还毫无忌惮地让他们自由出入这个地方,未免心也太大了。   而她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身上的气息也是人的气息。如此一来,这墙画倒是出现得突然,是个讲不清的疑点。   沈不瑜站起身,又将面纱蒙上,低头与坐在凳子上的林子舟说道:“我去试探一下?”   林子舟点头。   吴云浅正在生火,前几日下了场大雨把柴房顶冲塌了一块,大部分的柴火都湿了不好生。她埋头在炕下,沈不瑜过来时她恰好擦出火苗。   沈不瑜走近,看到那好不容易燃的火苗又灭了,她问:“要帮忙吗?”   吴云浅笑了笑把沾湿的柴火的事说了下,沈不瑜听她说完后道:“你让开些。”   吴云浅愣了愣往后一退,沈不瑜指尖跃起小火轻轻一弹落在了坑内的柴火上。   吴云浅就看到那火烧的旺起来,才反应过来焦急道:“哎呀,要小火。”   沈不瑜一顿,才发现那上面放着的是煲,隐约还可闻到清粥的味道。她赶忙压一下火,可还是晚了一步,那煲中飘出了焦味。   两人对此突发的情况意料不及。沈不瑜看着那已经烧完了的柴火以及那飘出苦焦味的粥,不知怎的有点尴尬。   这火太不好用了吧?沈不瑜默默谴责了一声绯焰明凰,又不敢开口问这接下来要怎么办。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娘亲?”   忽然听到一声稚嫩的声音,沈不瑜一侧目发现她们站着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旁边屋的窗。此时一个眼神茫然的精致孩童站在窗边看着她们。   “歌儿。”吴云浅放下手中的东西,赶忙往里走去。   沈不瑜站在原地歪了歪头,目光凛然地看着那窗里母子相拥的场面,洛玄歌?画出玄天狐的小孩儿。   林子舟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的神识扫过屋内两人,散发出的气息依旧是人。母子两人都是人,那么是谁画出的妖?   吴云浅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到了院子里才将他放下让他自个儿玩耍。   沈不瑜目光注视着洛玄歌,看他拿着枯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像个平常的小孩一样没甚么不同。沈不瑜心想这洛玄歌也没什么异样,那么屋里的墙画究竟是不是他画的?   吴云浅走过来歉意地笑了笑,将那已然烧焦的粥移开,又蹲下身准备柴火。   这会洛玄歌跑了过来,看着一旁绑着的公鸡,天真地问:“娘亲,我们今晚有鸡汤喝吗?”   “有的,歌儿先去玩吧,吃饭娘亲喊你。”   小孩又蹦蹦跳跳地跑回去。   沈不瑜心情有些复杂,她记得那围栏里总共就两只鸡,这为了招待他们还特意拉了一只出来做汤。   “鸡不要煲了。”沈不瑜突然道。   吴云浅抬起来看她,嘴角微微:“恩人莫要在意。”   沈不瑜看她铁了心要杀鸡,赶忙道:“我夫君吃不了这些,你先等着。”   吴云浅一愣,就看到沈不瑜转身几步跃入乡林中,她后知后觉地看向还坐在院里的林子舟,原来两位恩公是夫妻啊……   沈不瑜转身没入林中也不知干什么去了,莫名喝不了鸡汤的林子舟此刻正关注着院里跑动的洛玄歌。   他四处奔跑也没静下来,不过偶然间目光老往林子舟所在的地方瞟。   林子舟知道小孩在看他。   双方互看了一段时间,玩心重的孩子实在按捺不住心思,壮大了胆子往林子舟这边走来。   直到洛玄歌走到林子舟的面前仰头看他,林子舟才发现这孩子的眼睛,与凡人大有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的支持~=3=么么   诗人的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5-30 08:18:26   读者“1斤饺子”,灌溉营养液+742019-05-30 12:00:20   读者“1斤饺子”,灌溉营养液+52019-05-29 09:06:40   读者“凉繁未落三千道丶”,灌溉营养液+102019-05-25 17:59:37   第 48 章   沈不瑜觉得让吴云浅杀了那只鸡实在过于残忍,她只好进了密林捉了几只野兔子回来。   回来的路上她还在想着,修道人辟谷,这吃东西大多吃的是灵植仙药,哪会耗费精力来煲土鸡汤。这吴云浅是不知道他们修士身份,还是故意卖惨做那一问三不知的普通凡人。   沈不瑜拎着几只野兔回来时,吴云浅正在往锅里放熏肉。沈不瑜将兔子放在灶台上,看到那晒干的肉在热粥里沉浮,疑惑问:“不是让你等我会吗?我给你打了几只兔子。”   吴云浅吓了一跳,回头时看到恩人皱着眉,眉眼阴沉好像是生气了。她急忙解释道:“这家里还有点肉,恩公不必担心太多,我们平日也会准备些吃食过活。”说完又偷偷看了眼那灶台上的兔子,心想莫非恩公是想吃兔肉?   沈不瑜看到她那惶惶不安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她了。她微微抿嘴,想着平日秋水好说话的那模样,学着她的语气安慰了两句:“无事,你看着弄就行。”   吴云浅看到她松开眉眼,才放下心应了一声。   左右也是无事可做,沈不瑜只好回头回到院子里。她本想借着做饭的间隙套套吴云浅的话,却没想到吴云浅这人胆子这么小,她站在那儿吴云浅整个人就紧绷着,连同拿着掀开锅盖的手都有些小抖。   沈不瑜想着,她再多站一会,估计就要送吴云浅进屋休息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   林子舟身边的洛玄歌还歪着头默默地看着他,手上沾着泥土脏兮兮的,整个人就像那种贪玩的小孩儿。可唯一奇异之处就是他的眼睛,看似像普通人的褐眼,可偶尔垂下眼皮再睁开时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殷红。   一个普通凡人绝不会有这样的一双眼。   沈不瑜无功而返,看到她离开时还孤零零一人坐着的林子舟现在身边多了个小孩儿。吴云浅的孩子正凑在林子舟的身边,安安静静也没闹。   沈不瑜不觉有些羡慕,林子舟这外貌也太好骗人了,不仅骗了沈家上下多少人,现在连几岁的孩子都能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   哎,这看脸的世道。   林子舟看到沈不瑜在不远处站着,眼神倒是往这儿飘却不过来,“你站在那做甚?”   洛玄歌闻声抬头看了沈不瑜一眼,眼中有些迷茫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微微抿着嘴没说话。   沈不瑜啧了一声,心想我不过去还不是为了不吓到那小屁孩吗?她内心还是有些失落的,毕竟刚才稍微没注意到语气就吓到了吴云浅,这么想来沈家那群人人心惶惶也不是没有道理,总归是自己长得凶。   林子舟可没想到那么多事,他看到沈不瑜就站在那怎么也不过来,心中不觉有异,正想再仔细问问时,就听见一旁的洛玄歌低声问道:“姐姐怎么不过来?”   洛玄歌跑来林子舟身边好一会了,这才弱声问了句话。   沈不瑜站得远,但没仔细听他们说什么,只见林子舟同那奇怪的小孩儿交头接耳说了几句后,那小孩儿就投来怯怯的目光但隐隐有些期待。   林子舟笑了笑,手轻轻在洛玄歌背后拍了下,后者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直至沈不瑜的面前才停下。   沈不瑜顿时有些紧张,这孩子顶着天真的目光看她,眼中仿佛有水竟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要做甚么?我开口说话会不会吓到他?沈不瑜暗暗地想,跟洛玄歌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一会,小孩儿才害羞问:“那个哥哥让我找姐姐玩?”他讨好地笑了笑,又转身指了指林子舟。   沈不瑜听到这句话时,只想问林子舟他要不要脸?论起年纪他都可以做这小孩儿的祖辈了,还恬不知耻叫哥哥也不知道顶着年轻皮囊是不是给了他底气。   沈不瑜面色复杂地看着小孩儿,论起年纪她也不是当姐姐的料,可看到那孩子天真的眼神,她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口反驳回去。   当个姐姐也挺好的是吧?   “小孩儿,你不怕我?”沈不瑜微垂着眼看他。   洛玄歌应道:“不怕!”   有前途啊这小屁孩!小小年纪就会哄人开心。沈不瑜心中默默赞赏了几句,人小心思通透,还会画那么奇异壮阔的墙画,定然是个可造之材。   沈不瑜蹲下身,再次问他:“真不怕?”   “不怕!姐姐抱我。”洛玄歌落落大方伸开了手,十分期待地看着她。   沈不瑜略微迟疑地伸出手,穿过小孩的腰间轻轻揽住。她还是第一次抱凡人小孩,虽说平时抱鱼一鱼二他们两个的时候也顾及过这抱孩子的抱法,可当洛玄歌的呼吸喷在她颈间时,沈不瑜才觉得手中是活的孩子。   洛玄歌微微抬头看着沈不瑜,疑惑这个姐姐为什么不把他抱起来,以往他给娘亲伸手时,娘亲就会抱他起来走一会。   沈不瑜浑身僵硬,她越过洛玄歌看向他身后不远的林子舟。   林子舟就看见小姑娘蹲着拥抱着洛玄歌,却眼中慌乱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林子舟不由得失笑,小姑娘耀武扬威时可不见这么无措。   他站起身走过去,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沈不瑜怕自己把握不好力道,她手劲大,平日碰碰傀儡亦或是与修士交手时无需顾忌。可这洛玄歌是个小孩儿,她又没抱活人小孩,怕把握不住力弄疼了他。   “我直接站起来吗?”沈不瑜小心翼翼问。   林子舟笑看她:“对,别怕。”   沈不瑜觉得林子舟的话就像定海神针,一下子给足了她勇气。她揽着小孩的腰,手搭在他的大腿上,然后稍微用力抱着他笑了起来。   洛玄歌一下子被抬高了,眉眼盈盈咯咯地笑了起来。   沈不瑜一顿,赶忙揽住他的背,生怕他后仰掉下去。小孩的笑声清脆又响亮,连带着沈不瑜原本紧张的心也放松下来了。   林子舟道:“这不就可以了吗?”   沈不瑜自己也有些激动:“林子舟,这是第一回 有小孩儿让我抱。”   林子舟一愣,后又淡然地笑了笑,原来她这般模样是因为紧张……   洛玄歌歪着头蹭了下沈不瑜,“姐姐为什么蒙着脸啊?”   沈不瑜骤然感受到了小孩脸颊温凉又柔软,心中越发觉得洛玄歌就是此间最贴心的小孩,她开玩笑道:“姐姐长得比山间的虎兽都凶,怕吓着小孩儿。”   洛玄歌嘟嘴反驳道:“姐姐不凶,歌儿觉得姐姐很好。”   沈不瑜心都软了,全江湖人都没这小屁孩想得透彻,“小歌儿睡觉会做噩梦的。”   洛玄歌摇了摇头,伸出手就要去摘沈不瑜的面罩。   沈不瑜侧头躲开,听到小孩软软的声音:“姐姐让我看看。”   林子舟闻言轻笑道:“姐姐给不给看?”   沈不瑜犹豫了,好不容易有小孩儿送上门来,万一这面罩摘了他翻脸不认人怎么办?都说小孩心性飘,这会喜欢这个姐姐,过会又喜欢别的姐姐。可当迎上洛玄歌那湿漉漉的眼睛时,沈不瑜什么事都不想了。   看,姐姐给你看。   “小歌儿帮姐姐摘下来好吗?”沈不瑜柔声问。   洛玄歌花了会时间理解了这句话,他伸出手撩过沈不瑜耳尖细发,愣是没摸到沈不瑜耳后的线结。   沈不瑜看小孩儿越来越着急,只好同林子舟道:“子舟,麻烦你。”   林子舟伸出手帮她解开后面的线结,才忽然反应过来,这还是小姑娘第一回 在两人相处的时候喊他子舟,而非林子舟。   沈不瑜可没注意到自己的称呼哪里不对,林子舟一解开线结,那面纱就稳稳落在了洛玄歌的手上。   洛玄歌微微张开嘴目光惊讶地看着她,沈不瑜也有些期待地看回去,两人对视了半会,洛玄歌才愣愣然开口:“姐姐好看。”   沈不瑜心花怒放,这小孩儿绝对是可造之才。   这会吴云浅走了过来,本以为洛玄歌冲闹了恩人,急急忙忙过来后发现自家小孩被恩人抱在怀中。   沈不瑜微微侧脸,吴云浅就看到她那凛冽的面容。说实在,吴云浅还真是第一回 看到长相如此具备侵略性的女子,不是说长得不好看,相反而言即便眉眼凛冽,她的恩公五官精致,天生具备了上位者的气势与不羁。   吴云浅心中只有一感,若她生做男子,必定是为霸一方的枭雄。   沈不瑜看到吴云浅目光顿然惊讶,显然是自己的长相令她出乎意料。她想着要不要再把面纱蒙上时,吴云浅却道:“恩人英姿飒爽,端庄贵气。”   沈不瑜:“?”这母子两个怎么回事,嘴是沾了蜜吗说话这么甜。   洛玄歌看到娘亲过来了,兴奋地朝她招了招手,朗声道:“娘亲,哥哥跟姐姐身上的味道都好好闻,跟爹爹一样。”   沈不瑜捂着洛玄歌后背的手一顿,目光奇怪地看着洛玄歌的侧脸。   与此同时,她身旁的林子舟看向吴云浅,两人都被小孩突然说出来的话吸引了注意。   闻?   嗅觉敏锐且能识别气息者,为人则入道,为妖而入灵。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不瑜:我得做好表情管理。   洛玄歌:姐姐好看!   沈不瑜:算了,不做了。   第 49 章   手上的孩子又轻又弱。沈不瑜看吴云浅时,发现后者显然对着孩子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微微地笑了笑,还轻声跟沈不瑜两人道歉:“这孩子真是的,没冲撞到两位吧?”   沈不瑜有些没明白了,这吴云浅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看向林子舟,目光投去询问,这母子两到底是怎么一情况?   林子舟面不改色,也不知道内地里做了什么打算。沈不瑜着实对这母子两的行为无法理解,开口问:“吴姑娘,你可知玄天狐这一妖兽?”   顿时四周安静,吴云浅微微拽住了衣角,目光温柔道:“我以为两位早知道了。”   早知道?   沈不瑜疑惑地看向林子舟,想问他这早知道是甚么意思?难不成吴云浅说过什么?   林子舟却一脸了然,他沉声问:“吴姑娘说的可是这一方结界?”   此间居然还有结界,沈不瑜美目一动,神识扩散到整座院子周围,当触及到朦胧的一层结界时,破空而来的灵光箭气直直没入结界之中。   她眼神一凛,对着院外密林大喝一声:“什么人!”   吴云浅一愣,回头看向外头空无一人的密林,不知道发生什么。突然手中重了些,她愣然接过洛玄歌,耳际清风拂过,侧眼看到那双凛冽又肆意不羁的眼中竟带着颤人的战意。   她猛地回头,那紫色身影跃过篱笆围栏,步法轻盈随风而去。   洛玄歌眨着眼睛:“娘亲,风把姐姐带走了。”   修士乘风大运,吴云浅怔在原地,她想起数年前被命运碾压的噩梦,苍白的手将洛玄歌抱得更紧。她恍惚过后看向一旁无话的林子舟,后者眼光深邃,似乎要将她彻底看透。   林子舟问:“吴姑娘,你在怕什么?”   .   林影重重间,脚踏清风枝柳飒飒。沈不瑜随着空中逐然散去的微弱灵气追逐而来,深紫灵力指尖行走,数道傀儡线爆射而出,直直穿透前方密林,陡时飞石惊走,落叶袭人。   沈不瑜微微偏头,躲过迎面来的飞叶暗器,身后虚空破开,傀儡小儿的笑声森然响起,回荡在林间令人心生骇意。   前方树叶被傀儡线割落,几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从树后走出,他们目光凶戾地看着沈不瑜,其中排首的黑衣人走了出来,阴沉道:“阁下是哪派人士,莫要阻拦我等行事,否则夜半自有讨命人。”   鱼一鱼二歪着头看着前方的黑衣人,互相看了眼,磨了磨手,他们抬头看着沈不瑜,等着主人一声令下。   “讨命人?”沈不瑜美目一挑,轻嘲问:“是哪方的讨命人,敢来讨我命?”   领头人目光一沉,挥手令下。周围下属阴风迅影而来,不过几息便伸出利刃刺向沈不瑜的命门。   沈不瑜不慌不乱,傀儡丝聚集成网如坚硬的墙将那凶猛的利刃挡开,身后鱼一鱼二灵巧如风跃过傀儡网墙,如千钧大锤直接砸在了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没想到小小的傀儡一手一脚都如同厚铁硬甲,与他们手刃相接震得虎口发麻。他们谨慎地退了几步,目光放在网墙后的沈不瑜身上,妄想找到时机偷袭。   领头人看着傀儡奔袭而来,蹙眉退开了战局,若有所思道:“用小儿傀儡的傀儡师,莫非是西蜀沈家的人?”   他这会刚出战圈,离他最远的沈不瑜马上注意到。   擒贼先擒王,鱼一鱼二两个刚好牵制住了其他敌人,而这鬼鬼祟祟想开溜的想必另有企图。沈不瑜可不会让眼皮底下的猎物溜走。   世人皆知傀儡师依靠傀儡进攻,而自保能力相对较弱。但以攻为守的傀儡师并不是都躲在傀儡身后行事,像沈家的傀儡师,自幼习道便秉持着以一敌多,以攻代守的疯狗门训。   沈家傀儡术学得最好的,当属傀儡天才沈家沈不瑜。   嗯,眼前这个沈不瑜。   领头人想起沈家傀儡术时,沈不瑜早已跃过他人战圈,手中傀儡丝如天罗地网向他罩来。   战场瞬息万变,傀儡师修罗附身,迅猛如游蛇,凶如千剑落雨。领头人看到那凛冽的眉眼中战意澎湃,落下的傀儡丝灵气骇人,他迎面受了一击,闷喝败退。   沈不瑜稳稳落在他眼前,语气随意又显得十分自傲:“讨我的命?厉鬼未必讨得动,更何况你?”   领头人抬头,“不过是区区一个西蜀沈家……啊……”   沈不瑜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整个人压得趴伏在地上,“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找沈家麻烦。我建议你们换个名,叫送命人如何?”   鱼一鱼二坐在黑衣人身上,身下哀嚎连连,两人摇头晃脑地看着沈不瑜,甚是兴奋。黑衣人觉得身上似乎压了一座大山,动弹不得。   黑衣人忍痛道:“那是无双城要的妖,沈少主杀了我等又如何?无双城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   无双城?沈不瑜微微蹙眉,脚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无双城世家多了去,这模糊不清的说法是在唬谁呢?   真能让人心忧的皇族行事未必偷偷摸摸,要说其他世家高贵得很,派你们这样的过来是要丢人现眼吗?   西蜀确实有讨命人这一江湖势力,行事低调,行踪诡异,哪像是这种没带脑子实力不够还大摇大摆来行事的混子?事前拐走孩子的那辆马车,也许是这拨人所为。   不过,说到妖,那屋里诡异的玄天狐墙画,院外朦胧强悍的结界,这吴云浅母子定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双城要的妖?有意思,你说说这是要什么妖?那院子里哪来的妖?”沈不瑜又道:“说得好我就放你们走。”   领头人冷笑一声,猛地磕了下嘴中异物。沈不瑜脸色一黑,就看见领头人嘴角流出黑血,闷头趴在地上,生息已无。   沈不瑜回头,鱼一鱼二身下的黑衣人也是如此,纷纷磕破口中毒药自我了断。   沈不瑜垂眸看地上尸体,平静道:“愚忠之人。”   .   路见游灯。   夜间枯叶沙响,泛黄的落叶洒落一地,鱼一鱼二得了兴趣在上面蹦蹦跳跳。不远处吴家的院子已经点了灯,大老远就能看见夜间那聚在一处的暖光。   沈不瑜傀儡线拖着两个调皮的傀儡往回走,走到院门口时,洛玄歌躲在篱笆后头好奇地看着沈不瑜身后的两个傀儡。   鱼一鱼二也是头一回见不害怕他们的小孩,拽着傀儡线直直跑到了洛玄歌面前,歪着头左看右看的,最后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沈不瑜:“?”小孩子的感情真的莫名其妙。   吴云浅听到声响走了出来,面色温柔道:“恩人回来了?正等您呢。”   “哦。”沈不瑜跟她走进去,回头嘱咐了两个傀儡一声:“不许欺负弟弟,知道吗?”   鱼一回头看了沈不瑜一眼,又转身对着洛玄歌做鬼脸。   小屁孩!   吃饭的地方在院里,石桌上摆了三菜一汤,有荤有素。吴云浅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直至她坐下了才休止。   林子舟手边放了杯清水,见她回来便将水推至她的面前,“是何人?”   沈不瑜想也没想就将那水端起一饮而尽,“自称讨命人的混子,修为约莫在金丹之下,放了几句狠话服毒自尽了。”   “讨命人?”林子舟疑惑问。   沈不瑜道:“哦没什么,就见不得人的行当,不足一提。”   她话刚说完又转头看向吴云浅,平静道:“吴姑娘,那些人说你这里有妖。”她顿了一下,又问:“你是妖还是你儿子是妖?”   石桌上飘着饭菜的热烟,隐隐带着兔肉的味道。沈不瑜平静的看着她,那目光没有逼迫而是好奇。   吴云浅本不紧张,被沈不瑜这一看倒有些难以启齿的窘迫。   过了片刻她才轻声道:“这个院子有我亡夫留下的结界,以他们族内血契为阵,来庇护我跟歌儿两人。”   “结界排外,除了他们族人,其他外人无法入内。两位来到这个地方时,我本想提醒一二,却没想到两位恩公轻而易举进来了。”   结界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   吴云浅双手捂着热碗,眼帘微垂继续道:“我以为恩公知道这件事,也就没多说一句。我是普通凡人,但歌儿继承了他父亲的血脉,所以是妖。”   林子舟问:“屋内墙画,是玄天狐族族长之像。”   吴云浅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应道:“是,我夫君是玄天狐。”   玄天狐,隔世岛的玄天狐。沈不瑜还以为那幅墙画只是玄天狐一族的线索,却没想到这屋里居然还藏着一只幼年玄天狐。   乖乖,林子舟也许还真能找到故乡之人。   林子舟与玄天狐一族相识,他们能进去这结界应该是林子舟体内那颗妖丹的缘故。可玄天狐一族旅居东海一带,这里是西蜀边界,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还有四周环伺的黑衣人……   沈不瑜心想这心血来潮的路见不平,竟然惹来了这巧妙连环的因果。   她眼眸一转,正色道:“拐走洛玄歌的马车,以及刚才屋外窥探的黑衣人,你早已知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六一快乐鸭,工作学习都能顺顺利利~=w=   熬夜写完了,周六我们这停电所以赶紧冲上来放存稿箱。   谢谢诗诗小可爱的手榴弹~   第 50 章   吴云浅面露纠结,她看了眼远处玩耍的洛玄歌,才缓缓道:“是……”   “是近一年的事情,我们母子两人居住在这里也有数年。我以卖画为生,每逢月初都会离开这儿去附近的城镇卖画,城镇地处偏远,来回也要两日,我便背着歌儿一同出去。”   吴云浅目光黯然:“去年开始,我们所去的那个城镇越来越乱,经常有地痞流氓来扰百姓的摊子。我们所处的地方算闹市,官老爷眼皮底下他们不敢来。可有一回,我们收摊晚了些,就被其中一伙人纠缠上了。”   “歌儿是在那次控制不住妖气,将那伙人赶走。”吴云浅十分懊悔:“若非那次我想多留半日,歌儿也不会因此将妖气展露。”   林子舟突然道:“幼年玄天狐觉醒时间约莫是在二十年内,越早觉醒天赋越高。他有气运,你莫自责。”   吴云浅微微一怔,后轻声道:“是啊,歌儿定然后生无忧。后来我们就直接回了家,再次去卖画时便有人借着买画的事上前来打听歌儿,我心有戒备。可那些人偷偷跟着我们回来,时常在院外逗留。”   “今日歌儿跑出院外玩耍,被他们捉了去。好在有你们,不然我真不知道往后要怎么办……”   沈不瑜听不来吴云浅说这种话,若是洛玄歌真的出事,为母则刚,吴云浅绝对会做荒唐事。沈不瑜幼年失去母亲,对于母女母子之间这些情况她最为介怀感慨。   “子舟也说了,小孩儿有他的气运,来日走上修途定然无阻。作为母亲你应当高兴才是,就不要多想其他。”沈不瑜从怀中拿出手绢递给她,“妖生下来有传承,他比人的起步还高,修炼之后定能护你周全。”   吴云浅接过手绢,轻声道:“他定然会很好。”   沈不瑜别过头,避开了吴云浅的眼眸带水的注视。   这吴云浅说得是真是假,沈不瑜跟林子舟另有看法。这顿饭吃到夜间,凡人手艺还算精湛,沈不瑜吃到兔肉时没想到这乡野兽肉竟然可以做得这般美味,怪不得洛玄歌那小孩儿生得白白嫩嫩,原来是母亲手艺养出来的。   沈不瑜着实是羡慕了,幼年时她父亲曾为了哄她开心,也下厨做过饭。可惜她父亲没那烹饪的天赋,灵植煮得烂透,稀糊一碗汤凑合喝,让她闹了好几次肚子。   即便如此,她生辰在家时,总会得一碗烂了面条的长寿面,食不知味但满心欢喜。   吴家没别的卧房可以休息,吴云浅本想让两位恩公用她的房间,却被沈不瑜推着进了屋,不了了之。   .   明月清风里,只剩下一对逃命的假夫妻。   收拾干净的石桌上放了两个酒碗,沈不瑜割爱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搬了两坛酒出来,心疼道:“这可是我埋了十年的好酒,都是从三思淘来的好灵植酿造的。”   “酒埋十年还是太少了,怎不多放些日子?”林子舟掀开酒盖迎面醇香,赞赏道:“确实是好酒。”   沈不瑜倒上两碗,“你以为我不想多埋些时日?这酒本是我准备在百年生辰的时候挖出来的。可我父亲好酒,前几年被他偷了几坛,这两坛是剩下的。”   林子舟问:“你把这两坛全拿出来,以后生辰酒怎么办?”   “我又埋了几坛在花州,日后再去取。”沈不瑜会喝酒,但又很少喝酒。她的乾坤袋里藏着好些酒,却很少摆出来与他人同享。今日也不知道怎的,看到林子舟与她坐在这月下石桌前,莫名就像把自己珍藏的酒拿出来与他同享。   林子舟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突然道:“我也埋了些酒。”   沈不瑜抬眼看他。   林子舟笑笑:“在隔世岛上,若赶得及你百岁生辰,我便将隔世岛上的酒都送给你。”   沈不瑜一惊:“真的假的?你隔世岛的酒可是埋了两万多年。”两万多年的酒可是稀世美酒,喝一杯能醉百年。   “若赶得上的话,都送你。”   沈不瑜坐直了身子,认真道:“你这都好久没回去过了,这些酒会不会被其他人挖了。老酒难得,万一有人刨开土顺路挖走了呢。”越想越心疼,到时候登上了隔世岛,酒被挖没了岂不是一场空。   林子舟笑道:“不会。”   “这么笃定?”   林子舟眼中带着笑意:“小姑娘,两万多年前隔世岛的岛主姓林,名子舟。”   沈不瑜端着酒碗的手一顿,不敢置信地看向林子舟。   林子舟继续道:“我陷入混沌前并未指定下任岛主,所以那岛上的酒应当还埋在我的故居。”   沈不瑜喃喃道:“那可是世外宝岛啊,居然是你的岛。我看古卷上说那里灵脉甚多,灵气浓厚。”修道人日思夜想的修炼宝地啊。   她又小心问道:“日后登岛了我可否留在那修炼啊?”   林子舟道:“那你要先陪我找到它。”   找,肯定给你找。   沈不瑜没把之前翻阅典籍看到隔世岛秘闻的事告诉林子舟,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若是找到了就是惊喜,找不到也不好让林子舟难过。   典籍上最后记载隔世岛出现的地方就在东海一带,恰好沈不瑜去过,就在蚌精游荡之所。   林子舟确实有些时候不按常理出牌,总爱笑眯眯看热闹。可这人说到底也是个好人,只是偶尔有些恶趣味罢了。   两万多年离家,林子舟也是个可怜人。   沈不瑜低声道:“即便没有美酒,我也会帮你找的。我们说好的,你与我成亲,我帮你寻家。”   林子舟笑了笑,话头一转:“你怎么看吴云浅母子?”   沈不瑜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吴云浅确实是人,洛玄歌能画下那玄天狐墙画以及这只允许玄天狐族人进入的结界都做不了假。至少在这两点上她没骗我们。”   林子舟道:“你很谨慎。她确实没骗我们,屋内墙画若追溯起来,那属于玄天狐族内传承的天图,是自诞生就铭记在血脉里传承。”   沈不瑜闻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洛玄歌是你故友的孩子,我怎么想着要真是他孩子,你这气息早就该暴露了。”   林子舟失笑:“怎么可能?若他是玄渊的孩子,定然不会流落到这乡野之中。玄天狐尤其看中传承,特别是族长一脉。”   “不过我有疑心之处。”   沈不瑜问:“怎讲?”   “我担心洛玄歌是最后一只玄天狐。”林子舟沉声道,“玄渊的妖丹流落星寰大陆,若玄天狐一族还有族人在世,定然会寻回族长的妖丹。然而他们没有派人来找,现在又有幼小的玄天狐藏在普通凡人之中,也许玄天狐真的遭遇灭族之灾。”   灭族之灾。玄天狐一族甚是神秘,乃至沈不瑜都不清楚这隐世的妖兽的前后因缘。玄天狐是医书记载的药兽,而且还是实力不凡的药兽,若是因为这本身皮毛的缘故遭人捕杀也不至于到灭族这样的地步。   要知道修道界有妖修势力,因利捕杀妖兽早在星寰的律法中禁止。   要真是灭族,极大可能是仇杀。如此看来,林子舟不会什么都不清楚,他心中应该早有眉目。   沈不瑜试探问:“你是不是有打算了?”   林子舟眸色一深:“嗯。”   看来是真有想法了,沈不瑜对于这其中是非没多大兴趣,细想林子舟此人性子,若需要帮忙自然会开口同自己相谈。而他有眉目却不想多讲,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   “白日拐走洛玄歌的那伙人,我又想了想,觉得其中有蹊跷。”沈不瑜理了下思路,继续道:“他们行事作风宣扬,服毒了断的行为与行事相悖,这是矛盾之处,而顶着讨命人的名号来做这件事,倒像是祸水东引。”   早些时候吴云浅在,沈不瑜没有多说。眼下只有林子舟,沈不瑜将黑衣人的事跟他捋了捋。   黑衣人行事嚣张却井然有序,顶着讨命人的名号却说是为无双城做事。沈不瑜心想,若这黑衣人来自无双城某个世家,却又将事情的帽子扣在讨命人身上,那么他们是何居心?   沈不瑜道:“洛玄歌究竟是他们的目的,还是势力暗斗不小心殃及?”   林子舟道:“若我猜想不错,目的是玄天狐,背后人怎么想我们不需要知道。我们只需明白他们借用他人身份来行事是为了掩人耳目。”   “知道他们的目的,这经过倒不是最重要的。无论如何,他们还会来找洛玄歌。”   洛玄歌的事他们只能静候情况,沈不瑜心想的是另一回事,林子舟这么笃定玄天狐是他们的目的,定然是跟他所想灭族之事有关。玄天狐,无双城,隔世岛这三者必然有关系。   林子舟看到沈不瑜沉思的模样,微微笑道:“你既然想这么深,怎么不直接问我?”   “不问。”沈不瑜断然道,“我想得深未必就感兴趣。”   林子舟笑笑:“今夜的兔肉味道不错,明日我还想尝尝,只是不知道这兔子还会不会冒头。”   沈不瑜哼哼两声,今晚的饭菜就没看你动过几筷,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想守株待兔等着兔子来自投罗网吗?   猎物来不来咬饵,沈不瑜不知道。但她知道林子舟此人笑得越和善,肚子里水就越浑。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不瑜:坐拥宝岛跟美酒……   没想到林子舟家里有矿。   谢谢阅读~   第 51 章   天明之后。   洛玄歌比他娘亲先起床,天微微亮时就躲在门后悄悄看沈不瑜这边。   林子舟早起修炼已成习惯,随地捡起的枯树枝一招一式重复着枯燥沉闷的剑招。   他步法沉稳,早已不像刚醒来那时生疏。剑修挥剑万次才算入门,林子舟的剑稳而快,剑招起手跟收招看似简单却另有玄妙之处。   沈不瑜坐在一旁托着腮看他许久,觉得他这剑耍得挺好看的,到总归少了些什么。她细想一番,突然意识到林子舟好像还没有自己的剑。   剑修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剑!沈不瑜懊悔地拍了下腿,怪不得看他耍剑总少了些滋味。   这锻剑还是要看剑修名门,特别是剑修极其讲究本命剑,林子舟既然是剑修定然是需要自己的本命剑。没有本命剑的剑修实力可就削弱了大半。   她暗暗地想着星寰大陆上可有什么锻剑名门,突然看到门扉后面露出来小脑袋,那不是懂事的小孩儿吗?   洛玄歌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目光往林子舟身上飘。   沈不瑜笑笑,朝他招了招手,洛玄歌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直直撞进沈不瑜的怀中,还仰头笑得灿烂。   沈不瑜将他抱在怀中坐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轻声道:“小孩儿今天这么早呀?”   洛玄歌嗯嗯了两声,又指着林子舟问:“哥哥是在做什么啊?”   沈不瑜道:“在练剑。”又简单同他说了说练剑是什么。   洛玄歌点了点头,转头看林子舟看得很是认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   两人看了好一会,彼此不说话到了天边大白。旭日东升过林间繁树,朝阳大洒万里碧空,乡野鸟雀飞跃啼鸣。   林子舟一式练完收招,余光瞥见一大一小两人就坐在木凳上,神色认真地看着这边。   林子舟双手放松笑了笑:“看得这么认真?”   认真观赏的两人回过神,沈不瑜摇了下怀中的洛玄歌,小孩儿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高声夸赞道:“哥哥厉害!”   沈不瑜附和道:“嗯嗯厉害厉害。”   练剑哪里能看出厉不厉害,林子舟没去揭穿这违心的夸奖,他目光在洛玄歌身上停顿了一会,走过来问:“小孩想不想试试?”   洛玄歌歪着头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问:“我可以吗?”   沈不瑜冲他点了点头。   “来。”林子舟伸出手,将他从沈不瑜怀中接过。   沈不瑜怀里没了人,那柔软的小屁孩被林子舟带了去,心中有些不舍。不过一会,洛玄歌被带到空旷的院子里扎起马步,而厉害哥哥林子舟就半蹲在他身边,伸手指正小孩的动作。   教小孩子扎马步可不容易,小孩玩心重很难能集中精力来专心做好一件事。况且扎马步这事又久又累,可不好教。   玄天狐族的小孩儿也算是林子舟的后辈,不过这教导修炼还是要看林子舟的意愿。沈不瑜看着林子舟那熟练的动作,把洛玄歌的动作摆正,还注意到了好几处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地方。   他的样子不像是初为人师,教导小孩的事在他眼中很是平常,刚迈入修途打基础的要点比沈不瑜知道的还要精细,就好像是熟练于心,应该是教导过不少人。   可林子舟不是一岛之主吗?平日处理琐事都有得忙了,这当隔世岛的岛主还要教小孩儿修炼?沈不瑜有些茫然,突然不明白这隔世岛岛主到底是不是份好差事。   “我也曾想过歌儿修炼的样子。”   沈不瑜回过头,发现吴云浅怀中抱着几卷卷轴站在她身旁不远。   吴云浅发现沈不瑜看她,回了个淡淡的笑容同她说了声早好。   沈不瑜站起身走过来,“吴姑娘起得挺早的,这是打算去哪?”她看了看吴云浅手中的卷轴。   吴云浅低头看了眼怀中物事,轻声道:“前些日子大雨,有些画潮了,我正想拿出来晒晒。”   沈不瑜有些好奇吴云浅的画是什么样的,左右无事干,她道:“那我帮你吧。”   院中有放着竹筛的矮小架子,吴云浅把竹筛拿下来后,搬了块木板过来铺好。她扫了扫木板上的灰尘,才从沈不瑜手中接过画卷,轻声道:“我夫君还在时,曾与我说过教导歌儿的事。那时我身怀六甲,歌儿动得厉害,他便说等孩子会走会跑了定要叫他在院里蹲马步,让我好好瞧着。”   沈不瑜一愣,吴云浅在解释方才失语。这位妇人心细,其实想得透彻,她知道自己错口而出的感慨可能会让人误会,便择了合适时候来把事情解释。   感慨是人之常情,况且说的是自己孩子,欣慰也是自然而然的。沈不瑜没放在心上,不过听她这么讲,倒有些可怜她孤身一人拉扯孩子长大。   沈不瑜道:“他现在会跑会跳了,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教不好。”吴云浅笑了笑,“我是个凡人,比不上他们妖的悟性。这妖要怎么修炼我夫君虽然唠叨过,可我听是听却没学会点皮毛,也怕教不好孩子。”   沈不瑜蹙眉道:“小歌儿也是个妖,总归是要进入修途。”   修炼天赋越好,及早入门才是要事。   “等孩子大了,他会有自己想法。”吴云浅说:“到时候天大地大,总有他想去的地方。”   摊开的画放在架子上,画中人是个眉眼凶戾的男人,抱臂倚靠在窗边,依稀可见骨子里的桀骜不驯。   沈不瑜多看了几眼,不是熟人。   吴云浅轻声道:“让您见笑了,这是我夫君,他整日摆着个臭脸像是我欠了他什么一样。他毕竟是妖,修炼之后长寿于我,平日我与他打趣,总得他生气反驳,长得也凶不像是好妖。”她夫君最烦她说白首以后的事,每每她说起总会得一顿臭骂。   沈不瑜一顿,“不会,你画的很好。”画中人十分传神,哪怕撇嘴的小动作都被画师笔尖绘上,早已铭记在心。   她看了眼吴云浅,恍然觉得这应该是思念,画作被完好的保存,哪怕阴潮天气吴云浅也会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这说到生离死别的难过,沈不瑜不知如何安慰,这期间情愫相异,她拿不准怀念一事于吴云浅而言是揪心还是欣然,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好话:“我与我夫君也是人妖相恋。”   说出口又觉得不大对,赶忙解释:“我没有故意挑你伤口,只是想说人妖相恋没什么不好。”   吴云浅一愣,没想到沈不瑜突然会说出这话,她笑了笑说:“你们关系很好。”   “不大好。”沈不瑜抱着画卷闷声道:“我觉得他老是捉弄我,一点也不尊重我。”   吴云浅笑笑:“您觉得尊重是怎样的?”   “大致是尊重我的决定以及不要拿我开玩笑……”沈不瑜想也不想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可当话音渐散,她惊觉似乎有什么不对。   吴云浅眼角余光看了下林子舟,又问:“那他是怎么不尊重您的?”   沈不瑜哑口,林子舟没忤逆过她的决定甚至百般顺从,她喃喃道:“他其他挺好的,就是喜欢拿我开玩笑。”   吴云浅闻言笑笑:“朋友之间尚有开玩笑,更何况夫妻之间呢。我想另一位恩公即便是开玩笑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未真正伤害过您。”   沈不瑜不解甚至有些茫然,她身边鲜少有人同她开玩笑,好友都是正经人,哪怕是少年相识的徐清光也未去踩她痛脚说话。   她天生就长了一张不能开玩笑的脸,没人会不要命地上前来说她不是,她知道可以开玩笑,却未去多想朋友之间开玩笑是常事。   吴云浅道:“我夫君也会同我开玩笑,老是说看中我年轻貌美,等我人老花黄时他便要弃我而去。可他说归说,我生病难受时总会守在我塌前喊我浅浅。”   “你知道他不是真的开玩笑,所以无需在意。”吴云浅眨了眨眼,低声道:“也许是想见您多笑笑,才时常逗您。”   “啊?”沈不瑜愣愣地回想了林子舟的所作所为,这老古董虽然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心思过深,可同她开玩笑时总是脸上笑笑不多一言。   这原来是为了讨自己开心才做的举动吗?她怎么觉得有些不大对。   吴云浅没再多说,把画都摊开后摆后才从怀中拿出几封书信,择了个好角落放着。   沈不瑜回过神来看到那与众不同的信件,好奇问:“里面也是画吗?”   “不是。”吴云浅羞涩地摇了摇头,脸上欣然道:“是我夫君写给我的情书。”   吴云浅脸上带笑满怀欣喜,沈不瑜面无表情地想着,原来夫妻之间的相处是开玩笑跟写情书。   “娘亲!”远处洛玄歌忽然高喊一声,两人循声望去。小孩儿蹲着马步,脸上带笑地看着她们。   吴云浅走了过去,站在小孩儿旁边夸他:“歌儿学得真好。”   她说完又同林子舟道:“小儿顽劣,谢谢恩公耐心教导。”   林子舟道:“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导师吴云浅:现在年轻人谈恋爱都不过脑子。   成亲不久沈不瑜:我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可是我没想明白。   谢谢阅读~   第 52 章   撂开的桌子底下趴着两人,鼻青脸肿不敢说话。四周昏黑压抑,偌大的屋内一群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人嗤笑一声,命人拽着那两人的腿拖到院子里。   屋墙甚矮,人影肃穆。   拉出来的两人被扔在院里缩成一团不敢抬头,脸扑在枯草土灰上。   为首的人领着刀走到院子里一身着青袍气势不非的男子面前,屈膝跪下禀告道:“落跑两人已擒回,请问大人要如何处置?”   男子微微抬眼,眼中尽是不耐,“杀。”   跪着的黑衣人领命,挥手就让其他人把人拖走,免得脏了大人的眼。   新来的大人是主上亲系心腹之一,就是脾气不太好,得小心行事。   顾六十分烦躁,因为差事不顺被主上派来西蜀这鬼地方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区区两个叛逃的蝼蚁也要浪费他的时间亲自过来。   他瞥了那黑衣人一眼,对这人印象差了几分。好在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等他把这事办好了再上报,也理应再得青睐被主上调回去。   留下几人收拾残局,免得暴露痕迹留下马脚。西蜀这些人蠢是蠢了点,办事的态度勉强过得去。   顾六往外走时,院外有几人围着窃窃私语讨论什么。他目光一沉,身边的人立马狗腿地冲着那群人骂道。顾六听得心更烦了,若不是还得使唤一段时间,他早就将这群呱噪的人就地解决。   同明面上的人办事就是麻烦,一点手段也不能使。   被骂的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壮大胆子走上前来,“属下......属下有事上报。”   顾六面无表情,身旁的狗腿立马喝道:“说!”   那人颤着声音禀告:“前几月让我们盯着的那只幼年玄天狐,我们本来抓到了,可被别人搅和救走了。我们派去的弟兄去了好些天都没音讯,我们需要援手......”   狗腿道:“蠢货,连一只玄天狐都没抓住还敢来打扰大人......”   顾六突然道:“你们说的是玄天狐?药兽玄天狐?”   “是是。”   狗腿没想这位大人为何突然有了兴致,话音一转赶忙解释道:“西蜀查探玄天狐一事是上一位大人吩咐下去的,前几个月突然有人来报说在边界一小镇上发现了玄天狐的身影,这几个兄弟就是领队过去的。”   顾六目光一沉,“真是玄天狐?”   黑衣人道:“肯定是,跟主家下来的通缉令上的描述一模一样。我们跟了好些时日了。那幼崽住的地方有结界我们进不去,好不容易他跑出来了,却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修士救走。”   玄天狐一族的事主上一直十分关心,甚至派遣了重要心腹去东海查探。没想到这东海还没查出事来,这玄天狐竟然在西蜀出现了。若他抓了玄天狐回去,岂不是又能挽回主上的信任?   “在西蜀何处?”   那人一愣,面露欣喜马上道:“西蜀边界鹿林山附近。”   .   鹿林山,风雨欲来。   洛玄歌最近天未亮就起来,扰了沈不瑜两人喝酒,眼巴巴地坐在一旁等林子舟带他扎马步。   沈不瑜觉得不是滋味,一是喝酒还没喝到尽兴被小屁孩扰了兴,二是想不明白为何林子舟那么受欢迎。   她起初觉得洛玄歌是个嘴甜又讨人喜欢的孩子,不过几天就觉得小屁孩就是一个样不会看情况行事。沈不瑜沉着脸看顶着天黑就在扎马步的两个,酒喝起来不得滋味。   也不知道为什么。   吴云浅是天蒙蒙亮才起的,起来后也不会立刻去忙事儿,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林子舟教洛玄歌一教就是一个上午,沈不瑜闲着无事就坐在一旁给鱼三编辫子。   这日子平静得十分奇怪。沈不瑜预料那伙人应该会在近日动身,却一连五日未见身影。   吴云浅一直没歇下报恩的心,禽圈里那两只鸡因为沈不瑜说的话免遭一难,她便将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   沈不瑜前几日还见灶上挂着好几块熏肉,晾干的肉片总是留着过冬用的。这才刚刚入秋,再加上这每日用心烹饪的膳食,沈不瑜不用多想也知吴云浅冬的什么心思。   修士愁因果愁的是藕断丝连的债,沈不瑜倒希望吴云浅能放下这无谓的报恩。   沈不瑜也委婉表示过,可隔日吴云浅就会换别的花样来报恩。与其让她豁出一切还不如自己提点要求。   “昨日的汤不错。”昨日是素汤,沈不瑜记得那菜是吴云浅自己种的。   她话说完,吴云浅就放下手中的刀匆匆去菜园里摘了两株回来。沈不瑜叹了口气,希望那伙人早点动手,她才可脱离苦海。   吴云浅将锅盖上,回头时看到沈不瑜靠在门前头抵着发呆。   “您是在看林公子吗?”吴云浅突然问。   沈不瑜一惊,看是吴云浅又恹恹道:“无事。”   “林公子其实是玄天狐对吗?”吴云浅淡淡道:“我夫君留下族内的结界,能进来的也应是他族内之人。”   沈不瑜顿然,林子舟可不是玄天狐,他只不过是用了玄天狐的妖丹掩盖气息,本身还是个已经身死的傀儡。沈不瑜没有应她。   过了片刻,吴云浅却道:“他死前在等。”   沈不瑜微微看她,“等?”   谁在等?   吴云浅自顾自轻声说了起来:“我与他相识是在山野,那时他只是孤身的狐兽,受了重伤被我带回来。我以为他伤重命薄熬不住,后来他挺了过来渐渐恢复。”   原来是在说她的亡夫。沈不瑜解释道:“玄天狐乃药兽,有自愈的天赋。”   “我以为他是普通狐兽,有日却口吐人言告诉我他被追杀才伤成这样,说是等伤势恢复便启程离开不拖累我。”吴云浅眼色温柔,好像在回忆什么,“那时他在我这已经一年有余,若真是仇家上门也该找到他了。我孤身一人,好不容易得他相伴,自是不愿他走。”   沈不瑜微微蹙眉,洛玄歌的父亲是被人追杀至此的?“所以你留下他了?他被追杀之事可有与你细说?”   吴云浅微微讶异,她看到沈不瑜眉目紧蹙,心中不由得紧张了一分,“他只与我说过,他们一行人自东海出来,在中原地段被人追杀分散,并未说追杀他们的是何人。”   自东海出来就遭人追杀,中原地段莫非是无双城附近?沈不瑜心中细想,先是拍卖会上林子舟故友的妖丹,再是吴云浅夫君一行人被追杀,若妖丹之事与此有关,那么是有人从一开始就盯着玄天狐行事。   玄天狐一族出自隔世岛,运气好点这被追杀的只是少数玄天狐,而其他玄天狐还是照旧生活在隔世岛上。可洛玄歌的父亲为何会从东海宝岛上出来,又是因为什么泄漏了行踪遭人追杀。   沈不瑜觉得这一切应该是个环环相扣的局,无论是大隐于世的隔世岛,还是消失了的玄天狐一族,都跟林子舟脱不开干系,或许应该说跟两万六千年前发生的某件事脱不开关系。   “你夫君是在等其他族人?”沈不瑜问。   “他是这么说的。”吴云浅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他曾说过他们之所以离开故乡是为了找一个人。具体找谁,他也没明说。”   找人?玄天狐离开隔世岛的目的是为了找人?出外找人却遭人追杀,这局势可不大妙,就像是困兽殊死一搏。   林子舟知道这捕杀玄天狐的是哪方势力。如果玄天狐也知道此事,那么冒着被追杀也要出来寻找的这个人或许才是一切的关键所在。   沈不瑜问:“他可曾留下什么?”   吴云浅摇了摇头:“他只留下了庇护我们母子的结界。”她小心说话,自己随意一提的话让恩公变了脸色,心中有了些猜测。纵使现在风平浪静,但她依旧害怕噩梦重来。   她隐隐后怕,想着意欲拐走她孩儿的跟当年追杀她夫君是同一势力的人。   沈不瑜心想这隔世岛未免也太神奇了吧,先是有灵脉是天地灵气汇聚之所,再是生养了一族传说中的药兽玄天狐,现在还冒出来一个不知名的仇家势力。   “哎呀汤忘了。”吴云浅想起了被搁置一旁的素汤,赶忙匆匆回去。   .   院子里洛玄歌累得汗流浃背,小孩儿咬着牙坚持大半天也没说累。林子舟觉得差不多了才放他去歇息。   虽然玄天狐有天赋容易修行,但也不能急于求成。   林子舟教完小孩儿,往常木凳上坐着的沈不瑜正倚在另一边看他。   林子舟敏锐地注意到了沈不瑜神色凝重,好像是在思虑什么。他盯着她看了会,后者才注意到他的目光,抬步走了过来。   他正想问下情况,却见小姑娘微蹙着眉神色奇怪地看着他。   沈不瑜认真道:“我觉得这个岛主不好当,事还多,你心中可有物色的人选?等我们找到了地方,你可得赶紧把这烫手山芋给丢了,免得徒增烦恼。”   林子舟:“?”   第 53 章   鹿林山起了雨,起初是蒙蒙细雨,浇在地上辛气扑鼻。直到夜间雨突然大了不少,暴雨倾盆,掀翻了院子里不少东西。   吴云浅跟洛玄歌在屋内看着外头大雨,心中不觉有些忐忑不安。   “娘亲,好大的雨。”雷电忽过,夹带着风把屋内的烛光扑灭,雷光惨白照亮昏暗屋内。   吴云浅伸手将洛玄歌抱在怀中,脸色苍白地低喃道:“歌儿别怕。”   风雨惊雷,宛若是巨大的猛兽盘踞在这一隅小院之上,露出獠牙虎视眈眈地等候猎物。吴云浅心若惊弦惶惶不安,这突如其来的风雨重现了多年前的噩梦,就如每个雨夜她都会想起夫君临走前毅然决然。   风雨最是无情。   沈不瑜跟林子舟一左一右倚靠在门边,风雨瓢盆也湿不了他们半点衣摆。雨水沿着屋檐垂帘而下,惊雷破空照亮远处一方密林。   沈不瑜平静道:“这雨下的可真玄乎。”   林子舟目光淡淡:“小孩的修炼要耽搁了,等此事结束,你打算去哪?”   小孩儿修炼的事那么重要值得你每天挂在嘴边吗?沈不瑜微微抿嘴:“去清虚门看热闹。”......顺便帮你琢磨下本命剑的事儿。   林子舟看了她一眼,清虚门他记得是徐清光所在的门派,好像是在东海附近。他目光微沉了几分,别过眼看屋内细雨。   沈不瑜没注意到林子舟眼神不大对儿,这雨下得大风吹得也猛,直直把她这几日莫名的躁郁悉数吹走,得了灵台清明身心舒畅。   院外声响夹在风雨听起来不大仔细,沈不瑜探出头瞥了一眼,脸色突变,阴沉沉道:“吴家的屋顶也太简陋了吧。”   她看到自己前两日良心大发给吴云浅补的柴房屋顶又塌了一块,露着空蜿蜒滴下一地雨水。   林子舟失笑一声,“下次加持一道符咒,十年的风雨也塌不了。”   “我昨日跟你提的那个人的事你有眉目吗?”沈不瑜突然道:“会不会他们玄天狐出岛是为了寻你那个故友玄渊?按你所说玄渊是玄天狐一族族长,他的妖丹遗落在星寰这边可不是小事。”   林子舟道:“玄渊妖丹衰败的痕迹不下五百年。以吴云浅的说辞,玄天狐一族派人出来应是在六七年前的事。如若是找玄渊为时过晚。”   “那他们是找谁?”   林子舟挑眉问:“想知道吗?”   沈不瑜哑口,林子舟这人怎么老喜欢吊人胃口。   “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沈不瑜小声道:“那你说呗?”   林子舟笑了笑,伸出手搭在她头上。沈不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缩了缩肩膀,“你干什么?”   “小姑娘事想得挺多的,但有时候循规蹈矩未必就是好事。”林子舟沉声道:“你把隔世岛想得太好了,而它并不能担得起你的赞誉。”   “什么意思?”沈不瑜眸光微沉。   林子舟道:“我不是好人,你招来的也不是孤魂野鬼。”   有些事是冥冥注定,而非阴差阳错。   惊雷劈下,小院之上的结界震开波澜。林子舟随手一挥,一道幽蓝剑光破空而去,将突然袭来的雷击震开。   沈不瑜从林子舟手下脱出,看向远处密林之上跃出的一众黑影,沉声道:“来了。”   屋内高架上的花瓶砸了下来,碎裂的瓷片溅到吴云浅的脚边。她死死抱住洛玄歌,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惧。   洛玄歌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伸出手在他娘亲后背拍了拍,安慰道:“娘亲怎么了?”   吴云浅目光直视着屋外掠过的声音,将孩子的头按在颈侧不让他看到外面的景况,颤着声道:“歌儿别怕,娘亲会保护好你。”   谁都不能夺走她的孩子。   鱼三抱着膝蹲坐在屋檐底下,微微侧着头好似是在听屋内的动静。她也好想出去干架而不是坐在这看对面柴房漏雨。   .   密林山路上溅起泥泞,风声掩盖了林间众人的脚步声。飒飒枝条摇摆得极其尽兴,沈不瑜站在树顶之上看到林间掠过的几道黑影。   “七人。”沈不瑜传声道。   树下的林子舟身影微动,不过几息就循着黑影追去。沈不瑜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吴家小院,确定无事后才跟着林子舟的步伐而去。   .   又一道惊雷落下,震裂了吴家院子上的结界。鱼三惊然站起,浑身杀气倾泄而出,她直视前方从树下走出来的身影,绷紧了身体蓄势待发。   顾六从院外树后走出,脸色阴沉地看着那已有裂痕却始终不破的结界。以他的修为这区区防御结界应当早破了才是,却没想到如此坚固。   他眯着眼看到院中淋雨而站的黑衣少女,心中不觉讶异,不是说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吗,这站着的看起来也有十五六了。   顾六扬声道:“你是乖乖走出来呢?还是等我毁了这破院子把你抓出来?”   鱼三听不懂那人说的是什么鬼话,她懵懂的认知里只知道主人让她守着这个小院,谁来了就打谁,绝对不能让屋里的两人被抓走。   可她现在又有些纠结,守着这个院子是不是也不能让院子受到坏人的破坏?   那少女就跟没听懂他的话似的呆呆愣愣地站着。顾六没耐心跟小孩儿拖时间,他手下结了一个符印打了过去,巨大的雷电跟着那符印猛烈地拍在结界上,震得院内的木架翻倒。   鱼三想了好久也没想出到底要不要保护院子,可当看到那雷打在结界上震得院子里的东西七倒八歪时,她非常生气。   她一个跃身跳到了院门之上,同顾六相距不到十几步的距离。   鱼三手中凝聚出巨大的光团,一股蛮力猛地往顾六身上砸去。   顾六看到鱼三跳了出来,不觉面露惊喜,正欲上前将她抓住却被突如其来的光团砸得退后几步。他面色奇怪地看着鱼三,“金丹期?”   下属禀告时说这玄天狐幼崽还未真正踏入修途,不可能有金丹期的修为,这人不是他要抓的对象。   顾六冷笑一声:“居然还留了人看守。小姑娘,识相的话从这里离开,我不取你的性命。”   鱼三才不听这人鬼话,步法迅猛突袭而去,干架就干架唧唧歪歪又不能打赢。   顾六看到黑衣人少女速度极快地向他攻来,抬手正欲迎面接招。鱼三变幻了身影,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短刀,淬着墨绿色的毒水,背手凶狠地向顾六的颈肩袭去。   顾六没想到先前的光团只是幌子,这小姑娘身法矫健,出手阴狠利落,显然是更为熟悉暗杀之法。他险险躲开了匕首,伸出手抓在小姑娘的臂膀上。   鱼三眼疾手快转身割裂了自己的袖子脱身而去,落在十几步远的地方。她懊恼地看着被自己割开的袖子,这件衣服是她跟主人最喜欢的,没想到因此毁了半只袖子。   她咬咬牙面色不善地看着顾六,心想着要割哪才能解恨。   顾六盯着鱼三露出来的手臂,那手腕处并非人皮,而是精巧的木轮。这小姑娘压根就不是个人,而是受人操控的傀儡。   他想到刚刚离去中的两人里那个沈家傀儡师,没想到她手下的傀儡居然不受控制也有意识。   鱼三抓住时机再次袭来,她汇聚了大半灵力奋力一击,凶狠的刀光破空一亮。顾六目光一深,避开来路步法一蹬整个人飞跃而去。   刀光残影间,鱼三惊愕地瞪大的眼睛,她的手被顾六紧紧抓住,间隙里她听到顾六阴森的话:“暗杀的术法学得不错,可惜是个金丹。”   肩胛处传来剧痛,鱼三惊呼一声,看到自己整只右手被眼前这个男人扯断,紧接着整个人被狠狠抛了出去摔在泥泞之上。   鱼三满脸泥水茫然地看着被丢弃在一旁的手臂,撑起半边身子挣扎地爬了过去,那是主人给她做的手,怎么就坏掉了?   顾六走到结界之前,看着那被猛烈攻击的结界始终未破,这结界不是普通结界,而是被加持过玄天狐神秘术法。先前那小姑娘能自由出入这结界,定然是与玄天狐有什么关系。   他思索一二,从乾坤袋中取出半张兽皮,这是他高价拍来的玄天狐的兽皮,如若这个结界是因此来判断敌友的话,这玩意应该管用。   趴伏在地上的鱼三微微抬头,看到那个男人竟然可以进入小院。她咬着牙,目光坚定地站了起来。   她得去保护他们,这是她留在这里的使命。   .   风雨愈大,鹿林山间的路变得不好走了。   雷光袭过,沈不瑜突然停下了脚步,手微微撑在树干上,嘴角流出猩红的血。她抬手擦了下嘴角,看到手指上殷红的血。方才她神魂传来撕裂之感,与鱼三的联系微乎其微。   林子舟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小姑娘目光阴沉,嘴边还挂着血,他快步走过来扶住了她,担忧问:“怎么回事?”   沈不瑜抬头看他,咬牙道:“调虎离山。”   一字一句皆是狠厉。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每次写打架我都能时速2k……   玄狐篇的结尾是he,主角队没人便当=w=大家放心看。   谢谢小可爱的手榴弹跟营养液~   祁岫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6-04 18:41:58   读者“landequmingzi”,灌溉营养液+12019-06-05 00:39:58   谢谢喜欢~   第 54 章   吴云浅抱着孩子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捂着孩子的嘴不敢出声。这样的噩梦她经历过,几年前她夫君临走前也是在这样的雷雨天,她被安抚躲在这个角落里,夫君轻轻抱着她喃喃道:“浅浅,我可能回不来了。”   那时候洛玄歌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夹在两个大人的怀里只会拼命地哭。吴云浅听不明白回不来是哪种回不来,她只想央求他留下不要走。   人生的路说长不长,鹿林山的山雨总是又冷又绝情。她想过比他先老去的日子会是怎样的,也想过当自己寿终正寝时她夫君守着她的墓留在这鹿林山。   可从未去想,他会先她而去。   顾六踏入这阴暗的屋内,入眼是满地狼藉并未见到其他人。正堂一旁是墨迹满墙的墙画,画迹潦草却依稀看得见妖兽的轮廓,顾六冷呵一声:“藏得可真够深的。”   他迈开脚步走进了小门之后的寝房,华履踩在碎裂的瓷片上。   吴云浅缩了缩身子,妄想把自己藏得更深一些。洛玄歌与娘亲相拥,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墙看,他不知道娘亲为何会这么害怕,挣脱不开只好安静随她抱着。   顾六一扫神识就知道这屋里藏着人,虽还覆盖着薄弱的隐身结界,却也逃不过他的眼。   他伸出手将那个橱架推开,露出角落里睁着惶恐的眼看他的吴云浅。他的目光放在这脆弱的凡人怀中,四五岁的孩子被她紧紧抱着。   顾六伸出手,正欲从她怀中把那只玄天狐拽出来。突然眼侧袭来疾光,鱼三的匕首划开了他的肩膀,鲜血粘着毒液蜿蜒流下。   鱼三左手持着匕首护在吴云浅的身前。   吴云浅看到她没了一臂,失声道:“你的手……”   鱼三将手中的匕首掷了过去,转身左手半揽住吴云浅的腰,咬紧牙关带着两个人破窗而出。   屋外风雨甚大,吴云浅睁不开眼,却感觉到腰间的手格外有力。她微微侧头看到鱼三坚定的脸,惶恐不安的心被安抚下来。   鱼三带着他们刚出了院子就被身后的顾六追上。顾六没想到这傀儡没了一臂还如此难缠,竟从他的眼皮底下把人救走。   烈光袭来,穿透了鱼三的脚踝。鱼三带着两人向前扑去,栽进泥潭里滚了两圈。吴云浅从她手下挣脱,抱着孩子艰难地坐起来,她推了推鱼三,傀儡头在泥水里半点反应也无。   她将鱼三从泥水里扶起,顾六停在她们的面前。   “放过我们。”吴云浅哀求道。   顾六一脚踩在鱼三的头上,冷笑了一声从吴云浅怀中把洛玄歌拽出来。   吴云浅抓不住小孩的手,眼见着他被眼前的男人带走,不由得悲泣出声:“歌儿......”   顾六将小孩抱在手下,看到这柔弱夫人跟残了一半的傀儡,心中突然没了趣味。他转身离去,忽然脚下被人抓住。   他低头一看,那头颅栽在泥水里的傀儡伸出抓着他的脚。脚下禁锢的力越来越大,仅在突然之间。   鱼三抬头看他,眼神里皆是杀意。顾六心里陡升畏惧,他惊呼一声:“不好!”   鱼三翻身而起,仅用一只左手就将顾六整个人掀翻。洛玄歌从他手中脱离,匆忙奔向吴云浅。   顾六后退几步,心中大骇,这傀儡怎么突然之间实力大涨?   风雨倾然,鱼三伸手擦掉满脸泥水独臂站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凶狠与战意,与先前带着些许茫然的眼全然不同。   顾六集中心神看着她,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傀儡,他在怕什么?“既然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他飞身而去,屈手成爪抓住了鱼三的左臂,“那我成全你!”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紫色身影疾袭而来,声音幽幽仿佛恶鬼:“我看是你不想要了。”   沈不瑜手摁在顾六的头上,灵力爆发将他整个人掼在地上。鱼三摇摇晃晃,身后傀儡丝将她吊住。沈不瑜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仔细替她将凌乱的发丝挽在耳后,“鱼三很努力了。”   鱼三看了她一眼,咧开嘴笑得开心。   林子舟走到沈不瑜身边,冷声道:“元婴巅峰的修士,你有伤在身,让我来吧。”   顾六起身后退了数十步,目光阴沉地看着来人。又是傀儡师,西蜀沈家是要跟他们对上吗?真是不自量力……   沈不瑜扶着鱼三坐下,语气冷冷不见任何感情:“林子舟。”   林子舟道:“你说。”   “这如今玄天狐的仇人,也是我沈不瑜的仇人了。”小姑娘凛冽眉眼里皆是他从未见过的光彩,这与他平日所见的她截然不同,是她骨子里压不下的凶。   沈家沈不瑜,是个疯子。   林子舟沉寂的眼底泛起波澜,他恍然间明白最初被这鲜活的姑娘吸引的原因并非她生性活泼。而是活泼之外,初次见他时毫不畏惧抓着他的手,降服玄渊妖相时的自信果断,以及现在,骨子里掩盖不住的凶悍。   她跟自己是同路人,是利爪凶猛的戾兽。   林子舟淡然道:“那我给你留一只手。”话音刚落,只剩残影。   沈不瑜站起身走到吴云浅的面前。   吴云浅看着恩人居高临下地站着,明明相处数日也知道她本性如何,可雨浇在那紫袍身上,逆着雷光看见她眼中冷然,骨子深处的惧意蔓延出来。   沈不瑜声音冷冽:“别怕。”   吴云浅听到这一声,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   顾六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幽蓝的光,浩瀚的剑气破空而出,迎面向他袭来。他躲避不及,被弹飞滚了几圈。   来人并不是沈家的傀儡师,而是另一看似温和的男子。顾六对眼前此人没有任何印象,他身前散发出来的气息仅仅是金丹修为,可顾六却在他身上感受到另一股压力。   这与修为无关,他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是他尊崇已久的主上。而如今他在西蜀的偏僻山林里再一次见到了这种人。   “你是何人?”顾六问。   林子舟沉寂的眼底不见波澜,“顾家还是没死心,两万六千年了,被驱除出隔世岛看来还是罚得太轻了。”   顾六面露惊骇,“你怎么知道隔世岛!”   隔世岛一事是顾家的秘密,可顾家被驱除出隔世岛怎么可能?顾六确定眼前此人定然是清楚隔世岛的事情,可他这么笃定地说出这种话未免也太过于荒唐。   顾家是隔世岛的忠仆,无论是两万六千年前,还是今后。   林子舟骤身袭去,手边突现的蓝光凝聚成一把剑,直直劈在顾六的身上。   顾六抬手接住,咬紧牙关暗暗地想,不过是个金丹剑修,而且还没有本命剑只能靠剑气进攻,有什么可怕的。   身下的土地裂开,剑气如山重,压得顾六不敢喘气。忽然耳际传来一句凉凉的话:“你是哪只手动了鱼三?”   顾六刹那间没想起来鱼三是谁,直到余光看到远处倚靠着树坐着的惨败傀儡,才陡然惊醒。   林子舟道:“不说?那先废你右手。”   剑光压下,顾六看到那剑气自上而下割裂了他的肩胛,右臂掉落,鲜血喷涌而出。他只觉剧痛从断口蔓延而来,心中的畏惧令他浑身颤抖。   顾六颤着声音问:“你是何人?玄天狐与你有什么关系……”   林子舟声音清冷:“既然是个元婴,这点痛怕成这样?”   他俯下身在顾六的耳边吐出幽幽的声音:“可真给你主人丢脸。”   顾六顿时变了脸色,左手凝聚成光向林子舟的胸口袭去。林子舟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顾六挣扎从地上爬起,半边身子都是血,十分狼狈。   他才怀中取出一只纸鸢,手中凝出灵光将它烧毁,顿时纸鸢化作飞灰消失在他的手心。   林子舟知道这是顾家常用的传信之法,此事过后,洛玄歌不能留在这个地方了。   “你既然知道隔世岛之事,那我不能让你活着。”顾六冷笑出声,他伸手割开了丹田,血肉之中已成金身的元婴安详地坐着。   林子舟眸光一沉,不好!   他退后几步,手中的剑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奥妙的符文,他双手捏印,快速变幻的指尖逐渐凝成一个带着浩瀚气息的符印。   顾六汇聚全身灵力自毁元婴,周身的灵息卷动鹿林山的灵气,昏黑的空中形成巨大的漩涡,以他为眼凶猛的灵气席卷而去。   弥留之际,顾六看到林子舟手中已经成型的符印,奥妙的符文上有隔世岛的图腾,他曾在顾家的藏书里看过对此符印的记载。甚至现今的隔世岛,都是因此符印消失在世人面前。   他蓦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惊呼掩盖在风雨里。   林子舟符印展开,巨大的结界笼罩在鹿林山上,天地渺渺,九天玄雷劈下,瞬间的灵气波动震撼到鹿林山附近的所有大能。   “魔主。”   灵气戛然而止,整座鹿林山消失在天地之间。   月光洒落,一片安宁的无双城内。顾慎惊然站起,猛地望去西蜀的方向。   卜算的玄盘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顾六喜提夫妻混合双打。   第 55 章   天微微亮,地上泥坑还积着昨日的血水。小院的篱笆半倒半立,狼藉的菜园里两只鸡蹦蹦跳跳。   沈不瑜靠着树干坐着,鱼三被她好好揽在怀中,头发辫子编到一半。鱼三安安静静地靠在主人的怀中,而沈不瑜两眼微合靠着树干睡着了。   洛玄歌蹲在她身边看了好一会,看着姐姐过了大半宿也没醒来便飞奔到林子舟的身边坐着。   昨日一战浪费了林子舟太多灵力,他现在体内一丁点灵力也无,空乏的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吴云浅端了碗水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林子舟接过,唇色苍白平静地说:“谢谢。”   昨日他所用的术法跟隔世岛护岛的结界相似,不过鹿林山所覆盖的范围偏小,比之隔世岛相差甚远。他临时变动了术法,耗空他一身气力勉强成功。   此先吴家的阵法结界是玄天狐族内的结界,与隔世岛护岛结界出自同源,林子舟之所以能成功设立结界是以玄天狐结界为基底,免去了多数繁琐的术法才能成功。   也正因为昨日的缘故,他居然发现这吴家结界之所以如此坚固的原因。   吴云浅等他喝完了才端走了水碗。洛玄歌缩成一团坐在林子舟的旁边,问:“哥哥,我们今天还扎马步吗?”   林子舟淡淡道:“不了,以后会有其他人教你的。”   洛玄歌眨了眨眼,心想哥哥为什么不教他了,是不是他做的不够好?他把头埋进膝盖里默默地想着。   林子舟微微侧头看到隔壁树下坐着睡着的小姑娘,她一身紫袍粘了不少泥水,头侧倒一边,眼皮合着眼底可见青黑。她应当是睡得很舒服,红唇微张浅浅地呼吸。   天光破云,风吹来了落叶。林子舟微微张开手,这副躯体的掌中纹路与他的命格大不同,若放在两万六千年前他是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傀儡师招魂,重新回到这荒唐又无趣的世间。   他本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早在漫无际的混沌里渐渐忘去。   手掌一张一合,玄渊的妖丹现于掌心。妖丹虚弱,但也有灵光微微亮着。   洛玄歌好奇地看着那颗暗黑色的妖丹,熟悉的气息从妖丹深处蔓延出来。他闻了闻,是哥哥身上的气息。他歪了歪头,不明白为何这好闻的气息会从这颗珠子里冒出来。   林子舟眸色微沉,“玄渊……”   “睹物思人吗?”轻轻的声音飘来,林子舟侧头看到沈不瑜半睁眼看他,懒散道:“这不好好给你朋友护住了族中幼崽吗?他若看到了定然会给你托梦致谢。”   林子舟淡淡道:“入道这么多年,神隐魂灭的妖是回不来的,你这托梦之说又是哪来的歪门道理?”   沈不瑜道:“托梦哪有什么道理,当作美好祝愿罢了。要不要你睡一觉,我给你编个梦?”   林子舟道:“不了。”   沈不瑜挽起鱼三的发,边编着辫子边继续道:“何况只是一枚妖丹,也许你朋友神魂并未陨灭,还留在隔世岛等你回去同他叙旧。”   “但愿吧。”   “还未问你,昨日你捏的是什么结界?”沈不瑜偏头看向另一边树下的林子舟,又问:“我看到那元婴自毁时,我还以为难逃一劫呢。你那结界挺厉害的。”   林子舟道:“隔世岛的秘法而已,你想学吗?”   沈不瑜闻言一喜,“你们隔世岛这么不讲究吗?能随随便便教外人的?还是说我要入你们隔世岛门下才能学?”她说完又否决道:“那我不要,我生是傀儡道的人,绝不叛道去学你们剑修舞剑弄招,没意思。”   林子舟笑了笑,这小姑娘微眯了一会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仿佛再多的事情压在她身上都能迎刃而解,难过不会太难过,把一切看得淡然。   让人不觉想逗一逗她。   “如果是你想学,无需拜入隔世岛。”   沈不瑜讶异,追问道:“为何?你要给我开小门吗?林子舟你这个岛主当得也太随意了吧,绝学都往外传?我父亲要是这么做,宋渭可能就在沈家门前长跪不起以死谏言了。”   林子舟笑笑:“隔世岛的绝学确实不外传,可内传并未禁止。”   “内传什么?”沈不瑜不明白。   “你我拜过天地,是隔世岛岛主的结发妻子。”林子舟眼中带着笑意,对上沈不瑜那微微睁开的眼,“怎么?夫君教你还算外传吗?”   沈不瑜耳尖微红,避开他的目光埋头给鱼三编辫子,“确……确实,我还平白得了个岛主夫人的头衔,不亏不亏。”   林子舟看着鱼三的辫子被小姑娘拆了又编,心觉这小姑娘十分可爱。   掌心的妖丹还是如旧,林子舟想起玄渊化作妖身陪他坐在隔世岛的岛峰看无尽大海,明明是世道之下的囚徒却妄想逆天证道。可这一晃眼,就是混沌两万多年。   混沌不是归宿,林子舟将妖丹收回,心道:“我好像找到了……”   属于我的……微光。   .   沈不瑜把鱼三的断臂修好了,还给她另外准备了一身新衣裳,较之以往的更轻便好看一些。鱼三很是开心,虽然脸上不笑,但总是穿着新衣服在鱼一鱼二年前晃悠。   林子舟砍了顾六一只手,那只手被鱼三又踩又踢,解了气后也不知被鱼三丢到哪去了。   修养了数日,林子舟体内的灵力也恢复过来。沈不瑜则活蹦乱跳用她的傀儡丝给吴云浅修屋顶,这会长了记性多加了几道符咒,保证再大的风雨也刮不倒。   辞别那日,吴云浅不知哪里来的酒,给两位恩公摆了践行酒。   沈不瑜同她说:“林子舟说了,新设的结界是以你们之前那个为底做的,罩住的地方更大一些是整座鹿林山。一般人进不来,你出去时可从东边那条山路走,我也给你准备了些隐身符。你多注意一些。”   吴云浅顺从地点了点头,“知道,多谢恩公。”   林子舟伸手帮沈不瑜拂去发上落叶,与吴云浅道:“此先来的那些人我大概知道一些。过着时日,他们可能派人来搜山,小心谨慎几年,自然会过去。   “好。”   洛玄歌挥了挥手:“哥哥,我会好好扎马步的。”   沈不瑜失笑,这小孩儿该不会扎马步几十年吧?   林子舟微微笑道:“如若有缘再见,那时候再考验你的功课。”   .   下山之后,沈不瑜再回头时山路早已消失,取而代之是繁木苍林。   “你真的教我?”   “教。”   沈不瑜心情愉悦,走起路来轻快几分。走了些许路,沈不瑜突然道:“你说百年之后,吴云浅老去,洛玄歌那小孩儿会不会哭啊?”   “生死天定,各有造化。”林子舟淡然道:“你无需担心。”   可人妖毕竟不同,不入道途的凡人寿命不过短短百年。沈不瑜随心想着,不过也挺好的,他与母亲还有很长时间。   “你跟那小孩儿说考他功课,这扎马步几十年还能看出花样吗?”沈不瑜问。   林子舟高深莫测地说:“我没说考他的马步,那孩子会有人教他的。玄天狐的幼崽,还是玄天狐来教合适。”   “玄天狐?”沈不瑜不解,“那山里还有玄天狐?难道吴云浅是妖不是人?”   林子舟道:“你此先有句话说得不错。”   沈不瑜:“?”   “或许他的神魂并没有消散,而是留在那里守着人。”   .   鹿林山恢复了平静。一夜风雨席卷而去留下狼藉,花草再生,枝叶再繁。不过数月又回到从前模样。   洛玄歌早早地起了床,自林子舟走后他每日坚持早起蹲马步,将林子舟教他的几招练得滚瓜烂熟。   这日天才亮,吴云浅还未晨起。洛玄歌却觉得特别奇怪,他老觉得肩膀特别重,平日可以蹲很久今日才过了一会就觉得特别累。   洛玄歌实在蹲不住了,双手趴在地上重重地喘。   “就你这样子?马步还得再蹲十年。”   洛玄歌恍惚间看到一双赤足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抬头看见一个半裸着上身衣衫褴褛的男子抱臂看着他。   他还未看几眼,就被一股莫名的力带了起来。   男子嗤笑一声,“继续蹲,就这模样以后怎么去隔世岛见人?”   吴云浅恍惚之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推开屋门看到了衣衫褴褛的人弯着腰同她的孩子说着什么,还动起手帮他摆正了姿势。   她也想过孩子修炼的模样。   由他父亲教导,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男子似乎注意到什么,他一回头,粗衣女子捂着嘴压着喉中哽咽。   男子笑问:“浅浅,怎么哭了?”   吴云浅泪流满脸,“我怕我一出声,你就没了。”   男子张开了臂膀,轻声道:“过来。”   .   沈不瑜拈着野花,花瓣摘到一半顿时停下了手,她惊问:“你是说吴姑娘夫君的妖魂就在那结界里?”   林子舟淡淡道:“苟延残喘罢了,结界重立时帮了他一把。”   “说得这么平淡?这可是你的功劳啊林子舟,还说你不是好人,这好事做得我不问你都不说了?”   “不值一提,各有造化。”林子舟看向沈不瑜手中秃了一半的野花,“你这花怎么算的?”   行行行,好事不留名不值一提。   沈不瑜晃了晃手中花枝,“想学啊?不是不信玄学吗?还说这玩意是歪理。这一回知道它厉害了吧?”   林子舟无奈道:“是,沈大侠教不教?”   沈不瑜勉勉强强摆了摆手,“行吧,我这门绝学也是传内不传外的。”   林子舟笑了笑,沈不瑜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 56 章   星寰大陆之东,飘渺之巅清虚门。   沈不瑜望去九千天梯,长袍随风而起,未及雪峰能闻雪风。清虚门山门在九千天梯之上,而其下山脚不过是古朴的山道。石梯上布满青灰绿植,两边青苔石灯里空有烛台未有烛心。   古老破落的遗落阶道,是一步千里的登天之途。   “这么看起来,像是走进迷途之路而非凡人传颂的登天梯了。”沈不瑜同林子舟道:“谁能想到这么破旧的路,走到尽头却是那天下仙门之一的清虚门。”   山下可见人间景,可当踏上天梯时,迎面而来的只有从山巅而下的霜寒之气。沈不瑜微微捂着臂膀,“真冷。”   林子舟眸色淡淡:“两万六千年前它不过是一处小小门派,就是你之前路过的小庙。”   林子舟这么一说,沈不瑜想起来来时在路上遇到的一座小庙,修缮整齐成了凡人祈福求安之地。   “真的?那庙连个主事的都没有,我以为是凡人自己修筑的。原来还有这一渊源?”沈不瑜回头看了眼来路,隐约可见山中露顶的小庙,“清虚门原来是这么一个小地方。”   “一派胡言!”   身后突然传来嗔语,一个身着道服的弟子怒目圆睁看着他们。“天梯之下竟口出妄语,清虚门岂能容尔等凡人贬低?”   沈不瑜闻言没忍住,笑着推了推林子舟的肩膀:“老古董,他说你呢。”   林子舟还没说话,那弟子又高声训斥道:“笑什么笑,求道心诚应虔诚相待。岂是你们能随意玩笑的,清虚门不欢迎你们!”   沈不瑜搭在林子舟的手一顿,眼皮微抬正色道:“这位道长?我这笑了你家天梯了吗?而且我家老古董怎么着了?你们师门这么宝贝还不让人谈论两句?”   那道人:“清虚门岂是……”他心想清虚门怎容他人随意传谣,正欲理论两句,就听到耳边响起一声。   “静之。”   道人突然停住了话,回头看向来者,告状道:“师尊,他们无凭无据就……”   来人是位身着白色道袍的老者,脸容和蔼,鹤发道冠两袖清风。他作揖道:“老夫清虚门云阳,两位小友如何称呼?”   静之哑口不敢造次,只好退到云阳道人的身后。   清虚门云字辈,与清虚门门主同辈。   沈不瑜拱手道:“云阳真人客气了,小辈西蜀沈不瑜,这一位是林子舟。”   云阳道人苍老眉眼间眼瞳清明,“静之这孩子冲动了些,两位莫要放在心上。先前这位小友说清虚门之前是座无名小庙?”   静之垂着头不发一言。   沈不瑜看了林子舟一眼,林子舟淡然道:“野史记载,不足一谈。”   云阳道人捋了捋须,笑声道:“这哪本野史记载的,老夫也想听听,小友直言无妨。”   沈不瑜看了云阳道人一会,清虚门座下有五峰,分别由清虚门门主云霄真人同门师弟师妹五人担任峰主。这云阳道人云字辈,莫非是清虚门五峰主之一?   她悄悄给林子舟提了个醒,这要是清虚门峰主,那可不能得罪,先不说他们一会上山拜访,再说这老徐也是清虚门人,若要是此人心眼小,那他们岂不是给老徐带来麻烦了?   小姑娘的手还拉着他的袖子。林子舟十分淡然,对这莫名“撒娇”的行为很是受用。他面不改色道:“清虚门第一任门主曾是山庙的庙主,接任破落师门时遭逢门内巨变。道心饱受煎熬时,那位庙主攀爬飘渺仙山证道,而这九千天梯最初就是他走过的路。”   林子舟话音刚落,云阳道人赞同地点了点头:“老夫有点好奇这野史是何人所著,对清虚门的见解倒是不凡。”   林子舟对此早有应对,“年轻时曾翻阅的野史杂谈,名字是记不大清了。”   沈不瑜拽了拽他的袖子,什么年轻时候,你这皮囊才几岁?   云阳道人笑了笑,不再深问,“两位来这清虚门所为何事?”   沈不瑜道:“拜访故友,叨扰真人了。”   云阳道人摆了摆手,“无须客气,这九千天梯也是先人走过的路,小友不如同老夫走走,看看这飘渺仙路?”   沈不瑜此先还愁没门令无法坐飞鸢上山,走这九千天梯不知要走多长时间。这会人家仙门的人都到眼前来引路了,怎么不走?她微微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跟在云阳身后的静之多看了两人一眼,西蜀沈不瑜?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   沈不瑜几人都是入道之人,九千天梯上的禁制对他们的影响并不是很大。相反在这一天梯路上总能见几个驻足原地却始终不能往前的求道人。云阳道人看似不在意这些人,可又稍微看了眼负着手往上走,边走边道:“今年会有好苗子。”   这话说得十分玄乎,静之似乎习惯了这场面,同沈不瑜解释道:“我师尊就爱逢几月下山走天梯,看看这登天梯有没有好的剑修胚子。”说完无奈地看了眼走在前方的云阳道人,“这不今日也下山来捡徒弟了。”   沈不瑜怎觉得这清虚门的道人都有捡徒弟的习惯,徐清光也是被云游的道人捡来的。   林子舟若有所思多看了云阳一眼。   这天梯走不久,日落之前,他们终于走到了清虚门的山门山。厚雪之下的石碑刻着古朴的清虚门三字,玄妙的道藏于其间。   沈不瑜稍不注意多看了几眼,险些被指引问心求道。林子舟伸手拉了她一把,才从玄妙的境界中脱离出来。   沈不瑜惊讶道:“这石碑好生厉害。”看来她修为还不够精深。   林子舟闻言轻声同她解释道:“此石碑下了禁制,看起来也有上万年。傀儡道放在两万年前属于邪道之一,自然被清修向道的道修所不齿。这种禁制手法多半是用来对付魔修的,在清虚门内万事小心。”   沈不瑜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傀儡道以前属邪修这点她入门之前就听父亲多次提起,只是没想到傀儡道被正道认可的今日,竟还有这些古老的禁制留下。   “小友傀儡道人?西蜀傀儡道莫非是开阳城沈家人?”   沈不瑜突然被问,不卑不亢回道:“正是。”   “那可有意思了,前些日子江湖上传的那降服异火榜六的傀儡道天才便是你吧?”云阳笑眯眯道:“纵星阁的那群老家伙也心安不少。”   “您与纵星阁……”   云阳道:“年轻时游历,在西蜀待过一段时间。”   山门的前的雪被好好地扫到一边,青黑石阶上坐着一个抱着扫帚的小童,此时正打着瞌睡头点点晃晃。   静之上前一步,轻声一句:“请问清虚门怎么走?”   那抱着扫帚的小童头也不抬,吧唧几声摆了摆手:“今日门内仙人不收徒,明日赶早。”   “可我是拿了门帖来的。”   小童被扰了美梦,怒而站起:“都说了明日赶早……”他渐渐小声,最后笑脸盈盈同静之后面的云阳道人道:“师伯来啦,您瞧我今日怎样?”   云阳道人笑了笑:“心性还是浮躁了些,再扫一年雪吧。”   小童垂头丧气走到一边让了道,静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下次继续努力,争取十年回内门。”   沈不瑜走过石阶进了山门,才问道:“山门前那孩子也是清虚门内弟子吗?”   静之点了点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云阳真人,小声同沈不瑜道:“那孩子算是我师兄,不过他因心性浮躁被罚山门扫雪静心百年。别看他小孩皮相,其实已经几百岁了。”   “几百岁了?那岂不是幼年已成金丹的天才?”修士炼成金丹后容颜衰老会变慢,成元婴即永驻容貌。这孩子若是几百岁了,要保持如今样貌至少也得孩童时成丹。   “不不不,师兄他是幼年时吃错了灵植才如今这样的。现在的修为连金丹也没,说不清楚。”静之说完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先前出言过激,还请二位见谅。你们说是来清虚门拜访好友的,如若不介意那我给两位引路如何?”   沈不瑜没放在心上,正愁不知徐清光住在哪座峰,闻言欣然道:“那麻烦你带一段路。”   “两位客气了。”说完又匆匆几步走上前跟云阳道人说了几声。   静之走远了,林子舟同她走了会才问道:“你与他不是青梅竹马吗?怎不知道他是哪座峰下的弟子?”   沈不瑜漫不经心道:“我管他这事做甚,他修道的事我又没多大兴趣。”   林子舟眸光温柔,不知怎的眼底带着笑意,好似心情不错。   沈不瑜悄悄瞥了他一眼,也没看出哪不对劲。   静之得了云阳道人的准许才走回了,“我同师尊讲了,我先带两位去找人再回青阳峰。”   “两位是找谁来着?道号叫甚。”   沈不瑜想了下,迟疑道:“我不大记得他道号……”   静之自信满满:“没事,俗名也行。我去各峰问问便知。”   沈不瑜心想正好,便道:“他姓徐名清光,西蜀浮安城人。”   静之闻言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问:“徐……清光?”   “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的鼓励留评,谢谢喜欢=w=   睡醒之后动力满满~   开清虚门副本啦,就提前预告一下下:亲亲倒计时【再不写我基友要打我了。】   开了个暑假预收接档文【喵不可言】   如果喜欢就收一下吧~么么   .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跟营养液~   读者“Ruby”,灌溉营养液+22019-06-08 08:16:00   Rub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6-08 08:15:48   第 57 章   徐清光。   静之尴尬地笑了笑,“清光师兄啊,你们早说是清光师兄的朋友,哪轮得到我来带你们去。”   沈不瑜不解问:“你这么一说,徐清光平日在你们门内名声挺大?”   静之摸了摸颈后,“清光师兄是青云峰云微师叔座下大弟子,论修为以及剑道上的造诣皆高于我们。在我们这一辈的弟子里是美名与实力并齐的人。”他眨了眨眼,继续道:“峰内很多师妹跟师弟都想借机同他打好关系,听说他道侣的位置还空着……”   沈不瑜眼前一亮,陈三思诚不欺我,徐清光果然在这清虚门内有猫腻。沈不瑜问:“小道长,你说说哪个师妹看上他了?”   静之多看了沈不瑜几眼,面色奇怪道:“师妹可多了,沈姑娘你打听这干什么?莫非你……”   沈不瑜问:“莫非什么?”   静之尴尬地低咳了两声,“也倾慕清光师兄?”   沈不瑜乍一听没听明白,想了下才恍然,这清虚门的弟子整天想什么玩意?她正欲说两句。   林子舟突然道:“她是有夫之妇了。”   沈不瑜:“?”   静之捶手道:“哎,我就说两位郎才女貌有夫妻相,果不其然是对良人。来青云峰这边走。”   先前还小声说话的静之走得飞快,不过一会就快了两人好几步远。沈不瑜仰头同林子舟道:“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错了?”林子舟问。   沈不瑜指正道:“说错了,我年纪轻轻怎能以妇称之。”   “好。”林子舟笑笑。   清虚门云里山峰,山腰之间铁索桥相连。自山门进来,静之带着他们熟悉了门派里的路,其间还遇到好几个进修的弟子。   沈不瑜偏头看着静之如常地同众人打招呼,好似经常在门里走动。这师门里就是好,出门修行总会撞见师弟师妹相近友爱,还能见着好看皮囊的修士。   纵星阁就是个冷门流派里小门派,还是因为沈家才能至今留有威名。小门小派的劣势也多,傀儡师大部分都喜欢独居修炼,也只有阁内大比的时候热闹了。   沈不瑜小时候也只是偶尔过去纵星阁,多半是被父亲带着亲自教导。后来长大了,又碍于那满江湖的谣言,身边并无其他师弟师妹。   清虚门内弟子走动频繁,随处可见练剑亦或是打坐调息的弟子。这样的见闻也是少见又新奇。   沈不瑜多看了几眼,转眼被引到一处高峰索桥。望去崖岸,白雪覆山,白茫茫的山间依稀可见屋檐高角。   静之道:“对面就是青云峰了,清光师兄住在那山腰的弟子居中。云微师叔出外几日,峰内事务都是由师兄在处理。”   沈不瑜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对面走。索桥上的风夹着寒雪,迎面而来的寒意让沈不瑜脑中清明,吹得她满脸冰凉。   林子舟伸出手替她挡了挡风,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毛裘给她披上。   沈不瑜嘴硬道:“小小风雪这么讲究做甚,我又不冷。”   林子舟给她系上裘衣上的丝带,抬手碰了碰她的脸,“这么冰还说不冷?异火入体后的修士对相克的属性更为敏感,你需多注意些。”   沈不瑜低声道:“都入道了,跟个凡人似的紧张兮兮。林子舟你最近话比我父亲还多。”   林子舟先行她一步,侧着半个身子在她面前,替她挡住了山间呼啸的寒风。沈不瑜觉得这毛裘甚暖,想开口问林子舟是在哪里淘来的宝贝。   话还未说出,这索桥走到头了。   下了桥风雪便无先前凛冽,沈不瑜披着毛裘跟着静之往里走,林子舟侧看过去,白色绒毛遮了她半边脸,眉目柔和了不少。   弟子居不远,青云峰内弟子都有自己的小院落,相间而立起起伏伏一路山腰。静之轻车熟路地带着沈不瑜两人走到一处院落前,门前雪扫得干净,露出的青石板一路延至里面。   “到了。”   沈不瑜看了眼,“劳烦你了,我们自己进去便可。”   静之点了点头,“我住在青阳峰,若两位在门内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帮忙可以去那找我。”他说完又觉得不对,人家都有清光师兄罩着了,也未必找他。   “那我先走了。”   沈不瑜目送他走远了,才转头同林子舟道:“我们进去吧。”   屋内门紧闭着,沈不瑜抬手敲了两下,门内忽然略微声响,有人走过来开门。   徐清光打开屋门,就看到逆光站着的沈不瑜与林子舟。沈不瑜今日有些特别,穿了一身白色的毛裘,将整个人笼在白色之中,因着那天际的日光洒下,竟显得有些陌生。   徐清光轻声道:“怎么偷偷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沈不瑜拉着林子舟从他侧开的一路走进去,边走边道:“来得匆忙未能告诉你,正好给你个惊喜。”   屋内摆着古木圆桌,几人坐下后,沈不瑜将这些日子的事简单说了下。   徐清光无奈道:“所以你是逃了纵星阁阁比出来的?前几日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沈不瑜一顿,“什么事儿?”   “无双城很多世家都去纵星阁阁比了,前几日传得沸沸扬扬说是皇族那边的命令。”   沈不瑜不屑道:“什么命令?皇族是大发善心来提拔我们这些冷门流派吗?还是说派人去拉拢我父亲掺进无双城的龙争虎斗?”   徐清光道:“这就要问沈伯父了。”   “皇族要是有那心思早些年就下手了,估计又是哪里谣传的误会。”她说完又问:“你平时可不关注这些,怎么这回知道挺快的?”   徐清光笑笑:“是前几日三思过来时,带来的消息。”   沈不瑜闻言道:“她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去中原拜访至少也要好一段时日,这么快就来了。”   林子舟提醒道:“我们在鹿林山也耗费了一些时日。”   他们在鹿林山待的时间也长,若无玄天狐之事,他们应比陈三思先到。   沈不瑜神色自然,“那她也住在青云峰?”   “你们是商量好一起过来的?”徐清光柔声道:“她就住在不远的地方,一会我带你们过去。”   “你们打算留多久?”   沈不瑜这就不知道了,先要跟陈三思商量下老徐在这清虚门内有没有桃花事,再者要帮林子舟锻造本命剑,然后再去蚌精之地查探隔世岛的事儿。   这些事做下来,少则两月多则半年,不好说。   沈不瑜道:“散散心,待够了就走。”   徐清光道:“那多待些时日吧,下月初有剑门大会,今年是在清虚门举行,到时候会很热闹。”   沈不瑜欣喜道:“剑门大会?岂不是天下剑修都来?”   徐清光点了点头,没想到沈不瑜对剑门大会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往日他提剑道的时候她都兴致缺缺,难得对这样的盛事热情。   两人照旧聊了好一会,徐清光才带他们两个人去落脚的地方歇息。弟子居内有空置的院落,大半用作客居。再说清虚门要举行剑门大会,各峰内的弟子居早已收拾过。   徐清光送他们到了这,临时有事先走了。   沈不瑜进去时,屋内干净没有积尘,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塌上,惬意道:“风餐露宿不如床塌舒服。”   她说完又懒懒道:“老古董,下月初有剑门大会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林子舟坐在一旁问道:“什么好机会?”   沈不瑜从床塌上翻坐起来,白色毛裘有些凌乱,“剑修呀,老古董你不是剑修吗?剑门大会是星寰大陆现今剑道最大的盛事,每次都有很多剑道天才来。你就不好奇吗?”   林子舟道:“老古董说谁呢?再说这剑道天才聚集的盛会我一个无名小卒去了能做什么?”   沈不瑜盘膝坐着,心想你这偶尔老气横秋的样儿不就是一老古董吗?况且两万多岁的人了这么说也没说错啊。“你接着装吧,扮嫩装傻耍流氓。”   林子舟被气笑:“小姑娘嘴还挺横的?”   沈不瑜完全不怕:“我又没说错,你这不就是顶着年轻皮囊整天说着你不懂,转身又是高深莫测地说你知道,还摸小姑娘的手占小姑娘便宜。”   林子舟走了过来坐在床塌上,眼中带笑问她:“那你说说我是如何高深莫测占小姑娘便宜的?”   沈不瑜微微后仰,背手撑在床塌跟突然靠近的林子舟保持着距离,“你干什么?林子舟我现在不比成亲那会了,你敢过来我就……”   林子舟凑到她的颈边,伸手解开她喉间的丝带,白色毛裘脱肩而落。   “你就怎么?沈不瑜,你我可是拜过天地死后要同穴的人。”他的气息喷在沈不瑜的脸边,热气旖旎让小姑娘脸颊薄红。   “我碰你怎么了?”   沈不瑜心中一下子就乱了套,眼看着林子舟的手搭在她的手上,温热覆上冰凉,烫得她不知所措。   忽然门外一声轻唤,陈三思走了进来撞见衣衫不整坐在床塌上的两人,顿时哑口。她刚听说表姐到了清虚门,想过来跟她说说事儿,门没关就进来没想到撞见这种事。   道门圣地干这事门都不关吗?   陈三思佯装镇定道:“打扰了。”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带上。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啦,今天被雷砸得脑袋晕晕的。   下章亲!亲了才可以谈恋爱(叉腰)   .   谢谢小可爱的手榴弹跟地雷。   诗人的诗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6-08 12:48:05   鱼杏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6-08 16:34:55   第 58 章   沈不瑜有口难辩看着陈三思把门关了。林子舟还半压在她身上,脸上都是笑意。   她反手拉起了傀儡线将林子舟的手吊了起来,才虎口逃生挪到一边。   林子舟看了眼自己被吊起来的手,“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沈不瑜微微喘息,两人床头床尾分开坐着。   “动手动脚做甚?”   这门一关屋内极其安静,霎时只剩下沈不瑜的喘息声。   林子舟轻声道:“是你说我高深莫测耍流氓。”   “你胆儿肥了。”沈不瑜气笑。   林子舟回道:“你胆子却小了。”   沈不瑜道:“我哪里小了?”   林子舟笑:“那你躲什么?”   “我……”沈不瑜觉得林子舟就是在强词夺理引她入火坑,跟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理论定然是要吃亏。   林子舟看见小姑娘撇着嘴不说话,床塌上的白色毛裘被她抓在手里揉皱了些许。   突然她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放开白色毛裘双手搭在床塌上慢慢爬过来。待两人目光相及,沈不瑜先发制人手按在林子舟肩上将他整个人压了下来。   沈不瑜坐在他的腰间,束起的长发散开披在肩上垂在林子舟的胸前。她微微俯首靠近林子舟脸,撞进那双波澜暗涌的眼里。   小姑娘嘴硬地说:“谁说我怕了?”   两人的姿势有些微妙,林子舟只觉得压在自己肩上的那双手有力无力似在欲拒还迎,靠得极近的两人身上气息交融,稍一纳息便能感受到彼此。   沈不瑜觉得周围越来越热,连带着她摁在林子舟肩上的都出了汗。任由林子舟耍流氓怎么行?同样是成了亲的人,为什么自己就要被动地接受他似有似无所的撩拨。   林子舟的皮囊是她挑的,性子也勉勉强强凑合,两人结了契成了亲注定这辈子都分不开。本想着成亲后能分清彼此清心寡欲过日子,没想到这林子舟棋高一招竟然藏得这么深。   什么夫妻间开玩笑?分明是林子舟的撩拨!   沈不瑜声音清冽,却掩盖不住她脸上的薄红,“林子舟,勾引我很尽兴是吗?”   林子舟淡然道:“是。”   沈不瑜心中那弦突然就断了,什么狗屁假成亲,今日她就要好好教这老古董什么叫尊妻爱主。   小姑娘凭着一股硬气覆上林子舟薄凉的唇,两人的气息进一步交融,林子舟张开嘴勾引着她步步深入,不过瞬息就此沉沦。   沈不瑜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去亲吻一个男子,这种话本里看过的亲密她想过却从未尝试过。她被林子舟勾上的时候,心中的理智淡然无存,沉溺在那突如其来的羞涩和难以置信之中。   很舒服,勾得她浑身发软。   沈不瑜脑中大悟,她想起了之前在吴云浅那的时候她曾避开林子舟偷偷问过她几回事,其中便有这夫妻间的事儿。她问吴云浅,怎么样才能确定喜欢一个人?   林子舟突然发力带着她滚了半身,两人颠倒了位置。沈不瑜被林子舟压着,后颈青丝里他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扶起,唇齿之间情窦初开。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舟放开了她,喘息问道:“怎么不用傀儡术驱逐我?”   沈不瑜却伸手探入他的衣袍中扯下那碍事的外袍,“林子舟你是不是心悦我?”   林子舟只觉得神魂颤动,小姑娘眼角微红目光坦然,勾得他压抑着冲动沙哑着声道:“我要把你带回隔世岛。”   藏起来……   可冲动过后他又放开了沈不瑜,干柴烈火容易成事儿,虽说是小姑娘主动勾人但是年纪尚轻偶尔冲动不能当真。   他的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来。   看着林子舟站起身恢复往常的样儿,沈不瑜突然笑开:“林子舟,要不我们试试当一回真夫妻如何?”   林子舟整理衣袍的手顿了顿,“你说真的?”   “我不讨厌,我大概也有点心悦你。”   “沈不瑜,话说出口可收不回去了。”   沈不瑜却伸手探出大半身子拉住他的袖子,目光炯炯问:“那你再亲我一口?”   隔日天明,沈不瑜身边早已无人,她看见那掀开一处的被褥,听到门外隐约的练剑声。   昨日两人除了亲亲抱抱其他什么事也没做,沈不瑜好不容易把这种情绪确定为喜欢,入道那么多年也没偷尝过禁果。可林子舟关键时刻装圣人,死活不愿意更近一步。   沈不瑜起身整理妆容,铜镜里红唇微肿,她暗骂了一声林子舟上辈子属狗,才不甘不愿给自己上了清凉的药水。   林子舟听到她起床的声响便从屋外进来,看到小姑娘坐着梳发,便走过去接过她手中木梳。   沈不瑜看见铜镜里走进来一人,头也没回就问:“不是在练剑吗?”   林子舟垂首帮她梳发,“小辫子?”   沈不瑜拒绝道:“束起来就好了。”   两人在屋里磨蹭了好一会,直到陈三思再次来拜访时才收敛。沈不瑜此先对陈三思误入房内的事感到尴尬,可当此事成真她又觉得陈三思不会看时机,愣是来打扰。   陈三思今日来总算没撞见其他事了,她闭口不谈其他,将事情引到徐清光上去。   “姐姐你不知道,徐哥哥在这清虚门内桃花可不是一般旺,我深觉他那江湖上的传闻不一定都是假,也许还真有心悦的人。”   沈不瑜心不在焉地听着应道,眼光却悄悄瞄林子舟心里想着另外一回事。这夫妻间的事儿还要做什么?她又想到了吴云浅,灵光一闪莫非要给林子舟写情书?   陈三思还在继续道:“我来了以后在门内打听了一些,再加上我先前朋友的话我推测这可疑的姑娘有三个,都是徐哥哥的师妹,其中一位还是同为云微真人座下,叫瑶华。”   沈不瑜漫不经心问:“她怎么了?”   “瑶华是徐哥哥的小师妹,住的不远。云微真人经常外出云游,这教导之事就落在了徐哥哥身上。瑶华便时常去徐哥哥的院子里问道练剑,也许久而久之干柴烈火成了事。”   干柴烈火这词让沈不瑜突然想起了愉快的昨夜,好在陈三思自顾自地讲着事儿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   “而且这门内弟子早有传闻说徐哥哥心中早已有了喜欢的人,其他峰下的女弟子也有可能,但我觉得最有机会的应该还是这个瑶华。”   沈不瑜道:“你对她挺在意的?”   这话一下子打开了陈三思的话匣子,她立马附和道:“我确实对她很在意。我刚到清虚门不久,被徐哥哥安置在隔壁空余的弟子居里住着,隔天这道姑就来拜访,送了我好多吃食有意无意地旁敲一些事儿。”   陈三思果断道:“我觉得她对我有敌意。”   沈不瑜也听出了大概,“你是说瑶华喜欢老徐,然后以为你是她的对手?”   “对,我觉得她误会了我是徐哥哥喜欢的人,刚开始还对我好声好气的,后面就似有似无地宣扬着霸权。我来清虚门是为了搞清楚徐哥哥到底有没有道侣,又不是来跟这道门的道姑争风吃醋。”陈三思仿佛经历了噩梦,“她天天来找我聊事儿,弄得我都没时间出去打听。”   沈不瑜总算明白:“所以你一大早来我们这最主要的还是为了躲开那道姑。”   陈三思欲哭无泪:“是。”   沈不瑜道:“直言就行了,跟她说你对老徐没意思。”   陈三思叹气道:“我说了,她还娇羞跟我说她对徐哥哥没有那个意思,隔天照样来找我聊。我觉得这道姑是认定了我对徐哥哥有意思,无论我说什么她也不信。”   沈不瑜无计可施:“我对这些不在行,你问我也帮不了你。”   陈三思道:“无事,我这几日在姐姐这躲就行。”   沈不瑜一惊:“不行!”   陈三思:“?”   沈不瑜怎么可能让陈三思留在这,她还想给林子舟写情诗,留她在这岂不是给她把柄到处宣扬?   陈三思道:“姐姐,我只是白日过来,晚上定然离开不会打扰你跟姐夫休息。”   沈不瑜拿起十足的心来应付她:“你这样做也不行,万一她找不到你跑我们这来,岂不是我们也得不了安生日子。”   “你跟姐夫两人住着,她再猖狂也不会打扰你们太长时间,而且她对你们不熟,我们三个人对付她总比我一个人受苦受累轻松一点。”   沈不瑜无奈地求助一旁的林子舟,一直听着两人讨论的林子舟自然知道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林子舟不紧不慢地说:“现在这个时候,瑜儿确实不便打扰。”   沈不瑜顺着林子舟的话往下讲:“我今日确实有些事……”说完脸露难色微微捂着肚子。   陈三思一惊,伸出手就将沈不瑜的手腕顺过来细细把脉。   沈不瑜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赶忙抽回解释道:“我只不过是舟车劳顿……”   陈三思捂着嘴笑道:“姐姐捂着肚子,我还以为姐姐有了喜事呢。”   在医修面前想要假装身体不适的沈不瑜:“?”   第 59 章   沈不瑜解释道:“没那么早!”   陈三思点了点头:“知道,我方才查探姐姐不是喜脉,不过这修士孕育孩子不易,姐姐姐夫还需努力才是。”   这努力还没得地方可努力,林子舟就是个傀儡,况且生息已失根本没法生孩子。沈不瑜自然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全沈家的人都在等着她生小孩,说出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过这几日确实不便打扰。”陈三思微微笑道:“姐姐的修为盈满,确实到了进阶元婴的关键时期。”   元婴?沈不瑜一愣,分开灵息查探体内情况,果不其然在丹田之中看到那已经开始变幻的金丹。金丹的本色越发深沉,逐渐有成型破丹而出的迹象,这是金丹盈满要蜕变成元婴的前兆。   她居然已经快要进阶了,这修为进涨比她进阶金丹时来得要快。她步入金丹也有十几年了,修行虽快但也求稳打磨根基,甚至这些日子因为成亲的事还耽误了修行。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就达到了进阶元婴的门槛?   陈三思又聊了会,把这几日门内的传闻说了说,又想到别的事:“对了姐姐,前几日家中来信,说是姑父正在到处找你。你出来游历一事没跟姑父说吗怎么他一点也不知情的样子。”   沈不瑜一顿:“给秋水留话了。”   陈三思道:“我没跟陈家说你在东海,所以你若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就低调了一些,别暴露行踪。”   沈不瑜松了口气:“多谢。”   .   陈三思很能说,一开话匣子总能喋喋不休讲个不停。林子舟听了一会就没兴趣了,跟沈不瑜说了一声便出门练剑。   小院里不比秋水长天居宽敞,林子舟只能练练普通剑招,以免动作过大引来剑修。清虚门内常年积雪,厚雪之余的事物很难被忽略,林子舟看到小院门扉处有粉色的衣物飘动,心下一想便猜了个大概。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子舟走到门扉处轻敲两声,吓得躲在后面的道姑落荒而出。   那是个身穿粉裳的女子,不比峰内朴素道袍的女弟子,她面容姣好,圆目柳眉看似温婉可人。   “打扰了……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林子舟问:“来找陈三思?”   粉裳女子欣然道:“嗯嗯,陈姑娘在这吗?”   屋内陈三思正说到徐清光桃花之二,隔壁峰的小道姑送丹药的事儿。小道姑是清虚门少有的医修,在一众舞剑弄招的剑修里面甚受欢迎,是被公认的小师妹。徐清光前几年下山斩妖出了事负伤回来,这小师妹凑巧跟着峰内大医修去给他治伤,就此一见钟情。   “后来她就给徐哥哥送了好几回丹药。”   沈不瑜听得津津有味:“还有呢?好歹是个医修小师妹,带出去长脸不说,平时伤痛也有美人照料,老徐就没动心?”   “没动,小医修总归是离得远了些,近水楼台还是瑶华有点机会。”   “我有什么机会?”   陈三思一惊猛地回头,发现她躲了半天的瑶华就站在她身后。   沈不瑜打量了一下这姑娘,样貌过关,修为也不低,看起来配得上徐家人。   “你怎么来了?”陈三思问。   瑶华盈盈一笑:“早上过去找陈姑娘时发现屋里没人,听说清光师兄昨日又有朋友来了,我便过来碰碰运气,陈姑娘果然在这里。”   陈三思最后一个清静地儿也没了。   沈不瑜托着腮看陈三思吃瘪,这伶牙俐齿算计别人的陈三思也有今日。   徐清光的桃花才听到一半,陈三思就带着瑶华走了。一早上的热闹戛然而止,屋里就只剩下沈不瑜跟林子舟。   沈不瑜问:“你早就知道我修为临近进阶?”   林子舟道:“你莫要生疑,云岭州那会你强行镇压玄渊妖相,灵力早就冲开了原本的灵脉。后来收服异火,自然会修为大涨,进阶元婴并不稀奇。”   沈不瑜担忧道:“可太快了,我如今在外冲阶元婴的准备不足。它来得突然,我自己也没能发现,定然不能草率为之。”   “我给你护法,你安心准备便是。”   “可是……”沈不瑜还是有些担忧,冲阶并非易事,这星寰大陆上修士甚多,但能年纪轻轻到了沈不瑜这样修为的修士却很少。   沈不瑜担心冒然进阶会导致根基不稳,成功还好说,若是失败定然会留下隐患易生心魔。她原以为她修为进展再快,这元婴的契机至少也要十年之后才回来,却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突然。   太奇怪了,奇怪到还没开始她心中就笃定失败。   林子舟坐在她一旁问道:“可是什么?”   “我心中总有不安,总觉得此次进阶凶多吉少。”   林子舟认真看了她一眼。   “你要信我。”   .   院门有梅香,飘香数里。   静之早上起来便得知了一晴天霹雳,昨日他送去青云峰的那两位,不是他人,而是西蜀赫赫有名的沈魔头跟她夫君。   他昨日还纳闷沈不瑜这名字这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经过同窗师兄的提醒才惊然想起是那个沈不瑜。   同窗师兄问:“你昨日在天梯上顶撞她了?”   静之颤声道:“我说她一派胡言……”   同窗师兄无能为力,只好拍了拍他肩膀跟他说了声保重。静之不知道昨日自己的脑子哪里进了水,沈不瑜大婚那日清虚门多半弟子还联名给那位可怜的夫婿送去了贺礼,明明才是几月前的事情怎么自己就忘了精光。   他离开青阳峰时,峰内来了好几个弟子现在索桥给他送行。沈不瑜来清虚门的事早已传开,而他送沈不瑜到青云峰的事也被自己的同窗师弟师妹知道。   “师兄,你若真出了事给我们发信鸢,师弟们竭尽全力也会跑去青云峰给你收尸。”   静之怒道:“说什么话,我是去道歉不是去送死!”   师弟道:“这真没区别,道歉你也只能多留半炷香,要不听师弟一声劝,别去了,我们下山躲躲不好吗?”   另一个师弟道:“是啊是啊,剑门大会咱们也不参加了,命才是最重要的。”   静之道:“剑门大会不参加那我还不如从山门前跳下去。”   道别假惺惺的同门师弟,静之一股气走到青云峰才开始后怕。他已经打听到沈不瑜住在哪,可实在没勇气去敲那院门。不知者无畏,天知道昨日自己是怎么做到淡定喊她沈姑娘,简直就是在沈魔王身边撒野。   站在小院前,静之鼓足勇气敲了敲门。过了半晌没人回应,他又敲了敲。   .   林子舟在看书,陈三思带来的典籍都放在了乾坤袋里,恰好给老古董解闷。沈不瑜无所事事便坐在林子舟旁边勾着他的发尾开始编辫子。   沈不瑜自从昨晚被林子舟亲到发软,就觉得在撩拨的路上应该有来有回,她就不信林子舟能当一辈子正人君子。   两人还没亲上前,林子舟就大大方方地撩她,勾得她恼羞成怒手足无措,可这亲上了,林子舟又换了副模样温和沉稳,不为色动。   沈不瑜知道这种手段,吴云浅提点过一二,叫欲拒还迎。   沈少主是个想要什么就要马上得到的人,起先初心微动还不确定时只把这事当作是林子舟的玩笑,这会明白了何为心悦,也尝过甜果,以往那悸动的事儿一下子就解释得通。   林子舟亲她是喜欢她,她亲林子舟也是因为喜欢。   吴云浅说,如若习惯一个人朝夕相伴,因他喜怒哀乐而悸动心惶,想要知道他更多,想与他更为亲密一些,那大概是喜欢。   沈不瑜通透,情爱之事过了槛,便不是什么羞愧难当的事情。她因林子舟的撩拨心动不已,却将此误以为是不尊重而心生异样。可仔细想想,她过往几十年的人生遇到更多的忤逆之事,也从未如此心潮起伏。   当想到与林子舟喝酒共谈,便心动不已。   可如今干柴烈火没燃上,水到渠成压根没水,林子舟不动如山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沈不瑜愤愤然地把他的长发编成了好几条小辫子,后者不为所动依然看着他的书。   “林子舟。”   “嗯?”   “做夫妻不是你这样的。”   林子舟放下书,侧头看她:“那是什么样的?”   “像昨日那样。”沈不瑜勾着他的辫子,眼神里皆是肆意流露。   叩叩叩。   林子舟平静道:“来人了。”   沈不瑜嘴角微抿,脸色渐黑地放下林子舟的头发起身出门。   院子里的梅香比早上还要沉一些,枝桠上雪里红得像血。   静之还想着要不要多敲几下,抬高的手还未碰上门,那扇木门就被里面的人打开。   他与沈不瑜面对面站着,只觉得对方目光阴冷从头到尾把他打量了一遍。顿时让他想起了江湖上的传闻,沈不瑜手下的傀儡都是她亲自锻造的,用得就是忤逆之人的四肢骸骨。   静之只觉得浑身发凉,他看见沈不瑜的脸色越来越黑,连带着他的心越发得绝望。   静之脸色苍白地想,现在去山门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会走几章剧情,但是也是夹带点甜那种~   谢谢三位小可爱~=3=   读者“祁岫”,灌溉营养液+102019-06-09 12:18:29   诗人的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6-09 13:32:56   Rub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6-09 15:57:25   第 60 章   沈不瑜看到昨日山门前的小道长过来了,脸色苍白好像经历了什么大事。   被扰了好事的坏心情还是缓了缓,沈不瑜问他:“静之道长?怎么过来了。”   这一声如同敲魂铃,把静之从担惊受怕的自我幻想中拉出,他有气无力道:“没事,昨日山门前多有得罪,我过来道歉。”   沈不瑜记得这人昨日就已经赔了不是,怎么今日特意过来多说一句。   道门就是讲究。   “我不在意,还有什么事吗?”   静之惶惶不安,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有没事该不该应?转身就走真的好吗?   他斟酌片刻:“昨日说要给您当向导,不如一会我给您引引路?”做牛做马能挽回失言吗?   沈不瑜目光一沉,盯着静之看了好一会,才不情愿道:“劳烦道长稍等一会。”   静之干巴巴地应了一句。   沈不瑜回到屋里,将林子舟手中的书抽离,“外边来了个道长,说要带我们逛逛清虚门。”   林子舟抬头看她:“想去?”   沈不瑜道:“待在屋里也没甚么意思,陪我出去走走?”   林子舟笑笑:“那你先帮我解开这辫子?”他指了指发尾打了结的好几条辫子。   沈不瑜方才心中郁闷没手下留情把他的头发弄得一团糟,虽说是辫子但不仔细看还真像打结。沈不瑜低着头收拾残局,越这结越缠越乱。   林子舟被她扯疼了好一会才问:“你绑那么紧吗?”   沈不瑜看着手中缠绕在一起的几条辫子,十分茫然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磨蹭了好一会,才把那头发理顺。   林子舟看她解得额角生汗,“后悔了吗?”   沈不瑜嘴硬:“今日发挥不大好,我手法还是可以的。”   临出门时,林子舟把昨日的白色毛裘给她披上。沈不瑜方才解辫子急出一身汗,如今披上毛裘有苦不敢言。   静之在外面等了好久,久到路过好几个师弟妹都悄声议论什么。他满脑子空白,把自己可能要经历噩梦都想了一遍,直到沈不瑜喊他的时候才迟钝地应了一声。   沈不瑜进去又出来,心情变好了不少。她注意到这小道长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善解人意问:“静之道长,你看起来身体不舒服?”   静之惊醒:“哪会!”他赶紧收拾了一番,硬撑着精力充沛的样儿。   “沈……沈姑娘,清光师兄今日应是要去主峰那边准备剑门大会,我就带两位逛逛青云峰吧。”静之一鼓作气把话讲完,手脚僵硬往前走。   沈不瑜虽感奇怪,但也不太在意。一路出了弟子居,路上的红梅越来越盛。   现在应当不是梅花盛放的时候,怎么这清虚门的梅开得这般红。   沈不瑜问:“清虚门这梅花,不是普通梅花吧?”   静之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解释道:“这不是凡间梅花,而是清虚门独有的灵植。据说是清虚门开山之时就已经存在,我们门内把它叫做剑梅。”   沈不瑜对那梅香十分在意,特别又令人心动,四季不谢的花植,在星寰大陆也是少见。   静之紧要关头也是会看脸色的,他小心翼翼问:“您要是喜欢,可以摘一些回去。”   沈不瑜一喜:“真的可以?”   静之有了底气,挺直腰板说道:“这剑梅我们门内很多师姐师妹都爱用来沐浴,深受姑娘们喜欢。”   既然人家弟子都说了能摘,沈不瑜不客气地垫起脚折了一枝梅下来,同林子舟道:“你闻闻?”   林子舟笑了笑:“挺适合你。”   “?”沈不瑜还想多问几句,林子舟却抬步往前走,显然是不想解释。   沈不瑜看着手间的剑梅,心中十分疑惑。   青云峰走至山腰处楼台林立,正中央是个巨大的剑台。古朴的剑柱上刻着繁复的符文,锁链牵在石剑之间,显得十分庄严。   纵星阁的论武台虽大,却少了剑门的庄严肃穆。剑台上的剑修齐齐挥剑,破空之声撼动人心。   沈不瑜驻足观看,平日觉得剑修挥剑枯燥无味,可当看到上百人一同挥剑时又是另一震撼的场面。   静之解释道:“青云峰的剑台是清虚门剑修修炼的地方。”   剑道还得问内行人,沈不瑜扯了扯林子舟的袖子,“你觉得他们挥得怎样?”   林子舟道:“剑修练剑主要看两点,一是下盘,而是臂膀。基础不够的剑修下盘不稳,投机取巧的剑修靠手腕发力。”   沈不瑜点了点头,指着剑台上的女剑修问:“她摆剑发力的地方好像是在前臂?”   林子舟道:“女子修剑时,有人用前臂发力,不过这点也有弊端,极限会变得十分明显从而不利于长久应敌。”   静之站在一旁听林子舟说剑道,他对这位救了大半世家公子的沈家夫婿的了解仅在江湖传闻里,说他空有皮囊没有本事,要不就把他的身份传得十分玄乎。   可如今此人三言两语就将剑台上剑修的弱点指出,哪里像是个空有皮囊的修士?   沈不瑜看着稀奇,按林子舟教的方式看那些剑修练剑,果不其然能看出一些问题,“既然问题这么明显,为何不趁早指正?”   林子舟笑道:“所以剑道入门,挥剑是最为基础的入门式。别看只是动手的枯燥招式,其实要练好非常不易。”   沈不瑜问:“那你当初入门挥剑挥了多久啊?”   林子舟道:“二十年。”   沈不瑜微微讶异,她本想着以林子舟展示出来的剑招,他年轻时定然是个剑气凛然的天才剑修,却未曾想原来连他入门,也要挥剑二十年。   怪不得说剑修入门难。   剑台的剑修突然停住了动作,所有人聚集在中央高地。沈不瑜站得比较远,前方人头赞赞,隐约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静之伸长脖子看了几眼,回头道:“是剑台里有人要论剑了。”   “论剑?是比试吗?”沈不瑜问。   静之道:“不错,青云峰剑台虽是平日练剑之地,但偶尔也会有同门剑修手痒难耐私下约斗。这里看不清楚,我带你们去高处看。”   所谓的高处就是在剑台中央的台子上,本来周围剑修就很多,绕着台子围得水泄不通,静之同周围人低声说了什么,很快就让开了个绝佳的位置。   沈不瑜两人莫名其妙就被拥到最前方,静之站在一旁解释道:“女剑修是青元峰云和师叔座下弟子,而与她对战的剑修是我青阳峰的师兄。两人平日就不交好,经常把彼此当做对手相待。不过今日还是他们第一次当着同门的面论剑。”   两人互相作揖,随后剑光出鞘,身影瞬袭顿时剑光交接。   林子舟看了一会,问道:“小姑娘,依你方才所学来推断,你觉得谁会赢?”   沈不瑜被林子舟突然一问才凝神开始看对决,女剑修步法轻巧,持剑的手法却稳重不轻浮。相比之下青阳峰的剑修剑招甚重,长剑在他手中能展示出重剑的威力。两剑相交,女剑修处于劣势。   可即便劣势,她却能在多次交锋中稳重出招,不慌不乱似乎对方的剑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沈不瑜迟疑道:“应当是那位青元峰的女剑修?”   林子舟还未下定论,一旁的静之听到此话却略有不服:“我峰内师兄剑术高超,曾在内门比试中拿过第一的名次,论实力他不会逊色于其他人。”   等他说完,林子舟才道:“我与瑜儿推测一致。男剑修道道杀招以长兵交接来压制对方,由此可见他想要以快取胜。于力量上而言,女剑修剑法跟气力都不及他,按理说是他赢才对。可自恃聪明的做法未必就适用于每个对手,你师兄的剑法说好听叫凶悍,可放在这场对决中只能说是笨重。”   静之喃喃问:“什么意思?”   沈不瑜给他解释道:“子舟的意思是说,你师兄的做法用错地方了。”   “剑修风格各异,有的人天生就适合以轻巧取胜。以他这种打法遇到一般剑修可以说是难遇敌手,可当遇到以轻巧取胜为目的的剑修就难说了。极有可能被拖耗至灵力耗竭。”林子舟缓缓道:“所以这场对决取胜的应该是……”   林子舟话说至一半就停住了,他面色奇怪地看着场上的对决,突如其来的诡异感让他心怀疑惑。   沈不瑜见他过了好一会也没说话,侧眼问他:“取胜应当是女剑修对吗?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凝重。”   林子舟低声道:“有点不大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沈不瑜回头认真看了会台上比试,男剑修渐渐有些乏力,而女剑修剑招稳又轻巧,不出意外应当是她取胜。   林子舟突然道:“不好!”   只见台上一来一往的剑光忽然停住,女剑修的剑插在高台上,整个人单膝跪地面色痛苦。   周围人的嚷闹声很吵,台上的对决突然停了引发众人热议。沈不瑜看着林子舟,对他刚才说的话很是在意,“怎么了?”   静之回过头来看他。   林子舟看向一脸疑惑的静之,冷声道:“现在最好把你师尊请过来。”   “那个女剑修入魔了。”   第 61 章   静之脸色一变,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高台上传来惊呼声。刚才还半跪着的女剑修突然持剑袭起,剑气不分敌我向前方袭去,首当其冲便是与她对决的青阳峰弟子。   沈不瑜眸光一沉,厉声喝道:“退后!”   剑台高处与下方台阶还有段距离,论剑高台变动使得台下弟子仓皇后退,一下子场面变得极其混乱。   入魔后的女剑修攻击变得迅猛,招招直取对方的致命之处。沈不瑜听着周围起伏的惊呼声,咬破指尖驱动灵力直接编聚成天罗地网罩下。   施法之余她看向林子舟:“里面交给你!”   林子舟手间幽蓝剑气还未成形,突然远处飞升窜进一个身影,在天罗地网罩下之际跃入高台。   天罗地网将高台困住,里面仅留对决的两人还有意外闯入之人。   林子舟手中剑气一收,周围突然传来惊喜的声音:“是清光师兄!”   沈不瑜一顿,剑台上的徐清光身着白色道袍,浑身散发的剑气凛然又清冷,他好像是刚从什么大典上出来的谪仙人,让她险些认不出来。   沈不瑜心想,原来老徐穿正式道袍有此等风华。   女剑修丝毫未感觉到对手实力,以一敌二毫不怯场。她的剑已不如之前轻巧稳重,而像毫无章法的肆意疯狂。   沈不瑜面色凝重地看着,突然道:“我父亲曾说,剑修是三千大道中道心最为坚定的流派,他们以剑为道,以剑铸剑心。”   “沈不瑜,剑修入魔没你想得那么难堪,也没那么简单。”林子舟目光平静道:“一念成魔,魔道也是道。”   不过是离经叛道的可怜人。   台上的女剑修很快被制服,青云峰的执勤弟子疏散了围观的剑修,一下子清空了大半高台。   徐清光收剑走了过来,问道:“你们怎么在这?”   沈不瑜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静之,漫不经心道:“他带我们四处逛逛,恰好就撞见了那名女剑修入魔。”   徐清光看了静之一眼,后者垂头低声喊了句师兄。   “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剑台多半是修为尚浅的弟子,放任不管可能就出大事了。”   沈不瑜摆手道:“无事。不过道门之地,那剑修突然失控入魔实在奇怪。我们来得早,对决刚开始就有在注意他们两人的状态。那位剑修起先状态甚稳,剑招步法张弛有度,不像有入魔前兆。”   徐清光沉思道:“她是突然入魔的?”   沈不瑜偷偷瞥了林子舟一眼,才道:“不错,只在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入魔,沈不瑜听过星寰大陆上对魔修的说闻,多半是因为心魔作祟之下日积月累而堕落,却鲜少有一念入魔的先例。   而且因为星寰大陆名门正派的排斥,这大陆上的魔修渐渐销声匿迹,偶有几个出来作怪也会被游历的道人斩除。   可林子舟为什么如此断然那名女剑修就是一念入魔而非其他原因?   他知道什么?   徐清光道:“我会将此事禀告门主再商议如何处置,门中既然出现了魔修定然有我们不为所知的秘密。你们在门中行走要多小心一些。”说完看了林子舟一眼,见后者神色如常才作揖道别。   本来挺惬意的出行突然被这突发的情况给搅和了,静之被临时拉去帮忙,顿时剑台山路边只剩下沈不瑜和林子舟两人。   走动的剑修很多,但多半在剑台附近查探魔修的痕迹,方才还万剑齐挥的庄重场面如今只剩下零散几人,顿时荒凉了不少。   沈不瑜想得有点多,不知觉中感到冰寒。她微微抬头,日光隐于流云,天边见灰,白雪苍天而落飘在她微抬的额间。   她伸手抹去额角的冰凉,轻声道:“下雪了。”   林子舟抬手替她束紧了裘衣,淡然问:“你在想什么。”   沈不瑜笑道:“在想你啊,想你还藏了多少秘密没告诉我。”   林子舟一顿,过了片刻才问道:“你问我的,我都会告诉你。”   雪轻飘飘的,随着山间的寒风四处飘落。沈不瑜突然觉得这雪下了却没有先前寒冷,她问:“什么是一念成魔。”   林子舟道:“还记得在云岭州酒楼时我同你说的那个朋友吗?”   “不受族人喜欢的那位?”沈不瑜问。   林子舟道:“他是一位魔修。曾造杀孽的魔修,不过这只是世人对他的片面之闻,他一生做过最疯狂的事就是险些屠门灭派,此后回到隔世岛便再不出岛。”   “造杀孽就是入魔吗?”   沈不瑜一怔:“杀孽也要另论,正派最排斥的就是无故杀戮,但也不能全下定论说这造杀孽就是入魔。”   林子舟道:“可世人不会这么看,你有杀孽便是魔。他并非因造杀孽而堕魔成了魔修,而是回到隔世岛后觉得所求之道似乎也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   “他想以魔证道。”   林子舟的话平静不见波澜,沈不瑜却从中听出不一样的果决。她印象里的林子舟很少对一件事定论,唯独对这一念入魔有别样的执着,好似历经百态才有的沉寂,就如同他的那双眼。   沈不瑜道:“也未必是错。”   林子舟突然看向她,沈不瑜将自己所想道出:“正如你说傀儡道两万年前也是人人闻而杀之的邪道,三千大道广而玄妙,谁说魔道不能走,谁又能真正确定万般皆是坏。”   “求道并无错,但以求道的名义妄造杀孽使得生灵涂炭,那见之诛之就是我辈之人需行的道义。”沈不瑜轻声道:“我这双手也斩过妖杀过人。”   山腰雪中剑梅开得极艳。   林子舟突然道:“所以初次见你,我就觉得你是个难得的通透人,不为世人传闻的道义所遮住眼界,也不会自持己见顽冥不化。不失少年的朝气,又有深明大义的不凡。”   沈不瑜听了一会,不确定道:“所以你喜欢我?”   “所以我心悦你。”   沈不瑜心砰砰然,她给林子舟编的情书不如林子舟说得深情。一下子那偷偷起稿的情书就见不得人了,写得还没人家说得好。   林子舟这夸人夸得还不是直白地夸,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魔啊道啊,转眼就照着你的话夸了一番。   “其实我也是剑修入魔,你怕不怕?”林子舟笑了笑,看向沈不瑜。   沈小姑娘满脑子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写情书才能让林子舟感动到痛哭流涕,乍一听到了林子舟这话,漫不经心回道:“两万年前我也算个邪修,正好跟你般配。”   邪门魔道般配么?   林子舟闻言心中一暖,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   .   下雪后执勤弟子查探剑台痕迹慢了下来,连走动的人也渐渐少了。沈不瑜眼看也无事可做,打算回去打坐纳息准备准备进阶。   在清虚门进阶元婴还是得同徐清光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动静过大引来他人围观。   雪里山路变得不好走了,沈不瑜依稀判断着来时的路,拐进好几座楼台才找到回弟子居的路。   “又有人入魔了?”   “是啊,好像是剑台那边,是青元峰的师姐。”   沈不瑜同几个弟子擦肩而过,恰好听到他们压着声的讨论。   又有人入魔了?沈不瑜停住脚步,出声问道:“请问一下,你们方才所言又有人入魔是怎么一回事?”   那几个弟子没想到有人拦下他们,正欲拒绝走人的时候回头看到了来人那张凛冽的脸。   沈沈不瑜??   走什么霉运了今天!几个弟子后退了几步,看到沈不瑜疑惑的目光又将其中一人推上前去。   被推举出来的弟子吞了口水弱声道:“沈少主……”   沈不瑜面色平静问:“清虚门此先还有人入魔?”   “也不是这么说……”他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声道:“这是前几日才发生的事情,青衡峰有位师兄修炼时突然失控入魔,整个人神智不清。好在被云和真人发现及时,被送去门内寒冰窟了。”   站在后方的弟子怕沈不瑜误会,补充道:“也未必是入魔,外面说的是练功出了岔子,今日剑台又在同门眼皮底下出了事,大家就都在说前几日那位师兄也是入魔。”   “对对,沈少主你可别张扬,这剑门大会举办在即,多点小打小闹也是正常的,门内的师兄师姐们竭力在解决这件事,想必不久后也就平息下去了。”   沈不瑜沉默着没说话,那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走。   林子舟看着小姑娘目光微沉好像在思考什么,同杵在原地的几个弟子说:“没事,你们可以先走了。”   那几人闻言作揖道别,匆匆离去,边走还歇了口气低声说什么。   沈不瑜没注意到,她想了一会越发越觉得奇怪,“入魔真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如若他们所说的那位师兄是练功出了岔子,没道理要隐瞒住不让弟子宣扬。”   林子舟道:“一件事它本质如何,等到众人相传时,未必就是原来的样。清虚门这么做有两种情形,其一正如他们所说剑门大会在即怕另生事端。其二是……”   沈不瑜看向他,“其二是清虚门内真出了事,还是件大事。”   风雪渐渐,天黑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  林子舟:愁,我跟她说我是魔修她还不信。   沈不瑜:我又没说错,邪魔歪道天生一对。   第 62 章   夜幕降临。   徐清光来拜访时,沈不瑜正同林子舟讨论金丹进阶元婴要注意什么。   “你当初进阶元婴就没遇到瓶颈吗?”沈不瑜听完林子舟的话,心中愤愤不平,剑修就是好命修好剑心进阶就跟喝水一样轻松。   林子舟安慰道:“也不是特别难,以你的资质跟悟性去进阶元婴定然没有问题,你莫要担忧太多。”   夸,你接着夸。   沈不瑜拿着放在乾坤袋里积灰的《进阶元婴秘籍》,也不知是哪位大能写的,内容十分枯燥。   昏昏欲睡之际,徐清光敲门进来,他还是白日所见的那身道袍,白色无纹的道袍披着丁点霜雪,脸上隐约可见疲惫。   沈不瑜放下书:“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徐清光颔首同林子舟示意,看到屋内桌上摆着的元婴进阶秘籍,微微惊讶道:“这是进阶元婴的典籍?你修为盈满了?”   沈不瑜点了点头,“确实很突然,所以我现在只能临门吃点老底,希望到时候不要出岔子。”   徐清光十分惊讶,沈不瑜步入金丹十几年已算是同辈人里进阶最快的,而她如今已经摸到了元婴的门槛,这才过去多久?   “如果实在担心,可以去拜访门内师长们,他们已成元婴多年,定然可以点解一二。”徐清光收起脸上惊讶,建议道。   沈不瑜道:“这几日我再看看情况,你这么晚过来所为何事?”   徐清光坐下后才进入正题:“白日周围人多,我没将事情同你说清。门内师长虽将此事掩盖下来,但此事甚是蹊跷,我来找你们帮忙。”   沈不瑜看了眼林子舟,后才疑惑问道:“找我们?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事情的开始应该在一月前,是我青云峰内一名女弟子出了事,症状同今日情形相似也是突然之间入魔,之前毫无征兆。好在事情突发时,门内长老刚好在附近,及时制止了她。”   徐清光道:“此后门内医修查不出病症,我们只能断定她入魔而非药毒所致,便将她押往寒冰窟静心清灵。”   白日在路上遇到的弟子只说了前几天有一位修士也同样出了事,没想到出事的时候要更早,在一月之前。   沈不瑜疑惑问:“一月前清虚门内就发生了入魔之事,照你的意思这还不止?”   徐清光道:“确实不止,第二位出事的是几日前在青衡峰的一位师弟,修炼时走火入魔被云和师叔发现,不过因为恰好是早课时候,这一事被多半同门看到。师长们只好将此事告知是那位师兄练功出了岔子并非入魔,才把此事压下。”   “而第三位入魔的同门,就是你们今日所见的那位师姐。”   林子舟听了一会:“如你所说清虚门在一月内发生三起入魔之事,机缘巧合虽有,但能让你们笃定它们之间有联系必有什么缘由。”   徐清光沉声道:“是症状,入魔者起初形若癫狂,后来即便清醒过一段时间,也很快变得神智不清。不过他们出事之后,都曾说看到一片海。”   “海?”沈不瑜觉得十分奇怪,这清虚门处于山巅之处,所说属于东海地域的门派,但是这山上望去都是云雾,哪来的海?   徐清光道:“前两位修士的情况还好说,可白日在论剑台上出事的那位女剑修是青元峰的师姐,平日为人沉稳,论及剑心在门内名列前茅。她绝无可能入魔。”   “门内师长怀疑此事有人从中作梗,也许是星寰大陆某些躲在暗地的魔修。剑门大会召开在即,清虚门接下来可能会有很多外来修士,我们行动不便,所以想请你们多留意周围,身处位置不同也许你们能发现什么。”   沈不瑜应道:“我们会帮你留意的。”   “那麻烦你们。”徐清光站起身,“天色已黑,我便不多打扰了。你进阶之事我会与峰内长老说一声,届时若是需要,我会过来帮你护法。”   沈不瑜起身送他,“你今日这么忙,进阶之事我心中有底,你就不要来回奔波了。”   徐清光笑道:“你我一起长大,不必考虑太多,我先走了。”   .   青云峰的山路并没有灯台,一推开门外面还是风雪交加。沈不瑜看着那个没入黑暗之中的身影,莫名觉得她这个好友身上的担子可能比她原来想象中还要重。   徐清光若是不入道,投身徐家经商,不过百年定然能将徐家拉至另一地位。可人各有志,他能毅然决然去从剑道,必然身后也舍弃了什么。   林子舟走了过来,替她把门关上。风雪呼啸被隔绝在外,整个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不瑜道:“我有时候总看不清老徐,他走的明明是自己选的路,却总是不开心。”   林子舟漫不经心问:“你怎知他不开心?”   “我猜的。”沈不瑜慢悠悠走回桌边坐下,拿起看到一半的进阶书继续看。   林子舟跟在她身后道:“清虚门近日的动静可不小,他今夜特意过来恐怕不止是为了求你帮忙。”   沈不瑜抬眸道:“那还有什么原因?冒着风雪特意来一趟?”   “你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沈不瑜放下书,好奇问道:“你存心吊我胃口,话说到一半又不说。”   林子舟避而不答。   .   天亮后雪停了。厚雪积载的院子里万籁寂静,沈不瑜跟着林子舟行一同早起,一人练剑一人打坐调息。   门前无人扫雪,林子舟就用剑气圈开了地方,漏出湿漉的青石板。   特意避开瑶华的陈三思来到他们院子,见到两人一同修炼的样儿不由感慨成了亲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连秀恩爱都这么清新脱俗。   林子舟先发现了她的到来,竖起一指提醒陈三思小声一点。修士吐息纳灵调理生息最好不要被打扰,否则很容易前功尽弃或出了岔子。   陈三思轻手轻脚走到院子里,等到沈不瑜调息告一段落才同她打招呼,“姐姐?”   沈不瑜睁眼时才发现陈三思来,“你今日来得挺早的,怎么那小道姑没缠着你吗?”   陈三思叹气道:“离她每日例行拜访还有段时间,这会应该是弟子上早课的时间。这小道姑真不死心,都烦了我好几天了,怎么说都不信。”   林子舟突然道:“我觉得她与徐清光很是般配。”   沈不瑜被这突然的一声吸引去注意力,林子舟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老徐的桃花了?不过确实瑶华这道姑样貌修为都不错,出身清虚门也是天下名门,只要凡俗身份不跟徐家有所过节应当是合适当徐家的媳妇。   不过林子舟今日也有点奇怪,平日他可不关注这些桃花传闻,怎么今日就开始关心上了?还有昨夜那欲言又止的话,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沈不瑜悄悄地瞥了他一眼,乖乖,这老古董吃醋也这么清新脱俗,不当面质问还玩背地里一招拉红线,平日怎不见他还有月老这门本事?   陈三思也没想到林子舟突然关心这事,“这小道姑就是腻歪了点,如若清虚门内传闻是真的,以徐家的做法应当会很快上门问清楚。”   沈不瑜觉得自己偷窥到了自家夫君的秘密,更加注重自己的言行:“瑶华腻歪点也好,以老徐那冷淡性子要是换做其他人还未必合适。子舟说得对,两人确实挺般配的。”   陈三思觉得特别奇怪,怎么昨日两人还在看热闹,今日就夫妻同心开始给徐清光看媳妇了?反常必有妖,他们这是有什么打算?   明问不大好,陈三思拐了个弯问起了别的事情:“对了,听说昨日剑台出事的时候你们就在那,那名女剑修真的是入魔了?”   沈不瑜道:“嗯,你近日在门内走动多小心一些,清虚门可能要不太平了。”   陈三思欲言又止,过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疑惑问出:“那她入魔之前可有什么奇怪迹象?”   沈不瑜想了一下:“并无,她是在与另一名剑修对决时出了事,而且在入魔之前她的剑招步法并无异样,甚至是发挥出色。”说完她看了眼林子舟,昨日出事前一刻林子舟突然断言女剑修入魔,说不定他看出了什么?   林子舟平静道:“有。”   两人循声望来,只听林子舟继续道:“她运气停滞了半息。”   半息。高阶修士对决,半息疏漏便可直接定胜败了。剑台上的对决虽比不及高阶修士,但剑修对决看剑的快慢,快剑者以快制胜,慢剑者以柔制刚。但无论是两者之中哪一流派,半息足以影响战局。   在这样胶着紧张的战况下,半息滞气在强者面前就会变得格外醒目。   沈不瑜道:“半息入魔,这未免也太荒谬了。道心动摇尚需时日,就连道心崩毁也不止是半息。”   林子舟道:“仅仅半息,她浑身的气就完全变了。”   由道入魔。   雪中寂静,寒风吹过时带来的阴寒令人毛骨悚然。陈三思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也并非全无可能。”   语落惊人。   第 63 章   陈三思道:“医修对入魔之事的看法与其他修士不同,其他修士将入魔看作是道心不稳邪祟入体,其实从药毒上也可以做到让修士入魔。”   “如果真是因为药毒引发入魔,那么清虚门的医修定然会看出其中蹊跷,三思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陈三思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是药毒缘故,我打算去找门内的医修问问。若真是药毒,那要尽早解决,否则多生事端。”   对于此事,沈不瑜也不敢断定谁的猜测才是对的,各人有各人的见解,陈三思作为医修首先考虑的便是药毒,她对此敏感多疑也是情理之中。   .   过了半晌,远处突然跑来一个粉色的身影。陈三思扶额轻叹:“又来了。”   沈不瑜也看到了越走越近的瑶华,心中觉得可怜又好笑,“她粘你比粘老徐的时候长,你说她该不会看上你了吧?”   陈三思没心情开玩笑:“据说女子心计,对付情敌的时候有过一手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了解自己的对手,还是要足够清楚对手的脾性才行。我现在就只能跟她磨,磨到她相信我为止。”   沈不瑜拍了拍她的肩,“任重而道远,保重。”   瑶华匆匆跑进小院,三个人齐齐看向她。她略微羞涩地同几人打了招呼。   陈三思问:“今天我可不陪你去摘花弄草了。”   瑶华摇头道:“今儿不去,你昨日不是说想知道剑台那边的事吗,我这会跑过来告诉你,是想跟你说出大事了。”   大事?沈不瑜问:“剑台之事有消息了?”   瑶华犹豫了一会才道:“昨日师姐被押走后,青元峰的弟子们就去探望她,结果被长老们拦下来说师姐情况不稳,不让他们拜访。本来这事不成他们也就回来了,可今早昨夜去探望师姐之中的一位师妹也出现了入魔的迹象,刚被执勤的弟子押走。”   第四人了?   沈不瑜一惊,同林子舟对视一眼。   陈三思蹙眉道:“刚去探望便出事,他们去的是哪座峰?”   瑶华道:“去的寒冰窟,在青衡峰上。”   “姐姐,若说入魔一事会如此迅速地蔓延开,以我经验来判断唯有药毒才能做到。”陈三思同沈不瑜道:“如果是药毒,那么接下来不出三日,便会有下一个人。”   陈三思面色凝重,说完后拉着瑶华的手去青衡峰一探究竟。   .   今日无雪,万里是云。   沈不瑜想要去青衡峰走走,于是林子舟便陪她同去。清虚门座下五峰,出事第一人是青云峰的女弟子,第二人是青衡峰的男弟子,第三人第四人皆是青元峰的人。   无论是药毒还是道心,入魔必有诱因。若从这四位弟子出身来看,三座峰相距有一定的距离,并不是是四人的共同之处。   那只能看地方。   山门前,扫雪的那位小童肩上扛着扫帚一脸凝重地看着满地厚雪,迟迟不肯下手扫雪。   沈不瑜刚路过时,便看到他站着发呆。昨日的风雪是大了,连带着山门前的雪比前几日厚了不少。   扫雪小童唉声叹气抱怨说:“何时扫到头,早知道我昨日就不扫了。”   这一脸孩子气的小孩已经活了几百年,年纪算下来比沈不瑜还大。可沈不瑜还是没法把他当做是长者来看,最多就是比鱼一鱼二高了一点。   山门前很少见修士,小童看到沈不瑜两人来了如同见到了救命恩人,二话不说就上来拉着衣摆卖惨道:“哥哥姐姐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可怜小弟身负雪债……”   沈不瑜受不住此等哀求,别开他手后问道:“咱们有话好好说,跪跪拜拜可受不住这因果。”   小童爬起身来嘿嘿一笑:“小弟冲动了些,这不看到人来给激动的吗?”   沈不瑜好奇问:“你在这山门前扫了多长时间了?我们上回来,云阳真人还给你多添了十年。”   小童抱怨道:“云阳师伯从山下过来就总挑我毛病,一会说我这扫不干净,一会又说我心性浮躁。还有静之那臭小子,不提醒我不说,还添柴加火看我笑话。扫了不下百年吧。”语气十分委屈。   林子舟看出这小孩卖惨,说话还偷瞄了几眼周围,话里不见几句是真。可小姑娘就蹲在那同这个小骗子说话,心里指不定全都信了。   沈不瑜问:“你就没问问你师尊,何时才能回去?”   “问了又不给我回去。”   沈不瑜心想真是个小可怜,这扫雪得耽误多少年修炼啊,“你方才拦住我们是为了什么?”   小童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面露喜色道:“昨日风雪交加,这山门的雪积了好厚一层,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扫起来得猴年马月去。”   沈不瑜望去满地雪白,确实这小孩进去了人未必能爬出来。可她这过来山门是为了拐去青衡峰看看,再耽误时间估计回来天都要黑了。   “我们得去青衡峰,恐怕没法帮你扫雪了。”   小童一听打了个激灵,“青衡峰啊,我熟我熟,我就是青衡峰的弟子。”   他笑脸嘻嘻道:“我给两位带路,两位明天帮我扫扫雪吧?”   沈不瑜笑骂一声:“耍小聪明是吧?”   小童道:“哎,姐姐心善,定然不忍心看我这小身板受苦。”   林子舟看着两人有来有回地说上话,这位扫雪的小道长夸起人来不变花样,姐姐前姐姐后地给沈不瑜拍马屁。而小姑娘流言蜚语听惯了,最爱听的就是别人夸她心善,又恰好这小道人又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儿。   一个夸一个听,林子舟觉得这扫雪的事也就定了。   沈不瑜站起身道:“青衡峰远不远?”   小童脸上满足:“不远,我带姐姐走小道,很快就到了都不用过索桥。”   沈不瑜弯腰从小童的头发取了一根头发,后者哎呦一声抱着头一脸茫然地问道:“姐姐拔我头发做甚?”   沈不瑜手上傀儡丝浮现,四散而开揽了一大堆雪过来。小童急匆匆地避开,扑在另一边的雪上,他抬头一看,发现那被沈不瑜揽过来的雪形成了一个同他身形大小的雪人,四肢分明一身雪白。   小童瞪大了眼:“这是什么?”   沈不瑜将顺来的头发插在雪人的头顶,默念几句咒法又画了个阵法,慢悠悠道:“替身傀儡,人的头发上有属于他自身的精气,这股力量极为好用,刚好就可以用来做替身傀儡的灵力源引。”   她一松开手,那头发归顺地贴在雪人头上,紧接着它晃悠晃悠地动起来,在周围走来走去。   它把掉在地上的扫帚捡起,僵硬地左右重复扫雪的动作。   小童两眼发光:“姐姐这是什么法术?能教教我吗?”   沈不瑜微微扬头:“能啊。”   她看着小童那期待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先去你们清虚门那把弟子籍给去了,然后随我回西蜀纵星阁修炼,想学什么就教你什么。”   小童失望道:“哦。”   山门前的雪里多了一团左右摇摆的东西,偷懒的正主昂头挺胸地跨过门槛,领着沈不瑜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不瑜同林子舟道:“说到收弟子的事儿,别的金丹修士座下都有好几个徒弟,我如今还是孤家寡人。”   林子舟回她:“上回去纵星阁上课,你教的并不差。下回再去便可借机收几个弟子。”   沈不瑜嫌弃道:“那是大长老的弟子,我才不想翘他的人。更何况收徒此事要看缘分,无缘的事强求不来。”   林子舟笑笑:“嗯。”   沈不瑜看向林子舟问:“子舟,你以前收过弟子吗?隔世岛的功法这么玄妙,而你又是岛主。”   林子舟神色淡淡:“有过。”   “什么叫有过?”   林子舟伸手摁在她头上,使得她缩了缩脖子。他问:“他做错了事,我便把他赶走了。”   “那你还真是心冷,徒弟做错事就不认他。”沈不瑜玩笑说了几句,又继续道:“不过我想你这个性子,虽有时候过分了些,但也从未说过重话亦或是犯糊涂。那定然是你徒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才逼得你狠心驱逐他。”   “所以收徒弟除了靠缘分,还得是合得来的。”   小姑娘给他按了个良师的头衔,自顾自地把这点事认定下来。   林子舟目光温柔,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开心的事。   “到了到了。”   山门左侧的石阶下,干枯树枝遮掩住的矮小山洞。此地隐蔽,沈不瑜才发现这个地方他们刚刚有过,却丝毫未注意到脚下之处另有乾坤。   小童搬开遮掩的枯枝,将一旁的积雪清扫开,一个仅有成年男子身形大小的洞穴出现在几人面前。   “此地可去青衡峰,我也是闲着无事到处玩的时候发现的。回去还挺快的,我有时候偷偷回去顺点灵果出来。”小童一脸兴奋地给沈不瑜介绍他的秘密宝地,说完还要交代一句:“你可别给其他师兄弟说,回头他们告我状去,我哪里还有快活日子。”   进入洞内,沈不瑜看着深而黑的路,突然问:“你是说,这里回去挺快的?”   第 64 章   小童道:“没错,这里可直接去到青衡峰。比平时少了一半路程。”   沈不瑜微微沉思,这洞穴从山门可进,又能缩短路程直接进入峰内。这次入魔之事如若是外人从中作祟,那么这个地方就是绝佳的潜入之处。   “这地方就你知道?”   小童拍了拍胸膛:“那是当然,我还是扫了好几年雪才发现的,这洞穴一开始是完全封住的,在外面看不出还有洞里乾坤。”   沈不瑜笑问:“你说完全看不出来,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小童哎呀一声,在空阔的洞穴回荡好几声。他嘀咕道:“提人不提伤心事,这有损小爷我威风。”   还是伤心事?沈不瑜笑笑不说话,洞穴位于山门之下,在石阶一旁。若真是伤心事,估计是踩空从上面摔进来了吧?   四周昏黑,隐约的光还是从先前的入口外进来的。沈不瑜打了火折子,才发现这洞窟石壁上有老旧的灯座,一直延续到尽头。   沈不瑜喃喃道:“这可不是天然形成的洞穴,而是有心人特意建成的。”   林子舟观察了一会,周围有蛛丝结网,灯座上灯油干涸蒙上了很厚的土灰。“这里至少几百年没来生人了。”   沈不瑜暗自心惊,这可是在清虚门山中,他们现在头顶都是清虚门的楼台高阁。如若此地是清虚门自己建立的,没道理几百年无人过来打理。   里外可通,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小童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条道上,指引着两人往深处走。洞穴入口狭窄,越到里越宽阔。几人走了一会,到了个宽大的地方,又四通八达各有通道。   小童指着其中一条道:“走这边。”   沈不瑜心有疑惑:“其他的路你走过吗?”   火折子照着的地方有限,小童丝毫不被黑暗影响,显然是对此地十分熟悉。他拐了个弯走进另一处石道才说:“走过,但路被封死了。”   林子舟低声道:“山门的位置大致是在清虚门中间山峰靠前。而且清虚门五峰并非完全断开,我们在外面看的时候,各峰之间靠铁索桥相连。如果没有推测错,那么我们方才所处的位置应当是在最中间。”   沈不瑜蹙眉道:“好生奇怪,如果那位置是最中间,那么左右前后的通道说不定就是通往各座峰的位置。这一路可以走到青衡峰,那说不定另一路就可以去青云峰。”   “而奇怪之处在于,此地就只有青衡峰的路可通。”   沈不瑜看着前方黑不见底的路,嫌弃道:“清虚门把山门建那么大,还在山里留了个这么隐蔽的洞穴。难不成是建到一半又搁置不弄了?”   林子舟笑道:“清虚门以前确实囊中羞涩,最初他们祖师爷开山之后住的地方就是山门前一处简陋的山洞里……”   沈不瑜看着前方挂在墙上的古老的器具,简略破旧的土坑上铺着发黑的奇怪东西,虽然破败不堪,但沈不瑜还是可以明显看出这堆玩意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就个用剑石铺就的洞坑吗?还是有人睡过那种。   小童看他们驻足,不由得回头看了眼:“哦那里啊,不知道是哪个先人铺的地儿,东西都坏了不能用,还特别重。”他先前打算把那地方整整弄个地方睡,可这洞里到夜里太阴森,那堆器具又太重,也就放弃了。   这还真是清虚门自己弄出来的地方,还是他们祖师爷弄的?   林子舟闭口不言,没想到这地方还真是有人住过。   沈不瑜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清虚门这么多事?他们祖师爷开山住洞穴你也知道?”   小姑娘手里的火折子凑到他跟前,跃动火光之后是小姑娘好奇的眼。   为什么知道?他也是来到这山前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现在人口传颂的清虚门是两万多年前开山都成问题的小山庙。   隔世岛临近东海,在两万多年前又是东海之上的霸主,谁没事会去惹那群魔修?这小山庙想要开山立派的事被那群魔修放在嘴边嘲笑,说是不自量力。   林子舟也是听隔世岛的魔修说多了,才知道这些事。   被他们嘲笑的小门派如今是星寰大陆数一数二的道门,而隔世岛丁点记载还要从野史中抠出来。   林子舟不想说,太没面子了,碍不住小姑娘那好奇的目光,沉默许久吐出半句话:“听说的。”   沈不瑜还不知道她的岛主夫人的头衔如今还不如万年那个小破山门来得阔气。   沈不瑜没觉得林子舟的话有什么不对,几人很快就走到尽头。亮光停留在洞口位置,石块堆积而成的通路直有过去是成人半个身形的出口。   小童三下两下就爬出洞,遮住大半的光向沈不瑜伸出手。沈不瑜弯下腰借力爬了出去,才发现此处是在悬崖峭壁之上。   望前再走三步就是万丈深渊。   沈不瑜一言难尽坐在悬崖边,同一边勾着峭壁山藤的小童道:“你心真大。”   小童道:“还好还好,心大纳百川,我师尊老说我是个修道奇才。”   沈不瑜:“……”这地方除了你能来谁还会大半夜不要命走着峭壁回去?   林子舟还在洞穴之中,沈不瑜侧开半个身子让出了出口,“这边。”   洞里的人并没有回话,沈不瑜探进半个身子,借着光看到了林子舟驻足在石堆旁边,他看着洞内石壁好像发现了什么。   沈不瑜微微蹙眉,弯腰重新走了进去。下去的路地势稍高,她脚下快了一步撞进林子舟怀里。   林子舟稳稳接住了人,待她站稳后又指着石壁上的灯座道:“你看。”   沈不瑜眯着眼看到了那处灯座,与之前洞内所见一致。入口的光透了进来,她能清晰看到灯座上的异样,“灯油?”   灯座上还有未干涸的灯油。   沈不瑜扭头冲杵在入口的小童喊道:“小孩,你近几日点灯了吗?”   小童似乎觉得受到了侮辱,一下子从入口飞奔下来,“小爷我又不是那些小姑娘家家的,走夜路哪需要点灯,再说了这路我不用摸着都能走,用什么灯?”   林子舟看了小孩一眼,神色不明道:“只有这处不同,其他地方跟我们之前看的一样。”   沈不瑜从他怀里脱开,重新燃起了火折子在四周查探起来。先前里面所有的灯座未有异样,仅有这悬崖边的灯座添了灯油。   也就是近几日有人来过这地方,并只停留在这。   “你们看什么呢?”小童问。   看了许久没发现可疑之处,沈不瑜转头问他:“这附近出去就是青衡峰了?”   “是啊。”   沈不瑜觉得停留在此处也看不出多大问题,只好重新出了洞。   峭壁上可供单人行走,山藤顺着山壁下来,一路上并不多大波折。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小童一跃跳上了另一边山石,整座青衡峰豁然开朗。   沈不瑜这才发现那山洞出口所在的地方是青衡峰东面,独一处屹立着,站在这个方向只能隐约看到隔壁的青元峰,而看不到对面其他山峰。   他们顺着小道走下山路,小童突然拦住了他们,“前面拐角是寒冰窟,最近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不让我们过去。对了,还没问你们是要去哪儿,我好带你们过去。”   沈不瑜美目一转:“好巧,我们正要去寒冰窟。”   “那我不去!”   沈不瑜伸手拽住这小孩免得他临阵逃脱,漫不经心:“小孩,骗了我给你扫雪,让你领路去寒冰窟不过分吧?你要是跑了,我保准有法让你一辈子在山门前待着,你信不信?”   小童挣扎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林子舟没忍住笑,“说你呢。”   沈不瑜气笑,来的时候还说姐姐心善,转眼就变成恶毒了。她看着手下蹦哒着几分力的小孩,冷笑一声又松了手。   后者扑在地上吃了满脸土,赶忙爬起来撒腿就跑。   可沈少主那会让他如愿,两手一抬瞬间就把他制住。小童只觉得四肢像是被绑了石头一样,自己无法动作,又被一股莫名的力带着往寒冰窟的方向走。   林子舟一脸看戏:“我还是第一回 看你用傀儡术操纵活人。”   “这有什么好看的,这破小孩油嘴滑舌尽拍马屁,我留了个心多拔了他一根头发。”她扬了扬手中的发丝,又道:“操纵活人那种损害阳寿来博一时之利的事我才不做,最多就留根头发逗逗人。我可不是那些臭名昭著的邪修。”   林子舟道:“我看你挺爱听的。”   沈不瑜轻哼一声:“夸对了我才听。”   两人顺着寒冰窟的方向走去,小童被沈不瑜的傀儡丝操控住只能被迫地跟着两人往前走。沈不瑜怕她嚷闹,又恐吓了他两句。   越往里面走,沈不瑜敏锐地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山路并不崎岖,寒冰窟的洞口眼看着越来越近。   林子舟伸手拦住了她,示意噤声。   三人躲在一旁的山石之后,借由间隙望去寒冰窟洞口。   沈不瑜看到了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写扫雪两个字写多了乍一看以为我写成了扫雷……   小姑娘进阶倒计时,我又想搞事了,哎。   第 65 章   其中一人是沈不瑜熟人,昨日特意来找她的徐清光。另一位不认识,是位身穿峰主道袍的道修。   沈不瑜把小童拉了过来,指着那位道修低声问道:“那位真人是谁?”   小童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隔壁青元峰的峰主云和真人。”   沈不瑜多看了一会,徐清光好像是来查探寒冰窟的情况,他与云和道人站在寒冰窟洞前许久,看样子是在商讨什么。沈不瑜不敢暴露,谈什么晚上再问徐清光就行,可来到这个地方她心中那股不安又更强烈了。   小童看沈不瑜认真的样子,不由得多说一句:“最近好像是出了什么事,云和真人一直留守于此,高冰窟里好像有什么大事。”   沈不瑜问:“我记得青衡峰的峰主是云空真人,按理来说看守寒冰窟也是青衡峰的事儿,怎么是云和真人来这?”   小童摊手道:“云和真人跟我们师尊关系好呗。”   “你是云空真人徒弟?”   小童抬头挺胸:“如假包换!”   “徐清光要走了。”林子舟突然道。   沈不瑜赶忙退后几步,与他们一同躲在山石之后。落藤爬满了山壁,夹在雪里生息依旧盛然。沈不瑜紧贴着山壁站着,站了好一会等徐清光走了,她才松了口气。   小童问:“你不是跟清光师兄很熟吗?怎么还躲?”   沈不瑜道:“让他撞见我听墙角多尴尬啊。”   林子舟摸了摸山壁,寒冰窟的寒气已然透过山壁渗出,摸起来异常冰冷。可就是如此,这山壁上的山藤似乎完全不受这股寒气影响,令人匪夷所思。   “我们要不要偷偷进去看看?”沈不瑜提议问。   小童难以置信道:“姐姐,我们回去好不好,被云和真人发现我得多扫百年雪。”   林子舟闻言伸手在山壁上探了探,“此山壁之内就是寒冰窟,而且山壁寒气外渗,如我猜测不错,应该相隔数米。”   沈不瑜听他讲的头头是道,仿佛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计策,便顺着他的话问:“那夫君有什么办法?”   林子舟乍一听到夫君这一称呼,原本的计策到嘴边又不想说了,他笑笑:“现在没有。”   沈不瑜失望。   林子舟又道:“不如你多喊几声?也许就有了。”   一旁的小童没听懂两人在搞什么花样,趁着沈不瑜恍惚片刻,拔腿就跑。   沈不瑜撩人不成反被撩,心上完全不慌,她伸手将逃跑小孩的衣袍拽住,另一只手勾住林子舟的脖颈,垫起脚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小童:“???”   被扼住命运的小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这对狗男女光天化日在小孩眼前都不收敛!   沈不瑜问:“有了吗?”   林子舟耳尖微红,神色淡淡:“进去也不难,凿开山壁就能进去。”   沈不瑜反驳道:“不行!清虚门小穷鬼到时候翻脸不认账找我们要钱怎么办?”   “给他补上就行了。”林子舟回道。   小童歪着脖子看这对狗男女三言两语就想给青衡峰山腰砸个洞来打通山壁直接进入寒冰窟,事后再把山洞填上息事宁人,说得比补漏屋顶还简单。   然而他被拎着后领,脚不着地看着沈不瑜真敲敲碰碰确定着什么。他咽了口水:“不太好吧,云和真人还在寒冰窟门口呢。”他想说人家一个峰主站在那,你们哪来的底气在他眼皮底下凿洞?   两人没把小孩的话当真,林子舟确定一处后伸手扫开周围积雪,以免落雪声响过大惊动了寒冰窟的人。   沈不瑜优哉游哉站在一旁,她对林子舟的本事不多做怀疑,他这人底牌多得是,能在瞬息之间给整座鹿林山罩上结界的人,区区一个寒冰窟怎么可能难倒他?   况且只是穿墙之术,清虚门没在这山壁上设立什么防护结界,说不定是因为有峰主看守的自信才如此疏忽。   可惜面子给不了,毕竟遇到了林子舟。   林子舟掌心凝聚的灵力像山壁袭去,小童吓得双手捂住了耳朵,生怕声响过大引来他人注意。   可久久无声,那气势磅礴的一击没入山壁就像拍在空中似的,丝毫不见声响。小童偷偷分开手指,却看见刚才的位置破了个洞,而原先山壁不知所踪。   小童:“?”这么快的吗?青衡峰后山就这么被两个外人掏了洞,不声不响就给寒冰窟开了个后门。   沈不瑜低声夸赞道:“厉害厉害。”   洞口透出阴寒的气,比之白雪满山的清虚门外面要更加寒冷。沈不瑜拢了拢毛裘,半张脸缩在毛领之下。   林子舟先行一步进入寒冰窟,满眼皆是白冰覆盖的山壁,脚下已成冻土。沈不瑜咬紧牙关跟上,避免这油嘴滑舌的孩子逃走告状,硬拖着把他也带进去。   寒气森森,沈不瑜被冷得异常清醒,她看着寒冰窟内错综复杂的小路,避开了隐约透进光亮的地方,往更深的黑暗里走。   林子舟从她手里接过小童,推他往前几步带路,又将小姑娘的手握在手里。   小童硬着头皮往前走,越往里越发的森寒。沈不瑜突然觉得体内一股灵力涌了上来,令她脚步踉跄险些没站稳。   林子舟低头看她:“怎么了?”   沈不瑜压下那股灵力,佯装无事:“没事,继续走吧。”   林子舟以为是她体内异火的缘故,没做多想。   寒冰窟里岔道甚多,大概是领头的那个人运气好。几人走了不远就听到了嘀嗒的水声。林子舟拉住了小童,几人的步伐停了下来。   沈不瑜沉着气走前了几步,在岔口尽头看到了微弱的光,她噤声走近,侧着半身看到了那光亮之地。   那是被铁索捆在寒冰之上的女修,一身道袍已不如那日所见清冷无尘,微微仰靠在白冰石壁上,手中握着一颗散发着暖光的珠子。   沈不瑜认得她,那个剑法轻灵的女剑修。   “林栖?”   女剑修突然出声,惊得沈不瑜往后一退靠在林子舟身上。她谨慎地看了眼,发现女剑修的目光放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好像是在确定什么?   沈不瑜低声问了一句:“林栖是谁?”   林子舟目光一沉,松开手中的小童,用力一推把他推进岔道尽头。恰好不好,跟女剑修迎面相视。   小童脸色苍白,而女剑修却语气急促问道:“林栖,你怎么来了?”   黑暗里沈不瑜同林子舟贴得极紧,两人避开亮处躲在阴暗之中。沈不瑜感觉自己被好好地抱在他人怀中,身后的躯体源源不断的热气笼罩着她。   林子舟道:“小孩不是第一次来。”   沈不瑜回过神:“我们要出去吗?”   林子舟低声道:“再看看。”   林栖突然被林子舟推出来,顿时吓昏头了,他怕的不是眼前入魔的女剑修,而是身后意味不明的两人。   他脸色苍白地走进女剑修,轻声唤道:“如心。”   纪如心神色焦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白日外面那么多人,你怎么进来的?”   “我……”林栖不敢说,他后面的是两个完全不知敌我的人,他本来把他们带过来只是要试探他们虚实,却没想到直接被带进了寒冰窟,顿时将意图暴露。   既然进来寒冰窟,他本想看看后面两人的态度,却未曾料及被推至如今的处境。   他们早就知道了,所以才由他来带路。   “所以你早知道了?”沈不瑜问。   林子舟道:“一个经常用清虚门地道进出的人,对那里是最为清楚的,而出口的变动他装作完全不知。其二,带路的人本是他,他却特意把寒冰窟的路点明,显然是在试探我们的目的。”   沈不瑜神色淡然道:“所以你将计就计,想要看看这寒冰窟内有什么异样之处?我看那叫如心的女剑修也不像是老徐所说的神智不清。”   挺清楚的,还认得人。   沈不瑜半合着眼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都到这了,找到人了还多了个好拿捏的小孩,出去露露脸?”   纪如心看着林栖吞吞吐吐不说话,就料到了后面可能有人。她眯着眼睛看向黑暗的岔口,忽然脚步声越来越响,一男一女从岔口中走出。   她微微一愣,借由手中的夜明珠看清了那两人,是剑台上出手制止她的人!   纪如心目光一沉:“你们是谁?”   沈不瑜慢悠悠道:“说是谁多过分呀?好歹也见过一面。在下沈不瑜。”   “纪如心。”   两人初初交谈似乎像是在剑台上作揖问好一般,哪怕现在纪如心被囚在此地,却也感受不到眼前人的敌意。   她主动开口:“是你们带林栖进来的?”   沈不瑜笑道:“可别误会,这小孩骗我帮他扫雪,总要还够本才说得过去吧。”   她微微正色道:“不过纪姑娘看起来气色不错?”   “多谢阁下关心。”   纪如心没法判断眼前人是敌是友,林栖平时都是夜间偷偷进来的,这会领着两人进来恐怕走的不是寻常路,可林栖也未表达出眼前两人可不可信,让纪如心忐忑不安。   林栖低声同纪如心道:“他们是青云峰徐清光的朋友,也许能帮帮我们。”   纪如心一怔,随后略有思量地低下头。   而这时,岔口之外突然传来一轻一缓的脚步声,纪如心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就将林栖推至沈不瑜怀中,低呼道:“快走!”   林栖咬咬牙,看了眼后面岔口。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给小林同学套上名字了。   此次主角队:渔舟+老徐+陈大小姐+如心小姐姐+林小公子   第 66 章   寒冰窟外面的人进来了。   岔口旁边有个分道,沈不瑜想也不想就拎着林栖往里走。分道黑不见五指,林子舟拉着沈不瑜的手,低声道:“这边。”   几人走后不久,云和道人带着人走了进来,尽头里只有被锁在角落的纪如心,不见他人。   纪如心佯装虚弱垂着头,手中的夜明珠滚在一旁。乍一看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云和道人稍一停顿,便派遣两个弟子四处查探,而他走近了纪如心,查探锁链完好并无脱卸才放心。   这时候查探的弟子回来了,“师伯,并无可疑之人。”   云和神色不明地看着纪如心。   .   林子舟带着沈不瑜绕开他人,凭着记忆里的方向摸索到他们进来的大致地方。林栖挣脱沈不瑜的手,走前几步领着他们走回了进来的地方。   破开的洞口大方地敞开着,几人出去以后,林子舟随后捏了个结界封上,四处散落的石块被完好地堆积起来,白雪掩盖完好如初。   沈不瑜微微回头看了眼洞口之处,低声道:“我们可能还得再来一趟。”   她说完后,发现周围两人都不说话,林栖更是目光惊愕地看着她。   沈不瑜看向林子舟,疑惑问道:“怎么了?”   林子舟目光凝重,几步向前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沈不瑜莫名其妙,不知道林子舟为何突然脸色大变。   林栖声音颤动:“姐姐你的脸……好红啊。”   沈不瑜这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捂了捂,可她浑身烫热竟然也分不清是热的还是温。林子舟弯下身与她额间相碰,她只觉一股清凉的气息迎面而来。   林子舟这一碰才知道,小姑娘居然发烧了,而且还是在体内灵力暴.动的情况下。先前在寒冰窟内四周昏黑,他竟然也没注意到她面色不对。   发烧到满脸通红,这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恐怕刚进寒冰窟时她就已经不对劲了。   林子舟厉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体内灵力失控了?”   沈不瑜被这么一喝,脑子瞬间清明了些许。她没想那么多,以为是体内火灵同寒冰窟里的寒气相克所致。可是这件事也不能怪她啊,情况紧急谁能在意那么多?   沈不瑜深觉委屈,“你凶什么,不就灵力失控吗?压下去就好了。”   林子舟气笑:“你还想压下去?”   沈不瑜理所应当应道:“对啊,不行吗?”   林子舟头一回发现这小姑娘有时候倔起来谁也拉不回来,这体内灵力出事了还想咬咬牙坚持过去,真把自己身体当成什么了?灵力想压就压,想放就放,也不怕万一真的压制不住爆体而亡。   林子舟郑重道:“不行。已经压不下来了,你要进阶了。”   沈不瑜满脸惊愕,怎么就要进阶了?   林栖也没想到沈不瑜临近进阶,他看到她脸色通红还以为是在寒冰窟里招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可这前一句刚说是发烧,后一刻就是要进阶了。   都要进阶的人了,为什么这么马虎?!   林子舟也不顾这会是在寒冰窟外面,脚下剑气陡生居然凝聚成了一柄幽蓝的剑。   沈不瑜也不知是不是烧昏头了,还问了林子舟一句:“你要带我御剑了吗?”   林子舟没空生气,伸手揽住她的腰,两人化作一道剑光转眼飞去。   林栖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天边消散的幽蓝剑气,难以置信道:“不是吧,剑气也能御剑飞行?清虚门内没人敢这么玩的。”   云和道人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变动,他出来后刚好看到剑光消散,而寒冰窟外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小孩。   云和认识他,是师妹云空的弟子林栖。   林栖看到云和道人走过来的时候,心中才慌乱起来。他暗骂几声先走的沈不瑜,又战战兢兢抬头应对云和。   可云和对他出现在寒冰窟外并不好奇,而是低声问了他一句:“刚才可有看到什么?”   林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好模糊道:“就看到一道剑光一闪而过,我也没看清楚。”   云和道人面色平静,并未多说什么,叮嘱林栖几句莫在寒冰窟外玩闹。   林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跟云和诚恳认错,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云和站在原地,神色不明地看着林栖离开的方向,心中却另有他想。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但是也知道那逃窜离去的剑光是什么剑光。   剑修御剑飞行,云和纵然只见丁点剑气,也能了然那绝非普通剑气。更何况未见剑器喧嚣,就能以气御行。   剑门大会将至,清虚门内还真是卧虎藏龙。   .   沈不瑜被带回来了青云峰的小院子,林子舟一路可没有遮掩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到剑光骤降在青云峰,顿时引来了众人围观。   她什么都还没准备,那本进阶秘籍还只是翻了个开头,就要这样浩浩汤汤被人围观开始进阶?   好在林子舟也知道进阶最忌被人打扰。他出门赶人的时候,恰好徐清光闻言而来。   两人在这此事上决断非常快,徐清光带着执勤的弟子把周围人都隔开,将事情道明。剑门弟子大多都是修士,知道进阶最忌嚷闹,便自发地各自散开。   沈不瑜回到小院后,体内的灵力早已压制不住,她松开禁制之际,林子舟的结界刚好立下。   灵力荡开,沈不瑜恍惚之际咬破了下唇,嘴角的血液又凉又腥,她因灵力异火而飙升的热气灼得她气息滚烫逼人。   徐清光站在不远处,见到那疯狂荡开的热气,“她之前的灵力并没有火属这么凶烈。”   林子舟目光不离沈不瑜,“她原本的功法对灵力属性并无太多限制,而异火绯焰明凰是霸道至极的火属,与她体内相合之后,她的灵力也受到了影响。”   “这对她并无害处,相反更契合她本身。”   绯焰明凰从沈不瑜的体内跳出,沈不瑜五心朝天而坐,小凤凰耀武扬威地站在她的头上,尖喙喷出异火,卷着灵力席卷而开。   沈不瑜眼瞳泛红,灵力冲刷开的灵脉发出剧痛,比她先前镇压妖相时强行冲开要更加痛苦,就像是把她体内的灵脉破开重新塑造一样。   烈火灼烧着灵脉,如春草再生,将她置于生不就死不去的境地。   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她蜷缩成一团在温热的世界里,耳边是娘亲时有时无的呢喃。   沈不瑜对娘亲的记忆实在太少了,她刚刚记事之时,那温柔又亲切的声音就离她而去了。在别的小姑娘炫耀自家娘亲时,沈不瑜只有满屋的傀儡,以及脑海中偶尔回荡起的铃铛声。   记忆里也有着娘亲,只是那面容早就被岁月模糊,仅有一双白玉的手,在她的摇篮前拿着铃铛摇啊摇,轻声的呢喃带着乡音,温柔且令她泪下。   往事不再提,沈不瑜一直这样告诫自己,铃铛摇得再好听,她的娘亲也不会再回来。   她以为不提就不会难过。   异火烧着她的金丹,那淬着金光的金丹慢慢蜕形状,在烈火之中蜷缩成一个小小的婴孩。   沈不瑜淡然地看着,伸手之时,她看到了自己手中出现了一枚铃铛。   白玉的手拿着铃铛,在自己的面前摇啊摇。   林子舟发现不对,沈不瑜的元婴已经成形,可她并未从进阶的状态中出来,而是沉溺在某一瞬的臆想中,彷徨不自知。   在旁人看来明朗的局面,可林子舟却不这么认为。他比任何都清楚,他知道此间的臆想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她会入魔。   林子舟本不想干涉她的进阶,可事到如今她此次进阶已被人动了手脚,就如同清虚门前几个突然入魔的修士一样,他家偶尔糊涂的小姑娘也被波及。   而且是在他的眼皮底下。   林子舟骤然出手,一旁的徐清光拦不及,见他跃身进入那异火的火海之中。不过半息,火海中央突然传出魔息,霸道又肆意。   徐清光脸色大变。   铃铛如同引路人,带着她穿过火海迈进黑暗的深渊里。沈不瑜茫然地看着四周的黑暗,唯有铃铛的清脆响声回荡,方才金光缩就的婴孩早已不见,她被拉入了从未见过的世界里。   黑,特别黑。   就跟她刚失去娘亲时一样,夜间烛光再未亮起。沈不瑜不明白为何会重新想起那段茫然无措的时光,明明这段过去已经泯灭在记忆深处,连同她幼时的时光一同忘却。   可它又变得十分清晰,娘亲如何抱着她走在庭水长廊,如何将父亲做的小傀儡放在她的摇篮里,如何拥她在怀,又如何轻声哄着说爱。   可取而代之的是香火燃燃的祠堂里,沈家诡异的图腾之下,母亲的牌位忽明忽灭。   她仿佛回到了幼时,把悲伤的事情重新经历,把难过当成烈酒反复烧喉,然而爱变成怨,怨变成恨。   所爱变所恨,她抬头看见娘亲的牌位,恨她走的太快,而留她在人间。   铃铛如冥火,沈不瑜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冥火幻动,她没摸到那枚铃铛,却摸到一只冰冷如霜的手。   半身藏于黑暗的男人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比铃铛更加动听,教她心跃不自知。   “沈不瑜。”   作者有话要说:  进阶两章   黑黑的地方适合小两口:)   第 67 章   我彷徨不知路。   沈不瑜从未想过她入道多年竟有一日处于如此困境之中,过往的丁点悲伤变成汪洋吞没她,将她拖进黑而深的境地里。   四周皆是虚妄,她看到渐渐远去的铃铛,以及眼前只有半个身影的人,那只手白得惊人也异常冰冷。   眼前人一半没入黑暗之中,可露出来的面容她却从未见过,眉眼凛冽,眼睛里仿佛藏着深渊,只看一眼就要将她尽拖入其中。   男人生得俊朗,掩不下半身凛冽的气息,沈不瑜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在逆旅中彷徨又永远秉持着以身正道的骄傲。   她从未见过他,却又无比熟悉他。   “林子舟?”沈不瑜喃喃道。   说是未见过,只不过是从未见过他这副脸孔。是最初她施法招魂而来肆意又强大的幽黑魂体,也应该说去抛弃掉那平凡年轻皮相的林子舟。   除去俗世的枷锁,褪去皮相矛盾,恰是他真正的模样。   “我怎么与你说的?”林子舟的声音从黑暗中荡开,一字一句地抨击在她的神魂之上。   沈不瑜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事至如今她心中的躁郁更加深了,她看着林子舟紧握着的手,“你与我说什么?谁给你胆子这么碰我?”   “放开。”   沈不瑜没法脱手,她的手被林子舟紧紧握着,整个人都被束缚在原地,而她的铃铛越走越远。   林子舟声音冷冷却又十分认真:“我说过的,沈不瑜,话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我凭什么放开你?”林子舟冷笑一声,“你睁大眼睛看着,此地此景如何是你求道之地,你舍弃过往的自由来这不可抗拒的深渊吗?”   沈不瑜摇头道:“不是的。”   “不是你想来的地方,你为何还要追过去?”   为何要追过去,这茫茫的黑暗中仅有那一处散发着温暖的光,她又怎么能不去?沈不瑜觉得委屈,眼看着铃铛走了,眼角带泪低声谴责他:“可是铃铛走了,后面的路太黑了。”   林子舟何时见过小姑娘这般怯弱,所有的强大之下包裹着一个弱小的她。林子舟重话说不下去了,轻声叹气又拥她入怀,冰冷的唇覆在她的眼间,将眼泪吻去,又低声哄她:“我们别去找了,你看看我,看看我。”   “小姑娘,你喜欢铃铛吗?”   沈不瑜哽咽道:“喜欢啊。”   林子舟心疼地抱住她,“隔世岛向海,岛峰的海风特别大,以后那里会挂满风铃,只要你喜欢,你回头时都能看见。”   清风皆是风铃,回头便是欢喜。   “真的吗?”   “真的,我答应你。”   你哪来的本事答应?沈不瑜闷闷地想着,只会口头允诺,看着那么强大,自己还不是仅有半身出现在这荒谬之所,林子舟,你我到底谁才是此间的可怜人?   神情恍惚间,沈不瑜只觉得自己拥抱的魂体冰冷,像是极寒之地的白玉冰床将她心中的躁郁尽数冷然,他这般无畏又强大,总在临危之际出现在她的眼前。   “走吧,别留在这。”林子舟催促着她。   沈不瑜将头闷在他的胸前,“可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怕吗?”   林子舟微微一怔,低头看她时,小姑娘的眼中早已褪去了怯弱与孤独,反而是过往那双凛冽的眉目,沈不瑜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笑着问他:“你这么喜欢哄我,要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有谁陪着你啊?”   林子舟失笑道:“小骗子,装可怜骗我?”   沈不瑜抿着嘴笑了笑:“林子舟,这里确实黑,我也差点跟着那铃铛走了。可是我一想到你说的隔世岛风铃,我就觉得身后还有更多的铃铛。”   “我很贪心的,一个我可不要。”   林子舟摸了摸她的头,“那以后可别傻傻地跟着走了。”   “嗯。”沈不瑜声音闷闷,“你跟我走好不好,一个人在这没有我,你不孤独吗?”   “这里水深,脏了裙子不好。”林子舟安慰道。   沈不瑜不想听:“我想带你走。”   “邪门魔道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我险些在这里入魔。可那些又关我屁事。”沈不瑜认真道:“这里也没那么不好,你想待着就待着,我就常来看你。”   林子舟心中觉得莫名好笑,这种地方哪能常来?他低声问:“你这些情话哪里学的?怎么进阶个元婴还无师自通了这些?”   沈不瑜理直气壮道:“好听就是了,拐弯抹角夸我是吗?”   “是,你说的我都爱听。”   铃铛声没了,空茫的黑暗里仅有沈不瑜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心跳声。   沈不瑜突然问:“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你怕吗?”   林子舟道:“人都有自己要独走的一路,怕与不怕早在心境之外。小姑娘,我本来什么都不怕,可当我发现让你一个人来走这一路时,我却怕你走丢了。”   沈不瑜一愣,后又紧紧抱住他,“我哪会那么容易丢。”   林子舟认真道:“我知道,你我都是深渊里的困兽,都有自己的癫狂与放纵,与那些泯灭本性的人不同,你有自己的强大与不羁。”   “无需我陪你,你也可以自己走出去。”   最后一句话化作耳边的呢喃,那半身的魂体猝然消散在黑暗之中。   好像他从未来过。   沈不瑜愤愤然地环视这周围的黑暗,明知这深渊里有多少罪恶想引她入魔,可她却无暇顾及。满脑子的心绪皆被林子舟占据,想他仅露半脸的眉目,想他无奈又好听的情话。   林子舟怎么能这么好,俗世中说的魔修罪恶滔天,可哪个魔修能有她家这位嘴甜又心细?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面临入魔的关键时刻,还会因情情爱爱而蓦然回首。   好丢人,说不出口。   还有那纸未写完的情书,也拿不出手。   .   席卷而开的火海夹带着森然又霸道的魔气,纵然徐清光想隐瞒下去也做不到。林子舟的隔绝能隔绝这一地火海,却未能将那魔气阻挡住。   小院外的弟子又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地讨论着。   陈三思姗姗来迟,眼看着那异火冲上天际,绯焰明凰像个宣示主权的凶兽,化作巨身栖息在小院的屋顶之上。   “那是传说中的异火绯焰明凰?”   “我的老天,传闻是真的,居然真的被沈不瑜收服了。”   “你们都在看什么啊!异火哪有那魔气重要,这沈不瑜居然入魔了?”   “她平日那作风,不入魔我还纳闷呢。”   “来了来了,云阳师伯跟云和师叔都过来了。”   “动静这么大,能不来哦?”   陈三思十分焦急,结界里只有站在边缘的徐清光一人,而她姐姐与姐夫却在猛烈的火海中不见身影。   怎么回事?陈三思知道这么大动静定然是姐姐体内的灵力压制不住强行进阶了,既然设立了结界定然是有所准备,可事到如今魔气猖狂,他们又不见踪影......   定然是出了大事。   清虚门近日皆有弟子频繁入魔,难道姐姐也受了影响在进阶的时候出了事?   云阳道人挥退其他人,亲自设法将蔓延的魔气罩住,清虚门内多为修士若受到魔气影响毁了道心,可就严重了。   绯焰明凰一双赤瞳看着云阳,确定此人没有做多余事才悠然地展翅啼鸣。异火的威压散发出去后,那院中猛烈的火海渐渐歇了。   徐清光挥袖扫去那炙人的热气,雪已消融露出因热气而干裂的土地,院里一片狼藉,而小屋因被隔绝在结界外完好无损。   一场轰轰烈烈的进阶最后只烧融了雪,烧裂了地。   林子舟抱着沈不瑜站在火圈的中央,闭着眼的小姑娘头顶上还歇着那只嚣张喷火的罪魁祸首。   徐清光面色凝重地看着林子舟,眼神里的忌惮藏不住。   林子舟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人,其实心中早已了然。他为了强行进入沈不瑜的识海里,把神魂中的魔气暴露出来。眼下情况,恐怕这些人都以为是沈不瑜入魔引发的魔气外露,却不知其中情形。   这有好有坏,好的是他魔修的身份并未暴露,坏则是小姑娘要暂时替他担了这魔修的名头。   他撤下结界,云阳道人跟云和道人快步走近。沈不瑜微微蹙眉,睁眼时满天的光异常刺眼,她侧着头靠在林子舟的胸膛上避开了日光。   乖乖,刚从黑不溜秋的地方出来,怎么外面的日光还这般亮。   林子舟低头就看见小姑娘不适地在他外袍上蹭了蹭,模样像极了撒娇。   林子舟笑道:“不想下来?”   沈不瑜略有不耐:“你再抱会呗,这日头晒的我不舒服。”   周围十分寂静,清虚门两位峰主就站在沈不瑜跟林子舟上面前,后面还跟着好几十个弟子伸头探脑地围观。   两人这样的姿态在大庭广众之下确实不大好。   林子舟淡定自若地站着,而沈不瑜早就因为他一直不动感到疑惑,她微睁着半眼看了林子舟,“怎么不走?这外面真的晒。”   话音刚落,沈不瑜还未得到林子舟回应,便听到了另一声突兀的问候:“沈少主。”   “多有得罪,还请同老夫走一趟寒冰窟吧。”   沈不瑜从林子舟怀中探出头,看到了里外水泄不通一群人,而清虚门两位权高位重的峰主就站在他们面前,其中一位还摆了个“请”的手势。   “……”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岛主他做风铃很有一手。   第 68 章   沈不瑜没想到下次再来寒冰窟这事来得如此之快。   沈不瑜光明正大从寒冰窟洞口进来,身边还跟着两位峰主陪同。林子舟跟陈三思被拦着不让进,沈不瑜只好披着自家夫君给套上的毛裘忍着寒气走进寒冰窟。   云阳道人负手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走在沈不瑜的前面,语气自然:“沈少主,这魔气遍布青云峰,老夫想拦也拦不住,就委屈你在这边多待一段时日了。”   沈不瑜缩了缩脖子,将毛裘拢得更紧一些,看了眼不说话的云和,“你们这寒冰窟是真的冷,不考虑换个地方让我待?”   云阳道人笑道:“沈少主真会说笑。”   沈不瑜心想我可真没说笑,冷还不让说吗?你们剑修常年待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山峰上没事,我这个活在春风和煦的西蜀的人可比不了。别说是冷到骨头里去,这冰窟里也没见点几盏灯放着。   寒冰窟中错综复杂,云阳并未直接将她带到最里面的位置,而是挑了一处宽敞的地方,还摆着冰玉床,显然是常有人住。   “此地是我门弟子进冰窟修习之所,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吩咐门口的弟子。”站在一旁的云和说了话,目光平静像是在交代什么平凡事儿一样。   “不过,希望沈少主能安分一点,你招惹来的魔气招摇得很。清虚门也是道门,凡事也要讲究规矩。”云和平静道:“等剑门大会后,自然会知会沈家主一声,届时我等登门道歉。”   沈不瑜神色恹恹,不就是变相软禁吗?说得那么好听还登门道歉,“不由两位麻烦了,只是这窟内暗了些,劳烦给我留一盏灯。”   云和将手中的提灯放在了冰玉床上,见沈不瑜不作反应便同云阳一起告辞。   沈不瑜等两人走后,才择了一地方坐下。灯不是平常火烛,而是用不灭生火困于法器之中锻造成的宝器。沈不瑜把手凑了过去,半晌也没暖起来。   她指尖一割,破开的虚空里跑出一只小凤凰。绯焰明凰抖擞着翅膀扑通一声掉了下来,在冰地上滚了一圈到了沈不瑜的脚边。   沈不瑜把它捞起来捧在手中,吩咐道:“把火收着点,别烧着我衣服。”   被拿来暖手的绯焰明凰委屈地缩成一团,把那艳气招展的明火红羽收起,变成了一只红秃秃的小鸟。   一阵兵荒马乱,沈不瑜静下心来查探体内元婴,泛白色的小孩子缩在她的丹田里,模样像极了她小时候。元婴并非裸着,而是穿着一件小红袍,眼角处还勾勒出深红的凤凰图腾。   沈不瑜觉得丑,审美也没跟上自己。先不说这红艳的红袍,长得滑稽不说,还在脸上画了个凤凰,着实败坏了她小时候那张可爱的脸。   绯焰明凰知道自己的图腾被主人嫌弃了,委屈地叫了一声,还被捏紧了几分,险些保不住火形。   元婴没事,而体内的灵力流转起来比金丹时期快了甚多,灵脉拓宽如河,聚灵纳气抬手便起。沈不瑜对这舒畅的感觉十分满意,除了进阶的时候被拉去深渊里逛了一圈,其他都还好。   沈不瑜靠在冰壁上,背上的寒气渗透入肌肤,到骨头深处,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寒冰窟真的冷,真不明白那群道修怎么那么爱在冰天雪地折腾人。”   干坐着越坐越冷,沈不瑜起身看了眼进来的路,黑蒙蒙的不见丝毫亮光。她没有拿起云和留下的灯,捧着小凤凰就往里面走。   上一次来走得着急,寒冰窟内的岔道她碰了好几次壁才摸清。沈不瑜暗自想了下,也许是跟林子舟混久了安逸惯了,也没留心多注意这些。   她进阶的事闹得挺大了,不然也不会让两位峰主请来寒冰窟里关着。可是有件事特别奇怪,她这些年也没干什么荒唐事留下心魔隐患,唯一可扒出来的伤心事还是小时候不懂事舍不得娘亲。   可如今想想这件事顶多就是心里的遗憾,平日想起来也并未对自身有那么大的影响,怎么就成了险些入魔的契机?   小事拐了个弯变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其中必定有蹊跷。她还未跟林子舟探讨其中矛盾便被带到这里来,再结合清虚门近日离奇的入魔之事,没有个大概也能猜出一半。   她也中招了。   这就奇了怪了,发生这些事后她也没吃清虚门里的东西,口腹引起的药毒入体也说不过去。唯一跟这件事有接触的还是纪如心,第一次在青云峰剑台见她入魔,第二次是闯入寒冰窟。   她与她并未接触,又是怎么引发心魔的呢?   进入岔道拐角,沈不瑜捧着小凤凰与纪如心打了个照面,后者盘膝而坐,面露惊讶地看着她。   场面一度有些安静,沈不瑜轻咳了一声:“又见面了。”   这不大好,上一回见面自己还是个清白的外来人,而现在自己的身份比之纪如心也没高到哪去,同是寒冰窟的阶下囚,彼此见面各留脸面。   沈不瑜虽未入魔,但身上还残留着林子舟的魔气。寒冰窟里除了森然的寒气,乍一出现这如此霸道的魔气,顿时就引起纪如心的疑心,她记得上一次见面时,这位姑娘身上并无魔气,怎么现在身上的气息这般奇怪。   纪如心迟疑道:“沈姑娘身上……?”   沈不瑜愣了半会,才察觉到她是什么意思。她自顾自地走到了纪如心的身旁坐下,割爱将小凤凰放在了两人之间。   小凤凰发挥了自己作为暖炉的作用,一落在地上就迫不及待地挥动火羽。黑暗的寒冰窟里燃起一团火光,将两人的影子照得摇曳。   沈不瑜打定决心要套话,“如你所见,我也被你们的人请进来了,好声好气说了那么多,还不是因为魔气给我来个软禁。”   纪如心目光微沉,试探问道:“你气息比之前还要强盛,沈姑娘是进阶了?”   沈不瑜一脸淡然,“是啊,还不知被谁算计了,道心毁于一旦,同你一样担了个入魔的称号。”   纪如心还是头一回见人入魔了还这么淡然无畏的,仿佛入魔在她眼中还没有被软禁在这的事重要。   沈不瑜装入魔也是学着林子舟的样子装,她听过道修入魔的名头,但委实自家夫君的性子太深入人心了,要让她学那要死要活没了道心就跟没了命的道修矫情,还不如坦率点更容易出其不意。   事实上纪如心也信了,脸上的戒备少了一些,两人谈的事也不止拘泥于片面。沈不瑜还不知清虚门入魔这事是什么来头,但看纪如心此先戒备的样子,恐怕她对门内的人早有防备之心。   可这纪如心是在防谁?难不成这入魔的事还是清虚门自己搞出来的?   沈不瑜开口问:“话说林栖那小孩,跟你好像挺熟的。”   纪如心微微靠在冰墙上,目光放在小凤凰身上,“他与我是同时进的清虚门,不过他被云空师叔收在座下,而我留在青元峰罢了。”   沈不瑜道:“几百年前你们就相识了?”   纪如心似乎有些不舒服,眉头紧蹙过了半会才道:“嗯,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她闷哼一声,仰直了背贴在冰墙上。   沈不瑜急忙凑近扶住她,“怎么了?”   纪如心咬紧牙关,重重喘息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沈不瑜掌心聚力将一股灵力灌入她的体内,霎那同纪如心体内诡异的气息相碰。   沈不瑜讶异,那股气息虽然蛮横却后劲不足,她的灵力一灌过去就猝然散开。   那股气息一散,纪如心好像就缓过来了。沈不瑜撤去灵力,疑惑问道:“那是什么?”   纪如心虚弱道:“害我入魔的东西。”   不是药毒入体?那股怪异的气息就像扎根在纪如心的体内,只要触碰便躲起来。   纪如心见沈不瑜微微沉思在想着什么,便问:“我一直奇怪,你入魔后没有感觉不对劲吗?”   沈不瑜哪知道入魔后体内是怎样的变化?她急中生智道:“有人帮我梳理过身体,花州陈家陈三思可听说过?”   纪如心听过陈三思,了然道:“是陈大小姐?我听说过,原来还有药石可医……我还没到绝境。”   “也许是因她缘故,魔修也并非可怕之事。”沈不瑜心中松了口气,“对了,你方才说体内引你入魔的东西,我听你语气好像知道什么?”   纪如心眸光淡淡:“沈姑娘将魔修看得甚轻,与我相处的同门不同。道门出了魔修,便是门内耻辱,除去弟子籍赶出师门,从此沦落成狼狈逃窜之人,被名门正派追杀。”   “这是已成定局之事,来日我若逃离此地,定要前往林栖所说的魔修庇护之所了却余生。”   沈不瑜一怔,“怎说是逃离?你也是清虚门内弟子,并非那杀孽满身的罪恶之徒,清虚门作为正统道门哪会这般不讲理?”   纪如心怅然道:“师可弃徒,我早已是门内弃子,又何以求得自由身。”   第 69 章   内门弃子?沈不瑜问:“纪姑娘剑法高超,论道上造诣理应是清虚门内位居前茅的修士,怎么会说是内门弃子?”   纪如心摇头道:“如若说是剑法,天下剑门之广我的剑法不过是凡品还提不上台面。更何况道心已毁……我确实是内门弃子,是我师尊的弃子。”   纪如心的话音渐渐低了,应当是难以启齿的伤心事。沈不瑜记得她是青元峰座下的弟子,是哪位真人座下来着?   清虚五峰,青元峰峰主是云和道人?!沈不瑜乍一想起来,不就是刚刚同云阳一起过来的那位?   “是青元峰云和真人?”沈不瑜轻声问。   纪如心点了点头。   沈不瑜心中一惊,她记得看守寒冰窟的人正是云和真人,如若此人是纪如心的师尊,怎会留自家徒弟在这暗不见光的寒冰窟里待着还不给留一盏明灯。   连她这个外人都能要来一盏灯,而纪如心什么都没有。   纪如心慢慢道:“我刚进来寒冰窟的时候也什么都不信,他过来告诉我,我纪如心将被清虚门除籍且终身不得离开寒冰窟。一句解释也不容我讲,我才恍然,入魔就是入魔,人生无可逆走。”   “被道门抛弃也并非是难堪之事,毕竟入魔就是入魔,也没得回头路走。”沈不瑜安慰道:“纪姑娘不如看开一些,没了正道你也可以修剑,我认识一位魔修,也是剑使得相当好的魔修。”   纪如心笑了笑:“你方才问我为何是逃离?因为我知道引我入魔之人便是这看似平静却纷事暗涌的道门。门内有人主使此事,我虽还不清楚是何人,但我知道他要借此要在之后的剑门大会上引起□□。”   剑门大会,道门动乱。   沈不瑜沉思道:“你的意思是清虚门内有人谋划此事,意在剑门大会上引发□□?这可不是小事,如果真的如此,那得同清虚门门主说清……”   纪如心打断道:“说不清的,我的消息传不出去而且孤立无援。看在寒冰窟外面的人早已是叛乱之人,包括我师尊云和。”   “你如何确定?”沈不瑜沉声问。   “先我进来的师弟告诉我的,他神志恍惚之际曾听到寒冰窟内有人窃语,而其中一人便是云和。他们想将入魔的事压下来,不想让此事引发太多关注,因为后招留在剑门大会。”纪如心认真道:“我知道我的话你不一定信,但我希望你不要干涉我。”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体内那股怪异的气息一直在蚕食我的理智。我时间不多,但我想至少在我还能清醒的时候,救我勤恳修炼的同门。”   “道是自己走的道,谁都无权干涉。”   小凤凰啾啾两声,它听不明白这两人为何突然沉默。它挥了挥翅膀又蹦蹦跳跳走来走去。沈不瑜伸手把它按住,用力之大足足把它摁入冰土里。   沈不瑜把晃悠的小东西解决了,才问道:“纪姑娘做完这些事之后呢,你自己的路不走吗?”   “我?”纪如心没想到沈不瑜突然问这事,自嘲道:“也许我走不到那个时候,如若走到了也应当去魔修庇护之所,毕竟天地之大能容我的地方不多。”   “对吧,往后还有期待,别把一切都孤注一掷。你方才说孤立无援,不若再带上两个人?”沈不瑜轻笑一声,“我们刚好要报点私仇,不如带带我们?”   “沈姑娘什么意思?”纪如心警惕道。   沈不瑜笑了笑:“刚好不好,我这人修为不高但很能记事,就记住了我进阶时一些丢脸的荒唐事。这背后的人害我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总得算算账吧?况且我青梅竹马的朋友也托我查些事,这一箭双雕的事情我为何不干?”   纪如心微微一怔,又忽然笑开:“沈姑娘并非凡人。”   沈不瑜也同她一样靠在冰墙上,择了个舒服的姿势嗦成一团。被压了半身在冰土里的小凤凰折腾两下爬了出来,实相地走到沈不瑜旁边一屁股蹲下。   这寒冰窟实在太冷了,哪怕异火在旁边暖着也难解沈不瑜时不时的寒颤,她心想着以前也没那么怕冷,怎么收服个异火就成了畏寒体质。   聊着严肃的事,越聊越发觉得冷。   “确实不是凡人啊,毕竟修了道不是吗?”沈不瑜漫不经心问:“我们说点开心事吧,你说你是同林栖一起入清虚门的,那小孩几百年前就这模样了?”   “嗯,我们一同走的登天梯,同一时期进的山门。”纪如心似乎发现了沈不瑜怕冷,挪了几下坐在她身边。   沈不瑜低声说了句谢谢。   纪如心轻声道:“林栖的事你也听说过吧,他小时候吃错了东西,从那以后一直保留着幼童的模样。可能是身体没长大的缘故,有时候做事总带着孩子心性,实在顽劣。”   沈不瑜点了点头:“顽劣也精明,会顶着小孩的皮囊骗人。你们分别两峰,听你语气似乎关系一直不错?”   纪如心道:“那个时候我差不多跟他这个模样大,孩童的友谊简单又长久,他把我当妹妹始终照顾我。清虚门下虽分五峰,但早课还是一同上的。”   沈不瑜拨了拨绯焰明凰的火羽,听到此有些感慨:“那挺好的啊,一同修道的情谊非比寻常,没想到那小孩油嘴滑舌也有这么心细的一面。”   忽然岔道口露出来半个脑袋,林栖左右看了下才从岔道后走出来。   真是说谁,谁就来了。   “好巧啊。”林栖看到沈不瑜的时候微微惊了一下,三步两步上前来。   沈不瑜道:“不巧,你们清虚门关人的地方也就这小破冰窟了。”   林栖走过来隔着中间的小凤凰坐下,“姐姐,外面你的事可传的沸沸扬扬,那满山的魔气都飘到青衡峰来了。执勤的人到处在忙,托您的福,我今日才能早点溜进来。”   这事沸沸扬扬算哪门子福气?估计没过多久,她入魔的事情就会满江湖皆知,她没成魔修也要被传成魔修了。   “林栖……”纪如心突然屏息,紧接着双手撑在地上整个人伏着不住颤抖。   林栖惊呼:“如心!”   突来的变故。   沈不瑜赶忙伸手,正欲探出灵力帮她时却被她伸手拦下,纪如心有气无力地说:“让我自己撑一会吧……”   沈不瑜收回了灵力,半扶着她躺着,“这个状态持续多久了?”   “偶尔,只是这会……”纪如心缓了缓才道:“我也只能压下,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但是清醒还是好的。”   沈不瑜不知纪如心这个状况是不是其他原因所致,入魔不至于连神志都要靠硬撑来保持,那应该是与她突然入魔的原因有关。   她没有办法,但如果是魔气的原因,也许林子舟有不同的见解。   林栖在纪如心的身边坐下,方才那顽劣调皮的嘴脸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不安的脸色。   看着人家的着急劲儿,沈不瑜解释道:“体内的气息窜上来了,让她休息一下吧。”   林栖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放在纪如心身上。   两个人围在这也挺奇怪的,沈不瑜将纪如心交给林栖后换了个位置待着。先前她跟纪如心坐着也没什么,这会林栖突然来了,莫名就觉得掺和在这两人中间怪尴尬的。   挪了个位置就觉得更冷了,沈不瑜手脚冻得僵硬,旁边那两人的氛围让她觉得这冰窟里是真的难熬。   她想林子舟了,怎么人家的青梅竹马都会偷摸着进来呵护师妹,她家那位成了亲的老古董就不学着点呢?   沈不瑜抱着膝缩成一团,四肢冰冷连带着脑子也有些迟钝。周围十分安静,她晃了晃脑袋,心想着干坐着只会越来越冷,便从乾坤袋里拿出笔墨放着。   动动脑子,把上回的情书写完吧。   冰土偏湿,沈不瑜撕了衣摆垫着,端起笔才勾了第一划就词穷不敢下笔。她想起夭折了数次的情书,十分懊悔当初怎不多问吴云浅几句。   磨了半天也写没几个字。   沈不瑜还想着开头写几句话本里的情诗,再动之以情写写两人成亲新婚燕尔的甜蜜之情。但仔细一想那时候两人哪来的甜蜜,同居一屋还分开睡,这要是写出甜蜜才真的别扭。   沈不瑜想要放弃了,写情书真的难,特别是在这冰窟里写的情书,又冷又没有情调。她叹了口气,正欲收拾纸笔却听见耳边轻轻一声:“写情诗啊?”   沈不瑜一惊,回头时看到林栖探着头在瞧她纸上的东西。   她赶忙捂住,心想着果然冷懵了,林栖过来时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纪如心呢?”沈不瑜尴尬地开口。   林栖让开身子,沈不瑜看到了后面小凤凰的旁边不知怎的多了一床隆起的被子,纪如心好好地躺在被子里,身下还垫着舒适的床褥。   这林栖还随身携带了这些??   “你写什么情书啊?还用那么老套的情诗。”林栖显然对她的情书很感兴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门内小师妹追道侣都不用这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姑娘写情诗   第 70 章   沈不瑜:“……”这小孩真的好烦。   林栖自顾自地坐下,“姐姐都什么年纪了还写这种情诗?是写给另一位公子的吗?”   沈不瑜把笔纸收起,“也不算写情书……”   “不是啊姐姐,给人写情诗不能这么写。一看你就是活了有些岁数了吧,跟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不一样,我们写情书都不带情诗的。”   什么叫活了有些岁数?沈不瑜觉得头疼,“你能不能别喊姐姐,我岁数比你还小。”   林栖一惊:“你多大?”   沈不瑜道:“还未百岁。”   小孩的身影挡了部分的光,投在冰土上的黑影动了动,林栖不敢相信:“还未百岁?我听你传闻也好些年头了,那你这是年少出名啊,小小年纪不学好,一出江湖就是混世魔王?”   被一个小孩喊小小年纪的感觉不大好,沈不瑜心想着这魔王的名头也不是我传的,谁乐意顶着这样的头衔在江湖上行事?   “江湖谣言哪能信?”   “确实不能信,我还以为沈魔王是活了千年的老妖婆,没想到还是个妹妹?”林栖笑笑,伸出手拍了拍沈不瑜的肩膀,“这么一看还挺可爱的小姑娘。”   老妖婆?   林栖突然觉得身后一冷,下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着摁在墙上。穿了新衣服的鱼三整个傀儡的气质都上了个层次,一出手就是杀气满满吓得林栖满头冷汗。   黑色劲装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材,鱼三冰冷的手掐在林栖的颈上。   “这这这怎么就动手了?”林栖垂眸看着鱼三手,求饶道:“姐姐你先放下,这手掐脖子一不小心我喘不过气可怎办?”   沈不瑜半合着眼脸色苍白地靠在冰壁上,不远处的纪如心睡得好好的,她让鱼三小点声,免得扰了纪如心休息。   林栖眼看着那少女从地上剖了冰就要来堵他的嘴,灵机一动冲沈不瑜道:“沈少主,我会写情诗呸不对,是情书,你先把我放下了,我们好好说成不?”   “情书?”沈不瑜一顿,“怎么写?”   “你先把我放下吧?”   沈不瑜点头,鱼三松开了手。   林栖松了口气,心想这沈不瑜不管是姐姐还是妹妹骨子里还是个魔王,什么江湖的谣言不能信?这阴晴不定时好时坏的脾性谁能受得住。   他离了沈不瑜好几步远才坐下,“你这情书给谁写的?”   沈不瑜面无表情道:“问那么多做甚,就说说怎么写。”   林栖道:“这不得问问写给谁好对症下药啊,这写情书可麻烦了,不同人得写不同的话才中听,有的人就喜欢听那些情爱又别扭的话,可有的人面子薄你写得直白他就受不住。”   沈不瑜蹙眉道:“这么讲究?”   “那是,这清虚门里有多少对道侣还是在小爷我手下成的事。别看我是个山门扫雪的,小爷还另有名号叫清虚门月老,牵红线写情书找我准没错。”   林子舟现在脸皮也不薄,说起撩人的话都面不变色的,刚见面时还好就像个不谙世事的老古董,这会无师自通了抱人亲亲很有一手。   这可愁人了,要怎么写?沈不瑜认真问道:“他性子淡,对情爱之事并不忌讳。”   林栖眼珠子转了转,性子淡还能对情爱事不忌讳,“妹妹,这男人段数高啊可不好弄。”他心想哪方神圣让沈魔王动笔写情书,况且沈魔王家里还养了个不知深浅的剑修夫婿。莫非传闻说得不假,这沈不瑜真在外头养了男人,还得写情书哄的?   “你不是清虚门月老吗?你不行?”   林栖笑呵呵道:“嘴下留情啊妹妹,小爷看起来模样小可行不行这话不能乱说。不就是个闷骚的男人吗,还能难倒小爷?”   沈不瑜道:“那你说,怎么写?”   “你们好了多久啊?平日怎么相处的?”   沈不瑜想了想,“约莫半年多,相处不好说……”   林栖瞥了她一眼,“拉过手没,抱呢亲呢?滚一块去了吗?”   沈不瑜一怔,尴尬道:“都有了。”   这都干了还写什么情书啊?林栖不能理解:“你这不都干了吗,还写情书做甚?调情啊?人家道侣写情书就是为了干这事修同床之好,你这同床了还写这些干嘛?”   可这写情书也不全是为了这码事啊,她跟林子舟拉手的时候才见面不到几天,亲亲抱抱也是这几天的事,这感情总差了点味道。   沈不瑜问:“成了事就不能写?”   林栖哪敢说反话,“能写能写,人家成事前写的叫情书,你这成事后写情书就没用了。”   “那我要写什么?”   林栖自信满满:“写家书。”   写家书?沈不瑜头都大了,怎么情书还没写成了就要写家书了?这夫妻间要做的事儿也太多了吧?   “不会写家书啊?”林栖看着她微微茫然的目光,教道:“挺好写的,就把你最近干了啥事写出来就好了。就简单点,今天天气怎样,吃了什么,练了多少功,哦对了对了,结尾的时候一定要多写几句你想他心悦他,男人最吃这一套。”   沈不瑜问:“所以我现在写家书就成了?”   “对,写家书就得了。”   没必要写那么多,这外面养男人写情爱都不真实,还不如写些废话免得浪费时间。林栖默默想着,而且林子舟挺好的,修为高长得好看还是个剑修,都做了那么大牺牲入赘沈家了,这沈少主还在外养男人实在是太糟心了。   作为清虚门里联名送过礼的人,怎么能看到这两位里夹杂了其他野男人?不成不成。   林栖嘱咐道:“而且啊,你得写得详细。”有多呱噪就多呱噪,男人看了就烦。   沈不瑜仔细想想,她跟林子舟也算成了家,跟那些还未合籍的男女不同。这成家之后写给夫婿的说是家书也没说错,怪不得情书不好写,是她想岔了。   吴云浅收情书也是跟玄天狐成亲前的事儿,她这情况跟吴家不一样。   林栖添油加醋道:“都说写书写信能看清人另一样子,也能加深彼此的了解,你得把自己经历的事儿告诉他,两人之间才不会有隔阂。”   “这隔阂害多少道侣和离,我们门内有一对年龄差了几百岁,那男弟子压根跟人家姑娘说不到一块去,还凑合在一起不是折磨人吗,他们这叫年龄的隔阂,最容易出事。”林栖越说越严重。   沈不瑜微微失神,“几百岁就和离?”   “妹妹,人间说三岁差一个样,几百岁都差多少了你算算?”   两万六千年可能还不止……   “你也太肯定了吧,兴许是其他缘故。”   那两万多年差了多少啊,她跟林子舟这也差太多了吧?老古董虽说是老东西但也是挺体贴人的,相处这么多时日也没见两人之间差了点什么。   林栖自信道:“真没骗你,就我们青衡峰里一对,合籍不到百年就和离了。你这家书得好好写,可不能埋下隐患,记得写仔细点。”   两人说了好一会,林栖确定自己的水搅得够浑才离开。他也只能趁夜晚偷偷溜进来一会,寒冰窟里有小道,但也要是黑夜里才不引人注意。   沈不瑜有些好奇,便跟着林栖往外走,才发现那小道与之前林子舟凿开的洞相距不远。   那小道很小,也就林栖这种小孩儿能爬进来。   “我明晚再过来,妹妹可有什么事要让我带话的?”林栖爬了出去,探头问道。   沈不瑜想了下,还是不托他带话了,“不用。”   林栖点了点头又道:“看在我教你写家书的份上,帮我照顾照顾如心,我明日再来。”   说完扭头没入月色之中。   沈不瑜也没走,把方才写了一半的情书拿了出来,想了想还是换了张新纸便蘸墨开始写家书。   月色刚好,透过一旁的小道漏光进来,在白纸墨字上倒着浅浅的影。   过了半晌,落笔“子舟亲启”四字才封了信。她招来了鱼二,把家书塞进他的怀中,又怕鱼二犯傻找不到路,还给他画了张简易的地图。   “路上避开人,怀里的东西除了林子舟谁也不能给,知道吗?”   鱼二愣愣地点了点头,转身从林栖离开的地方爬出去。   沈不瑜还是不放心,只好放了傀儡线跟着鱼二走。   末了才回到了寒冰窟深处,帮忙看守纪如心的鱼三看到沈不瑜回来了,赶忙走过来指了指纪如心。   纪如心出了大汗,鱼三怕她热又帮她拉开了半床被子,又不知道做的对不对。   沈不瑜看着林栖留下的这床褥,想着明日执勤的弟子进来了要怎么解释。她帮纪如心擦了擦额间的汗,索性缩进被子里跟她同塌。   纪如心出了汗身上还有余热,沈不瑜自己又冷得像个冰块,两人各取所需也是刚刚好。   绯焰明凰生怕自己没了用处,收起火焰就往沈不瑜手里钻,顿时整个窟内的光暗了下来。   黑暗中仅有纪如心微弱的呼吸声,沈不瑜倚靠着冰壁,目光放在不远处的岔道上,面色沉静,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林小公子是个逗比,激进版吴云浅上线~   渔舟爱情路上从不缺助攻。   第 71 章   天初亮,青云峰弟子阶上的人渐渐多了。前两日魔气纷乱刚刚平息,同路的弟子缓着脚步慢慢走,左右都有低低的讨论声。   “真的?青云峰入魔那人真是沈不瑜?”   “骗你做甚,那天青云峰的弟子都围去看了,魔气滔天的样儿我都没见过哪个魔修的魔气这么霸道。”   “听说以前傀儡道也算是邪门歪道吧?那她修炼傀儡道进阶入魔也不是意外了,按我说这种邪气劲足的门道早该禁了。”   “听说沈不瑜是清光师兄的朋友,你们背地里这么说真的好吗?”   “笑话,沈魔头入不入魔多少年前就有江湖朋友下注压卦了。况且她是清光师兄朋友怎么了,又不是我们朋友,对吧?”   “就是就是,入魔还不让说了?”   林子舟站在弟子阶旁的高崖上,过往弟子的流言蜚语悉数被他听在耳中。   其实人世很小,修士也就那么多人。善恶皆在一念之间,也在自以为是的高谈阔论里。林子舟看惯了这些事,两万六千年前的世界不比现在广阔,名门正派的虚伪作风随处可见。   也并非说正派都是伪君子,而是自持的身份高了,有些人骨子烂透连腐臭的妖兽都不如。   正派不正,最为好笑。可他也管不住这些人的嘴,眼界狭隘又满心皆是恶念。   这么一想,隔世岛那群家伙虽然坏事做尽,却也比这些人顺眼一些。   陈三思从一旁的小径上来,看到林子舟俯视着下方来往的弟子,不由得出声道:“道门的人也未必有多正经,事不关己便能随意批判。”   她正色道:“姐姐成亲后,这些琐杂的流言少了些,不过这件事惊动的人太多了,哪怕眼见的不是真,他们也有自己看法。”   林子舟侧眼看她:“查的如何?”   陈三思道:“我昨夜翻阅了古籍,近万年的医书上鲜有记载,我也是翻到了星寰未统一前的杂篇才看到。”   林子舟眼光淡淡:“有吗?”   “还真的有,如姐夫所说的生魔之物,杂篇怪志里将它称作艳魔香。”陈三思略微停顿:“是上古大魔艳魔的魔血所制的魔香,不过那是两万多年前的记载的,如今星寰大陆并无上古妖魔,又何来魔血制香。”   陈三思也想过,在古医书看到艳魔香的记载她还惊讶了一下,药毒生魔确实有,但清虚门这种情况又跟常见的药毒不太相像。   艳魔是上古妖魔,天生妖媚勾人。传闻她的容颜可引人坠入魔渊,从此成为魔的走狗。而艳魔香就是以她的血为引所制的生魔之物,能勾引出人内心最阴暗脆弱的一面,由此而生心魔。   林子舟虽未点明艳魔香,但他口述的特点跟艳魔香不差一二。可林子舟为何知道艳魔香的用处,还特意让她翻阅旧医书来查此物来历?   医修未能明了的药毒,他却能清楚知道。   林子舟平静道:“艳魔香如何制出来我不知道,到药毒相依的道理作为医修你最清楚,药毒之物皆有源,有源便有解,何况是生魔之物。”   陈三思蹙眉道:“生魔之物少见,现有医书的记载多半是常见的药毒,照你所说查出来的艳魔香确实是很久之前的东西,可我们怎么断定艳魔香就是清虚门引发心魔之物的源头呢?”   她没有直说去质问林子舟,有源有解确实没错,但是艳魔香的记载都是杂篇古籍,林子舟哪来的自信断定清虚门这东西就跟艳魔香出自同源?   “深究根底不如放在以后,我既然告诉你艳魔香的事,自是有事让你帮忙。”   林子舟能理解陈三思的疑惑跟谨慎,对于艳魔香的事没人比他更清楚,因为利用上古艳魔血制艳魔香的人就是隔世岛的医修。   他本无意掺合这现世的闹剧,他活得够久该有的东西也都有了,世人追逐的一切他都不在乎。甚至可以说隔世岛他也可以弃之不顾,唯一意外的,大概就是遇到了沈不瑜这个人,让他难得动摇对人世有些盼头。   小姑娘很聪明,也有自己的见解和求道的执念。林子舟只要看见她向道的毅然决然以及那活泼外表下通透不羁的心,就会想要爱她护她,能一世周全最好。   沈不瑜的道是自己走的,谁也不能阻她。   陈三思想了半晌才道:“姐夫直说罢了,如今清虚门的事干等着只会越来越糟糕,不若按照姐夫的想法行事,也许另有突破。”   “艳魔香的典籍你也看了,虽说是上古之物,但它的药性你们医修最为清楚。我需要你根据它的药性来配药。”   陈三思觉得有些荒唐:“我是医修不错,但我没本事把入魔的人重新拉回正道上。艳魔香的药性我清楚,即便清虚门内的药毒药性跟艳魔香相似,但中了香的人根本没法解香。”   “是无药可治之物。”陈三思认真道。   林子舟摇头道:“中了香的人无药可救,但及时止损才是我们现在要做的。我让你做的,是毁了它的药性。”   “你的意思是,以药克药?”陈三思顿时明白了,这确实是解决隐患的好办法,“可是我们对此都是猜测,万一跟艳魔香不一样,或者出乎我们意料它并非是药毒引起的入魔,我们就白费时间了。即便如此,你也要试?”   “人走完了。”林子舟突然道。   陈三思一愣,探头一看发现下方弟子阶上已经没有人了。林子舟跃身而下,稳稳落在了弟子阶上。   陈三思出声问:“怎么了?”   林子舟漠然道:“下来。”   弟子阶上台阶不陡偏平,青灰的阶面上落着零散的剑梅。   林子舟伸手从长在山壁旁的剑梅上摘下一朵,放在鼻下闻了半息,才招呼陈三思过来:“你见过清虚门的剑梅吗?”   陈三思也摘了一朵,“知道,说是剑梅但只是长得像梅花,它生长之地与习性说是梅花过于牵强。此花怎么了?”   “清虚门入魔的弟子有四,分处三峰。弟子阶通剑台,来往走的人甚多,一是去上早课的弟子,二是剑台修炼的剑修。”林子舟平静说道:“这是清虚门内的情况,而瑜儿来清虚门几日,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青云峰其次是我们停留过的寒冰窟。”   “你的意思是,姐姐能出事的地方要不就在青云峰,要不就是寒冰窟。”陈三思问。   林子舟继续道:“寒冰窟的可能不大,因为前三个出事的弟子是之后去的寒冰窟,而第四个在寒冰窟回来后出的事。假若在青云峰,瑜儿同那些弟子唯一共同之处,应当是这一条从弟子居到剑台必经的弟子阶。”   陈三思想了一会,照林子舟所说,那么出事几人共同经过之地便是这青云峰的弟子阶。可这只是一条路,路上来往走了那么多人,为何就那几人出了事,又是怎么出事的?还有这剑梅,又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那跟这剑梅有何关系?”   林子舟道:“不留异样,才不会引人生疑。艳魔香是香,梅香也是香。”   药毒之物!陈三思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让我查艳魔香?确实,以香来传散的药毒之物与艳魔香制法出自同源,他们居然把香藏在剑梅里?”   “剑梅藏香不难,利用阵法即可。”   陈三思垂目看手中开得红艳的剑梅,想不及竟然有人会在这里面动手脚。弟子阶每日来往这么多人,也无人发现其中蹊跷,若放任不管,再过些时日定然会引发更大的事端。   这里可是道门,却滋养着魔门之物。   陈三思沉声道:“我一会便回去准备,艳魔香有旧史记载,即便找不到克制之法我们也可知会清虚门一声,让他们销毁此物以免多生事端。”说完又多摘了几朵剑梅,连同石壁周遭的息土也取了一些。   “可这阵法又如何破解?”   “无需破解,也不用告诉清虚门。”林子舟眼底沉寂,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感情:“设法者心思诡谲,贸然行动只会让对方有机可乘。明里的事不好做,要当就当那黄雀,而非弱蝉。”   陈三思微微一怔。   云雾散开,东日高升。执勤弟子路过弟子阶时发现今日落下的梅花格外地多,青阶上白雪红梅错落,过分艳丽。   “昨日谁扫的弟子阶?”   “奇怪了,昨日没这么多落梅啊。”   昨夜小雪,弟子居外的白雪又覆了薄薄一层。林子舟回到小院时,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门前。   他的肩上披着雪,两只眼睛却圆溜溜地直瞪前方。   鱼二看到了林子舟,赶忙从地上爬起。一不小心踢掉了刚刚堆的小雪人,他动作顿了顿又低下身把那雪人拢起来,这才满意地走开。   林子舟垂目见着鱼二蹦蹦跳跳停在了他面前,晃悠着脑袋好像在看什么。   林子舟问:“她让你来的?”   鱼二恍然想起,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边角微皱的信,往上递给了林子舟。   林子舟心有疑惑,但还是从鱼二的手中接过。   入目是小姑娘清秀端丽的字迹,落笔即成的四字。   子舟亲启。   薄纸长情,林子舟孤独寡情的人生里,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一份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邮差鱼二跑呀跑呀跑。   岛主:收到了小姑娘写的信。   小姑娘:鱼二到底送到了没,愁人。   .   谢谢支持!么么么么么哒~   读者“鱼杏”,灌溉营养液 +2 2019-06-21 22:04:21   读者“娜娜雷”,灌溉营养液 +4 2019-06-20 23:20:14   读者“娜娜雷”,灌溉营养液 +1 2019-06-20 23:20:06   读者“林祯卿”,灌溉营养液 +25 2019-06-17 23:09:13   娜娜雷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20 23:21:20   21754676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21 13:04:49   大六六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21 14:06:18   第 72 章   鱼二递了信后,歪头看了林子舟一眼才转身回去继续捏他的小雪人。   林子舟拆开信件,抽出里面白色的宣纸。白底黑字,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张。   他看了开头,不觉低笑出声。   信不同于常信,分别不过几日,小姑娘给他写了这样一封信,白纸冰冷墨字满张,落笔开头特意从中点明,是封家书。   沈不瑜写给林子舟的家书。   家书二字连同它字里行间的意义,林子舟在落入混沌前已然看开。少年时是讽刺,独自求道后是遗憾。说大道无形,修者长寿。可他求的不是正道,早在漫长而又灰暗的漠然里摒弃一切。他孤家寡人久了,凡尘亲缘早已是物是人非,他从未收过家书,也未曾想过有人会给他写一封家书。   “今日天寒,多添衣裳。”   小姑娘写的是家书,写的东西杂乱像是左右拼凑而成。前一段还是正经地讲述了她在寒冰窟的见闻,将纪如心的事三言两语给他捋清楚。后一段又开始说天寒要多加衣裳。   她从正经的叙述到直白地表达所感,不像是斟酌细语,而是落笔随意,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与她平日落落大方张弛有度的谈吐不同,信里所写的就像是要把所见所闻都杂糅其中,将所感告知于他。   她说天寒加衣,后半句还要嫌弃绯焰明凰不够暖和。她提及纪如心道修入魔,不由得说几句此间不平。她学着样装魔修,完事了还要同他炫耀。   说是家书却也不是家书,像是小姑娘认真地给他讲所见所闻。不过几日,她的经历跃然于纸上,只一两句便是见字如见人。   她是他遇到的良人,将他从虚无的混沌里拖出,还让他尝到世间情爱的滋味。   只她一人,尘世便有熹微。   “言及红帐烛影,应是颠鸾倒凤,至今颇有遗憾。”   小姑娘说完所见所感,又心痒难耐将洞房夜的事拉出来提了一句,字里都是撩拨。林子舟还记得洞房夜时她慌张无措恼羞成怒的样,是掩不住本性的猫儿,伸爪便是纸老虎。   而再之前,她虽通透清明,却也拘谨行事,两人之间说是磨合,实是过分客气。   哪像如今,是想要尝鲜,也是迫不及待。   “子舟何时与我行欢好之事,成夫妻之实?”   “念君如字,展信佳,妻不瑜。”   君心甚佳。   林子舟将信合上,像拿着稀世珍宝一样把它放回信封之中,还多做了一步将那信封上缺的蜡封用阵法画上。他能想到沈不瑜是如何在寒冰窟那又冷又黑的地,借着微弱的光一笔一画写下这封信。   寒冰窟真的冷,也不知她写的时候手会不会因寒冷而僵硬。   “林子舟。”   身后传来声音,林子舟一回头看到徐清光站在身后,他穿着隆重的道袍,应是从清虚门主峰回来。   林子舟微微颔首,等他开口。   徐清光看到林子舟一副随意淡然的模样,与前几日烈火中目光冷冽又满身戾气的人截然不同。自那日匆匆一瞥后,他就觉得林子舟绝不会如他表现出来那么温和无害。   徐清光道:“我与师叔说了一声,明日可去寒冰窟探望不瑜。”   林子舟将信放进怀中,轻声道:“好。”   寒冰窟。   空阔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地回响起敲冰墙的声,又重又闷。门外看守的弟子心生疑惑,顶着个防护阵法循声走了进来。   所处的地方不远,恰好在原先地方冰玉床附近。传闻中入魔的沈不瑜就坐在那旁边,手中拿了冷铁正在凿洞。   沈不瑜凿开了一个冰洞,将其间的冻土挖开,留了个拳头大小的小洞。   这时候那弟子走了过来,出声问道:“这……沈少主您是在干什么?”   沈不瑜眼都不抬,“找点事做,看不出来吗?”   弟子头冒冷汗,谁看不出来您这是在挖洞,可这找事也不能这么做啊,挖个洞整个寒冰窟都在响。   “这挖洞可以,但是您这么大动静都传外面去了。”   沈不瑜停下手,“这个洞很大吗?”她侧开身子,露出来地上坑下去的洞。   弟子看着那拳头大小的冰洞,老实道:“不大。”   “那不就成了?冰窟里这么一小块过个几年就填上了,又没把你们寒冰窟弄塌了你着急什么?”   弟子心想你要是把这地方弄塌了来的人了可不就是我了,眼看劝不住她停手,只好壮大胆子道:“那您小点声?”   沈不瑜不说话,他干站许久也没见她停下手,只好作罢。执勤弟子往外走时,又听见冰壁微微动摇,看了眼寒冰窟深处,暗想着不愧是沈魔头,这手劲谁人能及。   沈不瑜装模做样等到那弟子出了冰窟,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然而那一顿一下的声响还在继续,从寒冰窟深处传了出来。   她拂去手上碎冰,余光瞥了眼深处,心想纪如心动作可真是大。寒冰窟总归就是这么大的一地方,她打个洞都能闹得外面人进来查探情况。沈不瑜想着当初林子舟破开的那个洞要是没填上,这会两人就能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了。   碎冰冻得她指尖泛红,宝器的灯火不息地摇曳着。   沈不瑜沉着心慢慢想着,清虚门入魔这件事若真如纪如心所说是清元峰云和所为,那么要在清虚门这样的名门大派里悄无声息埋下这么多手笔,显然一个峰主还不够。假如是清虚门内乱,这叛乱一方由云和为主,这趟浑水里又有谁是清清白白值得信任?   至今为止出事四人,加上她也才五人。前四人是清虚门内弟子,若是云和要下手则有大把的机会,范围太大反而能混淆他人判断。可若是加上自己,一下子就把猜测的范围缩小。   就比如时间,她进清虚门的时日不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无声无息对自己造成影响的事物要不极其隐蔽,要不就是难以意料的寻常物。他人近身下咒绝无可能,先不说自己警惕,傀儡师对神魂等一切缥缈灵力极为敏感,近身下咒要瞒过自己很难,更何况身边还有个林子舟。   那就是陈三思所说的药毒之物,隐蔽或者寻常的东西。自己走动的地方很少,去的最常的是青云峰,待得久的地方仔细想想也就青云峰跟寒冰窟两处,若在寒冰窟下手说不过去,这里除了那些犯错前来面壁思过的弟子又有谁会来这待着?   那就是青云峰,这样东西绝对在青云峰,而且还是不会引人怀疑的东西。   沈不瑜拿着冷铁在地上写写画画,把清虚门五峰的情况捋清了之后,又对这药毒之物生疑。说它仅存于青云峰太牵强,但能肯定的是青云峰绝对与它有密切的关系。   再者说来这清虚门本是跟陈三思的约定,左右知道的也就三人,若是说特意下套来害她未免也太大题小做了。那么就是她无意中接触了某些东西,就此中了招。   如此大费周章潜伏至今,出了事便想着关在寒冰窟息事宁人,这剑门大会到底是怎样的后招?   “好好的道门,也搞这些花里胡哨的阴谋,林子大了就是鸟多。”沈不瑜低喃了几声,深处的声音停了下来,她拍了拍手,一个响指燃起指尖异火,瞬息将地上的痕迹烧融。   她起身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将那遗落在地上的宝器捡起,才慢悠悠往里面走去。   纪如心清醒后便开始谋划逃跑一事,不过被困寒冰窟深处隐患太大,以她修为要悄无声息在寒冰窟里开条外出的小道不发声响实在太难。沈不瑜难得有些懒了,冰窟里冻得她动动手指都觉得累,便应了她打掩护,纪如心在里面开大洞,她就在外面拿着冷铁锤锤地。   亏门口的执勤的弟子是个老实人,也没继续往里查探,事情这才顺利完成。   沈不瑜提着灯走到纪如心旁边,瞧她用简单的障眼法将挖好的小道遮掩起来,才跟沈不瑜回到了被囚之地。   “你们这寒冰窟里面挖了好几条道了,亏是个黑不见手的地,不然早被发现了。”沈不瑜将灯器递给纪如心,才拢起手哈了哈气。   纪如心完事了心中卸下重担,看到沈不瑜随意的样,失笑道:“陈神医帮你顺理身体时,怎么不帮你看看这怕冷的病?”寒冰窟也不是很冷,修为到了纪如心跟沈不瑜这个境界运气便能抵制寒冷,可沈不瑜这怕冷的劲儿实在是过于夸张,就像是个门里筑基的小师妹来寒冰窟一样,挨不住冻。   “刚冒出来的毛病,也不知怎了,等此事落定再找她看看。”沈不瑜将毛裘拢得更紧了些,问道:“这路也挖得差不多了,你打算怎么走?逃出清虚门还好,可你要留在这查清楚其中蹊跷救你的同门,逃出去就十分被动了。”   纪如心点了点头:“我知道如今外逃只会四处躲藏,莫说查探了,可能我也自身难保。”   沈不瑜疑惑道:“又不是成亲,你着急什么?”   “我欲前往青元峰看看,云和居所之中也许有什么线索。”纪如心微微垂眸,“至少也要弄明白什么东西引我入魔,否则我就算自由身也无法救人于火海。”   “所以以身涉险入险地,孤身一人就容易冲动,你又不是万分把握,万一有去无回岂不是前功尽弃?”沈不瑜轻飘飘道:“不若听我讲讲,我倒有一法引蛇出洞。”   作者有话要说:  写情书真的会秃头。   沈不瑜:成了亲越来越懒。   岛主心情很好,所以继续走剧情了。(十分无奈.jpg   .   谢谢岫岫的手榴弹,么么么   祁岫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6-22 21:24:28   第 73 章   纪如心一怔:“你有何妙招?”   “妙招谈不上,但是骗骗人总归可以。”沈不瑜淡定自若:“你前些时候与我说这背后谋划阴谋的人为的就是在剑门大会上引发事端?”   纪如心点头:“确实如此,在我之前有两人出了事,除却第二位师弟在林栖的帮助下已经离开师门,其他人除了我都是下落不明。我料想真如师弟所言,他们是为了压下流言。”   离开师门?沈不瑜问:“通往山门地下密道?那洞口的火烛是你们添的灯?”   纪如心应道:“嗯。”   沈不瑜心想原来那地方痕迹是纪如心留下的,她跟林子舟还猜测谁人利用这个地下密道来行事,结果是林栖引的路。   这人也太能装了。   “这剑门大会前可不好出事,云和既然想压下这件事,那必然是因为我们几个在他的意料之外。”沈不瑜看着纪如心的眼睛,认真道:“你说,意料之外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这入魔的事既然是他们谋划的意欲在剑门大会上引发祸乱,那如今你我是个异数,便是个极好掌控的事。”   沈不瑜挑眉道:“他们以为胜券在握,实际上已经暴露了盲处,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入魔,同样的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提前入魔?”   “可你怎么知道他们不知道这件事,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法压制?”   沈不瑜道:“那也无妨。假若他们知道入魔的原因,可乍一听说这清虚门里又乱了,有心人便会质疑,无论真假都会有声响出来。”   纪如心有些犹豫:“能计谋此事的人必定准备许久,真的会被我们诈出来吗?”   “浑水摸鱼,成不成事我也说不定。不过清虚门此事关靠云和一人是不可能的,那必定有其他人从中相助。”沈不瑜又道:“与其你深入敌营冒这个险,还不如放出消息来搅一搅这浑水,也许有个蠢的,被我们一勾就出来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纪如心犹豫了半响,才应道:“你说得对,但我怕引不出来,又错过好的时机。”   沈不瑜没再说话,把事情说出来交由纪如心抉择是最好的。既然要上纪如心的船,那就不能看着这姑娘冲动行事免得再生意外。   留在寒冰窟内有好有坏,好处是他们等同于弃子别人会以为她们好掌控而放松警惕,处于后手的位置不会过于被动,但同样相对的,她们也有劣势,被困等于瞎了眼空有好身份却不容易把握时机。   如果纪如心还未遇上她,孤身查探确实能搏得更大机会。   可这会虽在寒冰窟内,但她们外面有人,无论是夜里走动的林栖,还是等候时机的林子舟。   果不其然,纪如心想了半会:“那便试试。”   一切还算明朗。   沈不瑜微微一笑:“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你总要信一些人。不止是你在查这些事,清虚门门内你还有很多盟友,不若静下心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才不会被当成螳螂。”   “我这个人很贪心,不喜欢被当刀使,要做就做那持刀的人。”   沈不瑜的话看似随意,但却果断自信。   “我觉得你不一样,同外面传闻的都不一样。”纪如心目光柔和,“世人传你阴晴不定,性格诡谲,就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修。可我所见,你是个好人,不像外面所传是个手段诡异的邪修。”   沈不瑜轻笑一声,淡淡道:“也不一定。傀儡师当惯了,就怕这手底下的傀儡失控。与其说是把你当盟友,倒不如说我不希望你过度鲁莽而坏了我事。我帮你不是因你值得同情,而是你还有救也恰好合了我眼。”   纪如心突然问:“你总会这样吗?”   “怎样?”   “把自己的善意说得那般坏,明明是帮我,却要说是利用我。”纪如心说完晃了晃手中的灯器,轻声道:“我虽感情行事,但我也分得清善恶,谢谢你。”   怎么这次出来游历遇上的人都这么会说话,洛玄歌那小孩是一个,胆小心细的吴云浅也是一个,现在连这纪如心也是。这些人是迎着自己的心头好出来的吗?哪儿知道我最爱听这些,都换了甜嘴说出来哄人。   沈不瑜避开纪如心那柔得掉水的目光,藏住心中欣然,“随你怎么想吧。”   .   青元峰与青云峰相隔一处索桥,因早课走动频繁,两峰弟子相处甚佳。青元峰内设立清虚门书阁,乃是门内典藏放置之地,来往诸多弟子,是门内弟子修习功法的地方之一。   瑶华从书阁里帮陈三思搬来了厚厚的医书,放在桌上时她正在伏案写着什么。瑶华缠着她好些时日,偶尔能从她的嘴里听到一些药植医理,可见她正经写医案还是第一次。   “这些是在门内书阁借来的医书,我门内贡献只够换这些。”   陈三思微微抬眼看了下,“无事,这些便够了。”   “是遇到什么棘手的病人吗,你这么着急写医案?”瑶华坐在一旁,托着腮一脸好奇地问她,“是那位沈不瑜吗?就前几日你经常去的那地儿里的那位姑娘,你说过她是你表姐?”   陈三思道:“算是吧。”   怎么还有算是的?这医案还另有用处?瑶华不再多想,想多了费脑筋。   “我借医书出来时,遇到了医修小师妹,就我与你说的那位给师兄送药的师妹。我两在书阁争医书时看阁的人还进来问我们拿这书作甚?”瑶华自顾自道:“我还以为那看阁的弟子喜欢小师妹,要帮她同我抢医书。这写着魔物的医书也没什么人用,跟我争干嘛?”   陈三思笔下一顿,抬头问她:“那小师妹跟你抢书?”   “是啊,不过我们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没事尽爱给我使绊子,这会看我拿书估计也是见不得我好。”瑶华叹气道:“在人家峰上不好做事,要是书阁建在青云峰,哪有他们青元峰什么事儿。”   陈三思继续落笔,“书阁在青元峰上啊,辛苦你替我跑一趟了。”   瑶华道:“没事没事,除了跟小师妹闹了下也没遇到什么麻烦,那看阁的弟子听说我们两人抢书就多说两句别撕坏东西,气势汹汹进来估计也是怕我们抢坏了东西。”   “你们两还经常抢东西?”   瑶华挺胸道:“不然呢,清光师兄说到底也是青云峰的人,我青云峰的师兄哪能让其他峰的师姐师妹来抢?”   陈三思心想,女人打架还分家里家外的,道门的女子果然厉害。   .   隔日天明。   陈三思将写好的医案放好,才开始翻阅瑶华搬来的典籍,她本意是让瑶华找来一些关于生魔之物的记载,而小道姑给她搬来了至少十几本的典籍,光是一一翻阅便要耗费多个时辰。   她心中早有打算,但艳魔香毕竟是传说之物,这流传下来的压制之法未必有所成效。清虚门也是名门大派,也许书阁之中有她从未看过的医书,若从中有所记载,便可多有一分把握。   陈三思一下子看了好几本,都是零散的记载,并没有用。直至她翻阅到一本夹在《魔物之典》里面的薄本,薄本相较之《魔物之典》要小上三分,书名潦草,看起来像是他人的手记。   翻了几页,起初还写了一些陈三思未曾闻名的魔物,文字晦涩像是古文字。陈三思勉强能看懂一二,翻阅至中间时,忽然便写起了艳魔香,这边手记极其详细,陈三思所听闻的秘法都记载在上面,详略得当,还有几页是从未见过的。   她心中莫名一惊,虽说魔物记载在星寰大陆不算稀奇,可在清虚门内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能在书阁中淘到一本记载艳魔香的手记,着实让人细思极恐。   是其他人遗漏下来的,还是一直存放在清虚门书阁?   陈三思将手记中的秘法誊写一份,越抄越心惊,难不成真被林子舟说对了,这清虚门的入魔之事真的是艳魔香之类的魔香引起的?   可这背后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把这样的手记留在书阁之中?   笔者写手记的习惯像是医修,也多亏这点,陈三思才能将古文字看个明白。她写至一半忽然停住了笔,手记写至后面,已然不是在写艳魔香了。   像是在写往事,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世外之地,魔物之所?   陈三思存疑,魔物之所?这怎么可能,如果真有这样的地方,不说骇人听闻,也会在修士中流传一二。她爱听江湖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传闻,可也从没听说有个世外之地养有那么多魔物,而且还是听都没听过的魔物。   这魔物之所又是什么地方?   陈三思翻着翻着,就翻到手记的最后一页。   上面并不同之前的长论,而是简短的几行小字,与之前的笔者是不同字迹,是后来人添上的。   陈三思心中一跳,小字的末行写了三字,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字不是古文字而是星寰统一后延用至今的文字。   而令她心惊的是上面写着的内容,   隔世岛。   一个她听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摩拳擦掌小激动   第 74 章   “林栖把消息放出去了。”   沈不瑜小憩了一会,醒来时纪如心坐在她旁边,正将计划说给她听。干大事的人是林栖,这小孩鬼灵精怪嘴巴顺得很。   清虚门上下五峰,弟子上千。林栖扫了多年的雪,在山门前零零散散也认识了好些人,再合上门内认识诸多师兄师弟,彼此之间有小道消息走得最紧。   借此来放这消息,不显得突兀,又能潜物无声地将幌子放出去。沈不瑜与纪如心商议的计划有二,其一是让林栖来放出消息说这入魔之事另有隐情,看似练功出岔走火入魔,实则上是有心人在清虚门内留下了魔物,为的就混乱道门弟子的道心。   传出去的成效如何还得看林栖的功夫,她们两人只需静待后续即可。   沈不瑜心想如果这事能尽早闹大也好,至少她可以借此混乱从寒冰窟这鬼地方出去。最怕敌人沉得住气,最后前功尽弃还耽误时日。   这转眼也过了两天,鱼二早就在当夜回来了,还给沈不瑜捎带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小雪人。沈不瑜心想按照鱼二那心思,蹲在秋水长天居外玩泥都能玩出满身脏,怎么这回捏了个好看的雪人还知道与她同享。   可鱼二只会傻乎乎地笑,沈不瑜问他林子舟可有什么东西带过来,鱼二就晃着脑袋指着雪人笑得灿烂。   沈不瑜捧着那雪人,一时也没明白这玩意究竟是林子舟托鱼二带来的,还是鱼二这傻傀儡借人来讨喜的。但又想想鱼二那脑袋也想不出这么高深的计谋,便认定这东西是她家老古董送来的。   可家书同雪人什么也没搭上,这到底是什么寓意?   纪如心说了一大段话,停下来歇息的时候看到沈少主抱着膝蹲坐在角落里看雪人。那雪人是昨夜傀儡带来的,纪如心还是第一次见沈不瑜如视珍宝地捧着那玩意,连异火绯焰明凰想凑上去看几眼都被她一脚踹出去老远,生怕火烧融了雪,小心翼翼护住。   方才小憩时怕冰窟里黑不小心碰到,便给挪到角落里放着。   醒了又蹲在那边看着,看了老半天也不腻。   沈不瑜看了好久才回过神,一抬眼就看到纪如心眼色疑惑地看着她,她干咳了一声:“那现在我们就等林栖传来好消息了,你现在状态可还行?能撑住吗?”   纪如心点头:“撑得住,这两日并未复发。”   沈不瑜没说话,心里还琢磨想着林子舟送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他们隔世岛送人就送这个,还是两万年前道侣之间的情趣就盛这个?   这可不太妙,按林栖所说夫妻之间生了间隙大多数都是因为不懂彼此情趣,她要是琢磨不出这玩意究竟是何意思,岂不是见到林子舟时要尴尬一回?   沈不瑜觉得头疼,这比琢磨清虚门的事难多了,话本诚不欺人,男人的心最难懂。   绯焰明凰被挂在墙上,凿开的洞刚好可以给它当个窝,舒舒服服地盘着当暖炉。暖炉虽然好做,要是它控制不住手脚从那儿下来了,就会收到主人凛冽又冰冷的目光。   它无可奈何,动都不敢动,觉得异火的地位还不如昨夜刚来的雪人,长得冷还能被捧在手心里呵护。   .   忽然冰窟内传来脚步声,沈不瑜还不及藏住身影便同举着灯器的云和面对面相视。那灯器照亮冰窟的时候,纪如心目光一怔,身体僵硬却始终站得挺拔。   云和并未看她,而是将目光放在蹲坐在地上的沈不瑜,出声问道:“沈少主放着冰玉床不坐,跑来寒冰窟深处做什么?”   沈不瑜轻笑道:“这不见着了吗,难得被关了一回,不认识几个牢友还真不容易解闷。”   “沈少主在这时候还有闲情雅致交朋友,看来这地方也合沈少主心意。”云和语气淡淡,话里却是另有意思。   沈不瑜听得出他话里的讽刺,这种自持清高还要讽刺别人的伪君子她听是听过,但还是头一回见大门派的峰主人物在她面前摆样。   说实在的,烦是真的烦,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在清虚门的地方,还是得给老徐一个面子。   “合心意说不上,不如峰主给弄个暖塌,您瞧瞧我这牢友脸色苍白,总得给点表示才行吧?”沈不瑜语气轻佻,“暖塌弄不来也无事,不如给坛酒,知交对饮怎能少了好酒?您说是吧,云和真人。”   纪如心始终警惕着云和,哪怕他面色不变,可她也知道云和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   云和突然笑了一声,在空阔幽静的洞内显得异常怪异,他出声问:“沈少主是想要一坛酒,还是想要掺和清虚门的内事?”   沈不瑜微微笑道:“云和真人这话我可听不懂,我就要一坛酒来应景交友,怎么就跟你们清虚门内事扯上关系了?”   “纪如心入魔引发剑台之乱,对门内其他弟子影响甚重,她已是我门除名的弟子,可念在道门出身,便让她永生留在寒冰窟静心思过。”云和声音冰冷道:“我门罪人,如若沈少主与她交往过深,魔修勾结外人祸乱道门的罪责,不知沈少主担不担得起?”   沈不瑜心觉好笑:“照云和真人的意思,我若与纪如心交好,那便是勾结她来扰你道门清净?”   云和道:“并无此意,沈少主也非散修,凡事三思为上。”   三思为上?这是劝我谨言慎行,莫要掺和你们道门的浑水。沈不瑜心想着这云和还真看得起她,纵星阁说到底也只是西蜀一方闻名的冷门流派,放在星寰大陆上还真比不上清虚门的威望。   这会以门派相对做要挟,云和还真是把她放在了眼里。乍一看是长辈照拂小辈,实则另有用心。她是沾了谁的光,才值得被这清元峰峰主另眼相待?再者说这么着急要封口禁言,怕是他们计划已然到了关键时刻,那会是什么时候?   “说起来有件事我觉得奇怪,我听闻在我之前还有几个练功出了岔子的道友。可这寒冰窟我走上数回,却只遇到一个牢友。”沈不瑜微一抬眼,试探问:“真人,莫非他们天赋异禀,已然平复道心离开此地?”   云和平静道:“沈少主,这是我门内之事。”   沈不瑜饶有兴趣地看看他。   云和却转头看向纪如心,“留你在门内望你潜心思过,看来你贼心不死。”   好一句贼心不死,纪如心看着眼前这个语气冰冷毫不顾及旧情的师尊,跟她记忆里那个温和待人的师尊完全相反。她若是真做错事得这样的冷声冷语也是罪有应得,可她就只是与人比武之际入了魔,从此便是天差地别的道途。   云和是教导了她数百年的师尊,一念之余,师徒情分皆是过眼云烟。   沈不瑜笑了笑:“曾是师徒,云和真人也狠得下心。”   “沈少主,困你于此是清虚门的决议,待剑门大会后门内自会对此次失礼表示歉意,还望你莫要干涉我门内之事。”云和负手站立着,目光冷然地看着沈不瑜:“我与纪如心曾是师徒又如何,道魔之间无须谈及情分,不杀她已是仁义至尽。”   道魔两立,仁义至尽。   沈不瑜觉得比起喊打喊杀的那些耿直的剑修刀修,这满嘴道言道语的道修更令人生烦,将陈规道论压在一个恶事都没干的女人身上,轻而易举定罪来决定她的一生,可笑又悲哀。   纪如心没说话,直至云和走时,她还是保持着原样站在那。沈不瑜蹙眉看着她,心想着要不要上去安慰两句,那人好歹也是旧师徒却一分情面也不留。这突然过来也没说个关键,看似警告两句让她们别轻举妄动,实则上也许在探听什么。   林栖应当没有暴露什么,云和突然过来只是顺路,还是另有他意?   沈不瑜觉得他们的计划可能要变了,如果云和背后之人善于谋略,那么这往外搅混水的行为只会更快暴露己方意图。   .   洞窟岔口又亮了,约莫几人走了进来,是寒冰窟外的执勤弟子。   他们往里走了几步,看到沈不瑜站在纪如心身前,目光冷冷面色苍白,像极了玉面修罗。领头的人偏着头跟身边人说了几句,得了什么应承才放开步子走过来,他微微躬身道:“沈少主,还请您让开一步。”   沈不瑜轻笑一声,“好啊。”说完退开一步。   领头弟子也没想到沈不瑜这么好说话,他指使着剩下的人上前去擒住纪如心,才低声解释道:“我等接了令,会将此魔修押至禁地看管。”   看管?恐怕这一去就跟那几个失去消息的修士一样有去无回吧。沈不瑜沉着脸色看几人上前押着纪如心往外走,后者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如果纪如心被送去禁地,那么他们这一边就多了人质在他人手里,接下来行事定然会受到牵制。沈不瑜在犹豫,云和这一手是为了什么,林栖的消息应该还未散开,那么他的目的应当在纪如心,是未雨绸缪,还是怕纪如心透露什么给自己。   那么,救还是不救?   负责押送的弟子将要经过她时,纪如心突然踉跄了一下,其中一个弟子被带着后退了一步,刚好不好直接撞上了站在一旁的沈不瑜。   轻微的声响。   沈不瑜想得有些入神,没注意到这突来的碰撞,手中的小雪人被撞得脱开了手,直直掉在地上摔成雪泥。   她看着地上已不成模样的雪人,伸出手搭在那惊慌失措的弟子肩上,声音凉凉:“我改主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不瑜:不当智者,想做勇夫。   以后会尽量每天多写点的,期末周比较忙,可能情节跟错字有误差   尽量查虫,如果有不妥之处请多担待。   不会断更的,放心!   要不提前预告下剑门大会篇?又名夫妻打架篇嘻嘻,谢谢阅读~   第 75 章   改主意了?   执勤弟子乍一听到这话,呼吸停了一滞。沈不瑜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明明只是轻微放着,他却觉得毛骨悚然。   又重又冷,仿佛是被术法禁锢在原地。   “放人?”   领头弟子看到师弟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另一人早已吓得松开了纪如心的手退了好几步远。他不知道为何沈不瑜突然改了主意,一改之前随意的态度反而开始插手这事。   “我们也是领命行事,沈少主不要让我们为难。”   沈不瑜轻笑一声:“巧了,你们也不要让我为难,毕竟我也是来清虚门做客,动手动脚落人口舌多不好啊?”   领头弟子眼见说不清楚,与身旁的人商议片刻后摆手道:“那我们得罪了。”   沈不瑜笑道:“好啊。”   .   寒冰窟位于青衡峰山路的偏僻之处,与峰内弟子居相距甚远。徐清光跟林子舟两人顺着山路走来,冷清的路上未见其他行走弟子。   徐清光有事想问林子舟,沈不瑜入魔一事他是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最靠近的人,滔天魔气自火海而出,外人以为是沈不瑜入魔引起的魔气外露,其实徐清光比其他人都清楚。   魔气并非入魔引起,而是林子舟进入火海之后才爆发出来。   他们对林子舟的了解仅有沈不瑜的讲述,至于林子舟何时出现,师承何方,甚至身为妖他的妖身是什么全然未知。   他好像是凭空冒出来,一出现就与沈不瑜关系紧密。   妖修与其他修士不同,因本身种族缘故,他们本就亦正亦邪。如果那日魔气是林子舟带来的,就与他本身的身份相悖,妖修如果修习了魔的术法,本身的妖气会凌驾于魔气之上,表露出来的气息只可能是妖气而非魔气。   这般想来,林子舟这个身份有可能一开始就是假的,他不是妖,而是魔修。   林子舟神态自若,年轻的面孔上一双眼睛沉寂矛盾至极。徐清光心中不觉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别开那些虚妄的表面,单看林子舟此人脾性与举止,绝非是普通金丹修士能有的处世之态。   而他的修为成谜,能在异火失控的火海中毫发无损将沈不瑜救出,这样的底气与自信哪怕是门内元婴修士也望而不及。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修为强悍的魔修,披着妖修的皮囊行走在世间。也许只是一副欺骗世人的皮囊,年轻的躯壳之下是强者夺舍重生。   寒雪落下,山路上点落深色的雪迹。万籁寂静之际突然山雪崩落,自山壁之上的积雪倾斜而下,整座青衡微微摇晃起来。   徐清光站定了脚,抬头望去顶上高峰,“怎么回事?”   林子舟目光平静地望去山路末端,强悍又肆意的气息酝酿着,像盘踞在山腰的巨兽,微微吐息便是地动山摇。寒冰窟囚了多少人,林子舟无意去问,只不过刚好不好有本事有胆子在清虚门闹事的人,他知道的只有一人。   山路末端窜出巨大的火凤,像喷涌而出的山火,满身深红的焰火冲上云里山间,火铠披身,尖唳鸟鸣响彻云霄。   林子舟眼中带笑,淡然道:“迟来的好戏开场。”   徐清光身影化剑,瞬息到了山路末端。寒冰窟外的弟子四处逃窜,避开那炙热至极的异火,目光惊慌地看着寒冰窟的洞口。在场的人除了每日执勤的弟子,还有他熟知的师叔云和。   后者目光阴沉地看着洞内,手上道符凝聚,脚边掉落着燃亮的灯器。   徐清光焦急道:“师叔,怎么回事?”   云和刚走出寒冰窟,转眼里面就出了事,他正欲下死手趁其他人还没到来前将寒冰窟封印,免得里面的人出来闹事。道符刚成,徐清光后脚赶来。   他只好收手,沉声道:“是异火绯焰明凰,沈不瑜当真入了魔,真当我们清虚门是小门小派,什么货色也敢在清虚门撒野。”   徐清光一怔,异火绯焰明凰,沈不瑜前不久才收服的天下榜六的异火。   徐清光面色冷静,对着不远处的跌坐在地上的弟子道:“带这里的弟子离开,去青阳峰通报云阳师叔。”   弟子爬了起来,正欲离开时听到了徐清光后话。徐清光对云和作揖道:“师叔,请门主出关吧。”   云和闻言,冷笑斥问:“徐清光你有什么权利请门主出关?别以为你是云微的爱徒就可不顾门规行事,门主闭关百年,岂是这等事能打扰!”   弟子犹豫不敢动,看着徐清光,又向云和道人投去目光。   “弟子并无权利。但清虚门内出现魔修,剑门大会在即,选择压制或隐瞒只会让此事愈演愈烈。清虚门身为道门的门威绝不能失。”   云和道:“只不过是几个弟子修炼出了岔子,外来的修士猖狂闹事而已。”   徐清光抬头看见那只展翅而飞的火凤,“师叔想错了,今日晨起青云峰早已传开了消息,有人利用魔物在道门设法,目的是为了引道门弟子入魔。峰内已人心惶惶,过不久便会传开。”   云和阴鸷道:“魔物作祟,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徐清光手中成令,鎏金剑牌出现在他的手中,“师尊云游之际留下了青云峰的剑牌,若以青云峰剑牌为令,不知有没有权利开清虚秘境请门主出关?”   云和冷笑一声:“区区青云峰剑牌,也敢替云微做主。徐清光,你担得起后果,大可持令前去。”   “不用请了!”   林子舟漫步刚到,天边的剑器坠落在寒冰窟门口。他看到清虚门五峰,其中两峰的峰主早已到齐。   云阳看着云和,“师弟,青云峰的剑牌请不动,那再加上青阳峰的峰主令如何?”   云和面色不定,反问道:“怎么师兄也同小辈一起闹事,这等小事怎能请门主出山?”   “已非小事。”云阳甩袖将两纸医案传给云和,“今早传来消息,青元峰入魔的弟子已经暴毙,连大医师也无力回天。”   云和低头查阅医案,目光阴沉。   烈火烧开了寒冰窟,满面的炙气忽然冲开。云阳抬袖一个剑印打去,将炙气打散,扬声道:“沈少主,清虚门待客之道哪里让你不满,不若出来谈谈?”   洞窟里扔出来几个弟子,衣衫烧烂堪堪遮体。   沈不瑜心感愉快,绯焰明凰总算也扬了异火的威名,将清虚门的寒冰窟里万年寒气烧得干净。寒气一除,沐浴在火中的沈不瑜总算找回元婴期的畅快感,像被压抑甚久的凶兽,不管不顾就闹了个轰轰烈烈的开场。   其实江湖上的传闻有几句并没说错,她沈不瑜确实是个阴晴不定的人,随心行事,从小也是被父亲娇惯长大。少年时游历跑去中原,便敢孤身大闹中原,虽未做那荒谬的杀人取骨做傀儡的邪修行径,却也是个行事颇凶的人。   这一方面有沈家后院那几位外扬的流言,也有与她凛冽容颜跟行事作风相关。江湖上流言多有夸大,但有一点没说错,她确实凶。   凶在年少四海游历不知畏,闯遍秘境将东海蚌精的珍宝捞个干净,以战止战随心肆意。她这人底线时高时低,庄夫人传她名声得那么嚣张她可以眼不眨一切看淡,可有时候别人不小心碰了鱼三一根头发,她便想让那人做个秃驴。   傀儡道的小天才之称也不是长辈之间相传,沈不瑜确实有本事,不然如今也不会进阶元婴,成了星寰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少年天才,未及百岁的元婴修士。   沈不瑜原本还在犹豫不决是否按计行事,可徐清光的面子跟自家夫君第一次送的雪人相比,前者以后还可弥补,雪人没了就是没了。   她大大方方抬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面色苍白的纪如心。   “云阳真人,好巧。”   云阳面色平静:“不巧,沈少主凶名在外,今日老夫算是开了眼界。寒冰窟自清虚门开山立派之时便已存在,沈少主一把火将它烧得面目全非。清虚门虽是道门,也容不得他人在此猖狂。”   “那怎么算?”沈不瑜目光随意,“我烧都烧了,你不若写个单子,要赔多少直说无妨。”   “沈少主年轻气盛,寒冰窟一事事关清虚门门面,赔钱还是赔命,等剑门大会事罢自有定夺。”云阳捋须笑道:“不过沈少主闹出这么大的事,若放任沈少主不管,恐怕我清虚门也难安宁。沈少主喜欢什么地方,老夫让人收拾收拾,莫说清虚门无待客之道。”   好家伙,我刚出了寒冰窟,就想送我去别地待着。   “云和真人也是实在人,那便等剑门大会之后,再好好理论一番。”沈不瑜将纪如心拉到身边,扬声问道:“清虚门剑门大会广邀天下剑修,敢问真人,可有门第之别?”   “并无。”   沈不瑜笑道:“那好啊,我这位朋友是个魔修,却也是个剑修,这剑门大会也是她能去的地方。”她将纪如心往前一推,“以她的资质,可够得着你们剑门大会的门槛?”   “剑门大会本是天下盛宴,自无种族门第之分。”云阳问道:“如此一来,沈少主可满意?”   纪如心能参加剑门大会,也就是清虚门的囚令在剑门大会期间已成虚设,沈不瑜目的已达,回道:“满意。”   云和低声道:“师兄!”   云阳摆手,看向沈不瑜:“既然纪如心之事已定,沈少主可随老夫离开?”   白色的毛裘因方才烈火凶烈,衣摆已经烧焦。沈不瑜解开身上毛裘,目光巡视四周,徐清光面带忧色地看着她。   她避开徐清光的目光,直直看向不远处的林子舟,两人目光相及,沈不瑜扬起笑容问道:“既然是天下剑门的盛事,林子舟,陪我走走如何?”   第 76 章   剑门大会,天下剑修的盛会。   这是由星寰大陆各个剑门轮次举办的盛会,清虚门虽是道门,却有一半的剑修弟子。剑门大会轮到清虚门不是第一次,但关乎无双城皇族对各道修士的重视,此次剑门大会到来的除了天下剑修,还会有无双城的世家。   清虚门办的好,是扬名天下的大事,办得不好,便成了修道界的笑柄。   门主闭关百年,清虚门的事务向来是由五个峰的峰主轮流主持,而主要的决议人还是辈分最高的青阳峰。此下门内五位峰主,除了青云峰云微以及青冥峰云景外出云游,仅剩下的也就是云阳,云和,云空三人。   入魔一事本就让云阳分身乏术,眼下再加一个沈不瑜,简直就是在挑战清虚门的底线。   云和见她轻佻的模样,出声怒问道:“沈少主将清虚门看成什么地方,这里可不是西蜀纵星阁。”   云阳倒是不说话,他侧目多看了林子舟一眼,“沈少主这是何意?”   “不为何意,纪如心参加剑门大会的事是您亲自点的头,剑门大会的门槛无种族门第之分这话也出自您的口中。”沈不瑜大大方方问道:“既然无种族门第之分,纪如心可以,那么我这边的剑修也行。”   沈不瑜身边有剑修?难不成是林子舟?   云阳心有疑惑,他只听说林子舟是个妖修,却未曾听说他是个剑修。道门圣地,本不能让妖魔两方修士长留,也只有剑门大会这样的特殊时期才会广纳天下客。   云阳捋须问:“沈少主是否误会了什么,剑修能参加剑门大会不错,可你是个傀儡师,不是个剑修。”林子舟是剑修可以参会,但是沈不瑜作为傀儡师则不可以。   沈不瑜笑问:“敢问真人,剑门大会真无种族门第之别?”   “沈少主,历届剑门大会的规矩就在那,老夫何必愚弄你?”   沈不瑜一打响指,身后凭空走出一个戴着修罗面具的黑衣男子。他像沉敛的黑玉,浑身不露一点气息,初初看去竟然无法判断是普通人还是修士。   林子舟抱臂而立,他的目光在看到那个男人冒出来的时候蓦地一沉。   周围弟子窃窃私语起来,连一边的纪如心都愣然。她刚沈不瑜相处有些时日,却从未发现她身边居然有这样一个男子,悄无声息就仿佛是夜里黑影。   云阳问:“这位是?”   沈不瑜美目一挑,笑道:“我的傀儡。”   徐清光一怔,又很快反应过来。沈不瑜座下常用的傀儡有三,无论哪一个都跟这具傀儡对不上座。这要不是她座下傀儡的新身躯,要不就是新的傀儡。   可若是新傀儡,沈不瑜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具傀儡,自己竟然从未见过。   “傀儡?”   “不错。”沈不瑜手一抬,她身后的傀儡也跟着抬起了手,只是瞬间,那黑衣傀儡的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冷铁,形状似剑,又十分仓促另类。“刚好,我这座下傀儡生前也是一名剑修,真人,你说他有无资格参与贵门举办的大会呢?”   傀儡???   周围弟子愣然,傀儡剑修?   绯焰明凰徘徊在空中,余光瞥了眼地上那个蒙着面的傀儡剑修,又想不到主人到底是在玩什么心思,它飞到寒冰窟顶上高峰站住,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他人。   火鸟展翅,众人才发现这寒冰窟的异火还烧着,而那个罪魁祸首就跟没事人一样站在众人面前讨价还价,什么傀儡剑修?你一个傀儡师操纵着傀儡来参加剑门大会,是在侮辱天下剑修吗?   云和道:“这是剑道的盛会,又不是傀儡道的盛会。沈少主是在开玩笑吗?”   沈不瑜道:“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云阳真人说出口的话,君无戏言,我虽是傀儡师,但我的傀儡也非全是任我操控的傀儡。从前尚有亡魂自百鬼冢爬出修成鬼修,我这傀儡里头也宿居着亡魂,他怎么就不算是剑修了。”   在场的弟子对傀儡道的了解仅仅是知道傀儡师会操纵各式各样的傀儡来应战,随身的傀儡丝更是神出鬼没。亡魂宿傀儡确实有,但是一般亡魂进了傀儡身基本就成行尸走肉了,即便生前是剑修,也等同于废了。   云阳看着那个蒙面男人甚久,才出声道:“剑门大会是剑道的盛会,与会者需是剑修无错。只要沈少主能证明他是一名剑修,那剑门大会自会欢迎。”   沈不瑜若是操作傀儡,则是傀儡道手段,说不上剑修。她如要证明这个剑修傀儡是有足够的能力站在剑门大会之上,则需要证明这个剑修能有自我的意识出手。   她还未说话。不远处的林子舟却忽然笑出声,笑声如滴水滴落在这一处平静的水潭上,众人齐齐望去,他目光沉寂看着沈不瑜,轻声道:“那打一场便是。”   围观弟子好奇:???怎么打?   林子舟微微一笑:“不如云和真人来?”   林子舟的话惊到了周围人,云和真人是青元峰的峰主,修为早就达至化神期。元婴跟化神说是相邻的两个境界,可其间所差的悟性与修炼却是天差地别。   让化神期的云和跟沈不瑜的傀儡打,岂不就是元婴跟化神打,这完全没有悬念啊!   沈不瑜看见林子舟那淡定挑事的样儿,心想老古董还真是自信满满,在场的人谁都不认识沈不瑜的新傀儡,但是不包括林子舟。   她将这个傀儡召唤出来的时候,林子舟应该就已经猜到了。   沈不瑜顺着林子舟的话往下说:“怎么?我给他供灵但不干涉傀儡的战斗,他全程也只用剑修手段,如此一来,算不算是自证剑修?”   云阳沉默片刻,道:“一步,如果这个傀儡能以剑逼退云和一步,那他便有资格参加剑门大会。”   沈不瑜欣然道:“好啊。”   好???周围弟子不敢置信,沈不瑜怎么会这么狂妄?元婴跟化神差的可不是一丁点,即便剑修对战道修存在优势,可修为之别不是术法占优便可弥补的。别说一步了,这剑能不能凑到云和的面前还难说呢。   徐清光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他今日本意是来探望沈不瑜,顺便问她入魔之事。可还刚到就看见火烧寒冰窟,直直把他师叔云和惹怒。   入魔之事已经是大事了,加上剑门大会临近,今日各门各派的剑修基本都来了。这会压下寒冰窟的事,未必就能压下流言。   云和本就力主息事宁人,云阳想深入探查入魔的事也无能为力。沈不瑜入魔一事一出,云阳便不想再放任下去,本想制造机会来将此事明朗,好放开手脚查探。还未动手,便碰上了沈不瑜送来的好机会。   徐清光借了沈不瑜烧寒冰窟一事将入魔之事扩大,再利用剑牌行事便可同他师伯云阳的安排,前去请门主出关。他知道他师伯的意思,将沈不瑜从寒冰窟换去其他地方说是软禁实则上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事。   她烧寒冰窟的事自然不能平息,但等门主出关此事查明,云阳自会给她说情。   可他没想到,沈不瑜一改以往性子,忍都不想忍直接发难。沈不瑜对剑修了解甚少,她怎么就可保证那个傀儡真能逼退云和?   沈不瑜可没想到徐清光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所有的猜测仅靠着纪如心的说辞以及林子舟的推断,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平歇下来。   能闹越大越好,这样他们才可从中放开手脚做事。背后人想在剑门大会上闹事,他们便只能深入剑门大会去查清真相。送纪如心上去是为了给她一个自由身,送自己上去纯属无奈。   与其被软禁缩手缩脚做事,还不如一开始就抛开谨慎,参与进这场阴谋。   智者运筹帷幄,勇夫也可一骑千里。   周围的弟子让开了一大圈地方,寒冰窟洞口处自然而然成了擂台。沈不瑜身后的傀儡一动不动,脸上面具阴森诡异,连同傀儡本身都透露出一种阴森之感。   说是剑修,但是这样子真不像剑修。   有弟子低声道:“那傀儡我看着怪阴森的,沈不瑜该不会修了邪修手段吧?”   “也倒不是,我听说沈魔头座下有一持短刀的女傀儡,不需她操控便可自由行动。也许我们看见的这个傀儡也是。”   林子舟走了过来,走到沈不瑜身边的时候多看了面具傀儡一眼,他轻笑道:“沈不瑜,放着好好的黄雀不当,争做螳螂,火烧寒冰窟烧得可还畅快?”   沈不瑜几日没见林子舟了,这会看到他心中莫名就一暖,又想到在寒冰窟内摔成雪泥的雪人,沉声道:“我们家有你在我还耗费那么多心思作甚,林子舟,傀儡师并不是只会躲在背后阴人的,你若想当军师,总得有个将军吧?”   林子舟心感无奈:“这军师将军一套又是哪里学的?”   “人间话本写的。”沈不瑜扬头一笑,高束的马尾随风吹散,她脸上满是自信与畅意。“更何况,星寰大陆的剑门大会,听起来多有意思啊。”   “我得证明,我家的剑修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少年人的快意人间,她活得像深渊里耀眼的光。   第 77 章   异火烧干了寒冰窟外的雪,但雪还在下,从微微小雪到鹅毛大雪,落在地上转瞬即没。   林子舟问:“若是一步未退呢?”   沈不瑜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偏过头笑道:“今日便分床睡。”   林子舟闻言微微一笑,“那多退几步?”   “许你亲我。”   话音刚落,沈不瑜身后的面具傀儡抬步向前,走到云和的面前。沈不瑜为了以示公平,两手放着跟前,说道:“开始吧。”   面具傀儡手持的冷铁黑而长,说是一把剑却没有剑柄,他几乎是手拿在冷铁上,苍白的手与黑色冷铁相触之处勒出折纹。   “他的剑没有剑柄,一会还没使劲说不定手就折了。”   “这该不会是从哪里拾来的破铁吧?这也敢称剑?”   云和与面具傀儡对阵,这傀儡浑身的气息都掩盖住了,但却有股莫名的沉寂感。云和觉得眼前的傀儡说是人,不如说是枯朽老态的古木,浮华皆收敛在内里,表露出难以言喻的老态。   可他握剑的手却十分正统,云和是个道修,但经常经常门内的剑修的练剑。他记得清虚门的老门主还在任时,提及剑修持剑,个人有个人的习惯,到如今剑修五花八门什么流派都有。   但清虚门却流传着一套正统的剑法,自清虚门开山立派之初传承下来,其间便提及过开山之际剑修的正统剑法。   就包含着眼前傀儡的持剑之法。   修罗面具遮掩住他的全部面容,连同眼睛也遮住,面具紧扣脸色密不透风,仅有那随风雪微扬的青丝自然随意。瞬息而动,傀儡微伏半身,整个身躯如离弦之箭爆射而出,眨眼消失在众人面前。   云阳瞳孔一缩,“是快剑。”   剑分快慢,起手快剑之人攻势猛而凶。云和早有打算,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灵气的流动,傀儡身影再快也是在灵气里走动,凡动皆可寻。   “那傀儡怎么不见了?”   “身法好诡异!”   云和知道这并不是身法诡异,而是这具傀儡身上战斗阅历已经深刻地烙印在躯体上,哪怕元婴的修为撑不起他鼎盛阶段半分,他依旧可以随剑而动。   如此造诣,绝非凡人。   沈不瑜这个傀儡如若真是亡魂宿居,哪怕被傀儡术抹去神智,单凭这随剑而动的神魂烙印,就可赢过星寰大陆大半剑修。   风雪变大,呼呼的风声里突然袭过破空的短促铮鸣。   沈不瑜突然道:“我还没给他取名字。”   林子舟回她:“叫鱼四?”   “我觉得不妥,太随意了。”沈不瑜一脸谴责地看着林子舟,“他好歹也是与你出自同源傀儡印的傀儡,可以算是你孩子,不得马虎。”她似乎没在意言辞中有何不对,随心所欲地说出来。   林子舟失笑,他哪来怎么大的孩子,还是个神智懵懂仅凭肢体记忆行动的傀儡。   沈不瑜半分苦恼,林子舟只好随着她的意继续问:“那叫什么?”   “叫林大鱼吧。”   甚是随意。   云和听到那声破空的剑鸣时,周围的灵气流动一切如常。他心中大骇,出剑不动灵气?怎么可能?   仿佛印证了他所想,林大鱼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突袭至云和的面前,他的剑横在云和的腰间,凛冽的剑气在瞬间爆发。   周围人屏息睁大眼睛看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原本消失无踪的傀儡突然出现,且紧贴着云和起剑。道修多数靠道法来躲避敌人攻势,像是这样突袭而来的攻势往往还未近身便会被道法隔绝。   云和看到那剑横起之际,心中萌生的惊惧让他不由得回避后退。傀儡掩盖着的气息几乎在抬剑的瞬间爆发,云和感受到那股源自无名深渊的沉寂之气。   这样的颤栗感仅有在与高阶修士对决的瞬间出现,可他居然在一个元婴期的傀儡身上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威压。   林大鱼站直了身子,做了一个莫须有的收剑动作,才发现他的剑没有剑鞘。他微微低头,总觉得腰间的位置缺了什么东西。   而云和站在相距原来之地数步之外,脸色仍留警惕之色。   “师叔退了……”   “那傀儡不是没有使出剑招吗,师叔怎么就退了?”   周围人还对这场对决深感疑惑,站在不远处的云阳却上前一步拍了拍云和的肩膀,然后道:“你退得没错,若他跟你同修为,他的剑定然先于你的步法。”   云和沉着目光,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威胁,回避危险的身体先于他的考虑,哪怕这一剑挥出对他造成的伤害九牛一毛,可他的身体先于理智回避了那瞬间的危险。   修为不强,剑法见而生惧。   满座皆惊,林子舟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这个傀儡身躯是之前沈不瑜给鱼一做的新身躯,也不知怎的没用在鱼一身上,做了一副新的傀儡。   傀儡师烙印在傀儡身上说是自个儿的图腾,却有点不同,应该说是傀儡印。一个傀儡只能有一道傀儡印,可沈不瑜不知用了什么秘法造出了新的傀儡,用的还是跟林子舟一样的傀儡印。   两人神魂契约过,这等同于借用他的神魂,为他做了类似傀儡师本命傀儡的玩意出来。哪怕他现在的身躯毁去,他也可借傀儡印重新附身在林大鱼身上,等同于是他的一个□□。   她不愧是傀儡道的天才,将傀儡玩得出神入化。   林子舟微微合眼,低头同站在一旁的小姑娘道:“数了一下,至少十步,多退可有奖励?”   沈不瑜觉得林子舟的脸皮有时候真的比天还厚,仗着资历欺负别人不说,欺负完了还要到她面前要奖励。   “你怎不让他掉下山去?”   林子舟笑问:“掉下山去的奖励如何?”   沈不瑜轻哼一声:“你个正人君子要甚么奖励?”   周围还是熙攘的热议声,云和的脸色极差,从方才惊骇的氛围中走出,他才知道自己完全被耍了。元婴修为并不能对他造成威胁,只是那剑法诡异加上临门剑气才让他产生了与高阶修士过招的错觉。   在场剑修不多,徐清光是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说是外行看场面,内行看门路。清虚门围观的弟子只看出来了云和在傀儡抬剑动身之际就已然退却,却分不明他在傀儡近身那刻感受到怎样的威压。   剑修并非要打得对手节节败退才叫场面好看,高手过招往往只在出鞘收剑之间。若设身处地去想,在那傀儡抬剑瞬间,徐清光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像云和一样避害后退,而是在惊愕中不得已接受一击。   他师叔云和退得无错,不退才是真的输了。   徐清光没想明白沈不瑜究竟是什么时候招揽了这样的一个剑修亡魂,高阶的傀儡师座下千军万马,但也良莠不齐,稍不注意就会被座下傀儡反噬。   所以傀儡师大多很谨慎,特别是这样实力强悍的亡魂,压不住便是一个威胁。   徐清光相信沈不瑜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她座下这个剑修定然是知根知底亦或是掌握在心。多年未见,她不仅仅是修为上了新的境界,技法秘术也未曾懈怠。   云阳走到沈不瑜面前,脸上多了几分赞赏:“小友,后生可畏啊。”   “真人这回不说沈少主了?”沈不瑜抬头看他,“你说我家这剑修还有无机会上贵门的剑门大会?”   云阳道:“老夫说过了,剑门大会欢迎天下剑修,即便他只是个宿居傀儡的亡魂,这等剑法若被埋没才是剑门憾事。”   沈不瑜闻言一顿,看了眼林子舟才道:“剑门人才辈出,云阳真人言重了。”   云阳眼底清明,笑道:“过于谦虚可不是好事。小友,你看是回你青云峰待着,还是随老夫去青阳峰择一风水宝地?”   清虚门哪来的风水宝地?   沈不瑜心想这老道长拐弯抹角还是想让她去青阳峰,婉拒道:“谢过真人,来回认路也是麻烦,我就留在青云峰。”   云和还想多说几句,但看见局面已定,他师兄也非言而无信之人,再多阻拦只会引人生疑,便歇了心思退居一旁站着。   周围的弟子多半被赶来的执勤弟子驱散,寒冰窟门前走了大半人,突然就零落荒凉起来。   云阳笑了笑,问沈不瑜:“这傀儡生前是哪位大能?一手快剑出神入化,哪怕今日星寰快剑之最,也未必赢过他。”   沈不瑜心想林子舟还真是个香馍馍啊,刚才林大鱼那手剑法沈不瑜是见过的,她家林子舟天天早起练剑,其中的起手式就与刚刚对阵云和道人的剑法相似。   平日见林子舟挥剑也没挥出什么名堂,今日刚一亮相就让清虚门的峰主来问。沈不瑜心想,老古董还是老古董,一套古董剑法也很是威风。   沈不瑜佯装苦恼道:“这傀儡身上的亡魂也是我意外招来的,生前姓甚名谁我也不知。不过现下我给他取了个名字,也不算无名亡魂了。”   云阳好奇问:“那怎么称呼?”   沈不瑜自豪道:“林大鱼。”   第 78 章   林大鱼再威风,这名讳一出让云阳放声大笑。   剑门大会举行前夕,天下各门剑修也进了清虚门。纪如心本就身份尴尬,由道入魔还是清虚门驱逐的弟子,去了青云峰也是遭人冷眼。但还好是剑门大会在即,陆续前来的剑修五花八门,偶尔还可以见到妖修鬼修,纪如心总算不惹眼。   青元峰书阁也热闹起来,清虚门内剑修前来修习,陈三思过来时居然还要排队。瑶华领了牌子在后面的地方排着,陈三思不好意思让小姑娘一人排着,就候在她身旁跟她说会话。   前方的弟子边排边说着话:“你听说了没,沈不瑜也要参加剑门大会。”   “她一个傀儡师来剑门大会凑什么热闹,还没上台就被赶了吧?”   “哪会啊,听说是她座下傀儡参加,云阳师伯都点头了。”   陈三思手上捏了把羽扇,遮了半面同瑶华道:“你看沈姐姐名声多大,我们这借个书都能听到她的小话。”   瑶华跟陈三思相处了半月,也知道她对这些事情最是在意,便应道:“这事还算小,也就剑修在乎这些。主要是刚传出来的消息,说这入魔是有人作祟,近日人心惶惶,连带着去青云峰上课练剑的人都少了。”   陈三思也听说了,还稀奇着这件事怎么就突然传开,她微微眯眼看着前面书阁走出来一个身着道袍的女道修,收阁的弟子还特意出来相迎。   “那人是谁?”   瑶华探头看了眼道:“那是青衡峰峰主,云空师叔。”   陈三思道:“这段时间没怎么见过,她刚云游回来?”   瑶华道:“也不是,云空师叔虽为峰主,但很少看管峰内事宜,对了她还是我们门内鼎鼎有名的医修,医术可跟大医师齐名呢!”   “医修啊?”陈三思略有沉思,“那她来这干甚,书阁借阅找个弟子跑腿就是,还亲自过来?”   瑶华附耳道:“听说云空师叔丢了医案,想着会不会顺着医书放回了书阁,这几日都遣人帮她找。”   丢了医案?   .   沈不瑜回到了先前暂居的小屋,徐清光给纪如心安排了新的院子,恰好就在沈不瑜的屋后。   林栖一听说寒冰窟的事连山门的雪也顾不少了,扔下扫帚就匆匆跑来,一脸焦急样还跑错了别的屋,推开就看见沈不瑜同林子舟凑在一块。   心急也脸红,他挨着沈不瑜投来的凛冽目光,那一声妹妹怎么也说不出口,“姐姐……我家如心在你这吗?”   沈不瑜话未出口,林子舟先替她说:“出门往北。”   林栖感恩戴德鞠了个躬,扭头就跑,完全不给沈不瑜发难的机会。他跑出院子才后想后怕,还好林子舟心善,哪像沈不瑜三心二意逢场作戏,看似跟林子舟卿卿我我,心底却有了别的男人。   可怜林子舟这么好的一人,就这样搭上了魔头。   林栖走得飞快,沈不瑜问林子舟:“你怎放他走了?那小孩心思可深了,我还打算问些事。”   林子舟伸出手放在沈不瑜颈后,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不合时宜。”   沈不瑜被他半抱在怀,笑问:“林公子,何事相合,你给算算?”   林子舟道:“寒冰窟冷吗?”   沈不瑜顿了顿:“挺冷的,你给我披的外袍也烧了,那小破鸟下手不知轻重,平日挺傻一鸟,放起火来比谁都起劲。”   林子舟道:“怎么就放火了?何事惹的你。”   沈不瑜本来快消气了,听到林子舟这么说心里又开始难受了,想到那摔成雪泥的回礼就又气又悔。可这事又不能同林子舟说,人家好不容易送的东西就因为自己没拿稳摔成了雪泥。   林子舟看小姑娘半愁着脸却不说话,一时也琢磨不透,便问:“怎么突然想给我写家书了?”   我写就给你写了,你当面问我做甚??这写在信上的事不尴尬,可当面来说用意谁还说得出口啊?   沈不瑜刻意不谈:“写就写了还有什么突然不突然的,你看完也不给我写个回信。鱼二那混小子话都说不清,我也不知道你想的什么。”   林子舟笑道:“我想当面同你说。”   沈不瑜一顿:“说什么啊?”   “说想你。”   沈不瑜脱口而出:“林子舟你都好几万岁的人了,说起这话脸都不带一红的,想这种事口头说说能行吗?”   话刚说完,林子舟便将她抱起。   沈不瑜突然被抱在他怀中,脚不着地腾了半身,她垂着头看林子舟,那双沉寂的眼覆满深情。   明明是在笑,沈不瑜却感觉不到半点玩笑,而是满盈的情感从心口流出,四肢百骸都是暖意。   她还没反应过来,林子舟就微微仰头,自下而上向她侵略而来。   沈不瑜俯首迎合,随他一同沉溺在突来的欲念里。   唇分一刻,林子舟问她:“为什么不高兴?”   沈不瑜道:“我把你给我的雪人摔了,你还会再给我捏一个吗?”   林子舟一愣,他没给小姑娘捏过雪人,应该是鱼二那小傀儡带回去的玩意让沈不瑜误会了。   他心觉好笑,想把真相同她说,可小姑娘垂头看他的眼里带着难过跟委屈,流露的渴望让他于心不忍,话说出口时也就变了样:“往后还有很多。”   “可它不一样,这是你第一回 送我。”   林子舟笑笑:“还难过?那我们把寒冰窟夷平了解解恨?”   沈不瑜破涕为笑:“那不就出不了清虚门山门,一辈子留在这穷地方。”   “你高兴便好。”   沈不瑜假装凶狠道:“我总有一天会被你哄得不知天高地厚,男色误人,我以前怎没发现你以□□我的本领这么强。”   林子舟又亲了她一下,“我可是把云和击退十步,你说要奖我什么?”   “那你亲十下?”   林子舟将她放下,轻笑道:“日后再讨。”   沈不瑜:“?”亲了抱了也成亲了,水到渠成的事,林子舟怎么就是个正人君子了?   撩火不败火,这人怎么就这么能忍?两万多年还不会憋出事来吗?   .   此次无双城来的宾客甚多,颇具威望的几家世家已经入住,可顾家人却迟迟未到。无双城是卧虎藏龙地,皇族之下手握重权的世家不在少数,其间便有鼎鼎有名的顾家。   顾家出自东海江海之地,后举族迁往无双城,在星寰创始之初一役大放光彩,从此便在无双城扎了根。江海地处东海,与清虚门同处于东海境内,这一说来两万多年前还是邻居。   若按往日清虚门内大典,顾家会派人过来送礼祝贺,其一清虚门与顾家交好,其二是现下五峰中青元峰峰主云和是出自顾家主脉。   这会人还没来,清虚门山门前就已经站了好几位长老。青云峰与顾家关系一般,峰内能主事的人物这会都去忙着筹备剑门大会,峰主更是外出云游。徐清光只好应了师尊云微的交代,过来山门凑下热闹。   “这顾家今年是谁来啊?”   “往年大典都是主家的人过来,最好一次还是门主寿辰,顾家家主亲自过来了。”   “剑门大会也算是个盛事了吧,也许顾家主也过来……”   “想多了,也只是剑修的事儿,顾家主又不是剑修。”   远处巨大飞鸢扑着长翼,身后跟着数十只飞鸢。徐清光抬眼望去,烈日之下飞鸢白色羽翼逆着光降临,卷起尘雪才稳稳落下。   站在前方的长老迎了过去。   先下来的是顾家侍卫,黑衣上绣着流纹图腾,显然地位不菲。走上前的长老看到这个侍卫,心中一惊,流纹图腾,是顾家那位的贴身侍卫。   顾三掀开车帘,里面身着白袍的男子走了出来,清冷面容配上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令门前数人暗暗心惊。   顾家顾慎,顾家下任家主。   长老作揖问道:“顾少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顾慎站在众人面前,侧头与顾三说了一句,身后那浩浩汤汤的飞鸢护卫得了命令,转身回程。   顾慎目光淡淡:“大长老,好久不见。”   徐清光站在众人之后,他与此人有一面之缘,是在沈不瑜的成亲大典上。顾慎之名在星寰流传甚广,此人是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修为便是元婴巅峰。顾慎不仅修为高深,而且多智近妖。顾家家主虽然还在位,可早有传闻顾家事务已经交由顾慎打理,是顾家目前的话事人。   顾慎同大长老说了几句,抬眼就向徐清光望过来,嘴角微起:“徐道长。”   徐清光收回心思,作揖道:“顾少爷。”   大长老没想到这两人认识,“原来顾少爷与清光认识,那正好,剑门大会前清光也是空闲,就让清光过去您那?”   顾慎问道:“徐道长是哪峰人?”   徐清光回道:“青云峰。”   顾慎闻言,跟一旁脸上带笑的长老说道:“既然是在青云峰,那可有落脚之处?”   大长老没想到顾慎居然要去青云峰,“有是有,但是云和真人早已在青元峰打点好了,您不过去吗?”   “青云峰就好,徐道长也不用来回奔忙。”顾慎目光淡然看着徐清光,微微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凌晨黄昏的9个地雷,被刷屏真的是吓了一大跳,谢谢!   还有小可爱们的营养液   读者“凉繁未落三千道丶”,灌溉营养液+302019-06-28 23:59:08   读者“凌晨黄昏”,灌溉营养液+202019-06-28 22:05:41   读者“祁岫”,灌溉营养液+102019-06-28 17:55:17   读者“鱼杏”,灌溉营养液+32019-06-28 17:09:19   读者“林祯卿”,灌溉营养液+202019-06-28 14:40:21   期末周做不到加更,我放假后努力qaq,非常感谢喜欢这个故事!   第 79 章   沈不瑜正跟林子舟商讨着入魔之事。两人分隔数日,沈不瑜才知道原来林子舟已经知道引发入魔的魔物是什么。   “你是说,这满山的剑梅里设了阵法,所用之物就是艳魔香?”   “至少青云峰的弟子阶上的剑梅被人动了手脚,其他地方我未去查探,如果我所想不错,应当也是。”林子舟想了想又道:“至于是不是真的艳魔香,阵法未除,我也不知它的正面目。”   沈不瑜思索:“既然你知道了剑梅有鬼,怎么不与老徐说说?”   林子舟给她添了茶,“不能说,也没必要说。”   沈不瑜一怔:“你这是何意?不说的话放着其他人的道途不管吗?入魔可就没回头路了。”   “你先听我说。”林子舟将茶推至她的面前,神色如常道:“艳魔香引人入魔也是有契机的,它先是勾引人内心的脆弱之处,再者需要一个时机。”   “时机”   “不错,人修道至今未曾动摇道心,由此可见道心在未生心魔之前不是凡物可毁。而道心也有破绽可寻之时,也就是进阶或者感悟之际。”林子舟认真看着沈不瑜,“就比如纪如心与人交手切磋,就比如你进阶元婴。”   沈不瑜闻言蹙眉道:“所以那时候我只是刚好撞上了?”   “祸福相依,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入魔的关键时刻回头。”林子舟看着她仰头喝光了茶,不紧不慢道:“你很好。”   沈不瑜将杯子放下,“知道我在你心中最好,老摆在口头说害不害臊啊林子舟。”   林子舟笑笑:“随心而言。”   沈不瑜没空同他继续腻歪下去,“剑门大会在即,各峰弟子亦或是外来的剑修都在养精蓄锐,这个时候的确不容易出事。不过等到剑门大会就不好说了,你既然知道剑梅之事,却不想外扬,可有打算?”   “有。”   沈不瑜好奇地看向他。   “小姑娘,你想不想看好戏?”林子舟微微笑道:“剑门大会的好戏。”   好戏?这世道还有谁不爱看好戏的。沈不瑜心想,林子舟还真是喜欢吊人胃口,明知道自己对此事好奇,还故意三句两句留点玄机,愣是不把事情点破来讲。   “那你说呗,你不说说,我怎知道是好戏班还是跳梁小丑。”   陈三思推门进来,闻言笑道:“这个好戏我知道,不如我给姐姐讲讲?”   沈不瑜偏头,看到陈三思抱着医案走了进来,她将医案放在桌上,掀开了几页推至两人面前,“可耗费了我好大的功夫,幸好清虚门还有典籍记载,我翻查起来容易一些。”   林子舟瞥了一眼,医案上写的详细,将艳魔香的记载一一捋顺,甚至已经将克制之法列明。陈三思不愧是医修世家陈家的后人,对药毒的敏锐比之他所见的医修都要强上一分,稍待百年,定然是济世天下的名医。   陈三思择了一处坐下,“姐姐我同你说说,姐夫这出好戏可以谋划许久了。入魔的人确实无药可救,可姐夫想了一出法子就让剑梅内的阵法失效,艳魔香有克制之法,等我们布置好了,剑门大会他们想闹起来也闹不起来。”   沈不瑜看了一会,“所以你们是打算坐观虎斗借此来查探是何人在背后搞鬼?”   陈三思笑道:“坐观虎斗未必等来的就是虎啊,这背后人能巧妙利用清虚门的地势来布阵,其间的谋算少不了几年。”   林子舟补充道:“艳魔香有克制之法,他们未必能猜到我们能将清虚门的魔阵破除,要逼他们露出破绽,还差了一点。”   确实差一点,沈不瑜听林子舟跟陈三思两人来回说了几次,也大致理解林子舟这出好戏要怎样才能开场。可往事具备,背后人藏得深,剑门大会的事败露也未必会引出他们。   沈不瑜问:“不跟老徐说说吗?”   陈三思看了林子舟一眼,解释道:“不说,你被牵扯进这件事,定然有眼睛看着我们这边。徐哥哥也是清虚门内人,比之我们身份更加敏感,万一他有何异常举动,我们这边就藏不住了。”   屋内冷茶无香,沈不瑜翻看医案许久,才缓缓道:“三思你查这些花了多久?”   “也还好,自你去了寒冰窟后开始的。清虚门也是名门,书阁中的藏书甚多,更何况姐夫引我查魔香之事,剩下的就是依照典籍来推算出克制之法。”陈三思将医案翻至另一页,道:“姐姐瞧这,这逆推之法说简单也简单,难也难,如果我们要动手只有今晚有机会。”   林子舟道:“剑门大会的擂台将会在青云峰剑台,其他地方未查探,但青云峰剑梅的阵法位于途经之路,来往弟子众多的弟子阶。”   沈不瑜问:“既然明日是剑门大会召开,那今晚弟子阶必然守卫森严,如果按这个方法来破阵,定然会有所波动。瞒不瞒得住还是个问题。”   陈三思微微笑道:“这倒不用担心,今晚执勤的弟子我们认识。”   “谁?”   “瑶华。”   .   月色澄亮,辉光照影间剑梅乘风,风摇落梅红。   “沈姐姐,这么晚了您怎么出来了?”瑶华身着执勤弟子服,手持着剑走了过来。她身后几位弟子探头探脑地看着这边,却始终未敢上来。   沈不瑜是没想到她本意做将军,却成了陈三思的斥候,带着林子舟假借夜间散步为由来给陈三思做掩护。   月色之下陈三思趁着几人交谈悄悄爬上了弟子阶。今晚的月比往日更亮些,难得无云遮月,看似平静却暗藏锋刃。   沈不瑜面色平静,仰头看了山路上的剑梅,“明日大会,出来散散心。”   瑶华不知道这散心是怎么一散心法,因为明日剑门大会,青云峰的剑台今日就封锁了。他们守在这弟子阶就为了不让外人误入,瑶华回头看了眼身后摇头晃脑十分纠结的同门弟子,斟酌片刻道:“沈姐姐,这弟子阶上去就是剑台了,您要不换条路散步?”   沈不瑜瞥了眼瑶华身后的弟子,那几人瞬间毛骨悚然地后退几步,不敢多做眼色。她不紧不慢地说:“不会让你为难,我们只是刚好路过。”   瑶华心想,这刚好路过真的没人信,青云峰那么大,剑台跟弟子居又是两个方向,散步散到这说是无意谁敢去信?   况且沈魔头可是恶名远扬,刚到清虚门,先是进阶入魔,再是火烧寒冰窟。这得亏是清虚门大人有大量,不然哪个名门容得你一个外来修士胡闹?   瑶华暗想着怎么搬救兵来救场,思来想去能阻止沈不瑜闹事的除了陈三思徐清光,也只有眼前这个老带着笑却比谁都冷淡的林子舟。   “弟子阶的风景也不错,今夜月色甚美,沈姑娘不如赏赏剑梅?”瑶华想了想开口道。   沈不瑜看着月华之下的满山剑梅,艳香扑鼻的剑梅已经很难挽回她此先的赞赏。长相艳丽惹人喜欢的剑梅背后却是生魔之物流转的阵法,真是危险。   恰好身旁不远有一株剑梅,她伸手摘下一朵,问林子舟:“你先前说这梅肖我,是说真话还是假话?”   “?”瑶华还想着怎么扭转沈不瑜的想法,别让她往上边走,话还没出口就听见沈魔头问林子舟话了。   她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出口继续劝还是静观其变,身后的同门弟子却悄悄把她往后拉了拉,小声道:“你站在那作甚,不怕死啊?”   瑶华一脸懵:“不出声阻止她吗?”   那弟子一脸惆怅道:“阻止什么?你没看林公子顶上去了吗,唉,太惨了,没想到林公子入赘沈家后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伴妻如伴虎啊……”   瑶华真没听懂:“为什么就伴妻如伴虎?这不两口子说着话吗?”   另一个弟子道:“小师妹你不懂,像沈魔头这样境界的女人,出口每一句话都是暗里藏刀。就比如说问你好不好看,你说好看她就说肤浅,你说不好看她就说你满口胡言。”   “你这不瞧着,林公子话都没说吗,这哪敢说,说错了回屋就是一顿打。”   林子舟确实没回话,剑梅生得艳丽,却暗里傲骨不惧寒,能在清虚门这种剑气繁杂的地方茁壮生长,它本身就具备了不同于其它灵植的坚韧。   剑梅确实像她,可他也无意说她不好。   沈不瑜这句话玩笑掺了半分,其实也在试探林子舟的态度。临出来前,陈三思拉着她去了另一处,将一本写着古文字的手记给她看。   陈三思这么说:“姐姐,我记得姐夫成亲之前曾说过他故乡是隔世岛,而你们此次来东海也是为了寻这个世外的宝岛对吗?”   “这本手记是我在清虚门书阁藏书中意外所得,里头记载了一些隔世岛的事情。”   “研制艳魔香之人,就来自隔世岛。”   “那里养着魔。”   沈不瑜眉眼微弯,拈着剑梅凑到林子舟的面前。   林子舟目光平静地看着那艳红剑梅之后,小姑娘眼中如静水微澜,像极了云岭州初见时那傲气又不满的眼神。   他突然想,她是不是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哑鹿 6瓶;Wink! 3瓶;半夜三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0 章   “沈魔头段数高着呢,你看着沈魔头,拿着半枝剑梅在男人面前晃悠,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执勤弟子愤愤然道。   瑶华真没明白这夫妻两是在干什么,她跟医修小师妹斗了好几年,也没遇到像沈不瑜这样的女人。她听着身周同门的低声讨论,心中不觉想到,莫非她斗不过小师妹就是因为手段不够高明吗?   “意味着什么啊”瑶华好奇问,这是什么高明手段她也想学。   弟子摇头叹道:“这还不明白吗?你看前一招,先问这剑梅好不好看像不像她,后一招又拿出剑梅在男人眼前晃悠,欲扬先抑,实在调情。”   “林公子太惨了,入了沈家不仅受沈魔头欺负,还被吃得死死的,完了完了可怜林公子这么好一人,被糟蹋了还要笑着陪魔头。”   瑶华不懂:“你们哪里看出来平日沈姐姐欺负林公子的?”她记得这两人关系好了去,也没见怎么欺负。   “林栖啊,门内这些事还不是他知道的最多。”他附耳小声对瑶华道:“听说沈魔头有了夫婿还在外面有野男人。”   瑶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林栖怎么知道的。”   “林栖的消息还能有假吗?清虚门百事通非他莫属啊,我来执勤前还跟门内的师兄商量怎么救林公子出火海呢!”   .   那剑梅凑在眼前许久,林子舟觉得它有些碍事,便伸手将它取下。   沈不瑜手中一空,偏着头看他。   林子舟将手中剑梅丢弃于地,对上沈不瑜那探究的目光,认真道:“是它肖你,却不及你。”   沈不瑜没忍住笑出声道:“所以你想了老半天就这句话?”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越过林子舟的肩膀望去他身后窃窃私语的几人,山壁遮住了大半月光,沈不瑜依稀可以看见他们身后的陡坡,陈三思正猫着身子做些什么。   林子舟看着她忽然飘离的目光,稍一作想便知道小姑娘这会在意的是什么。小姑娘一边想着勾他的话,另一边还去关注别的地方,与人交谈最忌三心二意,她平日可不是这么心宽的人,也独有在他面前的时候才如此懈怠放松。   “我在想别的事。”   沈不瑜回过神:“想什么事?”   林子舟故留悬念,他勾了沈不瑜的心思又不想继续往下说。   步履走在山阶上悄然无声,两人霎时的安静惹得身后围观的几位屏息不敢多语。沈不瑜心想着林子舟会在想什么,林子舟将话往别的地方引,显然是不想继续说这剑梅的事。   沈不瑜打心里还是信林子舟这人,陈三思的话她只在乎了三分,而这三分也不是放在林子舟身上,而是隔世岛。   林子舟说到底是两万六千年前隔世岛的岛主,如今这座世外宝岛是怎样的情形放在谁身上也不清楚。而且林子舟给她说的事也差不多把隔世岛的事挑明了,他是魔修,也是隔世岛的岛主,谁家势力会让一个魔修来当岛主?   她生疑的是隔世岛现状,她怀疑林子舟还隐瞒了事关隔世岛的大事,而这些可能事不关己却影响东海大局。一个养着魔物的岛屿放在这远离中原的东海,对于无双城而言都是大忌。   林子舟是个性子淡的人,甚至万年沉睡让他对世事漠不关心。即便他知道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也不会多费口舌来解释。哪怕现在星寰再次动乱,她家林子舟绝对也是最平静的一个。   你不问,他绝不会讲。   但是你也没立场去问,相反会把两人的关系推至疏远的地步。   沈不瑜才不再乎这隔世岛上养了多少魔物,一来这些魔物又没杀人放火,二没祸乱世道。斩妖除魔的事交给那些修侠义仁道的修士去捍卫,她在乎的仅仅是林子舟应承的老酒跟铃铛是不是真能如愿。   他不说话也没什么大事。   陡坡上的陈三思终于找到了林子舟所说的阵眼,藏得隐蔽就在弟子阶指引的石碑后面。魔香的克制之法说简单是很简单,辅以药引便可抵御魔香的魅惑。   这好比两种香料混合,其中一样巧好中和了另一样的烈性。陈三思想着,亏得她是个医修随身携带着各样的稀有灵植,陈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医道世家,不然查出来的这克制之法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   陈三思咬破指尖,将石碑后辅以朱砂刻画的阵法改了半道,又将自己调制的药香匀在阵法上,小声低喃道:“妖修就是法子多,这种阵法也能想到逆转之法来破解。”   阵法上改了半道,乍一看与原先没甚么分别。   大功告成,她拍了拍手,却没想到紧接着那石碑上的阵法泛着隐隐红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猛地散发出来。   陈三思:“?”   相隔不远的弟子阶上,瑶华紧张地跟同门弟子揣摩沈不瑜的举动,她听着身旁弟子头头是道:“两人不说话,不大妙。”   瑶华小声问:“接下来是要干什么?”   “都说风雨之前的平静最为可怕,我怕林公子有性命之忧。”弟子担忧地看着那边,“不行,林公子舍身取义,我们不能看着他受苦!”   瑶华:“啊?”   沈不瑜的心思已经从隔世岛跳到了怎么让林子舟送她新的雪人上去。她本身也不是个多事的人,清虚门的事能帮就帮,其他的就尽人事听天意。   然而林子舟那雪人的事儿还没着落呢,林子舟总共也就送了她三样东西,前两样还是空口许诺得真正找到了隔世岛才能到手,而这第三样到手还没捧个一天半夜就让她给摔了。   她这人偶尔就死倔,小时候的傀儡坏了她非得让父亲帮她找材料弄个一模一样出来,这雪人弄个一样的也不大可能,可她就想要个林子舟送的东西,怎么就那么难呢。   突然一股奇怪的味道飘来,沈不瑜本就警惕着陈三思那方向,这会闻到这味道第一反应就望了过去。她神色肃然,凛冽的目光投去陡坡。   陈三思也没想到这香料跟阵法磨合会闹出这么大味道出来,她赶忙从折了一旁的剑梅,取了花瓣就地开始磨花粉。这会她看见自家表姐凛冽又割人的目光,心慌之余又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双手合十就祈求,半柱香!半柱香即可!   那股味道奇怪是奇怪,有种莫名的焦味,又谈不上烧了什么东西。   沈不瑜看着陈三思一张一合的嘴,脸色更冷了几分,这又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而瑶华几人看到沈不瑜那阴沉的脸,心里啪嗒一慌,眼神比寒冬更刺人还直直看向他们这边。瑶华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弟子颤着声音道:“我们势单力薄,救…救不了,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若是不阻止这味道,定然会被瑶华他们几个发现。沈不瑜蹙眉心下想着办法,忽然身边的林子舟出声道:“小姑娘,人间百雪不如剑雪。”   “这是我的回礼。”   沈不瑜被这突来的话夺走了大部分心神,也顾不及火烧眉头的陈三思,她看见林子舟后退了两步,手中一道虚幻的剑影形成,剑身幽蓝剔透,隐约可见光华之余渗出的刺骨寒气。   她见过这柄剑,林子舟多次出手时昙花一现的剑影,原来它真正的模样是这般好看,剑身细长又萃满霜雪,剑格镌刻着简易的繁纹,剑柄玄带丁点流金。   沈不瑜不懂剑,却也知道这应是一把世间难求的好剑。   “咦,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焦味?”有弟子问道。   瑶华一愣:“林公子手头拿的是什么?”   “好像是剑,奇怪,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执勤弟子探头想看得更清楚些,可被林子舟挡了大半剑身,“难不成林公子……”要跟沈魔头动手了??   月华倾泄,林子舟挽了个剑花,他步法轻而稳,瞬息变化间手间寒剑似快似慢地划过剑光。沈不瑜大半的心神落在林子舟握剑的手上,那双手指节细长白皙,与玄黑剑柄相照甚是好看。   剑华如蓝,像月光倒在云间,莹白的光穿过厚重黑云。寒气顺着流畅的剑身泄出,林子舟挽剑作舞,剑身破空凛凛,寒意逼人。   瑶华几人看呆了。   忽然下雪。   林子舟的手中剑像是霜雪成灵,飘落的雪花落在寒剑剑身。沈不瑜仿佛置身于空阔又寂静的天地间,眼前只剩下一人一剑,她能听见剑身破空时的快意,如寒风凛雪的高山之巅,剑者居高而傲,剑下是满天地的茫茫无际。   令人震撼又止不住向往。   “好冷。”瑶华捂着手臂颤声道,“那剑好冷。”   弟子阶雪里带红,红梅随着剑气飘落,呼吸间满是满身颤栗的寒气。陈三思将剑梅的花粉混入阵法,将那股莫名的焦味止住时,才注意到满身的冰冷。   她从陡坡望下去,石碑之下的剑影夹着霜雪梅红。   沈不瑜看着眼前人缓缓收剑,负剑而立的林子舟满身寒意,他目光里带着笑,似乎在引着她往前走。   “喜欢吗?”   他总能在你心烦意乱之际,轻而易举看透你心中所想。   “喜欢。”沈不瑜笑得眉眼弯弯。   林子舟的剑是世间最好看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  岛主:送雪人算什么回礼?   小姑娘:这男人真会浪漫。   围观众人: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第 81 章   两人的距离近得快亲上了。   陈三思伏在石碑后看自家姐姐姐夫当着一群情窦未开的道门弟子面谈情说爱,说好来打掩护,怎么两人就抱上了?   瑶华几人恍恍惚惚,早把执勤的正经事忘得干净。   若这样的场面放在去年,陈三思绝不敢相信沈不瑜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姐姐之前多么正经一人,虽然顶着人见人怕的玉面修罗模样,可骨子还是个矜持不懂情爱的修士。   她在意的只有傀儡和家人,以及那缥缈茫茫的进阶之途。   而如今,还要添上一个林子舟。   哎,情爱难以说清,天仙都有下凡时,魔头也有性情大变的一日。陈三思将地上的药杵收好,伸手拍了拍那块刻好的阵法,嘀咕道:“几日心血,明日可别出事了。”   .   回去的路上陈三思不想跟两人同行,把阵法安排妥当的事说清了就转头回自己的院里。   沈不瑜正在兴头上,阵法的事听得进去,但也是左进右出盼着陈三思赶紧走。人一走了,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也就剩下两人。   喜形于色,沈不瑜勾着林子舟的臂弯问道:“我见你剑挺好看的,叫什么名?”   林子舟手臂很稳,挂着沈不瑜不在话下。   他轻声道:“荆寒。”   沈不瑜对那把剑印象极深,第一回 对他人的兵器有了这么浓厚的兴趣。剑修修为功法有多么高深却从来不是沈不瑜在意的地方,持剑持刀都一个样,一挥一收决定胜败。   也许是自己知道的剑修甚少,林子舟的剑如它剑名,带着森森的寒意,稍不注意就是肢体百骸的刺痛,可它又极为好看,月华剑影,慢下来的剑将剑雪的美如画卷展现在她的面前。   好看又令人动心。   沈不瑜笑道:“方才我都不敢眨眼,就怕看漏了什么以后就见不到了。”虽然是惊鸿一现,但沈不瑜甚是喜欢这份独一无二的回礼。   林子舟温柔道:“往后还有很多。”   撒在小径上银白光华,孤月挂在青云峰一侧,山雪与月,流云随风。清虚门于九千天梯之上,孤高山之巅盛景,云里月间,是道门的庄重肃穆,是月夜的清冷孤美。   踏雪无痕,简陋的栅栏之间摇摆木门。沈不瑜顿住脚步,抬眼看去站在院门口的男人,身着华贵衣袍,与这朴素的弟子居天差地别。   沈不瑜瞥了一眼林子舟,后者微微蹙眉,眼里却一片沉寂。   她将讶异收敛,摆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问候道:“顾少爷,真是稀客。”   顾慎回过头来,看到沈不瑜与林子舟并行站着,明丽凛冽的女子挽着另一人的手,话虽亲善可目光里皆是戒备。   “沈少主,好久不见。”   相距不远,顾慎今日身边并无其他侍从,在沈不瑜的印象中,这位无双城顾家的继承人身边从不缺修为高强的修士保护,鲜少有这样独身一人的情况。   顾慎这人,沈不瑜说不上有好感,成亲大典上此人一话道出玄天狐的事,早就让她生疑。无双城顾家可不是善茬,未点明的善意说到底是属意的试探,自降身份屈尊来此未必是好事。   “顾某歇脚之地正好在青云峰,听闻两位也在,便不请自来。”顾慎声音清而冷,明明说的是平常的问候,沈不瑜却听出了莫名的寒意。   顾慎道:“我听徐道长说,沈少主明日也会上场,那先恭贺沈少主旗开得胜。”   徐道长?徐清光怎么跟顾慎有关系?   沈不瑜将疑惑收住,回道:“顾少爷屈尊过来着实令我惊讶,承您吉言。顾少爷等了好些时辰了吧?”   “天色已晚,是顾某叨扰了。”   月下雪里,顾慎抬步走了过来,微微垂首朝沈不瑜二人作揖道:“西蜀鹿林山,承蒙关照。”   .   烛光摇曳,林栖将手中的长剑放下,望着坐在床榻边的纪如心道:“明日的大会实属难得,如心,参加剑门大会不是你入剑道的志向吗,怎么愁眉苦脸的。”   纪如心看着放下的那柄长剑,“林栖,沈姑娘这么做为的是什么?我想不明白。”   “学剑是为了什么?”林栖跳上床榻在她身边盘膝坐下,“当年你我走天梯的时候,你说学剑是想仗剑天下,享剑客浪迹天涯的逍遥。我觉得沈不瑜说的不错,魔修也可修剑,仗剑江湖不一定要是道修剑修,你若坦荡,当个魔修也可浪迹天涯。”   林栖道:“所以你安心去剑门大会,入魔之事还有我兜着呢。云和的动向我自会关照,他因师尊的缘故对我防备甚小,不一定会注意到我去向。明日门主也会出关,只要事情闹大了我就去擂台前请愿,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再多的同门陷入苦海。”   “那你呢?”纪如心着急道,“我上不上台亦无所谓,我若要当逍遥天下的剑客,无须走剑门大会这一遭。可你不同,林栖,你竭尽心力帮我至今,不只是仅仅因为我,也不是因为清虚门。”   “林栖,你的剑呢,你被家族残害流落东海,你我等候多年,好不容易修为够了剑门大会的槛,好不容易剑门大会在清虚门召开。”纪如心说得手足无措,“你的剑不给天下人看看,你甘心吗?”   林栖目光一沉,怎会甘心呢……   若说纪如心阻止入魔之事是因为对剑道的诚心,对同门对清虚门的责任,亦或是那满心的侠义正直。可林栖不同,他帮纪如心一是为了帮助好友,二是为了在剑门大会上证剑。   林氏林栖。   他出身于无双城林家,一个早已大隐于历史长河里的剑道世家。   林栖出身于旁支一微不足道的血脉,生母是普通修士,生父是支脉虚有其名的家主。自小因为血脉混杂,资质不算上乘,留在林家也只是一个挂名少爷,活得简单但也幸福。   直至他八岁,林家主家派来了一位巫师,对他的命格进行推算。他只是普普通通生于修士家族的孩子,却因生于林家,因命格与几万前那位大逆不道的魔修相似,便被灌下逆生汤,从此得一瘦弱孩童身躯,再也不会长大。   林家在星寰未成之前曾遭受那位魔修报复,险些灭门,那一役损失惨重,大伤元气,而后由旁支掌管,受皇族李氏庇护。   若说逆生汤是林栖悲惨人生的开始,那往后被逐出林家,流落江湖数年颠簸,从一个懵懂的孩童到深谙世道油嘴滑舌的俗人。林栖学会了如何利用瘦弱的身躯来欺瞒世人,学会用脆弱的皮囊来博人同情,哪怕拳打脚踢落在他身上,他也会为了活着而拼命挣扎。   他的命运自一开始就不公,他没有怨恨世人对他的唾弃,只是不甘为平凡身份一辈子龟缩在天涯某处苟活一生。   清虚门开天梯之事是他流落东海之际,听过往修士随口一言,就义无反顾走到了东海山阶前,望去登天的九千天梯。   他一无所有,却想成为一个超越林家众修士的名门剑修,用自身的努力证道。   命运不公,他亦可逆天而行。   入剑道,是他此生仅有一次的机会。   林栖流落江湖多年,仅会一点拳脚功夫,没有引气入体,以凡人之躯走了大半天梯。直至他气力耗尽长跪于天梯上时,是纪如心伸手帮他,陪他走完九千天梯,一同入了清虚门。   他瘦弱不堪,顶着孩童的面貌,却已活了四五十年。他比之那些眼里正直有光,挺拔身躯堂正少年人,他就是个惨败身躯里的苍老灵魂,还未入道,就已看透尘世。   收他入门的人是青衡峰云空道人,一个普度天下的医修,力排众议将他收入门下。林栖懵了,他走了九天天梯来到清虚门,想学的不是医道,而是心心念念的剑。   他想学剑,想以这个瘦弱的身躯走上剑道的巅峰。   正当他开口拒绝时,师尊云空却道:“本座引你入门,三千大道任你独闯。”   他发现,命运也非全然不公。   .   林栖面带轻松道:“我等下一次,等有林家人来的剑道大会。”   纪如心认真地看着他,“哪怕要再等好些年,林栖,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   “如心,哥哥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急躁。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韬光养晦这么些年,不介意再等等。”林栖笑了笑,“而你不同,魔修参与剑门大会的机会可不多,不要意气用事浪费此次良机。”   纪如心垂下头,不知作何回答。   片刻安静过后,沈不瑜推开了屋内,走进来时看见林栖跟纪如心同坐在一张床榻上,她眸光一动,“哟,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沈不瑜调侃道:“小孩,看不出你这清虚门月老本事见长啊。”   “我一个小破孩能做甚么事,妹妹,话可不能乱讲。”   林栖跳下床,抬眼时正好不好看到沈不瑜身侧林子舟的眼,那双眼里沉寂不见波澜,只一瞬间林栖便感受到莫名的威压。   林子舟在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林栖这小屁孩跟林子舟关系不浅呀。   谢谢两个小可爱的地雷跟营养液~   2175467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6-30 22:38:56   读者“这该死的贫穷”,灌溉营养液+12019-07-02 02:15:46   第 82 章   月隐于云。   顾三进门时,顾慎桌前摊开着一幅古画。他走上前屈身禀告:“主上。”   顾慎头未抬,淡淡道:“说。”   “沈不瑜两人去的是青云峰弟子阶,离明日召开剑门大会的剑台不远。属下问过执勤的弟子,不过他们说的有些奇怪。”顾三将查探的结果禀告,面色犹豫不知该不该继续讲。   顾慎闻言抬眼看他,“奇怪?”   “执勤弟子说,沈不瑜是散步走到了那,碍于沈不瑜的性子他们没有上前打扰。”顾三想了想继续道:“沈不瑜没有上去剑台,就在弟子阶附近舞剑。”   他没将执勤弟子的话完全转述,任谁听到两人在月下美景你来我往舞剑都会往别处想,执勤弟子说是险些打起来,可顾三听起来像是在谈情说爱。   这种事自然是不能跟主上讲。   “舞剑?是她手下的剑修傀儡?”   顾三摇头道:“不是,是林子舟。”   “林子舟是个剑修。”顾慎指尖轻触在画卷上,眉目微蹙像是在沉思什么。   顾三将自己所想道出:“先前主上派人去鹿林山查探时,玄天狐族留下的痕迹像是更久之前的。而沈不瑜几人刚好经过鹿林山,顾六又在那个时候出了事。该不会沈不瑜此人跟隔世岛有关?”   顾慎轻笑一声:“跟隔世岛有关的,应是林子舟而非沈不瑜。”   鹿林山一事他一收到消息就亲遣顾一去查,顾一对玄天狐族了解颇深,到了鹿林山便对山内结界生疑,再深入时,发现这是隔世岛失传的秘法。   隔世岛销声匿迹万年,唯一可循的线索是陨落的玄天狐族族长玄渊。而鹿林山再现隔世岛秘法,让顾慎不由得想到沈不瑜身上去。   她拍下了玄天狐的妖丹,而林子舟身上散发出的玄渊气息。沈不瑜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少年天才,又生在傀儡世家沈家,与东海隔世岛毫无干系。   而唯一的变数是突然冒出来的林子舟,是个剑修。   如果鹿林山的秘法真是林子舟所为,那么他是跟隔世岛有关系,还是那个早已隐世的林家。   顾慎微微蹙眉:“几百年说林家有一个命格与魔主相同的的小孩,那个孩子可有动静?”   顾三没想到自家主上突然问起这事,想了想道:“那小孩被逐出林家后不知去向。您莫非想说林子舟是林家人?可他是个妖……”   顾慎目光一沉:“是人是妖不重要,此先我们没把他放在眼里倒是小看他了,此人姓林又是剑修,极有可能是林家人。”   “也有可能是隔世岛的妖,跟玄渊有莫大的关系。无论是林家人亦或是玄天狐,他身上的秘密甚多,这几日你且盯着他。”   顾三应道:“是!”   其实姓林还有一个极大的可能,是魔主的后人。魔主还未成为隔世岛岛主前俗姓林,真名如何倒是无人所知。世人闻风丧胆的仅有隔世岛魔主的威名,包括他也只知道魔主姓林,曾是林家人。   “叩叩。”   顾三回头,得了顾慎同意才道:“进来。”   来人是云和,他一进门就看见了顾慎坐在正前方,桌前点了明亮的烛灯,墨迹甚重的画卷摊开放着。   云和与顾慎出自同一脉,若按血缘来讲两人是叔侄关系。可他却从未敢把顾慎当作晚辈看待,一是他身份高贵,二是高深莫测,他年纪轻轻便能力平众议,当上顾家的话事人。   顾家家主是名存实亡,顾慎早已让顾家人俯首称臣。   云和躬身道:“主上。”   屋内安静,顾慎将桌上画卷卷起,冷声问道:“还未开始,就有四人入魔了?”   云和垂首道:“主上息怒,艳魔香本就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我没想区区一月时日,竟然有人提前入了魔。云空研制艳魔香时也没想到事到如今会超乎我们意料。”   顾慎道:“门内消息早已传开,而清虚门门主云霄也即将出关,你可想好了怎么收场。”   云和不多想:“主上,虽说有人入魔,但他们也未曾发现剑梅上的阵法。明日大会,剑台依旧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再借用我们在剑台底下布好的阵法,一切皆可如期进行。”   顾慎听后沉默了一会才道:“出事不过几人,以你的能力压下消息并非难事,怎会传到众人皆知?”   “是沈不瑜。”云和一想到此人就想到寒冰窟前当着门内弟子的面被逼退数步,“她也暂住在青云峰,没想到修为临近进阶,在进阶之际受魔香影响入了魔。纵然我想把事情压下,可满山的魔气骗不过其他人。”   顾慎指尖微动,疑惑地抬头看向云和,“入魔?沈不瑜入魔了?”   云和应道:“是的,那日进阶爆发出来的魔气骗不了他人,那么强悍的魔气压都压不住。”   顾慎若有所思道:“其他人呢,云阳也是个人精,你背后这些动作他应该也看在眼里。照你传信所说徐清光跟云阳请云霄出关,那他应该也有所对策了。”   云和点头道:“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也找不到对策,除非剑门大会中止。”   顾慎将画卷递给了顾三,神色如常道:“下去吧。”   云和走后,顾三才将心中疑惑说出口:“主上,我们今日所见的沈不瑜不像是魔修……怎么说是入魔了?”   顾慎眼底泛起波澜,嗤笑一声:“沈不瑜没有入魔,可满山的魔气做不了假。能瞒过云和,显然不是一般魔修。”   顾三停顿半响,“莫非是林子舟?”可林子舟不是妖修吗,这人到底是人是妖?现在还摊上一个魔修的身份?   顾慎不说话,眼底皆是寒意。   .   “你们大半夜过来是来做什么的?”林栖神色颤颤,择了一个偏远的位置坐下。   沈不瑜拉着林子舟坐到一旁,也不拐弯抹角:“说会明日的事,纪姑娘是否在担心入魔之事?”   纪如心点了点头,“我怕明日出事。”   沈不瑜一脸淡然道:“入魔之事你且放心,我们这边早有准备。你只需安心准备剑门大会即可,魔修亦可证剑道,纪姑娘就当是参加了师门考核,不用分心。”   纪如心犹豫了片刻,她与沈不瑜只是在寒冰窟中相识,此先并未有任何交情。她何德何能得她相助。她知道沈不瑜的意思,此番前来是让她无后顾之忧,可说到底沈不瑜是个外人,清虚门内的事竟让她来操心。   “沈姑娘,今日之恩,如心定当以命相报。”说完起身正欲下跪。   “哎别。”沈不瑜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将她扶起:“我没让你报恩,你这身体还指不定能熬到什么时候,等剑门大会事了,你就去找陈三思,若能调理好了你再来找我。”   纪如心抬起头看她,眼里满是不解。   “我都说了掺和你们清虚门不过是帮我朋友查点事情,救你不过顺手为之。”沈不瑜最烦这些麻烦事了,“如今你得了自由,那就别落入他人之后成了我方软肋,救你不过是不想你成了人质,到时候我们这边放不开手脚干大事。”   “事情很简单,你只投入心神去应对你明天的对手。我们这边只有法子做别的。”她说到一半看到纪如心那感动涕泪的目光,也不敢多说下去,“别哭啊,你真要报恩就把身子养好后,去西蜀纵星阁。”纵星阁能干大事的人太少了,纪如心过去能得沈家庇护又能帮宋渭管管那群混小子。   最主要的,是烦不到她。沈不瑜一年半载也不回沈家,等找到了隔世岛就陪林子舟颐养天年,其他人要怎么闹就怎么闹去了。   世外宝岛多好一个地方,只放得下她跟林子舟两人。   “谢谢你。”   沈不瑜心想把纪如心的事安排好了,这才要进入正事,“你此先说入魔之事有云和从中作祟,除了他,你可还有怀疑的人?”   纪如心看了一旁的林栖,犹豫道:“我不太清楚,知道的也只有云和一人。不过青元峰与青衡峰交好,云空真人又是很随性的医修……林栖你怎么说?”   林栖低着头想了想:“我相信师尊,她是个好人,绝不会做这些事。”   青衡峰云空?她是清虚门五峰中除了徐清光师尊外另外的女修士,与陈三思修习的功法相似,是个名望颇大的医修。   云和的背后定然还有人,而且此人的心思不小,所行手段又阴险狠毒。若将入魔之事分开来讲,这清虚峰内必定有其他援手。沈不瑜确实怀疑云空,魔香这种手段陈三思都能查明白,云空作为清虚门峰主不可能察觉不到。   要么是她疏忽了,要么她知道云和的计划。   沈不瑜若有所思地看了林栖一眼,这小孩好像还藏着事,先前她进来之前听到的那一番话,林家人?莫非是无双城那个早已隐世的林家?   说到林家,沈不瑜突然想起在云岭别庄藏书阁时,林子舟在野史上看到林氏时片刻失神,莫非这大隐山林的林家,与林子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干系?   再加上这小孩模样的林栖,沈不瑜仔细一想,总觉得一切没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是大家都放假了吗,今天看收藏把我自己吓到了……   要写剑门大会了,可以准备可乐炸鸡看神仙打架了!   谢谢阅读,么么~   第 83 章   云巅盛景。   青云峰剑台伫立于半壁山崖上,随后楼台高立,独一份的宏伟展现道门肃穆,悬立的剑石之下人山人海。   中央高台,四周皆是张灯结彩红绸缠绕,亭台高立成了盛大的观景台,早已摆上平桌小酒,五湖四海奔赴赶来的诸多大能就座于上。如此盛大的场面也仅有在剑门大会这样闻名星寰的盛会上见到,陈三思抬手遮住刺眼的光,惊讶道:“排左那几个不是已成化神的剑尊吗?”   沈不瑜抱臂站在她一旁,周围莫名就空出了好大一块地,在熙攘的人群里格外醒目。她慢悠悠道:“何止呢,看排右的数下来无双城顾家,南渊花家,东海盛家……都是数一数二的剑道世家。”   陈三思感慨道:“剑门办盛会看的人就多,哪像医修的盛会,都是内门人在看。”   林栖人矮,这空出一大片地刚好他站最前头,“医修有什么好看的,打又打不起来,没甚么意思。”   总归是高山之巅,清虚门常年飘雪,如今红日当头也不觉得晒。林子舟眯着眼望去亭台之上,扫过座上那些大能,心底隐隐有些打算。   “门主来了!”   身边突然有人高呼一声,紧接着热闹的欢呼声响起。沈不瑜被欢呼声吸引住,回头一看,远处高峰上飞来一个巨大的葫芦,上方绘制着繁复图纹,有人仙气飘飘地站在上面,负手而立一副高人姿态。   那葫芦走势瞬息而变,跃过嚷闹的人群落在剑台高台之上。清虚门门主云霄摆手而立,作揖的手势对着剑台上下一众剑修,朗声道:“恭迎各位。”   话音刚落,席上大能纷纷起身,回礼道:“云霄门主。”   沈不瑜看了一会,半倚在林子舟身上,“清虚门门主云霄,还挺少露面的。我听说以往那些什么闻名的盛会,请他永远请不动,回绝的理由都是闭关。”   林子舟放松了一边的臂膀,让小姑娘靠得更舒服些,“他气息稳重,修为不低。”   沈不瑜笑道:“修为能不高吗?上面数下来,在场修为最高的当属云霄门主。还真没想云阳真人把他请出来了,有他坐镇,有些人未必就敢闹。”   一阵寒暄,云霄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别说那些大能没见过他几面,清虚门内弟子几年也未必能见上一面。说是鼎鼎大名的清虚门主,可门内事务多半由各个峰主商议,除非天塌了否则没人去叨扰他。   悉数落座之后,沈不瑜才微微正神看向剑台上搬过来的灵器,灵器呈现罗盘状,通体暗黄,唯有古朴的文字玄色镌刻,还未转动就已散发出隐隐的玄妙。   此物一出,周围的声响更加大了。林子舟微微蹙眉道:“不像是命盘……”   沈不瑜难得看见林子舟认不出来的玩意,兴致勃勃同他说道:“仿命盘造的玩意,那玩意叫天地元盘,哪位炼器宗师炼制的我也忘了。不过那可是个稀奇的东西,它能照天地灵脉来推演最妥当的决断。失传已久,没想到竟然在清虚门手中。”   林子舟闻言道:“天地命数,仅凭一物就能断定,那要道修何用?”   沈不瑜忍住笑,她怎么觉得林子舟很嫌弃那玩意,“嗯嗯嗯你说得对。”   为了以示公平,剑门大会由各门选拔的剑修天才以及四海散修凭修为高低依次排下来,最低门槛乃是金丹修为,划分四组进行剑术切磋,分别为金丹组,金丹圆满组,元婴组以及元婴圆满组。   所有评判皆有天地元盘来进行,被划分到哪个组哪个对手全由天定。   陈三思道:“此次参与剑门大会的修士共计两百余人,若按照以往的剑门大会规矩,前期妖修魔修的对手只会是妖修魔修,纪姑娘要多加小心了。”   林栖乐呵呵道:“没事,如心她可厉害了。”   沈不瑜看着那天地元盘,小声道:“林大鱼要参加,看的还是我的修为。天地元盘要真是货真价实的玩意,那我的对手不会是魔修,而是人修。如此一来,那日魔气就很难解释了。”   林子舟笑笑:“无妨,我还有层妖修的身份在,他们只会把魔气往其他的地方想,毕竟清虚门内入魔之事还没查明,火未必烧到我们身上。”   主持剑门大会的是清虚门云空真人。作为清虚门五峰之中唯一的医修,她满身的气息与凛冽的剑修不同,像是春风拂面,只一眼便让人心生宁静。   云空先对席上大能作揖,后将剑门大会的事宜一一说明。今年的剑门大会规矩依旧沿袭擂台,由天地元盘分组抽取对手,赢者进阶败者无名,直至最后两人决出胜负。   云空真人面容平凡,一身道袍飘逸尽显仙气,她的手搭在天地元盘之上,扬声道:“元盘起。”   随她一声落下,天地元盘高高玄起,置于剑台之上,发出嗡嗡的声音。   “清虚门,朗晖。”   名册被掀开,第一位上台抽组的人是清虚门人,天地元盘华光照下,不过几息盘上指针旋转数次,最后落在玄色字迹上。云空定睛一看,宣读道:“金丹组。”   随着一个个剑修上去定组,纪如心的心高高悬起,她来时打探过一二,今年剑门大会来的妖修魔修多半是元婴修为,也就是说即便她对战的妖魔是金丹期,但最后要晋升仍要与元婴期妖魔对战,相比人修要更加艰难一些。   这便是剑门大会另一残酷之处,强者为王,剑修越阶的本事早在修道界威名远扬。而天下各门各道的大会里,也仅有剑门大会才会这般残酷。先分四组进行比试后,最后金丹境界对决,胜者越阶挑战元婴组,再胜则与元婴圆满的剑修对决。   强者为王,境界从不是剑修的门槛。所以剑门大会又是剑道修士的盛事,在此可以遇到天才剑修,也可靠越阶一战成名。   陈三思看了一会:“照此情况,徐哥哥应在金丹圆满组,纪姑娘在金丹组,前期应该还碰不上面。”   林栖道:“金丹组人多啊,多半修士都卡在这个修为,还有好几个为了名望宁愿压着修为来一步步打进阶。金丹组打完十轮,估计元婴组才四轮,元婴圆满更不用说了,屈指可数就那么几人。”   两人争论之际,剑台上的分组逐渐白热化。   “先轮完各个名门,才到散修。”沈不瑜看着上下场的人,喃喃道:“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你看先前下来的剑修,那人我认识,是中原离剑派的剑修,我记得他的修为好像是金丹圆满了,怎么去了更低一阶的金丹组。”   林子舟过了半会才道:“是天地元盘,那灵器能看的可不只是修为。”   “清虚门,徐清光。”   沈不瑜闻言抬头望去,徐清光稳稳站在天地元盘之下,华光扫过,元盘上的指针转动起来,直直逼近元婴组所在的地方。   陈三思一惊:“不会吧?”   徐清光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元盘上,那转动的指针堪堪停在了元婴组与金丹圆满的边界之处。顿时四周骚动起来。   云空面露讶色,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徐清光,金丹圆满。”   徐清光闻言淡淡一笑,向云空真人作揖之后下剑台。但四周的人显然没有因此停下讨论,他们清光师兄是金丹修士,却逼近元婴组,这难不成是师兄的修为已然可以进阶了?   陈三思拍了拍胸口,“吓死了,我还以为徐哥哥要直接冲进去跟元婴组打架。纵使有越阶斩杀的情况在,但修为还是个大槛。”   沈不瑜也被惊到了,“老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林子舟轻笑道:“以他的资质,本就是个修剑的好苗子,悟剑道磨剑心无一不看资质。以他的天赋,这个结果是必然。”   沈不瑜笑问:“那我呢,林岛主看看我有没有资质学你们隔世岛的功夫。”   林子舟正想着措辞怎么来回她合适,那边云空已经朗声道:“纵星阁,沈不瑜。”   沈不瑜还腻歪在林子舟身上。这会云空一声落下,周围目光齐聚在她身上。   陈三思催促道:“姐姐快上去。”   沈不瑜觉得四周安静不是一声半点,她明明报给云阳的名字是林大鱼,怎么到这儿又变成了她沈不瑜了。   “那不是沈家的小天才吗?”   “沈不瑜?我记得她是个傀儡师啊,怎么剑道的事情她也来掺一脚?”   “沈魔头怎么在清虚门了?”   “我记得前阵子才传出事说她成亲了,她旁边的妖修就是那个倒霉蛋吧?”   台下人没敢大声喧哗,交头接耳传着沈不瑜的风流往事。而阁台之上的大能也感到疑惑,问道:“纵星阁是主修傀儡道吧?怎么那个小门派里也有剑修出来?”   另一剑尊笑道:“你没记错,纵星阁就是傀儡道的,而这沈不瑜我也听说过,傀儡道那群老家伙每次都在我耳边夸,是他们傀儡道的小天才。”   “傀儡道的人来剑道的盛会作甚?”   听众人讨论许久,顾慎将手中清茶放下,轻笑一声道:“只要她能拿得起剑,这剑门大会她怎么不能来?”   坐在席中央的云霄门主淡然道:“剑道本无门槛,顾小友说的不错,只要她拿得起剑,打得赢人,剑门大会她怎么不能来?”   沈不瑜站在剑台上,与云空目光相及微微示意。天地元盘照下来时,她竟然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在这缥缈之巅中也有被暖日笼罩之感。   元盘上的指针转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快。林子舟站在剑台之上,目光冷然地看着那个天地云盘,等到它指针缓下来时,他的目光转而柔和,望向小姑娘挺拔的背影。   林栖吓愣了眼:“元婴圆……圆满??”   陈三思不由自主捂住了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满座愕然。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节奏会很快,这一篇章大概是打架跟揭密。   林岛主真的是个大佬!【认真脸,魔主是真的魔主。】   因为今天期末周结束了放假,所以明天我要赶高铁。   写得完存稿箱,没写完就晚一两个小时更新!   放假了,我终于可以有大把时间码字了!开心!   谢谢阅读~   第 84 章   “有没有搞错??”   “元婴圆满,假的吧?”   “她不是前阵子才进阶元婴吗,怎么会被分去那一组。”   天地元盘暖光撤去,沈不瑜长发被风吹散到一边,露出红缎绑着的小辫子。小辫子是林子舟晨起给她编的,不比她那日将他的长发弄得乱糟糟,林子舟的手法快而稳,收尾时还挑出了一条细小的红缎缠上。   高处不胜寒,沈不瑜没觉得自己站得有多高,可这突如其来的风却吹得她额角生寒。周围的嚷闹声越来越大,嘴杂琐碎的话悉数落入她的耳中。   云空问她:“沈少主,可有异议?”   沈不瑜轻笑一声,眼神凛冽不乏自信,“并无。”   这剑台建得好不讲究,四处的寒风皆往这里灌,实在影响剑修使剑,万一她家大鱼不挨冻可怎办?沈不瑜想着回去怎么给林大鱼添衣御寒,毫不在意台下愈演愈烈的热议。   云空正欲宣告结果,台下却有几个弟子高声呼道:“真人,她一个傀儡师来参加剑门大会也就算了,哪来的本事排上元婴圆满?”   “就是就是,我们修剑多年也未必能够得着高阶剑修的位置,她剑未必能拿得稳,凭什么排那么高?”   一人出声,周围人紧接应道。剑门大会分四组,越高阶的组的轮次就少。而且剑门大会总归是剑道的盛会,她以傀儡师的身份来参加还排上高阶组,被人所齿也并无道理。   “肃静。”云空道人一声令下,周围的声音收敛了一些,但隐约还有不满的声音传出。   云空解释道:“天地元盘是根据修者修为功法以及天赋来断定品阶分组,无关种族无关身份,只要你的实力被天地元盘认可,分到哪个组都是它推演的结果。”   有人不满道:“可她是个傀儡师,即便她有能力同元婴圆满的人对战,也未必用的是剑道的功法,这不公平!哪里把剑门大会放在眼里!”   剑台上的闹剧自然落在了阁楼上众人的眼中,起先质疑沈不瑜身份的大能问道:“如果她用傀儡术来对敌,我们剑门大会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众人面面相觑,云霄一脸淡然不作议论。   顾慎身边的侍从顾三半弯下身请示了几句,顾慎却摆手道:“不用试探。沈不瑜不是愚昧之人,正好借此看看她有多少能耐。”   陈三思担忧地望去剑台,沉声道:“元婴圆满组不好打,都是元婴期的剑修天才,姐姐还未开始就要应对这些质疑,我怕情况有变。”   相比陈三思忧心忡忡,林子舟面色如常道:“强者无畏,不必担忧。”   剑台寒风瑟瑟,沈不瑜听着台下起伏的嚷闹声,忽然笑出了声。   这一声太像挑衅了,台下众人先是一愣,继而更加大声反对起来。   “诸位。”   沈不瑜凛冽的目光循去,朗声问道:“第一,我的修为可够着了剑门大会的门槛?第二,我可干涉了天地元盘的推演?第三,我何时说过我将以傀儡师的身份来应战了?”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如她面容一般凛冽袭人,短短几句便让听者心生寒意。   有不怕事的反驳道:“那又如何,你何以证明你有能耐拿起剑?”   热闹之外,清虚门的弟子围在一起小声道:“那个挑事的真不怕事,我们清虚门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让她以傀儡师的身份上剑台呢?”   “不知者无畏啊,那位兄弟要是看到寒冰窟的惨状,未必就说得出口。”   “小年轻还是见的世面少,跟沈魔头较劲,嫌命不够长。”   沈不瑜闻言冷笑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在全场无数只眼的注视下撕开了虚空,黑而迷惑的世界里探出一只手来,紧接身着黑衣的男子抬步走出。   看热闹的清虚门弟子早已一脸欣然,招呼着身边的同门道:“来了来了,剑修傀儡出来了。”   “这面具我看一次就觉得渗人,不愧是沈魔头座下的傀儡,跟主子一样吓人。”   “说什么话呢,这面具傀儡脸丑,沈魔头不丑就是长得凶了点。”   林大鱼站定在沈不瑜身后,像是个尽职的护卫。沈不瑜目光直视方才闹得最大的地儿,“方才是哪位说我以傀儡手段来应战?真不巧,要不你上来试试?”   林大鱼好似听懂了沈不瑜的话,将自己手里的冷铁往前亮了亮。   “那傀儡手里拿得是什么?”   “好像是剑?”   “难不成其实是这个傀儡要来应战?”   台下其他剑修左右互看了眼,迟迟不说话。那个带头闹得最凶的人犹豫片刻,抬步走前了一步,正欲扬声应战。   剑台上之外有笑声传来,云阳轻功上台,拱手示礼才道:“是老夫疏忽了,此次剑门大会虽是以沈少主之名参加,但真正参与剑修对决的应是沈少主座下傀儡。”   “请诸位放心,傀儡对决时,为了保证公平以及剑门对决的规矩,沈少主只供灵给傀儡,所有剑招皆是傀儡身上寄居的亡魂所为,与傀儡师的关系不大。”云阳说完看向沈不瑜,“沈少主,老夫说得对不对?”   沈不瑜知道云阳此刻上台就是来缓解局面的,若真放着台上台下闹事,这剑门大会还没开始就成了笑柄,“云阳真人说得不错。”   云阳颔首示意,站在一旁的云空面色淡然道:“沈不瑜,元婴圆满。”   那往前走的弟子愤然后退,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沈不瑜看,恨不得上台与她一较高下。   沈不瑜有模有样同两位峰主拱手致谢,转身带着林大鱼一跃下台。台下他们那块地方空荡荡,着实瞩目好找。林栖见人下来了,赶忙凑上前去盯着林大鱼左右看了好几遍,又拍了拍林大鱼的大腿,顿手道:“这傀儡跟亡魂怎么一起行动的?你真没操控他?”   陈三思也是第一回 见这个传闻中的傀儡,不同于鱼三他们几个,这个剑修傀儡从一开始给人感觉就极其奇怪,不像是沈不瑜的风格。   陈三思道:“姐姐可有把握?你才刚刚进阶,又将于元婴圆满的剑修对决……”   “担心什么?”沈不瑜笑道:“上场也是我家林大鱼上场,我这个做主人的台下找个暖和的地儿看戏就行了,哪有什么可担心的。”   陈三思还想多问几句,那边沈不瑜继续道:“况且大鱼的本事不小,一招定胜负难说,可打个几回合还是不成问题。”   这是一招两招的事儿吗?陈三思不知该笑还是该劝,她这姐姐心有时候是真的大,好像一切胜券在握。   各门各派排完后是散修,纪如心不在清虚门门列之中。入魔除名后她只能以散修的身份来参加,好在一切如众人所料,她并未因魔修的天赋被分往高阶,而是排在了金丹组。   等所有剑修分完组后,就到了擂台顺序。按照往届剑门大会的规矩,分四组进行组内擂台,胜者可越阶挑战上阶分组的剑修,不论名次。   若是挑战成功,亦可取代该剑修现有名次。但由于元婴会进行组内擂台,所以留给金丹的对手往往都是名列前矛的剑修,可想而知是困难重重。   天地元盘的推演由清虚门峰主来主持,擂台顺序的前后极其重要,但由于此次剑门大会全程由天地元盘来确定,所以会出现更为艰难的情况。   比如进阶,往往是修为相仿的修士对决,没有运气全凭实力。剑门大会是剑修切磋的盛会,不立嘉奖,胜者拥有机会继续挑战,但败者未必实力低下。   所以楼台上的大能多半是来看好苗子以及剑道百剑争胜的场面,而非看强者碾压的枯燥擂台。   天地元盘推演的结果浮现在剑台之上,从左往右自金丹到元婴的擂台顺序一一排下。   林栖人小被挡住了视线,他抱住林大鱼哀求了老半天,后者才勉强懂了他的意思,伸出手像捉灵宠一样捏着林栖的衣领将他举起。   一抬高视线他立马看到了金丹组的擂台,“我看看,如心在第七个,对手还可以,没听过名字准定不怎样!”   沈不瑜闻言道:“万一是个韬光养晦的剑修,就等着在此一战成名,看人姓氏样貌轻敌,你也就当得了山门扫雪的差了。”   林栖不服气:“万一就是个中看不中打的呢!”   沈不瑜笑笑不说话,抬眼继续往下看,“老徐的对手是清虚门内剑修,看来是场师兄弟的较量了。”   林子舟直接跳过了金丹组,目光放在了排在右边最上头的元婴圆满,沈不瑜的名字赫然落在他的眼里。   陈三思也在看,她看到了沈不瑜后面紧跟着的人,惊呼出声:“盛驰!”   沈不瑜微蹙着眉望向她,问道:“盛驰是谁?”   远处似乎骚动起来,好几个人对着沈不瑜这边指指点点。   林子舟平静道:“给大鱼磨剑的。”   陈三思:“?”这对夫妻咋回事?人家东海盛家的盛小公子不要面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存稿箱   谢谢小可爱。   河豚豚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04 22:14:41   读者“津”,灌溉营养液+52019-07-02 18:04:33   读者“这该死的贫穷”,灌溉营养液+12019-07-02 02:15:46   第 85 章   东海盛家,在剑道世家里算是威名凛凛。东海之地能排上名的名门大派不少,但能在星寰大陆上闻名的世家,屈指可数。   刚好不好,盛家就是东海世家里略有名气的一个。   陈三思扶额道:“东海盛家啊,清虚门有好多弟子都来自盛家,那个鼎鼎有名的剑道世家。人家家主还在上面坐着,你怎么连盛驰都不认得!”   沈不瑜听过盛家,可没听过盛驰,“我真没听过。”   纪如心解释道:“盛家盛小公子,为人很是低调,没听过也是常事。此人处在元婴期多年,盛家主又是名扬万里的剑尊,轮实力他应排在前列。”   林栖学剑甚久,也听过盛驰的事,补充道:“他这人很少参加这种盛会,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剑门大会,也不知道在盛家闭关多年,藏了多少剑招,妹妹还是小心为妙,这人是个硬骨头。”   沈不瑜心想又不是我上场,你们说这么多担心什么?沈不瑜偏头同林子舟道:“听见了吗,盛家的剑修,我们家大鱼有没有把握?”   别人听不出来沈不瑜话里的意思,可林子舟知道这话看似问林大鱼,实则在问他有没有把握应对盛驰。林子舟不知如今剑修领悟到怎样的地步,若是照他那个年代来说,即便现在身上修为不如巅峰时期,可区区元婴期的修士,还不足以威胁到他。   他淡定道:“不是说过了吗,给林大鱼磨剑的。”   陈三思越听越觉得这夫妻两说的越来越飘,再自信也不能目中无人吧,没看到周围那些剑修挂着看好戏的嘴脸,分明是想要看沈不瑜出丑。   林栖偏头看向林大鱼,好奇问:“怎么是你上场的事,你都没说话他们两个就笃定你能把那个盛驰压在地上打了。”   林大鱼没说话,甚至头都没动一下。林栖觉得没劲,挣脱了他的手蹦到地上,问道:“是如心先上吗?”   纪如心点了点头,“金丹组会先快一些。”   林栖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清虚门弟子所在之地,徐清光作为云微座下弟子,带领青云峰剑修在那边准备。清虚门还是青云峰的剑修最多,林栖收起艳羡的目光,等下次剑门大会,他定然不负师尊云空的期望。   沈不瑜注意到林栖的目光,“老徐确实威风啊,若不是此次过来,我还不知道他在清虚门这么受人尊敬。”   陈三思附和道:“可不是吗,想做他道侣的女修可从青云峰排到山门去了。”   待擂台对决的顺序确定后,中央剑台浮现出四个结界秘境。天地元盘高高悬起,将四处秘境的境内擂台展现给众人。云空站在剑台排前的位置上,朗声宣布:“此次擂台地处清虚门秘境,四组剑修同时进行。”   云空话落,天地元盘将四个擂台的剑修公布在秘境之上。剑台四周的剑柱投下悬光镜,将秘境之中的景象投影在镜中。   “清虚秘境!?”陈三思讶异道,“清虚门连自家的秘境都开放出来了。”   清虚门秘境是清虚门弟子向往的修炼之所,秘境内灵力充沛,是悟道的极佳之地。台下众人没想到清虚门居然这么大手笔,连秘境都用来当剑门大会的擂台。   不仅是台下剑修,连同楼台上的诸位大能也露出惊讶之色,盛家话事人不由得赞赏道:“据我所知清虚秘境即便是清虚弟子也未必能见它真容,自清虚门祖师开山至今,清虚秘境也仅在试练的时候开启。”   “云霄门主大气。”   云霄微微阖眸,“剑尊盛赞。”   顾慎偏头看了云霄一眼,后者神色淡淡看不出心思,可顾慎却没把这件事当做小事。   云霄是知道了什么,才会临时把清虚秘境开放出来。   林子舟看向悬光镜中的景象,险峻高峰之上的剑台,当年那个开山的山庙主竟然将万年前的山巅剑台搬至清虚秘境之中。林子舟没想到自己于混沌中出来这么久,见到唯一能保留着两万年六千年的古迹,居然是清虚秘境中的山巅剑台。   那是两万六千年前剑修的圣地,山巅试剑,是莫大的荣耀。   沈不瑜鲜少看林子舟失神的模样,不由得担心问道:“这个秘境怎么了?”   林子舟道:“那秘境里的剑台,是两万六千年前剑修至高盛誉之地,山巅剑台。”   .   盛剑尊猛地站起,目光炯炯地看着悬光镜内,惊讶道:“云霄门主,那剑台莫非就是山巅剑台!?”   顾慎手眉头一蹙,也看向那悬光镜,镜中高峰云间,圆形的高台上盘踞着凶兽,一把巨大的石剑以诛杀之势插在凶兽的脖颈,庄严肃穆,又令人热血沸腾。   山巅剑台,是魔剑荆寒的扬名之地,也是魔主一剑震惊四海的剑台。   云霄认真道:“是清虚门开山时,我门祖师爷玄真子得了剑祖首肯才将山巅剑台重塑于清虚秘境之中,既然剑门大会是剑道的盛会,最负盛名的剑台应是山巅剑台。”   顾慎闻言微微一笑,真是难得,竟然在后世看到山巅剑台。   .   众人因悬光镜中剑台肃穆庄重而感到惊讶,但后世知道山巅剑台的人实在太少。林栖看了甚久也没看出其中名堂,剑台上刻着凶兽不说,那柄巨剑着实渗人,清虚门好歹是个道门,秘境之中怎么会有这样的石刻。   陈三思不懂剑修那些事,听到林子舟提到山巅剑台不由得发问道:“山巅剑台是什么?”   沈不瑜蹙眉道:“后世也没有关于山巅剑台的传闻。”   林子舟目光平静,语气冰冷:“因为山巅剑台早在两万六千年前就已经毁了。”   “毁了??”林栖惊讶道:“不是说它是剑修的圣地吗,那么多剑修在还能让它毁了?”   山巅剑台,清虚门。清虚门是道门,山巅剑台是剑修的圣地,怎么就被收在了道门的秘境里。况且照林子舟所说,这山巅剑台已经被毁,那这秘境之中的剑台是被重塑的存在。   沈不瑜微微讶异,又想到今日大会将山巅剑台搬出,“看来清虚门也做好了准备。”   林子舟漠然道:“能当一门之主,云霄自然不会是外表看起来那般随性。在知道有魔物威胁的情况下,这青云峰剑台做的手脚不单只是弟子阶上的剑梅。”   “幕后人绝不会草率到只用一个剑梅阵法来闹事,要保证道门真正出事,离得更近自然是最好。”沈不瑜看着云空所在的剑台,沉声道:“那就是此地剑台。云霄门主应该是预料到了敌人会在剑台做手脚,于是出其不意换了个地方,把擂台换到了清虚秘境。”   陈三思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阴谋诡计,“那清虚门也是做好准备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将弟子阶的事情说出去?”   沈不瑜微微沉思:“不能,既然是云霄换的剑台,那云阳必然会时刻关注着此地。相反,敌人也会暗里观察着清虚门的动向。此刻暴露弟子阶,等同于告诉了敌人,如此一来我们就完全掌握不到敌人的动向。   “剑台被控,他们应该会去弟子阶开阵。与其防不胜防,不如守株待兔。”   陈三思犹豫道:“为了防止剑台出事,姐姐你跟纪姑娘都上擂台。一会留在外面的只剩下我们三个,是留守剑台还是去弟子阶?”   出事的地方只可能在三处,弟子阶,剑台,擂台。   剑台有清虚门的人看着,双方应当都会十分谨慎。如此一来令人担忧的只会是弟子阶跟擂台,金丹组有纪如心,元婴组有她。   沈不瑜道:“三思去弟子阶。林栖人小隐蔽,跟着云和。”   “如心在秘境里多注意其他人动向,擂台刚换,估计敌人也还拿不定主意,小心为上。”   纪如心点点头:“好。”   “顺序出来了!姐姐第一擂有你!”陈三思惊呼道。   沈不瑜回头看天地元盘下的浮光,不由得眉头一蹙,她要给林大鱼供灵,自然也要跟进秘境,如此一来擂台之外只剩下林子舟。   她看向林子舟时,发现他也在看自己,沈不瑜认真道:“擂台有利有弊,既妨碍了敌人,也阻了我们。我得进去秘境。”   林子舟却道:“我有个主意,能让你秘境里外穿梭自如。”   沈不瑜讶异:“清虚秘境一旦关了就出不来了,我要是进去了就等同于被限制在里面……”这也是弊害,林大鱼虽能靠自己活动,但还是多半依靠沈不瑜自身的灵力,她不可能让林大鱼一个傀儡进去,变数太大了。   如此一来等同于只剩下林子舟关注剑台的情况,她虽然相信林子舟能沉着应对,但在场的剑尊大能太多了,在他们眼皮底下动手脚实在太难。   负责传话的弟子走了过来,催促道:“沈少主,该上擂台了。”沈不瑜来不及跟林子舟对好计划,就被推着往前走。   林大鱼跟在沈不瑜后面随她一同走,沈不瑜还在想着林子舟要说什么,如果她能出来,借用傀儡术还能做点手脚,等等!   沈不瑜猛地看向林子舟:“是金蝉脱壳吗?”   后者微微一笑道:“是。”   是心有灵犀。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太多了不好继续拖着了,编辑商量后,本文于7月7日(周日)从33章到85章倒v,看过的小可爱记得不要买重啦~谢谢支持。   入v当天三更~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跟营养液~   山田一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05 20:33:27   读者“山田一郎”,灌溉营养液+72019-07-05 20:33:27   读者“清明洛书”,灌溉营养液+92019-07-05 13:32:50   读者“鱼鱼鱼”,灌溉营养液+102019-07-04 23:50:55   第 86 章   盛家盛驰, 一身盛装,相貌堂堂的剑修。   他站在剑台上, 无需言语就展露出一种家财万贯的迷之贵气,比徐清光更像徐家人。   盛驰似乎在年轻剑修里很受欢迎, 站在剑台上就能获得台下众人的激动欢呼。   沈不瑜站在他身边时, 总觉得这人身上金光闪闪的衣饰着实亮眼,比他的相貌更引人注目。莫非东海盛家的家底比她想象的还要好?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穿金戴银来比剑的。   盛驰也是第一回 见沈不瑜,在此之前他早在江湖上的各种怪谈流言中听过沈不瑜之名,都说沈不瑜貌若修罗。如今看来除了眉眼凛冽,这容貌底子也不差。   她真的心狠手辣,下手无情吗?   第一擂的剑修已经确定, 四个擂台共八位剑修分处秘境同台对决。当天地元盘的暖光罩下时,微微亮眼的光碰上盛驰衣上金光银片,亮得沈不瑜差点没睁开眼。   这盛驰怎么回事?参加个剑门大会还穿这么亮眼, 是来试剑还是亮相?花枝招展的花孔雀。   暖光撤去, 台上八人先后进入了清虚秘境。悬光镜上将四个擂台的情况悉数放出。   “沈不瑜方才那么嚣张, 这会碰到硬骨头了吧。”   “盛家的人,剑定然出色,盛驰还是元婴圆满。”   “我敢笃定,明日江湖上就传,沈魔头被盛家剑修打得屁股尿流。”   沈不瑜没听到外面关于她的恶言恶语,暖光撤去之时她被一股强大的引力拉进了清虚秘境。多年来她游历四海,也走过不少秘境,但清虚秘境带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   山巅剑台没有清虚门内的常年积雪, 入眼是巨大的石雕凶兽,裸露的山岩尽是斑驳剑痕。站在山巅剑台的那一刻,她满身心感到震撼,就如上古遗迹真真切切出现在她的面前,没有厚重的摆设,剑台之下是望不尽的云海,她就站在高山之巅,在凶兽睥睨之下的崖边剑台上。   肃穆庄严没让沈不瑜心中生怯,反让她热血沸腾,恨不得亲身上场在这上古的战台上,浑身解数展现傀儡术的奥义。   盛驰站在她对面,负手而立自信亦然,他先行作揖:“沈少主,久闻盛名。”   沈不瑜亦然:“盛小公子。”   这一场对决显得不伦不类,盛驰没去想沈不瑜如何用剑来打败他,虽说是傀儡上阵,但是傀儡能起多大作用还是要看傀儡师本身。剑修要修多少年才能站在剑门大会的剑台上,她沈不瑜傀儡师出身,还会怎么用剑?   盛驰想着,沈不瑜要想不输得难看,到头来还是会用擅长的傀儡术接战。   沈不瑜看着盛驰那一身金光闪闪,心想着还好是林大鱼上场,要是她上去见着盛驰这一身,不先把他那惹眼的外袍割了是静不下心来应战的。   剑台说大也不是很大,留下下面定然会受双方交锋波及。她巡视四处,目光停在了凶兽颈处的石剑上。   脚尖一垫,身法轻盈飞到了石剑上。既然要围观打架,那自然要选一个视野不错的地方。   盛驰看到沈不瑜飞到上方,扬声问道:“沈少主这是何意?”   沈不瑜回道:“盛小公子,与你对决的是我座下傀儡,而非是我。”   话音刚落,林大鱼手中冷光一现,没有剑柄的冷铁出现在他的手心。   沈不瑜提醒道:“盛小公子,当心了。”   一触即发。   剑光一闪而过,盛驰忽感一阵凉意袭来,再定神时,站在对面的傀儡早已消失不见。他未多想,骤退数十步,转而手中拔剑,动作行云流水,剑鞘一抬挡住了虚空里破开而来的冷剑。   他抬眼时,修罗傀儡与他相视,丑陋可怖的面具森然渗人。   盛驰心下一惊,手中剑鞘被压得极重,这个傀儡的剑不仅是快,而且又重又猛。   山风阵阵。   沈不瑜半倚在凶兽上,目光沉静看着下方的比试,紫色衣摆随冷风而动。   围观元婴圆满的擂台不止是石剑上的沈不瑜,还有一群隔着悬光镜的剑修。   “方才看清了吗?”   “真的假的,是那个傀儡会使剑,还是沈不瑜的傀儡术?”   “沈魔头都坐到石雕上去了,看来真是傀儡的本事。”   “盛驰居然一剑就被压制了,真的假的?”   顾三站在顾慎旁边,也看到悬光镜中那一幕,以他的修为也只能勉强看清那一剑,那个剑修傀儡竟然这么强?!星寰大陆要有这样的剑法,怎么会没有名气?   顾慎正神看着悬光镜中傀儡持剑的姿势,莫名觉得熟悉,“是快剑。”   盛家主没想到自家人居然才勉强接住了一剑,看来这傀儡不是虚有其表,“这剑法快又霸道,是哪家的门路?”   “没看出来,这种造诣怎会籍籍无名。”另一剑尊道,“但盛驰也不差,那一剑来得太突然了,他能凭直觉判断出剑的来势,平日功夫不错。”   “霸道剑派星寰上也就那么几个,看起来不像是他们的门路,莫非是失传的剑法?”   盛家主认真道:“再看看。”   .   山巅寂静,仅有山风隐隐的呼声。   盛驰知道自己轻敌了,能使出这一剑,眼前这个傀儡的剑术造诣远在他之上,是个强者。他微微闭眼感受流动的灵力,手中长剑剑身映着流光,步法一顿持剑迎上。   对付快剑,除非能以慢剑取胜,否则只能比他更快。刚好,盛家的凌风剑法就是以快闻名。他眼底认真,巡视着周围的景象,到底是你来影无踪的剑快,还是我盛家的剑法更快。   沈不瑜微微垂眼,因是林大鱼的主人,她能看到的东西远比场上的盛驰要多。   盛驰挥剑所去的方向并无错,只是慢了一步。   无声的傀儡跟上了盛驰的脚步,先他一步抬剑袭去。盛驰反应迅速,扭头变幻了剑势,硬生生接下了林大鱼的剑。   盛驰咬牙闷喝了一声,重,这剑太重了,比上一剑还要重上几分。他脚跟一顿,变换步法后退几步,避开了林大鱼的第三剑。   这个傀儡是哪里来的剑法!?快剑以轻巧著称,向来以伤人无形为主,要在迅猛变化的步法中使出剑招,力道定是会弱上几分。可眼前傀儡的快剑,一剑比一剑重,甚至有种渐入佳境之感。   星寰大陆的剑派甚多,是快剑还这么霸道是真的闻所未闻。   又来了!   盛驰又接下了一剑,这次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   太憋屈了,空有一身剑法却在面对这个傀儡时只能抬剑防御,根本无法取得先机。   沈不瑜看得很是认真,她认出了林大鱼所用的步法,又快又轻巧,跟第一次在别庄看林子舟练剑时的步法一模一样。当时她看的是林子舟刻意放慢的步法,看得出路子,却没想到真正在擂台上可以做到如影随形。   当初炼制这副肢体时,她本意是给鱼一准备适合搏斗的体质,所以躯体的资质皆是上等。   鱼一不太契合这个身躯,没想到给林大鱼用了更是如虎添翼。   “我怎么觉得盛小公子打得很吃力啊?”   “沈魔头座下的傀儡这么强吗,连盛小公子都接不住剑?”   “我看那傀儡的剑渗得慌,看小公子的样子,那剑好像很重!”   “该不会要输了吧?沈不瑜有这么强吗,她还是个傀儡师!”   陈三思没想到盛驰在林大鱼剑下会如此难熬,她姐姐也就是元婴期的修为,承她灵力的傀儡再怎么厉害打元婴圆满也是艰难。   可如今情况,艰难见不着,越阶挑战还占上风,林大鱼使剑的样子还游刃有余?   这是哪里招来的怪物?   林栖道:“大鱼哥厉害啊,这剑里有名堂!”   纪如心道:“方才那剑我没看清,剑法快又高超,看不清是哪个流派的。不过大鱼哥是真的强!”   这两人怎么就喊上大鱼哥了?以这种造诣,说不定这剑修亡魂的年纪都可以当这两人祖师爷了。   不过剑的确很强!   陈三思道:“看来是我多虑了。”姐夫说得没错,以林大鱼的剑法,这盛驰还真是来给林大鱼磨剑的。   陈三思偏头看了眼林子舟,后者神情自若地看着悬光镜,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陈三思心想,内门看门路,姐夫也是剑修,也许是看过林大鱼的剑才有如此信心。她边想着事,忽然看到林子舟衣摆处有什么东西在动?   红色的?什么东西?   她定睛一看,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孩正拽着林子舟的衣摆往上爬。但似乎是爬不上去了,蹦了好几下还在原地。   陈三思惊愕地看着那个红衣小姑娘。   林子舟单膝跪下,伸出手将红衣小姑娘抱起,屈臂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   林栖瞥到这边,好奇问:“哎,这是哪家的小孩?长得这么可爱。”   红衣服,小辫子,脸上还点着胭脂,头顶还窝着一只小凤凰。   陈三思无论如何是不会忘了这个顶着可爱皮囊实则凶残的小姑娘。   谁能告诉她!沈不瑜不是进去秘境里了吗,这个小傀儡怎么跑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哒哒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7 章   风随灵动, 如影的剑破空袭来,紧接着又隐匿在剑台之上。盛驰不知道接了多少次这样的剑, 他从一开始尚有余力思虑剑的攻势,到现在只能双手握剑才能接住那千钧重的剑。   星寰上快剑很多, 重剑也不少。这又快又重又打得他将近竭力的剑法实在没见过, 他要是知道林大鱼剑法如此诡异,当初就不应该跟同门大放厥词。   沈不瑜是真的藏得深,众人皆知她是傀儡师,但是她座下傀儡是怎样的修为跟门路却鲜有传闻,更多人说的是她阴晴不定的性子,以及那从血海肢山中炼制傀儡的残暴传闻。可时至今日, 当她站在剑门大会之上,她亦可凭借座下傀儡压制元婴期剑修。   冷光袭面,盛驰想也不想双手持剑迎上, 而这一次, 他的力道胜过了修罗傀儡!   怎么回事?!盛驰怕有后招, 双剑交接后骤然后退,离了林大鱼数十步远防御他的后招。然而意料中的后招并未到来,方才行踪难以觅寻的傀儡此时杵在剑台上,动也不动。   是个好机会!   盛驰先发制人,箭步上前施展凌风剑法,身影夹风长剑迅猛如龙向林大鱼攻去。   剑临面前,后者才微微抬剑相迎,这一交锋瞬间将剑台台面崩坏, 裂开的坑里林大鱼抬剑抵御从天而下的剑招,脚下碎石散土,头顶铮铮剑鸣。   盛驰突袭不成,正欲接后招。可林大鱼已经回过神了,片刻的失神对他毫无影响,反手持剑迎面就给盛驰重重一击。盛驰闷声接招,剑上力道无一不提醒着他,林大鱼的剑变慢了也变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灵力不足?   他轻瞥一眼石剑上的沈不瑜,后者半靠着凶兽抱臂胸前,似乎在闭眼凝神?!   “那个傀儡的攻势慢下来了?”   “谁使用那又快又重的剑还能不喘息的?沈魔头最多也就元婴期修为,你还以为她能搞出化神的攻势来?”   “灵力不足,那盛小公子有机会了啊!”   悬光镜下众剑修头头是道地议论着,先前还以为盛驰要败北的心终于放下,剑门大会还是要剑修堂堂正正获胜才说得过去面,区区一个傀儡师还不能在剑门大会上撒野!该让剑修给她点颜色看看!   不远处的陈三思没去听那逐渐士气高涨的剑修们的壮志豪言,她指着林子舟臂弯里的傀儡问道:“这个傀儡怎么出来了!?秘境里现在是谁?”   林子舟笑而不答,怀中傀儡打了哈欠道:“还能是谁,不就是我吗?”   陈三思惊道:“你不是要给林大鱼供灵吗,你这会附身在傀儡上,那里面的身体还留下多少灵力?”   沈不瑜悠悠道:“无事,一半的修为即可,林大鱼本事大着呢。给他供那么多灵不就欺负人家盛小公子吗?”   盛驰好歹是个元婴圆满的修士,而且还是东海盛家凌风剑法的传承人,放眼元婴阶段鲜有敌手。陈三思原本看着林大鱼的攻势,对自家姐姐获胜充满希望。而现在她姐姐借着傀儡跑出来了,留了一般修为的空壳子在清虚秘境,这擂台还能打吗?   林栖听到也惊了,赶忙凑过来瞪大了眼睛看沈不瑜,“天啊,这回真像妹妹了!”比沈魔头可爱多,为什么平日那么凶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傀儡,好想捏一捏她的脸。   林栖的手够不着林子舟的臂弯,他蹦了好几下也只是撩到了小姑娘的裙子,望而不及最是遗憾。陈三思伸出手将这个胡蹦乱跳的小孩往后拉了下,低声道:“不要命了?”   胆子变得无比大的林栖想也不想就道:“沈魔头真身又不在这,一个小傀儡我怕什么?”   注意到林子舟的目光的陈三思不知道该不该好意提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不说这傀儡稍微捏捏手指就能将你从青云峰丢下山去,再说没看人家林子舟把傀儡揣怀里护着吗?   沈不瑜在林子舟怀里窝得极其舒服,她看了看悬光镜,漫不经心道:“一半修为你真能打赢那个盛家人吗?”   林子舟见她被风吹散的头发撩到而后,轻声道:“即便是金丹期,我亦可越阶杀他。”   “打打杀杀也太过分了,至少也要给人家留点面子吧,好歹是剑修的剑门大会。”沈不瑜声音稚嫩却不失她以往作风,“以后要是被剑门大会排外了,我岂不是不能每次都陪你来玩?”   林子舟道:“你想要玩,哪里都能去,不一定要来剑门大会。”   沈不瑜笑道:“那下次去星寰的武道会?天下修士齐聚一堂,我给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傀儡师。”   “好。”   沈不瑜越想越美,星寰武道会算是当今享誉最大的盛会了,在无双城举办,五湖四海的修士都会来。纵星阁也有名额,不过武道会百年举行一次,沈不瑜还未参加过。她也想在林子舟面前展示傀儡道,也想成为擂台上论道之人,而非在台下心痒难耐。   想归想,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清虚门这个烂摊子收拾了,然后跟老古董去找隔世岛。   武道会?来日方长吧。   .   楼台之上,顾慎偶然瞥到林子舟这边,发现他手中抱着一个小儿模样的红衣傀儡,他微微蹙眉问道:“林子舟怀里的傀儡你可曾见过?”   顾三望了过去,思索了一会道:“应是见过,此先调查沈家的时候属下看过画像,那个傀儡是沈不瑜的傀儡。”他想了想又道,“有个传闻不知真假,纵星阁有人说沈不瑜收服异火绯焰明凰时,用的不是真身而是傀儡身。”   顾慎沉思道:“傀儡身?”   顾三道:“属下没查到,沈不瑜在外游历时从未用过傀儡身。”   盛剑尊看了许久,沉声道:“那个傀儡剑招凶猛不及前,但他的技巧身法完全没有停滞。”   云霄也看出了不对劲,“在傀儡身上,是没有人的疲乏困倦。虽说是亡魂宿居,但是它本体还是傀儡,是个兵器。”   这才是傀儡师最无情的地方,座下傀儡皆是兵器,不知伤痛始终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应敌,直到身毁。   有人疑惑:“为何特意放慢的招式,是要放水吗?”   云霄道:“他好像把修为削弱到更低境界,与其说放水不如说现在才是旗鼓相当。”   傀儡能有如此剑法,可想而知那个宿居的亡魂未陨落前必定是个战斗阅历极其丰富的强者。据他所知,并不是所有的傀儡师都有运气招魂招到如此强悍的亡魂,一方面要看傀儡师自身的资质,而另一方面还是要看傀儡师的亲和力。   所谓愿者上钩,傀儡师就是垂钓人。   .   林子舟突然道:“云和起身了。”   沈不瑜把目光从悬光镜上移开,本坐在楼台之上的云和起身往外走,因秘境上战况焦灼,多数人都没注意到他的突然离席。   “你一个人可以吗?”沈不瑜问。   林子舟道:“你该信任我。”   沈不瑜从他臂上跳下,冷风吹来之际小姑娘头发散开,她回头看他,扬头笑道:“我怕你太累了。”   “走啦小孩。”   林栖被她忽然一叫没回过神来,陈三思推了他一手才后知后觉喊道:“啊好。”   林子舟目光温柔,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没入人群。   纪如心排在第七个,如今金丹组已经轮到第五个人了,盛驰与林大鱼的交战还未分出胜负。她将离开此地去剑台做准备,到那时候这边就只剩下了林子舟一人。纪如心对此人的印象仅停留在他温和尔雅的表面以及偶尔语出惊人的谈吐。   能做沈姑娘的夫君,想必他也有真本事在。   纪如心抱拳道:“林公子,保重。”   林子舟颔首道:“保重。”   偌大的空地只剩下林子舟一人,他抬首看着悬光镜中的山巅剑台,眼底的温柔消失殆尽。两万六千年了,当年被他一剑劈开的山巅剑台竟然还被清虚门重塑下来,该说是事出必然还是命运所致。   竟然让他再次看到这个地方。   林子舟面色冰冷,他一生做过两件事最令世人不耻,其一是少年时险些将无双城林家灭门,其二便是初上山巅剑台时一剑劈开剑台山海。   前者是他罪孽所致,虽是恶行却也不悔。   而后者是他走过的证道之途,两万六千年前他入混沌前所行的,众目睽睽下的逆天之举。   林子舟似笑非笑地看着楼台上的剑修大能,语气冰冷道:“两万六千年前我能毁它一次,如今亦然。”   混沌魔渊也困不住的往事罪孽,在后世悄悄露出了他本该有的利爪。   隔世岛的魔主,曾是隔世岛诸魔的尊上,亦是世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与此同时,剑台上的云空手腕上的铃铛忽然动了,她猛地望去熙攘的人群,难以抑制的欣喜从她脸上流露而出,她喃喃道:“魔主,是你吗?”   剑台下人群拥挤,沈不瑜好不容易从他人身边挤出,衣摆被踩了好几个乌黑的脚印。   她面色阴沉地跟在陈三思后面,心想着回去要怎么洗她的小裙子。   第 88 章   林栖以小身躯生存多年, 他身姿灵动地穿过剑台,落眼在逐渐远处的云和身上。   他不做多想, 动身跟去。   等到陈三思带着沈不瑜出来时,跟猴一样的林栖早已没了踪影。沈不瑜瞥了一眼别路, 跟陈三思道:“我们先去弟子阶。”   无论云和去的是哪, 弟子阶阵法被毁的事迟早会暴露。   今日执勤的弟子多半被调去了剑台附近,弟子阶空有白雪红梅不见他人。沈不瑜跟陈三思躲在弟子阶拐角处,刚好就能看到陡坡之上的石碑,剑梅的阵法就刻在上面。   人小有利有弊,沈不瑜只好让陈三思将她抱起,才能看得更高一些。   云和并没有来这边, 她们等候许久等来的人是个身着清虚门弟子服饰的男人,看模样跟门内其他弟子无异。沈不瑜正想着云和除了弟子阶还会去哪,陈三思突然道:“那个人, 我认识!”   沈不瑜偏头看她:“那个弟子?”   “没错, 我见过他。”陈三思看了几眼, 认真道:“之前在准备艳魔香典籍时,我曾跟瑶华去过青元峰书阁,书阁执勤的弟子就是这个人。”   沈不瑜疑惑道:“那他也只是个执勤弟子,跟剑梅没有关系吧?”   陈三思摇头道:“瑶华在去书阁借书时曾受阁内弟子阻拦过,后来我同她去时,她跟我讲当时在书阁阻拦她的就是我们眼前这个人。”   “你的意思是说,此人阻拦你们取魔物的典籍?”沈不瑜微微蹙眉,青元峰书阁若要细说起来还在云和的势力范围内, 但云和并非医修,这阵法的魔香定非他所出。   如此一来,要么是云和联合外人一起炼制,要么就是刚好丢了医案的云空。   至今为止所有推断都还不能看透云和的目的,引发道门之乱他为的什么?他已是清虚门五峰之一的峰主,顶头也只有一个不管俗事的门主云霄。   沈不瑜问:“云和真人入清虚门前,是哪家人?”   陈三思对星寰里里外外的世家秘闻最清楚,刚好她来清虚门为的就是探听徐清光的桃花事,连带着把清虚门上下都摸了个通。   她道:“云和真人,我记得是无双城顾家人。”   沈不瑜闻言一愣:“顾家?”   “云和是他的道号,他原本是无双城顾家主脉的人,叫顾和。”陈三思继续道:“顾家跟清虚门的关系密切,清虚门门内大比顾家都会派人过来。”   沈不瑜喃喃道:“顾家,顾慎。”她想起了昨日,顾慎来到她的居所前那意味不明的话。一句‘西蜀鹿林山,承蒙关照’让她始终放不下戒心。   鹿林山一事知道的人很少,能知道她跟林子舟去过鹿林山的,除了被林子舟诛杀的那人,还剩下几个仓皇逃窜的黑衣人。如果鹿林山是顾家的手笔,顾慎昨日那句话便是将一切挑明了。   无双城派了大量杀手追杀玄天狐一族,是顾家的手笔。   而今日顾慎就坐在观战的楼台上,若说云和一人谋划此事实在过于牵强,云和有化神期的实力却无成大事的智谋,如此一来,他背后的人极有可能是顾家,背后的智囊也许就是顾慎。   沈不瑜沉声道:“顾家要闹大事了……”   陈三思没懂:“顾家要做什么?”   雪里寂静,陈三思想继续问,看沈不瑜微微垂眼脸色凝重,就没问出口。而这时,脚边突然被一股力拉了下,陈三思一惊,低头一看发现此先跑的无影无踪那小孩躲在她的脚边,手指搭在嘴上,“嘘,小声点。”   陈三思偏头看了眼陡坡山的人,发现那弟子身边多站了一个道袍男子。   是云和!   陈三思问:“云和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林栖顿了顿,“从弟子阶另一边的路上来的。”   陈三思并未生疑,既然云和在这里就好盯了,不过他跟那个书阁弟子又是什么关系?她垂眸看着怀里的沈不瑜,想问问她接下来要等还是要采取行动。   沈不瑜被陈三思抱在怀里,居高临下只能看见林栖头顶的发旋,她察觉不对劲,追问道:“我们先前过来的路是剑台到弟子阶最近的路,云和舍近求远为了什么?”   林栖一怔,脸上常带的嬉皮笑脸没了,换之是不敢启齿的为难,“我……”   过了片刻,沈不瑜道:“我知道了。”   林栖猛地抬头看她,似有疑问又很快掩下,他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三思听得一脑子浑水,出声问道:“这是哪跟哪啊,我怎么没听明白。”   林栖此人油嘴滑舌惯了,唯一正经还是为纪如心考虑的时候。若说起来清虚门门内能让他失态且不敢开口的,除了纪如心便是他师尊云空。   想必云和去的应该是青衡峰,而林栖所见的,应该离不开云空。   既然事情明朗,继续追问下去林栖这孩子就该闹脾气了,沈不瑜道:“没事,云和过来应该是要启动阵法了。”   陈三思多看了林栖一眼,才同沈不瑜道:“阵法动过手脚,他们启动不了就会发现剑梅的事情暴露了,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剑梅阵法的事,林子舟曾跟沈不瑜多提了几句。他给陈三思的破解之法其实是沿着剑梅旧阵法改的,阵法还是会启动,只不过内里的魔香被陈三思的药香中和了药性。云和会发现阵法被改,但也要等到他发现魔香没有生效的时候。   “不急,阵法只是引狼入洞,我们得确定他们的后招是什么。”   是剑台还是擂台,或者两者都有。   陡坡上雪梅变深,云和拂开石碑上的积雪,阵法启动的纹路赫然在目。他咬破指尖,凭空画了一个繁复的阵图,等最后一笔勾勒成形,阵图与石碑上的阵法相互吸引,散发出的梅香愈发地浓烈。   不过瞬息,两阵相合,石碑上的纹路蔓延开来,逐渐形成一个诡异的图腾。   书阁弟子站在云和身后,看到这图腾十分吃惊,“师尊,这便成了吗?”   云和站起身,看着魔道的图腾成形,心中总算放下一块大石,“尊上在场,清虚门一事只能成不能败。”   “那我们……”   清虚门启用清虚秘境做剑门大会擂台,云霄事先并未跟他们说清。看似是清虚门为了剑门大会准备甚久,实则是云霄一人的临时定夺。如照往日在青云峰的剑台进行对决,那么耗费时日最少也要四日。   可清虚秘境四地同擂,最多两日剑门大会就要结束了。   他们只能尽快行动。   云和道:“你留守此地,我去启动剑台的阵法。”   .   陡坡上的动静,沈不瑜看得一清二楚。   阵法一旦启动,他们就要跟云和开始抢占先机了。她跟林子舟也在赌,赌云和会不会看到变数铤而走险。   陈三思道:“云和要走了。”   沈不瑜决定道:“三思你留在这,看着那个书阁弟子,一旦他发现阵法不对想要通风报信的时候,你留住他,能留多久是多久。”   陈三思应道:“好。”   沈不瑜从陈三思的怀里挣开,落地之后借着满地积雪捏了个掌心大小的雪球,并咬破指尖快速在雪人身上画了傀儡图腾。她将雪人塞给陈三思,叮嘱道:“这是我临时做的傀儡,上面有我一滴指血,若是情况不对,你立马毁了它。”   “我无论相隔多远,都会知道。”   陈三思接过:“好。”   沈不瑜交代完后,云和已经下了陡坡,她拽住林栖的手,“走。”   林栖面色复杂地看着矮他半个头的沈不瑜,活了几百年的他头一回觉得不能以貌取人这句话说得太对了。   放眼江湖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沈魔头会是眼前这个可爱又娇小的小姑娘。   .   山巅剑台。   盛驰本以为林大鱼灵力已竭,可几十个回合打下来,最先乏力反倒是他。   他的反应已经跟不上傀儡的攻势,身上的外袍已被割开了好几个口子。傀儡的剑是没开刃的冷铁,剑锋虽伤不到他,可那露出来的剑气比冷铁更锋利,还未近身便能感到其上的凛冽。   这个傀儡的剑,是他见过最可怕的剑。   在剑影流气中,领略它的强大可怖之处。   当最后一剑斩在盛驰身上时,他被剑风卷到剑台边缘,再往下就是万丈深崖。   悬光镜外众人瞠目结舌。   元婴圆满第一擂,胜者沈不瑜。   “赢了……”   “别说了兄弟,我有点难受。”   “盛小公子竟然输了……”   有人调侃道:“盛剑尊,你家里的小辈输了。”   盛剑尊看了悬光镜中的战斗,将脸上惊色收敛,沉声道:“那傀儡的剑法太诡异了,他最后所用的剑法并非原先那一套。”   云霄突然问:“你看出什么了?”   盛剑尊道:“原先我以为他的剑法应是属快剑一流,可他最后所使用的剑法却是慢剑的以柔克刚。”   胜负已分。   清虚秘境中,林大鱼抬头望去石剑的方向,坐在上面的沈不瑜还是原先的姿态,潇洒闲适。   云巅之上,天地间忽然传来了云空的声音。   云空问:“沈不瑜,你可选择离开秘境,亦或者继续。”   这是剑门大会例行的规矩,分出胜负后,胜者可以选择修生养息等待下一个对手,也可以一鼓作气继续战斗。   “那沈魔头该不会睡着了吧?”   “我看她坐那儿好久了,动都没动。”   众人还在等着下一场,第二擂的两个元婴剑修已经做好了准备。   沈不瑜迟迟未答。   剑台之下,林子舟目光沉寂,声音冰冷道:“守擂。”   山巅剑台中,面带修罗面具的傀儡收剑而立。   下一刻,一个沙哑又低沉的声音响起。   傀儡道:“守擂。”   亦如两万六千年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写了一天2333   今日更新已发,我继续码字去啦=3=   谢谢支持~   第 89 章   守擂??   霎时, 青云峰剑台一片寂静,不止台下剑修, 亦有楼台上见过大世面的诸多大能。   剑门大会沿袭的是一对一的擂台对决,一般来讲一场胜负定下来后, 胜者都不会自讨苦吃去继续守擂。不说剑修对决极其消耗灵力, 星寰修士都知道疲惫的对决只会使结果脱离预想。   在剑台上一战成名固然吸引人,但不自量力只会让人觉得孤勇无谋。往届的剑门大会中,少有人会继续守擂,即便有也是上场排到的对手太弱,仍有余力应对下一场。   可清虚门的剑门大会跟往届不一样,它用的天地元盘进行推演, 所遇到的对手都是实力相当,只会强不会弱。在这次的剑门大会提出守擂,才真是惊骇世俗。   守擂二字不仅仅是对修士的考验, 还有其后所背负的名望。譬如世家弟子绝不会应下承诺一般, 他们背后代表的是整个世家的名望, 即便是散修,也未有如此孤注一掷。   剑门大会守擂?   怕是个得了甜头不知畏的勇夫。   云空听到这个回应十分惊讶,没想到这个傀儡仍有余力再战,她再一次问道:“你当真要守擂?”   悬光镜中剑修傀儡一张修罗面具,所有人都无法得知他面具底下是怎样的面容,可此人的话如同他的剑一样,自信又令人胆战心惊。   林大鱼重复道:“守擂。”   此话音一落,青云峰剑台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他真应下了, 这可是守擂啊!”   “有生之年,我居然在剑门大会看到了元婴圆满的守擂!”   “元婴圆满都是现今剑道的天才啊,不比金丹组还有些修为尚浅的剑修,天才之组,他居然提出守擂!”   “不行了,兄弟我太激动了,容我缓缓。”   剑修大多数是直性子,真性情来得快,转变也快。   林大鱼的实力有目共睹,对于强者,剑修从来都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盛剑尊听到悬光镜中的胆大之举,不由得赞叹道:“盛驰输得不亏。此傀儡快剑慢剑都是至高造诣,连我等都看不明白他的路子。而且敢在剑门大会守擂,云霄门主,你怎么看?”   云霄往杯中倒了酒,目光里皆是欣赏,“剑修亡魂,所使的招式皆是未知的剑法,能与他一战,是剑道这些心高气傲的小子的气运。”   盛剑尊闻言扬声大笑,“何止是那群小子,连我等都饱了眼福。快剑攻其不备,慢剑出乎意料,他的门路与现今剑法大有不同,希望这傀儡能打久一些。”   “哎那个傀儡师,是躺在石剑上睡着了吧?罢了罢了,总归是傀儡在应战。”盛剑尊指着沈不瑜道,“不过这孩子还真令人出乎意料,老马,你回去可要跟傀儡道那群老家伙说说,盛家想请小姑娘去凌风岛多住几日。”   另一边的人道:“盛剑尊先下手了啊?老马也帮我问一句,离剑派更近一点,大老远跑去凌风岛还不如水土温和的离剑派呢!”   .   热议声接连不止,直至天地元盘再次转动,原先浮光上的名次再次打乱。盛驰两字消失,转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人。   眼尖的人注意到了浮光的排名变动,赶忙抓住友人的肩,“快看!元盘给他排新的对手了!”   “元婴圆满总归那么多人,要跟他实力相当,莫非是……”   “淬火剑饶央!”   “淬火剑也是快剑,不过剑比盛驰要更快!”   “难说了,饶央在上一次金丹组一战成名,他不比盛驰阅历少,此次元婴圆满他的实力可排前三!”   “天地元盘这是排了个强劲的对手啊!”   饶央的面容已不年轻,身着简便的劲装,面孔坚毅却已是年过三十的模样。他是一介散修,凭自创的淬火剑法仗剑江湖,并在剑门大会金丹组一战成名,被同道人称为金丹剑修第一人。   如今他已是元婴圆满的修为,不出意料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参加剑门大会,淬火剑较之金丹时期已经炉火纯青。   清虚秘境的裂缝开启,饶央战意满身,他本意是挑战剑法阅历更高的修士,却没想到临门遇到了这个傀儡剑修。   盛驰那一战他看得清楚,傀儡的剑法绝不只是展露出来的快剑,他还有更为高深的剑法未使出来。   .   青云峰下洞里乾坤。   沈不瑜曾跟林栖去过山门之下的山洞,并从那走至青衡峰寒冰窟。当时在洞口不远处看到四通八达的各个暗道时,她便心有疑惑。清虚门山峰里如果存在这样的错综复杂的暗道,定然不止是山门通往青衡峰。   云和进入青云峰暗道时,沈不瑜才知道原来青云峰弟子居的后山山脉中,竟然藏着一个隐蔽的洞口通往地底暗道。   清虚门常年积雪,青云峰剑修居多,剑气四溢散,裸露的石岩寸草不生,不比青衡峰山壁挂有坚韧的山藤,一眼望去仅有白雪与剑梅。   所以当看到暗道时,沈不瑜也没想到满山白雪的青云峰竟然也能藏住这样一个暗道,还在较为热闹的弟子居附近。   从远看仅有白雪黑岩,而近看时是一处半人高的洞口。   林栖惊讶道:“地底里其他通道封死了,没想到原来青云峰也有洞口,我还以为就青衡有暗道。”   沈不瑜小声道:“其他通道封死仅留下青衡峰的通道,如果是人为,那么他们想在其他四峰做些什么。”   “剑台!”林栖恍然大悟,“如果从暗道走到剑台底下,做什么手脚都不会发现。”   沈不瑜道:“剑台做手脚,莫非是阵法?”   林栖道:“想那么多作甚,我们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不瑜无奈道:“你恢复还真快,不想青衡峰你师尊的事儿了?”   林栖微微垂眸,又很快恢复那副嬉皮笑脸,“与其胡乱猜想,还是等我看到证据再说。”   沈不瑜轻笑一声,心大真好,几百岁年纪了也能想得天真看得开。   山门能通往各峰,如果暗道封死是早有预谋,那为何单独留下了青衡峰?沈不瑜与林栖伏在石壁旁,等到云和再往里走是才紧跟上去。   沈不瑜心想,青衡峰有何特别之处?   往前捋捋思路,林栖是因为山门扫雪才发现了山门底下的暗道,之后为了节省脚程利用暗道去青衡峰,再后来帮助寒冰窟中入魔弟子逃脱。   这行动从头到尾能理得顺,若不考虑林栖,能知道这暗道只会是青衡峰的人。   清虚门祖师爷开山之际留下的密道,青衡峰峰主云空最有可能知道。   若暗道是云空打通的,她留下这个暗道又是为了什么。   沈不瑜忽然觉得,也许云空跟云和未必是出自同样的目的来行事,各自为伍但联手谋划此事。   如果他们真是为了各自的目的才走到了一起,云和是顾家的人,云空又是什么人?   乖乖,暗地里行动的,恐怕不止三拨人。   林栖道:“继续跟吗?”   沈不瑜思索一二,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跟。”   两人都是小孩模样,脚程要比云和慢上几分,青云峰暗道不比青衡峰好走,刚进洞口内便感受到森森寒气,常年被压在雪下的暗道家呆着青云峰特有的剑气。   虽无罡风,却也阴森骇人。沈不瑜越往里走,越觉得阴寒。雪冷寒气沈不瑜在寒冰窟的时候见识了不少,可青云峰底下的暗道除却寒气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   比之寒气更寒,沈不瑜清楚自己对寒气的敏感,但她更怕是血骨透寒的体寒。   而青云峰的寒气,并不会让她觉得难以忍受,只是那股寒气深入内心,只一瞬间就让她烦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这应该已经超脱了平日所见的寒气,而是阴气。   万物滋生阴气,要不是命格所致,要不是身毁魂留。   唯有鬼怪极易生阴气。   顾家利用魔香来引修士入魔,可入魔又跟阴气扯上什么关系,莫非入魔只是始端,他们还想再做点什么?   暗道里越来越难走,碎石烂土,有好几处成人轻而易举跨过的石块,沈不瑜跟林栖要手脚并用才能越过。   眼看着两人离云和越来越远,沈不瑜抓住林栖的手,叮嘱道:“抱紧我。”   林栖一愣,赶忙摆手拒绝:“妹妹,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有妇之夫,林公子不在你可不能乱来!”   沈不瑜脸色一沉,这小孩事真多,她再问:“你抱不抱?”   林栖毅然决然:“我也是有原则的!”   沈不瑜冷笑一声,五指上浮现紫色带光的傀儡丝,不容林栖拒绝就将他手脚带腰捆成一团。林栖瞪大了眼睛,想要出声阻止她,紧接着傀儡丝缠上他的嘴,话也说不出口了。   林栖担惊受怕,这是要干什么!要逼迫自己束手就擒吗!?   沈不瑜发现,跟林栖这人说正经事总会被他歪到别处去,与其浪费口舌跟他解释还不如直接捆了带走。   “慢手慢脚的一会云和都走没了。”   林栖不知道沈不瑜想要做什么,他被沈不瑜提在手上,脸离地上就只有两指的距离。不过瞬息,他整个人腾空起来,沈不瑜一手拽着他,另一手利用傀儡丝在乱石之上布了个网阵。   沈不瑜身手敏捷地踩在傀儡丝上,免去了地上那些碎石障碍,走起来更快。   林栖好几次脸差点刮在布阵的傀儡丝上,那丝看似柔软,可当凑近时便能感受到它凛冽的气息。林栖打了个哆嗦,这要真刮上保准要毁容了!   林栖欲哭无泪,闭着眼睛哆嗦着这条路快点走完。   沈不瑜手里拎着个林栖,如履平地地走完了这一段路,转眼就看到隐约的光亮,那是尽头的岔口,大概也是他们的目的地。   她足尖点地,在岔口前停住了脚步,身后手上的傀儡丝收回。   没了傀儡丝绑着的林栖摔在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对上沈不瑜那张可爱的脸,不知怎的就放不出狠话。   林栖觉得自己太憋屈了,对上凶狠的沈不瑜他吓得不敢作为,对上这个小傀儡他却心软不敢开口。   沈不瑜抬步往前走,走进了岔口。   入眼是滔天的巨阵,诡异的符文浮在半空中,鬼怪残魂如百鬼走道一般僵硬木然,顺着巨阵的纹路一步步往上。   云和站在魔阵之上,手中的符文已经绘制了一半。   地方空而大,比之狭小的暗道,这里范围之广比三四个剑台还大。   足以涵盖整个青云峰山腰楼台。   沈不瑜怔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虚空的巨阵。   “怎么不走了?”林栖也走了进来,他抬头看到巨阵,脱口而出:“这是什么!”   沈不瑜咬牙切齿:“这是个魔阵。”   与此同时,云和看向他们这边,他面容带笑,似乎已经等他们很久了。   “恭候多时。”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的手榴弹~   某熙某熙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7-07 12:08:57   第 90 章   淬火剑饶央一进入清虚秘境, 便看到了相隔数步之外的林大鱼。   从悬光镜看时,他还未对剑修傀儡的修为有明确的感知, 沈不瑜到底也只是个刚入元婴的修士,座下傀儡的修为再怎么厉害底基也不会超过元婴期。   可当他与傀儡面对面站立时, 他却无法从流动的灵气上去判断这个这个傀儡, 它就好像密不透风,灵气剑气皆是内敛。   若非刚才它持剑战胜了盛驰,饶央只会觉得这个傀儡身上的气息就像是普通凡人,质朴又真实。   饶央作揖道:“饶央。”   那个沙哑的声音并未响起,林大鱼将手中冷铁横于面前,做了一个类似挑衅的动作‘来’。   饶央知道这个傀儡不是哑巴, 他脸色变得凝重,既然人家让他先手,他也无须客气。   淬火剑法是快剑, 取烈火淬生迅猛如龙之意。他的剑不比盛家凌风剑法慢, 甚至还要快上一分。剑身火红的长剑横于身前, 饶央步法一顿,身如游龙突袭而上。   山风过耳呼啸,他心胜宁静没入游动的灵气中,不过瞬息剑劈至傀儡的面前。   饶央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快了,剑气如火龙就差分毫够及林大鱼的面具,可瞬息就是瞬息,不动如山的傀儡突然后仰,淬火剑直接劈在一处坚硬的冷铁上。   傀儡分毫未伤, 饶央垂首时,剑下的傀儡忽然抬头,面具上丑陋的修罗撞进他的眼底。   饶央细思极恐,他觉得那个面具在笑。   .   玄奥的阵法符文之上,云和手捏着已经成形的纹咒,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不瑜。   他临来此地之前,尊上派人叮嘱他,要特别小心沈不瑜。   当时他还想沈不瑜总归要进去清虚秘境,剑台就只有一个金丹修为的林子舟,不足为患。却未曾想他一离开青云峰剑台,就有人鬼鬼祟祟地跟上了他。   一个是云空的小弟子林栖,另一个是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   直至傀儡丝出来,云和才明白为何尊上要让他小心沈不瑜。   这个傀儡师,居然利用傀儡从清虚秘境里出来,而且还没人发现!   沈不瑜没想到早就被云和发现了,想想顾慎也不是个蠢人,自己偷天换日从秘境里出来也没瞒过顾慎的眼是吗?   不过此地空阔又搞了这么大阵仗,看来他们要下手的还是剑台。   此时青云峰剑台几乎聚集了星寰绝大多数的天才剑修,若魔阵辅以魔香,能让剑台上大半剑修入魔,那他们便能真正引发道门之乱。   而这不仅仅是剑修入魔这么简单,还会葬送剑道大多数的天才。   沈不瑜不觉想到,假若此事让他们得逞,剑道损失大多数剑修的同时,魔道也会得到新生的魔修。   后果不堪设想。   沈不瑜跳上高台,与云和隔空相望。   “云和真人花这么大手笔准备魔阵魔香。”沈不瑜朗声问道:“把这么多剑修困于此地,贼心不小啊。”   云和冷笑一声:“沈少主神通广大,若不是尊上提醒,我还不知道竟然有人逃过上古艳魔香的勾引,从魔渊里完好地走出来。”   沈不瑜蹙眉道:“艳魔香?”她记得陈三思说过,艳魔香要上古艳魔的血来炼制,应早就失传才是,剑梅阵法的魔香居然不是普通魔香,而是魔香之祖艳魔香?!   云和一个道符打了过去,罡风凭空而生,向沈不瑜席卷而来。   沈不瑜踩在高台上轻功跃起,双手捏印破开虚空,鱼三在瞬息之间破空而出,稳稳接住沈不瑜落在另一山岩上。   云和阴鸷道:“沈少主不修医道,想必也没听过上古艳魔香吧?为了炼制此香,我特意找了魔岛医道的后人。沈少主发现了剑梅石碑的魔香又如何,做再多准备也无用。”   罡风阵阵,云和骤身向前,伸手拂开了鱼三,将沈不瑜抓在手中,狠狠掼在了石壁上。   沈不瑜闷哼一声,背上剧痛。   云和冰冷的声音在沈不瑜耳边响起:“艳魔香无药可解,陈大小姐天赋再佳也于事无补。”   云和掐住了沈不瑜的脖子,将她禁锢在石壁上,“沈少主那么大的神通,怎么给自己准备这么弱的傀儡栖身。”   沈不瑜咬紧牙关,失算了,她如今只有一半修为,对上普通修士还好说,云和是化神期修士,要在他的手下要全身而退太难了。   本命傀儡被人掐在手中的感觉并不好受,这副躯体与她本体相连,她受到的伤害也会作用在她本体身上。   越到这种危急的时刻,她越能冷静下来。   沈不瑜艰难开口:“你怎么……就知道艳魔香无药可解?”   “真人……未免太过于…自信了。”   云和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沈少主,我凭什么自信,就凭我抓你易如反掌,就凭我手上用力便能拧断你的脖子。”   沈不瑜发了短促的气音,她似嘲讽地笑道:“那你…怎么不动手?”   林栖焦急万分,他从乱石中将鱼三救起,仰头看到高空中僵持的两人,“怎么办?”   鱼三扫掉自己身上的碎土,呆滞的目光转至魔阵之上,她手中凝聚出一把锋利的短刃,脚一蹬地骤飞而去。   林栖抓不及她,就看着这傀儡不要命似都持刃飞去。   对付化神期的修士怎么能硬碰硬,这傀儡懂不懂什么叫计谋啊!   他左顾右看,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魔阵上。   云和冷笑一声,他见过不少心高气傲的人,像沈不瑜这样临死关头还在作死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他手上的力用多了几分,看着手下的人连气都发不出来,不觉心中畅快。   这个人在清虚门可给他找了不少事,先是纪如心,后是寒冰窟前那屈辱的一剑。   尊上只说留她一命还有用处,可没说要她毫发无损。   傀儡师附身傀儡,身毁即魂损。   云和道:“沈不瑜,你说我在此毁了你一双手,你原身会不会也断了一双手?”   沈不瑜骤然瞪大了一双眼,声音被抑制在喉间说不出来。   云和欺身向前,“怎么,你想说什么?”他微微放松手上力道,沈不瑜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她道:“我说,看你身后。”   云和回头不及,鱼三力大如牛一刀劈在他的手上。   这傀儡什么时候到他身后?!   云和手臂上道袍被毁,手上一松,沈不瑜从他的禁锢下脱身而出。   沈不瑜抓住机会攀上他的手,五指成拳狠狠砸在云和的脸上。   云和没想到事到如今还会被一个元婴修士偷袭,他挥手一道罡风,强悍的风袭在沈不瑜身上,带着她跟鱼三从天砸在地上,风力之大使得地面塌下一个深坑。   沈不瑜猛地从地上翻起,双手成印召唤出鱼一鱼二。   两个小儿傀儡落地便一左一右站在沈不瑜身边,脸上依旧是嬉皮笑脸,眼神却比平日凛冽了几分。   云和居高临下道:“区区一个傀儡,竟然也敢伤我。”   沈不瑜嘲讽道:“伤你又如何,废话那么多不如拿出你化神期的本事来。”   鱼三生前乃世间闻名的刺客,她的刃能破除一切屏障,不过能划破化神期云和的道袍实在是意料之外。   “实在狂妄!”   “天风影舞!”   罡风满天袭来,沈不瑜地处不便,她手上灵活地编织了一个网阵如天罗地网一样将她们罩住,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击!   如果再耗下去,她的灵力迟早枯竭。   云和是化神期修士,他至今还未拿出全部实力来,自己最多只能再拖住半个时辰,之后只能看命了。   她必须再想办法。既然打不过耗得住,就不能浪费时间让局势更加艰难。   她需要有人去给清虚门报信,无论是谁,半个时辰后一定要有人过来阻止云和!   林栖呢?   她分神四处寻找林栖,发现小孩已经爬上了魔阵正欲往中间走去。   沈不瑜一惊,林栖的行动固然不错,可这魔阵并非是他们两人能阻止的。   云和从一开始就没使出全力,未必就是在放水,而是他在保存灵力要另谋他事。沈不瑜目光瞥到云和藏于身后的一只手,她记得刚进这里的时候,云和手中有一个刚成形的符印。   她忽然清明,云和也在拖延时间。   罡风越来越烈,沈不瑜空出一只手咬破指尖,将一道傀儡咒打在鱼二身上,叮嘱道:“带着林栖,出去找人!”   鱼二偏过头,心中疑惑,林栖是谁?又要去找谁?   沈不瑜来不及多说,可鱼二还愣在原地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一旁的鱼三看不下去了,伸出手将鱼二拽起,抬眼看向高空阵法林栖的方向,手上一用力将鱼二整个傀儡抛了出去。   看着鱼二飞远了。   沈不瑜轻笑道:“鱼三,干得不错。”   鱼三受宠若惊。   林栖悄咪咪地爬到了魔阵上,眼看着就要到魔阵中间了。他小算盘打得不错,趁着沈不瑜跟云和死斗,自己先爬上魔阵看看能不能把阵法给破坏了。   可还未爬到魔阵中间,自下而上的鱼二向他飞来,动作太快来不及躲避,一人一傀儡直接从魔阵上摔下来,趴在地上吃了满地碎石。   林栖气急败坏地爬起来看看是什么东西撞上他,结果看到了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傀儡站在他的面前。   傀儡歪着头确认了什么,伸出手将林栖抓住。   林栖看见傀儡时一脸懵,还未问清楚什么事,整个人被傀儡打横抱起。   始作俑者鱼二头也不回,带着他扭头就往洞外跑去。   林栖:“???”   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卡这了不好断,我看看明天还是后天双更。   谢谢阅读~   谢谢小可爱的营养液。   读者“这该死的贫穷”,灌溉营养液+12019-07-08 12:33:52   第 91 章   徐清光自擂台中出来时, 元婴圆满的擂台还在继续。   徐清光问:“第二擂还没结束?”   瑶华将手中的葫芦递给徐清光,“师兄喝点水, 第二擂已经持续一个时辰了,还没结束。”   徐清光颔首接过, 抬头看向悬光镜。镜中能看到的地方多半是剑台, 凶兽石剑居于小小一角。   他目光微沉地看着石剑上的沈不瑜,心下疑惑。   原先空阔的地方少了沈不瑜,其他弟子也慢慢地走上来。   徐清光在人群之中只找到了林子舟,陈三思却不见踪影。   徐清光问:“你陈姐姐呢?”   “啊?”瑶华刚没想到是哪个陈姐姐,过了半会恍然大悟,“你是说三思姐姐?”   徐清光点头。   瑶华心想, 一出来就水还没喝上就只顾着找陈三思,还表现得像是兄妹之情,男人就会冠冕堂皇说瞎话。   “我…不大清楚, 不过她好像往弟子阶那走去了。”瑶华闷闷道。   弟子阶?徐清光回头看了眼浮光上的擂台顺序, 轮到他还有好一段时辰。   他转身往外走, 瑶华看到一惊,赶忙拉住他:“师兄,你等会还有擂台。”   “无事,我去弟子阶看看。”   他总觉得不对劲,若是放在平时,沈不瑜的擂台陈三思准定会守着,而现在她不在剑台,只能说临时有事比看擂台更重要。   清虚门最近因为入魔的事, 对剑台的戒备极其森严,看似剑门大会顺利进行,其实青阳峰的弟子早已将剑台前后动静看在眼底。   他拂开瑶华的手,往弟子阶方向走去。   瑶华见状,气得跺脚,转头跟其他弟子吩咐道:“师兄有事离开了,你看好青云峰的师弟们。”   还未等人家回应,瑶华抬脚就跟上徐清光。   青阳峰弟子时刻注意剑台动静,当徐清光问他陈三思的去向时,后者马上答道:“陈小姐往弟子阶去了,还带着个小孩。”   “小孩?”徐清光疑惑。   弟子阶想了下那孩子的面貌,正欲开口时,瑶华已经走到面前,“小孩,是林栖吧,那小子最近跟沈姐姐走得近。”   徐清光向青阳峰弟子点头致谢,抬步就走。   青阳峰弟子心下疑惑,林栖?不是吧,那孩子是个女娃,长得比林栖那个臭小子漂亮多了。   .   林栖一走,青云峰暗道内就只剩下沈不瑜跟云和二人。   沈不瑜屈居在天罗地网内跟云和僵持,身边也只有鱼一跟鱼三两个傀儡。林大鱼如今正在秘境里,如若要召唤他也要等林大鱼重新回到傀儡所在的虚弥界中,她才可再次召唤。   “啾~”   沈不瑜一愣,在她头发里做窝睡觉的小火鸟后知后觉醒了。   乖乖,她忘了她还有这只火鸟可供使唤。   绯焰明凰刚刚睡醒,就发现自己从空阔敞亮的地方换到了黑不溜及头冒魔光的暗道里,它扑哧着翅膀从沈不瑜的头上跳到了她的手上,歪着头看前方天罗地罗跟烈烈罡风。   沈不瑜轻笑一声。   绯焰明凰:“啾?”   “小家伙,看到上面那个人了吗?”   “啾啾。”   沈不瑜柔声道:“帮我把他打下来可好?”   绯焰明凰何时听过沈不瑜这么温柔同它讲话,它自从被沈不瑜收服后,地位之低连一个刚来的雪人都比它更受关注。它瞬间跟吃了滔滔焰火似的斗志满满,飞天变凤凰穿破天罗地网像离弦之箭直冲云和而去。   鱼三见此情况,捎带上鱼一,两个傀儡借着绯焰明凰的掩护,向云和突袭去。   云和忽然看到破开天罗地网的火鸟,穿过罡风,烈风随身向他疾驰而来。他暗道不好,手上符印一收,身影微闪躲过了这奋力一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刚躲开火鸟,却未料及火鸟之后还跟着两个傀儡。   鱼三目标明确,持刃攻向云和一直背在身后的那手。鱼一借力撞上云和,握手成拳直接砸在云和的腹上。   这两个该死的傀儡!   云和怒目圆睁,浑身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气,将身前两人弹飞。   他的衣袖已经全然被割裂,那个持短刀的傀儡刀刃锋利,竟然能破坏他的道袍。   沈不瑜没想鱼三鱼一能拖多久,罡风息止,她得以活动自如。   傀儡丝迅猛地袭上云和,缠绕在他手间,将他整个人往下拽!   云和只感手间一痛,傀儡丝锋利至极,更何况沈不瑜修为已至元婴,元婴期的傀儡丝足以对化神期造成痛楚。他还需要保存灵力一会启动阵法,不能再跟沈不瑜耗下去了,林栖那小子被她送走,想必在过不久就会有人过来。   要留沈不瑜性命,至于怎么留,尊上可没明说。   云和反手抓住傀儡丝,手腕用力将傀儡丝往后拽了几步。   沈不瑜沉着脸断丝另觅他法,云和的修为之上,与他硬碰硬只会自讨苦吃。   “啾~”   高空传来凤鸣,沈不瑜眼神一凛,脚下步法骤现后退数步,而在她身后的绯焰明凰展翅高飞,炙热异常的深红火焰自它口中喷出,强大的异火迅猛袭去。   正中云和!   沈不瑜眉间一喜,绯焰明凰飞落在她身边,趾高气昂地显摆自己翅上的火苗。   “干的不错。”   “啾~”必须的!   瞬息万变,高空中的异火被罡风吹开,一个人影骤袭而来,招式迅猛始料未及。   沈不瑜手刚抬起就被他抓住,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掼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个女人居然敢动用异火烧他,区区元婴修士竟然刚如此嚣张!   绯焰明凰见状一口火就对着云和喷去,云和已经留了心,反手就是一道罡风。   鱼三鱼二近身不及,云和瞬息之间在他跟沈不瑜身边布下阵法,彻底隔绝了傀儡师跟傀儡。   不大不小的结界里仅剩下云和跟沈不瑜二人,而沈不瑜被摁在地上,无法反手攻击。   云和问:“玩够了吗?”   躺在地上的沈不瑜:“没呢。”   云和手下用力,听到沈不瑜被灵力压迫发出的闷哼,他心中畅快:“方才说废你一双手,可仔细想想还是太便宜你了。”   “沈少主威风凛凛,在江湖上可有不少传闻,如若我今日废了你,张牙舞爪的人没了依仗,你猜会怎样?”   沈不瑜闻言冷笑道:“云和真人话怎么多,顾慎是怎么留你至今的?”   云和一怔,后凶狠道:“看来你知道不少。”   沈不瑜道:“顾家耗费这么多心思在青云峰底下埋了魔阵,顾慎又亲自前来。云和真人,你怎么就知道艳魔香无药可解呢?”   云和面容阴鸷地看着沈不瑜,明明只是个脆弱似小儿的傀儡身,哪里的胆气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自己。他看着沈不瑜的眼睛,又想到寒冰窟上她凛冽又自信的眉眼。   不过是区区一个元婴修士……   “沈不瑜,激怒我才是你的目的吧,你想拖延时间放林栖那小子离开。”云和手顺着她的脖子搭上了她的脸,“你怎么就知道,他能成功将消息传至清虚门。”   “我完全可以废了你,再去抓他。”   沈不瑜厌恶地偏头躲开云和的手,“你可以试试。”   “狂妄!”   沈不瑜感觉到云和的手放在她的眼上,冰冷的手覆在她的眼皮上,她难以抑制地满身颤栗起来,云和居然是个魔修!   突然眼上传来剧痛,她颤栗一止,冰冷的魔气如同毒虫从她的眼蔓延进来,密密麻麻的疼痛令她不住闷哼。   “先毁你一双眼。”   .   饶央被掀起的剑风卷去老远,傀儡手上的剑气随风荡开,竟然让他近身不得。   这不是快剑的招式,是慢剑,柔至极致的慢剑。   林子舟目光沉着,对付快剑,要么以快制快,要么以柔克刚。此先盛驰的剑虽快,却破绽太大,过刚易折。   淬火剑也是快剑,剑主本身的实力不俗,若以沈不瑜仅剩的灵力来应对,快剑自然不可取。   那就是慢剑。   林子舟是个剑修,还未入魔便是天赋异禀的修士,入魔后认识了隔世岛那群魔物,更将自身剑法改得如虎添翼。   林家剑法以慢剑著称,还未遭遇灭顶之灾时是当年慢剑之最。   他耳濡目染多年,刚入剑道时使得一手慢剑,流落隔世岛后他因叛逆之心对林家厌恶万分,才舍弃一手慢剑练了快剑。   世上鲜少有人会使双修的剑法,因为慢有慢的柔,快有快的刚,两者混杂一起修习只会使剑法变得不伦不类。   除非能完全舍弃半生功法重新来过,以后生的悟性再走剑道。   而刚好,林子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因练过慢剑,他多少也知道慢剑的柔要怎么柔,浸淫剑道多年,杂百家剑法自学成才,竟然让他成功双修剑法,从此快慢自取,逍遥剑道。   林大鱼双手持剑,呼啸山风一瞬静止。   饶央心下一惊,莫名就颤栗满身。   这可能是最后一剑了。   绝对的静,极致的柔。   林大鱼出剑之时,万籁寂静,唯有剑光凛冽如雷光,剑气荡开如狂涛,迅猛的攻势藏于宁静之下,悄然无息袭在饶央身上。   淬火剑危机关头未能出鞘,饶央知道,论出剑,对方要比他快上百倍。   他败了。   楼台之上。   顾慎突然站起,目光死死盯着悬光镜中最后一剑,心下又惊又怕。   众人很少见顾家大少爷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云霄开口问道:“顾小友,怎么了?”   顾慎很快掩住失态,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我见过那一剑,跟无双城林家的剑法很是相似。”   众人一惊,盛剑尊抱臂沉思道:“无双城林家隐世多年,已经缺席了多次剑门大会。林家剑法以慢剑著称,顾少爷的意思是傀儡最后那剑是林家的剑法?”   “他是林家人?!”   “亡魂,莫非是林家先祖之一?”   顾慎坐下,和善笑道:“并非,我只是觉得像而已。”我觉得像,没明说是林家的剑。   可这一话在诸位大能面前可谓是激起千层浪,若真是林家人,那方才他展示出来的所有慢剑可是先人剑法,连林家都未必全数记载。   “饶央也输了……”   “他该不会还要打吧?”   “我觉得那傀儡根本就没有疲惫,再战两局应该也可以!”   “还有谁能跟他打啊,元婴圆满实力比饶央强的没几个了。”   饶央战败,清虚秘境中照旧回荡起了云空的声音,这一次简明意赅:“你可还要再战?”   林大鱼收剑而立,与悬光镜外的林子舟瞬息相合。   他说:“守擂。”   剑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那个傀儡想连战三擂,这可是剑门大会的三擂啊!   忽然,就像是紧紧崩着的心弦断了,林子舟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慌,紧接如同失控一般让他心口一阵闷痛。   他抬起手在嘴边一擦,殷红的血着实醒目。   他怔然看向指尖的血。   沈不瑜……   有人惊道:“你们快看沈魔头!”   清虚秘境中,凶戾巨兽旁边的巨剑上,先前闭目养神一动不动的沈不瑜忽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她阖眸眼角流下了血。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写小姑娘瞎眼打架!   不虐不虐,相信我。   为了不卡剧情我今天码完,明天零点双更=3=   谢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   读者“沉词”,灌溉营养液+92019-07-09 22:36:15   读者“津”,灌溉营养液+22019-07-09 22:28:48   读者“这该死的贫穷”,灌溉营养液+12019-07-09 16:49:03   第 92 章   清虚秘境中, 林大鱼身影一闪跃至剑台上,他小心翼翼地将沈不瑜揽在怀中, 发现她眼角流出了血,浑身气息全然不对。   她还是紫袍披身, 长发高束。发尾的红绸披在她的肩上, 使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看似完好无伤,内里却伤痛加身。   上一次让他莫名心慌,还是远在沈家时,小姑娘遭人下药昏迷不醒。   这突来的失控感,无论何时,都让林子舟无所适从。   那么凛冽又漂亮的一双眼。   “沈魔头是怎么了?”   “我看到她脸边沾血了, 莫非是被剑气伤到了?”   “不太可能吧啊,她可是傀儡的主人,那傀儡还能伤她不成?”   “这擂还能不能守啊?”   沈不瑜莫名其妙受了伤令场上一片骚乱, 而这时候天地元盘早已将林大鱼下一擂的对手排出。林大鱼既然说出守擂, 那么清虚秘境已然为下一擂做好了准备。   可各个剑修看到这情况, 心下忐忑:“沈不瑜都受伤了,这擂打不了吧?”   “这可是剑门大会,哪能是想打就打,想不打就退的?”   “这样一来,那傀儡只能认输了。”   林大鱼小心翼翼地替沈不瑜擦去血迹,发现怀中身体竟不住颤栗,他抱起沈不瑜转身跳上更高的石刻上去。   而这时,青云峰剑台上走出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他左手握着剑鞘转身跃入清虚秘境。   “顾家人……”   “剑修顾四!”   “沈不瑜这一场的对手是顾家顾四!”   顾慎目光沉静看着悬光镜。   领命办事的顾三走了过来,附耳低声道:“已经交代顾四,会尽量探查那傀儡的底细。尊上,顾和已经启动了剑梅的阵法,只差剑台底下阵法启动,我们便可动手了。”   顾慎问道:“无双城那边做好准备了?”   顾三点头道:“主上放心,等到皇族发现时,清虚门已是我们囊中之物。”   悬光镜中,林大鱼将沈不瑜安置在更高处的位置,可将她放下平躺。   他温柔地拂开她被山风吹乱的发,指腹摩挲在她微红的眼角,沙哑的声音低喃着:“等我毁了这剑台,我就去找你。”   “你能坚持住,对吗?”   清虚秘境剑台上,林大鱼回到地上,与刚进来的顾四相对而立。   两人皆是黑衣素裹,腰间长剑跃跃欲动。   云霄突然道:“这么说起来,顾四还是顾家的剑修,顾家一派也修的快剑,顾小友对这场对决怎么看?”   顾慎微微笑道:“顾四元婴圆满多年,而沈少主才刚刚入元婴,两者相比论修为自是顾四占优,但剑修对决变数甚大,至于谁能拔得头筹,还需再看一二。”   盛剑尊闻言朗声笑道:“顾少爷对自家人没有信心?也对,要是这傀儡真是林家先祖的亡魂,败也自然。”   顾慎眼眸一深,不再说话。   .   对决尚未开始。   林子舟手捂着胸口,传来的闷痛并未歇止,他家小姑娘还在忍痛坚持。   胸口上刻着的是沈不瑜将他从混沌招魂时刻下的傀儡图腾,也是他的傀儡印。   两人的命运自那一刻就已然交集,生死相交,任谁都无法独自苟活。换之从前他从未去想与另一个人性命相连是怎样的体会,受人控制,生死随她。   可后来他想,如若是她,一切都是刚好而已。   刚好她将他从混沌拖出,刚好他心悦她。   她应该是与云和交手了,化神期与元婴期差距太大,更何况他家小姑娘还留了一半灵力在秘境中给林大鱼供灵。   时至如今,胜负未分清虚秘境自然不会关,他不可能脱身而去留沈不瑜的原身在秘境之中,变数太大。   这场擂依旧要打,而他必须尽快分出胜负。   傀儡图腾出自同源,他与沈不瑜早已神魂相接。林子舟双手结印,巨大的傀儡印连同他本身覆在其内,胸口图腾闷热,他不知道沈不瑜现在身处何方,只能利用阵法来扩大契约的范围。   他只能期望沈不瑜离他近一些,这样他还能同纵星阁炼器堂那次一样,给小姑娘灌灵,让她有与化神修士斗法的资本!   剑台本就人流混杂,林子舟施法的声响太大,巨大的傀儡印浮空之际就引起周围的喧闹。   “这是什么?图腾?”   “是阵法!林公子在施展什么阵法!?”   “莫非他想干涉清虚秘境之中对决?”   “肃静!”   云空一声令下,周围的吵闹总算歇了半点。有清虚门的修士同那些愤愤不平的剑修解释道:“这清虚秘境不是外面想干涉就能干涉的,规则一旦定下,哪怕是我们门主出面也未必能重开清虚秘境。”   “所以他的阵法再厉害,也无法左右里面的战局。”   喧闹引起了他人注意。   盛剑尊道:“台下怎么回事,怎么有阵法出现?”   与傀儡道交好的剑修道:“这图腾看起来熟悉……不就是沈家纵星阁的图腾吗?”   云霄迟疑道:“台下那人也是傀儡师?”   顾慎将那图腾看在眼里,他去过沈家,自然也见过刻在沈家堂屋里的族内图腾。   沈家的图腾,唯有沈家的傀儡师可用。   “不是。”顾慎莞尔一笑,“林子舟是个剑修。”   盛剑尊疑惑道:“那他怎么会傀儡师的图腾?”   .   沈不瑜双目剧痛,那股魔气顺着她的眼逐渐往她身体里游走,极其不好受。她蜷缩成一团,妄想用体内灵力来压制魔气,却被魔气冲开反噬。   云和的修为太高了,跟他差了一个境界,他的魔气自己根本无法压制下去。   云和看着脚边狼狈不堪的人,方才还自信满满地叫嚣人,现在还不是自己的脚下蝼蚁。   “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沈少主,双目失明的感觉好受吗?”   鱼三愤怒地砸着阵法布下的屏障,然而这次云和动用的灵力甚大,为了一绝永患他可没手下留情。   云和消耗的灵力比想象的还要大,他还需要开启魔阵,此刻再去追回林栖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他一脚踢开沈不瑜,将她踹至屏障边缘,才脚下用力飞至魔阵上空。   鱼三隔着屏障看着自己主人,却无法破开阵法救她。绯焰明凰气急了,异火不要钱似地往那阵法上喷,可异火消散后,那屏障依旧毫发无损。   疼,太疼了!   沈不瑜紧咬牙关,四周之黑可比得上她进阶时踏进的魔渊,魔气自上而下的缠绕她,意欲将她拖至更可怕的深渊里。   她本来很讨厌这个地方,后来知道林子舟在此处,再黑的世界忽然也就不可怕了。   这一回没有铃铛引着她,也无林子舟忧心忡忡地训斥她。   好像一如既往,回到了她孤身一人的时候。   可修道本就是孤独一条路,再志同道合的人走至分途时也会与你分道扬镳。   再甜言蜜语耳鬓厮磨的爱人,未必就跟你一样走天道之下茫茫的无知道途。   林子舟修的魔道剑道,她修的傀儡道。   与修道一途上,他们本无交集。   人都有未知孤独,也有前路茫然无措。   林子舟嘱咐过她,她要自己走,她也能自己走。   所以深渊并不可怕,瞎了又如何,傀儡师傀儡所及之地都是她的眼,□□凡胎早在入道时超脱世间,她若被禁锢于五感,就始终是凡人。   所以,   “站起来……”沈不瑜恶狠狠地道,“还能站起来。”   “啾啾啾。”   绯焰明凰整个鸟躯伏在屏障上,异火烧不毁的屏障它就用喙啄。   沈不瑜身下忽然浮现一个巨大的傀儡阵,源源不断的灵力自傀儡阵中散发出,争先恐后地汇入她的体内。   灵力灌体!   林子舟!   沈不瑜差点要感动哭了,她家老古董怎么能这么好,危急时刻总能及时伸出援手。沈不瑜挣扎从地上坐起,目光茫然地往向鱼三的方向,“鱼三,你再试试。”   鱼三的短刃割不开屏障,她心有沮丧,但听到主人的话又紧紧握住匕首,奋力一击。   而这一次,屏障裂开了缝隙。   鱼三垂头看自己手中短刃,傀儡躯内灵力源源不断,她目光一凛,刃上汇聚灵力奋力攻去。   咔嚓一声。   绯焰明凰激动地扇动翅膀,将那破碎的屏障扫开,弯下脖颈将地上的沈不瑜叼起。   沈不瑜将体内的魔气压下,林子舟的灵力雄厚又强大,如同流水一样滋润她干涸的灵脉。   “小家伙,你得帮帮我。”   “啾?”   云和站在魔阵阵眼处,符印压在其上,他在给阵眼灌输灵力。   突然身后一道冷风袭来,他错身避开,身着黑衣的女傀儡持刃割向他的手臂。   云和脸色一黑,挥手将她打飞。   他本想着沈不瑜都废了眼睛困在屏障内,几个傀儡没了傀儡师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无需他下手对付。   事实上狗随主人,主人再废狗也会出来乱吠。   “啾~”   又来!   云和手捏符印一道罡风打去,绯焰明凰峰回路转往上飞躲开了云和的攻击。云和抬手追击,却没想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捆住了他的手,将他往后带了几步。   他回头一看,满身狼藉的沈不瑜就站在他身后,凝聚成形的傀儡丝正缠绕在他的手上。   沈不瑜双目失明,嘴角依旧带着她惯有的自信,她悠悠道:“你的对手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走剧情,没有主角,大家可以选择购买=3=   剑门大会写完就上岛了,中间会夹杂谈恋爱=w=就预告一下吧~   谢谢支持。   谢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   读者“望君心”,灌溉营养液+12019-07-10 22:17:38   读者“林祯卿”,灌溉营养液+202019-07-10 21:34:05   读者“山田一郎”,灌溉营养液+72019-07-10 15:19:03   读者“呆呆”,灌溉营养液+102019-07-10 13:37:01   读者“津”,灌溉营养液+32019-07-10 11:56:47   第 93 章   陈三思守在弟子阶, 感觉四周的梅香愈来愈重了。   若非这石碑上的梅香被她动过手脚,她这下也该心慌剑梅之变了。   天下万物皆有灵, 医修对万物之灵具备深厚的感应力。清虚门剑梅应道门剑灵之气而生,能坚韧地存活于这冰天雪地的清虚五峰, 剑梅蓬勃的灵力不可忽视。   可如今阵法一开, 剑梅植体内的灵气如破洞的水瓢,随着逐渐飘远的梅香骤然消散。   陈三思手中捧着雪人,模样滑稽的雪人头顶是沈不瑜的指尖血。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三思。”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陈三思被吓了一跳,回头时看见徐清光站在她身后,还跟着瑶华。   陈三思竖指示意:“嘘!”   徐清光眼眸淡淡, 看向她身后,正好就看见那陡坡上的书阁弟子。徐清光心思敏锐,他一下子就看出陈三思在暗地里观察那人。   他目光微垂, 瞧见陈三思手中的雪团, “你在弟子阶做什么?”   陈三思心里很苦, 她不知道要不要将弟子阶的事情说出去。沈不瑜的嘱咐仍在耳边,剑梅阵法的事若被清虚门知道了定然兴师动众,可现在过来这边也只有徐清光两人,说出去应该也不要紧吧……?   徐清光见她面露犹豫,主动开口道:“你在跟踪上面的弟子?”   瑶华探头探脑地看了眼,惊讶道:“咦,那不是上次书阁执勤的人。”   陈三思解释不清,只好开口承认:“是, 我在看着他。”   徐清光问:“不瑜让你来的?”   陈三思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陈三思此人在亲近之人面前从不掩饰情绪,徐清光也跟她相识多年,对她了解颇深。她这人虽有小聪明,却也藏不住心思。   徐清光道:“你是直接说呢,还是我上去问问那人。”   陈三思:“?”你上去问那弟子岂不是打草惊蛇前功尽弃了?   “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瑶华站在徐清光身后,她还是第一回 见师兄这么随性地同女孩子讲话,师兄平日虽温柔却也疏远他人,可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少见。   原来师兄也会自持己见来要挟别人?   瑶华承认自己妒忌了,可她妒忌里又不乏羡慕,陈三思再三强调的事她也知道,陈三思跟徐清光只是青梅竹马的兄妹之情她也知道,可是事情一旦关己,就变了另一个样。   陈三思深吸一口气,放松了心才道:“那人是青元峰书阁的执勤弟子,站在那是领了师命看守阵法。”   徐清光问:“阵法?”   “对,清虚门不是一直在调查纪如心她们入魔的事吗?始作俑者就是弟子阶石碑后的阵法,那阵法借剑梅当掩护实则动用了魔香来勾人道心。”陈三思将沈不瑜的计划尽可能地说给徐清光听,事到如今只好全盘托出,大不了她看着徐清光别让他干招摇的事就行。   徐清光听完思索许久,谴责道:“你怎可任她胡闹,弟子阶的事先不说,她跟林栖两人若被云和师叔发现,必定会有危险。”云和可是化神期的修士,他们一个刚入元婴的傀儡师跟毛没长齐的林栖能阻止什么?   瑶华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她听完心惊,着急道:“那我们现在直接上去打晕那人还是去救沈姐姐?”   徐清光冷声道:“不得单独行动。”   瑶华第一次听徐清光这么凶讲话,垂头应道:“哦。”   徐清光没想到沈不瑜已经将事情查得这么深,他当初让她帮自己调查的时候没想会使她陷入这般困境。沈不瑜这人能自己解决的事从不会依靠别人,她心底定是有把握才敢如此行事。   可这件事环环相扣,纵然考虑周到,也有千虑一失。   徐清光道:“我回去禀告云阳师伯,这件事交给清虚门来处理。”   陈三思拒绝道:“不行,你若是兴师动众,岂不是要惊动剑台那边的人?”   徐清光道:“难道还要任由你们胡闹不成?”   陈三思心知拦不住:“姐姐走的时候说过,幕后人会动手脚的地方只可能有三处,弟子阶,擂台,跟剑台。她担心说剑台耳目太多,你如果要让清虚门行事,最好伪装成散修行动。”   徐清光道:“三思,清虚门能在东海甚至在星寰颇具名望,考虑的事情不会比你们少。相信自己固然是好事,可孤军作战未必就是理智之举。”   陈三思闷闷道:“我知道了。”   瑶华紧张地看向陡坡上的那人,担忧道:“上面那人我们继续看着吗?”   危机四伏不说,徐清光现在也只能让陈三思留在这继续盯着那人,至少也要等到其他人来接应。徐清光还有要事在身,他定然不能在此地久留,“你们留守此地,我去通知师伯,最多半个时辰就有人过来接应你们。”   “在此之前,你们千万不能冲动行事。”   瑶华指着自己道:“我也留在这吗?!”   徐清光没有回她,只是点了点头正欲回去。可事情变化来得突然,弟子阶另一边忽然传来脚步声,动作大而响,很快就惊动了陡坡上的弟子。   书阁弟子出声喊道:“什么人?!”   徐清光脚步一顿,拉着陈三思跟瑶华往后退,动作来得突然,陈三思手滑没抓住傀儡雪人,“不好!”   傀儡雪人一落地便成了一团雪,那点指尖红也逐渐变淡然后消散。   陈三思心急如焚:“完了,姐姐该说我了。”   陡坡上的弟子一跃而下,往声响发出的地方奔去。   瑶华见状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发现的不是我们。”她话说完又看了身旁两人,发现两人目光严肃地盯着弟子阶方向。   她心存疑惑,也顺着他们的目光探去,发现书阁弟子拦住的人是个小孩。   小孩?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小孩身上还抱着另外一个小孩,而且看起来还怪熟悉的。   等等,那不是林栖吗?!   陈三思懊恼地排了下额头,“林栖这小孩脑筋往哪儿长的,直接撞人家面前了……”   .   林栖本是要干大事的人,没想到大事没干成直接被人从魔阵上撞了下来,摔了个狗吃屎不说,还直接被人强抱奔逃。   他活了好几百年,第一回 有人如此不讲道理将他掠了就跑,还不是人而是个傀儡。这傀儡还长得一副呆头愣脑的样,目光呆滞却行动轻便,手上力大如牛,抓着他大腿的手如同钉死的枷锁一样掰都掰不开。   冲出青云峰的暗道,一路沿着山路奔驰,林栖费劲口舌说了老半天,鱼二听都没听走得更欢了。林栖欲哭无泪,他想劝这个傀儡往回走一起去干大事,可人家理都不理他一股脑地往前冲。   这一冲,就直接沿着山路冲到了弟子阶。   林栖瞪大了眼,“兄弟,我们停下,前面不能去!”   “兄弟!”   “大兄弟!”   “哥!”   鱼二不仅手上力量可以,它腿脚功夫更是不错。别人轻轻走的路,它跑起来还带着微微震动的。林栖眼看着两人冲上弟子阶,然后前方一个黑影落下,厉声一响。   “什么人?!”   来人不是别人,就是看守在陡坡上的书阁弟子。   林栖想着,几个人小心翼翼守了老半天的地儿,结果被一个傀儡轰轰烈烈给闹翻了。   他眼珠子转的快,心下立马来了主意,“师兄,是我是我,青衡峰林栖。”   书阁弟子眉头一蹙:“林栖?你来这里作甚?”   林栖睁着眼说瞎话:“给摔了腿,这不我兄弟送我去峰内看了下腿,怕赶不及看剑门大会才跑得这么急。”   鱼二可没林栖那么多想法,它看到眼前有人拦住了他,便换上凶狠的眼瞪人,气势汹汹想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书阁弟子面色不定,探究的目光停留在鱼二身上,“你这兄弟哪峰的?”   “哪峰的……”林栖心下焦急,脱口而出:“我兄弟还能是哪峰的?不就青衡峰吗。哎师兄你能让让吗,我们赶着去看剑门大会啊。”   书阁弟子正色道:“我没听说最近青衡峰来新弟子了,还是这么小一个师弟,我总归会有印象。”   林栖心想你是来查弟子籍的吗,我就想过个关。   眼前此人压根不想放他们过去,林栖心知这事不能善了,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要是留下跟这个弟子继续唠嗑,那暗道里还有个沈不瑜等着他通风报信救命呢。   鱼二被拦久了,脾气按捺不住想动手。   林栖死死按住他的手,打眼色道:“哥,我们冷静,我们冷静。”   书阁弟子谨慎,他察觉到眼前两人神色怪异,显然是在说谎。他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取舍时,忽然闻到一股禅香,他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眼前一阵晕眩,手脚一软整个人倒在弟子阶上。   林栖吓了一跳,赶忙问鱼二道:“不是吧,他被你吓倒了?”   过了会又后知后觉道:“我怎么觉得天有点黑。”   “你小子挺嚣张的啊,直接撞人家脸上了?”   陈三思手上捏着一炷迷香走了出来,又把一瓶解药丢到林栖怀里,“吃两颗。”   林栖拔开瓶口就倒了两颗咽下,感动道:“还好你们来得快,这个人差点就要问到我俗世住哪儿了。”   他又看到了徐清光二人,尴尬道:“怎么清光师兄也在,也来弟子阶看风景吗?”   鱼二转着圆溜溜的眼看着几人,似乎是在判断什么。   徐清光目光认真道:“沈不瑜呢?”   林栖才想起了正事,“哎我被这个傀儡强行带出来了,妹妹还在里面,青云峰剑台下面有个魔阵!”   “我们得去帮她。”   第 94 章   剑未出时, 人势如锋刃。   隔绝尘世大半喧嚣,山巅剑台在两万六千年前, 是剑修圣地,亦是剑修证剑之所。   剑者证剑, 各有行风。   顾四是顾家的剑修, 一身剑术承学于顾家主脉,从星寰未统一前的上古战乱传承至今,是现今仅存的最接近上古剑道的剑法之一。   强者相对时,顾四才发现这傀儡不同于其他剑修,他浑身的气息将近内敛。若非知道沈不瑜是元婴修士,顾四看到这个傀儡的第一直觉便是强, 强到他看不透。   他奉命守着剑门大会元婴擂台,为的就是抑制清虚门剑门大会的所有变数,而如今看来, 最大的变数应当就是他眼前这个不知来路的傀儡。   顾四持剑攻去, 瞬息之间来到了林大鱼的面前, 起手落手干净利落,剑势迅猛不可拦,直直往傀儡的天灵盖袭去。   傀儡与主人之间有联系,一般是傀儡印所在之处,他若想打败这个傀儡,必定要先找到傀儡印!   林大鱼反手持剑顶住了顾四的攻势,身体下沉瞬间从他臂弯下穿过,手肘用力击打在顾四的背上。   很快!   顾四挨了一击, 以剑借力翻身越到林大鱼身后,步法疾驰再次攻上,灵气覆剑,剑势如虹直直往林大鱼的头上劈去。   林大鱼灵敏地回过头,正面受了一击,身形往外飞去。   碎石四溅。   “好猛!”   “顾四这一招太厉害了吧。”   “第三个人了,我终于看到有人能压着傀儡打。”   尘风散去,顾四看到那个傀儡翻身一起,心下警惕,方才他那一剑基本用了七成力,没想到傀儡这么快就站起来。   看到傀儡时,顾四目光一怔,他的剑恰好砍在了傀儡的天灵盖上,没想到未伤到人,只是砍到了他脸上的面具。   修罗面具缺了半口,露出苍白的额头,以及半只眼睛。那只眼沉寂如水,不见波澜,仿佛看淡俗世纷争,一眼如死寂。   顾四一对上那只眼,不知怎的浑身发毛,恐惧从神魂深处泛出,竟让他迈不动脚。   林大鱼握紧手中冷铁,起手式一出,剑影如龙,剑气如风雪直冲而来。   顾四瞪大了眼,这一招是刚刚方才自己使出的,这个傀儡居然再现了他的招式!   他被剑气冲开,狠狠砸在山壁上摔落。   傀儡慢步走到他的面前,声音冰冷问道:“方才那剑,是谁教的你。”   .   有人问道:“方才顾四用的剑法,被傀儡学了?”   盛剑尊沉练剑法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不对,“不对,虽然相似,但是傀儡用的更加出神。若说顾四把剑法使出了五分,那傀儡就是十分,就好像这剑法真正创立者才是他。”   “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傀儡还是顾家的先祖?顾四的剑法是顾家的剑法,那现在这个傀儡到底是哪家的人。”   “我看不出来。”盛剑尊目光微动,转头看去顾慎问道:“顾少爷,你顾家的剑法你看得清,方才那剑是哪家的剑法。”   顾慎目光微沉,手不住颤抖,别人认不出的剑法,他没理由认不出来。顾四的剑是他教的,而他的剑却是另外一人教的。   无双城顾家在两万六千年前是江海顾家,位于东海的庞大世家。   而最先发迹并非是家族雄厚的底蕴,而是顾家身后是世人闻风丧胆的隔世岛。   顾家的剑法,是隔世岛传承的剑法,也是魔主的剑法。   顾慎万万没想到,他夺舍重生来到了两万六千年后,想方设法让顾家重回隔世岛,却意料之外地遇到了这个傀儡。   他不得不承认,他居然在后世见到了魔主的剑法。   云霄见到顾慎面色不对,疑惑问道:“顾小友?”   顾慎忽然笑出声,“既然山巅剑台再现于此,各位可知道山巅剑台为何陨灭于上古?”   盛剑尊没想顾慎把话头转到山巅剑台上,“也许是上古战役的缘故,星寰未统一前四处战乱,难免会……”   “盛剑尊未免想得太好了,山巅剑台可是剑修的圣地,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对剑台下手。我想应当是地崩山裂自然陨灭了。”   众人议论纷纷,可云霄却知道其间详情,他开口道:“清虚门将山巅剑台重塑于秘境时,是与上古剑祖定下的约定。关于剑台为何陨灭,在清虚旧史中记载过一二,听闻是上古一位剑修,在山巅剑台证剑时一剑劈毁了剑台。”   “证剑时劈毁了?那位前辈是来证剑还是来毁剑的?”   “上古秘闻鲜少记载,星寰统一时,皇族李氏就已将那段罪恶又昏暗的历史隔断。”一位老者道,“现今记载甚少,但是提及上古战役,家里一位先祖曾写过手记。当年最大的事端是魔道证道,才会引发上古战役。”   顾慎闻言笑道:“老先生说得不错,天道之下三千大道,寻常修士来说,他们的道途只要走得远,修为精进得以长生不老便可。可站在道途最前面的那些修士可不这么想,譬如修士证剑明道心,而强者要证的是整条道途,剑祖证剑道得成才会被称为剑祖。”   “可现在剑修不知道,上古时期还有一人证过剑道,与剑祖齐名,证剑毁山海。”   顾慎倒上一杯清茶,沉声道:“那人无名无姓,出自魔岛隔世岛,以魔修身份仗剑天下。可魔修担不上剑祖的名,他证了剑道又如何,区区一个魔修妄想在道统剑道上名扬天下。”   “他证了剑道当不了剑祖,后来他证魔道,从此掀开上古之战。”   老者捋须说道:“大家没听过这件事不奇怪,但星寰颇有传承底蕴的世家应该都听说过。”   “隔世岛魔主之名。”   云霄沉默不语,一旁有人惊叹:“这么一说,原来上古战乱是魔道引起的,那后来是失败了吗?不然星寰怎么统一的。”   顾慎仿佛听到了笑话,失败?魔主证道成功了,但同时他也入了混沌从此不见踪影。   顾家一辈子都是隔世岛的忠仆,他要回到隔世岛,重新将魔主唤醒,届时定能得到他的谅解,带着顾家重回故里。   有人问道:“可这跟那傀儡的剑法又有什么关系?”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顾慎。   顾慎将清茶放在平桌的对面,平静道:“那傀儡的剑法,是隔世岛的剑法。”   .   “你?”   云和冷笑道:“瞎了一双眼你还敢在我面前叫嚣,沈不瑜,非得我挑断你一身经脉丢在清虚山门前示众,你才会知道什么叫肉弱强食是吗?”   沈不瑜活动了下筋骨,空茫的眼对上云和的方向,“那也要你抓得到我。”   “云和真人,话不要放太大,会被清虚门公开示众的人。”   “是你。”   紫光散开,如同箭雨一般从下而上向云和攻去。沈不瑜单手抓住绯焰明凰的爪子,借用它展翅带自己飞上魔阵。   她看不见周围一切,虽说能凭灵力游动来判断云和的方位,可云和是化神期修士,灵力变动太快。她灵力感应远不如肉眼所见,所以她让绯焰明凰帮她看,她耳朵还算清明,听声辨位不在话下。   “啾~”   左!   沈不瑜脱手而落,身边骤现无数残影,鱼三鱼一紧跟其后,夹在傀儡术创造的残影里飞快向云和冲去。   云和刚去除那些碍事的傀儡丝,转眼又迎来了无数残影。他心想沈不瑜可真够缠人,他见过傀儡师远隔千里操控傀儡,却没见过这种依靠傀儡术真身上阵的傀儡师。   残影难以判别真身,云和干脆利用罡风悉数吹散,可还未动手,身侧忽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是两个傀儡!   他双手凝气挡住了两边的攻势,而这时眼前突现一人。   红衣小姑娘声音冰冷道:“都说了,你的对手是我。”   说完一拳迎上,直直砸在云和的眼上,将他整个人砸向暗道石壁。   云和双手应对着左右两个傀儡,却没想到沈不瑜竟然正面攻来,稍不注意就被她一拳抡到墙上。   刚才那拳上的力道不容小觑,沈不瑜不是元婴期的修士吗,怎么会有如此大的灵力?竟能伤他几分。   云和敏锐地跟沈不瑜拉开了界限,暗地心惊。   沈不瑜微微偏过头,似乎是在判断云和的方向,绯焰明凰徘徊在空中对着云和的方向长鸣一声,“啾~”   一声鸟鸣像是信号一样,鱼三跟鱼一动身攻上,沈不瑜却伫立在原地,两道傀儡丝穿过罡风系在两个傀儡身上。   云和对沈不瑜的戒备极重,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沈不瑜,对突袭而来的两个傀儡毫不在意。方才那几招里能对他造成伤害的唯有沈不瑜,傀儡无法伤他,最多也就是阻碍一二。   当鱼三持刃来到云和面前时,云和想将她扫开,却没想到手接触到那刃时,竟然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他可是化神期修士,怎么会被区区元婴期傀儡伤到,这不可能!   不仅如此,鱼三之后还跟着个力大如牛的鱼一,它踩在鱼三的肩上借力蹦到云和的上方,往下使力给了云和一拳。   这一拳砸得云和胸口闷痛险些吐血,那拳如山重,跟之前挠痒痒似的攻击天差地别。   怎么回事,他不过废了沈不瑜的眼,怎么像是给她打通了灵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不许说我短小!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   yq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7-11 11:38:33   第 95 章   顾四听着头顶传来低沉沙哑的声, 心如坠冰窖,持剑的手微微颤着。   他只闻其声, 就怕得不敢抬头。   顾家的剑法承之隔世岛,这个傀儡的剑法比他更胜, 甚至比教他的人还要出色。   林大鱼继续问:“谁教的?”   顾四颤声道:“你使用的…是隔世岛的剑。”   林大鱼道:“我问你, 谁教的?”   顾四握着剑,顾家两万多年的耻辱,凭什么顾家要被隔世岛逐出,而眼前这傀儡就能得到如此正统的剑法传承,他不甘心。   他翻身而起,快速捏了个道符, 顿时魔阵骤现如同被撕裂的封印一样,汹涌的灵力从魔阵中涌出,顾四的修为暴涨, 从元婴圆满一路涨至化神中期。   .   悬光镜外众人一惊, 云霄拍案而起道:“化神期, 他封印了修为!?”   “门主,难道你不想知道那傀儡师出何人吗?”   顾慎目光淡然地看着剑台之下的林子舟,后者脚下还踩着傀儡阵,目光倘然地与他相对。   盛剑尊坐不住了,站起来厉声道:“剑门大会禁止化神期参加,顾慎你这是违反规矩。”   “规矩又如何?”顾慎冷笑一声,“我顾家不屑拿剑门大会头筹,等他出来各位可随意处置。但如今秘境开启, 未分出胜负他们谁也不出来。”   “诸位,沈不瑜的傀儡使的可是上古遗留的剑法。”   “你们就不好奇吗?”   云霄冷声道:“上古剑法又如何,顾慎,这可是在清虚门,你顾家的手还伸不到这。”   顾慎目光阴冷地反看了云霄一眼,“剑修之间的事,只能用剑解决。”   “门主还是看着好。”   .   沈不瑜脚踩绯焰明凰,指尖的傀儡丝如同天罗地网一样满布在整个暗道里,绯焰明凰栖在傀儡丝上,浑身焰火顺着傀儡丝爬满了整个傀儡网。   火阵满布暗道,将云和与魔阵完全笼罩在里面。   云和暗暗心惊,沈不瑜的修为竟然暴涨如此,汹涌的灵力竟然比他这个化神期还要恐怖,她只是个元婴期,怎么能承受住如此巨大的灵力。   沈不瑜道:“云和真人,把魔阵开启的符印交出来。”   云和冷笑道:“做梦。”   不就是烈火丝网吗?   云和双手结印,暗道里的灵力被他汇集在手间,魔印接风符。   罡风扬火,云和咬牙切齿道:“沈不瑜,我要让你自食其果。”   “自食其果?”沈不瑜偏着头,凭着敏锐的听觉判断了虚妄前来刮来的道道罡风,能听得见,得了林子舟灵力加持的她,除了眼睛其他五感异常清明,罡风的速度确实快,灵力变化更快。   沈不瑜冥冥之中捕捉到那一瞬的变化,傀儡丝如同长了眼一样四处散开,将地上的碎石牵起,瞬息就在沈不瑜的面前组成了一面厚厚的石网。   云和的罡风卷起了天罗地网上的异火,可攻及沈不瑜的面前时,却被一堵石墙拦了下来。   他的风再烈,也撞不开那面如铁壁一样的墙。   一击未成。   傀儡丝将那堵石墙撤下重新汇聚成一块巨石,沈不瑜五指微动,空茫的眼睛里不见微澜,她手一抬,巨石随着她动作往上微微上升。   紧接着猛烈砸下!   尘烟四起,碎石如同利刃向四处射开。沈不瑜居高临下地站在傀儡网上,红衣狼藉却掩不住她满身的战意,身姿飒爽,犹如凶神。   云和一身道袍皆是碎石割开的口子,方才还满身桀骜的他已落得狼藉遍体,伤痕累累。   他与沈不瑜之间还隔着天罗地网,魔阵阵眼所在之处恰好就在这巨网中央,而沈不瑜就在那。   云和心急如焚,他不能再拖了,他要尽快打败沈不瑜然后开启魔阵。   如若再拖下去,计划恐怕有变。   沈不瑜道:“云和真人,你看起来好像很着急啊?”   云和冷声道:“沈不瑜,借用秘法来获取灵力,你也撑不住了吧?”   “让我猜猜,这秘法灵力灌体,怕是事成之后你一身灵脉就废了,是不是?”   沈不瑜轻笑道:“好啊。”   “真人,你猜是我先爆体而亡,还是你先败于我手。”   .   顾四如疯狗一样,灵力恢复至化神期后剑招的速度比原先快上七分。   “我总觉得顾四怪怪的……”   “他的剑好像突然开窍一样,我都快看不到他出招了。”   “这灵力明显不对劲好吧?虽然那傀儡也不大对,可哪有顾四这样的?   “就像突然吃了丹药似的。”   “他是不是动用了秘法啊?”   盛驰目光阴沉地看着悬光镜,冷声道:“他分明压制了修为,元婴期跟化神期修为差的可不是半点。”   “怎么可能?”   饶央也道:“我与傀儡交过手,傀儡的修为并没有超过我,只是剑法以及阅历远胜于我。”   旁边同门弟子一听惊讶道:“可这不是清虚秘境吗,而且天地元盘也会判断修为,怎么会……”   盛驰道:“动用秘法压制了呗,竟然敢在剑门大会动这点手段,顾家是没人了吗?这样的货色也敢摆上来?”   林子舟看着悬光镜中顾四动用的秘法,心下了然,是隔世岛的手段。   看来隔世岛也有后人在此,亦或是说是故人。   他驱动灵力涌进傀儡印中,顿时与清虚秘境中的林大鱼相通。傀儡师跟傀儡之间还是有限制在,所以沈不瑜只能自己动身进去清虚秘境中给傀儡供灵。   可傀儡印出自同源,就跟傀儡师跟她的本命傀儡一样,切换自如。   他可以是林大鱼,林大鱼也可以是他。   顾四的剑多次打在傀儡身上,好似越来越猛烈的攻势可以抑制住他内心的恐惧。可招式一招接一招,他内心的恐慌愈发得大了,他明明是化神期的修为,却会害怕一个元婴中期都未到的傀儡。   顾慎交代他探查傀儡底细的事他也做不到了,他想不明白恐惧,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对决。   山风忽然大了,顾四抬头时看见晴朗的天逐渐染上了黑,山崖边的云里隐约可见一闪而过的雷光。   变天了。   顾四定睛一看,眼前林大鱼不知何时已经取下了那面修罗面具,残破不堪的面具被他好好地收进怀里,手中的冷铁覆上幽蓝的光,就像一柄真正的剑一样。   不过是连剑柄都没有的破铁,也妄想有冷光锋芒。   林大鱼幽幽问道:“问你最后一次,是谁教你。”   “说了,留你性命。”   顾四疯狂道:“是你要死。”   他持剑骤身而去,浩大的灵力灌于剑上,只一剑用上了他全身的灵力。   林大鱼平静道:“不说?”   玄奥又繁复的图纹在清虚秘境上空浮现,乌云汇聚,剑光倒影。   黒到极致的天,落下寒气森森的雪。   顾四的剑招忽然止住,他的剑像是被无形的禁锢捆上,连同他的身躯都要被这落下的寒雪冻住,寒冷渗入灵脉,逐渐延至深处。   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耳间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霜雪落在他的肌肤上,落雪成冰。   顾四恍惚之间,听到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   鱼三鱼一就像是夺命恶煞,一个短刀使得又狠又凶,一个拳头又重又快。   云和没想到沈不瑜灵力上去之后,这两个傀儡就像是换了芯一样,刀能割出血,拳头能打到他内伤。他浑身闷痛,可完全没法近身去攻击沈不瑜。   与傀儡师对战最怕就是被傀儡连番攻击最后灵力耗尽而败,他先前还暗想沈不瑜不像是寻常傀儡师,总是近身交战。如今他发现,沈不瑜近身之际他还能伤她分毛,这会她驱使傀儡接连攻击,他只能被动挨打。   云和咬紧牙关,哪怕灵力耗尽他也要除了沈不瑜,不杀她,魔阵根本没法启动。至于灵力耗尽的后果,他已有别的对策,魔阵吸收灵力符印,也可献祭启动。   等把沈不瑜打败了,再用她来献祭。   尊上的吩咐,恕他难以从命。   沈不瑜也没想跟云和继续耗下去,虽然可以拖延,但上头仅剩下她家老古董一人。万一她不在,林子舟遭人为难了怎么办?   她出来太久了,林大鱼的剑招她还没看够。   一瞬之间。   云和用尽浑身气力,将满身修为灌在一道魔符上,符上刻着罡风真诀。   他知道,这一招足以席卷整个暗道,包括沈不瑜。   沈不瑜见状,双手合印将鱼三鱼一收回虚弥界,孤身一人的她站在傀儡丝上,绯焰明凰变成了小鸟站在她的肩上,耀武扬威地啾了一声。   罡风席卷而来。   沈不瑜身化残影,脚步变化之际捏诀召唤出七个虚无残体的傀儡,傀儡生若修罗,煞气满身,是地狱爬出的恶鬼。七个傀儡冲进罡风之中,虚无的影变幻莫测,又迅猛如蛇地穿梭至云和身边。   云和始料未及。   傀儡落地成阵,如天照北斗映星辰,在青云峰暗道里再现了七星阵法。   罡风未袭至沈不瑜面前,七星傀儡阵就已成形。   顿时天动地摇。   紫光大盛,战息稍止。   沈不瑜从天而落,目光放在狼藉的暗道某处,声音淡淡道:“是你先败于我手。”   尘灰散去,仅剩铮铮魔光,沈不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微微抬头往上望去。   地上地下,两分战场。   满天地的霜雪里。   林大鱼收剑,冷铁化作散灵消散在清虚秘境里,他走到顾四的身边,目光平视着前方,微动的唇说着无情的话。   “那真可惜。”   第 96 章   徐清光跟林栖走进来时, 只见到满地狼藉碎石,巨大的魔阵悬浮于上空。   云阳后他们一步, 也惊讶清虚门旧时暗道居然被如此利用。清虚门开山后数千年,祖师爷将清虚门下暗道封印, 使五峰不可借由峰内暗道通行。   这本是很久远的事情, 云阳接任青云峰峰主时也听老峰主说过清虚门暗道,但是已废弃的暗道无人进入,久而久之他也忘了这回事。   可是他没想到今日居然有人破了祖师爷的封印,进入青云峰暗道里布下惊天魔阵。   其心可诛。   林栖左看右看,在碎石残墟中寻找沈不瑜的身影,“妹妹呢?怎么没见人?”   徐清光看向远处一堆废石, 快步走过去动手扒开,残石之下是满身狼藉的云和,灵息已歇显然是昏过去了。   “师伯, 这里。”   云阳走过来, 看到昏迷的云和。   过了半响, 他道:“其罪当诛,把他带出去由门主处置。”   徐清光道:“是。”   他进来就看见这巨大的魔阵,暗道里的痕迹显然是激烈打斗才会造成的。徐清光担心沈不瑜会出事,毕竟跟化神期的修士交手她处于劣势,可如今云和伤成这副模样,沈不瑜也不会多好。   可是她回去哪呢?   林栖四处看不到人,将目光放到魔阵上去,这一看就让他看到魔阵阵眼处微微晃动的红影, 他惊呼道:“在那!”   徐清光闻声望去,在魔阵之上看到踩在傀儡丝上的红衣小姑娘,他斥责道:“太危险了!”   说完身法骤现,飞身上前。   沈不瑜看不到东西,她只能凭着肩上的绯焰明凰的鸣叫来判断阵眼所在。   “啾啾。”左边左边~   她摸上阵眼,入手是寒冷又刺痛的屏障,绯焰明凰吐了口火包裹在她的手上,她才得以继续摸查,“是这吗?”   “啾啾~”   沈不瑜暗骂道,这阵眼也弄得如此繁琐,她看不见东西无法推演破除,只能依靠蛮力将这整个阵眼摧毁了。想到此她又特别心疼被云和暴力破坏的本命傀儡,这一双眼一毁还不知能不能恢复,修复本命傀儡事小,可万一原身的眼同样受伤了,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沈不瑜打起架来甚是嚣张,可打完架后想起自身处境,她又觉得可能不大好了。   如果她真的瞎了,林子舟还会要她吗?   “啾~”   沈不瑜心里很苦:“好了好了,别催,是这儿对吗?”   她手下聚灵,想先试探阵眼屏障有多硬。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叫唤。   “沈不瑜!”   沈不瑜手一顿,是徐清光的声音,可这声音怎么那么凶?   下一刻,她被徐清光揽住,后者责备的话语响起:“我托你查事情,可没让你以身涉险跟化神期修士交手,云和修为高你不少,万一你……”   徐清光担忧的心在看到沈不瑜的时候终于放下,她怎么能这么冒险,留原身在清虚秘境,还以本命傀儡来跟云和交手。这稍不注意,就是身毁魂损。   他看着沈不瑜满身残破的衣裳,太重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们先下去。”   徐清光拉着她正欲飞下魔阵,可沈不瑜迟迟未动。   “老徐。”   徐清光一愣,看到沈不瑜抬头看他,傀儡圆溜溜的眼睛却怎么也没动,就像静止在那如死水一样,没有往日的灵动。   沈不瑜苦笑道:“我看不见了。”   徐清光看着她的样子,艰难开口:“不会的,你只是傀儡的眼睛受损,等出去之后你回到原身……”   沈不瑜平静道:“这是我的本命傀儡。”   徐清光无措道:“三思在外面,我们出去让她看看眼睛,很快就会起来的,你别怕。”   沈不瑜眼前一片黑,但她也能感觉到徐清光抓她的手十分的紧。她其实并不怕失明,修士只要修为还在自然通灵,只要万物有灵她就还能感觉到,这对她修炼并无影响。   只是她突然瞎了眼,再去见林子舟时,她就不能看到她夫君的脸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遗憾。   “先别走。”沈不瑜站定在原处,指着方才绯焰明凰指明的阵眼,“你看到了吗,我指的地方应该是魔阵的阵眼,我们先想办法把它毁了。”   徐清光望了过去,发现魔阵阵纹汇聚之处确实是沈不瑜所指的地方,阵眼被一层幽紫色的屏障包裹着非寻常灵力能穿透。   “是阵眼,要毁它先要破除屏障。云阳师伯在这,这里交给他处理,我们先出去找三思。”   原来云阳真人也来了?也是,徐清光竟然知道此事,没理由不告诉云阳。既然云阳来了,那么阵法交给他破除即可,推演阵法的事她也帮不上忙,还是交给道家懂行的人来弄。   林栖看到徐清光将沈不瑜带了下来,赶忙走过去,“妹妹,你没事吧?”   沈不瑜摇了摇头,“没事,鱼二带你去找老徐了?”   “哪有啊。”林栖一想起这事就觉得憋屈,“你那傀儡太鲁莽了,他直接带我往弟子阶上冲,结果被那守剑梅阵法的人看到了。”   “鱼二确实一根筋。”沈不瑜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留给三思的雪傀儡的灵息消失了,所以阵法的事已经暴露了?”   徐清光道:“没有,我出擂台后发觉不对,才去弟子阶寻人。剑梅阵法的事已经由清虚门接手了,你现在只要安心养伤,什么都不用管。”   林栖闻言惊道:“哪里受伤了?”他凑上去拉着沈不瑜的手看了看,确实浑身狼藉,可也没什么明显伤口。   沈不瑜抽回手,“没事没事,就是眼瞎了。”   “哦没事就好。”林栖说完才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什么!?眼瞎了还没事?”   他伸手在沈不瑜面前挥了挥,才真确定她的眼没有任何波澜。   沈不瑜不想听林栖的唉声叹气,转而问徐清光,“云和呢,应该没死吧?”   “没有,只是昏过去了。你们经历了什么?”徐清光满心疑惑,云和好歹是个化神期修士怎么会伤得昏过去,而沈不瑜却只是伤了眼。   沈不瑜自然不会将林子舟利用秘法给他灌灵的事情说出去,这事要是败露了根本解释不通,到时候林子舟是个傀儡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她面不改色撒谎道:“是魔阵突然发生了变故,云和离魔阵最近,伤得也重。”   任谁也没想到是她亲手打败了云和。   “小友。”云阳的声音响起。   沈不瑜应道:“云阳真人。”   云阳真没想到能在卧虎藏龙的剑门大会来去自如,还将清虚门没查清的事查个彻底的人会是眼前这个跟林栖差不多大的红衣小姑娘。   他道:“这次的事,我代清虚门谢过小友。”   “云阳真人客气了。”沈不瑜微微笑道,“对了,魔阵上面还有个阵眼,这东西留着是个祸害,推演阵法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林栖乐呵呵道:“清虚门多半是道修,推演阵法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对吧云阳师伯。”   云阳笑着摸了摸林栖的头,“就你小子嘴甜,此事结束,你的扫雪修行也可告一段落,到时拿剑来青阳峰寻我。”   林栖喜出望外:“真的啊!那我十年的雪也一笔勾销了?”   “你要是想扫亦可继续。”   “别别别,我可不想再扫了。”   沈不瑜闻声笑了笑,林栖这人还真是到哪都是活宝。   既然事情结束了,那她也可以回剑门大会看林大鱼耍剑了。   哎,给忘了,她现在看不了了。   沈不瑜突然问:“剑门大会到第几擂了?”   徐清光答道:“我刚来时,你的傀儡守擂了。”   “守擂啊?”沈不瑜惊喜道,“我家大鱼这么强吗?还在剑修擂台守擂了?”   云阳赞赏道:“他可是一剑成名了。”   沈不瑜听到云阳的赞扬,心里不觉高兴了几分,等回去了她定要央求林子舟多给她讲讲擂台上的事。   云阳道:“你们先出去吧,小姑娘的伤势还需要尽快疗伤,至于青云峰暗道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徐清光欲言又止,听到云阳道:“你也无需自责,虽然云微临走前将青云峰交于你打理,可暗道里的事情谁也没想到。昨日我已传信于她,应当过几日便会回来,想来也不会责怪你。”   徐清光认真道:“青云峰出了这些事,也有我失责在内,等师尊回来,我会自行领罚。”   云阳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沈不瑜在一旁听着这师侄两的对话,深觉老徐进了道门就养了一身繁文缛节,时时刻刻守着道统规矩,整个人也变得仙风道骨。   说来也是,长了道修样的剑修,真不知他师尊云微是怎样的人。   “那我们……”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暗道内忽而摇晃起来,紧接着高空的魔阵魔纹大盛,魔气自阵眼中散出,流入魔阵嗡嗡运转的魔纹上。   云阳惊道:“不好!”   沈不瑜看不清东西,她凭声响望去魔阵的方向,问林栖道:“怎么了?”   林栖瞪大了眼,不知所措道:“魔阵好像开了……”   “开了?!”沈不瑜惊喊道:“云和呢?”   徐清光闻言望去云和所在的地方,只见满地惨败的道袍,云和整个人不见踪影,“只有衣服在,他人不见了。”   沈不瑜看着魔阵,突然想起了交手时云和所说的话,她喃喃道:“难道是献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跟营养液~   凉繁未落三千道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12 00:17:57   放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12 00:59:38   沉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12 12:08:26   沉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12 12:15:44   y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12 22:14:49   读者“曼曼掏粪工”,灌溉营养液+52019-07-12 21:17:38   读者“这该死的贫穷”,灌溉营养液+12019-07-12 11:22:16   第 97 章   一剑霜寒。   青云峰剑台微微摇晃, 众人才从傀儡惊天一剑中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擂台里的剑招还能震到秘境外面的?”   “不是吧,好像是地底传来的动静。”   “哎, 停了?”   林子舟微微垂首看脚下,心口的闷痛消失, 看来是小姑娘闹出来的动静。   他撤回傀儡印, 脸色煞白抬首看向悬光镜中。   是该结束了。   .   地面微微摇晃引起了众位大能的注意。   云霄淡然道:“各位稍安勿躁。”   云阳方才走时,跟他说过了青云峰地底暗道出了事,如今地动山摇,想必是里面出了事。   在座的修士多半是剑修,比之地动山摇他们更在意的是清虚秘境中那惊天一剑,居然可以凭元婴修为使出如此剑法将化神期的修士打败。   这傀儡, 当真可怕!   盛剑尊忽然大笑道:“顾少爷,你顾家化神期的人还打不过一个元婴期的傀儡。”   顾慎毫不在意,他似乎确定了什么, 不紧不慢道:“强者当令人敬畏, 可真是令人惊讶。”   他太好奇了, 栖居在那傀儡里的亡魂,到底是哪位故人!   林大鱼跃身跳上石刻,方才施展剑法时他留心为她布了一道屏障。他的小姑娘那么怕冷,可不能让她冻着。   他扫开了沈不瑜身边的残雪,撤去屏障后将她揽入怀中。   沈不瑜的头发乱了,先前绑着的小辫子已经微微散开。林大鱼将她抱在怀中,伸手解开了辫子,又细心地帮她重新绑好。   而此时此刻, 清虚秘境却未响起照旧的问询。   剑台下的各门剑修有些耐不住了,出声问台上的云空,“他赢了,可以继续守擂吧?”   云空将原先系在手腕上的铃铛握在手里,藏于袖中的手微微颤动,她面对着台下众人的询问,却始终安不下剧烈跳动的心。   他不会认错的,铃铛也摇了,那个傀儡里的亡魂!   “怎么不继续了?”   “天啊我好激动,是不是要守第四擂了?!”   “有生之年我居然见到了剑门大会连守四擂……”   “清虚门不仅办的与众不同,连元婴圆满都打得这么有看头。”   “你们怎么都在夸傀儡?能招来这么强悍亡魂的傀儡师你们就不夸吗?”   “说的也是,你们怎么不夸沈魔头啊”   云空终于开口,而这次她的声音无比认真,“傀儡,你还要继续守擂吗?”   台下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守啊!必须守!”   “第四擂!”   纪如心刚从擂台出来时,就听到周围热烈的欢呼声,她抬头看向悬光镜中,才看见沈不瑜被林大鱼揽在怀中。   她心下一慌,难道出事了?   一个身穿黑衣的剑修弟子走了过来,同纪如心道:“纪姑娘,这边走,你还需准备下一擂的对手。”   纪如心将目光收回,“好的,劳烦你带路。”   “傀儡,你还要继续守擂吗?”   同样的声音自清虚秘境的天边响起,林大鱼微微抬头,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青云峰剑台再次晃动了起来,连带着楼台上的平桌都震动不已。   顾慎看着刚才他倒好的茶水翻到在地,四处的接连惊呼彻底盖住了清虚秘境中的回应。   山摇地裂,青云峰剑台的青石板彻底裂开,露出的沟壑中浮现幽幽紫光,自下而上冲天而立,是巨大的紫光屏障,将整个青云峰剑台笼罩其内。   “怎么回事?”   “这紫光屏障的气息怎么好像是魔气?”   “你们看天地元盘!”   位于剑台上方守着四个擂台的天地元盘剧烈抖动,盘上指针疯狂旋转,卦象大变。   楼台上的老者惊呼道:“是魔气!”   云霄跃身而起,手中快速结印,巨大的符印打在即将围合的屏障上。然而魔气回笼的速度极快,自青云峰地下开启的魔阵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将青云峰剑台整个笼罩其内。   云霄的符印打在牢笼上只是微微晃动,并未能阻止。   盛剑尊惊道:“魔阵牢笼将剑台罩住了!”   瞬间青云峰剑台分处两地,一地是魔阵牢笼内的剑台,困着剑门大会各名门世家的弟子,而另一地是楼台之上的诸位大能。   魔阵将他们分开在牢笼内外。   盛剑尊沉声道:“魔阵牢笼是将修士困于其间,然后利用魔阵内的魔气来摧毁修士的道心。”   老者道:“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剑台上可是剑道的后人啊……”   云霄微微侧目看了顾慎一眼,后者淡然地坐在原地,似乎魔阵的变动与他完全无关。   “我们不能看着这些孩子出事!”   云霄冷静道:“还有办法,魔阵牢笼要先确定魔阵所在的位置,然后推演破解。”   “云霄门主,那是先前的阵法,这是笼罩了整个青云峰剑台的魔阵牢笼,即便是能推演,耗费的时间也太长了……”   “这些孩子未必就能撑到那个时候。”   云霄沉思道:“我会让清虚门在外的道修去推演阵法,但同时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合力破坏屏障。”   盛剑尊赞同道:“等我们拆了这牢笼,再将背后谋划此事的魔修抓出来。”   “竟然敢在剑门大会上闹事,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顾慎手指沾着茶水在平桌上推演,他指尖一顿,原来是有人献祭启动了阵法。   有意思,是谁逼得云和走到这一步。   过了半响,盛剑尊问道:“顾少爷,你在做什么?”   顾慎拭去茶水,淡然道:“无事,剑尊不妨说说,我们要从哪下手。”   .   云阳面色凝重地看着顶上的魔阵,他们处于魔阵之下并未被困在牢笼里,可现在魔阵已开,若不尽快解决它,恐怕剑台上面的剑修会有危险。   徐清光冷静道:“林栖,你带不瑜去找三思。”   沈不瑜问:“那你呢?”   徐清光从乾坤袋中将卦盘拿出,云阳见状微微笑道:“小友,这里就交给清虚门吧,就如林栖所说,推演魔阵的事还是交给道修来。”   林栖推着沈不瑜往外走,边走边道:“我们走吧,交给他们没问题的!”   沈不瑜被推了好几步,什么叫推演阵法的事交给道修,徐清光分明是个剑修,他还会推演阵法?   林栖觉得自己身兼要任,头也不回地拉着沈不瑜往外走,当务之急就是送沈不瑜去陈三思那,他就没见过哪个瞎子跟沈不瑜一样爱蹦跶。清虚门的事交给长辈去做就行了,一个还没百岁的修士净想着逞强。   走得有点快了,沈不瑜脚下绊到石头往前一摔。   林栖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斥责道:“慢点走!”   沈不瑜憋屈极了,她根本就是被林栖拽着走的,就不该用本命傀儡出来。   本命傀儡又不威风也不严肃,放在之前林栖哪敢拽着她的手走。   .   鱼二没跟陈三思一起,他不知怎的就爬上了弟子阶,一路走到了青云峰剑台。   剑台已经被魔阵隔开了,它站在沟壑之外焦急地看着剑台,试图在人头赞赞的人群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沈不瑜让他出来找人,他懵懂的认知里只记得了某次送信时,主人让他去找的那个人。   鱼二还未成为亡魂傀儡之前,是个籍籍无名的妖修。后来身陨魂损被沈不瑜招魂,栖身在傀儡躯上,他别无所长,轮蛮力不如鱼一,轮轻巧不如鱼三。   可他五感灵敏,闻过的事物他都能记住那个味道。   林子舟的味道亦然,是鱼二认知里最容易记住的味道,跟他主人很是相似。   鱼二跳过沟壑,整个傀儡趴在屏障上,瞪大了眼四处寻找。   牢笼内众剑修本就因突然的变故而骚动不止,这会看到了一个小孩趴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赶忙喊道:“小孩,这里危险。”   “快走啊。”   “不要留在这里。”   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了什么,林子舟恰巧回头时,看到了趴在屏障上伸长脖子的鱼二。   他微微一愣,抬步走了过去。   林子舟离牢笼的边界不远,他从人群中穿过,走到了屏障边界,垂首看着站在外面的鱼二。   鱼二抬头看他,歪着头确认了一会,才张口“啊啊”地喊了他两声。   林子舟过度施法,面色苍白异常。   他蹲下来,伸手搭在屏障上,轻声问道:“怎么了?”   鱼二看着这笼罩剑台的牢笼里的林子舟,又想起暗道底下张开天罗地网挡在他身前的沈不瑜。   他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好难过。   林子舟看着小傀儡撇着嘴,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水光。   他柔声道:“鱼二,别哭。”   鱼二抬起手在屏障上画着什么,他的手又小又圆,写起来的字又小又歪。   屏障上无法留下痕迹,可鱼二依旧执着地重复着写那个字。   林子舟看着那一笔一划写在牢笼屏障上难以辨认的字,不知怎的就怔住了。   鱼二很焦急,他终于发现他写的字根本没人看见,他着急地啊啊直叫,想让林子舟听懂他的话。   那字虽然又歪又难看,可林子舟还是看懂了鱼二写的是什么。   是救。   这个话都说不完整的傀儡,竭力向他求救。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码字的小李起床了,先加个更,评论晚点回么么哒=3=   第 98 章   魔阵的牢笼将青云峰剑台完全笼罩住, 盛剑尊一剑用尽了全力也未能将魔阵劈开裂缝。   云霄及时让云阳带人去暗道里推演阵法,而留在魔阵之外的人却束手无策看着魔阵。   见识颇广的老者看着魔阵运转的纹路, 不由得开口道:“也许魔阵的施法者早知道我们会从外面强力破阵,于是将阵法屏障的弱点藏于隐蔽的地方。”   “我觉得许老说得对, 他既然敢在剑门大会闹事, 怎么会没想到我们在场。”   盛剑尊道:“难道即便我们合力,也不能破开这魔阵吗?”   “盛剑尊此言差矣,阵法虽可强破,但也不能完全依靠蛮力,这屏障如铁壁一样坚硬,你若想破阵, 要么从外破,要么从里破。”   云霄道:“我们合力虽可破除外面的屏障,但里面的屏障不破除, 这个阵法依旧可以吸收里面修士的灵力来修复。”   “如此下去, 我们还是会害了那群年轻人。”   .   “这屏障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剑对它没有用?”   魔阵内的各门弟子也想着办法破除屏障, 可他们的招式还会招呼到屏障上就已经灵歇而止。   “这莫非是魔阵牢笼?”   “什么是魔阵牢笼?”   听长辈提及过魔阵牢笼的弟子道:“魔阵牢笼就是魔道一个极为残忍的阵法,这个阵法一旦布下,就会释放大量诱魔之气,同时还会吸收被困的修士的灵力来维固自身。”   “那我们不就没办法对付它了?”   “这很难,我也没有对策。”   牢笼之内唯一的化神期修士应当是青衡峰峰主云空,她将失去灵力供给的天地元盘拾起,目光放在悬光镜上。   悬光镜是由灵石供给,现在还能多撑一会, 天地元盘失控,清虚秘境的入口也就关闭了。   现在面临危险的不仅是魔阵内的弟子,还有清虚秘境擂台里还未出来的剑修。   包括她在意的那个傀儡。   魔阵并非不可破,强力破解需要内外牢笼的人合力攻击一处,可说到这又有一点相悖,那就是里面的人必须是可以运气施法的人。   灵力被抑制,等同于除了魔修无人可在魔阵内破开阵法。   此次参加剑门大会的魔修屈指可数,修为能达至元婴圆满的几乎没有,即便合力也未必能同外面的修士一起破坏魔阵。   云空是个医修,也无能为力。   盛剑尊焦急地看着魔阵内的人,问道:“里面就云空真人一个化神期吗?魔修呢,这次来的魔修有几个?”   拿着名册的峰内弟子匆忙走来,“此次来的魔修共四人,其中只有一个元婴期修士,其他都是金丹期。”   另一个修士道:“门主,清虚秘境也要关了。”   云霄问:“有几人被困在里面?”   “金丹四人,元婴三人。其中元婴圆满的擂台只有沈不瑜。”弟子答道。   盛剑尊突然道:“等等,清虚秘境里应当不受魔阵影响,如若把所有人送进秘境,先躲过一劫,我们再推演阵法救人”   云霄摇头道:“剑尊所说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有个很大的问题,没有灵力驱动天地元盘。我虽然可以开启秘境,但是我人不在阵法里。”   “阵法里唯一能进入清虚秘境的办法,就是利用天地元盘开启。”   “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四周的人仓皇自救,法术不能用就直接用剑试图强力破坏。林子舟隔着屏障与鱼二相看着,他看着傀儡的着急快哭的模样,心不知怎的就软了。   林子舟道:“鱼二,你先回去找她。”   “让她等一等,我很快就去找你们。”   清虚秘境中,林大鱼抱着沈不瑜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最后选择将她放在一处扫平雪的大石上。   林子舟望着那处无比熟悉的山巅剑台,亦如回到了两万六千年前。   他初证剑道之时,身上背负的道义责任比任何时候都要重。少年时因恨大闹林家,一身骂名背负十几二十年,后来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修,往事旧案就如他的一条条罪责,每当提及都是数不尽的辱骂谴责。   后来他接任隔世岛岛主,为扬剑名,独上山巅剑台。少年时所有冲动皆化作证剑的毅然决然,他成功了,天道认了,可是世人却不认。   魔修当什么剑祖?违背道义灭祖之人,哪来的底气当世人仰敬的剑祖。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为王,道义却是束缚。原来道义规矩还能高于天道的决定,山巅剑台的试剑仿佛成了极具讽刺的剑道会,说的是证剑可证剑心,到头来一句你是魔修不能证剑来定语乾坤。   既然是不公平不为道的山巅剑台,留着又有何用。   所以他一剑毁了山巅剑台,当真成了世人见之怯之的魔主。   两万六千年,没有一个修士会熬过这漫长的岁月,要么得道成仙,要么在缥缈的道途中寿寝正终。   林子舟也有意难平,他的眼里容不下山巅剑台,后世怎么办剑道的盛会都好,但只要这歧视妖魔的山巅剑台再次出现,他压不住心中的恨意。   罪恶也分大恶小恶,凡是被世人认知为恶,无论他们再做多大的善事,也无法弥补曾为恶者的事实。   隔世岛是隔绝一切罪恶的岛屿,世人以为的,是将所有大恶滔天的人困于一岛。   其实于魔修而言,隔世岛是他们唯一可以放下往日罪恶,重新开始的地方。   林子舟是剑修,是魔修,也是隔世岛的岛主,两万六千年前令人害怕的魔主。   无论是哪个身份,他都无法容忍山巅剑台再现于后世。   林大鱼放下了手中的冷铁,孤身一人走到了山巅剑台的边缘,底下云海山间,风景当真如两万六千年前一样。   他手上凝聚出一道幽蓝的剑影,魔剑荆寒以剑形出现在他的手中,寒气凝冰从他脚下蔓延开,越过沈不瑜覆盖了满山。整个剑山霜雪覆盖,冰封千里,黑云覆空。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清虚秘境中的奇异景象,惊道:“你们看悬光镜!”   “是那个傀儡!他想干什么?”   “擂台里不受魔阵影响,他还有灵力可以使剑!”   “我突然有点害怕,他该不会是想从里面劈开秘境吧?”   “兄弟你睡醒了吗?这可是清虚秘境!哪有那么容易劈开,你当真清虚门是个摆设啊?”   云空凝神注视着其中,其他人看着变化无常的怪异景象,她却死死盯着傀儡手中的那把剑。她家里人代代相传的隔世岛岛史中,曾记载过隔世岛最后一任岛主的剑,以霜雪为剑身,凶兽骸骨做玄光剑柄,她不会认错,傀儡手中的那把剑就是魔剑荆寒。   剑如剑主,真的是他……   顾慎显然也看到了悬光镜中的傀儡,他手指微颤,眼里却是势在必得的战意,他果真没有猜错,两万六千年了,他终于看见了魔剑荆寒的影子。   沈不瑜,还有那个傀儡,定然知道魔主的去向。   盛剑尊看着傀儡持剑的手势,微微惊道:“他想干什么?”   云霄目光认真:“剑尊,要不赌一把。”   “赌什么?”盛剑尊怔然,“莫非你想……”   云霄道:“三场擂台,足以证明此傀儡绝非凡物。他不会做没有考虑的事情,如果剑尊相信他,不妨试一试。”   盛剑尊也没想到清虚门门主云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敢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去相信一个元婴期的傀儡。他知道云霄的意思,无非是想让他们合力傀儡破阵,这是孤注一掷,他们全力一击后短时间内定然无法回到灵力巅峰的时刻。   也就是说,在不确定魔阵何时发难的情况下,他们仅有一次冒险的机会。   而现在,云霄让他们把这个机会拿出来赌。   赌一个傀儡能一击破开内部屏障。   敢不敢赌?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是那个被称为许老的老者站了出来,“云霄门主胆敢如此,想必也有一定的道理。事至如今,我们也无其他办法,不妨赌一把。”   .   沈不瑜被林栖一路拽出了青云峰暗道,走到弟子阶时与留守在那的陈三思跟瑶华碰了面。   陈三思一看到沈不瑜满身狼藉便召集地走上前来,“姐姐,你受伤了?”   沈不瑜略有尴尬说不出口,陈三思的手拉着她的手臂左抬又抬地看。沈不瑜心想这又是个傀儡身,你能看出什么毛病?   事实证明心里焦急的医修也会没带脑子看病,林栖看不下去了就走过去掰正了陈三思的面向,“你看看她的眼睛。”   傀儡的眼睛空茫无神,虽说与人眼有些差异,但陈三思还是敏锐地看出了什么不对,她低声问道:“不像是外力伤到的,你遇到了什么?”   沈不瑜道:“是魔气,它从眼睛处窜入傀儡躯,伤到的不是躯体而是神魂。”   陈三思有些为难:“傀儡的事还需要你来,但眼睛我得等你神魂回去原身中再把脉看看情况。”   “说来也是,万一只是我想多了,我一会便回魂。”沈不瑜想了想道,“你们这边怎样了?”   陈三思知道沈不瑜的眼睛看不见周围景况,只好同她说道:“弟子阶已由清虚门接手了,不过青云峰剑台出了大事。”   “是魔阵吗?”沈不瑜问。   陈三思有些意外,“没错,魔阵已将青云峰剑台同其他地方相隔开来,现在诸位大能都在想办法,我们只能看着。”   沈不瑜有些焦急:“子舟也在里面?”   瑶华补充道:“在的,而且魔阵隔绝了灵力,清虚秘境关闭了,擂台里的人还没出来。”   魔阵隔绝了剑台,又间接把清虚秘境也给关了。这可不是好消息,再拖下去剑台里的剑修就危险了。   沈不瑜想了想道:“我不知傀儡术有没有用处,我想尝试回魂。”   “如果能成功回去清虚秘境,也许还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地雷跟营养液~   y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13 12:16:07   哒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13 12:57:44   读者“哩--fff”,灌溉营养液+102019-07-13 15:11:47   读者“山田一郎”,灌溉营养液+62019-07-13 03:14:54   读者“明越羲”,灌溉营养液+12019-07-12 23:56:52   第 99 章   林大鱼的手中的荆寒剑影变幻成了高大的巨剑, 而对准的方向则是山巅剑台。   剑台的人看不懂他此番剑招是何意,原本焦急仓皇的剑修们不知怎的伫立在悬光镜前, 看着清虚秘境里举剑待发的傀儡。   “他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没看明白。”   “莫非是知道了清虚秘境的入口, 想要用剑劈开?”   “兄弟你又没睡醒吗?这是清虚秘境, 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派的地方。”   “不是,你什么意思?看不起小门小派吗?”   周围的弟子纷纷热议,这时魔阵的魔纹忽然转得更快了,一股怪异的气息从魔阵边沿散出,逐渐往剑台中央蔓延去。   注意到这变化的弟子十分惊慌,云空出声喊道:“上剑台!”   几乎是争先恐后, 青云峰剑台是往日弟子练剑之所,除了中央高台略小了些,其他地方宽广。可魔阵将青云峰剑台这么一割裂, 留给剑修们可以活动的地方就变少了很多, 云空所说的上剑台, 是指上中央剑台。   人一多,中央剑台变得十分拥挤。剑台内的四个魔修干脆就不上剑台了,一人占一角一把剑守着。   剑台里唯一不怕魔气的人就是他们了,即便无力破开牢笼的屏障,勉强守一会还是没问题。   云空见状轻声道:“你们四人可以吗?”   领头的元婴期魔修道:“云空真人放心,可以勉强撑住半个时辰。”   众剑修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魔修站出来守剑台,顿时脸上羞愧,其中有个人大着胆子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魔修布完简易的剑阵, 平静道:“并不是所有魔修都是罪恶滔天的人,我们也是剑修,也最不耻这种背后耍手段的无耻之徒。”   “既然同是剑门大会的剑修,护剑台的事换作哪个剑修都会挺身而出。”   四角魔光泛起,围成小小的屏障护住了中央剑台的人。   “我们还能成功出去吗?”   “说什么丧气话,你好歹是个剑修,怎么看到魔气就傻眼了?”   “斩妖除魔说得在行,关键时候见到魔气就哆嗦。”   气氛十分低迷,紧张又逼仄的氛围令多数弟子心里惶恐不安。   原本处于楼台上的诸位大能纷纷来到了魔阵牢笼之外,青白的天空站着十几个大能。   “你们看上面!”   “是剑尊他们!”   “剑尊是想合力破阵吗?”   “可是不是说,需要内外合力才能破吗?我们里面没人啊……”   乌云惊雷,霜雪覆盖的剑台上,林大鱼手中的巨大汇聚了秘境内绝大多数的灵力,原本幽蓝的剑光已经转而变黑,像是压抑许久亟待爆发的滔天剑气。   苍白的手握着剑浪层层的魔剑,林大鱼的目光沉寂淡然,就像是平日在秋水长天居外练剑一样,丝毫未有使用强大剑招的磅礴战意。   他与绝大多数剑修不同,该有的肆意与不羁全然内敛,深邃的目光里是看透俗世纷争的淡然。   一剑定山海。   清虚秘境内,那把幽蓝见黑的巨剑从天劈下,剑气席卷而开将剑山的山雪尽数吹开,正中央的凶兽巨剑迎面遭受了这强悍的一击。顿时剑光四散,磅礴剑气荡开。   巨兽自头部裂开一道巨缝,接二连之是迅猛开裂的石刻,从头到尾最后是剑台的台面。   剑台咔嚓一声,从里到外迅速裂开了一道深壑,迅猛之势无力可挡,地动山摇间剑台连同整座剑台完全被劈成两半!   悬光镜外的人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敢置信,剑劈山海是世人对强大剑修的赞颂。   剑修圣地山巅剑台,在两万六千年后的清虚门,再一次被无名的修士一剑劈开。   “他这是劈了剑台啊!”   “他还想干什么!”   沈不瑜刚刚回魂时,迎面就是冰冷颤人的寒意,森然刺骨一下子让她焦急的心平静下来。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寒意冷风在周围肆虐。   她眼前一片黑暗,果不其然,傀儡身受损时也伤到了神魂,她原身也失明了。   她微微抬手时,发觉身体内灵力枯竭,灵脉因为过度使用灵力而生生发痛。   林子舟这是打得多激烈啊,竟然把她的灵力掏空成这样。沈不瑜心下担忧,林子舟本身的修为跟灵力远在她之上,再怎么惨烈的交手也不至于将林子舟跟她两人的灵力都掏空了吧?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不瑜灵力枯竭没法判断林大鱼在哪,她只好用笨的办法出声喊道:“大鱼!”   “林大鱼!”   声音在空阔的山间回荡,沈不瑜捂着双臂试探性地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拦了下来。   沈不瑜微微一怔:“大鱼?”   林大鱼揽着她往后走了几步。   沈不瑜没去想她刚刚差点一脚踩进劈开的深壑里,她刚被林大鱼扶住,整座山就开始摇晃起来了。   沈不瑜心中一沉,“怎么了?山动得这般厉害。”   林大鱼沙哑的声音响起:“这里要塌了,我带你出去。”   沈不瑜闻声一愣,“子舟”   林大鱼微微垂首看她那双无神的眼,叹气道:“你又逞强了……”   沈不瑜听到这声音,脑海里浮现了林子舟无奈又带着责备的脸,上一次在深渊里他因为自己乱来而发火,而这次自己作死把眼睛给弄瞎了她家子舟却一句重话也不说。   沈不瑜有些慌,她倒是希望林子舟多说她几句,而非这样看似失望的态度。   “我……”   沈不瑜不知当如何开口。   她话未说出口,林大鱼将她整个人抱起,脚下用力带着她往上飞去。   沈不瑜惊道:“我们去哪?”   林大鱼一手抱着她,而另一只手握着荆寒剑。   剑光随着他们越来越高而拉出一条自山巅向天际的长线。   他道:“有点冷,抱紧点。”   沈不瑜头发被强风催开,她埋头于林大鱼的颈侧,明明四周寒意袭人,可她仍觉得只要这个人在时,好像就没那么冷了。   一列十几个剑修大能剑已出鞘,静待时机。   “剑劈山巅剑台,这傀儡胆子可不小!”   “这劈秘境劈错地儿吧?怎么把剑台给劈了?”   云霄淡淡道:“事后再论。”   盛剑尊召出本命剑,看着悬光镜中那越来越明显的剑光,“没想到这傀儡还是个情场中人。”   有大能开玩笑道:“你哪里看出来是情场中人了?人家沈不瑜已经成亲了,夫君都在外头看着呢。”   “傀儡师爱上傀儡又不是稀奇事,我所知道的好几个傀儡师至今都是孤家寡人,全由傀儡陪伴度日。”   “哎你这话说的,傀儡跟剑一样都是修者兵器,你们说成这样好像傀儡就懂人情味似的。”   盛剑尊可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就让这些老家伙讨论到剑修能不能跟自己的剑相爱了,“打住打住,人来了。”   悬光镜骤然大亮,与此同时,魔阵牢笼外的诸位大能齐齐举剑。   剑台里的弟子看愣了眼,这可都是剑道的顶尖强者,没想到有这么一天能看到天下名剑榜上的名剑出鞘亮光。   顾三站在顾慎身后,垂首担忧道:“主上,我们的计划……”   顾慎看着牢笼里外,淡然道:“也有收获,至少我们得到了隔世岛的线索。想要开魔门,我们可不仅只有清虚门。”   顾三道:“此次过后,皇族可能会注意到我们。”   顾慎看到汇集的剑光轰击在魔阵牢笼上,声音冰冷道:“只要回到隔世岛,无双城我还没看在眼里。”   林大鱼一剑破开清虚秘境,乍开的剑气与清虚秘境相触,爆发出难以意料的灵气波动。   一瞬之间,剑台高空撕裂开一个巨大的黑洞,幽蓝的剑光穿了出来,直直击在牢笼的屏障上。   里外合击,强大的灵力波动使整个剑台中的魔气震荡起来。   沈不瑜跟林大鱼出黑洞的时候,林子舟忽然跃身而上,从林大鱼手中接过沈不瑜,反手一掌轰击在屏障上。   魔阵瞬间崩塌。   林大鱼稳稳落地,他从怀中取出破碎的面具戴上,转眼消失在原地。   沈不瑜灵力枯竭,林大鱼一直依靠着林子舟的灵力出现在众人面前,而这会已经破开秘境出来,林子舟也无须操控他行事,林大鱼才回去他该待的地方。   魔阵破裂,被抑制的灵力瞬间回归,剑台内的剑修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林子舟落地时微微踉跄了下,他灵力的消耗比他想象还要大,不仅给林大鱼供灵打擂台,还要分神去给小姑娘灌灵。   这几场下来,灵力去了大半不说,他还留了私心再次毁了山巅剑台。   尘土飞扬之际,青云峰剑台的深壑隔开了大半人,劫后重生的剑修纷纷从剑台跳下,有好几个人围过来林子舟这边。   陈三思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沈不瑜的本命傀儡,鱼二跟在她身后,见到人才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那傀儡不见了?”   “我看到了,他落地就消失了。”   “我还想再看看他那把剑呢,特别厉害。”   陈三思边走边听到热议不止的声音,心想林大鱼还真是深藏不露,露的这一手足够这些剑修讨论好些年了。   云霄安排了其他人去收拾残局,云阳过来将暗道里的事情说明白。   “所以他已经身陨了?”   云阳道:“献祭魔阵,连神魂也未曾留下。”   云霄想了想,“先将其他的事情安排妥当,至于云和的事是我们清虚门责任,理应向所有修士致歉。”   云阳道:“是。”   待云阳走后,盛剑尊身后跟着个老者走到云霄旁边,他微微摆手道:“门主,方才那剑你可看明白了?”   云霄知道他的意思,“盛剑尊也看明白了?”   “上古兵器谱里记载的剑,也只有这些年轻人才没注意到。”盛剑尊目光循去剑台中央沈不瑜的方向,调侃道:“本以为是林家或者是顾家人,没想到这傀儡出手惊人,这谁能料想到啊。”   云霄道:“敢劈山巅剑台也是不凡之人,剑祖可能也没想到后世也有人劈山巅剑台。”   盛剑尊道:“罢了罢了,这傀儡可救了不少人。”   “命运啊。”老者捋须道:“魔剑荆寒,沈家的小天才可真是招出来不得了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 100 章   尘埃落定。   清虚门剑门大会闹出的魔阵牢笼的大事很快在星寰江湖流传起来, 皇族李氏也因此派人来查探一二。清虚门门主云霄亲自出面,将门内叛徒云和勾结外人引发清虚门内乱, 祸及其他修士的事如实告知。   就此引发轩然大波,至于是与何人勾结, 清虚门并未给出明确的指向。   但大多数江湖修士认为是魔道的阴谋, 故意在道门引发,就是正面向名门道门的挑衅。   剑门大会也因此中止,待青云峰剑台修缮后,再择期进行。   青云峰剑台彻底毁了个样,魔阵划出的沟壑不说,中央高台也因清虚秘境崩坏而受到波及。好在有惊无险, 此次大乱并没有剑修入魔,甚至好几个剑修因祸得福成功突破瓶颈。   沈不瑜居住在青云峰,但因林大鱼的惊艳亮相, 这几日她门前院子来了不少探头探脑的人。有胆子递拜帖的人都被陈三思回绝了, 没胆子的人就假意路过往里面瞧。   而事主沈不瑜正坐在床榻上, 一只手抓着本命傀儡的小短腿,“还跑,再跑我把你收回去。”   陈三思端着药膳进来,眼皮不抬冷冷道:“要收回去,你也得等灵脉恢复了再说。逞强逞强,若不是姐夫说漏嘴了我还真没想到是你动用秘法把云和给打伤了。”   “他可是化神期修士,你长点心成吗?”   沈不瑜现在见到陈三思就怵得慌,“这不没事吗?”   “没事?”陈三思将药膳凑到她嘴边, 烫得沈不瑜哆嗦了下,“眼瞎了还没事?我已经传信给姑父,想必再过不久就会派人来接你回去。”   林子舟进来时,小姑娘委屈地喝完了一大碗药膳,小傀儡坐在她身边左晃右晃地玩着。   陈三思端走了药盘子,又朝林子舟道:“药我放在桌上了,一会记得给她换上。”   林子舟点头,“好。”   青云峰院子简陋,不比秋水长天居红帐软塌。小姑娘盘腿坐在上面,又将手脚不安分的小傀儡按在怀里,一大一小就这么坐着。   正是白日,屋内并未点灯。又是一日下雪时,支起的小窗外呼呼风声,落雪湿了窗框透进来丝丝寒意。林子舟将窗合上,才走到床榻旁边坐下。   沈不瑜自他进来就不敢多话了,她现在特别怂,就怕林子舟丁点不满开始训教她。   林子舟问道:“怎么不说话?”   沈不瑜犹豫片刻:“怕你说我……”   小傀儡坐在沈不瑜的怀里安分不久就又开始折腾了,她扒着沈不瑜的手想往外逃,却不住后者手臂有力将她禁锢住。   沈不瑜真想把这傀儡收回去,同是瞎子就不能学着自己安分点,爬东爬西的也不怕撞着。   林子舟叹了口气,伸手将小傀儡从沈不瑜手里抱出,圈了个地让她自己在里面玩。   沈不瑜道:“你拿条绳子把她捆了,瞎了眼就爱到处折腾。”   林子舟闻言轻笑一声,将小姑娘揽入怀中抱着,在她耳边低喃道:“说你呢?”   沈不瑜自从失明后,对四周的气息十分敏感。林子舟这么把她圈在怀里,她满身的感受都是林子舟那挥之不去的气息,又温暖又霸道,直叫她四肢发软。   林子舟冰凉的手拂过她的耳朵,撩开微散的青丝,俯首咬在她的耳上,像饥肠辘辘的凶兽一点点吞食猎物一般,顺着耳垂往下侵.探,一路吻至她的唇角,尽吞入腹。   沈不瑜微微偏头迎合他的亲吻,互相追逐的人不分彼此渐渐缠绵。两人像旗鼓相当的对手,恨不得将对方吻至求饶,又像是久逢清水的旅人,品尝最为美妙的甘露。   不知觉中,从相拥滚至床榻上,林子舟地处上位吻着她,逼得她微微仰首迎合。   沈不瑜浑身滚烫,又要怪林子舟过分撩人,她边仰首边摸索着他的衣领,温凉的手探入其间抚摸着他的脖颈。林子舟按住了她的乱摸的手,声音又低又诱人:“瞎了眼就别到处折腾。”   沈不瑜微微一抬亲了他一口,“就折腾。”   林子舟失笑道:“小姑娘,跟云和交手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怕了?”   沈不瑜看不见他在哪儿,只有双手圈住他的脖颈才有安全感,“打架哪有怕的道理?”   “要是打输了呢?”   “这不有你吗?”   林子舟手伸入她腰间将她揽起,“你这么爱闹,我若是不看紧你……”   沈不瑜打断道:“什么叫看紧我,分明是我看着你。你这般好,要是回到隔世岛遇上别的小姑娘,你可会三心二意避着我跟人交好。”   “怎么会?”   沈不瑜心觉害怕,她抱住的这个人是她竭尽了气运招来的冤家,就像是蒙尘宝玉一点点散发他原有的辉华。   他那么好,纵容她指引她,偶尔还会同她拌嘴开玩笑。   沈不瑜问道:“瞎了之后我都不能好好给自己画眉了,你可会嫌我又凶又丑?”   林子舟看着小姑娘抿嘴说着这样的话,心中的劝解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亲在小姑娘的眼上,沙哑道:“怎么会呢,你都没嫌弃我又老又不懂人情。”   林子舟这人怎么会这般温柔又爱撩人啊……沈不瑜闻言笑出声,“你听不出我在撒娇吗?”   湿热的唇停在她的耳边,林子舟道:“你这哪里是撒娇,尽会折腾。”   这不大对啊?沈不瑜心想前阵子陈三思送来的话本里就这么写着的,凡间女子会将自己的弱势展露出来博得他人恋爱。沈不瑜深觉自己没学错,适当的示弱来引来男人的疼爱,她都这么卖力了,为什么林子舟还只是亲亲抱抱。   沈不瑜按捺不住:“你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啊?”   林子舟看着小姑娘委屈的模样,松开她的腰让她端正坐着,“谨听医嘱,你先坐好,我帮你上药。”   沈不瑜感觉林子舟离她远了,出声问:“换什么药啊,这不是魔气给闹得事吗?又没有外伤。”   屋内桌上放着药盘,盘里是几个青花瓷瓶,一旁还放着浸过药水的绫带。林子舟无视身后沈不瑜的询问,拈起瓷瓶看了一二才拿起纱带过去。   沈不瑜心想着陈三思还真是她跟林子舟的头名大敌,论扫兴她当属第一人。   林子舟道:“别动。”   沈不瑜乖乖坐好,等了好一会林子舟还没过来,她心下紧张道:“我没动了。”   而这会柔软的丝绢冰冰凉凉地碰在她的眼皮上,她惊了一下往后一缩撞在林子舟的手臂上。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被圈在他的怀中。   林子舟干脆用半臂固定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沾了药水的丝绢轻轻抹在她的眼周。   沈不瑜全然不敢动了,僵直着背双手搭在膝上,乖乖等着林子舟上药。   林子舟轻声道:“我有时候会想,任何道义仁情全然不顾,只准你在我眼下行事。”   沈不瑜微微一笑,柔声道:“那你怎么不把我关起来,我现在都是个瞎子了,你想干什么不就更容易了?”   林子舟将丝绢放到一旁的药盘上,“我舍不得你不开心。”   “为什么啊?”   “小姑娘,好奇心还是收着点好。”   沈不瑜还想说几句逗逗他,却被他捏住下颚说不出口,只听见林子舟认真说道:“别动。”   不动了不动了,就许你撩拨人还不许我动手动脚,男人就是霸道。   温凉的纱带覆在眼上,林子舟小心翼翼地一圈圈合上。绫带浸过药水,淡淡的药香味萦绕在沈不瑜的鼻尖,引得她鼻尖发痒,她赶忙忍住,却忍出好几滴水光。   她本就眼睛不适,又刚好抹了药水,眼泪与眼角的药水相合,惹得她眼角微微刺疼,不觉出声:“哎,疼。”   林子舟手一顿,赶忙问道:“太紧了吗?是我弄疼你了。”   “哎不是不是。”沈不瑜吸了吸鼻子,哀声道:“三思弄的是什么药水,又痒又疼的。”   林子舟系好绫带,按住沈不瑜的手不让她碰眼睛,叮嘱道:“不能碰。”   沈不瑜缩回手,委屈道:“不碰就不碰,凶我作甚。”等我好了,定要你好看。   林子舟再三确认她不会动手瞎折腾自己,才将剩下的药物收拾好了放桌上,等陈三思过来拿走。   “云霄门主没过来说事吗?”沈不瑜问道,“你都把人家清虚秘境给毁了,我等了好几日也没见他来谈事。”沈不瑜觉得跟清虚门的梁子大概是结下,她先毁了人家的寒冰窟,林子舟继而把人家祖传的秘境也给劈了。   这赔起来的单子也不知要写多长,“你传信给秋水吧,让她把我院里的东西理理,能卖了就卖了。”   林子舟觉得好笑:“要是都卖了还赔不完呢?”   沈不瑜愁了,她也觉得不够赔。   一个寒冰窟还好说,可清虚秘境损失惨重,整个山巅剑台几乎劈成两半了。   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林子舟闻声望去。   这几日时常有人过来叨扰,陈三思在时还会帮忙拦人,可这会她刚去查阅医典还没回来,就有人上门了。   林子舟看了沈不瑜一眼,确定后者乖乖坐在床榻上才转身去开门。   正好是雪天,林子舟开门时迎面吹来了一阵寒风。来人一身端庄的道袍,面容温婉,举止淡然,正是青衡峰峰主云空。   这要换作陈三思在场,也拦不住清虚门峰主的到访。林子舟以为她要来问什么要事,侧开身给她让了一路。   而云空行了一个颇为隆重的作揖礼,语气恭敬道:“见过魔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   读者“林祯卿”,灌溉营养液+172019-07-14 14:34:22   读者“妘妘妘~媱”,灌溉营养液+12019-07-14 11:54:26   读者“鱼鱼鱼”,灌溉营养液+142019-07-14 00:22:14   第 101 章   林子舟面色变得十分认真, 他没想到第一个看出他身份的人居然是清虚门的人。   外面的风雪很大,云空没有持伞肩上已湿了大半, 她垂着头等着林子舟的吩咐,可后者却迟迟不应。   屋内沈不瑜等了许久心觉奇怪, 是谁来了也不出声, 莫非是清虚门来谈事了?   她扬声问道:“是谁来了?”   过了片刻,林子舟沉声道:“进来吧。”   云空欣喜地抬头,跟着在林子舟的身后走进了这间屋子。屋里与弟子居其他院落并无不同,药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桌上还凌乱放着几本医典以及收拾好的药盘。单独几件摆设并未用上,反而地上被圈了个不大不小的阵法, 身着红衣的小孩坐在里面爬来爬去。   云空没想到魔主的居所竟然如此简陋,而且还有些杂乱。   最无法忽视的应当是坐在前方床榻上的女子,着一素白里衣, 眼上还蒙着绫带。   她嘴唇微抿地看向这边, “是谁来了?”   云空不知如何开口, 偏头看向林子舟。   林子舟见到床榻上的软被有半边落在了地上,便走过去将被子一角拾起,轻声道:“是青衡峰峰主。”   沈不瑜讶异道:“云空真人?”   云空不再沉默,颔首应道:“沈少主。”   沈不瑜将被子往里拉了拉,心下却想着事儿,怎么来得是云空?她记得云空鲜少管清虚门的事儿,这要谈事来得应该也是门主,再不济也是云阳真人。   怎么会让云空真人过来?   林子舟微微摆手, 让云空自择一处坐下,开门见山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云空没想到魔主会当着其他人的面直接问她,她有些犹豫地看了沈不瑜一眼。   “直言无妨。”   沈不瑜这会也听出问题来了,好像不是来谈清虚秘境的事,听林子舟这语气,两人还是老相识?   “起先是魔铃,再后是清虚秘境中那傀儡的剑法,跟岛史记载的一模一样,当荆寒出现时我就已然确定。”云空轻声道:“那傀儡使得是隔世岛的剑法,用的是魔剑荆寒。我起初以为您被傀儡师招魂附身到傀儡上,但后来想想又发觉不对。”   云空刚开始还想着要真是魔主被傀儡师招魂,他们就要动手将傀儡师抓了,想方设法让傀儡还魂。但后来及时想清,如若那傀儡真是魔主,魔铃不该在剑台响起。因为魔铃是感应到魔主神魂波动才会有反应,清虚秘境隔绝了两地,理应没有反应才对。   如此一来,魔主只会在剑台。   “魔铃是在清虚秘境之外响的,您只会在剑台。”云空举了下手腕系着的铃铛,犹豫了半会才道:“隔世岛出来的人手里都会带着魔铃,我奉命守在清虚门,想等您的后世。”   沈不瑜总算听明白了,原来清虚门青衡峰峰主竟然是隔世岛的人,还认出了林子舟的身份。   乖乖,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沈不瑜本来就对清虚门入魔的事情存有疑惑,如今云空在此她也就大胆地问了:“云空真人这话说得很难令人信服啊,据我所知您曾在青元峰书阁丢了医案,想必是一本记载了艳魔香的手记吧?”   云空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林子舟探究地看了沈不瑜一眼。   沈不瑜笑道:“云和花那么大心思在清虚门布下大局,除了本家顾家帮他,应当还有一人。他虽为峰主,但要管到其他峰的事务总要其他峰主同意才能行事。清虚五峰,入魔弟子大多出事在其他三峰,青衡,青元,跟青云。”   “他本是青元峰峰主,想压下事情并不难。青云峰峰主云微又出外云游,峰内执勤稍有松懈,如此一来说不过去的只有青衡峰。”   沈不瑜认真问:“云空真人,您既然在青衡峰内,又是医术高超的医修圣人,怎么会不知道魔香引人入魔的事?”   “连陈三思都能受人点醒触类旁通研制出魔香的克制之物,您作为化神期的医修,但凡花点心思都能知道是魔物作祟,然而您不管不顾,还拿了记载魔香的手记,若说没关系可说不出去啊。”   云空没想到清虚门都没查清的事情,沈不瑜竟全然推测出来,怪不得云和会败于她手,此女不仅修为技法深不可测,连心思也是清明通透。   她心想既然沈不瑜是魔主信任之人,若不将清虚门的事全盘托出,恐怕今日也难得魔主信任。   沈不瑜看不见云空的神色,但周围寂静可想而知她的脸色定然不大好看。能跟云和联合做这么多事,最后全身而退的人可不见得是林栖所说的好人,至少这点心思在她这讨不来好印象。   云空没想继续隐瞒,思索片刻便将清虚门的事情说出:“我确实与云和联合,包括峰内作孽的魔香也是我提供的。我是隔世岛医脉的后人,先祖所炼制的艳魔香在祖籍里皆有记载,要想得到云和信任,我定然要给他足以相互信任合作的药物。”   沈不瑜沉声问:“所以你给了他艳魔香?”   “不错,普通魔香修为到了化神期以上皆有秘法可破瘴,然而艳魔香作为魔香之祖,本是无可救药之物。”云空平静地将云和的计划全盘托出:“云和与顾家想利用魔香跟魔阵,在清虚门引发道门之乱,从而助顾家在魔道立威招揽魔修。”   “如若前几日他们计划得逞,道门暴乱自然容不下这些道心不坚入魔的剑修,顾家早有准备等事后招揽他们来壮大魔门。”云空略有不屑道,“这本是贼喊捉贼的戏,害他们入魔又略施甜头给他们庇护之所,年轻修士见过的世面少,自然容易受其诱惑。”   “顾家的心思可不小,他们披着剑道世家的皮相藏于无双城之内,期间做的打算可谓是准备了上万年。重整魔门拉皇族下台,再现两万六千年的魔道祸乱。”   云空冷笑道:“他们做的打算,是想要再证魔道。”   沈不瑜十分惊讶,她本想着顾家做这些打算也许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想毁了清虚门,却没想到其中用计之深直接威胁到无双城的庞然大物,星寰屹立不倒两万多年,哪是他顾家能比拟的。   顾家如今的地位已不算低,甚至皇族之下能跟他们齐肩的世家不过三指,他们又何必冒险去夺权证道?   林子舟突然问道:“江海顾家,是隔世岛顾邢?”   云空是隔世岛后人,却也听说过当年被驱逐出岛的顾邢一家,“不错,叛徒顾邢出自江海顾家,也就是现在的无双城顾家。”   “他们贼心不死,还妄想重新登岛。云和多次从我口中探听隔世岛的事情,不过我以离岛多年为由并未向他透露。”   沈不瑜可真是听到了惊骇世俗的传闻,照云空所说,顾家的先祖还是林子舟的属下,原来隔世岛在两万六千年还是这么威风的存在?按照顾家目前的权势,这星寰要什么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为何对一个隔世岛念念不忘。   难不成岛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云空坐了甚久,同林子舟把隔世岛多年的情况一一道明,但也止于千年前,云空离岛甚久,也有三千年未曾归岛。起先还有隔世岛的岛民来清虚门找她,也因此为了方便行事她打通了青衡峰通往山门的暗道。   “大祭司神隐之前,曾推算出您会在千年后重临现世。我们才会派人埋伏在各名门世家,等候您的出现。”云空有些落寞,“这一找就是好几千年,甚至玄天狐一族暴露现世,遭到了顾家的追杀,损失惨重。连族长玄渊都……”   云空继续道:“后来,我在清虚门遇到了一个命格与您相似的孩子,我们一度以为您会借他身重回现世。隔世岛才命其他人潜心埋伏,等候时机。”   林子舟平静道:“所以你才留守在清虚门。”   “也有幸,我们等到了您。”   云空来得突然,走得也快。   沈不瑜在朦胧的黑暗里听到了她一直想知道的隔世岛秘闻,林子舟仅剩下的秘密也彻底摊开在她的面前。亦如回到了云岭别庄那次随心的尝试,亦如阴差阳错想要造个傀儡同自己假成亲。好像一切都冥冥注定,注定林子舟回来,注定两人会见面。   沈不瑜心中一直有道过不去的坎儿,初初见面时,她与林子舟说好了假成亲,然后她帮他找寻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乡。   如今回家的路就这么近,她却心里难过得紧。任谁在混沌两万年多年漂泊,一朝梦醒回到现世,好不容易找到故乡时,才发现故乡的故人确实在等他,只是换了一代又一代人,守着也许等不来的人。   就如同荒谬的话本,云空未必就把隔世岛这多年来的苦楚说出,而沈不瑜也没想到林子舟肩上扛着的责任如此之大。上一刻两人还在说着要怎么应对清虚秘境的事,而下一刻他们找寻半年之久的隔世岛面纱也彻底揭开。   沈不瑜心想着,如若没有临时起兴来清虚门,或许就不会遇见这么多事,先是魔香,后是剑门大会,也不会因此瞎了眼。   不过也好,他们来了清虚门。   一切还未酿成大祸。   沈不瑜柔声道:“子舟,你过来。”   沉默的男人走到她的面前,沈不瑜伸出手摸索着他的脸,将自己埋进他的颈侧,将他整个人抱住。   沈不瑜问:“你开心吗?”   林子舟没有回答。   沈不瑜道:“我觉得你好难过。”   林子舟就是这样的一人,他生气和难过从不会用言语同你说,只是闷闷的像个不吐气的葫芦,等到他自己好了就真的过去了。   “我不知两万六千年你为何会入混沌,但如今期望如此,我们只能不辜负。”沈不瑜边说还伸手往林子舟脸上摸,生怕她家子舟一难过就哭了,“我当初说了,隔世岛岛主吃苦又不讨好,管着那么多人你不累我都替你累。好不容易你睡了一觉,睡醒了还有这么多事压在你身上。”   “要我说啊,我们把这些事都解决了,隔世岛岛主爱谁当就谁当去。你先陪我试试隔世岛的风水怎样,要是可以颐养天年呢我们就那住下。要是你觉得见到那些人烦了,我们就回沈家去。”   “总归有地方给我们住,再不济我们继续游历去,或者去鹿林山小住一回。”   林子舟突然道:“我不难过。”   沈不瑜往他眼角亲了一口,“骗人,我眼瞎了我心可没瞎,你要是不难过,我怎么会这么难过啊。”   天大地大,唯尔心安是归处。   第 102 章   天微微亮, 熹微入窗。   光过窗框,沈不瑜往林子舟的颈侧蹭了蹭, 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睡得极其舒服。林子舟自天亮就醒了,近几日小姑娘的粘人劲越发的重, 总爱拉着他的手多睡一会。他晨起练剑的习惯也因此放下, 等至陈三思过来陪她说话的时他才会出门练剑。   小姑娘看不见,总是分不清昼夜,有时半夜了精神气十足拉着林子舟讲鹿林山阵法的事,说好要教却因那么多事拖延至今。   林子舟只好跟讲故事似的跟她说阵法的事,可这玩意又不比傀儡术来得有意思,沈不瑜听着听着就睡了。   若照往常, 林子舟会陪着她躺至天大亮时才会叫醒她,可今日正是启程去隔世岛的日子,需要赶早下山, 也就不由她懒床多睡。   “该醒了。”林子舟在她耳边低喃道。   沈不瑜觉得很痒, 但也慵懒撩人, “晚会。”   林子舟只好先行起来,等穿衣洗漱完了才回来看她。小姑娘整个人缩成一团藏在被中,里衣微微凌乱,睡得极为香甜。   林子舟走了过去,双手穿过她的腰间,将她整人打横抱起。沈不瑜被这动作惊醒,伸手乱摸不小心往林子舟脸上招呼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小声道:“吓到我了。”   看她那委屈样, 林子舟反被气笑道:“再睡下去就赶不上飞鸢了。”   失明之后做甚么都不方便,沈不瑜干站着,林子舟拿着外袍伺候她穿衣。她老实安分地听着林子舟的话,让这抬手就抬手,放手就放手,好不容易把衣服穿完了。   林子舟又端来了温水,帮她擦脸洗漱。   屋内没有妆台,简陋泛黄的墙壁上空无一物,中间的木桌上一边放着药物跟绫带。林子舟走至她的身后,伸手挽发,冰凉的手滑过她的后颈熟练地编上长辫。散落的青丝偶尔会惹小姑娘脸侧不舒服,林子舟担心她伸手乱碰弄到眼睛,就干脆将她所有头发揽在一起编就长辫。   沈不瑜有些好奇:“你今日怎编那么久?”   林子舟轻声道:“给你编好看些。”   “有多好看?”   “很好看。”   沈不瑜心想再好看我也看不到,你还使劲儿在我面前夸。   等辫子编完了,沈不瑜想起身活动下筋骨,却反被林子舟按住。沈不瑜有些发愣,“不是编好了吗?”   林子舟不说话,周围又很是寂静,沈不瑜得不到回应心里就有些发慌,她最近越来越如此,总要有人应她才能安下心来。   珠盘黛粉,并无明镜。   沈不瑜感觉到林子舟冰凉的手抚摸着她的脸,熟悉的触感覆于眉上,她微微一怔又淡然笑开,“你哪学来的本事?”   林子舟半倾了腰,着了黛粉轻轻地帮她画眉。   沈不瑜心都暖了,微微仰头迎合着林子舟的手势,那一下一笔画在眉上,却如轻羽抚在心间。男子不碰粉黛,林子舟亲自替她画眉,比之耳鬓厮磨更让她心潮难抑。   他哪学来了本事,又是从何处寻来的黛粉胭脂。   “张嘴。”   冰凉的红纸放在唇上,她听到林子舟轻轻笑道:“来,抿嘴。”   穿衣洗沐,编发施妆。   直至药水擦在眼周,绫带覆上双眼。   沈不瑜环上他的腰间,“快说,哪学来的本事?”   林子舟微微笑道:“眉也画了,小姑娘这回可好看了。”   晨光入室,柔情似水。   .   林栖睡醒时,发现纪如心坐在他身边。这可太吓人了,直叫他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纪如心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免得摔红脸。   “如心妹妹,这一大早的你来了也不吱声……”林栖有气无力道。   纪如心将一旁的衣物拿了过来,扔在床上催促道:“快换衣吧,沈姑娘要启程,这会应该快到山门前了。”   “换换换,这么快要走了?昨儿个不是还在跟门主喝茶吗?”林栖手快地拿着外衣披上,三下两下就把衣服穿好蹦下床去。   山门前有些热闹,前几日刚送走了其他世家的子弟,盛剑尊临走前还特意走去沈不瑜的屋里邀请她有空去盛家坐坐。明明还未有过多的交情,一些老人家却热情得西蜀傀儡道的老家伙似的,尽让沈不瑜摸不清头脑。   至于清虚门赔偿的事儿,清虚门主云霄特意来她屋里喝茶,说清虚秘境的事因为其他世家感激林大鱼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免去那些年轻弟子的灾祸,愿意多出点灵石帮清虚门重建,也当还了林大鱼的救命之恩。   修士之间的人情可不好还,稍不注意就是数不尽的因果,好在劈了清虚秘境这事有够大,十几位大能左右想了想替沈不瑜把这事儿结了,权当还人情。   再加上沈不瑜此次有恩于清虚门,云霄再三权衡后就让沈不瑜赔个寒冰窟就行,毕竟重建清虚秘境有其他世家名门兜着,这寒冰窟可是沈不瑜自己闹出来的事。   沈不瑜一听可乐了,她还担心赔不起清虚秘境,结果人家只要她赔个寒冰窟。云霄一走,她二话不说就让林子舟写信给秋水,欠多少给多少,择日就派人送来。   至于云和的事,云空难辞其咎,在沈不瑜把顾家的事儿告诉云霄的时候,也一同辞去了清虚门峰主的身份,并按清虚门门规处置,寒冰窟面壁思过千年。   但由于这寒冰窟还没开始修缮,只好把地方换至青衡峰后山。   沈不瑜听说这事时,还纳闷为何云空明知有错却要去帮云和为害他人?后来经林子舟说才知道,原来云空之所以跟云和联合,是像利用道门之乱引起星寰各地的注意,如若林子舟在世定然会注意到。   说及此处,云空还真的料想不错。即便林子舟没注意到,陈三思也会来扒出此事来龙去脉,继而引起他们的兴趣。   不过剩下的事,就交给清虚门跟无双城皇族去收拾了。   她要去隔世岛寻医了。   陈三思翻阅了足足半月的医典,总算找了能医治被魔气所伤眼睛的办法,但其中有一味药引世间极其难寻。她苦翻医典数日,最后还是云空偶然经过书阁的时候告诉了她,这味药引虽然难寻,可刚好隔世岛岛民的药田里就有种植。   这可解了燃眉之急,沈不瑜的眼睛不能再拖下去,于是几人商议后决定立马上路。   林栖跟纪如心赶到时,沈不瑜正着着林子舟的手下山门青阶。新来的扫雪弟子可比林栖尽责多了,山门的雪扫得干干净净,青阶沾湿却不滑。   林栖看到沈不瑜时微微吃惊,她今日竟不如往常一样穿紫裳长袍,只着了一件云白素衣。   长发也不似之前张扬,束于耳后编成长辫,竟有种温婉动人的感觉。   林栖看完后深觉自己着了魔,沈不瑜最凶最烈的地方就是她的眉眼,可眉也不凛冽了,眼睛也被绫带遮住。玉面修罗除去了凛冽,竟然是这样如画的美人。   青阶上还来了不少弟子。   “那人谁啊?”   “瞎了眼还能有谁,沈不瑜啊。”   “沈不瑜原来有这么好看吗?”   陈三思来得慢一些,收拾完医案才匆匆赶来。她原本是想着清虚门事了后回花州陈家,可没想到沈不瑜的眼睛不好治,为了这药引他们几个还得出海寻药,这回家的事只好搁置。   沈家的人估计不久后就到了,沈不瑜压根不想以这个样子撞上沈家的人,万一来人是她父亲,又免不了几顿说教。况且她跟林子舟是逃出来的,这会要是回了沈家,免不了会遇上什么天山圣女。   “妹妹今天变好看了!”林栖夸赞完了人,接着道:“我可把如心妹妹交给你了,等我剑练好了我再去那什么宝岛找你们。”   林栖此话说完,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十分奇怪,“怎…怎么?”   这时候徐清光才把一封信递给了他,“云空真人让你跟着如心一同去世外宝岛修行,这是她给你一封信,以及行囊我已托人准备好了。”   “不是,怎么这个时候才告诉我?合着你们大家都知道啊?”林栖觉得有些荒谬,“我师尊呢?”   飞鸢已经停在了山门前,几人的行囊也尽数搬上。林栖仿佛受到了所有人的欺骗,他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不用扫雪了,可以回到青阳峰练剑。结果才跟着云阳真人学了两天剑,又给他打包了行囊让他跟着别人走。   徐清光劝道:“你就当出去游历,届时再回来即可。”   林栖迷迷糊糊就被推上了飞鸢,陈三思跟纪如心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生怕他跑了一样。他掀开窗帘,看到门内弟子十分乐呵跟他打招呼。   走最慢的反而是沈不瑜两人。   沈不瑜道:“这次来小住,反倒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徐清光微微笑道:“麻烦虽有,但也帮了清虚门不少忙。”   沈不瑜心想清虚门这种又冷又事多的门派还是少来为妙,她挥手道:“若沈家的人来了,还麻烦你说一声。”   “走了,不用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启隔世岛篇……我jio得我要虚脱了。   第 103 章   破败的船帆搁留在岛边, 露出枯朽老旧的船桅。海水已经漫上海边孤石,荒无人烟的孤岛寂寥渗人。东海江海附近的孤岛, 传闻中的蚌精之所。   夜已到来,林栖将租来的海兽捆在岛边的枯树上, 望着远处天际泛着不自然的夜光, 心觉东海夜间还是这么奇怪。   夜间不易出海,几人选择在就近的岛屿稍作歇息,恰好就是沈不瑜常来的地方。此地并非真正的蚌精之所,不过是附近百姓说是蚌精岛,岛上妖兽甚多,往往是出海渔民的大敌, 久而久之鲜少有凡人停留,倒是修士会停下来看上几眼。   蚌精之所要下海,由海而生的精怪与其他种族大有不同。   海边前滩生了夜火, 林栖拍拍屁股坐下时才问道:“妹妹你说蚌精之所, 可我以往见到的蚌精都住在河海边界, 那会来东海深海这种大地方?”   沈不瑜跟林子舟正在推演云空给的地图,恰闻此声微微抬头道:“蚌精多得是,但盛产琉璃珠的蚌精还是要得是这蚌精岛下的蚌精之所。以往所见的小河蚌没甚么藏货,不值一谈。”   “原来这蚌精还分种族的啊?”林栖头一回出海,见着什么都新鲜。   沈不瑜一听这话轻笑道:“虎族还分天地两族任行呢,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更何况区区蚌精。”   林子舟道:“前阵子你说琉璃珠用完了,要不下海找找?”   沈不瑜刚想应好, 一旁的陈三思否决道:“下甚么海,眼睛还不见好使,一会得我们下去捞人是吗?”   只好歇止。   蚌精岛海边恰好石岩甚多,林栖寻了一处高处,拉着纪如心躺着歇息了。陈三思还在看医典,夜间篝火边也就坐了她一人。   沈不瑜白日在海兽上睡足了,这会还睡不着觉,便拉着林子舟沿着蚌精岛散步。   海风徐徐,沈不瑜挽着林子舟的手,步履踩在浑水的沙土上,一浅一深的脚印沿着岛边越来越远。   当着其他几人的面不好提,这会沈不瑜才问林子舟:“此先我见云空很想回隔世岛,怎么到头来她得留在清虚门了?”   林子舟道:“她犯错行罪,未还清因果是不能登岛。”   “你们隔世岛还怎么讲究啊?”沈不瑜微微讶异道,“那岂不是她要等好几千年才能回去?前一回听说你们岛都是大恶不赦的魔物,可听你这规矩好像又不大一样。”   林子舟淡淡道:“隔世岛是隔绝世间罪恶的世外之岛,前岛主在时收留了大半魔修,善恶不分给岛上造成了很多麻烦。后来我继任,也就定下规矩。也并非要因果全清才能上岛。”   “那云空为何……”   “云空此罪并非大错,可她为达目的同顾家合作,这点因果她未清也无法上岛见人。顾家是被驱逐出岛的叛徒,他们的罪孽两万六千年也未必还清。”   沈不瑜微微蹙眉道:“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乱了,那无双城顾家就是大逆不道之徒?”   “曾经是,现在应该也是。”林子舟又问道:“顾慎此人你怎么看?”   “心思重,尽弄些幺蛾事。”   林子舟将心中猜测说出口:“他也许是夺舍重生。”   沈不瑜一听脚下差点打滑,追问道:“重生?你的意思是现在的顾慎不是顾慎?”   “于理不合,顾家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而顾慎的心思以及手段完全不像是活了几百年的修士。”林子舟漠然道:“魔修有献祭夺舍重生之法,若后辈向祖上献祭求生,也许能得祖上孤魂夺舍附身。”   “他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那人名叫顾刑,两万六千年前顾家的家主。”   沈不瑜心想,倘若顾慎真是两万两千年前夺舍而来的人,那顾家这计划未免也谋划太深了吧,照云空所说顾家早在迁往无双城时就已做了打算,那究竟这打算是顾邢的主意还是顾家的主意?   若是到顾慎出生才做夺舍重生,未免也太晚了些,几百年的准备不足以让顾家成为一个庞然大物,那就是……   “子舟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夺舍重生,而是顾家代代的话事人都是顾邢。”沈不瑜越想越毛骨悚然,“你想,如若顾慎是被夺舍重生,那顾家这些年的准备又是谁在指使的?”   “极大的可能是顾家里头还有个谋士,但要代代如此且不出差错,定然需要深谋远虑之人来决策。但你想想那可是在皇城无双城脚下,顾家要瞒过皇族不露出马脚,一瞒就是万年,可能吗?”   沈不瑜大胆道:“如果顾家主家每任家主都是顾邢夺舍重生的皮囊,那么他拥有无尽的资质与寿命,将顾家牢牢掌控在他的手里,论心思与手段,无双城还有谁比他更老谋深算?”   过了半响,林子舟沉声道:“如果真如你所说如此,那顾家不得不除了。”   沈不瑜乍一听到林子舟说出这话,扑哧地笑出声:“不是,这么一听我觉得还真不像你。”   “怎么不像?”   沈不瑜笑道:“以往你都是爱管不管的,哪会对这些事上心?你连清虚门入魔的事都兴致缺缺,若非我身处险境你还想坐看好戏,怎么一碰到隔世岛的事就这么认真啊?”   林子舟看着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的样,沉重又心惊的话就这么被她一笑揭过。   只可惜一双眼失了神采,虽美但不如从前的她。   隔日天明。   林栖成了最晚起的一个,篝火已歇,其他几人站在海兽旁边拿地图说着话。   林栖赶忙从石岩上蹦下,走到他们身边问道:“要走了吗,那个世外宝岛在哪呢?”   纪如心微微侧头道:“好像已经推算出来了,林公子还在确定。”   陈三思看着地图上最后的红点,蹙眉道:“真在这儿?”   沈不瑜手搭在林子舟臂膀上,她实在好奇最后的推演结果是什么,可林子舟却吊着众人的胃口迟迟不说。   林栖人小够不上地图,更是心痒难耐:“怎么不说呀,在哪了?”   陈三思看着地图,面色奇怪道:“是推算出来了,可这地点越看越不对劲啊。”   沈不瑜疑惑道:“哪儿不对了?”   “哪儿都不对,这推演的结果隔世岛就在蚌精岛上,你说奇不奇怪?”陈三思道。   隔世岛就是蚌精岛?怎么可能,沈不瑜自己也经常四海游历,为了琉璃珠甚至好几次亲自下海闯蚌精之所,并没见到其他魔修。   按云空所说这隔世岛应还是不错的样子,可蚌精岛这残破样怎么跟隔世岛扯上关系?   纪如心问:“会不会算错了?”   林栖也应道:“对啊对啊,这破地方哪里像宝岛了?”   林子舟合上地图,不紧不慢道:“不会算错的,隔世岛跟蚌精岛重合了。”   沈不瑜沉思道:“会不会是阵法?利用阵法把隔世岛隐藏了?”   林子舟道:“隔世岛护岛的阵法与当初鹿林山一致,它会令隔世岛大隐于海,岛处于哪个位置是不会变的。”   沈不瑜蹙眉道:“照你所说,蚌精岛就是隔世岛,那除了应有的护岛阵法外,会不会也施加了什么屏障?亦或是障眼法?”   障眼法?林子舟微微一顿,目光巡视周围境况,“我需要蚌精岛的地图。”   “地图?这可不大好找……”陈三思迟疑道。   地图?蚌精岛的地图?沈不瑜经常来蚌精之所自然也留有地图。她探入乾坤袋翻找,过了会沮丧道:“我有,但是我看不见东西,乾坤袋里东西甚多我不知道把它丢哪处了。”   林栖苦着脸道:“那要不我去岛上瞅瞅直接再画一个图好了。”   林子舟突然问道:“那记得轮廓吗?”   沈不瑜一愣:“轮廓?岛的轮廓?”   “对。”   沈不瑜想了一会,蚌精岛跟蚌精之所海上海下对应,她虽不见得完全记住了蚌精岛的轮廓,但是蚌精之所却很是清楚,“我记得,现在画给你吗?”   林子舟拉着她蹲下,就地寻了块碎石放在她手上,“在这画。”   沈不瑜一下子就成了这一行人的希望,没想到人生第一次展示画技还是在瞎了眼被人拉着手的情形下画画,“我不一定画的好看……”   林栖催促道:“好不好看又不打紧,能画出来就成了。”   林子舟在她耳边道:“无事,你放心画。”   沈不瑜心想这哪里是放心画的事儿,她都开始犹豫自己记不记得清了,她伸手触在沙土上,“我记得是这样的……”   沈不瑜白皙的手握着碎石往下画,蜿蜒曲折的轮廓在她手下渐渐成型,“蚌精岛的模样像极了北斗星图,主要是七个点圈成的岛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林栖幽幽道:“还好你说了是北斗星图,不然我看你这画也瞅不出啥样。”   沈不瑜手一顿:“欺负瞎子是吗?”   “哎没有,是你画的太好了。”林栖顶着周围几人投来谴责的目光,口是心非道:“这不画的有模有样,我脑子不好使,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北斗星图呢!”   “那就好。”沈不瑜偏头问林子舟,“怎么样?你看得出哪里不对了吗?”   林子舟看着沙土上画的扭曲的地图,莞尔一笑:“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隔世岛篇开始,也就是完结篇开始啦~   八月初会完结,放心看。   第 104 章   日上三竿。   林栖跟沈不瑜坐在海边石岩上, 一边坐着一边给沈不瑜讲着布阵的情况,“如心妹妹上西去了, 喔林公子南边的阵法画好了。”   沈不瑜悠然端着陈三思泡好的药茶,“这么快?”   “这阵法画得挺大的, 前面大半的地都是阵图, 哎妹妹你说,林公子不是个剑修吗,怎么这道修的阵法画起来这么厉害。”林栖看着那繁复的图纹,额角隐隐发痛,“哎我不看阵图了,越看头越晕了。”   “阵法符篆虽说是道家的玩意, 可现在哪个修士都会丁点皮毛,林栖,修行第一步就要学会推演阵法。”沈不瑜饮了口药茶, 催促道:“纪姑娘都在帮忙布阵, 你一个男的怎能跟我一同歇息, 赶紧下去。”   林栖觉得头大:“总得留个人照顾你啊,我人小力气又不大,下去准的帮倒忙。”   沈不瑜才不给林栖偷懒的机会,长手一扫直接把她旁边的林栖扫下石岩,喊道:“子舟,这儿还有个人手。”   林子舟基本把阵法画完了,剩下就是催动阵法,林栖滚下来的地方恰好是东角。林子舟见状朗声道:“林栖, 别动。”   繁复的图纹遍布大半海滩,东西南北四角各站了一人,林子舟安排了其他三人站在四处阵点,才跃身上石岩将沈不瑜抱了下来。   “隔世岛只许魔修进入,如果要带你们进去还要多设一道阵法为基,正好四方阵图需要四个灵点,你们充当灵点可避过隔世岛的隔外的阵法。”林子舟吩咐道,“等会阵法开启,你们只需往里面输入灵力即可。”   沈不瑜跟林子舟站一块时才问他:“所以隔世岛是在蚌精岛上,只是我们看不见?”   “可以这么说,隔世岛并不在蚌精岛上,只是在某一瞬间它与蚌精岛重合了。蚌精岛到处是石岩以及搁旧的船桅,岛上深处应当也有妖修魔修,大隐于此也合了隔世岛的作风。”林子舟揽住她的腰,掌心凝聚的灵力灌在脚下的灵点,继续道:“与鹿林山不同,它飘浮不定,而蚌精岛的轮廓跟隔世岛完全相似,也是七星阵图。”   蚌精岛四周都是石岩船桅,将整个岛的轮廓彻底掩盖住,地图上未必能看清的事物,只有下过蚌精之所的沈不瑜对其轮廓十分熟悉。   大隐于海的隔世岛,藏在一处生人勿进的妖岛。   脚下阵图骤然相接,连开的阵点一一亮起,其他三点的人不敢懈怠,等灵点亮至看守的阵点时灌灵进去,瞬间亮光大盛,阵法启动!   沈不瑜只觉得有一瞬神识闷痛,瞬息之后她站在了与沙土不同的坚硬土地上。徐徐的海风不见了,转而代之是啼鸣的鸟雀,扑鼻的清香。   林栖头昏脑涨险些没站住,一旁的纪如心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他有气无力道:“过个阵我快没了半条命……”   陈三思从怀中掏出了清神丹给众人服用,“这岛上皆是魔物,你们留点心守住心神,清神丹药效三个时辰,撑不住就吃一颗。”   沈不瑜紧紧抓住林子舟的手,虽初到来时被强大的魔气撞击了,但是好歹也从魔渊走过一会出来,这里的魔气对她的印象反倒不大。   “我们这是到了?”   “到了。”   他们所处之地是隔世岛密林,从蚌精岛的海滩传送至鸟语花香的密林里,若不是见识过鹿林山的阵法,沈不瑜还真没想到隔世岛居然就藏在这里,怪不得后世典籍鲜有记载,除非误入,还有什么办法能进入世外宝岛。   林栖服用了清神丹好多,才有空看看周围的景况,他惊讶出声:“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地方?”   四处皆是魔物,密林里并不存在灵植转而换之是参天的魔植,与凡间郁青的灵植不同,这里的魔植大半长得怪异。明明是白日,却有种夜深误入鬼怪之地的感觉。   陈三思看了甚久,长叹道:“这可是星寰早已灭绝的墨灵树,没想到我竟然有缘遇见它的盛状。”   林栖不喜欢这魔气森森的地方,头顶还有长着麻雀模样的小鸟飞来飞去,总让他毛骨悚然。   林子舟多年未归此地,墨灵树海一如往常,遮日生阴,滋养着无数的魔物。玄天狐幼时,便生长于这墨灵树海,他与玄渊初见也是在这里。如今重归故里,早已不是当年模样,而玄渊也不会守在墨灵树海等着他归来。   “走吧。”   沈不瑜也想看看陈三思所说的墨灵树,在她的感知里只有一大片的魔气汇聚,根本看不出它们本来的样貌。   墨灵树海一望无际,本身就是带着迷阵,若放着陈三思几人走定然会迷路在里面。林子舟领着众人自东边走,错综复杂的林海并未对他造成影响,他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走出了遮天蔽日的墨灵树海,来到了海风徐徐的岛边。   纪如心存有疑惑,“林公子很熟悉这?”   陈三思跟林栖走出了墨灵树海,体内的不适感才渐渐压下。陈三思慢慢道:“姐夫与姐姐成亲时说过,他故乡便是隔世岛。”   沈不瑜还想着怎么跟这几人解释,没想到陈三思出来打了圆场。在一切还未明朗前,林子舟的身份还是能压则压,过早暴露只会多生事端。   清澈的海水没过沙土,碧空如洗,海风徐徐。沈不瑜觉得这风很是舒服,瞬间冲开了心中躁郁得一灵台清明。   林栖缓过神来,“这也太美了吧,方才那地方压抑又阴森,这里才像是真正的世外宝岛。”   沈不瑜好奇问:“是怎样的?”   林栖夸赞道:“我见过最美的地儿!”   林子舟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栅栏上,越过那地才能见到隔世岛真正的面貌。此地还是跟两万六千年前一样,隔世岛的碑文刻在石岩上,往上望去的村落就如一个普通的海岛渔村。   烈日碧空,依稀可见炊烟升起。林栖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踩在沿路的栅栏木梯上。脚下之地虽有海水没过,可木梯并未腐朽老化,就如刚刚修成的样子。   林栖走上去后才发现,居然还有海兽栖息在木梯上,小小一只正吐着气看他。   沈不瑜觉得瞎了眼真是亏大,她虽能感应到灵气魔气,可人家海兽长什么样她都看不见。海风吹得舒畅,比之清虚门那漫天飞雪寒气凛凛的地儿简直是天差地别。   绯焰明凰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啾啾鸣叫直接飞前头去,直让沈不瑜又羡又悔。   她想跟上去,忽然被林子舟拉住了手。   沈不瑜疑惑问道:“怎么了?”   林子舟淡淡道:“来人了。”   林栖正在逗着那海兽玩,忽然身后黑影挡着他,他还以为是纪如心走过来帮他挡着日光,头也没回就道:“如心妹妹你往左边站点。”   林栖看着黑影动了动,往左边移了点。   黑影问道:“这吗?”   “对对。”林栖应完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如心妹妹的声音咋不大对,像个粗犷的大老爷们,而且这腰这身材还吃胖了?   他抬头往前看,发现纪如心还跟陈三思站在木梯下面,压根不在他身后。   林栖颤颤地往后看,发现一个赤膊的壮汉站在他身后,手上还拿着三叉枪,面孔粗犷又凶狠。   “小孩,你哪来的?”   林栖吓得反手撑着木梯往下一蹦,直直跳到了沙土上,边跑边喊道:“来人了!”   陈三思跟纪如心回头看,发现那壮汉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岛民,手里都拿着武器,散露出来的气息皆是凶凛的魔气。   敌意来得突然,林子舟将沈不瑜护在身后,目光沉静地看着木梯上突然出现的十几个人。   虽然星寰大陆对魔修存在偏见,但陈三思所见的魔修鲜少为恶。这会真见到了手持武器气势汹汹还长得骇人的魔修,心下隐隐发慌。   为首的壮汉笑呵呵道:“来了五个人,我看看,妖修魔修道修都有。”   有人起哄道:“真是稀奇,那边的魔修小姑娘,跟道修混在一起可是会变蠢的。”   林子舟看着木梯上的魔修,打量着他们身上的衣饰,微微沉思着。   林栖几人与沈不瑜差了十几二十步远,陈三思扬声道:“叨扰各位,我们上岛是有事相求,还望各位……”   “小丫头,这里不是道修该来的地儿,你带着你身边的小孩赶快离岛,大爷我还能留你性命。”   粗犷男人说道:“隔世岛不欢迎你们。”   上边来的魔修越来越多,木梯上逐渐占满了人。   林栖还是第一回 见这种阵仗,心里发怵道:“这么多魔修,他们想赶我们出去吗?”   纪如心道:“应该是的,他们好像很仇视道修……”   林栖不敢相信,他们好歹是拿着云空给的地图登岛的,这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要赶人,这隔世岛住着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沈不瑜离得有些远,她见不到两方对峙的场面,好奇地问道:“好像来了不少人,是你认识的吗还是来接你的?”   也不知来接林子舟的人长什么样,再怎么说也岛主回岛,轿子总归得备上吧?   林子舟不知道沈不瑜心里已经想到抬轿了,他目光带笑看着远处人海:“可能是来打架的。”   沈不瑜:“?”你们隔世岛的风俗还真的对脾气。   第 105 章   打架是真的打架。   那群魔修气势汹汹来催他们离岛, 站在前头的娘子军带着林栖愣是不退一步。林栖作为其中唯一的男的,只好站在两个姑娘面前, 对着高他不止几个身的男人。   沈不瑜本来站得比较远,后来那冲下来的人连推带挤地把他们几个人围在了一起。沈不瑜迷迷糊糊里还认为着这些热情得有些过了, 打架还变了个样的?   身着兽皮的魔修对着为首的人道:“老大, 五个人,三个道修,其他两个是妖修跟魔修。”   粗犷男人道:“妖修魔修放开,留三个道修。”   “老大,不大对,那个妖修的气息很奇怪。”兽皮魔修附耳道, “闻起来像是玄渊族长的味。”   粗矿男人沉思道:“玄天狐的人?遣人去把玄天狐的长老请来。这两个可以先不管,那三个道修不能留。”   “隔世岛不是道修能来的地儿,既然不自己滚休怪我们下手无情。”   周围都是一团一团的魔气, 沈不瑜半靠着林子舟想着事儿, 忽然手被人拉了一下, 整个人被一股蛮力往外拖走。   不止如此,周围魔修直接把几个人分开,将沈不瑜三人围在其间。   纪如心看着周围魔修,焦急道:“沈姑娘三人不会有事吧?”   林子舟微微笑道:“隔世岛从不让其他修士上岛,他们要想在这里住下,总得过了这群混世魔王的关。”   纪如心问:“什么关?”   “强者为王,赢者留,败者走。”林子舟目光带笑, 这么多年了,岛上的人还是没变。   人墙里面,陈三思扶着沈不瑜站稳,周围空出了不大不小的地儿,刚好就让他们几个处于最中间的地方。方才为首的粗犷男人站了出来。   林栖气急了:“挤什么挤,没见我们这老弱病残,连瞎子小孩女人都欺负,算什么男人。”   瞎子沈不瑜:“……”   粗犷男人伸手捏住了林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拽了起来,“小孩,大爷我是真男人,叫彪爷。”   林栖乍一被拽起,心还有慌张,但听这人一副江湖口吻说着话,不知怎的就很想发笑。   陈三思赶忙制止道:“你放开他。”   戎彪随手一丢,林栖从他手里脱离在地上滚了两圈,站起来后气势汹汹道:“有本事一挑一,人多了不起啊。”   戎彪活动了下筋骨,朗声道:“来啊,三个人,能打赢我岛上的小子,大爷我就放你们一马。”   话音刚落,从人群里走出来两个女魔修,穿着粗衣拿着刀。   戎彪道:“别说大爷欺负你们,小孩就算了,大爷我不杀小孩。至于其他两个道修,你们要是能打赢我下属,我就饶你一命。”   沈不瑜分清状况,听到这粗言粗语也不觉得恼怒。隔世岛上的人不受繁文缛节束缚,活得一副真脾气,像极了早些年她游历时在中原遇到的一些散修。   对付这样的人,往往实力更为重要。   沈不瑜扬声道:“彪爷,您说这打赢饶我们一命也说不过去,这比起来总是吃亏了些,要不这样吧,谁赢了便许对方一个条件。”   “您要是赢了,让我们走不就是动动嘴皮的事儿吗?”   戎彪还没说话,旁边一些人就道:   “一个瞎子也敢跟老大叫嚣!”   “真当我们隔世岛是吃素的吗?”   戎彪微微眯着眼,这小道修看起来才元婴修为,隔世岛魔修大多都是元婴,围在这里的魔修也有金丹修为,她哪来的底气敢口出狂言来要条件?   有意思。   戎彪道:“行啊,你这瞎子要能打赢人,条件什么大爷准了。”   众魔修撸起袖子正打算看热闹,被推上去的两位女魔修也不示弱,纷纷将兵器亮至沈不瑜三人面前,豪迈之气丝毫不输男修士,甚至引来了周围人的起哄欢呼。   陈三思作为弱残三人里的唯一算的上战力的人,自告奋勇站在了最前方。她也鲜少遇见这种阵仗,周围人粗鲁不似其他名门正派,见到陈三思如此更是起哄得猖狂。   沈不瑜叹了口气,伸手搭在陈三思肩上。   陈三思认真道:“你就别想动了。”   刚想上手的沈不瑜:“?”   林栖还是第一回 看医修上阵打架,他刚想说他也能打,就被陈三思赶着跟沈不瑜站一块去了。戎彪看到陈三思上前以一敌二,脸上带着玩笑问道:“小丫头认真的吗?”   那两个女魔修压根没把人放眼里,先发制人,直接上身冲向了陈三思。   陈三思面色沉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淡紫色的瓷瓶,在女魔修近身之际掀开瓶塞,直接撒在了手上。她险险避开了气势凶狠的大刀,反手一掌劈在了女魔修的腰间。   她敷在手上的药粉随着她的掌力打了出去,灵力催发的药效使得两个魔修腰间剧痛难忍。   沈不瑜看不见情况如何,但她隐隐听到了他人的哀嚎,也就放心了。陈三思虽然灵力修为不足,但她鬼点子多,又是经常用药之人,想必是辅以药物打了对手措手不及。   戎彪一看到女魔修捂着腰蹲下,显然是遭人暗算,他立马变脸怒道:“没想到给你们机会对决,居然还耍手段!”   “模样长得不差,居然是个蛇蝎美人!”   “老大,不用跟他们多说了,对付险恶的道修直接下手就得了,讲什么道理。”   局面一下变得混乱起来,林栖道:“医修对决还不准拿药物,岂不是容你们欺负?”   “这哪里是医修,分明是毒修!”   “不要废话了!”   林子舟也发现了这边情况不对,他微微蹙眉看了会,抬步正欲走进包围圈看看。   这时站在人圈外的魔修走了过来,伸手拦住他,“兄弟,这些事少管为妙,你是玄天狐族的妖吧?”   林子舟问道:“里面怎么了?”   魔修不屑道:“有个修士耍手段了,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还真没把隔世岛放眼里。”   林子舟担忧沈不瑜的情况,拂开了魔修的手正想进去。而这时包围圈忽然传来一声哀嚎,紧接着有个魔修飞上了天,直直摔在了人圈外。   拦着林子舟的魔修:“……”   人圈里面的盛况比之人间混战可谓是有的一拼,陈三思一掌击退两人引起了大多数魔修的不满,激怒他们的同时有几个年轻的修士忍不住上手了。   本来圈子就小,陈三思站前头护住了林栖跟沈不瑜,而这会几人身后根本没有防备。   人多一打起来,陈三思根本没法护着人,转眼沈不瑜就被撞到了另一边去,与陈三思差了五六步远。   附近的魔修看到了有个好欺负的落单,纷纷围上前把沈不瑜同陈三思隔开了。   “是个瞎子!”   “这丫头长得美,合老子胃口。”   沈不瑜站在那儿,围了里外至少六人,她穿着素白长衣,脸上略施粉黛又编了乖顺的长辫,双眼又蒙了绫带,看起来像是个柔弱美人。   这下就惹得周围魔修蠢蠢欲动。   “我们不好一起上吧?”   “那要不你去?”   沈不瑜听着叽叽歪歪的声音,手指停在腰间,直至有个魔修欺身上前,她的手指像破开了束缚似的,傀儡丝迅速凝结,瞬息就将面前的魔修捆成了一团。   沈不瑜微微偏头,“一个人上多没意思。”   她嘴角微扬,“不如一起吧?”   傀儡丝脱手的瞬间,那方才还站在她面前的魔修直直被丢了出去,越过人墙摔在了林子舟的面前。   林子舟见状微微笑道:“看来里面很热闹。”   沈不瑜这一手可谓是激怒了周围所有人,没想到这个好欺负的瞎子居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主,竟然把他们兄弟扔了出去。   顿时几人冲了上去。   沈不瑜避开了猛烈的拳头,打了个响指傀儡丝捆上了人,“太慢了。”   林栖原本还担心沈不瑜的情况,结果转眼跃来了两个身影,林大鱼跟鱼三一人一个守在了他跟陈三思身边。   陈三思见状险些气笑,她苦苦交代让沈不瑜修生养息,能不动就不动,偏偏这种打架的局面她比谁都尽兴,还有余力把鱼三弄来这边帮忙!   “是傀儡!”   “那个不是道修,是个修傀儡道的傀儡师!”   沈不瑜身边只有她一个人,派出去两个得力傀儡的她面对几人迎击丝毫不慌。这些人上手都带着或多或少的魔气,她开了天眼比谁都看得清楚。   这些人动作没有她快,早被她看清了所有攻势。   她甚至只用了傀儡丝便可阻挡他们的脚步,这不是元婴修士,战斗阅历也不如金丹,难不成是在放水?   周围魔修的攻势加快了,沈不瑜从容不迫地应对着迎面而来的攻击,也留心身后的偷袭,这令她离陈三思越来越远,稍不注意就走到了海边。   海边沙土碎石甚多,沈不瑜这会刚接住了一人的攻势,想稳住下盘接另一边的偷袭时,忽然绊到了脚边一块碎石,没站住直直往后倒。   沈不瑜:“?”这哪来的东西!   后方偷袭的人没想到他偷袭未成,但那瞎子却被石头绊倒了。   第 106 章   “姐姐!”陈三思惊呼一声。   沈不瑜始料未及磕在了沙土碎石上, 魔修的攻势紧接而上,她反手撑在沙土上, 伸脚一盘把前面的魔修一扫,将他们扫倒在地。   沈不瑜疼得额角青筋直跳, 前方有人喊道:“她是瞎子, 大家别怕,上!”   瞎子怎么了?沈不瑜来一个打一个,手上的力道比之前加大了不少。   众魔修被打得龇牙咧嘴,不是说好傀儡师吗?怎么这拳头打起来比天生蛮力的魔修还要重。   戎彪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本以为只是几个小道修,却没想到这三个修士修的也不是正统道修, 一个是普度众生的医修,一个是手段诡谲的傀儡师,还有一个看似毛还没长齐的剑修。   隔世岛没人喜欢名门修士, 但他们不反感出自同源的妖魔邪三道的修士, 以及善良手巧的医修。这样看来这三个人的身份也不算是特别敏感, 更何况同行的还有妖修魔修。   戎彪在见识了几人的修为后,本就想制止这场斗争,却没想到愈演愈烈最后一群人都上了。   身份不敏感,但是这嚣张的脾性不压一压,真当隔世岛的魔修都是怂鬼吗?   戎彪持刀上阵时,周围魔修停止骚动,转而退开让了一大片地出来。   沈不瑜微微偏头听着周围声响,怎么?不打了?   “傀儡师, 你跟我打一场。”   出声的是戎彪,他让众魔修退下,只留下了眼前三个修士跟他。那医修虽用药物行事但修为也堪堪金丹,那小孩也是。如此对比,唯有这个瞎了眼的傀儡师有与他一战之力,也同是元婴修为。   虽然欺负瞎子不太好,但是这小丫头欺负他这么多兄弟总要找回场子。   陈三思气急了:“我跟你打。”   周围魔修喊道:“老大说跟傀儡师打,你就老实站旁边看就行了!”   林栖按住了陈三思,低声道:“她可以的。”   陈三思心想这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吗?姐姐本来就敷了药最好不要走动伤神,这倒好了刚刚摔了一跤这会又要跟元婴魔修交手,哪把眼睛当回事了。   陈三思想找林子舟来说说沈不瑜,可这里外至少两层的人墙,她想出去找林子舟也是难事,这隔世岛怎么都是一群莽夫!   沈不瑜闻言笑道:“跟我打?”   戎彪应道:“来!”   烈日炎炎,海风被大半的人挡住,令得周围更加燥热。可大多数人没将这份炎热放在心上,人墙围成的擂台中央,是沈不瑜跟戎彪二人。   纪如心挤人人群时便见到这番场景,她微微怔住:“沈姑娘有伤在身,怎可与元婴修士对决。”   林子舟目光淡淡,早就意料到了战局。隔世岛魔修好战,见到外来的修士定然会阻拦为难,妖修魔修还好,若遇到道修难免一场恶战。   而沈不瑜本身也是个好战的主儿,她有时对这种纷争不敢兴趣,却对直来直去的打斗极其热衷,若非苦于身体的缘故,大致这场闹剧一开始她就会下场扬威。   所以他一直觉得沈不瑜与他是同类人,至少在脾性上就合了隔世岛。   纪如心问:“不阻止他们吗?”   林子舟轻声道:“不用,她心里有数。”   沈不瑜确实心里有数,陈三思担忧的事她也留心,谁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陈三思作为医者是担心她动手伤神,眼睛是为魔气所伤,与魔修打斗难免会受到他人魔气的波及。   若放在以前,这确实是她应当时刻注意的事儿。可如今她魔渊走了一会,身边还有林子舟这个魔修在帮她调理体内气息,云和灌入她体内的魔气早被她尽数排除,只不过被伤过的眼睛无法恢复而已。   跟戎彪的交手,只要她不伤到灵脉,一切都好说。   戎彪的兵器是把半人高的大刀,刀身长而宽,刀刃见光锋利,这稍微被碰到定然是血口淋漓。沈不瑜可没见到那把刀有多可怖,她爱近身他人用傀儡丝攻击,可当听到大刀破开时沉闷的声响,她便改了主意。   能看到灵气魔气波动,但是她看不到没有附以灵力的兵器,这也是她担忧的地方。既然对手所拿的兵器她无法预料,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无法近身。   戎彪动的那一刻,她捏开手诀召唤了林大鱼跟鱼三。   林大鱼在没有林子舟操控的情况下还保留着林子舟持剑的习惯,他肢体上的战斗阅历十分丰富,还经历了剑门大会的三场擂台。既然戎彪是以刀进攻,不妨同样以兵器相接。   林大鱼持剑,鱼三持短刃。   长兵短刀,对付略微笨重的魔修尚可。   林大鱼对阵戎彪,林栖看到时便放下了心,“大鱼哥那么厉害都能打败三个元婴圆满,区区一个元婴魔修不在话下。”   陈三思沉着脸看着场上对决,手中的药瓶子握紧了几分。   戎彪不管眼前两个傀儡,与傀儡师对决最怕被神出鬼没的傀儡拖住脚步,若想打赢傀儡师必须近身搏斗。沈不瑜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带着魔气的光团向她冲了过来。   她手中延出好几条傀儡丝,系在林大鱼跟鱼三身上时,能最快地给予傀儡敏锐的感知力。   左边!   戎彪的大刀挥至沈不瑜的左边,而这时林大鱼右手持剑挡住了戎彪的大刀,硬生生将戎彪跟沈不瑜隔开了几步远。沈不瑜操控着鱼三紧接而上,锋利的短刃袭向戎彪。   戎彪目光一沉,后仰躲过了一击。   林栖见状惊叹道:“没想到这大块头还挺灵活的!”   戎彪进攻了好几次,压根没法接近傀儡师,两个傀儡总在第一时间赶到傀儡师身边并为她挡下攻击。他的刀力大无穷,却被傀儡手中一把破铁拦住。傀儡的修为会跟着傀儡师走,傀儡师强则傀儡越强。   能接二连三挡住他的刀的傀儡,戎彪脸上战意欣然,这傀儡师果然很强!   周围魔修难以相信,那个傀儡师是个瞎子,身手敏锐灵活不仅自己躲开了攻击,还能操纵两个傀儡来应战,这一心三用的神识得有多强大啊!   林栖看了好一会才道:“我怎么觉得大鱼哥的剑法没有之前厉害?他是隐藏实力了吗?”   陈家跟沈家的关系甚好,这傀儡道的秘书她也听说过不少,“你看到林大鱼身后的傀儡线了吗?一般情况下傀儡师都是用傀儡线去操控傀儡行事,因为傀儡里的亡魂不可控制,要想让它们听话行事,还是要傀儡师自己动手。”   “但西蜀沈家的傀儡术与江湖上传闻的傀儡术大有不同,他们没有毁掉傀儡体内的亡魂,而是让他们保留了自己的意识。即便姐姐没有操控林大鱼,林大鱼的躯体里还是丰富阅历的亡魂在行事。”   林栖还是第一次听傀儡术的秘闻,“那也就是说,当初擂台上是大鱼哥自己的战斗,而现在是妹妹在操控他?”   “也不是操控,姐姐赋予了傀儡人的认知。”陈三思淡然道,“也就是说,傀儡师看到的,感知到的事物,傀儡也能感受到。”   傀儡师本就与傀儡密不可分,当这傀儡线系上时,她亦可随时附身到任一傀儡身上,等同于场上其实有三个沈不瑜。   都说剑修可以越阶杀人,可沈家的傀儡师若是认真起来,她有多少个傀儡,就有多少个元婴修士。   林栖惊叹道:“这么厉害!”   破开的大刀划过沈不瑜的耳际,她步法微动避开了戎彪猛烈的攻势。沈不瑜与戎彪多次交手,她发现这个魔修的战斗阅历完全不输给星寰大陆上的修士,甚至更加敏锐灵活。   他判断破绽的速度远比其他修士要快。沈不瑜以往所见的修士在她拿出两个傀儡时,早就慌张不已,招式拖泥带水根本失去了本来应有的水准。   只有战斗阅历丰富的修士,才会临危不乱地应对其他修士的手段,并在战斗中寻到对方的破绽趁机击破。   沈不瑜难得热血沸腾,遇到实力不凡的对手并能与之一战,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她从容地捏出第三个手诀,鱼一从虚空中跳出,从天而降一拳锤在戎彪的刀身上。   戎彪只觉得重,这刚刚出来的小儿傀儡所使招式的力道居然可以跟他的大刀旗鼓相当。   太有意思了傀儡师,根本与传闻中手段阴狠的作风截然不同。他眼前的这个傀儡师跟她的傀儡每一招都是正面迎击,坦荡正然。   周围的魔修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双方交战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肉眼已经无法分清。   任谁也没想到,这个瞎眼修士的修为居然如此之高,战斗阅历也绝非常人,能在肉眼失明的情况下仅凭天眼跟躯体意识应战,这人本身就是个极为强大的修士。   隔世岛海边的战斗很快引来了更多人的注意,不知觉中岛上木阶已经站满了人,连带着空中也飞舞着好几只妖兽魔兽。   玄天狐大长老玄卿就是这个时候到来的,他一到场没有被那热烈的战斗吸引住心神,而是注意到了混杂的人流里那股不凡的气息。   他是不会认错的,玄天狐的气息本就独一无二极易辨认,更何况是他熟悉甚久的族长气息。   他目光凛冽望去那个方向。   人群里的林子舟忽然回头,目光带笑地看着玄卿。   你来了。   第 107 章   玄天狐一族看守着隔世岛的妖兽魔兽, 是隔世岛自形成之初的守护灵兽。   它们虽为药兽,却有不失灵兽的灵气跟悟性, 后来跟随隔世岛岛主,历任族长都是岛主的亲信, 而最后一任族长则是大乘之下已得炼虚圆满的玄天狐玄渊。   玄卿还是幼崽时, 玄渊早已跟魔主征战多年,后来魔主入混沌沉睡,整座隔世岛交由玄渊跟大祭司掌管,直至大祭司神隐,玄渊重伤。   玄卿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隔世岛上感受到了玄渊族长妖丹的气息, 而且在一个妖修身上!   “住手!”   玄天狐一声令下,十几只玄天狐跳下木阶,围在了人圈之外。   沈不瑜还没打过瘾, 周围忽然骚动难止, 紧接着一只妖兽停留在她的身边, 伸出爪子拦住了她的手。沈不瑜偏头,玄天狐满身的灵气在她的天眼里就是一团红得发光的事物。   她微微讶异,竟然有如此盛然灵气,是什么妖兽?   “玄天狐来了!”周围有魔修喊了一声。   陈三思瞪大了眼,传闻中早已灭绝的玄天狐一族,竟然出现在她眼前。浑身的黑炎幽而盛烈,眼瞳各有异色,不失灵兽威风。   这可是药兽玄天狐, 身上皮毛皆是世间难寻的治愈之物。   戎彪一听玄天狐来了,意犹未尽地收起自己的大刀,挥手同站在木阶上玄天狐族大长老打招呼,“哟玄卿,来了啊。”   玄卿将目光收回,看着岛边热闹的人群,跃身而下停在了戎彪的身边,沉声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了?”   戎彪努嘴道:“不知从哪来的几个修士,里头什么都有,更稀奇的还有个你玄天狐的妖修。”   玄卿目光冷冷地环视了周围,“来者是客,怎么打起来了?”   戎彪不屑道:“不就里头有几个其他修士吗,隔世岛又不欢迎这些人,想着打一场把他们赶出去得了。”   “话说你们是怎么进来隔世岛的,这里千年不见生人,居然还有人能破除岛外结界进来。”戎彪扬声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陈三思看明白了眼前这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才是这些魔修的主子,她作揖扬声道:“花州陈家陈三思,前来贵岛是因有事求医。至于指引我们来此的医修,曾是贵岛修士后是清虚门青衡峰云空。”   “云空!?”   其他人听到云空的名字微微讶异,目光直直探视过来最后停留在林栖身上。   玄卿看着林栖,问道:“那孩子是个剑修?”   沈不瑜听了一会,好像是来了个大人物。她站了一会,身后走来一人扶住了她,低声道:“玩够了?”   沈不瑜微微笑道:“还没,是谁来了?”   “玄天狐族的大长老。”   原来这些灵气盛然的妖兽是玄天狐,沈不瑜暗自替林子舟高兴,看来玄天狐也未全然灭绝,而这岛上魔修甚多看来平日也很是热闹。   “你要不要跟他们表明身份?”   林子舟顿了顿,“再看看。”   “对,是个剑修。”一听云空这名,这岛上的魔修也就知道了这行人的身份了,戎彪心有疑惑便扬声问道:“小孩,云空是你什么人?”   林栖乍一没回过神来,“云空是我师尊。”   戎彪一听乐了,拍了拍身旁玄卿的肩,“没错了吧,不仅是剑修还是云空的徒弟。”   周围热闹不止,陈三思将林栖护在身后,她不知这些人为何突然问林栖的事儿,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原本他们这一行人只有四人出行,林栖应该是留在清虚门学剑才是。   却没想到云空一封书信,让林栖也随他们来隔世岛。   这其中心思,就很难猜透。   林子舟伸着手给沈不瑜揉着后脑刚磕到的地方,边跟她解释着林栖的事。   沈不瑜一听微微惊讶,低声道:“林栖是你让来的?”   “他们问林栖的事情是想要干什么?”   “你可还记得云空所说她寻到一个命格与我相同的孩子,那孩子就是林栖,他也是林家人。”林子舟轻手揉着沈不瑜磕伤肿起的小包子,“当年云空以为我会重生于那个孩子身上,所以她才留林栖在身边。”   “想必这些事隔世岛的人也知道,我让林栖来隔世岛是不想有人利用他的命格做手脚,至于到岛上,这些魔修甚至是玄天狐都会以为这个孩子承了我命格。”   沈不瑜微微讶异:“那就是说,他们以为林栖是你?”   林子舟道:“应是如此。”   隔世岛的人因为云空先前的传信,知道有一个剑修孩子与林子舟命格相仿,如此一来林栖以云空弟子的身份登岛就很容易让他们误会是隔世岛苦寻已久的魔主。   沈不瑜道:“你不想说出身份?”   林子舟道:“在我未分清岛上情况之前,暴露身份只会让我们处于不利。”   林子舟在存疑,沈不瑜敏锐地从他话中听出了他的想法。他虽为隔世岛岛主,但也多年未曾回来,谁会知道这个岛上有没有其他秘闻。况且知道林子舟是魔主的人也只有云空一人。   如此一来,林栖或许可以帮他们试探出点东西来。   玄卿思索了一会,才让戎彪把围观的魔修分散。有些魔修还想留下来看热闹,可好几只玄天狐就站在木梯附近,直至闲散的魔修岛民散去之后。   玄卿才让戎彪把人带进岛上村落。   一场气势汹汹的闹剧就在玄天狐大长老来了骤然消止。   木梯蜿蜒而上至少七丈高,仿若新木落成的阶梯上趴着好几只成人臂膀大小的海兽,生机盎然的药植盘绕生长在扶手上,虽为修士修筑的木梯,但也与岛上众生默默契合。   走完了木梯是条小径,远眺而去可见到屋角起伏的林间村落,从岛峰倾然的溪流娟娟流下,隔着清澈的溪流是开垦成梯的灵田药山。这里宛若是人间仙境,将习性不同的魔植灵植妥当安置在不同的灵田之中,郁青与墨色毫不冲突。   而林间的村落就位于墨灵树海与溪流之间,木屋之余是栅栏长梯,顺着墨灵树而上还有大隐于魔植之中的树屋。   玄天狐随性而走,袅袅炊烟下是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烤着吃食。   陈三思从走上小径见到这人间奇境就惊叹不已,在常人眼里只是美丽而奇异的隔世岛,她却看到了甚多医典上失传的灵植魔植。   沈不瑜被林子舟牵着走,听到潺潺流水时好奇问道:“是上方传来的流水声,哪来的水?”   林子舟拉着她避过了随性生长的魔植,淡然道:“隔世岛岛峰有一处天山灵玉,灵玉而生的泉水会从岛峰流下,也就是你现在听到的声音。”   沈不瑜道:“离了墨灵树海我倒觉得这灵气惊人,果然是世外之地,这里应该有埋着灵脉吧?”   “隔世岛之下,是取之不尽的灵脉。因其隔世多年,这灵气也未曾泄露出去。”   沈不瑜暗自心惊,她对隔世岛的认知仅有林子舟偶然说起往事时提及的一两句。在她印象里,隔世岛是个不错的世外之地,刚好可让她与子舟颐养天年。   可现在看来,这地方好得有些过分了,哪怕皇城无双城下的龙之灵脉也未必有这样磅礴的灵气。   沈不瑜微微吐息都能感受到身周飘动的散灵,她突然问道:“对了,你说的万年好酒,是埋在何处?”   林子舟微微笑道:“离这不远,晚点带你去。”   沈不瑜心神愉悦,说到美酒这么一想她的生辰礼也就还差两年了。鹿林山时喝了埋藏多年的生辰酒,林子舟曾允诺她要送她隔世岛珍藏多年的美酒,这越想越嘴馋。   她感慨道:“喝酒啊,真好。”   “什么真好?”陈三思一回神就听到了自家姐姐的话,这刚折腾完还想折腾别的?   她沉声道:“等药引寻到了,疗伤后你至少半月不得沾酒。”   林子舟闻言笑道:“听到没?酒得留着你好了才能喝。”   沈不瑜撇嘴道:“喝不着,我总归能闻一闻解解馋吧?”   玄卿很快引领他们走至一处长而威严的木梯旁,这木梯蜿蜒而上是墨灵树屋,与众不同的是它身周都是漂浮的魂灵,树屋修得庄重,连木梯上都徘徊着好几只气势汹汹的妖兽。   几人随着玄卿走进树屋,屋内宽大且点着幽冥灯,兽骨砌成的桌椅与其外表极为不搭,周围壁上更是挂了好几副兽骨,阴气满满却显得极为怪异。   玄卿让几人坐下,又吩咐他人去准备茶水吃食。   而这时,一个爽朗的男声自屋内四角响起,“玄卿,这是来客人了?”   林子舟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微微一怔,有些失措地望向正上方兽骨所在之地,那里有个放肆不羁坐着的幽魂。   幽魂穿着烈烈红衣,敞开的衣领露出健壮的胸膛,一身的气势全然迎合了他那双肆意的红眸,他手里还勾着喝了半坛的酒,十分随意地坐在这怪异之地的森然兽骷髅上。   红衣男人目光悠悠飘来,看似微醺却露利光。   他有些好奇道:“咦,是本尊的妖丹?”   第 108 章   玄卿道:“族长, 是今日刚登岛的客人。”   玄渊一跃从骷髅上下来,抱臂走至兽椅旁边。   玄卿摆手道:“这是我玄天狐族的族长玄渊。”   沈不瑜听到玄渊的名字时脸色变得奇怪, 玄渊不是已经身陨只剩下妖丹了吗?他的妖丹已经在林子舟的手里,哪面前这个玄渊又是何人?   林子舟的目光放在了红衣男人身上, 他手心微亮突现一颗黑色的妖丹。   玄卿看到林子舟手中的妖丹时微微一怔, 后厉声问道:“妖丹?是谁给的你!”   林子舟将妖丹一弹,不远处的玄渊张手接住,后者微微蹙眉看着林子舟。   沈不瑜闻言,知道是林子舟身上的妖丹令人生疑,她笑道:“大长老,这妖丹还真不是谁给我们的, 而是在西蜀徐家藏宝阁上拍到的玩意。至于这妖丹如何落至藏宝阁上,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玄渊伸手拦住了玄卿,目光投向沈不瑜, 悠悠道:“小丫头, 你说这妖丹是你在拍卖会上拍的?”   “不错。”   玄卿面色凝重地看着林子舟, 这妖丹一回到族长的手里,那妖修身上的气息淡然无存,就像是个没有生息的躯壳一样,好似他全身的气息皆来自一枚妖丹。   玄渊看向林子舟:“既然是你们拍下的妖丹,为何还要将它给我?有事不如直说。”   林子舟微微笑道:“既然是你的东西,自然是要物归原主。只不过堂堂玄天狐族长,为何落至身陨魂留,妖丹流落星寰的下场?”   玄渊嗤笑一声, 这个身穿黑袍的男人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男人,寻常人进来这个地方,首先注意到的都是周围阴森的摆设,而非高挂于空中的骷髅。   这个男人一听到声音就能知道他在哪儿,而且一双眼睛像极了某人。   这人是谁?   玄渊笑道:“时运不济,遭人算计。你们上岛来可不是为了还妖丹吧?”   玄卿附耳向玄渊讲明情况。   还妖丹还真是意料之外,谁能想到妖丹遗落还身毁的妖修居然没有神隐反而还存活在这世间。沈不瑜想至此处还真感慨命运弄人,她家子舟伤心甚久,没想到这玄渊居然还活着。   这本该是表明身份皆大欢喜的场面,可林子舟还有打算不想表明身份,那么她只能帮他圆场。   沈不瑜道:“自然不是为了还妖丹,妖丹是玄渊族长的东西我们今日才知。此次拜访贵岛,为的是两件事,其一是受云空真人所托送其弟子林栖上岛,其二是我眼睛被魔气所伤上岛求药。”   玄渊听沈不瑜说完,才注意到她双眼无光,这个谈吐自然毫不怯场的小丫头居然是个失明之人。   陈三思与纪如心相视一眼,这林栖不是来修炼的吗?怎么就变成是云空真人的请求了?   她们虽心有疑惑,但也没直接点明。   玄渊轻佻笑道:“隔世岛不让其他修士上岛,既然你们是云空请来的,那多留几日无妨。至于求药,届时同玄卿说明即可,权当本尊还妖丹之情。”   “多谢族长。”   玄卿本来还想再问林栖的事情,却没想到那个身上带着玄渊族长气息的妖修居然是携带了族长妖丹。   吩咐其他人带他们下去后,偌大的屋内仅剩下玄渊两人。   玄渊捏着手中的妖丹道:“没想到妖丹居然在他人之手,本尊还以为会在顾家手里。”   玄卿道:“当年顾家暗算您,好在大祭司及时发现护住了您的魂魄,既然妖丹寻回,您要不……”   玄渊苦笑道:“要重新修出妖身谈何容易,妖丹流落多年,里面的妖气早已消散,本来就是一个废丹了。”   玄渊当年出岛帮助旧友,却没想到糟了隔世岛叛徒顾家的算计,惨遭几个炼虚大能的围攻,落得身陨的下场。好在隔世岛大祭司算到他有一劫难,及时招魂护魂,他才不会落得身毁魂灭的下场。   可同样的,他的妖丹流落星寰。他要想拿回妖丹就是重新进入顾家的陷阱,最后作罢,以魂身苟活千年。   没想到如今妖丹被一个修士送回了隔世岛,可他已错过了最佳凝炼妖身的时机。   玄渊把玩着手中的妖丹,红眸微动,“不对!”   玄卿疑惑地看过来。   玄渊神识往里一探,发觉这个妖丹根本不是废丹,不只是何人用了秘法破了它妖丹上的禁制,强行镇压妖丹里的妖相,给妖丹灌灵了!   玄卿看着那个妖丹在灵力输入之后重新焕发生机,他激动道:“我先前觉得奇怪,若是废丹,那个妖修身上不可能带着您的气息,只有妖丹还有生机的情况下才能有妖息散发。”   玄渊沉思道:“那人究竟是何人,竟然能给妖丹灌灵。镇压妖相是一回事,有人一直在以神魂的魂力温养着这枚妖丹。”魂力蕴养,就像是相信妖丹还能重新活过来。   “族长。”玄卿担忧道。   玄渊将妖丹收回,俊朗的面容微动,“派人好好看着那几个人,他们要寻药也不要为难他们。至于那个小孩,你知会下祭司让他做好准备。如果这孩子真与主人的命格相同,想必大祭司神隐前的预言是真的。”   “魔主将会重生在后人的身上。”   离开那个阴森地儿,沈不瑜几人被指引到一处空旷的小院里。周围还有其他村民探头出来看热闹,也有几个小孩尾随他们一直走。   就像是看稀奇事一样,眼睛里带着好奇。   空旷的小院里刚好是三间屋子,一行五人分开住,沈不瑜同林子舟一间,纪如心陈三思一间,林栖一人单独一间。   院里空阔的地方不少,几人放下行囊后,陈三思向指引人询问灵植的方向,她想尽早采药给沈不瑜治眼睛。   指引他们来这的魔修一听很是为难,让陈三思稍等会就匆匆离开。   过了会,戎彪背着他的大刀来到了小院。   几人先前还交手了一会,这会重新见面未免还有些防备,又看见戎彪还背着刀,陈三思立马放下手中医书,快步走了出来。   戎彪巡视一周,“谁是陈三思?”   陈三思翻了个白眼,“我。”   “哟,原来是你这个小毒修啊。”   “什么毒修?”陈三思又道:“我是医修。”   戎彪看着这小丫头,摆了摆手道:“快快,要带什么赶紧带了,然后跟大爷出门。”   “你想干什么?”陈三思警惕问道。   戎彪被逗笑:“不是说要去采什么幺蛾子药吗,那地方不好走,你一个小丫头过去保准出来皮都没了。”   陈三思闻言一愣,怪不得刚才那个魔修这么犹豫,原来是采药的地方凶险,所以才找来了这个大块头。   陈三思赶忙收拾了行囊,交代了纪如心几句才跟着戎彪走了。   沈不瑜早些时候跟人交手过于激烈,收拾完东西林子舟就帮她重新换药。她自从瞎了眼睛,这些换药杂事都是林子舟亲力亲为。   屋里摆设比之清虚门也没好到哪去,她在椅子上坐好后,林子舟才帮她拆开绫带。   左右也是无聊,沈不瑜道:“我现在看不见你的脸,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很高兴。”   林子舟将绫带放在一旁的药盘上,微微笑道:“沈姑娘又是如何断定我很高兴。”   “鹿林山那回我怎么说的?说不定玄渊的神魂并未神隐。你今儿可看见了,跟我们说话的那个族长可是你那故友?”   林子舟粘了药水帮她上药,闻言轻声道:“是,他虽魂体虚弱,但也跟两万六千年没甚两样。”   沈不瑜微微抿嘴,克制住想要邀功的心,“我可是说对了?我这人偶尔断言的事还是挺准的。”   “沈姑娘厉害。”   沈不瑜得了夸赞心又往上飘了飘,“不过林栖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三思她们都知道是云空让他来的,隔世岛的魔修看来也准备对他做些什么?你的打算呢,是你让云空送他过来,恐怕不止是为了他的命格的事吧?”   林子舟上完了药,帮她敷上新的绫带,“隔世岛的人虽然有打算,但也是推算命格并不会多做手脚,他们不会对林栖下手,相反还会对他很好。”   “他之所以没能长大,我想是林家逆生汤的缘故,刚好这岛上的医修有逆生汤的解药。”林子舟轻轻系上一个结,“你说,魔主还是个小孩的身体,他们会不会想办法?”   沈不瑜一听乐了:“你的下属要是知道他们的魔主这么利用他们来照顾小孩,那该多伤心啊?”   林子舟笑道:“你该想想,如今我把妖丹给了玄渊,我这身上的气息当如何解决?要是被陈三思发现我其实是个傀儡,你怕是不好交代吧?”   林子舟不提还好,这一提让沈不瑜瞬间胆战心惊,她怎么就忘了这回事,林子舟身上的气息全然是妖丹给的,这会没了妖丹岂不是又回到以前了?   “不行,得尽快解决,你知道隔世岛哪有好点的生灵之物吗?然后我们要需要高阶的妖丹,你想想哪里的妖兽最可恶,我们一会就动身!”   林子舟按住了小姑娘的肩,看着小姑娘满脸焦急的样,不由得笑道:“妖丹的事不妨明日再弄,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林子舟眼里带笑:“带你去藏酒之地。”   第 109 章   蚌精岛之外, 停靠着数只大船,顾三领着人走到一处沙土上, 手中的罗盘动了动。   “主上,这里有阵法的痕迹。”   顾慎眯着眼看这破败的小岛, 荒无人烟的蚌精岛此刻围了很多顾家侍从, 绕着蚌精岛查探阵法灵力的痕迹。   顾三命人将阵法范围圈了起来,还未散去的灵力痕迹很快就被周围的罗盘探查到。顾慎走到阵法遗留的地方,“留几人推演这地阵法,其他人去岛上看看。”   顾三领命离去。   顾家万年来一直在东海上探寻隔世岛的痕迹,然而隔世岛漂浮不定,即便有遗留下来的痕迹, 也很快被阵法重新覆盖。   顾家被隔世岛驱逐多年,隔世岛阵法拒绝他们进入。即便找到隔世岛的位置,他们也要另择方法入岛。   顾慎看着被围起来的地方, 冷笑道:“真是得来不费功夫, 苦寻多年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有用。”   .   沈不瑜出来的时候, 林栖正坐在院子里发呆,见着他们往外走便心急问道:“你们去哪儿啊?”   沈不瑜道:“出去走走,你们留在这别到处乱跑。”   林栖心想就许你们到处走,我就只能留在这儿发呆,他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别走远了,方才那个什么戎彪说北面的碧海幽林阴森得很,你们小两口可别走错地儿了。”   沈不瑜微微蹙眉:“戎彪来过?”   “来过, 来带路的,三思妹妹要去寻药引就在碧海幽林,人生地不熟自然要找个带路的。”林栖恹恹道,“那人脾气暴躁了些,可本事还在,你们放心出去吧。”   沈不瑜微微偏头想了会,拉着林子舟的手道:“走吧。”   出了院子就是七转八弯的小道,岛上村落大多身处密林之中,虽然烈日当空却也不大炎热,树荫生凉。   进入村落耳边多是妇孺的谈话声,爱玩的孩子脚步轻快从沈不瑜的面前走过,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跟班嬉嬉闹闹。   沈不瑜为微微避开了闯上来的孩子,笑道:“你这岛上说是魔物纵生,可我觉得倒是熊皮孩子要多得多。”   林子舟揽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隔世岛与外界并无分别,也就是个伴海而生的渔村,只不过村民多是不寻常。”   多是混世魔王。   沈不瑜不认路也看不着路,可耳朵还算是灵敏,方才在院子里的时候隐约能听见鸟鸣声,而随着越往外走,那股阴凉的气以及生灵的啼鸣越发地清脆。   应当是个很美的地方,阴凉的气息并非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气,比之刚到隔世岛时见到的森森魔气相比,这股凉气令人心生舒畅。   林子舟小心扶着她往外走,途径溪水小径时提醒道:“前面的路不好走,小心踩水。”   沈不瑜听到那悦耳的潺潺流水,欣然道:“不怕不怕。”   林子舟还是担心她一脚踩进水里,在过溪水石特意捏了个手诀给她挪了几块下脚的石头,免得真一脚踩进去湿了裙摆。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岛内村落甚远,也非是北面的碧海幽林跟东面的墨灵树海,要更往上走,去隔世岛的岛峰。林子舟的故居就在隔世岛的岛峰上,与岛内的热闹相隔,独处一地的宁静。   但去往岛峰的路并不好走,虽然可以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而去,可林子舟还是想带沈不瑜走一走隔世岛独特的风景。   即便她看不见,可这万千生灵朝首啼鸣的美妙声音,林子舟不想让她错过。   沈不瑜离了那流水声,才听到了这悦耳清脆更甚人间佳乐的生灵之声,宛若最美妙的曲调冲开她心中的躁郁烦恼,她惊叹道:“我后悔了……”   “若是剑门大会那会我再小心些,我现在定然能看到一番美景。”沈不瑜愉悦道:“子舟,我想留在这儿。”   林子舟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我说过的,你是隔世岛岛主的夫人,这岛上所有东西都属于你。”   沈不瑜拍了他肩上一下,笑嗔道:“你这岛主还没人认呢,就尽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一只鸟雀栖在沈不瑜手上,她微微一怔,“是什么?”   “是这里特有的一种妖兽,叫息灵雀,亲人和善,长得比人间麻雀差不多。”林子舟看着沈不瑜手上那只羽翼美丽的鸟雀,淡淡说道。   息灵雀似乎不满林子舟将它与人间那些麻雀作比,扑腾着羽翼接连啼叫。   沈不瑜受宠若惊:“它是喜欢我吗?叫得好欢快。”   林子舟面不改色:“嗯。”   息灵雀不想理这对狗男女了,跳到好看姐姐的肩上蹭了蹭,展翅飞走了。   沈不瑜意犹未尽地抬头望去,她总感觉那息灵雀虽然飞走了,可又好像还在她身边盘旋。这美丽的林间只有她与林子舟,还有生动可爱的万千生灵,没有纷扰,也没有恶意。   沈不瑜真没想到一群魔修居住的岛屿,竟然比仙家道台更具仙气,让她还未见到就心生向往。   “我此先与你说,这隔世岛的岛主不好做,你说这岛上对前岛主的态度如何,要不你择一人让位,我俩就在这林中收拾个小屋住下。”   林子舟笑道:“你不想当岛主夫人了?”   沈不瑜微微道:“当个前岛主夫人也不错啊。”   按照这岛上魔修的脾性,想必平日也没少打过架,林子舟要是整天去处理岛上事务,那未免也太过于操劳了。这人一忙起来见面就少了,那还不如不当这岛主,省事还自在。   两人一路走在隔世岛的独特密林中,走至天蒙蒙黑了,林中荧荧虫光亮起,雀鸣换作虫鸣,真正入夜了。   隔世岛入夜后变冷了,林子舟从乾坤袋中拿出披风给她披上,越过虫光深林,走上了往岛峰的山路。这一路上鲜少有遮掩物,裸露在山壁边的阶梯盘着几株魔植,从侧边袭来的海风凛凛,吹得沈不瑜打了个颤。   “入夜这般冷啊?”   林子舟帮她把披风系紧了些,又走到她侧前方挡了挡风,“夜间海风会大些,路上无他物遮掩,会更冷一些。”   沈不瑜问:“那我们快到了吗?”   “快了。”林子舟微微抬头,山路尽头是一处处于高地的竹林,这会月亮刚起,越过竹梢可见其后成圆的澄月。   岛峰是林子舟的故居,要进岛主的居所先要过迷阵竹林。林子舟牵着她走进其中时,微微一笑,这万年来竹林的阵法也未曾变动,一切都保留着他刚刚离开时的模样。   他拂开乱竹,领着她走进了一处空阔的空地。   面前摆着一处石桌,桌上有未下完的残局。桌后幽径通往一处竹居,月下竹屋,夜风徐徐。   “我们是到了吗?”   林子舟应道:“我们到了。”   他带着沈不瑜坐在石桌上,轻声叮嘱道:“你在这等我。”   “好。”   沈不瑜听着林子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才静下心来听周围的动静,这里应该也是一处林间,她能听到飒飒的风声,夹着枝叶交错的声响,鼻尖隐隐传来独特又青涩的气息。她想了想,难道是竹林?   沈不瑜伸手在四处摸索,手碰到了桌上的棋盘,落子微动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轻手抚上那个棋盘,摸到棋盘上落子时微微一怔,这是残局,谁会在这林间下棋啊?   “那棋是两万多年前我同一位魔修所下的残局。”林子舟的声音响起。   沈不瑜好奇问道:“那怎么没下完它?”   林子舟将她不小心扫落的黑子拾起,又将一个酒葫芦放进她的怀中,“因为我输了。”   沈不瑜摸了摸怀中的酒葫芦,掀了葫口凑近闻了闻,醇厚的酒香扑鼻,还未入口便隐隐有了醉意。沈不瑜惊喜道:“是万年老酒?还真没人来挖你的酒啊。”   谁敢来岛主故居挖酒?林子舟轻笑道:“陈三思交代过你不能喝酒,所以这玩意只能给你闻着解解馋,等你眼睛好了,这岛上的美酒够你一醉万年。”   沈不瑜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葫芦,“方才你说这残局是你输了?可这局不是还没下完吗,怎么就输了?”   林子舟手里捏着黑子,淡然道:“有时候棋局的胜负并非是最终的胜负,你可还记得清虚门山门时你问过我收徒一事?”   “记得,你说那徒弟被你赶走了?”沈不瑜想了想道,“该不会这跟你下棋的人就你徒弟吧?”   林子舟漠然道:“两万多年前,他临离岛时我邀他来此地,棋局摆在面前我与他各执一子,等到棋成残局时他也未能明白他做错何事。我给过他很多次机会,然而他不知悔改甚至愈发癫狂。”   沈不瑜好奇问:“他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才让你对他失望?”   “有些人犯了大错,用尽一生也未必能偿还得了,你说你输了,我倒不觉得。”沈不瑜捧着酒葫芦不紧不慢地说,“这为人师者,教导弟子功法不说,这纠正顽根本是分内之事。可修仙之人谈的是悟性,这师徒情分也算是一样,如若你真心待他教他,最后他反而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我觉得输者在他,而不在你。”   林子舟一顿,微微笑问:“沈大师有何见解?”   “你这么好的人,他没了你这师傅,又惹了你生气,还要被驱逐出师门,这算下来他还能算是赢家呀?”沈不瑜继续说道,“你说你输了,你只是认为你没教导好他,作为师者却未能尽职,你与你自己相比自认输家,可与你这逆徒相比,我觉得你从未输过。”   “所以这棋,你两万年前就已经赢了。”   林子舟闻言微微笑道:“你可知我这逆徒是谁?”   沈不瑜一愣:“难不成还是我认识的?”   林子舟将棋盘上的残局打散,目光淡然丝毫未有波澜,“你也见过。两万六千年前他名为顾邢,如今他唤作顾慎。”   沈不瑜傻了,“顾慎?!”   第 110 章   沈不瑜没想到林子舟口中的徒弟居然是顾家顾慎。她前阵子才推测顾慎会不会是他人夺舍重生, 现在想想这人是林子舟的徒弟,他的脾性如何林子舟是最为清楚的。   别人可能还会猜到底是有人夺舍重生, 还是顾家多了个心思诡谲的谋士。   现在看来,这顾慎还真是夺舍重生, 而且还曾是林子舟的徒弟。   沈不瑜更好奇了, “当年他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让你生那么大气把他赶出师门的?”   这已是多年前的往事,林子舟再想起来仍然觉得那段时日真是荒谬,“对于你们而言,星寰未统一前是上古纷争,也就是如今大多数典籍记载的上古之战。”   沈不瑜知道这段记载,“我记得是魔道猖狂所致, 生灵涂炭数百年才堪堪结束。可书里记载上古之战也仅是寥寥几笔。”   林子舟面色平静,好像是在讲着漠不关己的事,“引发上古战役是因为魔道证道, 隔世岛本就关着当年的恶绩累累的魔修, 对岛外道修针对魔修所采取的卑劣手段压抑许久。”   “我曾证剑道不被世人认可, 后来阴差阳错我决定以身证魔道。却未想到顾邢在我证道之际以隔世岛之名率领魔修向大陆名门道宗发难,一场战役引发众生之难,一晃就是数十年。”   “后来,我出关,才发现隔世岛早已分割为两派,一派以顾邢为首率魔修征伐的主战派,而另一派是守岛等我出关的玄天狐一族。”林子舟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好,“隔世岛是隔绝世间罪恶的地方, 这里不仅看守着罪孽滔天的魔修,也有尝尽因果前来寻求庇护的魔修。隔世岛岛主其实也是守岛人,看着这群魔修不得为恶。”   “顾邢这一举显然已经违背了隔世岛的规矩,出关之后我便将他驱逐出岛,再前往大陆清理门户。”林子舟冷笑道,“现世没有记载是必然的,因为上古战役的最后,是魔修跟魔修的内战。”   沈不瑜第一次从林子舟的口中得知这掩盖在历史里的秘密,星寰皇族销毁的记载里原来藏住的是这样的秘闻,那当年林子舟同顾家有过一战,直至战役结束才得以休止。   沈不瑜讶异道:“照你说来,为何顾慎认不出你,林子舟难不成不是你的真名?”   林子舟道:“林子舟是我未入魔道前的凡家俗名,后来入魔便再未拾起名字,从始至终除了引我继承隔世岛的老岛主,并未有人知道我的真名。”   沈不瑜微微一怔,“那我是这几万年来,第一知道你姓名的人。”   “是。”   沈不瑜不知怎的,心中又酸又暖,“那…他们怎么称呼你的?就叫岛主还是叫魔主?”   “未证道前是岛主,证了魔道后他们便改了称呼。”   沈不瑜扑哧笑开,“林子舟,你未免过得太惨了……那么多亲信之人,却无人知你名讳,甚至你做了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还被星寰皇族给藏得干净。”   “我该说你淡漠,还是说你运气不好?”   林子舟道:“尘世浮名无须在意。”   竹林飒飒,夜风吹得沈不瑜手背发冷,林子舟好似从来不会在意这些浮名,从一开始招魂至今他的态度一直很随意,哪怕两万六千年前有这么多惊骇世人的大事,他却只是平淡地同你讲着看似事不关己的事。   如果两万六千年的事已经解决,那如今顾家又是怎么的情况?沈不瑜问道:“你说清理门户,顾邢也是?顾家为何又重新在无双城出现?我有点不明白。”   林子舟解释道:“上古战役最后虽是魔道内战,但是顾家也在其间,至于他们如何在魔道诛罚中苟活下来,应当有余孽残存。顾邢死了,两万六千年前就死了。”   沈不瑜微微垂首,过了片刻又抬头看他,“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死的……”   她的眼里无神,可林子舟在此刻却莫名感到了那双眸之下小姑娘隐喻的情感,这双眼睛本该澄澈明亮,看向他时总是带着凛冽与通透,而不是如今这般难以言喻的情感。   林子舟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多凄惨,他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了无憾事看透尘世。   可当对上这样一份情感时,他却不知要怎么开口。   沈不瑜又问:“我不能知道吗……”   “不……”林子舟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并没有死。”   沈不瑜闻言一怔。   林子舟道:“当年,是我自己选择入魔渊混沌,永世沉睡。”   沈不瑜突然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记忆太过于久老,林子舟刚刚从混沌出来时也曾一度想不起来为何会落入魔渊混沌,后来记忆逐渐清明,他才缓缓记起了往事。   世间早无可以留恋的事情,漫无止境的生命并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生趣,证道至最后他却不想得道所终,因为茫然,也因为没有念想。   证道成仙,已然不是他的最终归途。   所以他入混沌。   过了许久,林子舟道:“我不知道……或许是我想错了。”   沈不瑜心里是又生气又心疼,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责备眼前这个人不好好爱惜自己,有些话是真的说不出口,只要想到他曾被徒弟背叛,曾一人背负魔道清理门户,曾毅然决然选择了却余生入混沌,她就心疼不已。   两万六千年,沈不瑜不敢去想象这个时间有多长,在漫无尽的黑暗里度过两万六千年。   林子舟是个老古董不错,是个脑子长歪的老古董。   两人沉默了好久,直到林子舟叹了气,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你生气了。”   沈不瑜反驳道:“我没有。”   林子舟轻声道:“你生气时不爱说话,爱皱着眉头,还爱不理我。瑜儿,其实这两万六千年并不难过,我在最茫然的时候选择入混沌,一觉睡醒被你拉至万年后的现世。”   “时间的漫长于我而言只是闭眼睁眼,可我也非命运颠簸之人,好在我遇见了你,这一切刚刚好。”   沈不瑜道:“可是我觉得不好,你太难过了。”   林子舟闻言笑出声,“那你以后对我好点?”   沈不瑜被气笑,“你这人怎么回事?”   林子舟只是笑了笑,伸手将她整个人抱起起来。   沈不瑜吓了一跳,紧接着酒葫芦飘至她的怀中停下。耳边夜风徐徐,她只感觉到林子舟有力的臂膀,以及逐渐远去的竹林叶响。直至一声清脆的铃声夹在夜风中出现。   叮铃。   叮铃叮铃。   沈不瑜微微睁大了眼,她偏过头看向那虚无缥缈的前方,是铃铛,好多个铃铛在响。   林子舟的声音轻而温柔:“隔世岛的岛峰曾有数十魔铃,我说过要送你的,就不会失言。”   “别不理我,也别生气。”   林子舟曾许诺过她好几件事,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埋在隔世岛的万年美酒,以及迎着海风的风铃。   他从不食言,所以这阴差阳错的现世里,他会陪她一起走完无尽的生命。   沈不瑜热泪盈眶,却掩下喉间的哽咽,她突然想到,还好遮住了眼,要是在他怀中哭出来那该有多丢人。   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心疼他前生坎坷,心疼他度过万年混沌,心疼他……心疼他曾那么孤独。   哪有生气,爱都来不及。   .   夜幕之下,纪如心同林栖坐在院子里,后者拿着岛上的灵果又啃又抱怨道:“你说小两口不回来也就算了,这三思妹妹跟那大块头出去也好半天了,孤男寡女在外度夜这哪成啊?”   纪如心手里把玩着颜色艳丽的灵果,“兴许是有急事了吧,碧海幽林里的妖兽魔兽甚多,是比墨灵树海更为凶险之地,他们哪能那么快回来。”   “这么危险啊?我还以为就是阴森了点,没比上我们刚来那地可怕。”林栖啃完了灵果,“如心妹妹你怎么知道的?”   纪如心一顿,后道:“书上写的。”   “这样啊,那我们要去帮帮他们吗?”   纪如心道:“不用吧,我们去了也是帮倒忙,我们又不清楚碧海幽林的情形。”   林栖撑着下巴想了想,北面的碧海幽林,那往北走走就成了,要不再找岛上的魔修引引路?留在院子里左右是没事干,还不如去外头看看。   他站起身正欲往外走,纪如心忽然叫住他:“你去哪儿?”   林栖道:“我出去看看。”   而这时院外忽然来了好几个人,林栖往外走的脚步的顿了顿,看着一群穿着奇怪服饰的人走至他的面前,为首那人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身边还跟着好几个手持罗盘的魔修。   林栖警惕问道:“你们是何人?”   纪如心也站了起来,正想走过来帮林栖却没想到被其他人拦住。   中年男人道:“我是隔世岛上祭司,受玄天狐族之托前来带你去岛上祭台。”   林栖感到莫名其妙:“不是,我无缘无故去你们祭台作甚?”   中年男人命人钳住了他,温和解释道:“你自幼命格不凡,又遭到林家修士残害服下逆生汤。”   林栖惊怒道:“你们怎么知道!?”   中年男人吩咐其他人拦住纪如心,带着林栖往外走。   林栖奋力挣扎时,中年男人开口道:“我们会帮你重新推算命格,并帮你解了逆生汤。”   “你别怕。”   第 111 章   岛峰竹林。   玄渊化作兽魂叼着妖丹攀上了岛峰的孤岩。玄卿劝他留在墨灵树海凝练妖身, 可他却不想留在那个地方,与其在墨灵树海还不如回到岛峰安静自在些。   一晃两万多年, 这岛峰竹林也终归只有他一人看守,等不来归人, 度过了无数岁月。   玄渊伸手推了推爪下的妖丹, 心想着这妖丹又是被谁用神魂蕴养,是不是那个眼神熟悉的男人……可若是他,又为何耗费大量魂力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蕴养。   想着想着,他又变成了那个红袍男人,盘膝坐在孤岩上闭眼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   直至旭日初升,玄渊才从孤岩离开, 走向不远处的竹林迷阵。刚一进入竹林,他敏锐的嗅觉闻到了残留的生人气息,玄渊微微蹙眉,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闯岛主的迷阵。   他放出神识探寻整个竹林, 却发现没有任何修士被困竹林, 仿佛那生人的气息是他的错觉。   玄渊走进了迷阵中间的竹屋,这里是岛主的故居,岛上魔修不可能没有报备就闯进来,难不成是刚来岛上的那几个人?他走近石灯不远处的石桌上,旁边遗留几个脚印,而桌上棋盘的残局却没了。   玄渊不敢置信地摸上棋盘,原先的黑白子被好好收在了一旁的棋罐里。怎么可能,竹林这棋盘上残局留有魔主的遗念, 任谁也无法破坏此盘残局。可这棋子却被收好,而残局一扫而空。   那个男人!玄渊蓦然想起了那双眼睛,沉寂不见波澜,像极了他记忆里的故人。   玄渊意念一转,魂身化作疾光回到了岛内村落。   玄卿没想到族长去而复返,先前劝他留在墨灵树海炼制妖身,他非得要去岛峰,难不成现在改主意了想回来?   他走向前去:“族长。”   玄渊红衣烈烈,脸上焦急万分问道:“此先来的那伙人安置在何处?”   玄卿一愣,“在墨灵树海边界闲置的院子。”   玄渊一挥衣袖,“走。”   墨灵树海边界大多是岛内村落,说起闲置的院子那便是离墨灵树海稍远的村尾处。玄渊带着人匆匆赶至院里,却发现此地人去院空。   “人呢!”   玄卿拱手道:“那小孩被带去祭台了,剩下几个人我遣人看着。”   玄渊沉声道:“告诉我,他们现在在何处。”   玄卿意识到可能出了大事,赶忙招来负责看守院子的魔修。那修士第一回 看这么大阵仗,竟然连玄天狐族长都来了,连忙交代道:“小孩被祭司带走了,还有个女修士说要去碧海幽林采药,然后戎彪老大就带她去了。”   玄卿厉声问道:“剩下的人呢?”   魔修道:“瞎子跟那个妖修昨夜就出去了还没回来,还有个女修士在……哎怎么没在这?我早些来还在的,人呢?”   玄渊走进屋内,这些人的行囊还在,想必还会在回来,最关键还是那个男人。   “那个妖修有派人跟着吗?”   魔修头一回见玄天狐族长如此认真,颤颤道:“有,但是我们跟丢了……”   “跟丢了?”玄渊声音冷冷,连一旁的玄卿不由得心中生疑,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以至于玄渊如此紧张,难不成是妖丹出了事?   玄卿屏退周围人,仅剩下他与玄渊在院里站着,他开口问道:“族长,发生何事你如此紧张,莫非是那妖修对妖丹使了手段?”   “不……”玄渊目光微微茫然,他略有不确定地问玄卿:“你可有想过魔主其实已经重生了,而且就在那一行人里。”   “怎么可能?!”玄卿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若是魔主重生为何不直接表明身份?“重生也是有条件的,并非所有人都有能力承载魔主的神魂,那一行人中唯有那个小孩的命格与魔主相似,若要重生,也不会在其他人身上。”   玄渊道:“如果魔主不在,他们又是如何以其他修士的身份进入隔世岛。”   “要知道隔世岛的阵法只允许魔修进入,是谁参透了阵法的奥妙将他们带进来?”   玄渊郑重道:“云空没这个本事,是我们大意了。”   .   沈不瑜同林子舟在岛峰待了半晚便下山去了。越入夜,风也就越大。   可这山下到一半,林子舟又说出了另一件骇人的事,沈不瑜心感恍惚道:“你说什么寻墓?”   林子舟神情自若道:“不错,寻墓。”   沈不瑜抓着他的手紧了几分,“你是说,找你的坟墓?这可两万六千年,这就算有坟你也白骨成灰了,你找你自己的坟墓难道是想收敛尸骨吗?”   沈不瑜没想明白林子舟此举何意,连她自己也未去想隔世岛魔修对魔主这么敬崇,魔主即便没有尸身也会留有衣冠冢。她与林子舟待太久了,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却也忘了这副年轻皮囊是她从乱葬岗野鬼嘴里扒下来的,分明不是真正的林子舟。   她又恍然想到她进阶元婴时在魔渊里看见的那半面魔修,黑暗里苍白锋刻的俊朗面容,已经剑眉下如死水般的深邃的眼睛。   他真正的模样,比现在这副年轻皮囊要好看百倍,也免去了少年人的稚嫩,气质全然是沉稳。   林子舟道:“我神魂入混沌,身体并未销毁,甚至修为在身留个万年不朽也不在话下。按照玄渊的性子,他定然会保留好我的身体。”   沈不瑜喃喃道:“即便隔世岛的人没有立坟,也会将你的身体藏在一处隐蔽之所。”   沈不瑜的手越发的冰凉,林子舟不由动上了灵力替她暖上几分,“你害怕吗?如果见到我的身体……你会发现跟我现在长得不一样,可能你不喜欢。”   沈不瑜摇了摇头,“如果找到你的身体,你就能自己的身体存活下去,哪怕时间太久不能回魂,我也可帮你强行与旧身体契合。”   “与其说害怕,其实我更是高兴,你我早就不是主仆的关系,甚至从一开始我们就平等相待。”沈不瑜笑道,“如若说我喜欢好看的皮囊也不错,但哪副模样都是你,不是吗?”   在沈不瑜看不见的天光之下,林子舟眼带笑意地看着怀中人,听着她振振有词地说着好听的话儿,她是真的不在意一切皮相,而是透过凡俗白骨的皮相看到真正的他。   原来早就如此。   沈不瑜已不想跟林子舟说究竟哪副皮囊好,哪副皮囊坏,与其如此还不如去找找林子舟口中所说的坟墓,虽说看不见,但也可以留在以后观赏。   “你知道在何处吗?隔世岛这么大,我们总不能掘地三尺找吧?”   “知道,碧海幽林深处是隔世岛的墓地,如我未猜错,应该那里。”   .   蚌精岛。   顾三领着善于阵法的魔修将岛上沙土的阵法尽数还原,虽然有些痕迹已然未存,但是凭借推演还是能勉强复原阵法。   累得满头大汗的顾家仆从看着沙土上繁复的阵法,不由得纳闷道:“这是何人布下的阵法,这么多个高阶阵法师也要耗费两日才推演出来。”   “要是普通阵法还要得这么多人来这地方,主上好不容易得到了隔世岛的消息,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顾三微微偏头望去,顾慎正沉声与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此次得到隔世岛的消息,顾家几乎动用了所有亲信以及高阶魔修来到此地,苦寻隔世岛上万年,他们怎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与顾慎说话之人正是常年留守东海的顾一跟顾五两人,此次顾慎率人前来,亲卫仅留下顾二留守无双城。   顾一是个模样清秀的男人,顾五则是个身形妖娆的女人。   顾一道:“前些年我们也曾怀疑过隔世岛会不会隐藏于东海某处岛屿之上,但蚌精岛有蚌精之所存在,如若隔世岛正在此地,那群蚌精自然不会这么安分。但显然是我们想错了。”   顾慎听着两人禀告近年情况,脸色微沉,看不清喜怒。   顾五听两人说了许久,等顾一把情形说完了,才从怀中递出一封刚截下来的密信,“主上,无双城来信,皇族似乎对主家动手了。”   顾慎接过密信瞥了一眼,“无妨,我们在无双城这么久了为的也是替魔主扫清障碍,皇族既然想查就让他查吧,只要我们登上隔世岛,无双城最终只是魔道征伐将要拔起的眼中钉。”   “有些人安分久了,也就忘了两万多年前应当是怎样的臣服。”   顾一顾五相视一眼,点头应是。   顾家阵法师将阵法临摹了一份上交给顾慎,四方阵图的阵点灵点皆落入顾慎眼中。顾慎记得,阵法万变但是魔主最擅长用的就是四方阵图,他总能在四方阵图上演变出无数阵法,所以只需一眼,他便知道这是魔主阵法。   果然沈家那个傀儡师所召唤出来的傀儡亡魂是隔世岛的人,甚至是能接近魔主得魔主真传的魔修,无论是擂台上的剑修傀儡,还是会用傀儡阵的林子舟,恐怕都跟隔世岛有关系。   顾三走了过来,“主上,阵法已经准备好了,方才也找到了顾七留下的讯息。蚌精岛阵法之后便是我们追寻已久的隔世岛。”   “启动阵法,准备登岛。”   “是!”   第 112 章   树影斑驳, 阴气森森。一眼望去无数青灰碑文,蚕食阴气的妖兽栖落在石碑之上, 昏暗之中露出奇异的眼睛。   身着黑衣的女子轻功稍止,稳稳落在墓林之外, 她手中拿着一张老旧的地图, 泛黄的纸上用墨迹圈出古老的文字。   黑衣女子微微抬头,“墓林。”   她面露欣喜,将地图收好后只身走进前方禁地,顿时孤魂哀嚎,妖兽惊飞。   黑衣女子微微蹙眉,暗骂一声加快脚步往深处行去。   碧海幽林。   与墨灵树海魔植遮天蔽日不同, 碧海幽林的边界多半是凡间常见的灵植,从高往下望去是接连不断的青碧色树海,而幽林里密布散灵, 是整座隔世岛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   散灵多而漂浮, 引来了岛上未开灵智的妖兽, 也有甚多高阶兽族栖息其间。   陈三思同戎彪走了一夜,才隐约可见咒灵花的伴生树。咒灵花极其难寻,百年开一次花,是世间少有的愈魔之物。   沈不瑜的眼睛被魔气所伤,要抚平魔气肆虐的伤处只能用愈魔之物来作药引入药。愈魔之物虽少有但要能祛除高阶修士的魔气只能用高阶的愈魔之物。   咒灵花便是其一。   戎彪还记得这个医修刚来的时候给他手下难堪,所以带她走着这碧海幽林里最难走的路,甚至还带她去凶兽的巢穴走了一圈,可这小丫头眉头都不带一皱, 还兴致勃勃问她路边的野草能不能摘。   岛上魔修多半性子粗,女魔修也是一股豪迈的劲儿,说起来这医修还是戎彪近千年来见过最像女人的修士了,可哪知还是个脑子长歪的,尽喜欢这些野草野花。   陈三思走到伴生树旁边寻花时,还见着了不少珍惜的药植。陈家作为医道显名的世家,家中底蕴深厚,却也未收藏过类似洛河草,陌路花这样早已绝迹的药植。   可没想到这隔世岛随处可见的杂草都是世间难寻之物,若被星寰大陆上的医修知道了,岂不是趋之若鹜。   戎彪看了第三次她忍不住去摸路边的野花了,“你要是喜欢这玩意直接摘了就是,摸来摸去做甚?”   陈三思意犹未尽收回手:“洛河草要用灵器护着才能采摘,不然只会丢失了它最为珍贵的草灵。”   戎彪瞥了一眼,“你要找的那啥咒灵花不就在那吗?趁着那群出去捕猎的妖兽还没回来赶紧摘了。”   陈三思应是,双手施法将咒灵花连根拔起,又护着它进了自己腰侧的药篓才停手。   戎彪见她完事了才问:“你弄这花是给那个瞎子傀儡师治眼睛的?她就算看不见也还挺灵活的。”   陈三思冷漠道:“她就算眼睛不便,你未必也是她的对手。”   戎彪本想说点玩笑话缓解下两人之间的尴尬,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个能怼人的主,嘴下可没留情。   戎彪摆了摆手道:“大爷好歹带你来摘花了,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   陈三思道:“那真遗憾。”   戎彪越见她不想说话就越想惹她说话,“你知道那小孩的事吗?就那个林什么来着那剑修孩子。”   “林栖。”陈三思纠正道,“他怎么了?”   戎彪想吊着她胃口,可陈三思见他没后话直接就抬步走人了。戎彪赶忙跟上:“我说还不成吗?那孩子命挺好的,跟我们岛主的命格相似,你们就放心吧来这隔世岛看那小孩的面上也没人为难你。”   陈三思一顿:“跟你们岛主命格相似?你什么意思,你们想对林栖做什么?”   戎彪赶忙道:“哎你着急什么啊,又不会对他动手,你们上岛难道不是靠着他吗?光靠云空的指引你们怎么可能带着其他修士进来。”   陈三思疑惑地看向他。   “隔世岛排外,不仅是魔修看道修不顺眼,这护岛的阵法也是。那是岛主两万多年前设下的,云空可没本事带你们进来吧?”戎彪乐呵道:“那就只能是那小孩子有什么传承知道这个阵法,不然你们怎么进来的?”   陈三思心中有个荒谬的想法升起,“你的意思是,即便是云空真人也没办法让我们这些修士进来?”   “对啊,除了族长跟岛主,这岛上还真没人能带道修进来。”戎彪说至一半,看到陈三思微微发白的脸色,“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奇怪。”   陈三思摇头道:“没事。”   如果真如戎彪所说,那林子舟又是什么人?   鸟雀惊飞,戎彪忽然抬头望向天空,惊道:“不好!”   陈三思也注意到情况不对,“怎么了?”   戎彪恶狠狠道:“有人闯进墓林了!”   .   林子舟微微抬头看向天际飞走的鸟雀,眼眸一深。   沈不瑜也听到声响,“怎么了?”   林子舟声音微沉:“我方才与你说碧海幽林深处是隔世岛的墓地,那里被岛上魔修称为墓林,平日由碧海幽林的鸟雀妖兽看守。”   “那我听到的鸟叫声,是有人闯进去了?”沈不瑜推测道。   林子舟回道:“嗯。”   沈不瑜疑惑道:“会不会有人误闯进去了?”   “能进去墓林的人都会避免惊动守林的妖兽,只有对墓林不熟悉的外人才会惊动它们。”林子舟沉声道:“有人跟在我们后面进岛了。”   沈不瑜微微一顿:“顾家?”   “极有可能,我要赶过去墓林看看。”林子舟顿了顿,“墓林内危机重重,你跟紧我。”   碧海幽林深处是隔世岛墓林,这里埋葬了无数陨落的魔修大能,久远可至隔世岛建岛之初。   沈不瑜被林子舟紧紧揽在怀中,穿梭在错综复杂的密林里,她只听见耳边微微的风声以及夹在风里的兽鸣。   有人跟在他们后面登岛?如果是悄悄尾随那只能是从清虚门出来的时候跟上的,可林子舟神魂强大,若有人跟随他定然会发现。   沈不瑜沉思着,若要瞒过林子舟,要不就是尾随的人有强大的神通足以隐藏他的踪迹,要不就是他们没注意到。   可是他们没注意到的可能极小,林子舟本身是个谨慎的人,除非他不去在意否则怎会遗漏了蛛丝马迹。   等等?不会在意?   沈不瑜微微抬头凑近他,“我方才想,会不会那人就混在我们里面。”   林子舟施展轻功的脚步微顿,停在了一处树下,“你的意思,是陈三思还是纪如心?”   唯有可能替换掉身份跟着他们上岛的人只有可能是在陈三思跟纪如心之间,装作小孩太容易暴露了,不可能是林栖。   沈不瑜迟疑道:“我不太清楚,纪姑娘一路上安静了些,而三思自从上岛后一直表现得很急躁。”   林子舟眸光微沉:“是纪如心。”   “你怎么知道?”   林子舟道:“进岛的时候为了把你们带进来我启用了四方阵图,当时其他三个灵点的灵力我都能知道。那人不可能是陈三思,因为她不是魔修。”   “如真是剑门大会时所见相同,顾家人像顾和,顾四都是魔修,跟着我们进来的也只可能是魔修。况且陈三思身为医修,又与你自幼相识,若要装作陈三思,实在是太过冒险。”   沈不瑜道:“糟了,我们出来的时候只留林栖在那。”   林子舟望去不远处的墓林,“不用担心,她不会对林栖下手,况且只要林栖还在隔世岛上,玄渊他们会派人盯着。”   沈不瑜担忧道:“既然她能跟我们进来,会不会也给顾慎留下线索?”   “会。”林子舟目光微沉,“而且我们必须抢占先机。”   .   玄渊等来了第五个的禀告情况的魔修,依旧没有找到那个妖修男人的踪迹。   玄渊心急如焚,在族堂中来回踱步。无论是哪个魔修进来,一看到平时肆意妄为的玄天狐族长竟有如此失态的表现都难免心生疑惑。   玄卿也是第一次看族长像个毛躁小子坐立不安,连凝炼妖身的事都放后不管。   等到玄渊听到第六人禀告时,终于按捺不住低骂了一声。   玄卿劝解道:“族长莫要心急,若他们就在岛上找到也是早晚的事,况且那人还带着个瞎子,走也不会走远。也需要回来制药疗伤。您莫要……”   “玄卿。”玄渊低喊了他一声,“我等不了,我等了两万多年,如今人就在隔世岛上,你叫我如何等下去?”   玄卿垂首道:“族长,不止是你,隔世岛也等了这么多年。论喜悦与焦急,想必知情的岛民也是同样难耐。”   “越到如此,我们越不能毛躁。若让魔主见到我们如今这副模样,只会让他觉得我们过于莽撞。”   玄渊微微一怔,挥开衣袖坐在了正座上。   又有人走进来禀告:“族长,剩下没找的地方只剩下碧海幽林了,我们要不要派人手去看看?”   “碧海幽林……”玄渊微微沉思,他去碧海幽林做什么?   玄卿道:“族长不妨派人去查探,另外祭司那边传来消息,那个小孩的命格已经推算出来了。”   “确实与魔主的命格相同。”   第 113 章   陈三思跟着戎彪逐渐往碧海幽林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走,这散灵满布的幽林愈发出森然的气息, 就仿佛走回了墨灵树海,却与墨灵树海有些许不同。   戎彪忽然停住了脚步, 剑眉下双目凛冽, “走得急我也没问你,隔世岛很久没见生人了,你们除了来寻药可还有甚么企图?”   陈三思也意识到事情不大对劲,戎彪怀疑到他们身上也情有可原,“我们来此真的是来寻药,况且进入碧海幽林我还要你带路, 我们之中还有谁对这里的路熟悉?”   而且墓林这地方一听就十分阴森,谁没事会想去那。   戎彪迟疑了一会,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前方不远就是墓林, 非隔世岛人进入会受到守林妖兽的攻击, 待会我进去看情况你就留在外面。”   陈三思点了点头。   “隔世岛的魔修估计发现情况很快就会来了,我要是一个时辰还没出来,你就只能自己走出去找人了。”戎彪目光坚毅,抬腿就往前走。   越过密林,陈三思才看的眼前昏暗的景况,入目是一望无际的石碑,空中盘旋着数十只妖兽。这乍一看甚是骇人,陈三思没想到平和宁静的隔世岛, 竟然有一处如此阴暗渗人的墓地。   戎彪头也不回往里走,陈三思停住脚步摸了下腰间的药篓,最终没有跟上。   也不知是周围环境的影响,还是这墓林的氛围太令人心生惶然。陈三思择了一处隐蔽的树下藏着,正好能看见墓林入口处的景况。   她心中惶惶不安,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自上了隔世岛,她对这岛上所有的异象都保留这一分猜疑。隔世岛,这样一处灵力超然,灵植魔植满布的岛屿怎可能在星寰史上毫无记载。再者,清虚门时她看到的那本手记上写的事物,即若这里是魔修魔物的岛屿,又隐世多年,林子舟又是哪学来的阵法进入此地?   疑点有二,其一是隔世岛与俗世格格不入,其二是引他们入岛的林子舟的身份。   而这些,她姐姐知道吗?   陈三思垂首看着腰间的咒灵花,有人闯入墓林也许是个暗号,也许留给谁的时间都不多了。   她现在无人可信,唯一能相信的人也只有沈不瑜。陈三思做了决定,随手从乾坤袋中拿出了数种药材。   天色见暗,她拿着药杵喃喃道:“最好只是我想多了……”   .   墓林的入口位于碧海幽林深处,林子舟想了想还是带沈不瑜从另一个方向进入。隔世岛是认主的,在新岛主还未继任前,他这万年前岛主的身份还能用上,也就是墓林另外的入口还能开启。   沈不瑜不知道她与陈三思擦肩而过,她被林子舟牵着手进入了另一处秘境。   外人所见的墓林其实全然是迷阵幻象,那森然可怖的景况只是用来恐吓年轻的魔修以及岛上未生灵智的妖兽。从另外的入口进入可以免去外面阴森的迷阵,从而真正进入隔世岛墓林。   树藤萦绕的通天洞穴,荧光点点漂浮在两人身周。林子舟抱着她跳入洞穴之中,洞内生长的往生花张开着红艳撩人的花瓣,花枝上流下晶莹的露水。   林子舟拉住石壁上的树藤,脚尖微触在石壁上,目光沉静地看着洞穴里一切。   沈不瑜察觉到不对,她开了天眼看到了眼前通红一片,惹得她眼睛微微刺痛,“什么东西,魔气这般重。”   林子舟道:“是往生花。”这个入口除了历任岛主无人所知,包括对岛上景况的熟知的玄渊也不知道。   墓林里藏着的秘密不止是埋葬上古大能魔修,更多的是隔世岛历任传承的秘史。若要细分,隔世岛魔修所见的墓林只是墓林最外层的景况,而内里藏着的可是如今最为古老的隔世岛传承。   眼前这个入口,是能通往最深层墓林的地方,被往生花掩盖,被迷阵保护。   沈不瑜微微一怔,“往生花?是吞食魂灵的往生花吗?”   她记得往生花,这是一种极为凶残的魔植,无视修为,能直接吞食修士的魂灵,稍不注意就会被夺走神智,从而浑浑噩噩。   但这种凶残的魔植世间少有,也极难生长,需要大量的魔气蕴养。据她所知,星寰上存有的往生花是生长于南渊的魔窟之中,但也仅仅只有几株。   可没想到在这隔世岛上,居然生长了这么大一片往生花,可见其下的魔气十分惊人。   沈不瑜认真道:“这怎么走?它吞食魂灵,即便是我被它碰到也难以逃脱。”   林子舟轻声道:“直接闯入定然不能,如果墓林秘境这么容易进入,那岂不是任他人随意进出。这一片往生花是第一任岛主养的,至今已有数万年的历史,它可比外面刚刚长成的往生花凶残多了。”   “你有办法?”   林子舟将手上的树藤拉紧,转而系在沈不瑜的腰间。   沈不瑜忽然感到腰间一紧,接着林子舟就松开了手,任她一人挂在了洞内石壁上,她惊呼出声:“你去哪?”   林子舟跳至另一边的凸起的石岩上,站稳后才不紧不慢道:“我修为还未完全恢复,用以前的方法强行移开往生花是不行了。所以得你来。”   “我来?”沈不瑜觉得林子舟是在开玩笑,“你别说我瞎之前有没有办法,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要怎么来?”   林子舟微微一笑,伸手从石壁上抠下好几个石块,“往生花吞食魂灵,想要对方它也极其容易。要么你修为能强过它盘根生长的魔气,要么让无灵之物来动手。”   “你是傀儡师,这点你最为熟悉。”   操控无灵之物,沈不瑜微微一怔,她怎么没想到。傀儡道最开始时,道内傀儡师所操控的傀儡都是毫无生机的木傀,利用傀儡线牵线行事,到后来傀儡术越发得精湛,傀儡师也从操控无灵之物到操控万物生灵。   可是要操控无灵之物,也要有无灵之物才行。沈不瑜道:“你要去哪儿给我找傀儡来?”   林子舟环视四周,微微笑道:“你等我一会。”   话一说完,整个人跃出洞穴,只留下沈不瑜一人在洞内。   沈不瑜眼看着代表林子舟的光点从天眼中消失,她有些茫然垂头一看,地上一大片通红的往生花,看得她额角微微生汗。   这未免也太刺激了吧,常人能见往生花都要绕着走,而她现在被吊在石壁上,这腰上系着的藤蔓也不见得多么结实。她底下可是饿了几万年的往生花,沈不瑜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吊着的食饵,下方都是嗷嗷待哺的魔植。   林子舟的胆儿也忒大了,是不是自己对他过于温柔以至于他不知自己底线在哪,他竟敢将自己吊在这里,转头不知去哪。   沈不瑜恶狠狠地骂了林子舟一身,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她咽了咽:“乖乖,该不会还有别的玩意吧?”   心很大的沈不瑜此时此刻终于知道作为一个瞎子有多么可悲,修士尚可开天眼看灵,可那些没开窍的生灵在这一大片红光的映照下还真不起眼,沈不瑜感受到有东西顺着她脚往上爬,圈住了她的妖,发出嘶嘶的叫声。   饶是瞎了眼,沈不瑜也听出了是一条没长灵智的蛇,这玩意还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爬进这到处都是往生花的洞穴。   那蛇顺着她的腰继续往上爬,冰冷的蛇身擦过沈不瑜的手臂逐渐往上,沈不瑜想着要这么把这倒霉玩意丢下去喂花,可手上灵力刚刚凝出,底下的往生花像是发现什么值得垂涎的猎物一样,齐刷刷的声响吓得沈不瑜赶紧收回了灵力。   我不动成吗!   沈不瑜心里骂了林子舟数十遍,忍受着那倒霉玩意顺着她的腰往树藤上爬。沈不瑜腰间系着藤,但是为了保持平稳她的手还是抓住了藤蔓,这会那蛇已经爬过了她的手,继续往上。   她忽然听到刺啦一声,整个心都悬在了嗓子口,“大哥!”   “你爬就爬你别把这玩意给扯下来了!”   底下的往生花似乎发现了极为美味的猎物,沈不瑜耳边传来各样的声响,吓得她话都不太敢说了,她何曾这么憋屈地被绑在这里,逃不了也不敢乱动,忍受着凡物踩着她逃命,还要提心吊胆盯着下面的猎食者。   这会已经不是骂林子舟能解决事了,沈不瑜恨不得亲自把林子舟踢下去喂花。   头顶那蛇是真的过分,不仅踩着她往上走,还爬上了头顶其他的树藤。这会可出了大事了,沈不瑜不知道那倒霉玩意是不是来讨债的,系着她腰的藤蔓晃了晃,往下垂了几分。   沈不瑜额角生了冷汗,她绞尽脑汁判断这周围还有没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她感觉她腰上这根树藤撑不住了!   仿佛应了她的想法,那蛇是锋尾蛇,尾巴外侧锋利无比,它爬上的地方恰好是几根藤蔓缠在一起,它一爬上去没控制住尾部外侧的锋尾,直接给割裂了。   沈不瑜的心已经到嗓子眼了,紧接着上方藤蔓一断,她连人带着断藤直接往下掉。   “林子舟!”   第 114 章   “在。”   男人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不瑜腰间一紧,在离那片红色汪洋还有半点距离时被某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捞了回来。   听到这声音, 沈不瑜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林子舟一声闷喝,小姑娘牙口真重。他方才进来时, 就看到那不知好歹的锋尾蛇割断了藤蔓的那一幕, 想也不想就去接人,紧接着听到了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叫喊。   心高气傲的小姑娘难得这般失措,得她一口也不算吃亏。   两人在一旁的石岩上站稳,沈不瑜后知后觉知道了这里面还有可以站住脚的地方,这男人还把她绑在上面,分明就是故意的。   沈不瑜沉声问道:“你故意的?”   林子舟回道:“底下暗, 我也是刚知道。”   沈不瑜不想听他解释,等一切事了她再跟这男人算账,她偏头问道:“你刚去哪了?”   林子舟拉着她蹲下, 脚边石岩旁还有很多碎石跟不知哪儿来的枝干, 沈不瑜听见林子舟道:“我去外面找了一些枯枝, 应当可以给你做几个木傀,底下还有些碎石,你若想用石傀也不成问题。”   凝练傀儡这种事还得傀儡师来,林子舟只是帮她削好了木植,也找来了碎石,剩下的还是要小姑娘大显神威。   沈不瑜站稳了心也就放下了,她双手凝聚灵将林子舟找来的碎石缠上,紫光细丝将碎石紧紧地束缚在一起, 不过一会就凝聚成了一个成人膝盖高的石傀。   枝干找得有些多,沈不瑜凝聚木傀的时候多造了几具,三木一石共四具傀儡就放在脚边。   眼前一片通红,沈不瑜也不知要往那处放傀儡。   沈不瑜道:“你能给我指明下位置吗?就入口大概是在哪个方向。”   林子舟明白了她的意思,手捏剑诀打在了往生花四周,“我给你打了几记剑诀,入口的位置在正中间。”林子舟手放在沈不瑜的颈侧,帮她微微偏下方向,又道:“你只需把往生花移到左上角的位置,剩下的交给我。”   林子舟的剑诀呈蓝光,在红色一片的世界里格外醒目。沈不瑜大致判断了下位置,几道傀儡丝牵上了四具傀儡,周围的往生花窸窸窣窣躁动起来。   方才凝聚灵力时,这些糟心玩意早就按捺不住,打上傀儡印的五灵傀儡得了命令,跃身跳入往生花丛,直直往林子舟剑诀所在的地方走去。   往生花对灵力极其敏感,林子舟的剑诀在往生花丛中很快就被吸收殆尽,他接住补上剑诀为傀儡指引方向。   沈不瑜自傀儡进入往生花里就收回了傀儡线,如果她的神识留在傀儡的体内难免会收到波及,留有印记的傀儡很快被往生花缠绕住,鲜红的花枝骤然变长捆在傀儡的四肢上,想要拖住它们的脚步。   可傀儡力大无穷,它们将手上缠绕的往生花拉起,牵连着周围一片尽数腾空。   沈不瑜天眼中看到鲜红一片的往生花空了一大块,偏头跟林子舟道:“可以了。”   往生花丛下是一副巨大的石刻,古老而玄奥的图腾刻在青灰石板上。   那是一个石门,通往墓林深处的石门。   林子舟骤然跃入花丛中,沈不瑜还没反应过来时忽然神魂传来一阵闷痛,林子舟的神魂在做什么……   林子舟双手合十,做了个虔诚的手势,紧接着一股强大气息从他身躯中散出。沈不瑜被震慑住了,眼前漫开的气息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修士都要强大,是破开禁制的强大神魂,颤栗感从自己神魂深处传出。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林子舟神魂的强大,比他剑劈山巅剑台时还要强大。   她虽然惊惧,心中却徒生兴奋,她居然与这么强大的神魂定下契约,也与这般强悍的修士结为连理。   “来。”   沈不瑜心中忽然响起了声音,与平日所听到的声音不同,更加沉稳低沉,是林子舟。   眼前的红色汪洋渐渐退去,给她让出了一条黑乎乎的路。沈不瑜没有犹豫地往前走去,走下石岩,走进往生花丛。   直至一只冰冷的手覆上她的手,拉着她往下沉去。   .   墓林飞出的妖兽越过半个隔世岛来到了墨灵树海的村落里,林栖刚从祭司的祭台里出来,被强行灌下了一碗特别难喝的汤药,听着那群人念叨说是为了他好。   林栖本来不想喝的,碍不住被人钳住手脚生生灌下去,他以为是什么幺蛾子毒药,却没想到喝完还得了神清气爽浑身轻盈的感觉,体内灵力流转的速度比先前要快上不少。   他刚出祭台,就看到好几只妖兽停留在祭台外面。之前遇到的那个魂体模样的红衣男人正跟祭司说着话,脸色黑得不止半点,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周围似乎变得嘈杂起来,林栖拦住了路过的魔修,问:“发生什么了?”   岛上的魔修对这个可能是未来魔主的小孩很客气,有问必答:“有人闯进墓林了,祭司跟玄天狐正想去碧海幽林看看。”   林栖道:“那墓林是在碧海幽林里面?”   “对。”说完又匆匆跑去。   碧海幽林?那不是三思妹妹去采药的地方吗?林栖趁着众人没注意,偷偷跑回了原来的院子,进屋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林栖心想,难道其他人还没回来。他左右找了找,发现纪如心也没了踪影。   这会有人发现他不见了,匆匆寻来带着他往回走,“岛上出事了,为了您的安全还是留在祭台吧。”   林栖趁机问道:“这屋里的人还没回来?”   “没呢,我们也在找他们。”魔修回道。   林栖着急问:“还有个女魔修呢,她先前不是留在这吗?”   “都不见了。”   林栖惶惶不安,怎么可能?如心妹妹不会到处乱跑的,更何况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会去哪儿?   祭台之外,玄渊听着其他魔修的禀告,眉头紧蹙道:“墓林出了事,另一边海面还有人登岛了?”   探查的魔修道:“是的,来了很多人都是魔修。”   玄卿面色凝重:“族长,魔修登岛莫非是顾家人?”   玄渊也在担心这点,除了顾家也没有其他魔修敢大举进犯隔世岛,只是顾家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入岛的方位,要知道除了阵法还需要推算出隔世岛的正确方位。   除非他们知道隔世岛位置的推演方式,不然怎能这么快就找到地方。   难道是尾随魔主上岛的?   祭司道:“眼下情况已容不了我们考虑了,族长,他们刚刚登岛,一切还有转机。”   玄渊沉声道:“玄卿,你带人去墓林,务必找出那个闯入墓林的修士,再者找到魔主保证他的安全。祭司,魔修登岛势必会对岛上他人安危有影响,元婴以下的修士带妇孺去墨灵树海躲起来,其他修士随你去拦住登岛的修士。”   “进了墨灵树海,就启动墨灵树海的阵法,玄天狐全族护林不得外出。”   玄渊一声令下,周围的魔修接连动身。隔世岛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遇到这种情形,岛上魔修大多是血性未减的修士,遇到这样的情形他们比谁都兴奋。   以往打架都是跟自己人打,这会有人撞家门口了,哪有不应战的道理。   玄卿心有疑惑,问道:“族长,岛上人能拦住顾家一时,可顾家毕竟养精蓄锐已久有备而来,您需闭关凝炼妖身,假如真是顾家大举来犯,能对付顾家顾慎的也只有您一人。”   玄渊微微沉思:“我怕顾慎的真正目的是魔主。”   “你立即动身,不得耽误。”玄渊想了想道:“我跟祭司去另一边海面,如果来的是顾慎,我还能拖住他们一会。”   玄卿阻止道:“族长!”   .   天色已黑,明月初升,银白月光撒在海面上拉出微动的长线。黑衣人接连从大盛的阵法里走出,浮光之余密密麻麻站了甚多修士。   顾五跟顾一各自领了人在一旁等候吩咐,待阵法光亮歇止,顾慎微微抬眸看向远处灯火初绽的村落,嘴角扬起:“隔世岛,两万多年了……”   岛上充盈的灵气,甚至是若有若无的魔气都保留着两万多年前的模样。顾慎所见此景,心中亦是难耐,他们本该留在这里,而非被驱逐出岛做那无家可归之人。   隔世岛,他回来了。   顾三屈身将收到的传信递给了顾慎,“顾七已入墓林。”   顾慎接过粗扫了一眼,“岛上应当还有祭司一脉跟玄天狐一族,听话的就留着,不听话的也不用放出来碍眼。”   顾一顾五相视一眼,明白了主上的意思各自领人前去。   顾慎轻笑一声:“隔世岛,魔主在这地方待得也够久了,也该让我们去唤醒他来看看这当今世道。”   “与那群胆小甚微的魔修不同,魔主征伐魔道,这星寰现世哪有无双城李氏的事。”   “本该是魔主的东西,怎能让其他人伸手沾染。”   墨灵树海的结界亮起,碧海幽林的墓林重地妖兽纷飞。   顾慎烧毁了手中的密信,冷冽的眼底带着势在必得的固执,他微微挥手。   破空的惊鸣响起,无数黑影没入碧海幽林,悄无声息的争夺就此开始。   第 115 章   滴答的水声。   沈不瑜睁眼时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她躺在平稳的地方,耳边是隐约的水声。她撑着坐起, 才发现手下沉浮,原来自己不在平地上?   “醒了?”林子舟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沈不瑜听了一会, “我们在船上?”   昏暗的洞穴里, 飘浮着的孤舟。舟下的水幽黑而深,仿佛行走在长而森然的黄泉之上。林子舟扶着她坐稳,轻声道:“我们已经到墓林深处了。”   沈不瑜听着周围奇怪的水声以及空荡而寂的感觉,“水?这墓地里哪来这么多水,难不成你还被葬在水底?”   林子舟道:“往生花下是黄泉,走过黄泉我们才能到达我的葬身之所。”   沈不瑜越听越觉得这里就像是人间地狱, 没有地狱那些酷刑却把地狱的行头尽搬出来,什么往生花,还来个黄泉, 岂不是过会还能走一走奈何桥。   在沈不瑜印象里, 这人死土葬抑或是会灰飞烟灭最终都能得一牌位供在家族的祠堂内。西蜀沈家没那么多规矩, 当年娘亲身死也是留了骨灰立了碑,由沈家人香火侍奉。   可这隔世岛却大有不同,死者葬于墓林,不止人死过地狱,连活人要来这墓林深处也要走一回地狱路。   譬如比彼岸花更美的往生花,譬如这幽黑寂静的黄泉水。   沈不瑜喃喃道:“过了黄泉,就到你的葬身之所。”这一路两万六千年来未必有人走过,他自沉睡开始便置身于这无人踏及的秘境里。   舟似乎到了头, 沈不瑜隐约可听见凄厉的哀鸣,像是身后跟了无数孤魂野鬼,比西蜀乱葬岗更悲凉。林子舟牵着她的手领她走上一处高地,而这时身后的厉鬼幽魂仿佛被隔绝在看不见的屏障外,她听不见,他们也喊不及。   沈不瑜回头看了一眼。   林子舟道:“这一地黄泉,底下其实埋葬的都是罪人,罪无可赦之人,隔世岛不会为他们刻碑,只能留在此地黄泉。”   沈不瑜道:“这墓林里不止葬了无数大能,原来还有罪人?”   两人顺着台阶往上走,幽冥火漂浮在半空中,照亮了一路崎岖。林子舟按低沈不瑜的头,免她磕到较低的石岩,“罪人入不了墓林,只能留在墓林之外黄泉里。莫生善心,那些人手上的人命不下数百,即便灰飞烟灭也还不清生前的孽债。”   沈不瑜摇头道:“恶者还债天经地义,我何时乱当好人了?”   林子舟笑了笑,领着她继续往前走,“当心脚下。”   .   碧海幽林墓林,昏暗的天底妖兽纷飞,阴森的墓地起着点点幽冥火,怪异曲折的魔植四处生长,将墓林原本的路遮掩得无处可寻。   黑衣女子四处查探情况,主上留给她的讯息里包含了墓林的迷阵,这万千碑文不过是明面上的障眼法,藏于这魔修尸骨之下还有更为深入的墓林深处。   而他们的目的地是那里。   墓林迷阵,不是简单的迷阵,它可以算是当今世上最为复杂的迷阵之一,不仅阵法繁复,而且还有墓林碑铭之下无数魔修的意念左右。黑衣女子按照着老旧的地图往里走,小心翼翼地避开迷阵的陷阱。   四周的孤魂野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等着她走错时悉数缠上来将她吞食干净。   阵法繁复,若非有地图点名阵眼所在,晾她神通广大也不能在这墓林里讨得半分好处。   “往哪走?”一声暴喝,戎彪踩着魔植飞身而来,伸掌欲伤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目光一凛,低头躲过了突来的攻击,并反手给了戎彪一掌,两人相碰爆发出一股狂风,将四处枯叶尽数卷开。   戎彪落地,目光凶狠道:“是你!”   黑衣女子顶着纪如心的面容,姣好的身材被黑色劲装包裹着,她微微一笑伸手突袭而来。   戎彪戒心未解,他一刀抡起,刀身卷着冷风,招式迅猛丝毫不留情。‘纪如心’见势不对,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踩在墓林的陷阱上。   戎彪道:“以掌进攻,修为在元婴之上。你并非是那个金丹魔修。”   他抡刀攻上,呵斥道:“顶着他人的脸皮行事,大爷我差点着了你道。”   ‘纪如心’接住戎彪的大刀,脚下陷出半个土坑,这大块头刀式迅猛,力道丝毫不差。   她推开头顶巨刀,脚下用力腾空而起,踩在刀上屈指成爪向戎彪攻去。   戎彪始料未及,被她阴了一手,堪堪退后几步。   ‘纪如心’站在戎彪前方,伸手扯下脸上的□□,露出平淡无奇的一张脸。她额间发乱,微微勾起的唇红艳无比,“没想到你脑子还挺好使的。莽夫,不拦路老娘还能留你一命。”   戎彪冷笑一声:“那你要问过大爷手里的刀才是!”   刀光闪过,灵飞兽鸣。   在昏暗的墓林里几处光亮引起了陈三思的注意,她抬头时见到了玄天狐族的长老玄卿正站在墓林入口前,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魔修。   来人了?陈三思收起自己的行囊,将配好的药粉收放在药瓶内放进药篓里。   玄卿这会来了,莫非也发现了墓林有人入侵的事,戎彪进去也快一个时辰,看来闯进墓林的人不好对付。陈三思撩开灵植,走上前去,“玄卿长老。”   玄卿闻言微微一顿,回头时看到那行人中医修站在他身后,他记得这个医修是跟戎彪一同出来的。   “陈姑娘,怎么就你一人?”   四周魔修面面相觑,陈三思不紧不慢地将墓林的事情说出来,并将戎彪独身一人进去的事也一一说明,“眼下快一个时辰了,恐要出事。”   玄卿侧头同属下道:“派一个人护送陈姑娘回去,其他人跟我进去。”   玄卿又道:“此地危险,陈姑娘还是早点回村子里,墓林的事就交给我们来处理。”   陈三思本不想在这地方过多停留,她药篓里的治伤才炼制一半,找个安全的地方尽早炼制成功才是当务之急。   沈不瑜的眼睛不能再拖下去了……   “劳烦长老。”   戎彪与黑衣女子战了数十回合,两人修为相近,又同是魔修,这一战下来难舍难分。   黑衣女子暗骂一声。   戎彪将大刀抗在肩头,“你是谁派来的人,老实交代大爷我留你全尸。”   黑衣女子冷笑道:“莽夫,你是顾家上岛第一个祭剑人。”   戎彪抡刀攻上,“好大的口气,原来是夹着尾巴被魔主赶出岛的顾家人,你们现在当家是哪个人来着,叫顾慎?”   “主上的名讳岂容尔等莽夫直称?”顾七冷笑一声,“等我等入墓林,将魔主唤醒,隔世岛还会留着你们?”   戎彪不乐意了:“小妹妹,大爷我土生土长隔世岛,听过你顾家滚得屁股尿流,可没听过魔主改主意留你们在这。自信是好事,可自负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   墓林的迷阵隔着万层纱,沈不瑜听到的时候惊了一下,“我们现在是在碧海幽林底下?就那个墓林的地底?”   “不错,这里已经是墓林深处,再往里走就是历任阁主的沉睡之地。”   林子舟微微抬头,“迷阵所有的情况都能在这里看到。”   沈不瑜微微偏头,“在哪儿看?”   他们所处之地是深渊之上的高台,底下海水暗流汹涌,隔着数十丈高依旧可听到轻微声响。高台上刻画着繁复的符文,幽冥火点缀其间,中央放置的是一个类似悬光镜的灵器。   林子舟施法启动阵法,顿时幽冥火四散而开,嗡嗡的铮鸣从镜中传出。   沈不瑜没看到发生什么,可乍一听到的话语却让她诧异十分?   “我刚刚听到有人说话了……”   林子舟:“嗯。”   沈不瑜没想到林子舟这般淡定,她伸手往前摸去,触手是冰冷的镜面以及幽幽的魔气。   沈不瑜问道:“我听到的是女子的声音,还有一个听起来有点熟悉的男声。”   林子舟目光放在悬光镜中墓林的景况,镜中黑衣女子与戎彪交手,魔气荡开惹得周围魔植晃动不止,“嗯,你没听错。”   沈不瑜不确定地再摸了摸眼前的灵器,镜中猝不及防又传出了话,“……自信是好事,可自负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乖乖,还真能说话。沈不瑜心想着这话说得这般嚣张,怎么越听越像那个拿刀的傻大个?不过先前那一句,未免也……   “子舟,你可听清楚了?”沈不瑜问道。   林子舟道:“我听到了。”   沈不瑜心想你听到了还这般淡定,不过这么一来也不失是个好消息,她还以为林子舟的身份早就被顾家的人查探清楚了,没想到顾家竟然不知道。   “你先前跟我说傀儡印的事,我还以为顾慎看出来端倪了,你剑台耍剑又那么嚣张,顾家竟然没猜出来。”   沈不瑜笑道:“云空瞧一眼都知道是你本人,顾慎好歹是你徒弟怎么就没猜出你的身份?还派人闯入墓林找你?他们这是要找你的身体来招魂吧?”   林子舟平静道:“他不敢猜,也不相信。”   第 116 章   沈不瑜疑惑问道:“为何?顾慎心思深, 按理来说这些考虑应当不会马虎才是。”   林子舟目光平静,“正因为他心思深, 他是个自信甚至自负的人,于他而言他笃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去推翻。”   沈不瑜:“也就是说……?”   林子舟突然笑了一声:“他不会去相信, 我会宿居在元婴修士的傀儡上, 他更愿意相信那个傀儡得我传授才会使这些剑招,而不会相信那个傀儡其实就是我。”   悬光镜中传来打斗声,尚未停下的斗争逐渐热烈,沈不瑜觉得有些冷了,她微微沉思道:“外头打得热闹,我们两就在这待着吗?这女子多半就是顶了纪如心的身份上岛。那真正的纪如心又在哪?”   林子舟道:“极有可能早在清虚门时, 纪如心就不是纪如心了。”   先不说纪如心目前的处境如何,既然有人伪装纪如心上岛,顾慎绝不会放过这个时机。眼看如此, 顾慎应当已经上岛, 甚至有可能已经在前往墓林的路上。   如果过来墓林, 那留在外面的人就危险了。沈不瑜有点好奇:“外面那人是谁啊?”   林子舟道:“你见过的,上岛之后跟你交过手的戎彪。”   沈不瑜顿了顿问:“你先前说墓林有迷阵,那能拦住顾慎多久?”   林子舟道:“不到一炷香。”   沈不瑜:“……?”不到一炷香那这迷阵还能拦住谁啊?岂不是留着当摆设看?   林子舟解释道:“顾慎也就是顾邢在隔世岛待过的时间甚久,岛上的阵法他几乎都摸透了,其他阵法还可以修改,但墓林的阵法除了我无人可改。”   沈不瑜心想,但是你还没来得及改阵法就去混沌睡觉了,然后现在只能干看着别人进家门却无力阻止。   “现在改来得及吗……?”   林子舟无奈道:“我再有通天的本领, 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变动墓林的阵法。这阵法是上古传承下来,要修至少也要三天的时间。”   三天哪来得及,黄花菜都要凉了。不对,外面那人要是戎彪的话,沈不瑜担忧问:“你有看见三思吗?她跟戎彪一起去采药,两人应当在一起才是。”   过了片刻,林子舟道:“没有,陈三思没跟戎彪一起。”   .   陈三思跟着领路的魔修走了一会路,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窸窣的声响,她微微一怔很快被那个魔修拉到一旁隐蔽的草丛里。   过了一会,前方的密林里依次有身着黑衣的人踏树而过,步法轻快似乎在往某个方向走去。   陈三思看了一会,道:“这个方向,莫非他们想要去墓林?”   魔修闻言沉声道:“不好!大长老只能带了几个人去墓林,如果这些人都过去了恐怕会有危险。”   这些人明显是后来居上,怕是别有用心。看来除了他们上岛,还有其他人也来了,而这些人的目的明确,训练有素,怕是不单单只是上岛这么简单。   魔修道:“我得回去告诉长老一声,可是你……”   陈三思想了想道:“我们回去吧。”   魔修犹豫道:“可长老要我送你回去。”   陈三思坚决道:“这并非小事,我跟你一同回去,要赶在这些人抵达墓林之前先将情况禀告给玄卿长老。”   如果这些人是冲着隔世岛来的,她即便回去也无法独善其身。   .   打斗痕迹十分明显,墓林地面皆是刀身划过的深壑,刀光身影没于枝叶乱草之间,转眼又是尘土四起。玄卿来到时,墓林周围的刀痕残迹又多了几痕。   顾七很快就注意到远处多了的几道身影,她暗骂一声,急于摆脱戎彪的追击,稍不注意就踩中了墓林藏在乱草之中的阵点。   顿时妖兽齐齐鸣叫,怪异的气息从墓林之中蔓延出来,迷雾四起,不过瞬息,顾七已然看不到戎彪的身影。   “不好!”   顾七内心焦急,她进墓林时曾听主上交代,碧海幽林墓林曾是魔主立下最为凶险的迷阵,一旦触发除非有人从阵眼处破阵,否则无人能从此地逃脱。   碧海幽林墓林迷阵不分敌我,玄卿看到那黑衣女子踩到迷阵的阵法时,目光一沉赶忙深入其间拽住戎彪的衣领,趁迷雾还没完全蔓开时将人从中拉出。   戎彪以为是敌人,还想反手给玄卿一刀,一回头看到面色深沉的大长老,“怎么是您来了?”   玄卿几人退开之后,迷雾已经完全将墓林笼罩。   戎彪恶狠狠道:“闯进墓林的是顾家人,是个女人,修为不差甚至在我之上。”   玄卿面色凝重:“你到的时候,她可闯进墓林深处了?”   戎彪道:“还没,她看起来很谨慎,与我交手时还时刻留心墓林迷阵所在,若非你们突然到来,她也不会慌不择路把迷阵给碰了。”   看来闯进墓林的人就这个黑衣女子,族长让找的那个妖修莫非不在墓林里?玄卿问道:“除了那黑衣女子,可还见着其他人?”   戎彪想了想道:“没,我就带着那个小医修来这儿采药,路上也没见其他人。哎对了那小医修呢?我不是让她在外头等着吗?”   玄卿若有所思,又道:“陈姑娘我已经遣人送她回去了。我们去阵眼处,先将这个闯入墓林的人抓来。”   “隔世岛的墓林可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陈三思赶回来的时候恰好见到墓林里迷雾四起,他们是抄小路赶回来的,乍一看见这景况还以为是晚到了一步。   戎彪眼尖看到了密林中的浅色身影,嚷嚷出声:“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人送你出去了吗?”   玄卿回头,蹙眉道:“照一,怎么回事?”   照一是方才送陈三思回去的魔修,他看见人忙激动地从密林里跑出来,“长老,不好了!我们方才看到好多人往这边来。”   玄卿与戎彪相视一眼,往墓林来?   陈三思拂开乱枝,“不下三十人,可能再过一会就到了。”   玄卿目光微动,这些人上岛后并非往魔修密集的村落去,而是来到这鲜有人烟的碧海幽林,恐怕上岛的真正目的是此地墓林。   墓林里……不好,是魔主!玄卿这才明白,顾家的目的从来不是占领隔世岛,而是墓林深处沉睡的魔主。   陈三思看去迷雾四起的墓林,那些雾气仿佛可以蚕食人的神智一般,她只多看几眼便觉得眼前有些晕眩。   戎彪走来几步挡住了陈三思的视线,“小丫头,这玩意可不能多看,看多可是要变傻子的。”   陈三思没有理他,从怀中掏出清神丹服下,才问:“你们现在作何打算?”   玄卿道:“迷阵已开,顾家人未必能进入墓林。我们去墓林阵眼,留在明处不是明智之举,暗处方可知他们计策。”   陈三思微微沉思。   众人得了命令,正想往外走。忽然几道光剑袭来,插入众人面前的地上,剑气散发开来,一个身着玄袍的身影缓缓落下。   陈三思一惊,“顾慎?”   来人不是何人,正是无双城顾家大少爷顾慎。   他怎么上岛了?   顾慎负手而立,“玄卿,好久不见。”   玄卿道:“顾少爷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玄卿纵使没有出岛,却也听过无数人提及过顾慎之名,现在无双城顾家的话事人,围剿族长玄渊的人,也是当年顾邢一脉的后人。他没想到此人居然对岛上的地形这般熟悉,越过族长直接往墓林来。   顾慎微微笑道:“玄渊身毁后这岛上莫非只剩下你一个人了?玄天狐没人了,祭司一脉也要死绝了吧。玄卿,你瞧瞧现在这副模样,我怎能放心把隔世岛交给你们?”   玄卿沉声道:“顾家早已被驱逐出岛,隔世岛如何又与尔等有何干系。”   顾慎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他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抬剑骤袭而来。   分明只有他一人,但在场的魔修都不敢懈怠,戎彪阅历丰富,他一看顾慎剑法就知道是出自隔世岛。玄卿也没想到顾慎居然会隔世岛的剑法,而且看落手时干净利落,显然已至炉火纯青的境界。   戎彪护着陈三思往后走,这场恶战定然不能善了,留着陈三思在此地只会多分心思照顾她。他将陈三思推至战圈之外,嘱咐道:“没人能带你出去了,小丫头,你能自己跑出去吧?”   陈三思微微蹙眉,她从怀中掏出好几个药瓶递给戎彪:“补血丹这里面都有,我出去了需要给你们带消息吗?”   情况紧急,戎彪也来不及多说,“你活着就行了,隔世岛没那么弱。”   说完转身就走,陈三思一人留在原地,看着前方剑光骤起,转身往后跑去。   玄卿化作兽身与顾慎交手,奈何修为有些差距,几个回合下来逐渐落得下风。戎彪抬刀上前想要帮忙,却没想到顾慎的援手已到,数十个魔修齐齐从密林中冒出,局势逆转。   顾慎一剑逼退玄卿,剑光稍止间凉凉吐出一句话,“玄卿,比起现在,还是你小时候可爱些。”   玄卿被强大的剑光砸落在地上,身上剧痛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怎么可能?难不成顾慎是……   第 117 章   身后的战况激烈, 陈三思还没往外走出几步,就忽然看到有好几个身影向她走来。   陈三思微微往后退了几步, 藏于一处隐匿的树下,心中焦急想到, 她先前看到的那一拨黑衣人来了。   她有些担心, 玄卿跟戎彪也不过是几个人人手,面对这么多黑衣人哪能全身而退。   忽然眼前遮住的身影的枝叶被掀开,蒙面的黑衣人一双眼在黑暗中出奇地亮。陈三思没做多想,挥手撒出药粉,转身就跑。   黑衣人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有这般手段,被药粉一下子迷了眼睛, 大喊道:“她在这。”   陈三思跑的地方足够空阔,而且她对碧海幽林的路不大熟悉,兜兜转转又跑了墓林的另一角,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无路可退。   后方是迷雾四起的墓林, 前方是逐渐逼近的黑衣人。   这碧海幽林的墓林怎么这般大,跑了几圈还是在绕着这地方跑。陈三思微微偏头看到身后阴森古怪的墓林,又从怀中掏出好几颗清神丹服下。   她听戎彪他们的话里,这墓林迷阵十分凶险,进去未必能出得来。她只要不进去,躲在这边缘即可!   陈三思很快注意到一个被迷雾覆盖的角落,地处偏僻刚好可以用来藏身。   夜里的密林本来就黑,陈三思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但是越接近这墓林,他们探查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甚至现在都要点起火折子来找她。   她往后躲了躲,忽然觉得身后被人一拍,紧接着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后扯去。   顿时消失了。   搜寻的黑衣人将周围都翻遍了,都没找到先前那逃走的小姑娘的身影,其中一人道:“我刚刚还看到她往这边走的,怎么就没影了?”   “该不会往那雾里跑了吧?”   为首的那人看了看墓林迷雾,声音阴冷道:“如果进去里面就不管了,未必能活着出来。”   .   陈三思被一股大力扯进一个玄妙的地方,从阴森可怖的幽林里被拉到一个温暖的地方,紧接着又像是从温水里被人拽起一样,又回到了幽寂里。   她微微一怔,双手撑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直至身体里那股不适被压下去了,才抬头望去。   沈不瑜一身素衣蹲在她面前,嘴上还带着笑。周围皆是漂浮的幽冥火,她眼前还有个散发着光的悬光镜。   陈三思微微一怔,目光警惕地看着沈不瑜。   沈不瑜突然道:“你往后挪什么?”   陈三思小心翼翼问道:“姐姐?”   沈不瑜跟林子舟在这儿看外面的热闹,戎彪跟那女子打着打着就不打了,紧接着断断续续来了很多人。沈不瑜听到有人触发了墓林的迷阵时还担忧了一把,后来那人被困墓林中,隔世岛的魔修安然无恙地出去密林了这事才歇止。   大多数情况还是林子舟跟她说的,悬光镜能看到的景况也只有墓林里的景况,若出了墓林,他们就什么也没看到了。   沈不瑜在知道戎彪没跟陈三思在一起时还挺担心陈三思的情况,但仔细想想陈三思也是游历多年的医修,虽然大多时候都把心思放在世家传闻亦或是怪谈上,可她这人还是聪明且谨慎的人。   而就在他们打算继续往前走时,林子舟忽然注意到了墓林一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身影。身影小心翼翼地藏匿于墓林边界,似乎是在躲着什么人,等到她微微往后退时,林子舟才知道这个人是陈三思。   陈三思似乎在逃跑,而且情况危急。   林子舟将此事告知沈不瑜后,两人就想着用什么方法把陈三思从危险的处境里救出。   悬光镜只能看到镜中的景况,若要救陈三思只能施法出去把她带进来,沈不瑜绞尽脑汁想了甚久,最后还是林子舟自墓林深处的枢纽中找到一点缝隙,利用传送阵将她这人从墓林边界拉了进来。   千钧一发。   陈三思再三确认眼前此人是她真的姐姐,而非迷雾弄出来的幻想后才歇了口气。   沈不瑜问道:“你跟戎彪走散了?”   陈三思摇头,将她在墓林之外所见的一切跟他们说明,“我原本是要一人跑出碧海幽林,却未想到有几个黑衣人尾随我想要将我抓回去,无路可退时我才躲在你们方才所见的地方。”   林子舟闻言微微一怔,顾慎这么快就登岛了,还已经到了墓林。   沈不瑜也没想到局势一下子变成如此紧张,“玄卿不是顾慎的对手吧?”   林子舟道:“不能,玄卿修为尚可,但比之顾慎却不能及。况且顾慎也非独自一人来此,玄卿落败是迟早的事情。”   陈三思也没想到顾慎会这么强,“顾家怎么也来了这岛上,而且我听他们讲,好像顾家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被驱逐出这里,现在又回来了,恐怕会对玄卿长老他们不利。”   沈不瑜这才回过神,陈三思是局外人,他们知道的事情陈三思并不清楚。沈不瑜还想着要怎么同她解释此事,后者却认真问道:“这里安全吗?”   林子舟回道:“一个时辰。”   陈三思自从进来之后她一直打量着林子舟,先前并未发现的事情当存疑之后她才发现了很多矛盾,就譬如林子舟分明是妖修可现在一点妖息也无,明明是金丹修士却可以在发现她躲在墓林边界时临时布阵将她救了进来。   无论哪一点,都不是一个金丹妖修能做到的事情。   沈不瑜没看到两人眼神中的暗涌,“一个时辰内还是安全的,墓林拦不住顾慎,我们也不会在此地久待。”   陈三思微微垂眸道:“我不知道隔世岛与顾家有何渊源,但是局势不容乐观的情况下,姐姐若还是看不见东西定然会有所顾虑。”   “咒灵花我已经采好了。”   沈不瑜微微一怔,“你是想在这里炼药吗?”   这里可不是炼药的好地方,纵使周围有幽冥火点着光,四周的环境还是昏暗了些,悬光镜占了大半高台,而他们又深处于狭窄的石路小径,稍不注意就到了悬边。   陈三思认真道:“所需要的药材我都随身带着,我需要个安静的地方,最多三个时辰。”   沈不瑜有些犹豫,“这墓林深处可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让我们躲躲?”   过了片刻,林子舟道:“有,我们去墓室。”   陈三思扶着沈不瑜往深处走,他们过了方才的深渊高台再往里走便是幽暗的暗道。   这地方应是在墓林之下,暗道并不像方才深渊高台狭窄,甚至越往内越更加宽广。   林子舟在前面引着路,这暗道里危机重重,甚多陷阱出人意料,若非林子舟提醒一二,陈三思好几次脚就直接踩上剑阵了。   沈不瑜只能听声辨位,又有陈三思牵着她走,一路上倒也没踩中陷阱。   而林子舟所说的墓室,就在暗道尽头。   微有风声,倏地一声响起,暗道尽头忽然亮起了明亮的焰火,分布两地烛台,一路延伸到尽头。   焰火照亮了墓室,青灰石砌成的流纹砖,镶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像是潜伏在暗中的护卫,零散的光点分布在烛台照不到的角落里。   墓室里的路错综复杂,刚一进入便有好几个岔口,林子舟停下脚步确定了一二,才领着他们往左边的路走去。   这里就像是被人精致打造的地下秘境,他们进来所见的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譬如亮起的焰火是天狐火,底下的灯座是由凶兽的骸骨雕刻而成。   林子舟领着她们进了一处宽阔的暗室里,眼前亮起的景况是一处满布暗室的青火莲花台。   林子舟道:“此地是墓林墓室的暗室,顾慎一时半会到不了这里,你若想炼药便可留在这里。”   事不宜迟,陈三思扶着沈不瑜在一旁的石座坐下,自己走到另一边高地,依次从药篓里将药引取出。   炼药需要安静,沈不瑜还有话跟林子舟说,她拉了傀儡线扯了扯林子舟的小指,后者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等陈三思认真炼药时,从她后方走过来将她抱了出去。   走到一处石壁前,林子舟按下隐藏的开关,带着她从暗门离开了暗室。暗室之外有一处空阔的长道,沈不瑜听到林子舟关了石门,隔离了两地才道:“你在担心?”   沈不瑜靠在一旁的石门上,“若照你所说,顾慎很快就会来到这里面,我们即便找到了你的身体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你重回原来的身体,我想问你,你怎么想?”   林子舟道:“我原以为他动作再快,也会慢个一天半日,却没想到他片刻不等一得到消息就上岛追来。”   “如果方才悬光镜中听到的事情是真的,那顾慎的目的便是找到我的身体,然后招魂。”   招魂。   沈不瑜对这个秘法并不陌生,但傀儡师的招魂与其他修士的招魂难免还是有不同之处。若她来招魂,定然是需要通过图腾来施展秘法,可其他修士会动用其他神通来完成。   沈不瑜道:“顾慎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其实你已经苏醒了。他们来隔世岛便是为你寻你躯体,令你重生于现世,那么他们定然有办法招魂?”   林子舟微微一顿:“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第 118 章   将计就计。   倘若让沈不瑜来行招魂之法, 她只能从傀儡印中她跟林子舟的契约,从而帮他更换躯体。   这跟平日给鱼一他们换躯体时的做法相似, 只不过林子舟神魂强大,她要行此事的困难比单纯帮鱼一他们换时大多了。   就像是当初招魂一样, 重新再来一次。   可其他修士不同, 甚至对于顾慎这些已经活了两万多年的修士来说,他们所知道的招魂秘法远比沈不瑜知道的多,甚至会有其他办法真正让林子舟回到原来的躯体重新活过。   沈不瑜道:“你并没有死,只是神魂脱离身体入了混沌。顾慎并非凡人,如若让他来行招魂之法,也许能让你真正醒过来。”   林子舟沉默一会, “那你可想过,如若他失败,亦或是这招魂秘法弄巧成拙, 我离开了这副躯体也回不到原来的身体, 到时候你怎么办?”   失败?沈不瑜没想过这个问题, 甚至她没有想过顾慎会招魂失败,这人能如此自信必然有与之相对的本事。   但如果真的失败了,林子舟神魂无处可归,甚至只能飘荡于这苍茫世间,那到时候要怎么办?   沈不瑜轻声道:“怎么可能失败……”   怎么会。   她绝不会让招魂之事失败,无论是她动手还是由顾慎来动手。   沈不瑜勾了勾手,傀儡丝绕上林子舟的小指。幽紫色的傀儡丝将两人的指尖缠绕在一起,就如那已经结契的神魂一样, 他们早就密不可分。   “你我早已在一起,你若成了孤魂野鬼,我绑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   林子舟看着她微微垂首的模样,看不见神色却能知道小姑娘的心比她的话更加坚定,她说不放过,就真是不放过。   林子舟微微俯身附耳道:“那你想绑哪儿?”   沈不瑜猝然听到林子舟低沉又带着别样意味的话,心中那点骤升的躁郁顿时消散,她在担心什么,林子舟是何人,隔世岛岛主,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主,他若想留下,又何须她来担忧。   分明就是在逗她玩……   沈不瑜微一偏头,声音又轻又撩:“那……绑我床头?”   两人凑得极近,林子舟呼吸之间皆是清冷的药香,沈不瑜早就不是初见面时儿女情长略有避讳的人,也非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她微抿又带着得意笑容,映入林子舟眼底时点起涟漪,一念成魔。   沈不瑜脸微微蹭在林子舟的脸上,冰冷的触感格外舒服,“你呢,你就舍得离开我?”   .   玄渊领人到隔世岛海面时,留下的顾家人仅剩下一半。玄渊不见顾慎的身影,心中的不安逐而放大,以顾慎的性子定然会亲自前来隔世岛,他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那这岛上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前去。   顾家留下来的人是顾一跟顾七,两人皆是化神修为,身后众多魔修家将修为皆是不凡。玄渊粗粗略过便知这必定是一场恶战,虽双方修为人数不相上下,但势均力敌的交手所耗费的时间要更长。   天边微微吐白,双方兵器亮出锋芒,一触即发。   玄渊一身红衣烈烈,立于高大的墨灵树顶,妖魂身后黑炎战起。他必须找到顾慎,神魂之中仅剩的灵力只能勉强与顾慎一战。   脚下战局胶着,顾五脱离战圈持鞭向他袭来,鞭如游蛇迅猛,只需瞬息就来到了玄渊面前。   玄渊微眯着眼,偏头躲过顾五的袭击,他看着眼前身形妖娆,招式狠辣的女子,心中的躁郁越发地深重。   顾五:“玄渊族长,好久不见。”   玄渊一挥手妖火袭去,声音冷冷:“化神期也敢来我面前撒野。”   顾五步法灵巧,但也被妖火烧了衣摆。玄天狐的黑炎妖火是世间罕见的极品妖火之一,与天下异火榜齐排的妖火榜中,黑炎妖火赫赫有名。   顾五从未想在此妖手下得到好处,主上已前去碧海幽林,她只需帮主上争取时间,拖住这炼虚大妖。炼虚与化神差了一个大境界,只要玄渊动真格她定然如蝼蚁般殒命。   可顾五笃定玄渊不敢,她自交战之初便仔细观察了玄渊,他来了这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己方阵营里看,顾五猜测玄渊是有备而来,而目的就是她的主上。   妖身已毁的炼虚大妖,实力不如鼎盛时期,可若要与主上搏命,也是个十分棘手的敌人。   玄渊留了实力等人,那他定不会浪费多余的灵力来对付她。   而她只要拖住即可。   玄渊避开了这挠痒痒似的攻击,眉头紧蹙稍显不耐,这女子实力并不算强,可她每一手攻击都有意无意地将他逼往另外的方向。   玄渊心中本有疑惑,看到顾五的攻势已经确信了大半,这个女人是在拖延时间,给顾慎拖延时间。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玄渊微微沉神细想,顾慎不会对岛上的村落感兴趣,若隔世岛有让他感兴趣的事情,应当是隔世岛本身的底蕴以及沉睡多年的魔主。   若是前者,顾慎无须小心翼翼还留人下来拖延时间。   反之,顾慎想要寻人,就必然会去一趟碧海幽林深处的墓林。隔世岛世代岛主的传承皆在墓林,也是岛主们的沉睡之所。   包括魔主。   .   眼前白雾越发的浓重,甚至已逐渐向墓林外面蔓延。   残枝败叶落了一地,地面满是剑痕深壑,魔植七倒八歪,连带着盘旋低飞的妖兽也不见了身影。   顾慎负手站在墓林迷雾之外,身后黑压压的一片顾家暗卫。玄卿化作妖身,四肢满是剑痕,身上黑炎微弱,半合着的兽瞳死死地盯着顾慎的背影。   他带来的魔修寡不敌众,更何况顾慎修为远在他们之上,对付他们只需轻轻一剑,便可让他们遍体鳞伤。   一个顾家魔修跑来:“主上,墓林的阵眼已经找到。”   顾慎轻蔑一笑,“玄渊还是不长记性,墓林阵法未改也不懂得在这碧海幽林多设几道迷阵。”   本以为会在墓林多耗费些时间,可这地方大大方方敞开着门,连迷阵都是两万多年前的阵法。顾慎也曾是隔世岛的魔修,这墓林阵法他走过多次,魔主昔日的教导他可从来没忘。   玄渊既然没在墓林多添迷阵,他也不好拂了昔日故友的‘好意’,“破阵入林。”   顾家暗卫领了命,四处散去前往阵眼行事。   顾慎回头看了趴在地上的玄卿,幽幽道:“你瞧,隔世岛哪个地方,不是任我出入?”   玄卿冷笑一声:“顾慎?我应当叫你顾邢吧,没想到你竟然夺舍重生……怎么,忘了两万年前你那丧家犬的样?还敢上岛来?”   玄卿嘲笑道:“任你出入又如何?你早就被隔世岛除名,不过是一条野狗。”   顾慎眼眸深深,他垂眸看着虚弱无比的玄天狐,嘴角勾起令人生颤的笑容,“狗?”   他踏出一步踩在玄卿的头上,反问道:“那被狗踩着的你,又算什么东西?”   玄卿被庞大的魔气压着说不了话,顾慎语气森森道:“当年你们可没少在魔主耳边说我的劣迹,我顾家的忠心被你们诬蔑成乱臣贼子?玄卿,等魔主醒来,这隔世岛就没有你们玄天狐的位了。”   “也许,你们也当如世人所说那样,绝迹于这修道界。”   顾慎眼底波澜,疯狂之色尽显于脸上。   .   墨灵树海立起了庞大的结界,林栖随着岛上的妇孺躲在墨灵树海的树中世界里,周围皆是温暖祥和的景况。   林栖只能从其他魔修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现在局势,似乎是这世外宝岛的仇人大举来犯,逼得隔世岛岛上魔修倾军而出,连那修为强大的玄天狐族长跟长老也出去了。   林栖心中的担忧不少,他本是跟着沈不瑜来修行的,这剑还没学好就陷入别人的争锋里,稍不注意小命难保。他好歹也是个金丹剑修,虽然模样嫩了点,但也是正当壮年。   哪能跟着这些人躲在这寻求庇护?其他人下落不明,岛上局势紧张,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躲在这苟活。   他挪了挪位,趁人不注意慢慢往树中世界的出口挪动,好在修为较高的魔修都被喊去护林了,这树中世界没甚高阶修士留下。   他只需多耗费点灵力,便可悄无声息地往外走。   离了树中世界,便到了魔气森然的墨灵树海,林栖自从来了这岛上,最不适应的就是这树海的冲天魔气,渗人不说还容易引起晕眩。   陈三思临走前留了底,在他们居住的小院里留下了不少清神的丹药,他回去时也带了点出来,这会刚好用上。   林栖吞了几颗清神丹,抬眼看到满布墨灵树海的结界,他微微一怔,这么大的结界??他还能怎么出去啊。   墨灵树海不仅仅是被结界保护起来,连带着玄天狐一族都在栖在树顶看守。林栖好在人小,躲进树丛中微伏着身体,就轻而易举地躲开了玄天狐的巡视。   四周魔气森森,林栖一下子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能从这结界里出去,万一他碰到结界的时候还没出去就惊动了其他玄天狐,那他可能没有好果子吃了。   而这时,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只身形幼小的玄天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地雷~   a呦脑壳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30 13:52:15   妘妘妘~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30 17:15:45   清明洛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30 21:34:31   山田一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30 22:42:4   第 119 章   墓林的阵眼并不在墓林之中, 若说启动阵法是因为迷阵内的机关被触发,那么想要破阵亦或者停下阵法, 则需找到阵眼施法。   阵眼是一处青莲花繁纹,石刻迷阵, 入眼便是虚妄。   走进阵眼似梦魇勾魂, 青莲花旋转起来成了迷惘的轮台,只需半息就让顾慎周围的魔修晕眩跪地。   顾慎微微蹙眉看着这青莲轮台,念想自心中深处生起,墓林迷阵的阵眼处也是一道迷阵,青莲迷心阵,曾是魔主的得意之作。   也是他第一次学阵法时, 魔主教他的阵法。   阵中阵,墓林迷阵再进便是青莲迷心,此物勾的人的神智, 只需你分出心神去查探阵眼, 便会被青莲花夺走神智, 从而心绪大乱,六神无主。   初看迷人神智,久阵夺人心智。   顾慎没破解过墓林的阵法,但是他对墓林的阵法极为熟悉,因为这是他曾经的师尊手把手教他熟识的阵法,青莲迷心阵是怎样的阵法,现今世间没人比他更熟悉。   破阵先破心。   顾慎指尖魔气微动,灌入青莲迷心阵的繁纹中, 顺着复杂的纹路,一路冲进莲心。阵眼发出嗡嗡的震动声,瞬时天动地摇,散步满林的迷雾散去,遮掩墓林的魔植收回枝干,露出天边出现的微光。   万千迷障化作虚无,青莲迷心撤去眩光。   阵眼之外裂开的石路,幽幽的地底密道在迷障撤去之后彻底出现在众人面前,顾慎垂首,看着这宛若通往地府的可怖石道,地面还衍化成古老的图腾。   隔世岛岛主的墓地,就此出现在他的面前。   .   陈三思擦去额间细汗,一旁的小丹炉放在青莲石板上,浓厚的药香味从丹炉顶飘了出来,只过一会便是满室飘香。   暗室毕竟简陋,陈三思也是第一回 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炼药。原本这灵植是要放一起熬制成药汤药效更甚,可如今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供她慢慢熬药,想要尽快让沈不瑜的眼睛恢复,她只能另辟蹊径制作丹药。   灵气丹炉,就地取幽冥火。陈三思在花州药堂炼过数种人间灵药,却从未如此胆战心惊。   咒灵花她并未多采,而一个时辰太短容不得她再来一次。   四处安静,陈三思小心翼翼运气抬起丹炉,药香已出,只待半柱香即可。   忽然头顶传来晃动,陈三思赶忙稳住身子,丹炉微晃并未大碍。她松了口气,暗室内的烛火倏地灭了,明亮的暗室仅剩下石壁上的一颗颗的夜明珠。   陈三思毛骨悚然,烛台灭了?难道一个时辰到了?   这时身后的石道门突然打开,沈不瑜冲着暗室道:“三思,可还好?”   陈三思转身往沈不瑜的方向走,边走边道:“姐姐,是他们闯进来了吗?我刚刚听到声响。”   沈不瑜方才也感受到了天动地摇,林子舟早说过顾慎破阵进来的时间不久,可没想到一个时辰还没到,顾慎就已从墓林下来了。   这里虽然隐蔽,但难免也有危险。   沈不瑜问道:“丹药如何了?”   陈三思焦急道:“还需半柱香才可出炉。”   林子舟看了眼陈三思手中护着的丹炉,指腹微微摩挲在沈不瑜的手背上,淡然道:“你们留在这里。”   沈不瑜脱口而出:“你想去哪?”   林子舟打了个响指,暗室中的烛台又重新燃起了烛火,陈三思蹙眉看他,心中的疑惑越发地重。   林子舟道:“修改阵法,可以让顾慎短时间内找不到这。既然三思的丹药仍需半柱香,不若你们留在这,我出去。”   沈不瑜反握住他的手,“你答应我的,如你也没有把握,不要逞强我们再想办法。”   陈三思自从开始怀疑林子舟之后,就已然看不透眼前两人的相处,若说之前还有些收敛跟羞涩,如今两人这种熟稔与信任,言之不清,却意外地令人生羡。   她也应该跟姐姐一样,相信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吗?   陈三思道:“顾慎修为不低,我进来时曾见他一剑威力,姐夫出去也不是上计,不若等等?”   林子舟摇头失笑,继而指尖轻抬,光点没入沈不瑜的额间,他道:“丹药还需半柱香,你眼睛恢复后,可带着三思从此地离开前往墨灵树海,我若出去,定然会找你。”   过了片刻,沈不瑜问道:“你有把握对吗?”   “你相信我。”   暗室的石门关上,整座暗室只剩下沈不瑜跟陈三思。   陈三思发觉沈不瑜有些走神,扶着她坐下后担忧问道:“你是不舒服吗?上岛之后姐姐一直在逞强,隔世岛说到底也是魔气满布的岛屿,对你的伤势有害无利。”   沈不瑜身后是冰冷的台柱,她摇头道:“你还不信任我?隔世岛的魔气对我并无影响,身上的伤势也无大碍。你是医修,我身体的状况你比我清楚,又何必担忧过多。”   陈三思轻声道:“病有反复,事无定然,姐姐还是注意一些为好。”   沈不瑜直至此刻,心中的不安才渐渐大了。林子舟此人有大神通,他对顾慎的了解要远胜过任何人,所以他可凭借对顾慎的脾性来断定他的动向。   招魂固然不怕,可沈不瑜却仍有担忧。明明信任他,相信他能有本事成功回到自己的躯体,并阻拦顾慎。当人走了的时候,沈不瑜才明白,有些事情并非有把握就不担忧,他人强大就无疏忽。   世间仍有很多的不确定,哪怕你再信誓旦旦,也会临危彷徨。   陈三思看着沈不瑜久默不语,便坐在她身边,身前护着散着微光的小丹炉,“姐姐是想姐夫了吧?不若跟我说说你们游历的事吧?”   大抵是人处于黑暗的时间久了,沈不瑜心再大也敏锐地感受到了陈三思话中的矛盾。陈三思此人也是心思敏锐之人,未成亲前沈不瑜最怕的是在她面前露出马脚,可后来的事情顺风顺水,水到渠成的事自然也没人再继续深究。   可今日,两人深处险境,若按陈三思以往性子必然会问接下来的计策,而非为了解闷缓解心情来聊她跟林子舟的往事。   事出有妖必有鬼,沈不瑜看不见陈三思的神情,却也能想到她眼底少不了探究。   沈不瑜微微仰头靠在柱上,失笑道:“不防直说,你想知道的应该不是游历的事吧?”   陈三思也没想到沈不瑜开门见山,也不过多婉转:“我知姐姐与姐夫感情深厚,但自清虚门之后,姐夫身上疑点甚多,一点也不像是金丹修士,况且阅历身世成谜,我怕他留在姐姐身边并非善意。”   沈不瑜有点想笑,她本以为陈三思怀疑的是两人之间诡异的相处,再不济是林子舟身上飘浮不定的气息,却没想到她最生疑的地方居然是林子舟与皮囊不合的修为。   林子舟是傀儡这件事她原本想彻底地隐瞒下去,可若林子舟回到本来的身体,顶着不一样的面貌出来,她到时候要向亲友之间解释的东西更多。   与傀儡假成亲的事,如今倒变成了迟早要说出口的秘密。   沈不瑜嘴角略带笑意,无谓道:“与其让你心中生疑,思虑过多,还不如将真相告知于你得一心安。”   陈三思微微一怔:“此话怎讲?”   沈不瑜琢磨了片刻,“要怎么说呢?你来这隔世岛也听过其他人或多或少提及了隔世岛岛主,其实他在两万六千年前就莫名其妙睡着了,留了一岛的麻烦没收拾拖延至今。后来,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好运,给傀儡招魂的时候招来了人,其他的事就如后来你所见的那样,也没别的了。”   陈三思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姐夫是个傀儡,还是你亲手招魂的傀儡?”   沈不瑜一直没把傀儡当兵器,但仔细想想傀儡师跟自己的傀儡搞上了确实是难以言喻的事,“算…算是吧。”   陈三思猜了很多,她以为林子舟待在姐姐身边是有利可图,却没想到真相竟这般离奇,林子舟是姐姐沈不瑜亲手招来的傀儡,还喜欢上了成亲了,全星寰的人都被姐姐给骗了。   沈陈两家担忧甚久的事情,没想到沈不瑜成亲这件皆大欢喜的事背后,确实傀儡师一招秘法满天过海,所有人都被瞒在鼓里了。   她姑父还天天想着抱孙子,傀儡师跟傀儡,哪生得出来孩子!   陈三思道:“你怎么就如此大胆……招魂来的魂来路不明,你怎就轻而易举把自己终身大事交代出去了……家里再逼你,你若不想嫁也会听从你的意愿,可你…”   陈三思说不下去了,姐姐一直随性过日子,再大的谣言也甚少在意,可没想到这一向平和的人一旦叛逆起来,什么事都敢做。   眼前的丹炉早就歇火了,外头也无声响传来。   陈三思谴责了她好多句,沈不瑜任她说破嘴皮子也不反驳一句,最后实在没话讲了,陈三思不乐:“所以,林子舟就是这隔世岛两万六千年前那个沉睡的岛主?”   沈不瑜应道:“嗯……”   陈三思怒而捶地,“你可想过他多大了,两万六千多年,再细算起来他至少也要接近三万岁了。”   沈不瑜尴尬道:“对,差不多这个年纪……”   陈三思痛心疾首:“老牛吃嫩草啊,他都可以做你祖宗的祖宗了,你怎就让人着了道!”   第 120 章   林栖坐在小玄天狐的身上, 脱离墨灵树海的他驰骋在隔世岛的空中,将整座隔世岛的轮廓看得清楚。   灵阵落七点, 这真跟蚌精岛的轮廓一模一样,叫什么来着, 北斗星图。   玄天狐带着他往碧海幽林的方向飞去, 边飞边道:“大长老他们都在碧海幽林,正常的入口应当已经被封锁了,我带您从天上过去。”   他离开树中世界,不想做被保护的幼崽,也想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在结界附近守护家人。   玄天狐不明白为何未来的岛主要特意离开墨灵树海往碧海幽林去,他听长辈说外面已经不安全了, 留在墨灵树海才是明智之举。   当未来的岛主找上他时,他对岛主的话深信不疑,岛主想出去必然有他的道理, 他们玄天狐一族就该听他的话。   林栖原本看到那只小玄天狐只想威胁一二问一下怎么出去, 却没想到这玄天狐幼崽对他的尊崇来得莫名其妙, 他稍微沉一下脸,这小玄天狐就慌张得不行。   林栖临时变了计策,就让这玄天狐带他出来,顺顺利利,连个拦路的魔修都没见到。   林栖问道:“那你知道咒灵花在哪个地方吗,我有个朋友去找咒灵花还没回来。”   小玄天狐想了好久:“我不知道,但是听长辈们说墓林旁边的奇珍异草最多,我带您去那边看看。”   玄天狐对岛上的地势熟悉, 不过一会他们就已经飞到了碧海幽林,深处的路不好走,玄天狐飞到一半就没入林间,顺着墓林的方向穿梭而去。   林栖一路上见到不少妖兽异草,而且这碧海幽林地势复杂,若真让他一人来走,估计外面都打完架了他还没找到地方。   两人很快降落在墓林附近,玄天狐小小的身形只比林栖高上半个身,他晃了晃尾巴,“前面就是墓林了。”   他微微迟疑道:“您要是见到了大长老,可不可以让他不要骂我?”   林栖踮起脚望向前方不远的墓林,乍一听到玄天狐这话他就明白了,这小崽子也是躲着家人出来的。他灵机一动道:“我们悄悄过去,不让他们发现,这样长老就不会说你了。”   玄天狐感动到两眼汪汪:“您真好。”   林栖被夸得很不自在,低声问:“还未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玄天狐受宠若惊:“大人,我是家中独子,叫洛玄七。”   林栖听得迷糊,“为何叫七,你前头还有妖?”   洛玄七道:“不是不是,只是刚好叫七,没别的意思。”   若放在凡间,林栖所见行七之人才会在名字里带七,就譬如主家几个辈分相仿的人,排几就叫几,林栖小时候没少叫过林三公子,林七公子。   后来流落江湖成了野孩子,这些繁文缛节没什么大用所以没学好,规矩也是临时学来凑数的,深究起来他也不大明白。   等进了墓林的边界,两人的脚步就放缓了很多,他们隐约可以看见墓林外头好似站了几个人,一身黑衣也只露了背影,还真没看明白是何人。   林栖撞了撞洛玄七:“小七,你认识那几个人吗?”   洛玄七看了好一会才道:“不认识。”   林栖微微蹙眉,看样子这些人不像是在找人,反倒是得了命令看守在外面的。   洛玄七:“我刚刚看到那个人的侧脸了,长老带来碧海幽林的叔叔我都认识,不是这个人。”   林栖恍然大悟,沉声道:“别出声,这几个人恐怕不是隔世岛的人,而是那些闯上岛的坏人。”   洛玄七一听紧张极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像玄卿那样修为高超的妖绝无可能会放任这些黑衣人闯入隔世岛的领地,而且他左右旁听时得知了玄卿他们来的地方就是这个墓林,可如今墓林外面不见隔世岛的人,反倒是外人来了不少。   林栖心知不妙,可能是玄卿长老出事了,“小七,你听我说,我们得找一找长老。”   .   沈不瑜没觉得林子舟老牛吃嫩草,他在两万六千年确实经历了不少,可人一睡着也没经历那两万多年的事,一口断定人家就三万多岁,但人家也没真正经历那两万多年啊。   况且现在修道界修士结亲,差个几千岁的道侣也不是没见过,哪像陈三思说得那般夸张。   陈三思暗自悔恨,当初刚见林子舟的时候怎么就没留点心,那人行事一点也不像是年轻人,她怎么就早点发现不对。   陈三思道:“他还是这个傀儡,又这么老,你怎么就喜欢上人家了?”   沈不瑜不悦道:“傀儡又如何,我跟他相处挺好的,喜欢上不是顺其自然的事吗?”   陈三思劝道:“哎我不是说傀儡不好,你看鱼三他们多可爱。只是林子舟人老奸诈,我怕你被他骗了。”   沈不瑜道:“你这是对他有偏见,先前你还不是说你姐夫人挺好的,怎么一得知他年龄大了些,就不分青红皂白给人家套上个人老奸诈的头冠?”   陈三思觉得说不清了,她这姐姐浑然已经爱得不分是非,丁点不是都不想听。她觉得这人老奸诈真的没说错,林子舟确实是老了,这心思也不是常人能及的,能不奸诈吗?   陈三思道:“我不说了成吗?你还真想跟他白头偕老啊?”   沈不瑜点头。   陈三思觉得头疼,扶额道:“你开心便好。”   她姐姐没得救了。   两人磨叽了大半会,丹炉的丹药早就成了。也不知林子舟是真长本事了,大半时辰过去了外头还丁点声响都没。   陈三思从丹炉中取出凝练成的愈伤丹,小心用灵力托着送至沈不瑜的面前,“这丹药好了,不过药效不比药汤来得快,何时恢复我也拿不准,快的话一两天,慢也要五六天。”   沈不瑜接过丹药咽下,“要是真五六天,外头黄花菜都凉了。”   陈三思道:“按照一般药汤,加以灵力疗治,顶多一天你就能拆下绫带,可现在这情形,若要按原来的法子来定然撑不到你好。”   沈不瑜知道眼睛的事急不得,陈三思能在这简陋的环境里赶制丹药出来已经费了不少精力,若要再快一些显然不行。   可外头局势紧张,隔世岛说不定已经打起来了,顾慎招魂的事也没个由头,她们躲在这儿等同与世隔绝,得不到外面消息,也无法推测后头的路要怎么走。   出去定然要出去,而且也不能空等着。   沈不瑜问道:“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怎样的?”   陈三思没想到沈不瑜突然问这一遭,她环视四周道:“是个暗室,四角地,中央是个青莲台子。”   林子舟临走前将一道意念留给了沈不瑜,其间便有这墓林底下墓室的地图,本想着眼睛好了容易出去,如果真是五六天,她只能跟陈三思冒险往外闯闯。   .   墓林底下是悄无声息的暗道,一路延伸至隔世岛鲜有人知的墓室。   顾慎自上岛来,就明确往这地方走。他知道以玄渊的性子,魔主沉睡之后,必定会将魔主的身体安放在安全妥当的地方。   隔世岛若真细数起来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岛峰竹林里的岛主的故居,另一个便是藏于碧海幽林墓林里世代传承的隔世岛墓室。   历任岛主也是守墓人,守着隔世岛的秘密,也守着先祖。   顾慎曾是魔主悉心培养的弟子,他来过墓林,也随魔主经过墓室,这里的地形他比守岛多年的玄天狐更为清楚。   哪里是机关,哪里是陷阱,他都能随着记忆避开。   一路走至幽暗的墓室里,身后的魔修殷勤地上前点灯,霎时破开寂夜的灯火,沿着长而庄严的墓道一路燃起,直至尽头。   众魔修被这墓道里的肃穆庄严惊到,石壁上皆是繁复的上古文字,两边更有凶狠的玄天狐妖相石像,强大的意念威压使得众魔修透不过气来。   顾慎目光淡然,上前一步行了古老的拜礼,虔诚如斯。   待礼毕,顾慎起身。   “服丹稳定心神,跟本座走。”   魔修训练有素从怀中拿出清神丹药服下,跟着顾慎的脚步避开墓室的陷阱往里走。   进来是前殿,要往真正墓室所在的后殿,还需多过几道关卡。纵然顾慎对这墓室的机关熟悉,也耗费了不少时间在过主殿上,进来近三十个魔修,最后只剩十个左右随他进入后殿。   正前方是白玉棺椁,长明灯泛着光亮。   隔世岛历代岛主的墓室其实在后殿阵法之下,能明目放在后殿中央的棺椁,里面是何人顾慎十分清楚。   顾慎难以抑制心中的情绪,两万六千年了他终于可再一次见到那个强大令他折服的战神。如今魔道已经大不如上古时期,但顾慎仍相信只要魔主醒来,只要他再次引领魔道,星寰哪有其他修士的地位。   顾慎缓缓走上前去,走上石阶,踏入后殿正台。   他双手抚上白玉棺,轻声道:“魔主……您再等等。”   您只需再等等,两万六千年前您受人蒙蔽,魔道大业未能成功。可如今不同,当年那些心偏正道的魔修已被属下铲除,只要您醒过来,隔世岛定能再次引领魔道征伐,将这荒唐的星寰收入麾下。   天下三千大道,终将以魔道为尊。   第 121 章   林子舟倚在后殿一处偏门, 看着殿上白玉棺附近的魔修左右来回布置什么。   他微微抬手看着手中的纹路,不知怎的轻笑一声。   两万多年了, 顾邢依旧死心不改,当年驱逐顾家离开隔世岛, 并非是莫须有的小人作祟。林子舟有过徒弟, 但真心相待过的徒弟唯顾邢一人,论天赋悟性,顾邢是上等资质,可论心性,顾慎对既定的念头过于执着。   认定是对的,哪怕结局有多不堪, 他都不会去相信。   林子舟没去看那白玉棺,时隔两万多年去看自己的脸并非是多么感慨的事情,甚至有些啼笑皆非的隔世感。   习惯了现有的面容之后, 他曾过多担心小姑娘喜欢的皮囊应当是现在年轻白嫩的面容, 而非他那过于凛冽的本来面貌。   林子舟以前从不会在意皮囊的好看与丑陋, 可当有了喜欢新鲜亮丽事物的妻子,这以往忽略的事情却变得莫名重要。   一个白玉棺,隔开了他的躯体与神魂。顾邢不信他会屈身于一个傀儡躯体,换作是他,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今处境。   阴差阳错,却意外救赎了他。   顾慎用的是最保守的招魂之法,用的是将近十个化神魔修的魔气来炼制招魂阵法,虽无碍他人性命, 但术法成功后这在场的魔修的修为会跌落一个大境界。   时隔多年,他这个徒弟行事还是谨慎,一点也没改。   偏门地势偏高,又藏于暗处。寻常人不会注意到这个刁钻的角落,林子舟待了好一会,逐渐觉得乏趣。   他的尾指还留有微红的印痕,方才小姑娘的傀儡丝捆得紧,撤去之后他恍然还觉得沈不瑜还在身边,只需动动手,就能将她拉进怀里。   林子舟心想,如若没有她,现世也不值得留恋。   顾慎的招魂阵法在林子舟眼里就是徒弟万年未改的戏法,多年前他还愿意多费口舌来教导这个徒弟来理顺他脾性,如今想想,也许最后那盘棋已是他最后的耐心。   顾慎按捺不住心中的兴意,在属下前来禀告阵法已尽数布置妥当时,他的手已经抑制不住颤抖,“启阵!”   阵中央是白玉棺,长明灯为眼,修士为基。顾慎一生布置施展过很多阵法,但如今这一次却令他颤动且紧张不宁。   除却魔道大业,他终于可再见到他曾经的师尊,被诸多魔修奉为尊主的存在。   灌灵,启阵。   以白玉棺为中心,散开的灵力泛起幽暗的紫光,顺着阵法的纹路,由弱转盛。白玉棺被魔气抬起,紫光攀上棺身,继而逐渐染黑了仙白玉,阴寒之气盛而乍开。   林子舟满身冰冷,寒气从神魂深处漫出,继而爬满全身。顾邢是个谨慎的人,招魂所需的秘法以及探入混沌的术法他都准备好了。林子舟的生辰八字以及俗世命数已然被刻在了隔世岛的墓室里,顾邢能留意到这些并做好准备,想来他在两万六千年前心思早就不纯。   如今用来招魂,也不知他万年前记住这些想用来做甚。林子舟嗤笑一声,没想到他一生唯一得他传承的徒弟,到头来却将他瞒得彻底。   其心可诛,也极其可笑。   周围处境安静得有些过了,沈不瑜逐渐觉得冷,冷到她牙关打颤把绯焰明凰召出来抱着也难解寒意。这好像不是外头变冷了,而是神魂深处传来的莫名寒意。   陈三思见沈不瑜状态不对,握住她手时才发现她的手冰凉异常,连带嘴唇也发白变紫。她赶忙将外衣脱下给她披上,又给她输入灵力稳定体温。   但沈不瑜的体内宛若无底洞,她输入进去的灵力毫无踪影,只能看着她脸色逐渐惨败,手温如冰。   陈三思着急道:“姐姐坚持一下。”   她把脉探灵,发觉这寒意并非是药物所致,沈不瑜的体内一切如常,甚至刚吃了大补的愈伤丹,灵脉比以往的状态都要好。   可唯一异样的就是灵力,沈不瑜体内灵力空了,连带着她的神魂都变得不稳定。   神魂不稳,这可不大妙。陈三思十分焦急,怎么好好的人忽然神魂不稳了,这会丹药又不能吃怕乱了药性,她只能输入灵力妄图帮她稳定神魂。   沈不瑜抵抗着神魂深处传来的寒意,她现在没有余力同陈三思解释,这莫名的寒意并非来自于自己,而是神魂与她契约的林子舟。   两人的神魂相结,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受到另一人的神魂影响,除非林子舟的神魂受到的寒气过于强悍才会影响到她。沈不瑜冷到说不出话,这顾慎到底用的什么法子招魂,居然带来了这么寒的气息。   绯焰明凰身为异火,差点也被沈不瑜身上的寒意冻着了,它蹦跶着跳到沈不瑜的头上,啾啾几声让陈三思让开,紧接着放出异火将沈不瑜整个人包裹住。   陈三思颓然踱步,看着眼前的异火,一时也说不出话。异火是世间至烈之物,如若连绯焰明凰都无力缓解沈不瑜的症状,那她也无力可救。   沈不瑜十分后悔,就不该让顾慎这个外行人来招魂,用的法子比谁都难受。她双手撑在地上不断喘息,忽然脑内传来剧痛,沈不瑜没受得住,手肘一屈整个人伏在地上,额间冷汗滴落,瞬间就被异火蒸得干净。   疼,是真的疼。   神魂深处传来撕扯感,好像有一股庞大的气力将她神魂撕扯开,从中带走了什么。沈不瑜终归于此,也不愿放开她契约林子舟的那丝傀儡线,两人神魂相接,她就不信顾慎还能从中切断。   .   幽林之外,玄渊一脚把顾五踩在脚下,目光狠厉地看着这个已经无力对抗的女子。他无意取她性命,将人一脚踢入海中,才变回人身站在魔植树顶。   没想到区区一个化神魔修,他也浪费了灵力与她纠缠。   玄渊后头看向墓林的方向,“不好!”   眼中蓦地一惊,身影骤出化作一光飞向墓林。   林栖跟洛玄七躲在魔植之后,身旁是方才竭力拖过来的戎彪。林栖发现前来墓林查探的玄渊长老竟然变作妖身被人用缚妖绳捆在一旁。   洛玄七急地快要哭出来了,“怎么办啊?”   林栖这才刚趁人不注意把躺的远些的戎彪拖过来,废了大半气力现在还喘着气,又看见洛玄七这委屈巴巴的模样,心特别累。   谁能想到他是逃出来找人的,结果变成了救人,还是不得不救的那种。   林栖低声道:“能怎办啊!偷偷救人呗,这会出去传信已经太晚了,谁知道我们一动身,长老他们会不会出事。”   洛玄七急着问:“怎么救?要不我去引开他们,您趁机救人?”   林栖叹气,这孩子毛还没长齐外头又这么多修为强大的魔修,出去岂不是送死,这种孤勇到底是哪个长辈教的,送孩子去送死不成,“你能乖乖在这守着吗,小屁孩没长大就别想着舍命救人。”   说完又觉得哪儿不对,“长大了也别想!”   洛玄七委屈地点了点头,又伸头望去玄卿的方向,“那玄卿长老怎么办……”   林栖有气无力道:“你安静,让小爷想想。”   洛玄七趴在地上,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林栖觉得头疼,谁能知道怎么办,这人捆在那地儿还留了几个魔修守着,干什么也是虎口夺食,那些魔修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救人对于他们这两个金丹而言简直比登天还难。   两人耗了很久,洛玄七甚是煎熬,他站起身道:“大人,我还是去吧,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洛玄七说去就要动身,林栖赶忙伸手拽住他,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魔植,发出窸窣的声响。林栖本来就离得不远在,这会一下子惊动了看守的魔修。   “什么人!”   林栖暗道不好。   而这时天边忽然传来一道红光,红衣人落在林栖他们面前,衣摆还有未散去的黑炎。玄渊红瞳冷冽,声音不带情感:“是你祖宗。”   妖气凛冽,攻如烈炎。   一分三地,顾慎施法途中发现,他竟然无法完全将魔主的神魂从混沌带出,好像有股强大的力量仍对神魂紧追不舍。   施展秘法的时间有限,顾慎没法跟那股力量做更多的搏斗,他只好驱散了大部分的力量,才成功将那神魂带出。   而到此刻,已经用了他大半的灵力。   林子舟站在暗处,苍白的脸上浮现嘲讽一笑,他的手上青筋直冒,魔光从他的瞳中一闪而过。   魔光大盛,隔世岛墓室剧烈摇晃起来,长明灯骤然熄灭,白玉棺的棺身浮现裂痕,掩盖不住的强大魔气从白玉棺中漫出,威压降临。   四周的魔修被强大的力量弹开,落地时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顾慎缓缓抬头,嘴角流下红血,目光里充满疯狂。   终于白玉棺彻底裂开,身着白衣的男子缓缓落地,一身白袍素雅盛谪仙,青丝低束颈后,五官俊朗宛若精琢。   满墓室的魔气尽数收敛,白衣男子缓缓睁眼。   眼底皆是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唠叨一下(^-^)V   我这半月假期的作业还写得挺开心的嘿嘿。   结局已经写好放存稿箱了,读者卡结局看会很难受,所以我打算最近两天会保持每天零点三更更新到正文完结。   番外也开始写了,刚写了一丢丢,你们有什么想看的剧情嘛?   因为新文被编编说几个点不能写,我又要改大纲了qaq,所以番外写的慢些,如果可以写的番外剧情我尽量写=3=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能喜欢这本书,瑕疵很多,多谢包容!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跟营养液~   凉繁未落三千道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31 20:48:45   燕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31 21:02:20   某熙某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7-31 21:19:12   读者“妙蛙种子”,灌溉营养液+102019-07-31 21:51:54   读者“鱼酥糖”,灌溉营养液+42019-07-31 18:06:24   读者“这该死的贫穷”,灌溉营养液+12019-07-31 11:14:22   第 122 章   声响歇止。   陈三思扶着沈不瑜躲在偏里的角落, 听着外面传来的略微声响。   沈不瑜的身体已不如先前那般冰冷,绯焰明凰被她抱在怀中, 苍白的脸色有所恢复。陈三思不敢出声说话,等到外面动静没了, 才敢问沈不瑜:“身体好些了吗?”   沈不瑜仿佛浑身气力都被掏空, 整个人有种灵力耗尽的虚脱感,她暗地里多骂了顾慎好几回,有气无力回道:“还行。”   陈三思道:“外头声响歇了,方才整个暗室都在摇,可能是触碰了机关?”   哪里是机关,分明是顾慎在招魂。沈不瑜这回可被折腾惨了, “我们得走了,这里不安全。”   陈三思问道:“我们往哪儿走?”   沈不瑜脑里有墓室的地图,只要知道方向跟地势还是能往外走, 关键是这满地的机关。陈三思又没地图, 光靠她来口述出去太浪费时间了, 如果她的眼睛能快点好起来,哪需要纠结这么多?   沈不瑜道:“先出去再说吧。”   陈三思扶着她往外走,“姐…林子舟还没回来,我们不等他吗?”   沈不瑜闻言失笑,她这妹妹还真的把情绪放外头了,这会连姐夫也不叫直唤林子舟。   “他将地图留给我们,显然是不想我们回去找他。子舟自有办法脱身,我们在他身边反而是累赘。”   暗室的门已经被关上, 沈不瑜伸手在门壁上摸索,按照林子舟留下的地图,这暗室的门是可以靠门内机关开启,应是四方阵图的阵眼之一,暗室地处东边,那就是门上的东点。   指腹上是略微起伏的纹路,沈不瑜很快就找到了那点凸起,微施灵力往前一推,石门震动,外头走道的微光漏了进来。   陈三思神色一动。   沈不瑜道:“子舟所说的后殿在我们左后方,我们要避开主殿绕着往外走。”   方才来的地方已经不能走回去了,黄泉路还好走,可到后面撞上门口的往生花只有他们两人可没把握能在往生花下成功脱身。那就只能按照正常的路来走,要绕开主殿只能往偏殿走,回到先前悬光镜的位置,再饶前殿。   回到悬光镜所在的地方不难走,先前林子舟带他们走了一回,基本按照原路避开机关很快就能回到。陈三思把路线记得清楚,走到悬光镜之后后面的路就难走了,沈不瑜虽走过却是林子舟带着走,眼睛不便她很难给陈三思指明正确的步法。   她想了想,伸手把眼上的绫带拆掉。   陈三思赶忙制止了她,“还没到时候……”   沈不瑜摇头道:“墓室里的视线昏暗,只要不遇见强光应当没有大的影响。”   眼睛还没完全恢复,沈不瑜勉强看见一些东西,大多都很是模糊,但不妨碍她判断路。   陈三思十分无奈,这会让沈不瑜乖乖听医嘱是不大可能了,她姐姐关键时刻总是自持己见,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陈三思跟着沈不瑜往外走,这暗道的路狭窄且陷阱甚多,陈三思都要留七分心才能避开隐蔽的机关。   沈不瑜才凝神不久,眼睛就隐隐发痛。   过了暗室便是前往前殿的路,沈不瑜道:“前面的路好走些,直走便是墓室的前殿,我不知前殿有无留人看守,但最好还是留点心。”   陈三思点了点头。   沈不瑜一手还抱着绯焰明凰,头微微发痛,她只好脱开陈三思的手捏着眉头平复身体的不适。   陈三思道:“接下来往外走,避开敌人就能成功出去了。”   沈不瑜放下手,抬眼望去前面黑而模糊的路,幽冥火像是变大了不少,火光朦胧又盛然,她轻声道:“对,我们先从这墓道出去……”   话还没说完,忽然整个墓室又剧烈晃动起来,这次的晃动比先前还要大,整个墓室转了半圈,陈三思稳住身形想要抓住沈不瑜的手,却发现方才站在她身边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陈三思着急呼喊道:“姐姐!”   .   洛玄七看见玄渊来了激动了老半天。   周围原本气势汹汹的魔修已经七倒八歪了一片,林栖赶忙过去解开玄卿身上的缚妖绳,又将几个昏迷的魔修喊醒。   玄渊一身气势未去,他匆忙赶来见到的是自家人被魔修欺辱地捆在一旁,能让玄卿负伤的定然不是这几个小喽啰,顾慎来过了而且击败了玄卿进入墓林。   玄卿醒来时,见到的便是族长的黑脸,他现在没有气力恢复人身,伏在地上虚弱道:“族长……”   玄渊蹲下来,伸手抚在玄卿的头上,“你有伤在身,先回墨灵树海。”   玄卿低低吼了一声,显然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玄渊一怔,问道:“怎么了?”   “族长…我们失算了,顾家顾慎…”玄卿竭尽气力道:“是当年的顾邢……”   “夺舍…重生了”   玄渊闻言目光一凛,他手上青筋直冒,厉声问道:“真的是他?”   “是……”   林栖把其他魔修叫醒后,赶过来时就听见了玄渊跟玄卿的对话,什么意思?顾邢是谁?顾慎是顾邢夺舍重生?无双城顾家那个天才修士居然是被人夺舍重生的?   林栖一下子没能从这略带魔幻的话中回过神,洛玄七赶忙跑过来问:“族长,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吗?是杀进去?”   玄渊这才发现了这两个逃出来的小家伙,“洛玄七,谁给你本事带人跑出来的?”   洛玄七被训斥一声,赶忙低下头:“大人说他想来碧海幽林找人,我就……”说完还朝着林栖眨了眨眼。   林栖没想到遇到洛玄七这个猪队友,玄渊一问话连撒谎都不会就直接交代了,他还想着怎么委婉地撒谎才像真话,这会什么也没的说了。   玄渊来了这周围的魔修有了主心骨,都拖着伤体上前来询问情况。   玄渊本想着顾家顾慎的本事再大,只要竭隔世岛之力还是能将他击败,可当这顾慎换作顾邢,他们的所有计策只能重头再来。顾邢对隔世岛上的情况了解极深,一般的法子显然不起作用了,如今要战,只能硬碰硬来。   倾尽全岛之力来阻拦顾家自然没问题,可唯一的变数是顾邢,若是鼎盛时期的玄渊还能与顾邢一战,可如今他没了妖身只靠妖魂定然无法击败顾邢。   “顾邢他已经进了墓室,想必是奔着魔主去的。”玄渊认真吩咐道,“我一会入墓室,定然要把魔主从顾邢的手里抢过来。让洛玄七带着你们走,直接去墨灵树海。”   “顾邢既然敢领着这么多人上岛,必定有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玄卿微微抬头看着目光沉静的玄天狐,“族长……”   “击败顾邢很难,但是拦住其他人,于隔世岛而言并不难。”   “玄卿,你可以做到吗?”   玄卿双足撑地站了起来,他一身伤痕累累,唯目光坚定,“遵命。”   .   一场天摇地晃,沈不瑜没来得及抓住陈三思就误踩了机关被传到了另外的地方。通往前殿的机关甚少,她也是倒霉才会踩到机关被传走。   新到的地方比墓道更亮一些,沈不瑜眼睛一下子没适应过来,赶忙蹲下捂着眼避开了前方烛火明亮的地方。她疼得流出了眼泪,歇了好一会才敢抬眼去看前方的景况。   她视野模糊,依稀能判断是个灯火明亮极为广阔的地方,她微微沉思一会,“墓室里能如此明亮的地方,莫非是墓室主殿。”   沈不瑜愁了,想方设法绕开主殿走,好不容易快到前殿能出去了,结果一个机关又绕回了最不想来的地方。她单手撑在地上,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偏高,是主殿较偏的一个角落。   眼前光亮模糊一片,沈不瑜实在受不住了,赶忙闭上眼坐在一边歇息。   眼睛火辣辣地疼,怀中的绯焰明凰挣扎着从她衣领冒出来,豆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这里又亮又好看,绯焰明凰还想着啾啾几声表达兴奋,却被沈不瑜一手按了回去,“小声点!”   绯焰明凰不折腾后,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沈不瑜只能凭声音来判断,但这里安静过了头,一点人为的声响也无,应当是没人在。方才在墓室的声响那般大,没道理这外头一个魔修也见不着。   她静心细听甚久,才从较为远的地方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来人了!   沈不瑜整个人往后缩了缩,尽量把自己藏得严实些。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不瑜闭着眼睛,大概是五六个人,脚步轻缓得当,想来不是很着急。   顾慎应当招魂成功了,那走过来的这些人会是谁……   主殿通往后殿的墓道上亮起了烛火,为首走着的人身着白衣,脸色苍白不像常人,却浑身带着难以忽视的威压。几个魔修走在后头,被威压迫地头也不敢抬起,几人走进主殿。   为首的白衣人抬眸,凛冽而冰冷的视线投向主殿偏角的角落里。   沈不瑜待得好好的,忽然感受到一股强悍又令人战栗的气息投来,仿佛全身从头到脚都被那气息看透,她心头一跳,暗道不好!   顾慎也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白色身影,他还未动手,身边一股气息骤然袭出。   白衣人伸手钳住了沈不瑜的脖颈,将她整个人往自己面前带。   气息凛冽另她喘不过气来,沈不瑜微微睁开眼,入眼便是白衣人冷冽的面容。   沈不瑜:“?”   这是什么狗屁运气?!   第 123 章   若非沈不瑜曾在魔渊见过林子舟半边脸, 现今看到这个白衣人定然不会认出。   林子舟先前的皮囊年轻稚嫩,唯有眼神如老者般沉寂, 那是他身上唯一的矛盾,也是混杂不清里让人看不透的气质。   沈不瑜跟林子舟相处久了, 他那双眼跟沉稳的气质也逐渐习惯, 可当再一次撞上他的眼神时,她才发现,其实并非是矛盾,而是先前的皮囊与林子舟截然不合。   见过林子舟真正的样貌,沈不瑜大概能知道为何林子舟会说,他跟自己很像。眼前白衣人的皮相并不老态, 而是雕琢精刻的俊朗面容,与之沉稳静默的性子相合,又好看又动人。   至于相像之处, 大致是眉眼有未去的凶戾之气。   那双入深渊的双眸, 曾无数次让她沉溺其间, 如今亦然。   顾慎走上前来,问道:“魔主。”   林子舟目光淡淡,稍微放松了手,沈不瑜才能落在地上。他声音冷如寒冰,“是何人?”   沈不瑜没能明白,什么意思?何人?林子舟在搞什么玩意?   顾慎没想到沈不瑜竟然会在这个地方,能入墓林的人应当是通过了上方墓林的暗道,难道玄渊已经突破了包围前来墓林了吗?   他将心中的疑惑按下, 回道:“是现今西蜀沈家的人,傀儡师。”   沈不瑜睁着眼看林子舟,眼底已经因为疼痛而泪水沁出,她不相信林子舟认不出她,但这副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眼下身边都是敌人,莫非林子舟是想……   “沈家?”林子舟低声笑了一下,“有意思。”   顾慎琢磨不透魔主的想法,他确实招魂成功了,但是招魂之后的魔主却让他有些陌生。魔主并没有开口质问他这两万六千年的事,就宛如睡了一觉初醒过来,身边所有事物如常。   顾慎本想开口问魔主是否记得当年战役,可魔主眼里皆是看不透,顾慎也就将心中疑惑掩下。   林子舟醒来并未与顾慎有过多交谈,甚至周围所有人都没落入他的眼中,他从墓室后殿里走出,一路走至主殿,直至将沈不瑜抓了下来。   在场的人皆是疑惑,都猜不透林子舟此举所为何事,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并非于隔世岛相关,而是对一个平凡的女修士,说了一句有意思。   沈不瑜眼睛控制不住,疼得她流下两行清泪。   周围顾家魔修本对魔主异样的举动感到好奇,这会看到魔主跟前的女修士居然哭了起来,顿时心惊胆战。   怎么就哭了?   林子舟本想逗一逗小姑娘,却没想到鲜少掉眼泪的沈不瑜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双目通红地流了两行泪,而且还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顾慎本对沈不瑜此人有所顾忌,他可记得沈不瑜手下的傀儡与魔主有所干系,这会让她留在魔主跟前恐怕是要误事,“魔主,不过是一修士,顾邢这就将她驱逐出去。”   林子舟心还想着小姑娘怎么就哭了,听到顾慎的话顿时目光冷了几分,“顾邢?”   这话冰冷又带深究,顾慎一怔又很快回道:“是我……”   林子舟漫不经心道:“你换了身皮囊,我倒是险些没记起你。”   顾慎心知林子舟的脾性,他虽贵为魔主,却丝毫没有身处高位的架子,他可以很平和跟你讲话,也可以在无声息中将你看透。   一旦你有所隐瞒,那你在没法在他的眼里留下位置。   像是名门养出来的谦谦君子,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冷漠。   林子舟哪会记不住他,顾慎明白,当林子舟醒来的那一刻,这墓室里所有人气息都会被他记住,魔主这话,是在追究。   顾慎道:“多年未见,魔主还记得我等,顾家前来隔世岛,是恭迎魔主现世,再征魔道。”   林子舟神色淡淡并未回话,而是将目光放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他伸手时变换出细绢,拈起一角擦拭在小姑娘的脸上,“别哭了。”   沈不瑜一怔,脱口而出:“我哪有哭。”   林子舟掩下眸中深意,并未回话。   .   玄渊入墓室时,于前殿上看到了孤身一人的陈三思,他思索一二,这不是魔主身边的医修吗?   陈三思乍一看到熟人心中一喜,“玄渊族长?”   玄渊飞身过来,看她一身狼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带你进来的?”   陈三思焦急道:“我是被姐姐带进来的,方才我们出来的时候误碰机关走散了,我随着姐姐所指的路走出来,恰好就遇上了您。”   玄渊一听觉得奇怪,陈三思的姐姐好像是那个眼睛有疾的傀儡师,也是魔主身边的人,他问道:“其他人呢,除了你姐姐可还有他人。”   陈三思这会也听出了玄渊是在询问林子舟,“您是说林子舟?”   总归也是那么几个人,玄渊着急道:“他呢?”   陈三思犹豫半会,还是长话短说将林子舟跟沈不瑜将她救入墓室的事情解释清楚。   玄渊一听到利用阵法将陈三思从墓林外面带进来时,心中就已完全确定,那个身份成谜的妖修就是隔世岛苦寻多年的魔主。   “你们是在哪个暗室分散的,带我去。”   陈三思对走过来的路还是记得一二,她带着玄渊原路返还,走至悬光镜时玄渊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另外一条路。   陈三思问道:“怎么了?”   玄渊道:“另一条路是通往黄泉,容我进来墓室多年,若非你引我来此,我都不知传说中隔世岛的黄泉路就是那一条路。”   陈三思一怔,玄渊不是这岛上玄天狐族的族长吗,怎么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玄渊快步走过了悬光镜进入通往暗室的暗道,这里机关甚多,陈三思赶忙拦住了他才没碰到暗处的机关。玄渊见状只好按下心中的急躁,随着陈三思慢慢往前走。   等到了暗室,玄渊才知道这是墓室里鲜有人知的小道,纵使他进来也要找上半天。   陈三思一听玄渊这么说,心中讶异:“您的意思是,这里连您都不知道?”   玄渊解释道:“墓室里机关复杂,整个墓室的情况也只有岛主清楚。我确实没来过这地方。”   陈三思疑惑道:“可我跟姐姐躲避时,林子舟说顾慎很快就闯进来,莫非他是骗我们的?”   玄渊一听也有些困惑,“我很少进来墓室,他既然与你这么说应该有他的道理。我不知此地,却也很难确定顾家人是否知道。”   青莲台还留有陈三思炼药的痕迹,玄渊找了甚久也没发现暗室里有何不对。如果按照他已知的那几个殿室来看,这个暗室应该是离后殿不远。   魔主如果要出去拦住顾慎,应当会从这附近过去。   看到玄渊四处找寻机关,陈三思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什么,“这边!”   她走到另外的偏角,后道:“先前我炼药时,姐姐跟林子舟曾出去了一趟。我本以为他们走出去的路是我们来时那条路,仔细想想才发现不对。”   “当时他们是往我后方走的,而我们刚来的路在我炼药的右前方,那应当在这附近还有暗门。”   暗门?   玄渊快步走到陈三思所在的位置,伸手触及凹凸不平的墙面,只需仔细一看,玄渊就发现了这石壁上用的是四方阵图!   他按照四方阵图的解法,很快在石壁上找到隐蔽的开关,他用力摁下,藏于石壁暗门顿然开启。   入眼是一处宽阔的走道,陈三思快步跟上,快到尽头时才见到微微明亮的光。   玄渊出了暗室才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往前走便是墓室的后殿,也是白玉棺所在的地方。”   陈三思道:“那方才我们跟那群魔修所在的地方相隔不远?怪不得我跟姐姐在暗室里时一直听到外头的声响。”   玄渊担心魔主的情况,若照顾慎的计策,他现在应当是在后殿之中!   陈三思刚走快了几步,身边的玄渊又一话未讲飞身前去。她只好加快步法跟上,等到了出口时才发现玄渊停下了脚步。   她探前一看,发现出口处坐着一人。   灯光微亮,她看到一身黑袍的林子舟坐在地上,双眼闭上,一点生息也无。   陈三思骤然捂住了嘴,“怎么会?”   玄渊心中不安,赶忙伸出手探灵,眼前的躯体中空荡荡一片,连生息也是绝了甚久。玄渊蹙眉,不像是刚刚死去,而像是死了很久。   玄渊低声道:“你是医修,你来看,这躯体是不是死了很久?”   陈三思被这一喊才喃喃道:“这躯体本来就是死的,不然姐姐怎么招魂?”   玄渊恍遭霹雳,“你说什么?死的?招魂?”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就听到陈三思理所应当道:“林子舟本来就是傀儡躯体,只有神魂才是姐姐不知用什么秘法招来的。”   陈三思心感奇怪:“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姐姐说林子舟原来是你们岛上的岛主,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   玄渊身形一晃,撑着石壁才勉强稳住。   他的魔主,居然屈身于一个傀儡身上,连人都不是!?   第 124 章   陈三思没有想到玄渊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 她简单将事情讲了之后,玄渊久久不言。   直至陈三思想要开口打破这沉默时, 他才轻声道:“既然是傀儡,那神魂不在, 傀儡也就成空壳了。”   陈三思对这件事也倍感奇怪, “神魂离体?我虽不是傀儡道出身,却也听说过一些傀儡术,如果傀儡师还在的情形下,傀儡要自主离魂是没办法的事。”   玄渊垂首看了那副躯体一会,才道:“那如果是外力呢,如果傀儡师还在的情况, 想要让神魂离体,那就是有人招魂了。”   陈三思一惊:“招魂?”   玄渊继续往前走,长道下去便是后殿了, 这里是偏门地处隐蔽, 魔主应该是站在这里看后殿的情况。进来墓室的人是顾家人, 如若招魂是在魔主特许的情形下进行,那一切情况尚在魔主的预料之中。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人。   玄渊从偏门跃下,入眼便是颇有狼藉的后殿,长明灯全灭,白玉棺碎了一地,还有零散的阵法痕迹。   他蹲下查探甚久,果然是招魂的法阵, 还是隔世岛传承的魔修秘法之一。顾慎果然是顾邢,知道这类阵法的魔修定然是受过隔世岛的指点,玄渊不信隔了两万六千多年,现今的顾家还能使用这么古老的阵法。   陈三思也跟着下来,看到这狼藉景况顿时一惊,“这里……”   玄渊敛了敛衣物,轻声道:“是招魂不错。”   陈三思道:“那走道上躯体…是林子舟的神魂被招走了吗?”   玄渊沉声道:“那躯体已成空壳,没有神魂宿居,也无灵力滋养。而魔主的神魂应当已经回到了他本来的身体里……”   陈三思摸了摸已经熄灭的长明灯台,“刚走不久,我们……”   玄渊抬步就往外走,陈三思心系沈不瑜,这会也不知道她姐姐去哪了,不过林子舟出事,她姐姐定然清楚。   后殿虽有狼藉,但出了墓道很快就到了主殿。玄渊还未进主殿便停下了脚步,他左右看了看,才出声道:“这里生人的气味极重,他们在这里停留过。”   陈三思站在玄渊身后,眼中一亮看到了前方不远地上的东西,她快步上前拾起一看,是沈不瑜缚眼的绫带,这东西应是在沈不瑜身上的,这会掉在这里,莫非她刚刚来过?   玄渊问道:“怎么了?”   陈三思将手中绫带展现给他看,“是我姐姐的东西,她应当来过这里。”   玄渊知道陈三思跟另外的傀儡师走散了,他沉声道:“此地气味纷杂,若你姐姐是尾随他们还好,但如果跟顾家人正面迎上,恐怕不得善了。”   陈三思沉思一会才道:“姐姐既然留下了绫带,应该是给我留下了讯息,无论她是被俘还是跟着他们走,想必已经离开了主殿。”   玄渊闻言道:“顾邢可不是好人,你姐姐能留下绫带,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陈三思焦急问道:“那我们?”   玄渊面色凝重,“顾慎带走的不只是你姐姐,照情况,魔主也跟着他走了。”   陈三思听得玄乎,“我听了好一会,这魔主莫非就是你们岛主,也就是林子舟?”   玄渊点了点头,“你不知道魔主?”   陈三思一愣,“是很厉害的人物吗?”能当隔世岛的岛主,座下又有这么多魔修,陈三思本以为林子舟的身份已足够高了,但像玄渊这样的大能称呼他不是唤为岛主,而是尊称魔主,便让陈三思心生好奇。   玄渊脸色奇怪,这个医修知道那么多事,连魔主的神魂宿居在一个傀儡身上都知道,却不知道魔主这个名号,他道:“两万六千年前曾有魔道征伐的战役,魔道证道第一人就是魔主,他曾引领魔道平定大陆之乱,这点事你都不知道?”   平定大陆之乱?说的是星寰之前的上古战役吧?陈三思读过的史书可没写到这一回,“星寰记载上古战役并未详细,你说的平定大陆之乱,莫非平的就是上古战役?可那不是无双城李氏的功劳吗?”   玄渊一听脸立马就黑了,“外头的道修当真不知羞耻,也好意思讲这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若非魔主平定战乱,现在的星寰指不定还是生灵涂炭。”   陈三思可没想到那么多秘闻,她小声道:“也许是我看的书少,若真是林…你家魔主干的事,星寰也不会那么霸道。”   玄渊却记在心上了,隔世岛自两万多年前的破事后一直不与外界交流,出岛的魔修也鲜少回来,他也就没去想无双城会编排出什么事来。   可没想到魔道战乱那件事还能藏得干净,连后代的人都不知道魔主之名,这怎么可以?   玄渊沉着脸不说话,抬步就往外面走。出了主殿再出前殿便能从来路回去了,顾慎既然带人出去了必定会看到外面的情况。   好在他事先让玄卿离开了,不然墓林之外恐怕又是恶战。   陈三思随他从墓道中走出,才发现外面的迷雾已尽数散去,天光照下来,把墓林原有的阴霾去得干净。   墓道之外是散落的一地绳子,玄渊道:“他们先我们一步出来了。”地上的绳子原本捆的是看守的魔修,他让玄卿走后,也就没人管他们了。   绳子解开,应该是被顾邢救走了。   陈三思左右看了看,“那姐姐也被他们带走了吗?”   玄渊目光望去远处的隔世岛岛峰,一双红瞳里看不透的深意,“我们先回墨灵树海再议。”   .   沈不瑜确实被顾家的人带走了,与其说顾家,还不如说是她那换了皮囊的夫君。   林子舟回到了原来的身体,身上的气质变得更沉稳了不说,装起高深莫测连沈不瑜都看不透。   这会两人假装不认识,若非林子舟先前掐她脖子的力道跟开玩笑似的,沈不瑜决计会被他骗过去。   离开墓道之后,顾慎看到顾家的暗卫捆在地上,脸色当场就黑了,命人解开绳子后才走到前方引路。   林子舟现在的态度模棱两可,连跟着他走的沈不瑜都没猜出来,更何况是心怀诡计的顾慎。   顾慎拿不准林子舟的态度,但是后者并未对他表达出厌恶之意,待他如两万六千年前,不说厌恶,也谈不上温和。   但是顾慎给他引路时,林子舟虽未回话,却也朝着他指的方向走。   因为太平静才会引起顾慎的疑惑,若魔主还记得两万六千年前的事情,绝不会这么平静待他。   可如今这个状况,莫非是招魂的时候遇到了问题?顾慎想起了那拉着魔主神魂的奇怪力量,难道魔主是因为那力量的缘故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几人离开墓道,便顺着顾慎的指引往碧海幽林之外走去。沈不瑜刚回到了明亮的环境里,眼睛不太适应,只好扯着林子舟的袖子跟着他走。   她闭着眼睛不知道这一举动引发了身后多少魔修生疑,连顾慎也朝着她那冒犯的手多看了几眼。   相安无事走到碧海幽林之外,沈不瑜听到了熟悉的流水声才睁开了眼,眼前还是有些模糊,绿意盎然的灵植进入眼里,沈不瑜一下子忘了眼前的状况,出声道:“又走回来了。”   一行人本来就很安静,她乍一出声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其他魔修疑惑这个女修士哪来的胆子竟然能在魔主的威压下活动自如不说,还无视礼数随意出声。   林子舟没有说话,而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引着她往前走。   过溪淌水,来的时候林子舟曾施法给小姑娘脚下垫了几回,免她一脚踩入水中湿了裙摆。这会再次过溪,他一挥手铺开了一条冰路。   沈不瑜这才想起了先前走路的时候,她印象里这里是有路的,而现在是涓涓细流,溪间乱石覆上白冰。她微微一笑,林子舟很贴心,总能为她扫清障碍。   无论她看没看到……   顾慎在溪水边停下,眼底皆是深意,一旁的魔修走上前来问道:“主上,这个方向并不是驻地的方向,我们要跟魔主说吗?”   这一路引路看似是顾慎带着林子舟往前走,却在莫名的情况下他们被引到了另一方向。   魔主并非因为招魂失去了某些记忆,而是从头到尾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比起惩罚更让顾慎难以忍受,两万六千年前就是如此,哪怕最后他死于他人剑下,魔主也未因此动容。   就好像断绝了师徒关系,被驱逐出隔世岛,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全然断绝,哪怕一个陌生人,都比他更有地位。   两个白衣人已经过了溪,顾慎同他身后的人魔修停住脚步并未向前,他脸上的阴沉之色已经收敛不住,他想要跟魔主讲清楚两万六千年前的忠心,也想要讲明那些披着忠心皮相的玄天狐如何龟缩成懦夫躲在隔世岛的庇护下……   魔道的大业都被这些人毁于一旦,魔主不该跟他们一起,而是离开隔世岛,证道伐战,令隔世岛回到两万多年前的辉煌之中。   顾慎握紧了手。   林子舟回过头,语气淡淡:“顾邢,再与我下一盘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   明天完结啦=w=~   谢谢小可爱们的地雷跟营养液~   Rub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01 16:33:10   读者“Ruby”,灌溉营养液+132019-08-01 16:33:10   读者“山田一郎”,灌溉营养液+32019-08-01 14:19:07   读者“wenny”,灌溉营养液+12019-08-01 11:26:37   第 125 章   日光宜人, 清风徐徐。   沈不瑜再次踏上岛峰,旧居里的棋盘早已收拾完善, 上一回来她没能看清这旧居的模样,如今在绿意之中, 浮光浅影别有一番滋味。   顾慎对这地方的观感并不那么美好, 两万多年前他就是在此地下了一盘残局,之后被师尊逐出师门,赶出隔世岛。没想到事隔经年,他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被师尊邀来再下一局棋。   石桌上摆着旧棋盘,两人坐下后各执黑白。顾慎不明白这盘棋究竟有何用意, 但如若能让魔主多看他一眼,耗费时间多下一盘棋又如何?   沈不瑜本想走过去看他们下棋,没想到一直跟在顾慎身边的女魔修走了过来, 脸色不善一手拦住了她。   沈不瑜面露不悦, 她仔细打量了女魔修一眼, 见她身上熟悉的服饰,正眼看她:“纪如心?不对,披着她的皮相走了这么久,换了张脸我还差点没认出来了。”   顾七摆手示意,沈不瑜犹豫了半会便跟她走到竹林另一侧去。林子舟下子之余瞥见了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笑。   顾慎也注意到了这一幕,魔主鲜少露出笑容,在顾慎的印象里, 魔主虽然温和似君子,却总是带着疏远的面具,哪怕再相谈甚欢,他也不会轻易展露笑容,多少人耗费时间留在隔世岛,但也未能得到他的认同。   林子舟看见顾慎发愣,提醒道:“该你了。”   顾慎回过神,执子落局。   旧居之外,是一处险要的山路。沈不瑜跟着顾七走到这里,多半也明白了这个女魔修的用意,不想打扰那两人下棋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想隔开她。   顾七也不隐瞒,“沈少主,你不好奇原来的纪如心去哪了吗?”   沈不瑜闻言轻笑道:“好奇啊,可你会告诉我吗?”   顾七摆手道:“那沈少主可有意思跟我来一场决斗。”   沈不瑜抬眼看她。   顾七继续道:“若我败了,纪如心的事自然奉上。但若你败了,便离开这地方永世不得登岛。”   顾七有些时候比顾慎敏锐多了,顾慎还在思量的事,她早已明目。魔主显然是对沈不瑜感兴趣,如若放她留在魔主身边,定然会误了主上的大局,要不就让她在魔主面前消失,要不就除掉她。   沈不瑜闻言摇头道:“我看这不是普通的决斗,是生死局吧……”   “如此对比下,这条件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不若如此,你败了就离开顾慎不得助他。”   顾七认真看了沈不瑜一眼,“你不想知道纪如心的事?”   沈不瑜指腹摩挲了左手指尖,无谓道:“纪姑娘的命数该如何只有天定,生死早不是我一人能决定。你若杀她我问也无益,她若活着,自会逃离。”   顾七笑道:“你还真不一样,这条件放在其他道修眼里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来图个心安,你倒好,比之纪如心你更想得到切实的利益。”   沈不瑜道:“谬赞了。况且我不是道修,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傀儡师,比之纪如心的消息,让你离开顾慎的条件更让我心动而已。决斗的胜负,双方得到的利益应当对等才有意思。”   “对了,说了这么久,还未问姑娘尊姓大名。”   顾七一怔,后道:“顾七。”   沈不瑜拱手道:“沈不瑜。”   “请。”   险要的山路可不是决斗的好地方,两人避开了竹林旧居,避免打斗的声响影响到下棋的人。况且这是一场私下的决斗,胜负也应当由她们自己负责。   顾七不觉得以化神修士的身份来对战沈不瑜贪了便宜,她可记得眼前的修士是如何将顾和压得毫无反手之力。如果她真有秘法提升自己的修为来与化神期决斗,在这岛峰的结界里定然无能。   这里禁止一切秘法,所有的决斗只能凭本身的真实修为来应战。   浮光略过,顾七手中亮光骤身向沈不瑜袭来。   先发制人。   沈不瑜闭上眼,打了个响指周围裂开了虚空,顿时鱼三跟鱼一从黑洞中闪出。鱼一的拳头迎上了顾七的突袭,相碰逃开。   顾七后退几步,沈不瑜是傀儡师,与傀儡师搏斗若遇上傀儡只会平白浪费灵力,若想突破只能攻击傀儡师。   她突闪出几个影分身,从不同的方位向沈不瑜袭去。借用假的身影来迷惑傀儡,正好可以突破防线直取傀儡师。   顾七袭至傀儡的领域时,原先迷茫的傀儡忽然定了神,目的明确向她袭来。顾七暗自心惊,躲开了傀儡的攻击再骤身袭上,她这回用上了化神期的灵力,两个傀儡抵挡不住。   顾七到跟前时,才发现沈不瑜竟然闭着眼!   绯焰明凰从小姑娘的身后跳出,冲着顾七就是一顿猛喷。攻击来得迅猛又防不胜防,顾七只好歇了进攻的心往后一躲。   闭着眼睛的沈不瑜可没看见什么影分身,开了天眼的状态下她看到的只有变动的灵力跟魔气,顾七分再多的影子,在她的眼里灵力浓厚的对象只有一个。   比之顾七的进攻,她更在意的还是别的,朝趾高气昂的绯焰明凰道:“你吐火看准点,烧了子舟的竹林我拿你炖汤!”   绯焰明凰觉得自己是这一家子里地位最低的一个,妄为天下异火榜六,整天受欺负。不是拿来暖手,就要被威胁炖汤,火生根本没有意义,堕落不说,还甘之如饴。   它一爪踩在沈不瑜的头上,借力腾空变回了真身,它现在只想放火,不想被炖汤!   顾七失算了,她忘记了沈不瑜身边还有个天下榜六的异火,即便失了秘法依仗,她还是个底牌甚多的元婴修士。   沈不瑜知道跟顾七硬碰硬肯定不行,搏灵力她定然处于下风,若想要胜过顾七,只能靠智取。   顾七的修为比之先前的云和还差了些,而且她的修为多半是体修,近身搏斗为先,法术阵法是其次。   这就比云和好多了,云和的术法多半是风属,压根没法躲。可顾七的术法,只要不被她近身,便有机会反败为胜。   山路险要,一半是悬崖。沈不瑜操控着两个傀儡逼近顾七,傀儡丝随之缠上,对付体修只能限制他们的手脚,让本该灵活的他们变得束手束脚。   顾七明白了沈不瑜的用意,她快速捏了个手诀,强大的魔气喷涌而出,化作龙身直向沈不瑜袭去。   沈不瑜现在的修为可不比清虚门那会,战斗阅历也多了不少。看到这惊天巨龙时她赶忙施法,傀儡丝迅速凝结,天罗地网变作屏障挡住了魔气。   骤然如此,两阶仍有灵力差异,沈不瑜的屏障很快就裂开了,她错身躲魔气的攻击,但还是被余力掀倒在地上。   沈不瑜落地单手撑起,避开了顾七紧接而上的攻击,她又快速捏印,将剩下的傀儡逐而放出,林大鱼跟鱼二出来,局势变成了五对一。   顾七明白了对付沈不瑜强力碾压比什么术法都管用,傀儡再多也只是元婴期,她不该畏惧沈不瑜。   沈不瑜还未捏法,就被一股强大的魔气掀开。   她目光一怔,顾七的攻击变得毫无章法了。   竹林之内,林子舟落子的手一顿,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顾慎见状,问道:“魔主,您与我再下一盘一模一样的棋局又如何,两万多年前未曾分出胜负,如今也是残局罢了。”   林子舟闻言轻笑:“你怎么就知道,如今还是残局。”   顾慎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魔主,如今世道大不如前,两万多年前您听小人谗言,误了魔道大业。属下再次将您唤醒,是希望您带领魔道再回巅峰。”   “如今星寰皇族又如何,只要您出手定然能一扫千军。”   林子舟平静道:“你以为当年是玄天狐跟祭司的小人之言,才令你被驱逐出岛?”   顾慎怒道:“难道不是吗?魔主,我顾家能忍受两万多年的不白之冤,只要您出岛征伐,您还是我们尊崇的魔主,魔道还能再临巅峰……”   “我若说不呢。”林子舟突然道:“该你了。”   眼前还是未下完的棋局,顾慎压抑着怒气,落棋道:“那您当年为何证魔道!我敬您为师,是因为您对魔道存有赤子之心,如今再证定然可以……”   “我倦了。”林子舟抬眼看他,眼底深邃面若冰霜,“我证魔道只是证自己的道途,而我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只是因为我身负隔世岛的职责。”   “顾邢,你怕是忘了。隔世岛立岛之初的意念是什么?”   顾慎一顿,“…隔绝世间的罪恶。”   林子舟落子,“你败了。”   顾慎怔怔地看着已分胜负的棋局,喃喃道:“我败了?”   林子舟淡淡道:“这盘棋下了两万多年,你还未明白我的用心,你执念如此,永远是败者。”   “顾邢,你莫是以为隔世岛当真懦夫,两万年前能不费气力将顾家驱逐出岛,能将你煽动的魔修一一平复,是谁的功劳?”   林子舟沉声道:“逐出师门只因你未明隔世岛的使命,驱逐出岛是因你败了隔世岛的规矩,平复魔道是为了让罪孽不在妄生。”   “屠戮证道,天道之下无人能容。”   “魔修也有魔修的规矩,不羁肆意并非是为恶的借口。”   “魔不是恶,只是道不同的修行。”   顾慎久久未语。   林子舟道:“两万多年你都未明的事,如今我讲明了,这盘棋也就结束了。”   第 126 章   傀儡术并非全由秘法, 沈家的傀儡术是傀儡道中最自由的傀儡术,每个沈家傀儡师手中都能操控万象。   沈不瑜发现她自从进入了元婴境界, 所有的斗法都陷入了一种被莫名力量束缚的泥沼里,考虑与稳重成了她斗法的大部分, 而以往的随心所欲却被境界隔开。   望而生怯,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会。   所以稳重当先,智取为谋。   顾七再次将沈不瑜击到在地,跟她斗法用大多的技巧还不如用灵力强行碾压。她凝聚一股魔气于手中,“我高看你了,你并无我想象的强。”   沈不瑜撑着身子坐起,缎带断开, 乱发披肩。被动的挨打真的不好受,谨慎成了退让,伤痕披身倒是彻底打醒了她。   若是她父亲在此, 定然会对她的傀儡术喋喋不休地批评。沈不瑜知道, 她的心还并未自由, 所以她的傀儡术还停留在金丹时期。   强者当无畏。   魔气渗然,却也有清风从竹林里吹来。顾七看沈不瑜还坚持站起来,讽刺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打败顾和,但如今的你只需一招就能彻底击败。”   沈不瑜闻言低声笑了笑:“那来啊。”   顾七愤然:“无知!”   顾七凝成的魔气向沈不瑜袭去,站在原地的人一动不动,被动承接了这强力的一击。顾七见一击即成,朗声道:“你输了。”   “我看未必。”冷冷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顾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从脖颈处掼下。她侧眼就看见沈不瑜站在她身侧, 目光冷静,动作利落。   而那个被她魔气袭击的沈不瑜化作灰烟消散。   顾七想要反手攻击沈不瑜,顿时迎来了林大鱼凛冽的剑击。她避开怒喊:“怎么可能?!”   沈不瑜稳稳落在一旁,平静道:“你知道何为傀儡师吗?”   “万物皆可为傀儡,眼见不一定为真。”   “这一招我用过很多次,它叫金蝉脱壳。”   顾七怒而反击,强大的魔气再次席卷而来。绯焰明凰仰天长鸣,沈不瑜抓着它的脚随它飞起,躲开了顾七的魔气,紧接着她脱手而落,四周的傀儡随她一同袭上。   顾七一下子迎来了五个元婴期的攻击,她正面迎上沈不瑜的攻击,落手却轻若鸿毛。   “你认错人了。”   顾七猛地回头,鱼三一把刃割在她的腰侧,用力之大比之元婴期还要更胜一筹,顾七惊道:“怎么可能?!”这个傀儡方才的攻击宛若挠痒痒,这会怎么会有如此大的灵力!   那傀儡开口,发出稚嫩干涩的言语:“…这是第二招。”   “你知道,谁是傀儡吗?”耳边又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顾七还未回头,就被鱼一一拳击倒。   她这才发现,所有傀儡的身后都有紫色凛冽的傀儡线,是傀儡师牵丝操控,亦如沈不瑜本人。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傀儡术的可怕,五个元婴修士一起上并不可怕,可关键是只有其中一个汇聚了沈不瑜全部的灵力。   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哪怕她的境界再高,也会忌惮。   可现在,她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顾七变得谨慎起来,她闭上眼睛妄图从中判断哪个才是沈不瑜真身,却发现五个人都均匀地站在她的周边,体内的灵力皆相等,即便她仔细分辨,也无法判断哪个是真。   忽然一股强大的灵气从脚底漫开,顾七猛地睁开了眼,不知不觉的争斗中,她四周竟然布下了阵法。她急于找出沈不瑜的真身,却未注意到傀儡的走位,悄无声息就落入沈不瑜的阵法之中。   沈不瑜眼底有光,她凛冽的眉眼皆是不羁与快意,她声音平静道:“这是第三招。”   “万象皆妄。”   顾七蓦地瞪大了眼。   清风徐徐,竹香飘然。   一战而止。   沈不瑜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眼睛刺痛亦然,她也坚持着站起来,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这么久了,林子舟的棋也该下完了。   世生万象,唯执念不可破。   竹林不知何时飘起虚无的幻影,沈不瑜踏入竹林时,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留有一高一矮两个人。   她见之怔然,是年轻时期的林子舟。   顾慎年少时是跟着岛上诸多魔修小孩一起上的隔世岛岛峰,彼时岛峰禁制还未比现在严苛,刚刚进入修途的孩子理所应当会被送到岛主的居所,由岛主亲自点拨。   顾慎那一行孩子里,有很多人比他修为更甚,天资更卓越的孩子比比皆是。他最多只能算是其中一个普普通通,却不甘落败的人。也许是少年的胜负心作祟,他们这一群孩子刚上岛峰,便大逆不道来了场比试。   胜者可以先进去见岛主,败者只能落在最后。   年幼的孩子不知道这些举动自进入竹林开始便落入岛主的眼中,他不恼也不阻止,直至胜负分出时,他才走出来制止这一切。   那时候的岛主还不是魔主,身边常伴着一把普通的铁剑,一身白衣飘飘,温和又亲切。   顾慎是比试中落败的一人,岛主依旧按照他们定下的规矩,一个个替他们点拨。轮到顾慎时已是日落西山,岛主点拨了一群孩子已见疲态,那时顾慎不知怎的就同他道,“要不您歇歇吧。”   岛主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依旧是那副温和的面容,落手轻盈为他点拨。   隔世岛的人把岛主说得太好了,他很亲切也不摆高架子。对他不服的魔修,他就以实力碾压,对他平和的魔修,他也待之和善。连他们这群孩子,也爱有事没事就闯进岛峰的竹林里,运气好的时候就能走到岛主的居所,运气差点就等天黑了被竹林迷阵送下山去。   但是只要走到了岛主的居所,他们便爱撒泼不下山,有的女娃性格开朗,便带了皮筋让岛主编辫子。   顾慎仍然记得岛主拿着皮筋的窘迫,但后来也给他们编上一回,头一回没编好,得了小姑娘的埋汰,他也不恼,下一回编的更好。   在顾慎眼里,岛主是他见过最好的人。   后来,顾慎悄悄一人上山,虽未走到岛主的居所,却在竹林之中看到了练剑的岛主。   竹影幽幽,白衣一人一剑,在年幼的顾慎心里留下了极度的震撼。   他听岛上的长辈们说,魔修拿剑的人很少,岛主就是特别出色的一位。哪怕被困在隔世岛这一隅之地,他的剑法放到外面大陆,也会令诸多修士趋之若鹜。   顾慎想学剑了,就上山去拜师。岛主没有马上应承,倒是他身边的那只玄天狐闻言笑了老半天,然后岛主从折下了半只竹子,削成适合小孩的尺寸,便让他开始挥剑。   这一挥就百年。   岛主对剑的痴狂,从他入剑道开始,不见懈怠,越来越深。   顾慎好几回见到岛主深入剑境,对他也越发尊崇。   道者入道,剑者入剑,顾慎知道他入境便是魔修,那他也可以像岛主这样,对魔道始终如一,当个强大的魔修。   就此,他对魔道,便有了自己的认知。   顾慎成为化神修士那日,听到岛上说山巅剑台要开了,便跟着岛上的魔修一同起哄,让岛主去一展剑法,让那些剑修开开眼。   岛主本来不想去,后来也被岛上的诸多长老劝服,拎着那柄看似普通的剑,去了山巅剑台。   山巅剑台一战果真如顾慎所料,岛主不仅一战群雄,还借此证了剑道。这按照外头的规矩,天道之下谁能证剑道,就足以当剑修之祖也就是剑祖。要知道能修炼到证道的剑修,当时世间也仅有一位。   顾慎本以为岛主当剑祖是铁板铮铮的事,可外面的剑修却不认同,说岛主是个魔修,当年还差点屠了林家满门,于情于理都不能当这个剑祖。   魔修怎么了?魔修也是人,怎么就让你们这些名门修士当道?   岛主劈了剑台之后回来就闭关,顾慎问他时,他只是笑笑并未多讲。   可笑又可悲。   顾慎尊岛主为师,却更在意他所处的道途,剑道容不下岛主,可还有魔道这一大道可走。魔修纵然再努力,若要成为人人敬崇的存在,光靠证道肯定不行。   于是顾慎想着,若是魔道当道,也就没这么多苦恼了。   一念癫狂。   可时过经年,岛主成了魔主,他的诸多努力放在隔世岛众人的眼底却成了疯狂之举,顾慎知道自己没有做错,哪怕过了两万多年,他仍觉得此举才是正举。   棋局已定,他还没有败。   顾慎喃喃道:“我没有做错。”   林子舟将乱子收回棋罐,“顾邢,运筹帷幄数万年,其实你已经败了。”   “放在如今,你携顾家精英上岛,想要围剿隔世岛众魔修还是天真了。隔世岛哪怕不如两万六千年前强势,可论修士的底蕴,每个元婴都堪比化神,论斗法,你难道不知生你养你的隔世岛,到底有多强。”   “清虚门你以道门之乱来壮魔门,可你曾想过,如今已不是上古,星寰能一统大陆数年,无双城再多汹涌,若非皇族准许,你哪能在他眼皮底下搅弄风云。恐怕清虚门事毕,皇族已围上顾家,你来隔世岛已然孤立无援。”   孤立无援?   顾慎冷笑一声:“顾家从隔世岛而出,无双城破败又如何,只要您……”   林子舟阖眸道:“两万多年前我已经做了决定,为何你还是执迷不悟。”   顾慎一怔,后反问道:“我败了?”   “我把所有孤注一掷,我以为您醒了能懂我,这世道已不给魔修机会,为何我们不能搏出一线生机?”   林子舟平静道:“来者是客,你这一生迷障,还要你自己的看清。孽障无数,离开隔世岛,你该去还了。”   顾慎冷笑道:“你不杀我?我手下人命无数,我这种罪恶滔天的孽徒你都不杀我?”   桌上棋盘撤去,不知何时添了两杯烈酒,林子舟摆手道:“请。”   顾慎看着桌上飘着醇香的烈酒,端起杯仰头饮尽,他将酒杯摔在地上,剑光一闪割断了左手半臂。   “启蒙之恩,顾邢还尽了。”   从此路归路,桥归桥,您守着您的隔世岛,我继续做我的枭雄。   沈不瑜踉踉跄跄走来,看着地上的残杯,最后选择坐在了林子舟的跟前。她拈起桌上的酒壶,就着瓶口仰头豪饮。   林子舟提醒道:“眼睛刚好就喝酒,你尽会折腾。”   沈不瑜美目微红,眼底却有醺意,“顾慎不是个好徒弟,你确是个好师尊。”   林子舟道:“都听到了?”   沈不瑜将酒壶重重放在桌上,“我就说吧,这徒弟不好找,稍不注意就是满身因果。两万多年前你点醒他一回,还要替他收拾残局,两万多年后你倒是学聪明了一回,不收拾残局对方却来了个割臂断义。”   “你这算什么魔主,分明就是个烂好人。”   林子舟摇头道:“其实不然。”   “他离开隔世岛之后要经历的事情,远比我一剑杀了他还要艰难。”林子舟看着一旁的断臂道,“有时候死了一了百了,活着饱受尘债。顾邢是个骄傲的人,他不轻易认输,也不会选择屈辱。”   沈不瑜美目一动,“恩断义绝,你还给他留了一手?那我收回前话,你这严师,远比你的皮囊要来得阴险。”   “顾家这一回精锐修士死伤惨重,人家来隔世岛一回,千辛万苦把你给招回来了,结果窝囊落败而去。”沈不瑜多饮了几口酒,脸上已见潮红,“别说被你这个师尊阴了一手,等顾慎回到星寰,还有无双城一伙人等着他呢。”   “你给他留了个败局,还要他自己去闯。这比起来确实是死了更快活一些。”   林子舟按住她的手,“别喝了,眼睛不要了?”   沈不瑜眨了眨眼,“我们不庆祝一下?”   林子舟还未回话,沈不瑜便朝他走了过来,双手按在他的肩上,两袭身影落地。   林子舟抬眼看着压在他身上的沈不瑜,眼底有水,面颊潮红。不知怎的他就想到了墓室里,沈不瑜在他面前流下的两行清泪,只是一想就让他眼底生波澜,伸手揽在她的腰上。   沈不瑜居高临下看着他,“不给我?”   林子舟声音沙哑:“别闹。”   沈不瑜俯下身子,吻上了他的唇,连吻带啃,实在报复。林子舟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将她那双肆虐的手别在一起压在头上,“你想做什么?”   沈不瑜嘴角一扬,“我父亲说他想抱个孙子。”   .   玄渊出了墓室便领着人先将那群上岛的魔修给端了。原本隔世岛的魔修四散各地,这会集合一起目的明确,所有的魔修跟没吃过肉似的拎起大刀就往岛边冲去。连带着躲在树中世界里的金丹修士也按捺不住,不就是元婴修士吗,越阶杀了就是。   于是群涌而上。   顾慎出来时只带走了几名亲卫,他不能在隔世岛上闹。如果只有玄渊一人他还不惧,可隔世岛岛主已经回来了,他们再闹也就走不了。   林栖莫名其妙看着这些魔修迎了一场胜仗,便跟着玄渊去岛峰竹林找人。   可当一群人来到了竹林外,原本走得飞快的玄渊却停下了脚步。   玄渊怒道:“竹林的阵法谁改了?”   跟在他身后一瘸一拐的玄卿走了上来,“这阵法还有谁敢动啊?”   好不容易把那群幺蛾子顾家魔修给赶出隔世岛了,妖魂状态的玄渊迫不及待地想上岛峰来邀功,结果这阵法改了不说,他还认不出来进不去了。   玄渊身后可不仅仅跟着玄卿几人,一听说玄天狐族长是来看岛主的,后面轰轰烈烈跟了一群人,老少皆有,还有个端着命盘的祭司走了过来。   玄渊现在不想见这些人,就挥了挥手想让他们都散了,结果人家祭司脸红心跳地走上前来,把命盘端给玄渊看。   玄渊瞧不出动静,问道:“咋了?”   祭司指着上面的卦象,小声道:“方才大祭司守着的主命盘发生了变化,魔主的命盘变了。”   玄渊还以为是什么事,“魔主回来了,命盘变动不是正常的吗?”   陈三思刚好也跟了走来,脚程慢了些,这会看到众人围在一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上前来看。   刚好不好就听到了那个女祭司端着命盘害羞地说:“前大祭司说魔主孤独终老,可方才出来的消息,说魔主命中有子。”   陈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   结局是开文就定下来的,本来渔舟这夫妻两就是佛系,让他们来当什么救世英雄着实是崩人设。况且中二行为舟哥在两万六千年已经干了不少了,过多水文无意义,这婚后生活就是养老的,碍眼的人走了,跟小姑娘开开心心游山玩水才是正事。   还没交代的伏笔番外说。   然后关于反派顾,这个人其实很矛盾,他对魔主忠诚绝大部分原因还是来自于他对魔道的执着,魔主是引他入道的人,但他本身又有胜负欲。两人恩义断绝,大概是反派也有反派的骄傲叭。   新人第一本,瑕疵还有很多,多谢担待跟陪伴,读者小天使们都太可爱了qaq!   如果你喜欢我讲故事的方式~可以点进专栏收藏一下作者,顺便给《喵不可言》点个收藏呗=3=   这本番外写完就开渺渺,同样是剧情流甜饼。   文案如下:   世上萌喵千万只,像渺渺这样沉迷修炼的,数遍了天灵境也就她一妖。辛辛苦苦用五千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修出九尾,天雷之后:辣鸡雷劫,毁我尾巴!修个屁,不修了!   族内姐妹适时提议:妖生只修炼多没意思,来吃喝玩乐谈恋爱呀!   谈恋爱,那是说谈就能谈的吗?   被渺渺捡到的《天缘秘法》:千里一线牵,缘分天注定。   “被牵的”林衍则捡到了一盏掌中琉璃灯,灯里住着一只说话又轻又甜(假的)的小猫咪。   小猫咪有求必应,要什么有什么,把林衍从一无所有的小可怜养到了名门大师兄。   后来小猫咪掉马了。   林衍:你是谁?   渺渺:你夫人。   (已知人类本质是真香怪,喵也是)   刚开始,   渺渺:你是有多废柴?区区筑基期的磐石咒都没成功?   林衍:我炼气期。   后来,   渺渺:吃饭没?   林衍:还没。   渺渺(哪个破门派连伙食都不管?!)   #网恋见光还不死#   #那个拿刀的妖绝对不是我的小宝贝#   又强又浪特别嚣张大妖女主x白切黑扮猪吃老虎剑修男主   另外~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   清明洛书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8-02 09:29:40 第127章 番外1+2   《1》   受伤了还喝酒, 沈不瑜的眼睛拖了半年多才好。   这半年可发生了不少事,先是隔世岛岛主回归给闹得沸沸扬扬。沈不瑜每天晨起都能见到一两个人在外头候着, 甚至有过分的直接破了竹林的阵法,在院子里等着。   有时候沈不瑜晨起还没见到林子舟, 一推开窗就能看到几个小屁孩窝在窗外看她。   惊喜没有, 惊吓倒是很多。   除了这些不速之客,还有隔世岛大大小小积攒了上万年的事务。沈不瑜还没来隔世岛的时候就觉得这岛主麻烦不好当,果真林子舟当回岛主,小夫妻的温存日子还没过上,就聚少离多。   林子舟每天早起晚归,两人能安定下来说话的时间少之又少。   后来沈不瑜直接搬下山跟陈三思住着了, 留林子舟一人在岛峰住着。可怜的林岛主处理完事务打算回到住处打算跟夫人好好处处,结果得了冷被窝,当时就黑了脸色下山找人去了。   据说那日, 岛主夫人关了门不给进, 医修陈三思跟岛主新徒弟林栖坐在院子里嗑瓜子, 院子外的墨灵树上还躲着数人悄咪咪看热闹。   岛主敲了三遍门,岛主夫人直接把灯熄了。   场面一度很尴尬,连匆匆赶来的玄渊都杵在院子门口不知所措,身后还跟着长老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怎么帮岛主解决这事。   玄渊偏着头问玄卿道:“平日岛上夫妻吵架都怎么处理的?”   平日兼任调解家常琐事的玄卿长老道:“族长,我们都是劝分不劝和。”   这一大堆人堵在院子门口着实尴尬又无奈,最后还是暖心徒弟林栖出了手,端上一盘瓜子把赶来的玄天狐一众妖给拉到别的院子嗑瓜子去了。   林栖靠在隔壁院子的栅栏上, 摇头道:“你们到底懂不懂吃瓜?”   玄渊抱臂站在一旁:“什么叫吃瓜?”   林栖对这群没进过城的妖十分无语,耐心解释道:“你们一堆人堵在门口,师尊面子往哪搁啊?看热闹也要挑场合,你没见其他人都躲树上看吗?能不能学着点?”   玄渊道:“魔主修为高深,你躲哪他都知道。”   林栖翻了个白眼,没法教了,“这事不能明面上做你知道吗?面子懂不懂?!”   玄天狐最后懂不懂,林栖还真不知道。反正光明正大吃瓜的代价隔日就出来了,林子舟将岛上的事务全然推给了玄天狐跟被牵连的祭司一脉,然后守在屋门口给夫人嘘寒问暖去了。   本来闲散的祭司一脉跟玄天狐差点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岛上事务三七分才平息下来。   嗯,玄天狐七,祭司三。   推了岛上事务,林子舟总算有时间陪夫人游山玩水,不过游的是隔世岛的山,玩的还是隔世岛的水。来来去去看了半个月吧,岛主夫人就对外面的世界没了兴致,关着院门也不知道整天在做什么。   岛上的魔修除了修行,还感兴趣岛主的家常琐事。   以往岛峰竹林去不了,但岛主夫人搬下来村落里后,这走街串巷的闲人莫名其妙就多了起来。   《2》   要说这最近闹得最大的事,莫过于无双城顾家光天化日举反旗,跟星寰皇族李氏对着干。星寰风平浪静上万年,还第一回 有人敢在明面上跟皇族对着干。   原本江湖朋友以为这是一场风声尚起很快就会压下去的叛乱,没想到顾家的手段层出不穷,无视主脉被皇族软禁,直接从江海联合众魔修自立魔门。   主谋者是顾家顾慎,隔世岛出来的枭雄。   江海地处东海境内,据说顾慎曾在剑门大会时碰了东海地带众剑修的底线,首先抗魔门的便是剑修名门之一的清虚门。   说书人醒目拍下,“清虚门连同东海盛家,率先对着魔门发起了攻势,轰轰烈烈闹了几年没见消停,反倒愈演愈烈起来,您们说这局要如何收场呢。”   台下人道:“不是说那顾家祖上承袭隔世岛吗,前阵子新传的话本说了不少隔世岛的事,这隔世岛也是魔修之地。”   “我看除了魔门还不得劲,皇族要是长点脑直接去端了隔世岛,先销贼窝再抓乱贼。”   纪如心进来这酒楼时,恰好听到了这一出戏。这些年魔修没少惹事,却多数在东海跟中原一带。西蜀地处内陆,跟那海边纷乱相隔甚远,不明事实的江湖人见风起浪,口上的流言更是层出不穷。   纪如心这一路上听到的流言不少,最夸张的还是要属隔世岛贼窝这一回书。隔世岛再现星寰,还是剑门大会那些剑修大能在武道会一席美话,将上古战役连同山巅剑台的事同年轻后辈说了一回。   修士本就对秘闻好奇,还是长辈嘴里出来的,武道会来往那么多人,这一出口还真是压不下来。一传十十传百,等惊动皇族时,江湖人早就人手一本《世说隔世岛》。   正好顾慎在东海地界扇风起浪,皇族话事的那位一挥手,添油加醋了一番把舆论给引到顾慎身上去了。   说书人道:“这要销贼窝还得找的到隔世岛,总归是传说中的地方,有缘进隔世岛的人都能得一轮机缘。且听我下一回书,梦游隔世岛。”   纪如心一边听着说书人胡言乱语,笑着摇头饮了一大碗解渴茶。她十年前遭顾家暗算,被秘囚于清虚门山脚的山庙里,若非云阳真人下山游历时发现了她留下的求救讯息,她估计还要再被顾家阵法困个几十年。   救是就出来了,可身子早被魔气拖垮了。   后来受云空调理,又被陈三思引荐去花州陈家,这一待就是数年。   前几日她自花州收到了东海的一封来信,落款是林栖。游历几年回到陈家的陈三思看到这封来信,冷笑一声便将藏了几年的秘密说给了陈家人听。   事关那销声匿迹十年的沈家小天才沈不瑜。   信上除了林栖照旧的嘘寒问暖,还捎带了一则令陈家不知喜怒的消息。   林子舟跟沈不瑜生下的姑娘,林知虞的周岁礼。   陈家收到消息时早就拖家带口由陈三思领着启程去隔世岛了,信是林栖写来的,沈不瑜的原意是让陈三思琢磨琢磨然后告诉沈陈两家长辈。   到陈三思这直接省去了琢磨,将同林栖一起来的家书委托纪如心送到开阳城沈家那去。   纪如心行了几日路程,到了开阳城刚歇脚喝了几口茶,跟酒楼的小二打听了沈家,才起身出了酒楼。   掌柜从后厨出来,看到小二一脸苦色看着一个大姑娘,问道:“怎么,是你爱慕的姑娘?”   小二摇头道:“那姑娘跟我问路去沈家,沈家主刚回开阳城,这会去不是撞气头上了吗?”   掌柜拍了拍他的肩,“沈家主的气十年也没消,哪回去都是气头上,那姑娘看起来也是个机灵样,说不定因祸得福。”   小二道:“难道能取代了沈魔头不成?”   关于沈家家主沈独行,据说十年前匆匆去了东海清虚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脸色阴沉地回了开阳城。紧接着那流言满江湖的沈家少主沈不瑜销声匿迹数年,才有人传出了消息说,沈魔头带着夫婿跑了,沈家的家业都不要了。   其他人才明白沈独行为何黑了一张脸白了半边头。   不知实情的纪如心一路到了沈府前头,递了陈家的拜帖才进门去了堂屋。管事领着纪如心进了正堂时,沈独行正跟着宋渭说纵星阁的事。   陈家派人来多半是自家的信使,纪如心面孔陌生,还隐约透露了半点魔气。皇族跟魔门闹得不可开交,沈独行跟宋渭修为不低,纪如心一进门时他们便注意到了魔气。   两人当场停下了谈话,纪如心只感觉到沈独行那探究又警惕的视线袭来,她礼貌地浅笑回应,便将怀中的信件拿了出来,“如心受陈家所托,将沈姑娘的家书送过来。”   宋渭眉头一跳,沈姑娘?   沈独行猛地站起了身,快步行来拿过纪如心手中的家书拆开一看。   沈姑娘还有哪个沈姑娘?除了沈家离家十年的少主还真没别人了。宋渭悄悄挪至纪如心身边,趁着沈独行看家书,偷偷打听道:“少主又在外头惹事了?”   纪如心一顿,低声道:“并没有。”   宋渭看着沈独行一脸复杂,对家书的内容更加好奇了,“陈家送信过来,可交代了什么事?”家主这脸色还真不好说,上一回露出这种温怒又无可奈何的神情还是少主大闹中原的时候。   纪如心迟疑道:“也无其他事,就是沈姑娘女儿周岁礼,送来请函邀几位长辈过去。”   “哦,周岁礼啊。”宋渭闻言顿了顿,发现有什么不对,又惊声道:“什么?!谁的周岁礼?”   纪如心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宋渭跟管事可是人精。这消息可谓是惊天骇闻,比沈不瑜惹事找男人还来得刺激。没等他们问清情况,那边沈独行把家书收起,冷声道:“老沈,你将人家如心姑娘送去客房歇息。”   管事赶忙应是,领着纪如心下去了。   宋渭忽感不对,正欲告辞回纵星阁去,就被沈独行搭住了肩。   他面带严肃,谨慎应对:“家主,您还有别的事吩咐吗?”   沈独行面色复杂:“宋渭。”   宋渭脚一软:“在。”完了,这是生气了吗?说来也是,这少主一声不响就送了家书回来,有了女儿还瞒着家人,家主能不生气吗?   宋渭又道:“家主,我觉得吧。这事我们仔细想想,您不是想抱孙很久了吗?这小孩刚出生的时候最难伺候,周岁后更好教养……”   沈独行道:“纵星阁的事交于你了。”   宋渭:“啊?”等等?您不是刚回沈家吗,这事务又多又杂您还不处理?   沈独行正声道:“顺便吩咐下去,我立即启程去隔世岛。”   宋渭以为自己幻听了,“您去哪?”   沈独行挥袖离去,步履匆匆之后沈府一阵兵荒马乱。宋渭脑中汹涛骇浪,不是?这什么时候了?前阵子皇族还送来书信让沈家联手抗魔,您这会就要赶去魔岛?   不对?隔世岛哪来的?那不是传说的世外之岛吗!?   (后续看作话~)   作者有话要说:  玄渊修成妖身出关时,看着岛上张灯结彩布置着。他见到这情况还以为是玄卿得知他要出关,特令岛上修士摆宴庆祝。   玄渊边想着要怎么迎接这份惊喜,那头林栖刚好从墨灵树海回来。林栖早不是十年前那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了,解了逆生汤后这十年他已逐渐长成少年,五官逐渐俊朗,现在正跟着岛主习剑。   说来也是缘分,这林栖的命格与魔主相似,是万年难遇的天纵之资。早年被凡世耽误了修行,又跟魔主相同受林家唾弃。魔主跟他讲明林家纠葛,便问他要不要留在隔世岛学剑。   玄渊知道林栖这孩子骨子里还是倔,对剑的执着比什么都深,有可以学剑的机会奔得比谁都前。玄渊好歹跟了魔主好些年,知道自家魔主不会那么轻易就教人学剑,这小孩以为得了甜头,说不定背地里已经被人坑了。   当然看破不点破,玄渊活了几万年,别的不在意,就是喜欢看戏。   林栖见到玄渊出关,赶忙走了过来,“玄渊族长,您这么早就出关了?”   凝练个妖身难不成还要几百年?玄渊不跟小孩计较:“你刚练剑回来?这岛上打扮得气派,我记得夫人百岁生辰礼几年前才过,又有喜事了?”   玄渊觉得自己装得还行,正等着林栖说出原委,自己好大吃一惊。   林栖听完,面露微笑,凑了过来神秘兮兮道:“是天大的喜事!”   玄渊没想到这林栖个子长了,脾性还是几年前的旧样,不过这略带神秘感的惊喜他还是有点期待。毕竟玄卿那死性子几万年也没能搞出新花样,连族长进阶炼虚的时候也没庆祝。玄渊问道:“你的主意?”   林栖昂首挺胸:“确实有我的主意。”   玄渊心想,孺子可教。   林栖紧接着道:“师尊女儿的周岁礼,岛上早十几天就开始准备了,宾客都快到齐了。岛上几万年也没这么办过这么大的事,师娘也让大办,才这么热闹。”   玄渊觉得自个闭关也没出毛病,怎么林栖这一串话下来,他听是听见了,愣是没听明白。   “师尊?女儿?”   林栖一拍手:“哎我给忘了,您闭关不久。师娘就怀上了,这不小孩刚到周岁吗?就琢磨给办个大礼。”   玄渊:“???????”   小魔主有了?还生了!!!! 第128章 番外3+4   《3》   林知虞周岁礼后, 留在隔世岛的人莫名多了几个长辈。小屁孩特别黏她父亲,一天不见就会哭得惊天动地, 不看到人就不给好脸色。   听医修陈三思说,这林知虞的性情像极了沈不瑜, 不喜欢的事就是摆在脸上, 一变脸就跟沈不瑜一模一样。   据说林知虞的外公沈独行刚来隔世岛,二话不说就去岛主家把这小孙女给顺走了,抱在怀里逗啊哄啊。可林知虞不领情,就在她外公的怀里哭了,还是哭得喘不过气来那种。   这当场就把沈独行给吓着,变了百个花样都哄不好。最后还是林栖过来劝, 把林知虞抱到林子舟跟前才消停。   沈独行原本对这上门女婿很是看好,但后来知道是自家闺女用傀儡耍的手段,且这林子舟还是皇族点名的魔岛岛主, 心上对林子舟的好感仅能让小孙女维持了。   沈独行等着林知虞不粘林子舟的那天, 然后一等五年, 林知虞会跑会跳能练功了,每天早起还跟她娘亲一样等着父亲给编辫子。   沈独行心情复杂,这五年来除了女儿跟孙女,他也跟林子舟下过棋喝过茶,这女婿除了身份还真找不到别的不好。   这期间就要说到林知虞初次练功,沈独行拿定主意必须让林知虞学沈家傀儡道,可隔世岛上的玄天狐跟祭司就不服了,新上任的大祭司捧着命盘跪在岛主家门口, 叩心道:“小岛主是剑道奇才,怎能学傀儡道埋没天资。”   这事情还闹得挺大的,林子舟还没下决定,就有魔修跑去问沈不瑜。   沈不瑜无所谓道:“小鱼儿爱学什么就学什么。”   林子舟听夫人的:“让小孩自己选。”   于是这对慈父佛母就撒手不管了,林知虞小姑娘早上跟着父亲耍剑,下午看着娘亲修傀儡,晚上跟着鱼三姑娘去岛上玩。   直到十岁,谁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将来是当隔世岛的岛主,还是去西蜀继承沈家的家业。   《4》   星寰江湖平静了十几年,哪怕魔门跟皇族斗得不死不休,这天下武道会还是得照办。   不得不说武道会除了是修士的盛事,还是江湖朋友吃瓜看热闹的盛会。这一届武道会定在了远离战火的西蜀,由天下第一商会徐家承办,地点就落在了浮安城。   浮安城擂台外的高处酒楼里,林子舟倒着小酒,对面坐着个绑着小辫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问:“娘亲会看到我们嘛?”   林子舟道:“看得到。”   小姑娘扭身把身后的兜帽戴上,“这样娘亲会看到小鱼儿吗?”   林子舟看着只漏出下巴的小孩,笑道:“小鱼儿在哪呢?”   引得小姑娘嘻嘻嘻地笑起来。   酒楼里吃瓜喝酒的人不少,林子舟这一桌刚好就占了最好的位置,开窗下去就是武道会的擂台。甚多位置偏的江湖人就让掌柜把桌子往窗边挪了挪。   一些人暗地里说这对父女好端端占了个位置,却不看比赛留在这逗女儿玩,实在是浪费!   由于这一桌实在是惹眼,男人温和俊朗,小孩漂亮可爱。不少人的目光就瞥到这边,于是他们听到——   小姑娘问:“我给娘亲准备了惊喜!”   男人道:“那爹爹能看一下小鱼儿的惊喜吗?”   小姑娘道:“给爹爹看就不是惊喜了!”   男人问:“为什么不是呢?小鱼儿是送给娘亲的,给爹爹看,娘亲又不知道。”   小姑娘觉得有道理,犹豫道:“那…就给你看一眼。”   围观众瓜友:“……”   小姑娘戴着兜帽,看不见眼睛但是小嘴笑得又甜又美,她把自己随身的小包裹拿了出来。众人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惹不起惹不起,随身包裹还是可以容纳万物的乾坤袋。   小包裹放在桌上,小姑娘就往里掏东西。   “玄渊伯伯送的小骨头。”天阶妖兽的指骨。   “三思姨姨送的小花花。”护身灵植万灵花。   ……   周围人目瞪口呆,就看着那小姑娘的乾坤袋里接二连三出来奇珍异宝,有几个按捺不住心思的人互相看了眼。   林子舟看着女儿从自己的藏库里拿出积攒多年的珍宝,笑着问:“可这些都是别人送给小鱼儿的,并不是小鱼儿自己准备的。”   林知虞问:“那不能送给娘亲吗?”   林子舟柔声道:“可以送,但是小鱼儿可以送给娘亲更好的。”   林知虞皱着小脸问道:“那我要送什么啊?”   林子舟笑了笑,看向了小姑娘兜帽上别着的一朵小花儿。那是父女两一路从隔世岛出来时,小姑娘自己摘的野花儿,因灵力护着还开得鲜艳。   他伸手拿了下来,倒空了一旁的酒瓶子,将小花儿放在里面。   林子舟道:“爹爹教你的凝水诀还记得吗?”   林知虞以为林子舟要考她的功课,沾了点酒水就在桌子上画起符来。小姑娘年纪尚小还做不到凭空画诀,只能接着媒介施法,凝水诀画完,小姑娘的指尖上汇聚了澄澈的清水。   林知虞开心道:“爹爹看!”   林子舟将酒瓶子推上前,“来,放进来。”   清水没过半个酒瓶,花上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林子舟道:“这是小鱼儿给娘亲摘的花,一会娘亲赢了就送给娘亲,好不好?”   “好!”   楼下的武道会逐渐白热化,这父女两还忙着给野花浇水。瓜友们看也看了会,很快就没了兴致把注意力放到楼下的武道会了。   上一场刚结束,这一场上来的人这几年名声颇大的剑修,是隐世剑道世家林家的小公子,叫林擎。   隐世林家就是个极大的噱头了,更何况还是林家主脉的小公子。   沈不瑜上场时就听到擂台下呼天喊地的声音,隔着帷帽都彻耳。她不禁打量起刚上台的对手,身着白色锦衣,手持长剑,是个翩翩少年郎。   “话说跟林擎打的那个人怎么没印象,是新秀吗?”   “还包得这么紧?莫非是怕输了丢脸?”   “兄弟说什么大实话。”   武道会到场的大能更多了,比之清虚门的剑门大会,这里汇聚了众多顶尖强者。林擎出自无双城林家,天生剑体,这样的家世跟资质放在武道会上,其实也是诸多剑修大能收徒的契机。   盛剑尊家里的晚辈学好剑的不少,可能让他看得有滋有味的对决还是要属清虚门剑门大会沈不瑜傀儡带来的惊艳剑法。比起周围那些蠢蠢欲动想收徒的同道人,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场上两人都是化神期,同境界对决,剑修占优,应该是场无悬念的比赛。   武道会的主持登台后,捏着手中的灵器,按捺不住颤抖的手。   武道会的修士都是在上场之后才揭晓的,刚刚他拿到灵器上的名单时,深觉这场本该毫无悬念的比赛可能要闹大发了。   “化神期第八场,剑修林擎对阵傀儡师沈不瑜。”   盛剑尊:“?!”   台下看戏的江湖朋友:“??????”   武道会擂台下静了不止一会,还是沈不瑜拱手同林擎作揖后开始对决才打破了平静。   “沈不瑜是谁啊?”   “年轻人不懂事。”   “完了,沈魔头。”   对决一触即发,沈不瑜跟剑修交手可不是第一回 了,对付林擎这样的化神修士还真的容易,她家老古董剑法已是顶尖,剑修各个步法招式她都熟记于心。   比如现在,林擎刚起剑,她就能知道剑势何去。   她双手捏诀,一瞬间身后出来了数个傀儡,台下有人定睛一数,大吃一惊:“化神修士……?同时招七个傀儡啊!”   盛剑尊看得津津有味,沈不瑜这个小姑娘就是对他脾气,这会看到七个傀儡出来,他本以为能从中见到当年一剑惊人的林大鱼,却发现这七个傀儡都是陌生面孔。   武道会上也有傀儡道大能,见状分析道:“沈家傀儡术一直是个冷门流派,化神修士召唤七个傀儡实在罕见,若放在当今的年轻人里,这沈不瑜当属第一人。”   “十几年前她就被那群老家伙捧称小天才,况且还是沈独行的独女,能有这造诣真的不错。”   “她这么厉害,这些年是去哪个秘境修炼了?我记得十几年前她刚进阶元婴。看这修为已经是化神了,销声匿迹多年修成化神。”   “不错不错,沉得住气。”   林擎还是第一次跟傀儡师对决,七个傀儡一出来的时候他心下一慌,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持剑迎上。林家的剑法在他手中已经是炉火纯青,他自信满满持剑攻上,却发现自己的剑法全然被沈不瑜看破。   剑的攻势,到了那傀儡师的跟前就变弱了。   林擎骤然大惊。   沈不瑜跟林擎交手了一会,发现这剑修徒有其名,修为却没有别人夸大的厉害,当场就失了兴致,懒得与他再磨蹭下去。   七个傀儡皆是沈不瑜这十几年来的心血,也是她在傀儡一道上突破。林子舟对阵法造诣很深,利用傀儡布阵进攻是沈不瑜根据林子舟的阵法改动,从中悟出新的傀儡术。   战场上瞬息万变,人越多越难以分辨真假跟位置。   林擎在与她交战对决的瞬息里,傀儡已然落在了该处的位置。   启阵看阵眼,譬如七个傀儡,就能形成七星阵图。   然后,“破!”   傀儡所在之处映出紫光,迅猛而出的光穿透阵眼,如游龙飞舞,强大的阵势荡开。沈不瑜的脚轻轻点地,纤纤玉手将头上帷帽按稳几分,才悠然看向擂台对面单膝跪地的剑修。   整场默然,那个声名远扬的剑修林擎居然在沈不瑜的手下熬不过四个回合!   仅仅是一个阵法,就将剑修的招式全然废了。   盛剑尊站了起来,带头鼓掌道:“多年未见,沈姑娘的傀儡术不容小觑啊。”   沈不瑜闻言侧身作揖:“剑尊过奖。”   擂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声势较之赛前更盛,无数人为此精妙绝伦的傀儡术叹服。   忽然一声清脆的嗓音响起,稚嫩的童声夹在欢呼声里,沈不瑜闻言一怔,蓦地望去那处酒楼的窗口。林知虞小姑娘撑在窗台招手呼唤道:“娘亲!”   林子舟眉眼温柔,将手中的酒瓶子递给了林知虞小姑娘,“娘亲赢了,小鱼儿要做什么?”   林知虞接过酒瓶子,从酒楼的窗台一跃而下,踩着擂台红绫,最后扑向了沈不瑜的怀里。沈不瑜接住这好动的小姑娘,将她抱在怀中,额头与她微微一触,“偷偷跑出来了?”   林知虞应道:“我跟爹爹出来的!”   沈不瑜美目一动,望去窗台边的林子舟,眼里皆是柔情。   林知虞捧着手中的酒瓶子,面带羞涩道:“小鱼儿准备的礼物,送给娘亲。”   (后续看作话~)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江湖中又传起了一番传闻,销声匿迹数十年的沈不瑜现身武道会,一招傀儡术将林家天才林擎打得跪地求饶。如果说沈魔头再现江湖,修为高深是传闻四起的重点,那期间的爆点莫过于沈不瑜有了女儿,还领了个陌生男子游玩浮安城。   十几年前无数江湖人对沈家夫婿林子舟的印象颇深,西蜀当地的世家公子哪个不是对林公子怀有恩心。一听说沈不瑜跟陌生男子有关系,还有了女儿,当场就有江湖朋友奋起抗议,为林子舟抱不平。   西蜀各地轰轰烈烈,不少人更是写书到沈府,强烈谴责沈不瑜抛弃糟糠夫的行为,更要为林子舟讨取公道。   江湖上演得烈,在浮安城游玩的沈不瑜自然是知晓。   这会她与林子舟正在徐府喝茶,小姑娘林知虞被徐家长辈抱去玩。   沈不瑜将一本人间话本摆在林子舟面前:“你瞧瞧。”   林子舟瞥了一眼,“不轰轰烈烈,别人怎知你爱我深切?”   沈不瑜气笑:“林子舟!”   林子舟笑笑:“不好听的话还是少说一点,我已觅得娇妻,怎可让夫人失望。”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后来,   从魔道中传出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据说那隔世岛的岛主夫人,姓沈,叫沈不瑜。   ————————分割线   番外3+4带娃番外√   谢谢小可爱们的地雷跟营养液,么么哒~   哒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03 00:43:11   山田一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03 01:30:20   清明洛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03 13:01:25   哒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04 00:18:59   哒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04 00:19:19   哒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04 00:19:33   哒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8-04 00:19:43   读者“池鱼思故渊”,灌溉营养液+402019-08-04 00:29:03   读者“凉繁未落三千道丶”,灌溉营养液+102019-08-03 12:14:22   读者“鱼酥糖”,灌溉营养液+12019-08-03 10:12:28   读者“wenny”,灌溉营养液+12019-08-03 00:5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