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店子通地府》 作者:小时你个渣渣   文案:   沈弯的家人被抢了。   更确切地说,那个人是抢了她的身体,代替她成为豪门幺女。   偏偏她的家人竟然半点都没察觉,她那三个哥哥更是对假货疼爱有加。   沈弯黯然离去后,机缘巧合开了一家小卖部。   不过小卖部里的客人有些特殊,总会拿些奇怪的东西来交换。   古玉?青铜器?换命符?   嗯?换命符?   沈弯好像知道为什么她会被人取而代之了。   就在她要把身体取回来时,却见到那个假货当众向她的未婚夫告白……   内容标签:种田文 爽文 东方玄幻   主角:沈弯、蔺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夺被偷走的人生   立意:于平凡中感受细碎的温暖 =================== 第1章   沈弯从睡梦中醒来时,窗外正值黄昏。   粉紫的云霞在天际层层铺开,金红的夕阳跳跃着沉入云海。   趴在窗台上看着最后一缕阳光消逝,沈弯在她的纸房子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没错,她现在所住的是一间纸房子。   房子由地府派发,官方认证。里面空间不大,只有二十来个平方,六面都是纸质,前后各有一扇门。前门通向人世,后门接壤地府,算是介于阴阳之间。   地府之所以会给她派发这个,是因为有人强行霸占她的躯壳,导致她魂魄进入地府,可她实际又阳寿未尽,地府那边又不能干涉阳世的事,因此给了她这么一个纸房子,让她自己想办法把躯壳夺回来。   重新复活沈弯倒是想,但这纸屋子只能让她看到人世,却不能打开门出去。毕竟她现在只是一道游魂,白天阳光会灼伤她,晚上虽然稍微好一点,但残余的阳气仍旧让她受不了。   总而言之,她基本离不开这间纸房子。地府所谓给她复活的机会,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其实是一场骗局,只为放逐她在这消耗掉她那未尽的阳寿。   望着窗外天色渐暗下的行人,沈弯留意着他们脸上的喜怒哀乐。   虽然生路渺茫,可她还是想当活人啊。   “扣扣”,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沈弯知道是谁,她眼睛仍旧看着窗外,道:“进来吧。”   不需要门打开,张恒就带着一串鬼魂穿门而进。他是地府的鬼差,自从知道沈弯这里这处小道后,他总会来这抄近道去地府。次数多了,与沈弯倒渐渐熟了起来。   “又发呆呢。”张恒随口寒暄道。   “我不发呆还能做什么。”这里就是个囚笼,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地府啊。”张恒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也可怜,“地府三十六府七十二镇,总有你的容身之处。到时候还有左邻右舍,就和阳世差不多,总比孤身在这强。”   沈弯笑了下,“我要去地府了,你可就没小道走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以后我不偷懒了。”地府入口在丰都,他辖区在杭市,两地有点距离,他有时候偷懒在人间逗留久了,就会来沈弯这抄小道。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去地府。”沈弯拒绝道。   “为什么?地府不好吗?”张恒有些不太明白。   沈弯看着外面的阳世,道:“就因为地府不差,我怕我乐不思蜀,会忘了我本该是活人。”   张恒闻言,一时哑然。   他倒是忘了,面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是无辜的。她本来活得风光无限,却被人偷走了她的灿烂人生。   “你恨那个人吗?”张恒问完,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说废话。   “当然恨。”沈弯语气却很平静,当初发现自己被取而代之时,她恨过怨过绝望过,但是没用,“但恨又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活着才有机会。那个小偷,她最好别让我抓住一丝机会,否则……”说到这,她笑了一下,眼里寒芒闪烁。   见她这般,张恒反而心里生出些许欣赏来。   若是人人都选择妥协,那这个世界确实没多大意思。   “既然你要留在这,那你可愿赚个外快?”他道,见沈弯面露疑惑,他解释道:“你这地盘能看到人世的风景,这对地下的鬼魂来说是极大的诱惑。你也知道,地府排队等投胎的鬼多到建起了三十六府去安置,这要是能让他们见一见阳世,他们肯定愿意花高价购买这个机会。怎么样,你想不想试试?”   沈弯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听上去很不错,可这样不会违反地府规定?”   张恒咳嗽了一声,道:“你又不放他们出去,上头的大人们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只要不出乱子,他们应该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被他们知道,那邻居间串个门怎么了,谁让他们把你家安在这。”   见他狡猾的模样,沈弯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我在下面没什么认识的人……”   “放心,这事包我身上。”张恒主动揽下道,“实不相瞒,其实眼下就有一位老先生挺想来的。”他正是因为这位老先生,所以才想到这个事。   “哦?”沈弯顿时明白,这主意应该不是他一时兴起。   见已经露了尾巴,张恒干脆也不遮掩,“是这样的,我生前曾受一人大恩。后来这位恩人到了地府,迟迟没有去投胎。我因为感念他的恩情,就与他住在一起。前些日子,我无意中说了你的事,他似乎有些兴趣想看看阳世如何了,所以我才想圆一下他的念想。”   “张大哥是知恩图报的人。”沈弯赞道,她倒没去追究这原因是真是假。她想做这门生意,那少不了要和张恒打好关系,现在卖他人情也无妨,“人你请来就好。至于报酬,既是张大哥你的熟人,那就不收了。”   见她同意了,张恒嘿嘿一笑,“那行,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把他带来。”   两人达成协议,张恒带着鬼魂们从后门进了地府,而沈弯则继续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华灯初上。   ……   张恒说到做到,次日夜里,他果真带来一老者从后门来了。   老者一身麻衣交领长袍,装扮作古,面容慈善,周身还萦绕着一层金光,一看就是生前做了很多善事的古人。   “这位是何老先生。”张恒介绍道。   沈弯也很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双方见礼之后,张恒有公事在身,就先走了。留下老爷子有些好奇地看着窗外酒绿灯红的世界,两眼迷茫。   “这是哪?”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和他的记忆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这里是杭市。”沈弯说完,想起这是现代的城市名,于是又解释道:“以前也叫余杭或钱塘,再往前推,还曾叫过临安。”   “这里是余杭?”这个地名老爷子熟悉,“余杭竟然变成了这样?”来之前他听张恒说过,现在外面大变样了,时间也距离他所在的朝代过去了几百年。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世界会变得如此……怪模怪样。   “是的。您看多了就习惯了。”沈弯道。   “哦。”老爷子点点头,看了会,又问道:“那里水呢?有没有改名?”   “您说的是隔壁雁归山脚下的里水县?”沈弯问。   “对,我是里水人。”老爷子道。   “那里名字没改。既然里水是您老家,您想不想回去看看?”沈弯问道。开门做生意,自然要服务到底。   老爷子有些惊喜,“能去?”   “自然是能的。”她这房子虽然是纸做的,但却能嵌入任何空间,前提是不能被人发觉,像她的房子现在就是在一处无人租住的空店里,“里水县距离这里太远了,我不能一下子移动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得找个顺风车才行。”   沈弯想着,恰好他们前面一辆大货车路过。沈弯心神一动,纸房子飞向了货车,而他们原来呆的地方则恢复成了未装修的空店模样。   纸房子成功嵌入了货车里,沈弯满意地拍了拍手,一转身,发现身后一群肥猪正凝视着她…… 第2章   千算万算,沈弯还真没想到这是一辆拉着猪去屠宰场的车。   和肥猪们大眼瞪完小眼,她和何老爷子缩在了墙角。纸房子会随嵌入的空间形状变化,他们这会儿就是在狭小的纸房间内。   至于肥猪们小眼里的大疑惑,她就当看不到了。   反正动物不会说话,她这不算违规。   等车到了屠宰场,沈弯又换了一辆开往里水方向的车。一路连跳搭载顺风车,在他们俩到里水时,时间已是第二天中午。   白天沈弯不方便移动,只好缩在一处空房子里。等天一黑,她和何老爷子这才冒了头。   “那就是雁归山?”沈弯看着前方的高山道。   “正是。”何老爷子有些激动,他胡子微颤道:“山上的道观就是青松观。”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再回来的一天。   沈弯见他这么激动,便又靠近了些山脚。   结果靠近之后,却见山脚处红灯绿酒,游人如织。什么火爆鱿鱼、土耳其冰淇淋之类的店,遍地开花。再看山腰处的道观,橘黄的霓虹灯画出了个大概的建筑轮廓,在黑夜里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这地方看上去和全国各地的人造景点没什么两样。   何老爷子见了,这会儿也处于呆滞当中。   他记忆中宁静祥和的道观怎么变得这么乌烟瘴气?   好一会儿,他才心疼道:“如果观主看到,肯定会将管事的踹出去,这么糟蹋她的道观。”   沈弯大概能猜到,老先生嘴里的“观主”应该是他的某位故人。无意去探听别人的过往,她只在旁边沉默地陪他看着这故地的新景。   随着夜色变深,游客们渐渐散去,安静下来的雁归山恢复了以往的沉默。接着,道观四周的霓虹灯也被关了,褪去浓妆的道观渐渐显示出她的真面貌。恰好此时圆月从云里探头,银辉洒了道观一身,如梦境穿透现实,云宫刹那来到了人间。   这一幕被沈弯看在眼里,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好美!”   原谅她刚才的轻视,是她着于表象,这建筑不比那些知名建筑差。   “是很美。”这样的夸赞,老爷子以前虽然听过无数次,但现在听了依旧舒坦。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致,谁也没再说话。   一直到月隐星沉,东方破晓,何老爷子才感谢沈弯道:“多谢沈姑娘你送我回来。如果可以的话,接下来能不能在这多留一段时间?”   沈弯没有直接应下,而是问道:“您要留多久?”   “我还有三个月就要去投胎了。”正是因为这,他才想到沈弯这里来,“我这辈子只有两个遗憾。一是没能再见一位故人一面,二是没有把我的医术传承下去。我知道第一个遗憾是没法圆了,但是我相信,雁归山会圆我第二个遗憾。”   虽然不知道老人的信心从何而来,沈弯考虑了一下,道:“我可以答应您没事就这附近停留,但我有需要的时候,还是得离开。”   “这足够了。”何老先生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一直麻烦你也很不好意思,这东西就当是我的报酬吧。”   沈弯一看,老人手里躺着的是一枚折成三角形的黄符。   “这是?”   “这是我生前佩戴的平安符,于我来说意义重大。不过我即将转世投胎,这东西也带不走,现在拿来当报酬正好。”何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怀念。   这符是他出生时,他娘去轻松观求的。也正是因为这枚符,他生前多次都化险为夷。   “这就不必了,”沈弯当即拒绝道,“您是张大哥的恩人,张大哥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怎么能收您的报酬。”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各论各的。”老爷子倔强道。   沈弯推辞了几回,见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不过她没想到,她在收下黄符的那瞬间,符纸周身却泛起了白光。   这一幕让在场两人都露出惊色,沈弯想看看那白光是什么,结果在手指碰到白光后,白光就如水融大海般融入了她的身体,而没了白光的黄符也化为了粉末。   “怎么回事?”沈弯只感通体舒畅,之前被太阳灼伤的魂魄也得到了修复,“那白光是什么东西?”   何老爷子看着沈弯手里的粉末,摇头道:“不知道。”他有些心疼,但是一想已经送了出去,说不定这就是沈弯的造化,“回头可以问问张恒。”   “问我什么?”说曹操,曹操到,张恒从窗外探进脑袋来,“刚路过就听到你们提到我。”   没想到他这么快出现,沈弯看了眼老爷子,见他点头,这才伸出手掌,刚才融入她体内的那团白光缓缓在她掌心处凝聚,“想问问你这是什么。”   “灵气?”张恒穿墙进来了,“你这是哪来的?”   “我送的。”何老爷子道。   既然是老爷子送的,张恒也就不追根问底了,“这可是好东西。以前的精怪鬼修,就是靠着它修炼成形的。只可惜现在是末法时代,灵气稀薄,不然你也有机会成为鬼修,哪还需要靠这纸屋里保命。”   “是吗?”看着手里的这团灵气,沈弯若有所思。   “是的,只是这东西现在太难得。”张恒提醒道,“你也别过分强求。”说完,他又问老爷子这两天过得如何,“您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徒弟?”   老爷子生前是御赐的国医圣手,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把医术传下去,这事他的知道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老人家肯定不会放过。   “没有,先就这样找着吧。”老爷子道,“接下来三个月我都到这来,要麻烦你带路了。”   “这都是小事,您高兴就行。”张恒道。   此时天已经大亮,不能让阳光照进来,纸房子得封闭起来。何老爷子便和张恒回了地府,留下沈弯还在琢磨着灵气的事。   从刚刚她的经历来看,灵气能修复她的魂魄,这点毋庸置疑。而若有灵气修复魂魄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走出前面这道门?   白天阳光会让她受伤甚至魂飞魄散,可晚上残存的阳气大大削弱,她有灵气傍身,应该能撑得住。   想到这,沈弯忍不住心头微跳。   回人间看看,这个诱惑对她来说太大了。   ……   当窗外夜晚重新降临,何老爷子来了,沈弯将自己的想法同他说了一遍,“我打算去试试。”   何老爷子大概知道她的事,所以也理解她的心情,“想试就试吧。不过你现在只是一道魂魄,去了阳间别人也看不到你。”   “我知道,”沈弯她不是没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是想回阳间看看。”别人看不看得到她,目前来说无所谓。   等到晚上十一点,阴气最盛时,她打开前门,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鬼能夜奔千里,沈弯径自朝着杭市奔去。   ……   杭市。   上城区的紫金山庄是有名的富人区,整个山庄坐落在一座人工岛屿上,周围四面环水,因此又被称之为紫金港。岛上的住户一共也就十来家,冯家便是其中之一。   此时冯家别墅里,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用着晚餐。   “小妹生日快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快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吧。”   “还有我的。”   “这是爸爸给你的。”   ……   不多会,沈弯面前就多了一堆礼物盒。看着这些礼物,沈弯没急着拆,而是一脸幸福道:“只要是你们送的,我都喜欢。”   用过晚餐,沈弯又陪着家人看了会电影,聊了下白天发生的趣事后,这才带着礼物回了自己房间。   一关上门,她就迫不及待把礼物拆开了。三个哥哥送的是珠宝和最新款的包包,母亲送的是银行卡,而父亲送的则是一块表。   沈弯不懂表,但她以前在网上看人说过“穷穿金富戴表”,能被她爸拿来当礼物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   将表戴在手腕上,她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发在了微博小号上,并配文字道:今天生日,我爸送的。   她这个微博是她专门注册的炫富微博,因为注册时间只有小半个月,没什么粉丝,因此不怎么受人关注。像她之前发的微博,都没几条评论。   然而,今天却不一样。她发完微博,洗了个澡回来,却见微博下多了几十条评论。   最上面置顶的那条评论是:“真是神壕,这表少说八百万起步。”   八百万!   沈弯被刺激的快要晕过去。   豪门大小姐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一件生日礼物都这么昂贵,以前的沈弯过得是有多幸福。   不过幸好,现在她是沈弯了,这些东西都是她的!   在沈弯坐在房里尽情地给表拍照,想着如何才能不经意地在朋友圈露出这块表时,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窗外有一道人影正静静盯着她盯了许久…… 第3章   在天色将亮时,何老爷子正担心着,就见纸房子的门被推开了,沈弯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绿色的瓶子。   “回来了?”他松了口气。   沈弯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老爷子没见过这东西,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啤酒。”   “酒?”老爷子接过了,“你哪有钱买这些。”   “之前去地府时路边捡的。”地府现在通货膨胀的厉害,那种几块的小零钱路边随便捡。   “哦。”老爷子学沈弯一拉铁皮拉环,顿时盖子开了,露出里面淡黄的酒液。他先是嗅了嗅,一股麦酒的芳香扑鼻而来,令他很是陶醉,“我可真是好多年没喝过酒了。”   他以前有人祭奠的时候还能尝尝酒味,后来他后人也没了,就再没人祭奠他了。这还是他几百年来再次尝到酒的滋味。   一老一少面对面坐着喝着啤酒,老爷子见沈弯一直沉默,不由道:“见到家人了吗?”   沈弯轻轻“嗯”了一声,“见到了,他们挺好的。”之后,便没了下文。   见她这般,老爷子心知她心情不好,也就没再多问。   等一罐啤酒喝到底,沈弯双手捂脸吸了吸鼻子,道:“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们还没发现我换了个芯子。我知道不能怪他们,可我就是止不住难过。”   “这事换谁都会不好受。”老爷子安慰道,“天快亮了,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嗯,睡醒就好了。”沈弯听话的躺去了墙角。   老爷子见了,叹了口气,帮她关上了门窗,离开了纸房子。   ……   时间到了早上八点,徐文斌打了个哈欠,和便利店里早上来的员工交接班次。   “你把账对对,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他上了一晚上的夜班,这会儿正困得要命。   没想到普通员工会这么辛苦,他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父亲让他来最基层体验体验了。   “好的。”接班的员工像往常一样打开收银台,正要点钱时,却发现收银台里有一张颜色不太对的纸币。   他将那纸币抽出来一看,奇怪道:“这里怎么会有一张冥币?”   “冥币?什么冥币?”徐文斌凑过来一看,见他手里果然拿了一张红色的五元纸币。   那纸币质地粗糙,上面印的也不是毛爷爷,而是带着冠冕的古装男人,再看发行银行——天地银行。   “……”徐文斌一下子瞌睡就醒了。   收银台里每天的营业额在交接班时都会点清,里面除了准备好的零钱,其余的都是他昨晚上收的。仔细想想,今天凌晨店里确实来了位客人要了两瓶啤酒,正好五块钱……   看着小店员眼里的探究之色,徐文斌作为少东家自然不可能把这种事说出来,回头小店员人跑了怎么办。   “好吧,是我放的。本来想吓吓你,没想到你这么镇定。”他打着哈哈道。   小店员顿时一脸嫌弃,“你可真够无聊的。”   被嫌弃的徐文斌硬着头皮笑了笑,出了店门。   等坐上车,他才点开微信,在朋友圈里咆哮道:“本少爷昨晚上竟然收到一张冥币,这特么的什么情况!我要去吃个小笼包冷静一下。”   等他开车找到早餐店,点了一笼小笼包吃着时,朋友圈有人回复了。   直:【回去多读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大树:【轻轻地顶一下楼上。】   骚鸡:【那我用力一点,一步到胃。】   直:【滚,你们这群死基佬!】   看着这评论,徐文斌哭笑不得。他知道他们这是不信,于是点开了群名为“弯仔码头”的发小群。   大兵:“我没骗你们,昨晚上真是邪门了。要不是这店子是新开的,监控还没装,我都想调监控给你们看。”   群里很快就有人回了他。   大树:“七月半没过去几天,兴许是有人拿错了,而你又没仔细看呢。别自己吓自己,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   骚鸡:“大兵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夜生活,这么疑神疑鬼,要不要哥给你介绍几个猛男。”   大兵:“滚!”   骚鸡:“好嘞。”   看着群里的消息,徐文斌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点安慰。其实他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打心里也不太相信真有超自然现象。   冥币的事,应该和大树说的那样,都是巧合。   这时群又震了下,他点开一看。   骚鸡:“我又滚回来了。我过几天要去里水古镇,大兵我到时候会记得给你求个符的。”   大树:“你没事去里水做什么?”   骚鸡:“约了个小明星出去玩,她选的地儿。”   大树:“你少玩点女人吧。”   骚鸡:“那玩男人?别吧,大家都是兄弟,大树你怎么能让我玩你呢。”   大树:“/微笑”   徐文斌早习惯了骚鸡这么浪,他十分淡定的点开群道:“阿直怎么不说话。”   骚鸡:“直大爷快出来玩啊~”   大树:“他现在应该跟在蔺伯伯身边去分公司视察,没空看手机。”   骚鸡:“听说蔺伯伯给他相了个未婚妻,真的假的?阿直回头带嫂子来给我们瞧瞧啊。”   然而蔺直始终没有冒泡。   徐文斌被发小们这么一闹,之前的惊惧已经差不多全散了。他私聊蔺直道:“你真的要结婚了?”   蔺直还是没回复。   差不多等他吃完早餐准备回家时,微信有了动静。   直:“我就是献身给骚鸡,也不会随便找个女人结婚。”   徐文斌:“……兄弟,你弯了。”   直:“哥屋恩。”   ……   又是一天黑夜降临,沈弯已经从之前的情绪里冷静下来。   她看着地上放着的啤酒空瓶,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人世间的食物带进了纸房子,味道依旧会保留。   这也就是说,其他的鬼若是来这里的话,也能品尝到人间的东西……   从老爷子那里得到的符会有灵气,那她能不能从其他的鬼那里也换到类似的东西呢?   思绪纷杂间,沈弯重新振作了起来。   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就算没路,她自己走也要走出一条道来。 第4章   在沈弯正看着啤酒罐沉思时,张恒与何老过来了。   见到啤酒罐,张恒一愣,道:“这东西……”这刹那,他想到了很多,“你出去了?”   沈弯摆弄了下啤酒罐,也没隐瞒,“昨夜我去了阳间一趟,这啤酒算是意外收获。”鬼魂是尝不到阳间食物味道的,除了供奉的祭品之外,其余的东西吃起来都味同嚼蜡。但眼下纸房子似乎不在这规则之中。   何老爷子担心他们两个起冲突,也开口道:“这酒我昨夜也尝过了,不错。地府那些闲得抠脚的老家们应该也会喜欢。”   有何老爷子在,张恒想严肃都不行了,他哭笑不得对老爷子道:“老先生,这东西是其次,主要我担心她的魂魄会被阳气灼伤。一旦她魂魄受伤,将来就算复活,也不会是个康健的人,甚至有可能会早逝。”   “灵气可以修复我的魂魄,”沈弯知道张恒是为她好,“我不会做不利自己的事。”   “可是现在阳世信仰崩塌,灵气已经所剩无几。之前的那一缕灵气,又能保你多久呢?”张恒道。   “阳世没有,但阴间不见得没有不是吗?”沈弯道。   张恒一时卡了壳。   一般的小鬼大多没什么身家,但留在阴间的又不仅仅是这些小鬼,像秦皇武帝那些人,陪葬品堆积成山,其中蕴含灵气的肯定不少。而他们如今就在地府搭着伙当邻居呢,至于为什么没打起来,这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   “你是想……”张恒有点明白沈弯想做什么了。不过从把何老爷子送来那天开始,那就想到会有那么一天,“那你自己小心,千万记得小命第一。”   “你放心,我比谁都惜命。”沈弯道。   ……   又是一天夜班,徐文斌晚上十点准时接班。   昨晚上冥币的事,虽然他觉得应该是乌龙,但这次上班还是戴上了佛珠手串,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晚上十点之后,街上的行人开始减少,便利店的生意也跟着回落。   在时间接近晚上十一点左右,便利店门被推开了,徐文斌听着“叮咚”一声响,下意识抬头道:“欢迎光临。”   进来的客人没去挑选东西,反而是走到收银台前笑问他道:“你还记得我吗?”   徐文斌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孩子,眼睛一撑,顿时把她记了起来,“你是昨晚上那个……”买两瓶啤酒给他五块钱结果变冥币的客人!   “对,”沈弯一脸抱歉道,“昨晚我好像给错钱了,希望没有吓到你。”   “哦没有没有,”徐文斌摆手道,同时也隐隐松了口气,“原来真的是给错钱了,和我们猜想的一模一样。”   “真是很抱歉,”沈弯再一次道歉道,“那我先去买点东西,昨天的钱今天一起付。”   “好的。”   沈弯在便利店转了一圈,什么可乐薯片巧克力、啤酒花生桶装面,装了满满当当三货篮,最后她还要了一条烟。   “一共是一千块整。”徐文斌有些意外,这不多不少,正好凑了个整数。   “好的。”沈弯摸了摸口袋,最后掏出一叠纸币来,“手机好像没电了。我给你现金吧,你点点。”   有了上次的事,徐文斌没马虎。他把每一张纸都过了点钞机后,确定是真钱,这才收进了钱箱。   “欢迎下次光临。”便利店少有这么大的单子,因此沈弯走的时候,徐文斌态度很是热情。   “放心吧,会再来的。”沈弯回首笑了下,意味深长道。   目送客人离开,徐文斌此时还没了解到这话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含义,又重新投入了手机游戏的怀抱。   凌晨后,便利店基本没了客人。他昏昏欲睡看着店,心里越体会到普通人的不容易。   终于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徐文斌打开钱箱准备清点好数额,结果在打开钱箱之后,顿时后背寒毛直竖——眼前钱箱放百元钞票的那一栏里,整整齐齐放着一小叠千元冥币。   徐文斌咽了口唾沫,从卫衣口袋里摸了根烟点了,猛吸了一大口。吸完还觉得自己不够冷静,又狠抽了一口,一直到烟头快烧到烟屁股,这才摁灭了,点开发小群道:“有谁认识靠谱的神婆,给我介绍个。”   这会儿还是清晨六七点,徐文斌没打算他们会回复自己。他正准备放下手机,打电话给父亲说暂时关店时,却见发小群弹出了消息。   大树:“又怎么了?”   徐文斌也不说什么,直接把冥币拍了照发到群里,“昨晚上我收的时候,明明都是真钱,现在天一亮就成这玩意了。这店我不敢开了,我等下就打电话让我爸先关几天。”   大树:“不会这么邪门吧……”   “就是这么邪门。”接着徐文斌用语音把昨晚上的事复述了一遍,“我看她长得挺好看的,还真就信了她。”   “什么?有好看的妹子?”一听到有妹子,骚鸡迅速现了身。   徐文斌:“……”   过了会,骚鸡显然是听完了徐文斌的语音条,他回道:“这么刺激,竟然还是漂亮的女鬼。大兵别说了,我这就让人买最早的票去杭市。”   徐文斌终于忍不住了,“你给我滚蛋,老子都快吓死了。”   “宝贝儿别怕,哥今晚就来陪你。”   “滚!!!”   “我是说真的,你看我票都买好了。”说着骚鸡就甩了张航班截图放群里,“为了你,我甘愿放弃我的温柔乡。”   徐文斌直接关了微信。   ……   下午,徐文斌还在家补觉时,发小就到了,而且一来还是两个。   无视染了一头金毛的骚鸡,徐文斌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人上,愕然道:“阿直?你怎么也来了?”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蔺直刚进他爸的公司实习,应该不会这么有空到跑这么远,“你是特地来安慰我的吗?”他有些感动。   然而他的感动还没持续三秒,就听蔺直道:“我被我爸扫地出门了。恰好烧鸡要来找你,我也过来玩玩。”   “发生什么事了?”徐文斌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水。   还不等蔺直回话,旁边烧鸡已经抢答道:“还不是因为他不满家里包办婚姻,惹怒了家里的老爷子,结果被净身出户。”   徐文斌眉头跳了跳,“……你有没有文化!净身出户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无所谓了,”骚鸡耸耸肩,“反正你能明白个大概的意思就好。”   徐文斌看向蔺直,却是信了骚鸡的话,“那阿直你打算怎么办?”   蔺直摸了摸清爽的大平头,俊秀的脸上满是不在乎,“我打算自己做点项目,不过暂时还没想好做什么,看看再说。”   在徐文斌哥三个汇合时,另外一边,沈弯正和何老爷子搬家具到店里。   她昨夜买了一堆东西,每个地方放有些不太方便。好在地府的交易集市有家具出售,何老爷子帮着买了一些下来。   在把零食一一摆放好时,何老爷子有些担忧道:“你也不能老用冥币。你这拿的东西,恐怕会被算在店里伙计的身上。”小伙计本来就没什么工钱,这一扣,岂不是更少了。   “这您放心,那店员我认识。”沈弯确实认识徐文斌,不过徐文斌高中就出国读书了,他们没什么交集,不然两次了,徐文斌也不会认不出她来,“他不差这点钱,回头我这边盈利了,到时候再加倍还他就行。”   “那就好。”知道她有分寸,何老爷子也就没再多言。   把货物一一摆完,最后沈弯欣赏了一下靠墙的货架,对身边的老爷子道:“我要把这里开成一家便利店。”便利店的大门通向阳世,这样她至少可以假装自己还在某个角落里好好活着。 第5章   “那也不错,”何老爷子虽然不太明白便利店是什么店,但只要是店应该都会变得热闹,“以后凑齐了四个人还能约着打马吊。”   “您还会这个呢。”沈弯笑了起来,老爷子仙风道骨的,不太像是个赌徒。   “不是很会。”何老爷子解释道,“我生前是个哑巴,没什么朋友,大多时间都用在医药上。现在能说话了,不用行医了,想试试普通人的日子。”   “哦?”沈弯还真看出来他从前不会说话。   何老爷子见她这神色,摸胡子笑道:“是不是很意外?活着再怎么残缺的人,死后魂魄都是完整的。”   “是很意外。”沈弯承认道,但心里更多的是敬佩。在群体社会中,身有残缺的人大多都会被排挤。老爷子逆境而行,还有所成就,这心性就比大多数人要坚韧的多。   “当年学医应该很苦吧。”她忍不住问。   “学医不苦,苦的是行医。学我只要有心,就能学到;可是行医不同,稍有差错,便是一条人命,不是病人的,就是我的。”老爷子说着,伸出了手给沈弯看,“这手生前就被人剁过手指,当时我就想这辈子都不当大夫了。”   “可后来您还是继续当大夫了。”而且医术成就应该还不低,不然也不会想找传人。   “没办法,我只会这个。”何老爷子道,“那时候我就很恨,为什么我是个哑巴。如果我不是哑巴,也不会遇到这些事。后来我才知道,我原本是死了的,是我爹娘重新把我换了回来。”   说到这,他稍微停顿了下,本不欲继续说下去,却见沈弯露出好奇之色,于是干脆继续道:“我以前死过一回。那时候我十一二岁吧,和我爹吵了一架,我爹让我滚出家永远别回来,我脑门一热,真就投了湖。   后来我爹娘为了救我,以建道观作为交换,求观主救我。哦,观主就是青松观的观主。观主答应了,让我穿了纸衣服留在她身边,后来我爹娘把道观建好后,把我重新投胎到了我娘的肚子里。”   打小被教导要相信科学的沈弯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奇幻的故事,“竟然还能这样?”要不是她自己现在就是一缕魂魄,还真不会相信,“几百年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还有,纸也能当衣服?”这又打开了她新世界的大门。   “纸衣服是观主的术,怎么弄的我也不知道,但是穿上之后活人能看得见我。”就是样子有些丑。   “是吗?”沈弯蹙眉沉思了起来。   这时后门被敲响了,张恒走了进来。   “你这里有没有好酒?”他进门就问道。   “酒?”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沈弯走到货架前,将昨天从徐文斌那里薅来的五粮液拿了过来,“暂时只有这个。”茅台拉菲之类的,她得回头再想办法。   张恒看了看度数,又沿着瓶盖嗅了嗅,“足够了。那你准备着,等下有客人要来。另外你记住,过来这里的客人,你少闻少问。”介入太多,对她没好处。   “好。”   晚上,沈弯的简陋便利店果然开了张。天一黑,一男子跟着张恒一起来了。   男子身材高大,样貌俊美,身着青色交领长衫,衣着不算华丽,但看通身气度,不太像是个普通人。   “这位是高先生,”张恒率先介绍道,“听说你这里有好酒,所以过来看看。”   “酒我这确实有。”沈弯将酒送上。   她这房子中间用一道吧台将空间一分为二,里面靠墙是货架,外面则放着桌椅,供人休憩。功能一目了然。   拿到酒,高先生似乎只为了酒而来,他一个人坐在吧台上,尝了一口五粮液后,也不说酒好酒坏,拿着杯子就自斟自饮。   新客人一副话不多的样子,何老爷子和沈弯也就没主动去找话。他们两个坐在一边,沈弯甚至还摸出了一副扑克牌,教老爷子怎么打扑克。   差不过半小时过去,高先生酒喝完了,让沈弯去结账。   “账如何结?”他撑着脑袋,脸颊被酒染出一抹酡红,无端有一股说不出的美态。   “除冥币之外,其他的都收。”这是沈弯想好了的,她不确定什么东西会有灵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全都要。   “唔。”高先生从腰间扯了样东西放在吧台上,起身走了。   目送客人离开,沈弯这才将吧台上的东西拿在手里。这东西是一枚纯金打造的豹形挂坠,没有多余的雕刻,但豹子却自有一股凶狠之姿。这东西应该是件古物,只可惜没有灵气。   将金挂坠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沈弯就将其放在了货架的上。   没有灵气的东西,她只能再出售利用了。   ……   从这天开张后,沈弯的便利店一连四五天都没再来新客。沈弯想着一直守着也不是办法,干脆把店托付给何老爷子帮忙看着,她则出门去进货。   上次的酒就一瓶,她这次打算进多点,中高低档全都包揽。五粮液不喜欢,可以换茅台;国酒喝腻了,可以来点洋酒尝个鲜。反正她是看出来了,古鬼们对酒似乎更偏爱一点。   夜里十一点,沈弯再次来到了徐文斌所在的店子,不过这回店里却多了两个熟人。   杨少济,泰通集团董事长二子,京圈有名的花花公子。另外一个是蔺直,不像杨少济那么高调,但他背景更甚,含金量亦高于前者。   这两个含金汤勺出身的家伙会来陪徐文斌看店,这可还真新奇。   这时徐文斌刚打完一局游戏,一看时间,十一点了,他起身道:“我去给你们买点夜宵。”对面有一家味道不错的老店,现在还没关门,“你们等着。”   徐文斌出店的时候,沈弯稍微避了下。等他走远,她才在门口站了会。   和徐文斌能看到她不同,店里的两个人都没察觉她的存在。   这时店门被进店的客人推开了,沈弯跟着走了进去。一直等到那客人买完水,蔺直二人都没发现有“人”站在他们面前。   “这冷气是自动调低了吗?”杨少济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我怎么感觉比刚刚冷了一些。”   “可能吧。”蔺直倒没什么感觉。   “真没想到大兵会被徐伯伯送到最下面体验,看他这店员当的似乎还挺乐呵。”杨少济道,“这样也好,一步步稳扎稳打,将来也不用担心被糊弄。”说到这个,他又看向蔺直,“你难道真的要离家出走自己去外面闯?其实我觉得那个沈弯也还不错,以前有打过交道,嫁给你也不算委屈了你。”   一提到沈弯,蔺直想到了某件事,不由皱了皱眉,“看人别看表面。”   “哦?”杨少济兴奋起来,“看来有故事?”   一侧的沈弯也看向了他,她也想知道是什么让他这么评价自己。   “没故事,”蔺直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只是单纯的讨厌而已。反正让我娶她,这辈子不可能。”   沈弯笑了,说的好像她很想嫁给他一样。   不过她的身体现在不被她掌控着,那个假货那么爱慕虚荣,蔺直无论家世还是样貌,都是上上之选,希望她不要做出什么没皮没脸的事来丢她的脸。   把蔺直记在了小本本上,沈弯转身出了店。   沈弯走后,徐文斌就拎着外卖盒子回来了。   三人吃完宵夜,杨少济一边擦嘴一边道:“我说大兵,这都五天了,我们陪你熬了五个通宵,也没见到你说的女鬼啊。这真的有鬼吗?”   过了这么几天,徐文斌之前恐惧的心情已经差不多平复了,因此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有些不太确定,“没有的话,那为什么好端端的钱会变成冥币。”   “客观上来说,这不排除人为调包的可能性。”蔺直此时开口道,见两人都看向他,他给他们一人丢了瓶雪碧,继续道:“大兵你那天晚上睡了没?”   “睡了……”徐文斌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那会儿都凌晨两三点了。而且一般人也打不开钱箱啊。”   “外人是打不开,但自己人可以不是吗?”蔺直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没有监控的情况下,店里的某个人趁着你睡觉,把钱换了。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对不对?”   “对。”   “那你假设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你身上,而是发生在随便某个路人身上,你觉得是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高点,还是夜半遇鬼用冥币买东西的可能性高些?”蔺直又问。   徐文斌想了想,选择了前者,“我更倾向于前者的可能性。”   “那就是了,”蔺直拍了拍发小的肩膀,“别自己吓自己。监控装起来,无论是人是鬼,在镜头前总会现形的。”   “好吧,我被说服了。”徐文斌摊手,“监控的事店长说明天才有人来装。”他虽然是连锁店的少东家,但是他没表露身份。店里的事他给父亲说,父亲也只是让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员工按照流程走,不要越级。   “我也是觉得你在自己吓自己,”杨少济喝了口饮料,“兄弟胆大点。”   徐文斌这才恍然,“原来你们一开始就不相信有鬼。”   “换你你会信?”杨少济表情鄙视道,“为了把你从迷信的路上掰回来,我都狠心舍弃了我的美貌熬出两个黑眼圈了,你要还走歪,别怪兄弟我男女不分。”   徐文斌:“……”   “好了,接我们的车来了,”杨少济看了眼手机,“我和阿直去里水玩玩,不陪你熬夜了,有事漂流瓶联系。”   知道他们为了陪自己,特地过来,徐文斌心里挺感动,“去吧,你们吃喝玩乐我包了。”   “就等你这句话了。”   三人就此分别,蔺直和杨少济离开后,徐文斌回到店里,长吐了口气。   或许真是他想多了。   就在他把外卖盒子丢进垃圾桶时,便利店门口提示有客到的提示声响了,徐文斌说了句“欢迎欢迎”,转身去看,却见店门是关着的。他下意识看店里,这事他身后却有人在低笑,“你是在找我吗?” 第6章   那一瞬间,徐文斌真要说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被发小们好不容易从迷信的路上拉回了科学大道,结果因为这声低笑瞬间跑得更远了吧。   他抬头看着玻璃店门,大晚上,玻璃门完全能当镜子来使用,于是他如愿见到了他背后的女人。   这女人他很眼熟,就是之前用纸币买东西,但是纸币都变成了冥币的那个。   “你……究竟是人是鬼?”徐文斌不敢动道。   沈弯笑,“你觉得呢。”   “理性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但感性却让我觉得答案是后者。”   “那这回你可以试着相信一下你的感性。”   徐文斌瞬间有点想哭。   恰好这会店外有客人进来,徐文斌趁着有人,飞快与身后的女人拉开了距离,也是这时候,他发现那客人像是没看到那个女人一样,竟然朝着女人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穿过了她的身体,走到了冰柜前。   “咕唧”一声,徐文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客人买了东西结完账就又走了,徐文斌站在收银台后,浑身僵硬。   “你好像很紧张。”沈弯施施然走到了他面前,随手勾了张凳子坐下,“笑面虎徐伯来的儿子,似乎没学到他的半分精髓,稚嫩的有些过分。”   听到老爸的名字,徐文斌的紧张稍有缓解,“你知道我爸?不对,你认识我?”   沈弯抬了抬眉,不置可否。   有了前面的对话,徐文斌这会儿比一开始好了些。虽然他仍旧心里发毛,但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他反而渐渐镇定了下来,“很抱歉,我好像不认识你。我们之前是有什么过节吗?”不然为什么三番两次找到他。   “没有过节。”沈弯道,“至于为什么会找到你,刚才你也看到了,其他人都看不到我。”   徐文斌顿时明了,“就因为我能见到你,所以你才来找我。”   “对。”   “我都不知道我这运气是好还是不好了。”徐文斌有些哭笑不得,“你之前来是买东西,这次要什么你直接拿。”他现在只想快点把佛送走,至于钱不钱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来想和你谈笔交易。”沈弯知道他的心理,“谈好了这个,以后我没事不会来找你的,你大可放心。”   “真的?什么交易?”徐文斌虽然不太相信,但眼下他也没别的选择。   “我需要这些货。”沈弯将之前准备的货物清单放到了他面前,“你们徐氏是国内最大的零售商,货源肯定充足。这些东西我需要你每个月发一次到上面的地址。”   说完,她又把之前收到的黄金豹放到桌面上,“这是我的订金。”   徐文斌本想说不要钱,但在看到清单上的货物之后,瞬间把话给吞了回去。茅台拉菲皇家礼炮这些东西,数量少了他可以送,但是每个月都发,他的小金库吃不消。   “行,我等下就去让人准备。”徐文斌道,“你如果着急,明天就能给你送去。”他看了地址,里水距离这不远,专人派送最快一小时就能到。   “那我就等着收货了。”把这事谈成,沈弯没打算多待,“对了,我们之间的交易,虽然我并不介意别人知道我的存在,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徐文斌立即保证道。   沈弯满意笑了,“那就好。”说完,她起身穿墙走了。   她一走,徐文斌往后面的椅子上一瘫,感觉背后有点冷。他伸手一摸,全是汗。   没想到阿直他们前脚走,他就遭遇了这些,徐文斌疲惫不堪地打开了发小群,发了个猛男专用表情包——猫猫落泪.jpg。   “宝贝咋啦,想我了?”杨少济很快回复道。   “是挺想的。”徐文斌老实承认道。   “……艹,禽兽!你果然对我有非分之想!”   徐文斌面无表情摁下一个“滚”字,关上了手机。   稍微冷静了会儿,在介绍了遭遇鬼的事实后,徐文斌知道今晚上这店是开不了了。他给店长请了个假,然后开车回家。   在回家路上,他打了个电话给老爸身边的特助,让他帮忙把清单的物品给弄到。   他刚从国外回来,认识的人有限,这些事不太还麻烦老爸,但让老爸身边的人帮忙正合适。   很快特助那边就回了电话,表示没问题,询问他什么时候要。   “明天中午前备好就行。”徐文斌道,“钱我等下转给你。”   电话那头特助表示不用,但徐文斌深知人情比钱难还的道理,在挂了电话之后,还是先转了十万过去,并告诉特助不够再说。   钱一转过去,徐文斌就深知这笔生意不是自己能一直垫付的了的事。他看了眼那女孩子给自己的黄金豹,稍微掂量了一下,分量不小,但他觉得这做工有可能是个古董。   如果是古董的话,那价值可就比黄金高多了。   正是抱着这种想法,徐文斌到家后,将黄金豹拍了照照片,发给了圈里一个盘古玩的朋友,让他掌掌眼这东西是不是老物件。   没想到这都凌晨了,那朋友竟然还没睡,很快给了回复:“这一看就是作旧的东西啊。老物件的黄金颜色哪是这种,我给你看看我新收的古董金器。”   说着,他就一串照片发过来。徐文斌看了下,图片上的黄金确实比他手里这个更有古董气息。   “好吧,多谢了。”他道谢道,心里盘算着,这豹子只是订金,就算不是古董,当订金也足够了,不亏。   ……   不得不说徐文斌这办事效率不错,次日沈弯就收到了她要的货,而且徐文斌还比较细心的让送货司机晚上八点送货。   因为这,沈弯隐隐感觉徐文斌虽然手段不如他老子,但不见得将来就接不了他老子的班。   在沈弯整理着她的便利店货架时,几里外的青松观里,蔺直和杨少济以及杨少济带来的女伴正观赏完里水古镇的夜景。   “这地方也不怎么样。”杨少济看着面前没什么特色的夜景道,“也怪不得没人来。”   蔺直感觉也差不多,“我先回去睡了,你们慢慢玩。”他知道他俩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很想当这个电灯泡。   “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玩的。”   杨少济这个花花公子的名号不是说说而已,在蔺直走后,他和女伴就在无人的角落里缠绵起来。   干柴遇烈火,正要燃烧之际,突然旁边传来“咳咳”声。   杨少济被吓了一跳,“谁在那?”   “是我。”一人影从花树下走出来,杨少济一看,才发现是个穿道袍的老头。   虽然兴事被打扰,但这到底是人家的地盘,杨少济还没厚脸皮到赶人走继续的地步。   他整理了下衣服,拉着女伴正要走,结果在路过老头身边,却被老头叫住了,“这位信士,我看你印堂发黑,今天恐有血光之灾。”   “……”杨少济看了看天色,有些想笑,“这里都这么暗了,你还能看到我的脸色?我知道现在赚钱不容易,但也不是道长你这样赚的。”   他本来就对这里的景色就不是很感兴趣,现在这种出世的人都这么俗不可耐,顿时对这里的印象查到了极致。   拉着女伴的手,他不再理会那道人,径自下了山。   两人回到山下的客栈,少不得一番云雨。等吃饱喝足,杨少济又让人送了水果上来,他则和女伴一边在浴缸洗澡一边互喂水果。   “这西瓜好甜哦~”女伴嗲嗲的声音让杨少济十分受用,他又削了一块喂给她,谁知女伴却含住了他的手指。   这种氛围下,杨少济就是不行也得行,两人有在浴缸里滚了起来。   滚着滚着,杨少济突然感觉脚踝处一阵刺痛,接着浴缸下就有殷红的血水冒出。他抬腿一看,就见脚踝处被割了一道口子。   看着不断冒出的血液,神使鬼差的,杨少济看了眼墙上的壁钟,不早不晚,这会儿指针恰好指向午夜十二点。   “你流血了!”女伴被他这伤口吓得不轻,“我去给你拿绷带。”   可房里根本没有医疗箱,打电话给客栈服务,电话老半天也没人接。   “去楼下药店买。”杨少济起身道。   两人穿好衣服,女伴搀扶着他下楼,结果夜深了,整条小巷都是暗的,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还有一家便利店亮着灯。   女伴忙搀扶这杨少济往那走,希望能买到点绷带。   两人到了那家店之后,就见里面坐着个cos古人的老头正在玩扑克,另外还有个女孩子背对着他们在整理货架。   “老板有绷带吗?”女伴连忙跑到吧台前问,“这里有人要止血。”   背靠着他们的女孩子稍微停了会儿,才从旁边抽了个口罩慢慢戴上,转身看向误入的两个客人道:“绷带我这没货,不过可以帮你止血。” 第7章   止血这种事,沈弯不擅长,但是店里有大夫在。何老爷子放下扑克,让杨少济坐好,伸手捏住了他的小腿。   “嘶,好冰!”在老人的手触摸到他皮肤的那瞬间,杨少济只感觉整条腿的鸡皮疙瘩都被冻了出来。   这手冰的不像是正常人。   何老爷子倒很淡定道:“年纪大了,气血不如你们小年轻。”   杨少济一想这店里空调开的足,老人家或许都这样,“麻烦大爷你了。”   “好说。”何老爷子稍微捏了会,伤口的血果然止住了,“这回头还是得要上点药。另外,年轻人你这身体可要少折腾了。”   杨少济没听出后面那句话的弦外之音,以为他是让自己注意点别再受伤,“会的会的,谢谢大爷。大爷怎么收费?”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给钱。”老爷子见他没多问,也就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重新玩起了扑克牌。   见老人家这样,杨少济也不好硬塞钱。他只好去旁边的柜台上买点东西,以示感谢。   沈弯好不容易从外面弄来的货,怎么可能又这样卖出去,“本店不支持任何便捷支付。两位不必太客气,快点找药店买药才是正事。”   人家都这么说了,杨少济只好不好意思的离开。   买药的事,女伴自然不可能让他跟着自己去跑,于是主动接下了这个活,杨少济则先回了客栈。   躺在客栈床上,杨少济打开发小群,把今晚上的遭遇给吐槽了一遍,“今天还真是邪了门了,”说血光之灾就血光之灾,“这里的道观说不定还真有点东西。”   “说好的不迷信呢。”蔺直回复道。   “阿直你竟然不关心我为什么受伤,人家要嘤嘤嘤了!”杨少济不满道。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被踹出了群。   “……”   好不容易再加进群,他控诉道:“你竟然这样对待伤患!”   “下次还这么恶心扒拉,照样踢你。”蔺直道。   “权限狗!”   “呵。”   知道斗不过权限狗,杨少济转移了话题,“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很邪门吗?”   “我看你少玩点女人也不会出这种事。”蔺直嘲讽道,“你小心肾亏。”   “滚滚滚,我一夜七次郎,你少诅咒我。你这么针对我,是不是嫉妒我有夜生活。”   发完这段话,杨少济发现自己又被踹了。   群里徐文斌和堂弟徐文树冒泡,排队给烧鸡点了支蜡烛。   “阿直你怎么也没睡。”徐文斌问道。   “正好起来喝水,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蔺直说着,给他们发了张照片。   照片显然是手机拍的,手法不算专业,但里面的大山与道观还有当空的下弦月,却莫名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   “我想很多人都低估了雁归山的真正价值。”一味照搬其他的古镇,只会让这里沦为千篇一律的“古镇”。所以这里哪怕现在是夏日暑假旺季,游客也很少,十栈九空。   “阿直你不会是想在这做点什么吧。”   “先看看再说。”蔺直没有把话说满。   “那你要赚钱得带上我。”徐文斌道。   “加我一个,我也要跟着你们发财。”徐文树也跟着道。   这时终于被放进群的杨少济看到了最后两句话,“什么赚钱?有这种好事你们不能丢下我。”   “叫声爸爸就带你。”蔺直道。   杨少济立即声情并茂地发了个语音,“爸!”   群里顿时无语:“……”   徐文斌干脆道:“骚鸡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不是我没出息,主要是我那离异多年的老妈应该挺中意阿直的。”   “……艹。”他们倒忘记这茬了,骚鸡他那第一女首富的老娘目前单身。   蔺直退出了群聊。   他们哥几个在群里水得愉快时,沈弯也在同何老爷子聊天。   “刚刚的人你认识?”老爷子问,不然她也不会戴上面罩。   “嗯,”沈弯是挺意外杨少济会来里水,不过看到他身边的女伴,她大概能猜到他是来做什么的,“以前见过几面,不太想被认出来。”那假货究竟什么来历她还没弄清楚,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   不过说到杨少济,沈弯想起刚才老爷子的话,“刚刚那个人身体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既然是她认识的人,老爷子也就直说了,“肝经郡滞,精关不固。”   这种专业术语沈弯不是很懂,不过从“精关”这两个字上,她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这……严重吗?”   “看他懂不懂收敛了。”   “那他若是不懂收敛呢?”   何老爷子笑而不语,答案不言而喻。   沈弯顿时明了,她在心里为杨少济默哀了一秒钟,便继续整理起她的货架来。   这种事她无从插手,也不打算插手。杨少济不是蠢人,他应该迟早会明白何老先生的话外之音。   ……   不知道是因为货架填充满了还是怎么,第二天晚上,沈弯的店子里就来了客人,而且一来就是四个。   其中一个是一开始出现的高先生,另外三个则是两男一女,个个衣着华贵,特别是那个女人,肩上的披帛用金线织就,在灯下一坐,满堂熠熠生辉。   他们来也是为了酒而来。有趣的是,高先生却没有同他们坐在一起,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给他们倒酒。   这一幕被沈弯看在眼里,不过她秉承着不闻不问的原则,对这些也只当看不见。   蔺直就是在这个时候无意间进来的。   他过来找杨少济,但不是很想遇到什么尴尬的场面,因此就发了条消息让他下楼,自己则去旁边的店里等着。   结果一进店,就见到好几位汉服爱好者正聚在一起聊天,好在旁边的店员衣着还算正常。   “来瓶矿泉水。”他对店员道。   沈弯见是他,对于这个已经把名字记到小本本上的人自然不乐意招待,“没有。”   蔺直看着货架上的一排矿泉水,扬了扬眉。   好在这时杨少济来了,他进店就大着嗓门道:“阿直你终于肯来见我了,这是要答应当我的后爸了嘛。”   后爸?   沈弯想到杨少济那位真·富婆母亲,看向蔺直的眼神顿时变了。   察觉到眼前店员的眼神变化,蔺直在给杨少济一脚的同时,眼睛看向被口罩蒙了大半张脸的店员,道:“你认识我们?” 第8章   蔺直之所以会这样问,一是这个店员不卖货给他,显然是与他有过节;二则是她八成知道杨伯母,不然不会露出这种类似揶揄的神色。   “不认识。”沈弯语气冷淡道。   见她这样,蔺直顿时明了,看来他们之间过节还不小。这人既然不亮身份,他也懒得热恋贴冷屁股。   “我们出去吧。”和杨少济出了店子,蔺直又微微侧首看了眼店里,他总觉得那人的眼睛有几分熟悉。   杨少济见他不走,不由问道:“怎么,你认识她?”   蔺直摇头,抬腿走道:“不知道。走吧。”   “去哪?”杨少济跟了上去,“大晚上总不能是找我喝酒吧。”   “今晚上我们去摸摸这里水的底。”白天他已经转过了,总体感觉不是很景气,现在去看看晚上如何。   杨少济已经知道蔺直把目光投向里水的事,他笑道:“难道你真打算自己单干,不准备继承家里的千亿家业了?”   “说的好像那些家产只要我点头,就都是我的一样。”蔺家家大业大,晚一辈里又不止他一个人。想要得到继承权,不说同辈,上面的长辈也是竞争对手。   他之所以会选择暂时脱离家族,有一部分原因是腻了那些明争暗斗,另外一部分则还不想被家族所束缚。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他还年轻,目前更想要自由。   “在我心里,非你莫属。”杨少济道。   “滚,少占我便宜。”   “我那是夸你,你懂不懂人话!”   “我懂啊。”   杨少济梗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骂骂咧咧道:“你咋骂人呢。”   两人一路互怼,除却英俊的面容,看上去其实和路上路过的年轻人并没什么两样。   ……   沈弯的店昼伏夜出,天将亮时,喝酒的客人便纷纷离去。离去时,那位高先生把酒资都放到了沈弯面前。   四位客人,四样东西。两样金饰,一样玉佩和一枚金珠。金饰依旧不含灵气,玉佩和金珠内却有一点白光,虽然灵气十分稀少,但有比没有要强。   手指一触碰后两样东西,那白光融入沈弯体内后,玉佩和金珠就都化为了齑粉。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何老爷子担心她失望,安慰道。   “嗯,好东西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出现。”沈弯倒是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您放心,我沉得住气。”   天亮后,店门关上,沈弯陷入沉睡。外面刚吃完早餐的杨少济打店门口路过,看着面前像是关门大吉了店面,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一想,哪有正常的便利店是半夜开张的,这店面这么奇怪也正常。   哼着小曲回到客栈,他收拾了一番后,就又出了门。   接下来一周左右,杨少济都跟在蔺直身后,两人把整个里水的转了好几遍不说,还把当地客流、客栈以及店铺等等之类的数据给弄到了手。   有了数据,整个里水的情况也就更直观不少。   “这里情况不太妙啊,”杨少济道,“客流那么少,钱怕是没那么好赚。”   蔺直却一边看着数据分析表一边道:“别人觉得没价值就是我们买入的时候,别人觉得有价值就是我们赚钱的时候。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别人觉得没价值的地方变得有价值。骚鸡,你帮我贴个招聘广告,另外再租两辆豪车。”   “行,这些交给我。”杨少济也不问他具体要做什么,反正他们目前来说还有钱霍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忙的缘故,杨少济白天脚不沾地,晚上就也没什么心思做些消耗体力的事。   等他帮蔺直把人招好,又租了个办公的地方后,距离他脚受伤那晚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   明天女伴就要进剧组拍戏,两人的离别之夜,他本想好好温存温存,结果才刚开始,他就发现坏了,他好像不中用了。   几乎是连滚带爬连夜回了京市,杨少济甚至都没想到和蔺直打声招呼。   翌日,蔺直打他电话打不通,径自来到了杨少济租赁下来的办公地点,却发现他的办公地点很不凑巧的就在之前那家便利店的对门。他严重怀疑是骚鸡那小子不愿意走远路,所以才选了这么个抬腿就到的地方。   又打了两次电话给他,还是没有得到回音,蔺直也就给他放假,开始指挥起新招的两个大学生收拾起地盘来。   第一天就这样兵荒马乱过去了。天入夜后,蔺直正要请新员工吃饭,无意中抬头,却见对面的便利店不知什么时候开门了。   目光只在里面的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他便又收了回来,领个两个员工去巷口吃烤鱼。   蔺直这边有了人手帮忙,再加上钱到位,有没有杨少济都一样。   等弯仔码头群惊觉骚鸡过于安静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天。   “骚鸡怎么都不说话了?”群里徐文斌和徐文树询问道,以往群里最活跃的就是骚鸡了,他一不吭声,群里都冷清了不少。   蔺直看之前发的微信骚鸡也没回,干脆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通是通了,但是一直没人接。   一个白天过去,好友仍没回音。   打了个电话给杨家管家询问人在不在家,杨管家说人在家,只是病了,让他勿念。   “那也就是说他没昏迷是吗?”蔺直道。   “您说笑了。”管家回道。   蔺直挂了电话后,把手里的事交代给两个员工做,自己则回了一趟京市。   以他对好友的了解,不是没事绝不可能会这么安静。   ……   杨家,杨少济刚醒来,就见他妈站在床边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哟,”杨少济张口就是嘲讽,“您终于舍得来看您儿子了。”   “你这个废物,”杨丽华最见不得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疾言厉色道:“我让你同蔺直交好,是让你跟着他有个人样,不是让你把自己玩废的。”   “您都说了我是个废物,现在如你所愿,我彻底废了。”杨少济耸耸肩,“要不您趁着还能生,赶紧再练个小号吧,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杨丽华气得面皮直抽,好半天才压下火气道:“一码归一码,我已经让人给你约好了医生,你好好配合治疗。”   “这几天不是见了好几个有名的医生,他们都说没有办法,您也就别折腾了,就这样吧。”   “这次是国外来的医生,到时候你听管家安排。”杨丽华说完,助理在外面敲起了门。   她今天还有会议要开,留下两句让儿子待在家的话,她就被簇拥着离开了家。   杨少济看着空荡荡的门,许久之后,才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他翻身想继续躺着时,却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见到来人后,他躺着没动,脸枕在枕头上道:“你怎么来了?”   蔺直进门道:“来看你是不是挂了,所以接不了电话。”   “那让你失望了,我现在好得很。”   蔺直没耐心跟他墨迹,他踹了一下床,道:“究竟怎么回事。”   杨少济笑了笑,“其实没啥,就是……我大概要和你做姐妹了。”   这次蔺直没让他滚。   来之前,他想过骚鸡遇到了事,但是万万没想到是这个。   沉默了一会儿,蔺直问道:“医生怎么说?”   “是后遗症。”杨少济道。   蔺直顿时皱起了眉,“你还要吃药?”   “不是,”杨少济揉了把脸,“我十六岁那年,误喝了一杯果汁。” 第9章   蔺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这些人基本上在外面不会随便喝陌生人递来的东西,除非是必须要喝,否则都是沾唇即止。这不是说看不起外面的东西,而是一种自我保护。   毕竟谁也不知道陌生人的酒杯里装的是酒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事情也过去了那么多年,杨少济也不再遮掩,“你还记得高一我们班的那个宁柔吗?”   蔺直想了下,记了起来,“那个当初给你补习的那个?”   他们俩也不是生来就是发小,真正熟悉还是在高中。两人同一个班,因为家世的缘故,其他人都有些畏惧他们,班主任就干脆把他们给凑在了一起。   和蔺直稍微学学成绩都能过的去不同,杨少济完全就是年纪的鸡屁股。这个时候班上的学习委员宁柔大概是受了班主任的指派,来给杨少济做课后补习。   宁柔斯斯文文,说话轻声轻气,很快就俘获了杨少济的少男心。   这货当时上课就爱盯着宁柔发呆,蔺直都看在眼里,所以现在还记得那个女孩子,不过后来那女孩子似乎中途转学走了。   “就是她。”杨少济想到那个女孩子,忍不住翻身去摸烟,“我那个时候真的挺喜欢她的,对她算是言听计从。她大概也看出来了我喜欢她,后来有一天邀请我去了她家做客。”   说着他稍微停顿了下,把烟点着了,狠狠吸了口,才又继续道:“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就跟要见公公婆婆的小媳妇一样,心里紧张的不行,生怕在她爸那不及格。结果他爸好像似乎挺高兴我会去他们家,在我们到房间补习时,还特地端了杯果汁给我喝。”   听到这,蔺直已经能差不多猜到下文了。   杨少济这时看向他笑了下,“是,和你像的那样,那果汁里被加了其他的东西。我感觉到身体不适后,本想离开,宁柔却把衣服脱了。再后来,她爸突然闯进来威胁我,说要么我对他女儿负责要么送我去坐牢。”如果让他坐牢,那他这辈子都毁了,“我当时既愤怒又害怕,但又没法处理当时的情况,只好打电话给我妈。我妈过来后,同宁柔她爸谈判,最后给了他们八百万私了。”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他对女人不再有幻想,开始放浪形骸。   “你后来没去看医生?”蔺直问。这事他还真不知道,只记得当时宁柔转学了,杨少济垂头丧气了很久,他以为是失恋导致的。   “没有。当时脸都丢没了,哪还好意思再丢一次。我原以为没事的,谁知道它在这等着呢。”早知道会这样,他当时宁愿丢点脸也不要自己的兄弟废掉,“反正大概就是这事,我妈已经去请国外的专家了,你也别担心,我应该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当太监。”   这种事蔺直还真帮不了什么大忙,“那你在家先好好养着,至于医生,我回头也让人帮你问问有没有靠谱的。”   他家人脉比杨家广一点,有些医生不卖杨家的面子,但看在老爷子的份上,应该会出面。   “那就谢了,等我好了就回里水帮你。”   哥两个又聊了会,蔺直见他没多大事,也就准备离开。   在他走到门口时,背后杨少济突然道:“阿直,我没碰她,我不是强奸犯。”   “这不是你的错,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蔺直说完,离开了。   杨少济却是往床上一躺,觉得以前那点恶心事,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了。   ……   接下来的日子,杨少济就一直待在京市求医问药,蔺直则待了一天帮他联系了几个颇有名气的大医后,才回了里水。   时间在里水的老巷子里慢悠悠淌过,蔺直和沈弯两人的地盘虽然面对面,但是一个白天开门,一个晚上营业,两人基本上没再打过照面。   随着第二个交货的日子来临,身在杭市的徐文斌开始紧张了起来。   那个女鬼说话还算算话,之前一直都没来骚扰他,但是他不确定她第二个月会不会又找上门来。   “但愿不要。”徐文斌念叨道,他受不了那刺激。   上班的时间无聊,他无趣的刷着朋友圈,却见朋友圈正好刷了新的内容。   “我把我收的金器给师父看,师父臭骂了我一顿,说我收的全是假货,不配当他的弟子。”后面还跟了一排大哭的表情。   徐文斌一看发这朋友圈的人,正好就是之前他那喜欢收藏古董的朋友孙同宇。   没想到他之前信誓旦旦说是真的东西竟然是假的,徐文斌顿时想到了自己的黄金豹。   而就在这时,他微信震动了下。他退出朋友圈一看,是孙同宇发来的,内容很简单——落泪的表情填满了整个对话框。   “……怎么了这是?”他刚回了句,那边就直接弹了视频过来。   视频接通后,徐文斌还没说话,孙同宇就先哀嚎了起来,“徐文斌我被人坑了,那个奸商竟然把金器放到粪坑里做旧,害得我看走了眼,白白被骗了两百多万!呜呜呜,我的零花钱!”   徐文斌本来还想安慰他几句,但是听到最后那句,同情顿时全化为了大鼻孔,“滚滚滚,少在我这个月薪才三千的人面前炫富。”   孙同宇嚎了好一会儿,似乎平复了些情绪,才又问他道:“你现在人在哪,那个黄金豹还在吗?”   徐文斌一听,觉得这豹子有戏,“在是在,不过你不是说是假的吗?”   “我以为的真的,结果是假的,所以你手上这个我有点拿不准了。你给我个地址,我现在去找你,你在杭市吧。”   “在。”   “那行,你等下我。”   挂了视频,徐文斌给他发了个地址过去,差不多半小时左右,孙同宇就来了。   他一过来,就要徐文斌把金饰给他看,“你有没有带身上?快拿出来,这回我要仔细看看。”   徐文斌因为惦记着那女鬼的事,东西不敢随便放,这会儿确实在兜里,“你能行吗?不能行就让你师父帮忙瞧瞧得了。”   “我师父哪有空。”孙同宇见他把东西拿了出来,当即拿在手里左瞧右看,末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瞧见这一幕的徐文斌:“……为什么要舔?”   “不知道啊,我看我师父这样做,习惯就跟着学了。”孙同宇道。   “……那你每一件古董都会舔一舔?”   孙同宇顿时脸绿了,“不提这个我们还是好朋友!” 第10章   孙同宇的目的很明确,他一拿到黄金豹,发现自己有些摸不准,干脆就带着去见师父,“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   这玩意毕竟有可能是古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般最好还是带着物主一起比较妥当。   “你拿去鉴定就行,我还要上班。”徐文斌却没什么顾虑,他和孙同宇关系虽然不是很要好,但对方没必要为了这点小钱坏了自己的名声。   “兄弟大气。”孙同宇见徐文斌不像是客气,也就没再矫情,“那我就先去了,出了结果我再来。”   “麻烦你了。”徐文斌送他出店道。   孙同宇是个做事爽利的人,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不出一小时,他就又弹了视频给徐文斌。   “坚定结果出来了?你师父怎么说?”徐文斌问道。   “我师父把我又骂了一顿。”   徐文斌心道不好,“那看来也是假的。”   “你这黄金豹是真的,而且还是唐朝的好东西。”孙同宇道,“你小子运气不错,竟然淘到了真的。”   “这是真的?”这结果还真峰回路转,“那你师父为什么骂你。”   “老头子就这样,越是真的就骂得越凶。在他看来,文物就应该被精心呵护,而不是流落在外人手里。而且不少文物都是盗墓所出,那些盗墓贼又不会保护古代墓葬,每出土一件宝贝背后可能就是一座拥有巨大价值的古墓被毁。他做考古研究,最心痛的就是这个,骂的能不凶嘛。”孙同宇解释道。   “那确实情有可原。”   “那你这豹子愿意出手不?你要愿意出,就出给我吧。”他那特地买来放古董的架子一半都是假的,其余的几乎都是民国的东西,他需要真正的古董去给他撑撑场子。   “行啊。”徐文斌对收藏古董不是很感兴趣。   买卖双方都有意向,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在走了一系列流程之后,最后这只黄金挂坠以82万的价格成交。   看着落袋的钱,徐文斌这才惊觉他和那个女鬼之间的交易中蕴藏着多大的商业价值。   一个82万是不值什么钱,但他们的交易显然不会只有一次。那女鬼手里好东西多的话,以后肯定不止买烟买酒这么简单。若是长期的话,他完全能靠着这个自立门户。   在明白这些后,徐文斌的心态有了很大的改变。   在商言商,这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利益当前,他心里的那份恐惧似乎也散了不少。   因此在沈弯又一次来找徐文斌时,就见徐文斌拿了一叠文件放到她面前。   “上次你给我是黄金挂坠我已经出手了。古董的鉴定价格以及出手价格,还有之前进货的所有款项全部都在这里,请你过目一下。”徐文斌正襟危坐道。   见他这么严肃,沈弯笑了笑,将文件拿在手里慢慢翻了起来。她一边翻阅一边道:“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害怕我。”   “作为一般人,害怕是难免的。但作为一个商人,我可以克服这种情绪。”徐文斌道。   手一停,沈弯目光越过手里的表格落到他脸上,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之前我以为只是一些小忙,所以没放在心上。但我现在觉得,我们之间的合作所涉及的款项会很大,所以这不能是一笔糊涂账。”徐文斌道,“我想了很久,决定以佣金抽成的方式来为你服务。至于具体条款,在最下面的合约里,你可以看看。若有问题,我们可以再谈。”   沈弯闻言,直接翻到了最后的合约里。   合约内容写得挺清楚,以后沈弯托付他购买的货物,无论购买什么,他都从中抽取两成作为佣金。   “这样挺好。”她不是非徐文斌不可,八字轻的人都容易看到她。她可以换人,但徐文斌却不见得能遇到她这种机会。徐文斌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会主动给出合作方案,力求稳住他们之间的交易关系。   这种合作态度她挺满意,徐文斌的认真对待,代表着她将省去不少麻烦。   “那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加的吗?”徐文斌问道。   “有。”沈弯道,“我若是要让你去帮我去拍卖会上拍东西呢,这个佣金又怎么算?”拍卖肯定不能和合约上的佣金一样,不然徐文斌完全能和卖家联手坑她。   “拍卖?”这是徐文斌没想到的一环,不过很快,他很快也想到了解决的法子,“如果是卖东西,我只拿一成佣金;拍的话,我不抽成,到时候你只要出个差不多的价码,只要低于你给的价,那中间差价全归我成不成?”   大概就是差不多一百万的东西,若是他能八十万拿下来,那中间的二十万就都是他的。   “行。”现在钱对沈弯来说没什么用,她也懒得斤斤计较。若是能捆绑住一个人帮她做事,那这钱就花的值,“红印泥准备好了没?”   “有的。”徐文斌都准备好了。   在看到她只摁手印没签字后,他道:“那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可以叫我沈沈。”沈弯道,“另外,若以后你要是见我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记得控制住面部表情,也别说不该说的话,不然我天天晚上去你床下和你背靠背。”   一想到那画面,徐文斌打了个哆嗦,“这么狠……”   让徐文斌把合同签好,沈弯将带来的东西给了他,“接下来我给你的任务是给我买最好的酒,价格不计。”   她是看出来了,店里来的那些客人虽然是鬼物,但对好东西的要求没有半点下降。要想让他们拿出压箱底的宝贝来,她就必须得拿出相应的好东西才行。   “不止是酒,”沈弯又加了一句道,“其他的好东西也行。总之你看着办。”   “好,包在我身上。”   把这事交给徐文斌后,沈弯重新回到了店里,继续低调地当起了她的便利店老板。   而她的店子对面,蔺直此时正在听杨少济吐槽:“……那国外来的专家也不怎么样,说是希望不大,但是能给我动植入手术,装工具进去,保证我和从前一样,甚至更强。我特喵的要这个做什么,装了工具爽的人又不是我。”   蔺直强忍着挂断的冲动,道:“西医不行,你可以试试中医。”他之前给他介绍了几位名气很大的中医大夫,“说不定中医会更有效。”   “已经看过了,”杨少济道,“都说只能养着。目前只还有一位擅长针灸的李永明没看,和他约好了后天。具体如何,得后天再说。”   “李大夫吗?”蔺直知道他,“他的针灸确实非常厉害,之前我爷爷的腿疾就是让他给瞧好的。”   “你爷爷都让他看过?”杨少济有些惊讶,蔺老爷子不是一般人,他都认可的医生,那看来确实不一般,“那行,我等着他给我带来奇迹。”   聊完这些,杨少济又问起蔺直在里水的事做的如何了。   “现在在等当地县政府主动找上门来,等和他们把条件谈妥,差不多就能注册公司了。”蔺直道。   “你干嘛还要和他们打交道?”杨少济有些不明白,“你开你的公司,他们又帮不了你什么忙。”   现在又不是以前,以前为了招商引资,政府还会给优惠政策。现在就算能给优惠,力度也不会很大,说不定反而还会招来苍蝇。   “强龙不压地头蛇,做事得先做人。”目的不是为了让他们帮忙,最主要还是为了他们在关键的时候别坏事,“这事我心里有底,你去睡吧。”   “得,我滚了。”   两人通完电话,蔺直走到阳台上,本想清醒一下,却见到对面便利店里的一老一少正在百无聊赖的下棋。   说起来,他好像还从来没见他们两个出过门……   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将视线别开,蔺直不再关注对面。   第二天中午,他开着豪车照例正在里水城里转悠时,杨少济突然拨了电话过来。   现在的人,没什么急事,基本上都不会打电话。   蔺直当即摁下了接听键,很快里面就传来好友的声音,“阿直你听说了吗,就在半小时前,李医生被医闹的砍了好几刀,人抢救无效没了。”   脚猛地一踩刹车,蔺直看着前方的车水马龙,觉得这世界真他妈荒谬。 第11章   手机那边杨少济还在继续:“行凶的据说是之前到医院看病的病人,因为和医生起了争执,后来专门买了刀回来泄愤,当时李医生恰好路过……艹,这都是什么事儿,我现在头一次希望这个世界上有鬼神,让那煞笔赶紧遭报应!”   这种事太容易让人心生戾气,他身为旁观者说起这事都觉得心气不顺。   “我现在真后悔之前没把时间约在今天。”如果约在今天的话,说不定李医生能逃过这劫。   蔺直这会儿已经把车停到了一边,他沉默地听完发小的话,才道:“这事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司法程序了吧?”   “已经进了。”   “那你让些人去李家帮着料理李医生的后事,顺便再请几位律师去接洽李医生的家属,为他们争取最大的合法权益。”蔺直道。   “嗯好。”这些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帮忙的地方。   两人通话完毕,那边有关这起杀医案的事已经迅速在网上传播开来。   其实这几年来,杀医伤医的事屡见不鲜,一位又一位医生的倒下,让人愤怒之余,又不免齿冷。医生在前方救死扶伤,没有死在病与毒手里,却死在身后捅刀子的同胞手里,这何其的讽刺。   “这种人就应该死刑!”沈弯的便利店里,有两个来买饮料的小年轻也正讨论着这事,“李医生的针灸据说是家传的绝学,当代没几个人能超过,他本来可以救更多的人,现在却这样死了,我真的想骂人!”   “那些煞笔自己生活不如意就对别人下手,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这种人就不配让医生去给他看病。”   小年轻们的骂骂咧咧沈弯全都听在耳里,在把东西递给他们时,她问道:“你说的李医生,是不是京市和谐医院的李永明李医生?”她记得以针灸出名的医生,国内只有这么一个。   “可不就是他,真的是太可惜了,他才四五十岁。”这个年纪的医生,正是黄金期。   小年轻买了东西就走了,沈弯将钱往边上一放,什么话都没说。   李永明医生她也认识,国内少数几个能称得上大医的医生之一。这样的医生,失去一个,都是国内医疗体系的重大损失。   没想到他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   网上的消息来得迅速,也去的迅速,就和后浪压前浪一般,总会有别的新鲜事盖过之前的声音。   李医生的逝去在网上经历了一轮蜡烛之后,渐渐的就被人忘在脑后,微博再次被各种娱乐消息充斥。   杨少济虽然知道网络时代就是这样,但还是心里有微微的不爽。不过这丝不爽很快就散了,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切都安排好了吧。”他问手下办事的人道。   今天是李医生的葬礼,而李医生只留下一个女儿,他因为之前帮着请律师,也算得了李家的信任,今日被拜托帮衬着把葬礼办好。   “都安排好了。”   “嗯,李小姐呢?状态还行吧。”李医生的女儿叫李明珠,也是个医生。不过自从她爸爸出事之后,她就没再去医院,整个人状态也很不好。   “还是老样子,我已经让人看着了。”手下道。   “嗯,盯着点,别让她出事。”杨少济抽了口烟,准备也去给李医生送下行,结果这时又有手下来找他了,而且还送来一个消息——就在昨天,那个凶手的儿子生病住院了,病情好巧不巧,只有已逝李医生的针灸能治。   听完这个,杨少济神清气爽地骂了一句,“艹!”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那个煞笔应该没想到他儿子会有这么一天吧。   “去把这事告诉李小姐,”他吩咐道,说完又觉得还是得自己去,“算了,让我去报喜。”   原谅他的冷血,他这会儿只觉得非常痛快。   脚下生风地来到李明珠这,杨少济一进门就见到她正擦着父亲的遗照。   一见到李医生的相框,杨少济原本那点畅快又重新堵上了。就算对方有报应那又如何,李医生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李小姐,节哀顺变。”他低声安慰道。   李明珠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轻轻抚摸着父亲的眼睛。   “那个,我刚刚得到消息,那个杀人犯的儿子病了,而且他的病只能是李医生的针灸能治。你看报应来得这么快,老天也在给你父亲出气。”杨少济又道。   李明珠还是没吭声,室内沉默的可怕。   杨少济知道叹了口气,只好不再打扰她。就在他准备出去时,却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却见是外面站着几个人,“你们干嘛?”   “我们是明珠的同事,这次来是有事找她的。她现在状态怎么样?”来人客气道。   “她状态不太行。”杨少济堵着门没让,“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现在医院里有个病人需要明珠去治。”   “她现在这状态怎么可能去上班,你们医院又不是没其他的医生。”杨少济很是不满。   “可是这个病人恐怕只能她能治。”来人有些为难道。   杨少济听到着稍微犹豫了,病情如火,有时候确实耽误不得。他正想着放人时,一转身却见李明珠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问外面的人,“那个病人是谁?”   外面的来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没立即回话。   杨少济见到这一幕,电光火石之间,瞬间想到了什么,“你们要她救的人不会就是那个凶手的儿子吧?”   见迟早要把身份说出来,来人干脆承认道:“就是他。李医生曾经说过,明珠你的针灸也学到了他的八成,现在那孩子别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只能是让你去试试了。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很不通情理,但拿孩子是无辜的,而且我们是医生,不能见死不救。”   那人话没说完,李明珠就用力把门关上了。   “嘭”的一声巨响,室内室外都恢复了安静。   杨少济没想到她这么干脆,不由扭头看她,却见她站在那已满脸是泪。   “艹!”杨少济想找纸巾,但兜里又只有烟,他胡乱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最后只好对李明珠道:“反正葬礼马上技术了,你要不要出去度个假?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山清水秀无人干扰,反正这帮子人绝对不会找到那,逼着你去救仇人的儿子。”   李明珠眼睫毛动了动,语气里没多少情绪,“好。”   得了她的准话,杨少济二话不说立即让人安排去了。   当天晚上,他领着人坐着直升机来到了里水的上空。   蔺直对于他们的到来没有半点防备,他不认识李明珠,但这几天杨少济跟他说过李家的事,他大概能猜出面前女子的身份。   “吃饭了吗?”他问他们道。   杨少济本想说没,但是见李明珠没什么食欲的样子,也只好道:“先不吃了,我去让人收拾个房间出来。”他们租的这个办公的地方是独立的院落,还带阁楼,完全够他们住,“阿直这是李医生的女儿李明珠,接下来她应该会在里水呆段时间。”   说着,他又向李明珠介绍了一下蔺直,“这个就是让我去帮你请律师的蔺先生。”   李明珠眼神这才有了焦点,她朝着蔺直微微鞠躬,“谢谢您。”   “应该的。”蔺直扶住了她,“我爷爷的腿疾当年就是李医生给治好的,包括我本人也曾被李医生救过命。你节哀顺变,相信法律会给出公正的判决。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你先去休息?”   “不用麻烦了,我还睡不着。”李明珠道,“我想喝点酒,一个人静静。”   “那也行,对面店里就有酒。”杨少济此时道,他不敢人走太远,大半夜的出了事怎么办,“你去对面店里坐坐吧。”   李明珠谢了谢他,起身去了对面。   她一走,蔺直就问道:“怎么回事?”   杨少济当即把京市的事大概的说了一遍,“我总不能看那群人欺负她一个女人,就干脆带她出来了。再说了,她如果针灸也真的不错,我身上这毛病说不定她就能治呢。反正一举多得,最后就过来了。”   “这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结束。”蔺直却想到了接下来事情的演变,如果稍有不慎,恐怕会让李明珠陷入舆论的漩涡。   “我知道。事关人命,这事还有的闹。反正爷爷已经这样做了,那群煞笔有本事来找爷爷。”   “事情有你说的这么简单那就好了。”蔺直揉了揉额头,“好人做到底,为以防万一,你去提前准备点东西。”   “啊?明天行不行,人家今天好累哦。”杨少济撒娇道。   蔺直一拳把他打出了门,“滚!”   ……   他们对面,沈弯看着面前这位来自阳间认识的人,问她道:“要喝点什么?”   “给我来瓶酒。”李明珠道。   “啤酒还是白酒。”   “都行。”   沈弯给她上了瓶二锅头。   李明珠打开酒瓶,倒出了一杯,却没有喝。   她呆呆地看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弯也不打扰她,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李明珠这个时候会出现在里水,不过这都和她无关。   她在旁边和老爷子两人下着棋,打发这无聊的寂寞时光。   一夜就这样慢慢过去,李明珠最终还是没有碰酒,倒是旁边的何老爷子看了她好几眼。   天快亮时,沈弯对李明珠道:“我们店要打烊了,客人该走了。”   枯坐了一夜的李明珠这才回过神,她摸出手机,却听对面店员道:“本店不支持快捷支付,客人若是没有现金的话,今晚上再来给钱吧。”   现金?她摸了摸口袋,确实没有。   “好的,那我晚上再来。”   目送着李明珠走出店门,沈弯心神一动,店子门渐渐合上了,连带着窗户的帘子也被拉了下来。   店门一关,张恒就从外面穿门而进,“你们这怎么有活人呆了一晚上?”他那会儿进来差点就撞见了。   “是我认识的,她应该没发现什么端倪。”沈弯说到这个,她又问张恒道,“如果有人发现了我不是人怎么办,地府那边会有惩罚吗?”   “惩罚倒没有,反正最好还是别被发现的好。毕竟人鬼殊途,都知道的话谁知道会引起什么麻烦。”张恒道,“而且现在人间讲究科学不搞迷信,咱也没必要跟着添乱不是。”   “哦。”沈弯明白了,“对了,张哥能不能帮我找个人,看他现在在不在地府里。”   “查谁?”   “就前些日子死于医闹的李医生,你应该知道吧。”张恒是在人间行走的鬼差,对外面的事知道的比她多。   “知道是知道,”张恒有些犹豫,“但是我劝你别做出什么违反规则的事来。”小打小闹上面都不会放在眼里,可一旦过分了,上面肯定会不满。   “你放心吧,我只是还想还个人情,肯定不会破坏规则。”沈弯保证道。   张恒这才去了。   ……   当天傍晚,太阳落山后,店子准时开门。   开门没多久,李明珠就过来了,她是来付昨晚上酒钱的。   “多少钱?”她问道。   “十块就行。”沈弯随口报了个数字,人间的钱她现在又没什么用,多和少完全没区别。   李明珠拿了张纸币放下,正准备离开,却被叫住了,“李小姐不用急着走。”   李明珠不由停住脚步,有些意外地看向面前的店员,“你认识我?”   沈弯耸了耸肩,“这不是重点。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逝去的人,在头七的晚上会回到他生前的地方和牵挂的人身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晚上恰好是李医生的头七。”   见她提到爸爸,李明珠就没之前那么冷淡了,“你想说什么?”   “今晚上就在这多坐会儿吧。”沈弯道。   两人目光相对,李明珠知道自己应该现在就走,离眼前这个奇怪的店员远一点,可内心深处的一丝犹疑却让她留了下来。   她把钱包往手边一放,坐在了吧台边的椅子上,“好,我多坐会儿。”   店的对面,杨少济以为李明珠又要喝酒,也没过来劝阻。他十分理解她现在的心情,等她好好发泄,回头接受了现实走出来就好了。   夜一点点变深,本来就没什么人走动的巷子变得更寂静了,黑夜中隐隐约约似乎还有虫子在叫。   在时间指向十一点时,杨少济和蔺直先后上了阁楼休息,不过他们没把一楼的灯关上。现在李明珠就住在他们的客房里,要给她留门。   也是在这时,沈弯的店门外来了一位新客人。   沈弯见到后,对李明珠道:“你等的人到了。”   李明珠回过头一看,就见玻璃门外背对着她站着个人。那人穿着白衣大褂,身材削瘦,与她记忆中的那道背影渐渐重合。 第12章   “爸?”李明珠缓缓站了起来,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可外面的人却迟迟没有转身,还是沈弯去把门打开邀请他进来,他这才转过身,看着屋内的女儿道:“没吓到你吧。”   再次见到父亲的脸,李明珠捂着嘴使劲摇头,想说什么,但喉咙发紧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眼泪一个劲往外冒。   李永明见女儿这般,递给了她一张纸巾,一边安抚她一边带着她去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半晌后,李明珠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父亲道:“能再见到您真好。”她已经接受了他逝去的事实,也知道面前的父亲不再是活生生的人,但她不在乎。不论是人是鬼,他永远都是她的父亲。   李永明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别难过,我只是先你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人迟早都有这一遭,我们也迟早会再团聚。”   “嗯。”李明珠吸了吸鼻子,握住了他的手,“那边好吗?”   “挺好的,有城镇有房屋,就和人间差不多。哦对了,我还见到你妈了,现在我们俩住在一起,她现在有空就在念叨我说我以前没时间陪她。你回头去她墓前上香时给我求求情,让她少念我几句,她肯定听你的。”   “真的?”想到妈妈念叨爸爸的模样,李明珠心里受到了一丝安慰,“我会的。您以前总是泡在医院,正好趁着现在多陪陪她。”   “那能不陪嘛。现在我们就是担心你,你看你脸色发白,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当医护的,有胃病是常态,“你别弄出一身的病,回头你妈又要骂我了。”   “我会的,以后我一定好好吃饭,不让你们担心。”   父女俩聊着琐碎的家常事,没有苦大仇深,也没有生死离别,只有弥漫着的温情在一点点修复着李明珠内心深处的伤痕。   在他们父女说这话时,对面阁楼上,蔺直刚洗完澡,正准备睡觉,手机却接入了个电话,是他的员工打来的,说是里水县政府的二把手想明天请他吃个便饭。   这段时间以来,他开着豪车在里水转悠,早就引起了地方上的注意,里水县政府那边没少来接触他,但他一直都避而不见。   蔺直算了算,他也算吊了他们一段时间的胃口了,这次对方来了二把手出面,想来对方应该诚意十足。   “好,时间你去安排。”蔺直应下道。   挂上电话,蔺直的睡意被这么一打断,顿时没了。   他脑海里想着怎么应对明天的饭局,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走到外面阳台想吹吹风,结果在走出门后,就见对面店子的灯还亮着。   一边喝着水,他一边下意识朝着店里看了眼,等见到靠落地窗边坐着的一对男女时,心还想着这店大晚上竟然还有客人。   “……”等等,那个男人……   一口水还没吞下,蔺直重新看向了对面店里。   那正面朝着他这个方向的男人,他怎么越看越像是已经逝去的李医生?   他再看那男人对面的女人,从着装上看,的确是李明珠无疑。   “……什么情况?”难道李医生还有双胞胎兄弟?   ……   相聚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在天光微亮时,不知是因为过度劳累还是因为见到了父亲,李明珠心神一松,人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李永明看着女儿的睡颜,眼底流露出一丝悲伤。   他的女儿,以后都没人为她遮风挡雨了。   “李医生,天就要亮了。”沈弯此时提醒道。   “我知道。”在李永明想把手从女儿手里抽出来时,似乎有所感应般,他的手被抓的更紧了。再看女儿,她闭着眼睛,眼角有泪滴落。   但天就要亮了,人鬼到底殊途,他只能留在女儿的记忆深处。   狠心抽出手,李永明不再看女儿。他起身,向沈弯道谢道:“谢谢你让我再见我女儿最后一面。”   “您不必这么客气,我这是在还您的恩情。”   “恩情?”李永明脸上有一丝意外。   这时沈弯将自己脸上的口罩一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您救的人那么多,怕是已经忘了我这个伤者。当初我在京市出了车祸,是您救了我,让我免除了截肢的后果。”   仔细辨认了下面前小姑娘的脸,李永明确实没多大印象。让他记病例他可能一清二楚,记脸的话,真记不住。   看他的表情,沈弯就知道他没想起来。她笑了下,道:“天亮了,我送送李医生您吧。”   “不用不用。”李永明又扭头看了眼女儿,自己推开了向后的门,迈步走入了黑暗之中。   在他离开后,沈弯将李明珠叫醒,道:“小姐,天亮了,我们要关门了。”   李明珠迷迷糊糊中醒来,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忙看向周围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沈弯问。   四周空荡荡,没有多余的人。李明珠有些迷茫,昨晚上的一切是梦还是现实?她好像有些分不清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人还有些没缓过来,“我这就走。”   拿着钱包起身,她走出店时,恰好天际一缕晨光照在她的身上。迎着朝阳,她把手放在心口处,发现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痛了。   昨晚上真的只是梦?   不,那不是梦,她相信爸妈确实在那边重逢了,而他们一家人也迟早会再相聚。   ……   早上,杨少济一下楼,就见一楼的餐桌上放着丰盛的早餐。   他随手拿了根油条叼在嘴里,夸蔺直道:“难得你去帮我买早餐。”   蔺直忍着哈欠道:“不是我买的。”   “不是你?”杨少济愣了下,看向一侧安静吃着早餐的李明珠,“你不会昨晚一夜没睡吧。”   “没有,我睡了。”李明珠淡笑道,“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已经没事了。我打算搬出去,顺便再在这里找份工作。”   这话信息量可就太大了。   杨少济看她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整个人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没什么生气,“看来你是真的好了。不过你不是医生?你不打算回去了?”   “我今早上已经把辞呈交上去了。”李明珠道。   见她神色淡淡,杨少济也不多说什么,“行,那先吃饭,回头我陪你去看房子。”   三人吃完早餐,李明珠在收拾自己的碗筷时,突然听杨少济问她:“你手背怎么回事?”   手背?   李明珠一看,她的手背上有一块淤青,但摸上去却不痛不痒。   “不知道,可能是碰到了哪吧。”   “那你以后小心点。”   “嗯。”   李明珠手背上的淤青蔺直看在眼里,虽然很不应该,但这会儿他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不知从哪听来的某个说法——身上莫名出现的淤青,不痛不痒的话,很可能是被那什么东西抓过。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昨晚上的那个男人岂不就是……   不能再想了!   蔺直将包子一口咬下,再想的话,他今晚上估计还得睡不着。   ……   中午,蔺直出门参加饭局,杨少济则帮着李明珠找住处。   就在他们都忙着的时候,微博上一条#李小姐请你救命#的话题登上了热搜。   话题是一个名叫大魏晓事的大V博主发起的,内容写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正被病痛折磨的痛不欲生,而现在能救他的,只有已故李医生的女儿小李大夫。可是这位小李大夫却因为受不了父亲去世的打击,现在不知去向。所以患者家属希望能通过大家的力量,把小李大夫呼吁回去,给孩子治病。   热搜一上,全网都跟着转发的不亦乐乎,而李明珠的通讯软件也爆了,似乎所有人都在希望她快点回去给那个孩子救命。   杨少济见到后,怒从心中来,“这些人知道真相嘛就这样逼逼。”   他飞快登录了他的微博账号——那是个拥有三千万粉丝的大V号,发了一条微博:“你们都在让小李医生去救人,但谁又知道那个病人就是杀了李医生的凶手的儿子?”   他的微博自带流量,再加上他砸钱,这微博很快就被送了上去,原本帮忙寻人的人有一部分全都我了个大草,“让人家去救杀人凶手的儿子?爷吐了。”   还有些网友则表示:“我之前还在想,人家父亲被杀她悲痛伤心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医生就不能有悲伤,医生就必须累死累活给病人当牛做马?上个给病人累死累活的医生,现在正躺在墓地里呢。这真特么是人间迷惑!”   因为事情的反转,之前李医生被杀的事再次被提及。有一部分人表示凶手的儿子生病就是凶手杀医的报应,支持小李医生不救,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人觉得,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父母做错了事,让孩子承担这个责任。   “呕,评论里的圣母白莲花,刀没扎在你身上你不痛是吧。希望将来你父母出了同样的事,你还能笑着原谅凶手。”   “我不会原谅凶手,但我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凶手怎么千刀万剐都应该,但是孩子他什么都不懂啊。”   这两派争论成一团,网上顿时为了这事掐成一团。   杨少济见到这场面后,稍微解了点气。但参加完饭局回来的蔺直却道:“这才哪到哪,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可不会放过这场舆论的狂欢。”   蔺直一语成谶,李明珠所在的位置被泄露,很快,杀医凶手的老母亲找了过来,她的身后跟着各方媒体的摄像头。 第13章   外面的热闹,沈弯是将店门打开时才知道的。店门一开,她就见着一群人扛着长枪短炮从门口热热闹闹的路过。   这巷子当初她为了尽量不引人注目,特地选了个深巷的位置。平时里基本没人,难得今天人气这么旺。   在第一批人过去没多久,陆陆续续又有好几拨人从门口路过。沈弯听他们在说“李小姐就住在附近,我们快去找个好位置”,顿时知道这群人是为谁而来了。   不过这些都和她关系不大。   先来无视擦着桌椅,天暗下来后,好几天没见的高先生他们又来了,这回似乎又多了三张新面孔。   沈弯也不去打探客人的身份,问了他们要什么,一一把他们点的送上。   七个人,五个人还是要喝酒,另外两个勇于似乎想尝尝新口味,他们选择了可乐。   就在她将酒和可乐给他们送去时,这时店外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是李明珠。   她紧紧靠着墙,缩在门后,眼睛发红,神色仓惶。   这一回,店里所有人,包括客人们全都看向了她。   沈弯眼睛往外一看,很快就有一群人从店外路过,像是在寻找李明珠的下落。   无视外面寻人的人,沈弯回到吧台,问李明珠道:“客人要买什么?”   李明珠闻言看向她,本想摇头,却又听她道:“只要是本店的客人,那就无须担心外面的那些干扰。”   这时恰好又有人从外面走过,不过他们像是没发现这里有家店一般,几乎没人朝这里面张望。   李明珠发现这点后,这才稍微放松了点。   她挪到了吧台前,对沈弯道:“给我来瓶酒吧。”   “还是换个吧,”沈弯道,“上次你点的都没喝。”她说着,给了李明珠一瓶椰汁,“喝点甜的,有助于心情放松。”   对于她的好意,李明珠没有拒绝。她打开椰汁喝了口,道:“你可以陪我聊会儿天吗?”   她现在极度需要有个人和她说说话。   “哦,陪聊服务是吗,行啊,就是得加钱。”沈弯道。   李明珠掏出钱包里,把里面所有的钞票都拿了出来放在吧台上,“够吗?”   “足够了。”   付了钱,李明珠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又喝了口椰汁,才开口道:“刚刚那个杀人凶手的母亲跪在我楼下,磕头求我去救她的孙子。我一想到他们好歹还有求救的机会,我爸他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我就不想见到他们。”   “他们说孩子是无辜的,一码归一码,说我不应该迁怒。杀人的凶手已经得到了应该的惩罚,他的孩子不能因为大人犯了错而被剥夺所有的机会。道理我都懂,我甚至同意他们说法,但……我还是无法原谅。”   沈弯听她说着,知道她只是想找个宣泄的口子,因此也不插话,任由她慢慢诉说。   “我是不会救那个孩子的。”李明珠肯定道,“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那个孩子要怪只能怪他有那样一个爸爸。”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的表情却没多少快意,眼底深处更是在挣扎着什么。   沈弯知道,她之所以挣扎,是因为她作为女儿,无法原谅杀害父亲的凶手;可同时她也是人,无法面对一条鲜活的生命正在逝去。夹杂在生与死之间,她的内心在备受折磨。   “你确定你不会救人?”沈弯问她道。   “我无比确定。”李明珠道,“这个孩子我不会恨他,但想我救他,不可能。”也正是因为做出了这个抉择,她一想到有人在期盼中迎接死亡,才觉得无比煎熬。   “唔,”沈弯想了想,“或许你可以听听的我建议。”   李明珠看向了她,“什么建议?”   ……   晚上,凶手母亲给李明珠下跪的视频已经在各大媒体传开了,看着老人额头青紫,不少网友大呼心疼。一部分人骂凶手不孝,让老人家吃这种苦头,另外一部分则觉得李明珠有些过分了,没有做好当医生的本分。至于还有一部分为李明珠说话的人,则很快被前两种声音给压了下去。   “杀医这件事我是从头看到尾的,李医生走了是很可惜,但是我觉得小李医生确实不应该不救孩子。现在已经没了一条人命了,难道还要再付出另外一条吗?小李医生,你确定这个是你父亲想见到的局面吗?”   “都说医者仁心,小李医生你既然作为医生,更多的时候就应该放下个人情绪。伤害李医生的人已经进了监狱,眼下的这个是无辜的。难道你忘了当初你从医事所发的希波克拉底誓言了?”   “小李医生,还请你理智一些。你别忘了,你是个医生。”   看着这些所谓理中客的发言,杨少济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他让人去买了十部手机,又买了十个水军账号来,直接就在网上和这些臭傻逼激情对喷起来。   “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话说得真好听。一口一个医生就该救人,那回头我把你爹给干了,希望你也能大度的原谅我,让你爹别告我。”   “臭傻逼,说到无辜谁最无辜?是现在已经躺在坟里的李医生最无辜,是失去了父亲的小李医生最无辜。大家都是无辜的人,凭什么就得让着凶手的儿子?”   “小李医生救不救是她的自由,少在这里逼逼赖赖。这么关心弱者,那路上要饭的你接个回家养呗。”   哪怕杨少济一个人喷的再起劲,他到底还是一个人。一个人打不多大流,他只好向蔺直求助,“嘤,我骂不过他们,阿直你快来帮我。”   蔺直正在写策划案,闻言抽空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便又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杨少济见他这样,不满道:“阿直你好无情,竟然都不帮李小姐。她可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儿。”   “现在才晚上八点,热闹还在后面,你急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杨少济眼睛亮了,“你难道有后招?”   蔺直不理他。   时间到晚上九点后,这事在网上发酵的越来越厉害。不仅磕头视频上了热搜,甚至还有人把李明珠所当值的医院圈了出来,向医院施压,让他们给个说法,似乎李明珠不救人,整个医院都失职一般。   这件事到了这里,完全已经脱离了杀医的前因,成了李明珠见死不救的问题。   群情激奋的网友,哪怕原先还理解李明珠,但是被这种节奏一带,也渐渐觉得,这事确实是一码归一码,李明珠不救人确实太过冷血,有失医德。   眼睁睁看着白的被骂成黑的,杨少济觉得自己真是服了,“这些人难道就没自己的判断力?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蔺直却道:“如果每个人都有清醒的头脑,那这个节奏在一开始就不可能被带起来。好了,我们这边也该出手了。”   “什么出手?”杨少济问。   蔺直没回他,但很快微博上却出现了大量的水军在谩骂李明珠见死不救,说她不配当人,别说的杨少济,就是一般的人都觉得有些过分了,反而开始维护起李明珠来。   杨少济琢磨了一下,问好友道:“这些水军不会是你买的吧,黑到深处自然粉?但这意义不大啊,这只会把整个事情闹得更大。”   “就是要闹大,越大越好。”蔺直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沉疴旧病,就应该发作发作,才会得到重视。”   兄弟两个坐在电脑前静观事态的发展,而与此同时,杭市冯家别墅,“沈弯”也在刷着微博。   沈弯也是有微博账号的,粉丝还不少。不过现在这些都被“沈弯”给继承了。   之前“沈弯”担心会露出马脚,一直不敢用大号微博。但是她看了今晚上的热搜之后,心里气愤之余,加上想凸显一下自己的社会责任感,因此登录了沈弯的大号。   她以“医生该有医德,不该受私人情绪所影响而选择对病人见死不救”为中心主旨,洋洋洒洒写了一条八百字的长微博,批判那位小李医生不是个合格的医者,这样做令整个医护群体蒙羞。在末尾处,她又顺便举了几个国外伟大医护的案例,作为对比,暗讽了一下国内的医疗系统。   在她写完之后,她一边反复着查看内容,看有没有问题,一边注意着评论。结果发出没几分钟,她房门被敲响了。   “来了。”她去打开门一看,却见大哥冯卓站在门外。她有些意外,“大哥有什么事吗?”   冯卓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道:“本来是想去睡的,刚刚特别关注跳了出来。那条微博是你发的?”   “沈弯”点头,“是我,内容有什么问题吗?”   冯卓凝视了妹妹一会儿,温声提醒道:“难道你忘了,当初你在京市出车祸,就是李永明医生救的你。现在无论外面舆论如何,我们都不该说这样的话。”   “沈弯”心头一跳,她还真不知道这事,“天哪,”她伸手捂住了脸,一脸懊恼道,“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现在就把这个删了。还好大哥你提醒我。”   眼见着她把博文内容删了后,冯卓才露出一丝浅笑,“我知道你是同情那个小孩,但换位思考,若是有人伤害了你,我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那人。”   看着面前男人温和儒雅的俊脸,“沈弯”感觉脸渐渐有些发烫,她十分感动道:“谢谢大哥,我有你真好。” 第14章   有些诧异妹妹难得软乖,冯卓只当她心中歉疚,没作多想,“去休息吧。”   “嗯,大哥你也早点休息。”   “会的。”   看着妹妹合上门,冯卓准备回房处理公务,却在拐弯处碰到二弟冯尹。   兄弟两个打了个照面,冯尹对他道:“李医生的女儿现在就在里水,我已经向人打过招呼帮忙照看她了。不过万万没想到,蔺直还有扬子江董事长的儿子也窝在里水,我打算抽个时间去见见。”   这两人都是京市的人,来到了他们的地盘上,他作为东道主总该去会会,顺便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蔺直?”冯卓想到了最近长辈们想凑成的婚事,“你别去。”   “嗯?”   “你最近不是要跟爸爸出一趟浙西?还是我抽空去吧。”他也想看看这个有可能成为他妹夫的人有几分斤两。   “大哥不带这样的,”冯尹哪没看出大哥的心思,“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一声了。”他也想看看那小子配不配当他的妹夫。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弯弯有点奇怪,她好像有点躲着我们。”冯尹又道。   他知道小妹性格独立,不会有事就找他们,但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家庭聚餐,小妹都不怎么和他们打交道。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也太奇怪了些。   “可能她是遇到什么事,又不想麻烦我们吧。”他们现在都在家族企业工作,时间没之前那么宽裕,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里,“相信她会调整好的。”   “嗯,希望她早点恢复。”冯尹叹道,“那你什么时候去里水?”   “大概这周周末。”   “好。”   他们聊完,各自回了房间。   在晚上十点后,正是微博用户最活跃的时间,而网上关于李明珠的事也因为蔺直雇佣的水军的加入,话题再次达到一个高度。   各个大V们见热度迟迟不散,于是纷纷下场,加入话题给自己引流。有些大V是顺着大流,跟着指责李明珠;而有些则另辟蹊径,跟大流反着走,制造出一种‘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感觉,为李明珠说话,反向指责杀人凶手。   网友觉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再看媳妇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于是他们变成了大V们手中里剑,和其他持有不同想法的人掐成一团。   有了争端,就有流量。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下场蹚这趟浑水的大V们已经拿到了第一笔红利。   同样的,因为这些网红们的加入,李明珠的热度迟迟不降,一直霸占着首页,看着趋势,怕是到明天这热度一时半会也降不下来。   杨少济现在已经放弃为李明珠说话了,他问蔺直道:“这个热度可以吧?”   “热度是可以了,接下来就是尽可能的让话题热度持久点。如果明天早上话题热度降低的话,我们得再花点钱。”蔺直道,眼下这个局面算是在他意料之中,“先睡吧,具体等明天再看。”   “嗯。”杨少济本想回房,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今天那些记者后来是被片警驱走的,是你去打了招呼吗?”   他们是外来的强龙,还使唤不了当地的地头蛇。   “不是你打的招呼?”蔺直反问道。   杨少济摊手,“好吧,这只能回头问问了。”   一夜无梦。   次日杨少济起床后,他先看了看网上的舆论如何,见没太大改变,打算先去吃点东西,再找李明珠,结果下楼就看蔺直一脸凝重的看手机。   “怎么了?”他问道。   蔺直看着手机摇头道:“看来今天的话题热度不需要我们帮忙了。”   “嗯?”杨少济伸头一看,却是李明珠发了条微博。   他当即掏出手机,点进李明珠页面一看,就见她最上面那条发布于两分钟前的微博——   “大家好,我是李永明医生的女儿李明珠。   这几日网上的言论我都已看到,很抱歉,对于杀医凶手的亲属我始终无法做到不怀芥蒂,这个孩子我不会救。我知道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亵渎了医生的圣洁,违背了我当日所发下的誓言,我不配再当一名医生。所以我从现在开始,退出医生这个行业,从今往后,终此一生,不再行医。   不过,我的父亲是一位令我十分敬重的医者,我想他若是还活着,肯定不愿见到一条鲜活的性命就此逝去。所以我宣布,我愿意将能救治那个孩子的家传针灸教学图公布出来,这孩子是生是死,就交给诸位了。”   看完这条微博,杨少济满脑子我屮艸芔茻。   “除却对她放弃医生职业生涯的惋惜之外,不得不说,眼下这个处理方式或许是最好的。”蔺直道,“这人她救了,恶心自己不说,倘若救不好呢,舆论肯定会击垮她。若是直接不救,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肯定也不会放过她,甚至于她自己也备受人性煎熬。现在她把家传绝学都丢了出来,谁爱救谁救,是生是死,都和她无关。”   “这姑娘脑子真好使。”杨少济赞道,“现在我的十部手机可以全军出击了吧,我要以一敌百!”   蔺直笑了笑,却是看了对面的关门店铺一眼。   李明珠身在局中,不一定就是想出这个法子的人。   网上,李明珠这条微博一出,因为之前的话题热度,关注她微博的人也不少。   现在见这姑娘愿意给那孩子一线生机,可能是一夜睡醒,脑子清醒了,大家终于想起了这姑娘的无辜。   这件事她父亲失去了性命不说,现在还搭上了她的职业生涯,承受了那么多辱骂。凭心说,她能做到这步,已经难能可贵。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胀的难受。对不起,你是最无辜的,其实你不救人就没关系。”有了第一个站出来道歉的人,后面很快就跟了一排。   中间不是没有人说阴阳怪气的话,说李明珠假惺惺,但这点声音被清醒党和蔺直雇来的水军很快压了下去。   ……   京市和谐医院,某个看到这微博的人感叹道:“现在说救不救没关系,不过是因为你们已经把人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她要真的不救,你们肯定又是另外一幅嘴脸。”   “就是可惜明珠了。”旁边有人跟着叹道,“她真的很优秀。”不到三十岁就能跟手术的年轻医生,潜力无限,“为什么要为了一时之气,而放弃整个职业生涯?”这太令人惋惜了。   旁边路过的老院长听到这声叹息,停下了脚步,朝着那医生道:“她宁愿放弃她的职业生涯也不救人,不是为了一时之气,而是在为我们全体医护人员讨个说法。”   杀医案屡禁不止,明明知道这是犯法的事,可却一直有人将屠刀挥向医者。前有割喉案,这次又来砍医案,一个个医生的倒下,并没有让那些人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那些人怕死吗?至少在伤害他人的时候是不怕的。他们大概想的是,一命换一命,大不了用他的命去还。   可若伤医会累及家人呢?会让自己的父母妻儿被拒绝救治呢?没人敢保证这个方法一定能震慑住所有人,但多少会给那些人多加一层顾虑。同时,这件“见死不救”案子也向外界表达医护这个群体的反抗。   医生是从事着神圣的职业,但他们是人,血也会冷。 第15章   院长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都该吃饭吃饭,该忙活忙活吧。”院长说着,自己也继续朝着前面的病房区走去。   他是来看那个孩子的。因为这个病患有些特殊,医院不想被诟病,只能给他更精心的服务。至于能不能救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   李明珠将家传绝学公布出来后,网上的话题终于不再停留在她身上,大部分都转移去了针灸和救人上面。   在这之后不是没有医生想试试救人,毕竟这个时候若是能把那孩子给救好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给自己刷分。不过不知道是中医没落,还是火候不到的缘故,四天后,那个孩子还是病逝了。   孩子的死,网上少不了又掀起一阵波澜。   不过相对于之前铺天盖地对李明珠的指责,现在情况要好上一些。大家都尽力了,只怪那孩子摊上那样一个父亲。   “看来真有报应一说。”凶手的母亲去探监时,眼睛已经哭瞎了,她枯坐在椅子上,没有聚焦的瞳孔让她周身显得死气缭绕,“我来是告诉你一声,君君已经去了。”   “怎么可能?”凶手一点也不信,这才几天时间。   老太太将死亡证明放到面前桌子上,道:“你被抓起来后,他就得了急病,被送去了医院。可是医院没有医生能治,他没熬过去。他走的时候很痛苦,身上插满了管子,人也瘦的不像样,嘴巴都咬出了血。”   凶手看完证明后,久久回不过神,“怎么会这样……”   “其实他本来是有救的,”老太太想到孙儿死时的模样,声音再度哽咽,“和谐医院的李永明医生,他的针灸是唯一救君君的办法。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君君肯定有救,可是……”说到后面,她已经泣不成声。   一听到这名字,凶手瞳孔瞬间放大。   李医生……   “这都是报应,”老太太站了起来,她摸索着往外走,“做了恶事都会有报应的。你的报应报在你儿子身上,我从前纵容你的报应报在我自己身上,都是活该!”   看着母亲跌跌撞撞地离去,凶手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   就在网上的风波随着那孩子逝去而逐渐平息时,这时网上突然又空降了一篇热搜。   这热搜博文是一知名大V所发,他没有高谈阔论什么,而是简简单单的把李永明父女的学历和简介生平放到了博文里。   不提家传的针灸,李永明自己本就是医学高材生,毕业于国外顶尖医科学院,专长心血管疾病的诊治,被京市和谐医院特邀回国,是国内医术最顶尖的那一批医者之一。   而李永明的女儿李明珠学历也同样优秀,与父亲毕业同一所学校不说,年纪轻轻就已经在SCI上发表过六篇论文,中文核心期刊发表了四篇。这份履历,怎么看未来都是成长为大医的储备军。   “这两位医生若是都还行医的话,我们这些人之中,少说也得有成千上万的人会得到救治。在大家为凶手的儿子感到惋惜时,谁又来为那些本该得到揪住的千万人惋惜、为这对本该在医学界发光发热的父女惋惜?类似的悲剧已经发生太多,我们也该反省反省了。”   当事情关乎到切身的利益时,大多数人的脑子都会变轻清醒。没人敢说自己这辈子不会生病,倘若自己将来有一天也遇到和凶手儿子一样的事,有病无医,那又该怎么办?   于是网上再次人心浮动,请求不能轻饶凶手的意愿堆积成山。在有心人的操控下,舆论再次被这些声音所霸占。   在一连好几天的话题热度下,党媒终于发声,表示一定会对凶手严惩不贷,同时也向社会征集各方意见。   “原来你是想做这个。”杨少济终于明白了蔺直让水军把这事闹大的目的。   上达天听什么的,大概就是这种了。   “过度神化某个职业,这本来就是一种卑劣。”   “嗯?”   蔺直见现在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将水军的账结清,关了电脑,道:“将别人捧上神坛,夸赞他们高尚,这样就能理所当然地压榨他们,这不是卑劣的什么。”   “好吧,”杨少济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有的学。”   晚上,李明珠将他们两个邀请到了对面的店子,对他们和沈弯神色动容道:“我已经看到新闻了,谢谢你们。”   她先是对沈弯鞠躬,“谢谢你帮我不再受良心折磨和舆论困扰,”接着她又向蔺直和杨少济鞠了个躬,“也谢谢你们帮我做到我想做的事。如果没有你们,我肯定没法从这件事上轻易脱身。”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只是在还李医生的恩情。”   蔺直和沈弯同时说完,不由相互看向了对方。   四目相对,蔺直想到李明珠的微博八成是面前这女孩子出的主意,他率先朝她伸出了手,“不管以前如何,我觉得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是蔺直。”   看着这伸来的手,沈弯本想不搭理,但是一想他就在对面,以后少不得打交道,于是敷衍地伸出手同他晃了晃,“我叫沈沈。”   “沈沈?”蔺直还没说话,那边杨少济已经道:“我怀疑你在占我们以及我们叔叔的便宜。”   沈弯送了他个白眼,“爱叫不叫。”说着,她侧首问李明珠将来有什么打算,“不当医生了,以后想去做什么?”   她可还记得,何老爷子在李明珠第一次来的那天看了她好几眼呢。这肯定是有想法才这么关注。   李明珠摇头道:“还不太确定。”她还有点家底,不用急着去干活,“不过应该会开家针灸疗养馆吧。”她只懂这些。   “这个可以有,”杨少济当场赞成道,“我们可以投资。”等他们当了合伙人,他的难言之隐应该就能开口了。   这时何老爷子过来道,“李姑娘的家传针灸,可否借我一观?”   “我既然公布了出去,自然谁都能看。”李明珠坦然道,“回头我把图给您送来,那个看的更清楚些。”   老爷子摸了摸胡子,笑道:“那就多谢了。”   几人又聊了会儿,李明珠说回去取图,杨少济和蔺直也就跟着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杨少济见蔺直一言不发走到灯下,伸出手在看着什么,不由问道:“怎么了?”   蔺直看着手背上泛起的一点乌青,想到他们俩的手相触碰时他感受到的冰冷触感,神色不禁变幻,“没什么。” 第16章   “你以后离对面那家店远一点。”蔺直提醒杨少济道,虽然他现在还不太确定那家店到底怎么回事,但谨慎点总不会有错。   “为什么?”杨少济不解,他开玩笑道,“你不会是看中了店里那个妹子,让我别去挖墙脚吧。得嘞,蔺少爷难得春心动,这个妹子我保证不碰。”   “你如果想丰富一下社会阅历,也可以去试试。”蔺直挑眉,“保证让你既惊又喜。”   “不是,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有话。”玩笑归玩笑,杨少济还是听出了好友语气里的警告,“那店有问题?”   蔺直却道:“饿了,吃饭去。”   见他不想回答,杨少济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的店,跟着蔺直出了门。   ……   虽然蔺直交代杨少济离那家店远一点,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没过两天,杨少济却不得不上门拜访了。   原因很简单,杨少济那点隐疾到现在都还没有医生能治,他只好把希望寄托于传承了李医生衣钵的李明珠。   之前李明珠情绪不太好,他也就没好意思开口。现在他见李明珠渐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于是就私下向她提了一下自己的病情。   然而李明珠却表示她爱莫能助,“我这个针灸虽然在某些病症上面有奇效,但是你这个不行。哪怕是我爸在世,他也没法帮你。”   “好吧。”杨少济精神迅速萎靡了下去,“那我只能再等柳老先生了。”   柳老先生是当今中医的泰斗,不过他如今年事已高,已经很少出诊。他只能回头看看能不能找找关系,让老先生帮他瞧瞧。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李明珠见他这样,心里也有些愧疚。这段时间,杨少济帮了她很多忙,她对他的事却无能为力,“很抱歉,我医术有限。不过,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去请何老先生帮你看看。”   “何老先生?你是说隔壁便利店那个?”   “对。”李明珠道,“如果不是这两天我一直都和他待在一起完善我的针灸图,我都不知道在这偏僻的角落里还隐藏着这么一位人物。”   两天前,何老先生让她把针灸图拿给他看,她原本以为他只是好奇。谁知道,老先生当场就给她指出那针灸图不够完善的地方。   她起先还有些不太服气,但是老先生通过医理引经据典把她说给说得服服帖帖,后来更是让她体验了一把,她这才心服口服。   “何老先生……”杨少济想到那个我坐在角落里打扑克的老头,突然一拍大腿,“艹,我想起来了!”   老爷子当初第一回 给他止血的时候,让他以后注意一点身体,不会提醒的就是这个吧。   “怎么?”   “没事,我现在就去便利店瞧瞧。”杨少济起身就要走,李明珠把他给叫了回来,“现在天还没黑呢,你去了也没用。”   “也对。”杨少济想起那家店子的规矩,不到天黑不开门,“说起来还真奇怪,人家都是白天开门到晚上,他们这个店子怎么天黑之后才开门?这晚上有生意吗。”   李明珠想到之前误入那次,店里客人就坐了不少。   “肯定会有生意的。”至于来做这生意的客人是不是寻常的客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傍晚天黑后,沈弯的便利店准时开门。   门刚打开没多久,李明珠就带杨少济上门来找了何老爷子。   店里这会儿也没客人,李明珠向老爷子说明来意后,就去了一边,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老先生,上次我来找您止血的时候您就看出来了对吗?”杨少济问道。   他倒不怪老爷子知道了不说,毕竟这种病老爷子那个时候说了,他八成也会把他当骗子。   “对。”何老爷子道。   “那我这个还能不能治?”杨少济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   “到底伤了根本,想要恢复到从前那样怕是不行。”   杨少济有些失望,但是一想,总比完全废的要好,“那大概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只要房事不太频繁,勉强也能应付。但在这之前,最少一年内不能再近女色。”何老爷子道,“如果能控制得住,我就给你开方子。”   “真的?”这结果比杨少济预想的又要好一点,“您开您开,我以后绝对不瞎玩!”   老爷子刷刷给他写了张方子,“先抓这个药方,早中晚每天三剂,喝上一个月,再来换方子。”   “好的。”杨少济小心翼翼拿着药方,感觉抓住了救命稻草。   拿到药方后,他先让熟悉的中医大夫看了看药方,确定药方没有问题后,便迫不及待让人去抓药了。   路边药店里的药他不确定药性好不好,再加上这房子也不是正规医院开的处方,所以他打电话给管家,管家来办这事。   “对了杨爷爷,之前不是有人送我妈一根大人参,你到时候把那人参也一并带来。”杨少济叮嘱道。   就和商人喜欢金子一个道理,当医生的肯定喜欢药材。如果能够治好他这个病,一根人参算什么。   挂上电话后,那边杨管家的动作非常快,第二天上午他人就来了。   杨少济一拿到药,连带着那根大人参一并来到了店里,让老先生帮忙看这些要过关不过关。   何老爷子检查了一下药后,本想说这药没问题,结果打开最后一个盒子,顿时话就改了,“你既然能拿出这好东西来,你那病说不定能根治。”   “哈?”这惊喜突如其来,杨少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何老爷子却让旁边看着书的沈弯过去,“你来瞧瞧这七百年的人参过关不过关。”   七百年?   沈弯来了兴趣,她走过去接到手里一看,只见这根人参四周萦绕着一层白光,正璀璨生辉。   “这人参品相如何?”何老爷子问她。   沈弯爱不释手,“自然是非常好。”这一整株所蕴含的灵气肯定不少。   见她满心欢喜,何老爷子扭过头对杨少济道:“这样的人参若是多弄到几株,你这个病完全能恢复。”   “真的?”杨少济立即道,“我现在就让人再去问问,那我这个药方还要换吗?”   “这个药主要是为了调养你的身体,喝还是要喝的,只是后续的药方要换。”老爷子道。   杨少济来了精神,“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让人买。”   他说着,拿起药回了自个儿的住处。   他走后,沈弯把人参重新放回了药盒里,问何老爷子道:“您之前不是说他的病不好治?”   “他这个病,就算是神医在世也不敢保证能彻底治好。可现在不同,别人不行,但你可以。”老爷子道。 第17章   沈弯不是大夫,对学医也没天赋,老爷子这样说,她直接就排除了靠正常医疗手段这条路。   想到那根人参里所蕴含的灵气,沈弯猜道:“您指的灵气能治?”   “对。”一开始他就想到了这个,但灵气难得,他不可能要求小姑娘牺牲自己复活的希望去救人,“那小子若是能再拿出根人参,你帮他一把也无妨。”   沈弯明白了,差不多就是让她提取人参中的灵气帮杨少济恢复根本,“这似乎是个挺不错的交易。不过阳间灵气稀薄,再加上采伐过度,两百年以上都少,这种大几百年的,能不能再遇到第二根完全看运气。”   “那小子家世不错,大几百年没有的话,到时候你再降降就行。”老爷子冲着沈弯眨了眨眼睛,“反正你要的是灵气。”甭管多少年,只要是有灵气的人参都是好人参。   老爷子狡黠的模样让沈弯不由失笑,“好,那就听您的。”她知道,老爷子自己不是不能看到灵气,他只是单纯想把这些机会都留给她罢了。   “不过您得教下我这灵气得怎么用才行。”她到现在对灵气的掌握仅限于修复魂魄。   “很简单,你去倒碗水来。”老爷子道。   沈弯依言做了。不过碗她没有,只有之前有个客人来买酒,留下了一个四角月白冰裂纹瓷杯。这说是杯,但个头挺大,完全能当壶或者盅来使用,现在装水刚刚好。   倒好水,老爷子指导沈弯将灵力注入水中。沈弯试了两三回后,那荧光一点灵气这才与水合二为一。老爷子也让她试试看有什么不同。   沈弯喝了一口,品了品,“味道好像没什么区别……不对,余味多了一丝回甘,整个人好像也轻快了一点。”   “那就是了。回头把这水给杨小友煎药就可。至于要多少灵气,得看他恢复的程度,总体来说,稳赚不赔就是。”老爷子笑呵呵道。   “嗯,”沈弯见他什么都为自己想到了,有些感动,“谢谢前辈教我这些,今晚我请您喝酒。”   “当真?那我要最贵的那瓶。”   “好嘞,我这就给您倒。”   次日晚上,在杨少济来找何老爷子诊脉时,老爷子就顺势推荐了沈弯的“秘制药水”,“每天晚上的那副药用这个药水煎,效果会更好。”   “好的,多少钱?”杨少济道。   “不用钱,到时候补我几根人参就行。”沈弯将四角瓷杯递给他。   杨少济顿时脸一皱,“这您还不如直接要钱呢。”他已经四处打听过了,这人参不好找,完全就是有价无市。但他也清楚,人家估计也只是稀罕这人参所以才愿意出手帮他。   那根人参里的灵气沈弯已经提出来了,虽然有黄豆大小的一团,但她不知道够不够用,总而言之,多多益善,“这个事关你终身□□,你能不能好,就看你够不够努力了。”   “明白。”杨少济丧着脸退回了对面。   店里再次恢复冷清后,沈弯折了个纸人,在吧台上尝试着对纸人注入灵力。   当初老爷子给她将他以前的事时,她就注意到了穿上纸衣服出门的事。这次受往水里注入灵气的启发,她也想试试看她能不能弄出件纸衣服来。   老爷子见到后,没打扰她,继续玩起了单人扑克牌。   ……   杨少济捧着“秘制药水”回去后,管家有些担心这东西来历不明,建议他先拿去化验。但是杨少济却觉得应该要相信医生,毅然让管家拿这个水去煎了药。   “希望能有用。”虽然说要相信医生,但他多多少少也有些没底。   对面蔺直见他这样,道:“你就放心用吧,不至于毒死你。”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杨少济道。   “人家又不图你什么,弄死你没好处不说,说不定还要被你吵死。”蔺直道。   杨少济一想也是,他自动把最后一句理解成了‘做鬼也不放过你’,“姐妹,我得到一丝安慰。”   “滚,谁特么跟你是姐妹。”蔺直一脸嫌弃。   这时他手机响了。   杨少济随口问道:“谁电话。”   蔺直拿起来一看,“你姐妹。”然后摁下了接通键,“大兵什么事。”   这电话正是徐文斌打的,他打电话来问蔺直他们还在不在里水,“我明天去里水送货,想问问你们还在不在那,在的话,你把地址给我一个,到时候我去找你。”   知道大兵现在就是一个小员工,蔺直也没问他给谁送货,“行,回头发你微信上。”   挂断电话后,蔺直把地址给他发了去。   徐文斌那边收到一看,“永安巷14号?”   他怎么觉得这个地点有些熟悉?   想到这,徐文斌把之前那女鬼留下的地址拿出来一看。得,女鬼就住在永安巷13号。   徐文斌很想再打个电话去问问兄弟你们还好吗,但一想到和女鬼的约定,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具体什么的,还是等明天见面问吧。   第二天下午,他开车到里水时,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没办法,小员工假期少,为了能灵活运用时间,他把上午所有的假期都和同事交换了,现在只能下午出门。   “他们就住这啊。”车一到巷子口,孙同宇就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因为那几件古董最近和徐文斌混得比较熟,在得知徐文斌要来里水见蔺直他们后,处于想认识认识的心理,也就跟着来了。   “对,走吧,进去看看。”徐文斌抱着今天送来的货道。   巷子有些深,两边几乎没有什么店,路灯都只有零星的几盏,人那就更少了。   “这古镇人气可真低。”孙同宇道,这个时候是旅游旺季,本该是人最多的时候才对。   “是啊。”不然那谁谁谁也不会住这。   在往巷子深处走后,他们很快就见到了蔺直的工作室。杨少济就在门口等着他们呢,见他们一到,立即招呼了上去。   “这是14号,”那13号……徐文斌左右看了下,找到了,就在对面。只不过这会儿门户紧闭,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有一家店存在着,看来得等晚上了。   跟着杨少济进了门,几人相互寒暄了下,管家早就让人准备好了饭菜,四人干脆坐在后院的院子里边吃边聊。   “骚鸡你怎么不吃。”徐文斌还不知道发小身上发生的事,这会儿见他坐着光说不吃,不由问道。   “我还有药没喝,得先喝药。”杨少济解释道。   而对面,孙同宇则有些好奇地观察着蔺直。   他这次来就是想认识认识蔺直,拓展一下自己的交际面。他虽然爱好收藏古董,但也知道,没钱的话,只有他被人收藏的份。而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人际关系尤为重要。   蔺直是京圈子弟里少数几个大家都卖面子的人之一,若能和他有些交情,以后做什么事也就方便些。   不过眼前大口吃喝的少爷似乎没什么架子,有些意外的好相处。   众人聊了会,管家那边把药送了来。药是用四角瓷杯装的,旁边配了个同色系的碗,这样倒开比较容易放凉。   见到这瓷杯和碗,孙同宇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对舔了舔舌头,道:“你这碗不错,有些像是古董。”   杨少济看了看,道:“这是我以前在古玩店买的假货。”自从知道这是假的之后,他就拿来吃饭了。这次管家过来,不仅将他的日常用品给带了来,竟然把他平时的用的餐具也带上了。   “不可能。”孙同宇不信,“我觉得这东西有些像是真的,你看这花纹这造型,越看越像古董。”   旁边徐文斌听了眼睛直抽抽,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十有八九怕是假的。   “可我让人给鉴过,说的假的。”杨少济道。   “那说不定是人家功夫不到位呢。”孙同宇说着,就拿起手机录了一小段视频,“我师父是行家,听我师父的。”   “你师父是……”   一说到自家师父,孙同宇脸上露出一抹傲然,“我师父是卢至成。”   “哦。不认识。”杨少济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旁边三个人都向他投来了不学无术的眼神。   “怎么……”他补救道,“难道他很有名?”   “考古大师你都不知道?之前故宫修文物里的书画修复那集就是他主导的。”徐文斌道,“你天天脑子想的都是什么。”   这个节目杨少济知道,但他还是很委屈,“那他应该是个男人。”   行吧,这人没救了。   三人一边吃一边嫌弃杨少济,等到晚饭结束,天也彻底暗了下来。徐文斌见对面13号开了门,让其他人先聊着,他出门去送个货。   抱着木箱一走进对面店里,一抹冷意铺面而来。他见到吧台后站着的女孩子时,试探问候了一句:“沈沈?”   沈弯在他进来的时候就感知到了,她将手里的活放到一边,看向他道:“我要的东西买到了?”   听她一开口,徐文斌就知道自己没走错地方,“嗯。”他把木箱往吧台上一放,“托人买的茅台陈酿,数量不多,只有三瓶。”但价格不低,一瓶十多万,不然他也不会自己来送。   “哦?”沈弯来了点兴趣,她打开箱子拆了一瓶,瓶口一开,一抹浓郁的酒香便扑鼻而来,这香气别的酒确实大有不同,“不错。”   见她点头,徐文斌便知这酒过关了,“你满意就好。对了,你要不要留个手机号给我,到时候我联系你也方便。”   “好,回头有了给你。”沈弯答应道。   “行。另外还有一件事,半个月后杭市有一场拍卖会,据说里面有一坛几百年的古井贡酒也会被拍卖。我了解了一下,据说感兴趣的不少,你要入手吗?”徐文斌问道。   他来,最主要就是这件事。别看现在市面上什么酒都名头响亮,但真正的古酒,千金难求。   “要。”沈弯道,“而且到时候我打算亲自出席,你记得帮我准备个包间。”   徐文斌没想太多,“好。”   两人把该交代的交代完毕后,徐文斌便回去了。而旁边何老爷子却走到沈弯面前道:“你要出席拍卖会?那看来是纸衣服做好了。”   “算是小有收获。”沈弯说着,从旁边拿出了个她差不多大小的纸扎人,然后注入灵气,接着她魂魄往纸人上一俯,瞬间纸人就活了,“老先生您看成不成?” 第18章   何老爷子看着眼前的纸人:浑身惨白,面无血色,表情僵硬,只有眼睛还算有神,能看得出是个活的,“不错,走出去肯定能吓到人。”   沈弯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是问题不大了。她走动了几步,稍微适应了一下,发现这纸身体活动不能太剧烈,不然身体会裂开,另外就是还有少许僵硬,灵敏度也不是很高,但总体来说还算过得去,勉勉强强算个人。   “我看看脸是什么样子。”她摸了把铜镜来,只见里面倒映出一张寡淡而刻板的脸,谈不上丑,但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平平无奇,正好合适。”   鬼在人间行走,还是低调为好。   沈弯本想对着镜子笑一笑,结果一笑就成了咧嘴,像微笑之类的微表情根本做不出来,“看来以后只能当个面瘫。”   收好镜子,沈弯看着窗外的阳间,蠢蠢欲动。   不过这会儿路上人多,阳气重,她还得等等。   一直到十点后,外面安静下来,沈弯这才走出了店门。   对面蔺直的工作室门已经关了,满巷月如华霜。沈弯将披在身上的烟灰色窗帘布裹了裹,踩在小巷的青石板道上。有风朝她面上吹拂,撩起了她的鬓发,她察觉不到冷热,但此时却为这阵夏风而感动。   就在这时,对面的木门突然被打开了。沈弯心里一紧,就见蔺直从门后走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蔺直看了看对面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再看了看她身后亮着灯的店子,他沉默了下,道:“晚上好。”   他打招呼后,对面的女人好半天没动静,就在他以为对方不想搭理他时,却听她回道:“晚上好。”   这次不同于之前的疏离,她语气里隐隐含了一丝欢喜。   蔺直有些意外,想再看她,但对方已经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吗?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蔺直瞧了瞧手机的时间,也出门了。   沈弯一路来到巷口,晚上几乎没什么人,但也还是有几个的。她能察觉到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这让她很雀跃很欢喜。   她终于回到阳间了,虽然还不够光明正大,但至少能被人看到,不再是透明的边缘人。   前面有一家小超市,里面这会儿没客人,沈弯走进去,买了几个冰淇淋,正好十块钱。   拿东西,付钱。付钱的时候,店老板多了她几眼,最后还是叮嘱道:“妹妹,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就别吃太冰的东西了。”   沈弯低着头,感谢道:“谢谢提醒,这是给家人买的。”   “那就好。”   出了超市,沈弯拐去了大马路上,等那小超市看不到后,这才拿了个冰淇淋舔了起来。   漫步在月色下的林荫小道上,虽然嘴里的冰淇淋并不能察觉到味道,但沈弯还是很享受这一切。   一个冰淇淋吃完,她这条路恰好走到底。就在沈弯放风结束准备回店时,旁边路上一辆车转拉过来,车灯照在她的身上。   沈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车灯转走,她睁眼一看,却愣在当场。   那辆车,她很熟悉。   “大哥……”   他们兄妹四人,她和大哥对车都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大哥只有一辆红旗老爷车,至于她,上面三个哥哥的车都能是她的。   没想到大哥的车会出现在里水,那他的人此时是不是也可能就坐在里面?   沈弯想跟上去,但是这个躯壳限制住了她,只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那辆老爷车就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   ……   沈弯回到店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   有些神奇的是,她拎着的冰淇淋竟然也没化。给老爷子一包东北大板后,见店里高先生他们今晚上也来了,她把剩下的都分给了他们,当做福利。   老爷子还是第一次吃到雪糕,颇为新奇地尝了一口,道:“这比冰乳酪味道好。”   “嗯,特意买来给您尝尝鲜的。”沈弯没去掉纸壳子,在老爷子对面坐了下来,道:“我大哥好像来里水了,我刚刚见到了他的车。”   老爷子一边嗦着东北大板,一边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打算什么都不做。”那个假货究竟什么来历她还没弄清楚,又何必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她能被取代,大哥自然也有可能,“我既然已经能回阳间,这事就先不打草惊蛇。半个月后的拍卖会,我们家应该也会被邀请出席,到时候我自己亲自去会会那个假货。”   这才是她为什么要出席的那场拍卖会的主要原因。   “你心里有谱就行。”老爷子本来还担心她会情绪上头,现在看来,她比他所想的还有冷静,“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和您我自然不会客气。”沈弯笑道。心里话有人倾诉,这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至少在说出口后,沈弯这会儿心平气和多了。   “对了,李明珠那边的进展如何?”她问老爷子道。   自从李明珠第一次出现在店里时,老爷子就对她展现出了极浓的兴趣。沈弯已经差不多知道老爷子想收她为徒了。   “她的手不错,是个适合扎针的。”老爷子满意道,“不过她最近在忙着张罗她针灸馆的事,等回头我可以再教他。”他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还不着急。   “哦?只扎针?”   “对,针灸功夫可以交给她,中医她不太行。”老爷子倒是想到一个都能学到的人,但现在只能是能教出去多少教多少了。   “明白了,慢慢来,该是您的徒弟,迟早都会是。”沈弯安慰道。   爷俩对坐到天明,凌晨店里散场时,高先生他们几个头一次对沈弯主动道:“今晚上的冰乳酪明日可还有?”   沈弯有些意外他们会喜欢这个,她的店开张到今天,这些人只喝酒,连可乐都只喝了一口就不碰了,她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古董派,没想到实际是甜食党。   “当然有。”沈弯当即道,“甚至还有味道更好的,只是不太好弄。”奶茶店晚上十点基本都关门了。   高先生却以为她想抬价,“尽管弄来,钱资少不了你。”   行吧,客人都这么说了,沈弯自然是有求必应。   ……   次日傍晚,杨少济准点来诊脉,徐文斌和孙同宇也都跟了来看热闹。   李明珠正好抽空过来询问何老爷子针灸上的事,一群人聚在一起,店子里难得有种鲜活的气息。   沈弯见到徐文斌,交给了他一个匣子,道:“你顺便再帮我买几部手机,钱从那里面扣。”   见沈弯和徐文斌竟然有交情,杨少济好奇道:“你们认识?”   “嗯,生意上的朋友。”徐文斌含糊其辞道。   杨少济也不是好打听的人,他没深问,想到自己之前买的十来部手机,他道:“那别买了。沈沈你要不嫌弃,我那里有很多部,都送你。”   “行啊。”沈弯大大方方接受了,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餐饭的事,大不了回头请他吃回去。   杨少济诊脉完,询问沈弯要不要同他们一起去吃饭,“今晚上有地主请我们吃烤肉,你要不要去蹭个。”   “谁啊?”徐文斌在这之前都没得到消息。   “你肯定认识,冯卓。”杨少济道。   “他也来里水了?”徐文斌有些惊讶。   冯家在江南,风头比他家要盛。冯卓是冯氏的长孙,冯家后辈的佼佼者,没想到他也会出现在这。不过一想阿直都在里水窝了这么久了,冯家不会注意才怪。   “对,阿直已经去会他了。”杨少济知道冯卓主要是为了阿直而来,不过眼下没必要说那么透,“怎么样,沈沈要不要一起去凑个热闹?”   这种饭局不怕人多,就怕人少尴尬。   徐文斌也看向了沈弯。他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让大家都看得见她,但她到底不是人……   “好啊。”沈弯应允道,“现在就出发?”   杨少济一看时间,“现在应该刚刚好。”   “那就走吧。”沈弯本来都只打算偷偷去见一见大哥,没想到现在有个更光明正大同大哥吃饭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最多就是她回头多花点灵气补一补魂魄。   ……   他们吃烧烤的地方在青松观里面。   青松观供游客参观住宿,甚至还提供三餐斋饭。但是烧烤这种,基本不会对外开放。冯家因为是青松观最大的财主,才有这样的机会。   道观距离他们这条巷子不算很远,一行五人干脆用走过去。   在路上时,徐文斌故意落后了几步,同沈弯走在一起,问她道:“你能吃东西吗?”他记得好像死人只能吃祭品?   “放心,不会露馅。”   “那就好,有问题我给你打掩护。”徐文斌道。   “嗯。”   他们俩凑在一起说话,杨少济见了,故意挤了过来,搭着徐文斌的脖子带他去了前面,让李明珠和沈弯走在了一起。   徐文斌被他压着,有些透不过气,“怎么了?”   杨少济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朋友妻不可欺’。”   这话徐文斌当然听过,他顿时看向杨少济,眼神惊恐,“你不会是想泡……”   “爷爷才不是那样的人。”杨少济呸道,“人是阿直的,难得他铁树开花,所以我决定把这朵花让给他。”   “……啊?”徐文斌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真的假的?”   “骗你作什么。有时候我都见到他偷偷看着对面发呆,八成是单相思呢。总而言之,你我离人家远点,把机会留给阿直,毕竟铁树开花不容易。”说到后面,杨少济把自己都感动到了。   他真是绝世好基友。   徐文斌却没立即信这话,具体如何,总要见到阿直再说。   他们步行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到了青松观。门口有道人等在那,见他们来了,领着他们去了后院。   后院里,蔺直正与冯卓谈完,就见杨少济他们一群人来了。   透过人群,蔺直一眼就见到了走在人群最后的沈沈。   “……”   不明白为什么她也会来,蔺直等他们过来后,他把杨少济拉到了一边,道:“她怎么也在?”   杨少济嘿嘿一笑,邀功道:“我请的啊。”   蔺直看着这个憨憨的眼神顿时充满了佩服,他朝着他默默竖起了个大拇指,“你牛逼。” 第19章   人来齐了,炭火以及菜品很快就被送了过来。   露天的烧烤环境,没有过多拘束的地方,大家可以随意坐着,不用凑在一块也没事。   沈弯进来后,非常自然地坐在了李明珠的身侧。她们这个位置,没太靠近人群,也没过分远离,很适合她们陪客的身份。   她们刚坐下,冯卓就过来了。   “李小姐你好。”冯卓今年二十九,和蔺直他们毛头小伙子不同,正是男人步向成熟的年纪,稳重而儒雅,再加上一副英俊的面孔,很容易俘获女人的芳心。   李明珠心里赞了一声,但心里也知道他们的差距,对他倒没什么绮念,“你好。”   “我叫冯卓,”冯卓先自我介绍道,“舍妹当年再京市曾遇过一场车祸,当时李医生正好救了她一命。救命之情,感激涕零。这是我名片,以后李小姐若是遇到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李明珠客气地收下了名片,她知道这些人情全都是父亲留给她的宝藏。   “其实之前你就已经帮过我了不是吗。”当时她被记者围堵,突然来了人将那些堵她的记者们驱赶开,她的生活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她一开始以为是杨少济他们帮的忙,后来才知道不是。   “那都是举手之劳。”冯卓道。   这时杨少济也凑了过来,他问道:“话说为什么你姓冯,你妹妹姓沈啊,难道说你们不是亲兄妹?”   徐文斌和孙同宇都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对于外地的客人,冯卓还是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家的传统,男人一律姓冯,女人一律姓沈。”   “原来如此。”杨少济道,“这还真是个古怪的传统。”   “没什么好古怪的。”蔺直也走了过来道,“冯家以前曾同时出过宰辅和将军。一夫一妻,一文一武,一冯一沈,实力相当才会留下这传统。”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杨少济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也不知道。”李明珠稍微缓解了下气氛。   “你们吃什么,”烤架前徐文斌道,“要吃什么赶紧说,今日我来伺候你们。”   “不用了,我来帮你们吧。”冯卓走过去道。   他一走,大家也就跟着散了。蔺直看了眼沈弯,不太确定道:“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沈弯道。   “好。”蔺直心里有了数,“不过要吃东西,你这口罩不摘似乎不妥。”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没见过她去掉过口罩,眼下也是这样。   沈弯看了眼前方大哥的身影,伸手把口罩摘了下来。   她的脸落在蔺直的眼里,蔺直道:“这脸上也没长东西不是,成天戴着口罩不会不舒服吗。”他还以为是认识的人呢,结果压根没半点印象。   沈弯不答,其他人陆续见到沈弯的面孔后,都稍微好奇了一下,但很快又都别开了视线。毕竟一直盯着一个人的脸看是件很不礼貌的事,再加上沈沈容貌寻常,一直盯着她看怕她会增加负担。   和其他的想法不同,徐文斌看到沈弯的新面孔,震惊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收到了沈弯的视线,这才把情绪给压了回去。   这个女人竟然还会变脸,果然是他太年轻了。   烧烤开始后,在场的两位女士基本上没有动过手,全程都有男人们照料着。冯卓把烤好的鸡翅端来时,还贴心的询问她们要几分辣。   李明珠要了通用的微辣,沈弯却让他可以多加一点,“我口味重,比较能吃辣。”   听到她的声音,冯卓不由看了她一眼。   这声音,他不知为何有种发自内心的熟悉。   “好。”冯卓给她们各自端了调料来,将碟子放到她们面前,对沈弯道:“这辣度可还行?”   “嗯。”这回沈弯却又不再说话了。   冯卓本来还想让她多说几句,杨少济见状立即走了过来,询问两位女士要什么饮料云云,然后把冯卓给忽悠去了别处。   冯卓也只是觉得声音有些耳熟,这会儿也想不起是谁,他又见这女孩子对他态度冷淡,也就没再继续过来。   冯卓一走,蔺直也端了碟烧烤放到了两个女孩子的面前,道:“有什么需求尽管说。”   不远处,徐文斌哪见过蔺直对别的女孩子殷勤,一时间突然觉得骚鸡说不定这回有点靠谱。   但这靠谱没用啊,难道要上演人鬼情未了?   他突然有些头大。   要怎样才能阻止这场还未开始的虐恋呢?恋不恋的无所谓,主要是他总觉得好友会被血虐。   ……   这场烧烤差不多到深夜才散。   次日一早,徐文斌就和孙同宇离开了,他要赶着卡点上班。冯卓却是没走,反而成了蔺直工作室的常客。傍晚沈弯店门打开时,隔着玻璃窗,还能见到大哥正和蔺直聊着什么。   “看来蔺直要投资的项目很大啊。”沈弯在看到杨少济时如此道,能吸引她大哥留下的项目,肯定不小。   “还行。”杨少济嘴有把门,在事情没谈妥之前,他也不会多外传什么。   “如果说我想投资呢。”沈弯又道。   “你投资?”杨少济笑了笑,“那得不少钱,几百万什么的投进去都每个水花。”   他倒不是说看不起人家姑娘没钱,人家姑娘敢晚上才开门做生意,就表明她是个不差钱的。但阿直这个项目,和里水县政府打的旗号就是5个亿的噱头。当然,这数据肯定有所夸大,但是1个亿是没得跑的。现在冯卓也想掺一脚,数据恐怕还会有所膨胀,几百万真不够看。   “谁说我只投几百万,”沈弯道,“这事你做不了主的话,回头让蔺直来和我谈。谈得让我满意,钱不是问题。”   见她这么财大气粗,杨少济反而有些拿不定了,“行,”那就让阿直来,“回头我就告诉他。”   妈的这巷子到底是什么风水宝地,神医坐镇也就算了,现在还藏着这么一位土豪。他也算是个挺有钱的富二代了,他都不敢这么说话。   有杨少济传话,蔺直在送走冯卓后,很快就知道了这事。   “阿直你怎么看?”杨少济道。   蔺直看了眼对面,转身把之前的策划案拿在了手里,去了对面。   对方想投钱,他现在差钱,他没道理和钱过不去。   蔺直送了策划案过来,沈弯大概翻阅了一遍,才知道他留在里水想做什么,也明白为什么大哥会被吸引到留下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古镇其实有些尴尬,像其他的景区,要么推翻重新仿造,要么直接保留原汁原味的建筑。可里水古镇有些不同,因为年限的缘故,这一片古镇的建筑已经破败的不成样,而且里面还住了不少村民。   要拆的话,政府没钱;开发商有钱,可这里为止太偏僻,房子很难卖出去,拆建的风险实在太大,人家也不想把钱投在这。如果不拆,这些房子要修缮的话,又是一笔巨大的花费,至少当地政府是出不起这钱的。   两难之下,里水古镇就这样破破败败地留下了。   而蔺直的商机,就是在这些成片的老宅身上。他和政府定了协议,他引进投资,帮助重修古镇,政府可参股,但是只能吃红利,行政权还在他手上。这协议的下面,是他和古镇上居民的协议——他出钱帮这些人修缮房屋,改造成客栈以及商铺,但是未来三十年内,这些房屋的商业收入大部分将归他所有。   下面这份协议得到了大部分居民的同意,而没同意的,目前也还在游说当中。如果要打造个全新的里水古镇的话,恐怕几个亿都还少了。   “你就确定这里值得你投这么多,”沈弯问他,“一开始就步子迈这么大,就不怕走不稳?”   “要做那就做到最好。”蔺直道,“有人说过,‘小财靠勤,中财靠德,大财靠命’。我现在也不追求大财,但中财的这份德我却能拿出来。这方案若是能成,里水就不再是现在的里水,收益的人最少扩至全县。能让他们从贫苦中脱离出来,我觉得这是一种美德。”   “听上去好像有些道理。那冯卓呢,他打算投多少。”   “你难道想超过他当二股东?”   “我要和他平起平坐。”沈弯道。   蔺直盯着她看了会儿,道:“如果你不是开玩笑的话,那回头我会给你一份和冯卓差不多的合同。”   “好。”   “不过,合同签订之后的一个月内,需要投进第一笔资金,最少五千万,你心里要有个准备。”蔺直提醒道。   “没问题,只要以后有什么会议,记得喊我去参加就好。”   见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蔺直点点头,“那好,合作愉快。”   这一回,他没伸手去握她。   “合作愉快。”   两人谈妥后,蔺直没多留。沈沈的资金注入完全是个意外之喜,他需要重新调整一下方案。   至于沈弯的钱从何而来,只要不违法,他都不会过问。   而实际上,当天晚上,沈弯的钱就有了苗头——杨少济在大半夜接到了孙同宇的电话。   孙同宇询问他他那个喝药的四角瓷杯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让他留着,他师父想亲自来里水看看。   “你师父要亲自来?”杨少济的瞌睡瞬间醒了,被恶补过知识的他已经知道这位卢大师来头有多大了,他亲自来,那东西得多好才能惊动他,“那四角瓷杯难道是个宝贝?”   “那必须是啊。”孙同宇自己也纳闷呢,之前发给师父的视频师父一直没回音,刚刚突然就打电话问他这视频从那拍的。   他还是头一回接到师父的电话呢,自然什么都招了。   他原本还以为那碗是好东西,结果又走眼了,真正的好东西是那个杯子。 第20章   杨少济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但那杯子不是我的。”不是他的东西,他不好做主,“我给真正主人的联系方式给你吧,你自己同她谈。”   “谢了杨哥。”   没过一会儿,杨少济对面,正在教何老爷子玩植物大战僵尸的沈弯接到了个陌生电话。   “你好。”她开了免提道。   “沈小姐你好,我是孙同宇。”孙同宇知道大半夜的打扰人家也不好,于是也不啰嗦,“你还记得你给杨哥喝药的四角瓷杯吗,就还带冰裂纹的那个。那东西是个古董,我师父说想过来看看,你可以你有时间吗?”   孙同宇沈弯是认识的,她也知道他的师父是古物大拿。就这样一位大师主动找上门来,那要看的东西必然不一般。   “很抱歉,那件瓷器我已经托付给了徐文斌全权代理。你若是有需要,联系他吧。”沈弯道。   “文斌?好的,那我不打扰你了,回头再联系。”   沈弯这边挂上电话后,看向了旁边沉迷于电影《大圣归来》的高先生四人。   杨少济送了十部手机,她自己用了一部,剩下的九部就打算放在店里让大家玩。   今天是大家第一天接触手机这种新鲜东西。何老爷子沉迷于植物大战僵尸无法自拔,沈弯闲着无聊,蹭着隔壁的wifi看电影,高先生四人来的时候,墙上投屏的《大圣归来》旗号开始,于是他们这个四人组成功的陷入了这个‘新式皮影戏’中。   这会儿电影进度条已经接近了尾声,看电影四人表情各有不同。三个男人神色都各自动容,而那个唯一的女人则神色冷静,似乎对这整个故事兴趣更大一点。   等进度条到底,沈弯关掉了投屏,提醒道:“这部动画结束了,谢谢大家观看。”   “这皮影戏不错。”坐在高先生旁边的稍微年轻一点的男子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有的。”沈弯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那我明日还要再来。”年轻男子道。   这时高先生对沈弯道:“钱资找我即可。”   “这个不必给钱。”沈弯正好想询问那杯子的来历,这会儿顺势道:“前些日子这位客人曾拿一四角瓷杯来付账,那瓷杯而今在阳世价格高昂,所以以后诸位来店里观看电影都不必付钱。”   “什么杯子?”最后那位年长一点的男子问道。   “不知道,反正我是从隔壁小赵那赢来的。”年轻男子道,“那小子一直当宝贝藏着,应该是个好东西。”   “你又去欺负人家小赵。”年长男子皱眉道。   “爷爷,”年轻男子哭诉道,“你孙子我的坟都被刨了,泰陵里的陪葬品都动不得,不这般难以度日啊。”   年长男子这才没再说话。   沈弯本是想问问那瓷器是什么来历,现在听到这对话,却隐隐知道了这几人的身份。   住在被开挖了的泰陵的人,最有名的不就是那谁……   沈弯暂停了想象,有些事还是少知道的好。   思绪回到那件瓷器上,那瓷器造型优雅,色泽温润,以前的主人又姓赵,十有八九是宋窑产出的名品。这样想的话,卢大师想亲自来看,那也就说的过去了。   “那件瓷器确实是难得的珍品,多谢这位客人让宝物重现天日。”沈弯感谢道。   “无碍,借花献佛,特别是借赵家的花,我很乐意。”年轻男子道。   他这样子,上面的两位长辈纷纷当做不认识他,高先生清隽的脸上则浮现出一抹无奈地笑。   沈弯既已知道了想知道的,便没再打扰在赠送了他们一人一碗冰淇淋后,就又重新回到了吧台处。   她琢磨着,大家都这么喜欢甜品,或许店里可以加两件冰箱。   ……   徐文斌在接到孙同宇电话的时候,人刚洗完澡。   “大半夜的,什么事。”他问。   “我到你小区门口了,你开门等我。”孙同宇说完就挂了电话。   徐文斌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从窗户往下看,一脸莫名其妙。他现在不住在家,因为上班的缘故,干脆就在附近买了个大平层住着。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从门口的视频可以看到孙同宇就站在门口。   将门打开,徐文斌还没问他怎么来了,就见孙同宇冲进了他的家门,火急火燎道:“那杯子呢,杯子在哪,快给我看看。”   听他一说杯子,徐文斌就明白了,“你从哪知道我有古董要卖的?”   那几样东西还没拿去估价,他也就没透露出去,没想到这小子消息这么灵通,竟然直接找上门了。   这会儿孙同宇已经见到了放在沙发上的木箱,“是沈小姐说她的东西交给你全权代理的,让我来找你。”他说着,掀开木箱盖子一看,果真见里面放着四样东西,而正中间正是他想了一路的四角瓷杯。   “这宝贝你竟然就这样放着!”他小心翼翼把瓷杯拿了出来,白色的瓷杯在灯光下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光泽,让他目眩神迷,“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它的美呢。”   徐文斌走了过来,“究竟怎么回事?”他可不信一件古董就会让孙同宇发疯到半夜跑他家里来。   “我师父你知道吧,他要来看这宝贝。”孙同宇知道的也不多,师父在电话里也只说要来,多余的没透露,但他觉得能入师父的眼的东西肯定不是凡品。   他拿着瓷器品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你这东西是不是要卖?”   “不卖的话,沈姑娘给我干嘛,盛饭吗?”徐文斌道。   “那我们打个商量吧,就回头我师父如果要买的话,麻烦你报价的时候,抹掉一个零行不行。放心,这个零我会补给你。”孙同宇道。   徐文斌有些不太明白,“你什么意思?”   “不是我是什么意思,而是我师父这个人吧,这辈子最看不得那些老古董流落出去,基本上他见到的有价值的,都会买下来。”孙同宇道。   “收购古董,这所需要的花销可不是小数目。”徐文斌道,“而且卢大师想要一般都会自己掏钱吧。”   “他哪有钱!老头子现在名气大是大,但口袋却是布靠布。一有点钱,他就去买古董捐国家博物馆,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他这花钱的速度。”孙同宇说到这个,心里就闷闷的。   他把瓷杯又小心地放了回去,“这瓷器我知道老头子一旦鉴定是真货,八成会想办法买下来。他现在住的地方都是一小破楼,抽干血也买不起这东西。所以我就想着,我出个大头,剩下的他出小头,让他捡个漏高兴高兴,也算尽了我这当徒弟的孝心。”   徐文斌还真不知道卢大师背后的这些事。一个老人,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确实令人敬佩。   “你也知道这东西不是我的。这样吧,明天等卢老先生过来鉴定完,我再看能不能尽量优惠给你们吧。”至于优惠出去的钱,他可以自己补上。   “不用优惠,该是多少是多少,我不能占你便宜。”孙同宇却不想他难做人,“只要以后有啥好东西,你先通知兄弟我就成。”他手里零花钱还行,老爹踹他一脚,他老娘就会私下补个一百万,大不了回家去多让老爹踹上几jio。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东西我放好,明天请老爷子过来吧。”徐文斌打了个哈欠道。   “那我今晚在你这里窝一宿。”   两人凑合着眯了半宿,第二天一早,早餐还没来得及吃,卢大师就过来了。   孙同宇嘴里叼着个包子去接人,徐文斌则在家守着东西。   很快的,他就见到卢大师——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老先生一身廉价汗衫,怎么看都不太像是古玩一行的大拿。   “那杯子呢。”老先生和徒弟一样,进门没多少罗里吧嗦的寒暄,直接就要看东西。   徐文斌早就准备好了,想着顺带让老爷子帮忙把另外三样也给鉴定了。   然而老爷子抱着瓷器去了阳台,压根没理他们的意思。他们俩只好跟在后面,注意着他老人家的神色。   还别说,这瓷器一放到阳光下,感觉又有不同。瓷身通透,宛如薄纸。待太阳出来后,对着太阳一看,通身剔透泛着莹光,手的影子照在被壁都能看得到。   现代的瓷器做到这种程度很容易,但古代那种技术竟然也能达到,这工艺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这肯定大窑出的名品。”孙同宇用他那微薄的古玩知识肯定道,“说不定还是宋朝五大官窑出的。”   “你干脆说是汝窑出的瓷器得了。”徐文斌道。   “应该不是吧,汝窑颜色泛青,这个颜色是白色的,还有冰裂纹,有可能是哥窑的。”   哥俩在争论之后,卢大师这会儿却把把瓷杯收在了掌心,让徒弟却拿杯水来。   孙同宇连忙去了。很快水来了,卢大师将水往瓷器上一浇,此时恰好夏日高升,阳光泛白,炽热的日光照在瓷器上,水淋过的瓷器白里渐渐晕出一抹青色来;更神奇地是,那冰裂纹路则与水融为一体,仿佛瓷器上面泛着一层波光。   三人都被这瓷器的美貌惊住了,传世名品,莫过于此。   “师父……”孙同宇咽了咽口水,“这玩意,咱怕是买不起。”   据他所知,汝窑瓷最贵好几个亿,眼下这个如果是真品,那价值肯定也差不了哪里去,甚至只多不少。好几个亿啊,他就算受得住,他爹怕是也踹不动。   这会儿,瓷杯上的水已经蒸发完了,杯子又恢复成了白瓷的模样。   徐文斌率先问道:“老先生,这是正品吗?”   “十有八九是。”卢大师也没一口咬定。   “那是汝窑瓷吗?”孙同宇还是第一次接触真正的名品,此时语气里满是兴奋。   “谁说这是汝窑瓷。”   “啊?”俩年轻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是汝窑,那就要降低一个档次了。   就在他们惴惴不安时,却听老先生缓缓道:“你们可知道柴窑?”   柴窑?   徐文斌不是行家,也没听过这名字。   孙同宇抓耳挠腮了一会儿,猛然想起道:“您说的难道就是那个被称为‘诸窑之冠’的柴窑?不是说这个窑一件瓷器都没传下来吗,等等!”他目光顿时炯炯有神地看向了那盏白色瓷杯,“这件不会就是……”   “这我还要去认证一下,”卢大师同样没把话说满,“我得去找几个朋友一起过来看看才行。”   就目前为止,柴窑瓷已经失踪千年。这件若是真的,那它便是唯一仅存的柴窑瓷,届时瓷器史也会跟着改写。   老爷子这么说,那这东西就有很大概率是真的。孙同宇原本以为自己见识的是名品,现在才发现自己见识的或许是历史。   “先把东西收好吧。”老爷子把瓷器恋恋不舍递给了徐文斌,“好好看着它,我去联系人。”   “好的。”这一回,徐文斌只感觉手里的东西重若千钧。   “等一下!”在徐文斌把东西即将放进箱子时,孙同宇冲了过来,“这个给我一下。”   徐文斌以为他是想好好看看这宝贝,谁知东西一给他,这货竟然伸出舌头,对着瓷杯就是一声“嘶溜”。   “好了,我圆满了!”孙同宇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瓷杯。 第21章   徐文斌一阵无言,不想这货再玷污这杯子,他麻利地把东西收了起来。   这会儿卢大师已经联络完人,走过来见到了另外三件古董。他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了年代,“这都是唐朝的东西?”   他取了一样放在手里细瞧,嘴里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友你最近这段时间手里要出的唐朝古物已经有七八件了吧。”   这就是在怀疑这些东西的来历了。   徐文斌听出了老爷子的话外之音。他之前的古董也是让卢大师鉴定的,短时间内突然冒出这么多古董,而且大多还是同一个朝代的,确实会引起某些怀疑。   “这我也是受人所托。”他道,“古董主人要出什么,我也无法决定。”   “这我知道。”卢大师道,在来之前,孙同宇就已经告知过他这事了,“不知可否为我引荐一下这古董的主人?”   “这……”徐文斌推脱道,“对方之所以会让我全权处理,也是不想透露出太多的信息,老先生您又何必为难我。”   卢大师并没因为这话就表现出歉意,他反而将目光挪到徐文斌脸上,盯着他的眼睛道:“那你是选择我为难你,还是选择换个人来为难呢?”   卢大师都这样说了,徐文斌就知道,这事不是他能扛得了的,“那这样,我去帮您问问,但她同意不同意见您,这我就无法做主了。”   卢大师这才神色稍缓,“好。”   孙同宇刚见气氛紧绷,心里正紧张着呢。现在见气氛稍微缓和了点,忙对自家师父道:“师父,您应该还没吃早餐吧。我也没吃,不如我们先下去填下肚子,留点时间给文斌?”   卢大师也不是彻底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他微微颔首,“好。”   “那走走走,我请您吃大餐。”孙同宇忙带着老头子先撤了。   他们师徒离开后,徐文斌也知道这事必须得尽快处理,他尝试性地打了个电话出去,没想到这电话竟然通了。   很快电话那边传来声音道:“什么事?”   徐文斌当即把瓷杯来历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扯出卢大师的怀疑,“这次的东西好是好,但也可能是因为太好,数量过多,卢大师现在有些怀疑这些古董的来路不正当。”   沈弯秒懂他的意思,“哦,他怀疑这些东西是盗墓出的是吗?”   徐文斌没好直接承认,“差不多就是这意思。”盗墓违法,到时候相关部分必然会来查水表,所以卢大师才说出刚才那句话。   “怀疑又不是事实,东西你放心出,我相信国家。”沈弯道,没有具体的证据,再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得了她这句话,徐文斌顿时顾虑全消,“那卢大师想见见你,你要见吗?”   “不了。”沈弯拒绝道。   “我明白了。”徐文斌见她如此态度,也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两人电话挂断,差不多半小时后,孙同宇师徒俩回来了。徐文斌将沈弯的意思复述了一遍,卢大师听完后,审视了他半晌,最终没有说话。   徐文斌也明白他为何如此态度,身为考古大家,对盗墓贼向来深恶痛绝,而他们眼下确实有很浓重的嫌疑,他老人家会客气才怪。   这事也只能是以后再说了……   ……   里水这边,沈弯挂断电话后,思考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当初会想把这瓷杯拿去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知道这东西会很值钱,只是没想到结果还是有些超出她的预估。现在瓷杯已经为人所知,卢大师怀疑这是盗墓所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线索很快就查到她这里,就算现在收回东西已经来不及了。   查她是不怕被查,反正到时候受到惊吓的又不是她,但她不是很想弄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琢磨了一会儿,沈弯决定等张恒回来,把情况问问清楚。   天快亮时,张恒带着一串游魂过来了。沈弯拦下了他,问他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国道111路公交车事件,以及树下村灭门惨案这些?”   这两个都是流传的比较广的灵异事件。   前者是一人半夜下班,坐上了一辆111路公交车回家,结果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身在一百多里的荒郊野岭。他人没事,可是昨晚上坐的车却变得破破烂烂。这事他报警之后,警方过来一查,发现这辆公交正是十几年前莫名失踪的公交车。   后面这个则是某户人家被灭门,之后成了一有名的鬼屋。据说有人去里面探险,出来人疯了。到现在为止,此案还没被破,同时那屋子还在,而且还成了颇有名的探险圣地。   “听过,”张恒以为她是好奇这些是不是真有其事,“第一个是真的,第二个是捏造的。”第二个是因为当地搞旅游开发,实在想不出吸引人的办法,就弄了这么一个事来吸引人眼球。谁知道好几年过去了,当地的旅游经济发展的不咋地,那鬼屋的名气倒是越来越大。   “第一个是真的话,那你说国家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我们这些的存在?”沈弯道。   张恒当即警觉道:“你想做什么。”   “你别紧张,”沈弯安抚他道,“就是我最近要出手一样东西,可能要惊动到国家。但如果国家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的话,那应该问题不大。”很多事不好放在明面上说的事,官方也不会大肆宣传,所以哪怕官方真查出了点什么,官方一般来说反而还会帮忙遮掩。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张恒一脸黑线。   “如果有问题,我可以搬走。”沈弯当即表态道。   她刚才在接到徐文斌的电话时,就已经把退路给想好了。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就算警方查到了这里,也查不到什么。之所以会问张恒,就是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毕竟好不容易和大哥搭上线,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那倒不用。其实你猜得不错,国家相关部门确实知道我们的存在。在几十年前,还有过专门的部门与我们接洽。不过随着灵气越来越稀薄,游魂野鬼比以前消逝的更快,灵异事件越来越少,那个部门渐渐也就被取缔了。”张恒道,“现在人们不再信仰鬼神,做什么都自食其力,人间地下都乐得轻松。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我叮嘱你别弄出事来的原因。”   “所以说,被政府知道问题不大了?”   “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知道不知道当然无所谓。”张恒想了想,还是警告道,“不过你也不能太过嚣张。如果引发人间秩序紊乱,这事我铁定兜不住。”   “这你放心,我也不想我的复活之路出故障。”沈弯道。   “你心里有数就行。”张恒点点头,带着游魂走了,剩下沈弯则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   徐文斌这边,卢大师邀请人品鉴古瓷,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几乎国内能来的都到了,剩下在国外得到风声的则要稍微晚上几天。   古瓷在经过了四五位业内大拿的鉴定后,基本能确定这最少是宋朝的东西,至于是不是出自于五代十国的柴窑,这还需要再鉴。谁让柴窑是东西没有一件完好的留存,他们现在也只能是到处去找线索,看能不能确定下来。   在专家们鉴定着东西的同时,杭市华夏拍卖行的老总也得到了风声,找上了门来,恳请徐文斌能将此物放到他们拍卖行拍卖,他们可以不收半分佣金,同时还能给予最好最全面的宣传。   徐文斌知道,商人无利不起早。华夏拍卖行虽然说不要佣金,还帮忙免费宣传,但这件古瓷价值连城,一旦放到他们拍卖行拍卖,到时候势必会引来各方关注,会给他们带来名气上的加成,这比钱可要划算多了。   在对方再三给出最优厚的条件后,徐文斌这才松了口,表示同意将东西放到他们拍卖行拍卖。   在双方达成协议后,卢大师他们终于凭借着已出土的一枚柴窑碎瓷,确定这古瓷就是失传千年的柴窑瓷。   华夏拍卖行得到消息后,当即推迟了本该在一周后举行的拍卖会,将时间改为半个月后,同时以“柴窑现世”的噱头铺天盖地地宣传起来。   凭着这个名头,古瓷已经引起了广泛的关注,社会各界的目光也都投向了杭市。   再接着,随着华夏拍卖行广发邀请函,各界名流也开始朝杭市齐聚。到了这种时候,这已经不再是一场简单的拍卖会,而是演变成了一场盛宴。   沈弯身为古瓷的主人,也收到了贵宾邀请函。   她翻看着手里精致的请柬,无声笑了。   终于要见面了啊。 第22章   在沈弯拿到邀请函的同时,住在对面的蔺直和杨少济也分别收到了邀请函。   对于此类的邀请函,他们两个每年都不知道会收到多少。对于这次的拍卖会,他们本来没什么兴趣,结果当天晚上蔺直接到了自家爷爷的电话,而杨少济则被告知他妈届时会到杭市。   “妈你过来做什么,”杨少济以为她是为了自己,“我不是说我这边已经找到了医生,现在恢复的挺好吗。”他自从开始喝何老先生开的药之后,不说其他,单单是整个人都比以前要精神的多。彻底恢复,他觉得指日可待,“……哦,不是来看我是为了拍卖会啊,我也要去?好吧好吧,我去成不成,撂了。”   打完电话,杨少济对蔺直道:“这华夏拍卖会这次要拍什么好东西,连我妈都惊动了。”为了这拍卖会,还特地跑杭市一趟。   蔺直摇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工作室的事,倒没太关注外面的事,“到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   ……   时间眨眼即逝,拍卖的日子很快到来。   这天杨少济本来打算自己开车和蔺直过去杭市,结果却发现徐文斌竟然开车来了。   在知道他是来接隔壁沈沈后,他看了看徐文斌,又看了看沈弯,最后麻溜地钻进了副驾驶位上,留下还没上车的蔺直和沈弯大眼瞪小眼。   “请吧。”蔺直在站了几秒钟后,亲自给沈弯打开了车门。等女士坐好后,他才从对面上了车。   逼仄的空间里,蔺直视线看着前方,人却不由自主屏息凝神关注了一下身边的女人。   ……果然没有呼吸声啊。   从里水到杭市市区差不多两三个小时左右,除却后座两人零交流,他们这一路有杨少济在前头说相声,徐文斌捧哏,总体来说也不算太过无聊。   在他们朝着华夏拍卖行出发时,此时冯家别墅里,“沈弯”也已经收拾妥当。   冯家今夜只冯卓带着小妹参加拍卖会,在下午造型师就已经上了门。   见小妹换上了一身白色刺绣蓬裙,冯卓笑道:“你以前不是最爱亮色的衣服,怎么最近打扮越来越低调。”   “沈弯”拿着包包的手一紧,解释道:“我已经快毕业了,也该做出些改变。还是说大哥你觉得我只穿红色好看,穿白色的就不好看了。”   “我家的小公主穿什么都好。”冯卓道,“你如果准备的差不多了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今晚的拍卖会因为各界名流齐聚,正是他拓展人脉的机会。这会儿过去的话,不早不晚,刚刚好。   “准备好了。”“沈弯”笑着,上前挽住了冯卓的胳膊。   她其实有些许的紧张,虽然她现在已经将沈弯取而代之,可她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   这一个多月,她为了不被人察觉出端倪,在避免和人接触的同时,一直在复盘原主的交际关系。好在原主虽然有联系的朋友,但并没什么闺蜜之流,她现在已经大概的能认识人了,应该能勉强应付的过来。   而且,这一个月来她一直努力扮演着另一个人,现在也有些累了。是时候一点点让大家适应她的改变了,她可不想这辈子都得活在沈弯的阴影之下。   想到这里,“沈弯”目光露出一丝野心。   兄妹俩上车后,从紫金港到华夏拍卖行,因为堵车,差不多已经是一小时之后。   他们到拍卖行大门口处时,时间恰好还有十五分钟到点。   “沈弯”推开车门下车,正要好好打量眼前的建筑时,却见此时旁边正好有一辆车停在了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那辆车的标志“沈弯”认识,是辆宾利,这也表明着来人身份非富即贵。   正看着时,那辆车上的人下来了。很意外的,竟然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同龄人。再一看样貌,“沈弯”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这几年网上很火的京圈花花公子杨少济。   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来。   “沈弯”正想要不要过去套个交情时,这时那辆车的后车门又被打开了,从上面走下来一男一女。男子身姿修长,面容年轻英俊,不同于现在所流行的俊美,他眼神利落,无形中带有一丝侵略性;至于女人的话,她只稍微打量了一下脸,发现没她长得好看后,就自动略过了。   “真是巧,没想到在这遇到了。”冯卓见到他们,走了过去寒暄道,顺便把妹妹给介绍了出去,“这是我的小妹,沈弯。”   “我和沈千金认识。”杨少济笑嘻嘻道,而他身边的徐文斌神色却有些错愕。   这张脸……   他下意识看向一侧的沈弯,却见沈弯对着他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只好把所有的疑惑暂时压了下去。   “这是我兄弟徐文斌,这是蔺直。”杨少济介绍到蔺直时,狭促地朝着后者挤了挤眼睛,然后才继续介绍沈弯道,“这位是沈……沈小姐。”   他介绍到一半才突然发现,和沈沈认识这么久,他好像都还不知道沈沈大名叫什么。   “沈弯”听到介绍后才矜持地抬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的女人——黑色的绑带晚礼服,不太像是什么大牌;手臂上的蛇形金臂钏上倒是造型挺别致,但可惜,黄金做的东西俗不可耐,只有暴发户才会戴;头上的红宝石步摇还算新颖,不过也就那样吧,谁知道材质是真是假。   想到这,她伸出手,像是无意中露出手腕上的表一般,微笑道:“真巧,我也姓沈。” 第23章   沈弯在下车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假货,现在又见到她眼底半遮半掩的轻鄙,她哂笑一声,直接略过假货伸过来的手,率先朝着拍卖会走去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进去了。”   没想到她会这般傲慢地无视掉冯卓兄妹,杨少济一脸意外,徐文斌则愣了下就跟了上去,蔺直却是目光在俩女人身上转了圈,对冯卓道:“我们也进去吧。”   至于“沈弯”,他也跟着无视了。   没想到一开场就自讨了个没趣,“沈弯”尴尬地收回了手,心里却是怒火中烧。她有些委屈地挽住了大哥的手,小声道:“大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身侧冯卓也在皱眉。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沈小姐的时候就觉得她声音有些耳熟,现在看来,她的声音分明和妹妹差不多。只是妹妹声音活泼一些,而她要阴沉一点。   “你没做错什么,无礼的人是她。”冯卓安慰妹妹道,不过看到妹妹委屈的样子,他心里莫名生出些怪异来。   弯弯一向都很独立,只有撒娇时才会故意露出委屈的神色,平时从来不会这样示弱。而现在,她好像开始向柔弱转变了,甚至还想利用这个让他为她出头。   她究竟遭遇了什么,让她有了如此的改变?   冯卓觉得需要回去好好查查妹妹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行人走进华夏拍卖行后,拍卖行的总经理一见到蔺直,立即迎了上来,亲自领着他们往拍卖大楼的三楼贵宾间走去。   华夏拍卖行是个特制的建筑,拍卖大厅是个四层楼的回字形建筑,一楼是寻常的拍卖坐席,二楼和三楼则分别是贵宾间。平时三楼贵宾间不太常开,基本都是开二楼,但是这次三楼贵宾间已经坐满,甚至原本二楼的都被挤到了一楼。   蔺直等人被领到贵宾间时,只见对着拍卖台的那面是玻璃墙,人坐在沙发上,能清清楚楚看到对面呈现拍卖品的大荧屏。   “不错。”杨少济打量完赞了声,“那我去找我妈了,我们回头见。”   “我也去找我爸了。”徐文斌道。今夜他爸估计要带他认识一些叔叔伯伯之类,他得跟着。   “嗯。”蔺直把他们俩送走,见贵宾间只剩他和沈弯,他沉默了一下,主动问她道:“我们是一起呢,还是你也要过去?”   他知道华夏拍卖行也专门给她准备了贵宾间。   “我就在这吧。”沈弯就近靠着沙发坐了下来,“徐文斌不在,回头你帮我喊价。”   “你还真是半点不客气。”蔺直见她这么理所当然,突然就笑了。   没呼吸就没呼吸,说白了也还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而已,就是不知道她一直在这人间徘徊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个,蔺直又有些怜悯起她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现在是你金主爸爸。”沈弯道,“对待金主,该怎么表现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   蔺直哑然失笑,他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理直气壮的使唤,不过这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是是是,”他给她倒了杯香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夜包金主爸爸你满意。”   没想到他这么能屈能伸,沈弯对他稍稍有些改观,她接过酒杯,道:“看你表现。”   两人说话的功夫,下方一楼的拍卖台已经有人站在上面,大概等这人说完,拍卖会差不多就能开始了。   也是在这时,他们贵宾间的门被敲响了。蔺直一看,是总经理带着冯卓兄妹二人站在门外。   他去打开门,总经理率先道歉,冯卓则在旁边解释道:“隔壁房间出了点小问题,不知你这里方不方便我们进来?”   其实不是房间出问题,而是今夜有突发状况,原本拒绝前来的贵宾突然又来了,这就打乱了拍卖行的安排。今夜本来人就多,备用的贵宾间也都没空着,总经理也只能寻求关系还不错的冯卓帮忙,看他能不能挪个位置出来。   同是杭市企业,冯家和华夏拍卖行并无冲突,现在他有困难,冯卓自然愿意送个人情。于是才有了他到蔺直这里来挤一挤的事。   当然,他其实也能去其他人那里,但眼下他更愿意与蔺直多交流交流。   蔺直也挺欣赏冯卓,他点点头,侧身请他们进来,“那正好一起。”   冯卓二人进门后,一眼就见到了坐在最靠前的女人。“沈弯”顿时有些膈应,冯卓则要理智些,商场之中,多栽花少种刺,明明他们在道观第一次见面时还是好好的,现在对方敌意却这么大,这其中肯定有缘由。   “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冯卓在沈弯对面坐了下来,沈弯只是睨了他一眼,便又继续看着楼下的拍卖台。她这般态度,冯卓也不怒,他依旧微笑道:“不知冯某哪里惹过沈小姐不快,可否请指出,也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沈弯知道大哥就是这样的性子,不会轻易与人结仇。她嗤笑一声,看向假货,“你没惹过我,惹我的是你的好妹妹。不过沈千金都已经认不出我了,想来也早就忘了之前那件事。”   “沈弯”心里一突,要说今晚她最担心的事,莫过于碰到原主的熟人。面前这女人,看样子以前和原主打过交道,可她却半点印象都没。   她有些慌张,但这个时候大哥和蔺直都看向了她,她也只能是硬着头皮道:“抱歉,不知你说的是哪件事?”   沈弯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刚那话是她瞎编的,为的就是想看假货什么反应。现在看来,假货对她的了解似乎也有限。   “半年前,我们在横滨见过一面。”沈弯继续编道,半年前她确实去过一趟岛国,但没去横滨,“当时你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看,怎么,难道今天你要为半年前的事向我道歉?”   “沈弯”被她这么一提醒,虽然压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见她说的这么煞有介事,只好顺着她的话含糊道:“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仍旧是之前的立场。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我哥是无辜的。”   “是吗?”沈弯瘫着脸,扭头去看楼下的拍卖会,不再搭理她。   见她们确实有不为人知的过节,在座的两位男士这时也只能是摊手。恰好此时下面拍卖会正好开始,大家也就自动略过了这个话题,专心看起拍卖来。   下方第一件藏品就是沈弯这次来的目的之一——那坛几百年古井陈酿。没想到第一件拍品就是这东西,看来华夏拍卖会为了提升今晚上的规格,怕是下了血本。   “我要这个。”沈弯说完,蔺直便喊起了价。   这种陈酿不少人也挺感兴趣,特别是有专门为了这酒而来的酒厂企业老板,于是一轮喊价下来,这坛陈酿价格已经过了二十万。   对于名利场上的人来说,钱在某种程度上不过是个数字。不论其他人喊得多高,最后蔺直以五十八万收了尾。   酒之后,陆陆续续有不少不错的拍卖藏品。文玩古董,金玉宝石,乃至山珍大药等,琳良满目。沈弯逢玉必买,蔺直也渐渐摸清楚了规律,后面都不需要沈弯开口,碰到玉石之类,比如会开口喊价。   冯卓有时候也会喊,但在蔺直开口后,他基本上都会退让,不再加价。“沈弯”却有点看不起沈弯,觉得她这是在把蔺直当提款机。   如果自己有钱的话,又怎么会让人买单。   于是乎,“沈弯”之前略感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不配被她记住,所以她不认识这个女人也是理所应当。   随着拍卖品一件件出场,现场的气氛也渐渐热烈了起来。值得一提的是,今夜的拍卖会,华夏拍卖行还进行了全网直播。   前面二十多件藏品,随着拍卖师的挥锤,直播间早已经尖叫一片,大呼有钱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其中不少网友更是道:“这是我们离富豪最近的一次。”   那些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挣到的财富,在今夜就是一个个扔出去的数字,轻飘飘到让人肾上腺素狂飙,恨不能自己也加入这场金钱的游戏。   拍卖会在进入第二阶段后,藏品的档次又高了一等,同样的,出手的人也跟着增加了起来。对于沈弯要拍的东西,蔺直眉头都没皱一下,以价格的优势压倒全场。   他出手这般潇洒,引得对面“沈弯”频频看向他,心里在琢磨着这人又是谁。   终于,第二阶段的藏品拍卖结束,拍卖台的拍卖师又换了一位。   这位新上来的拍卖师,稍微有点背景的都认识,这就是华夏拍卖行的创世人之一,同时也是一位国内颇为传奇的拍卖师,不少名品在他手里都拍出过天价,这也导致寻常的东西他根本不会露面。而现在他上了台,也就代表今夜的重头戏要上场了。   果然,在所有人正襟危坐后,就听拍卖师直接道:“本拍卖行每次拍卖都会根据藏品价值,将所有藏品分为三个档次。不过本行开业至今将近三十年,却还是第二次出现进入最高档次的藏品。没错,它就是失传千年、被称之为汝窑前身的古窑所产瓷——柴窑瓷。”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现场气氛一片热烈,直播更是弹幕刷屏。   很快的,四位大汉将一保险箱送到了台上。拍卖大师当着所有人的面,小心翼翼地将保险箱打开。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一通体透白如玉的四角冰裂纹杯出现在大屏幕上。   某贵宾间,杨少济一看到大屏幕上的东西,嘴里的香槟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   这杯子……眼熟的有些过分啊。 第24章   旁边杨丽华见儿子这般,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杨少济忙摇头,“没什么。”   他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屏幕,这屏幕将杯子所有的细节都一一展出,和他记忆中喝药的杯盏已经完全重合。   “快夸我,我竟然用国宝喝过药!”杨少济给蔺直发消息道。   蔺直没回他。   此时蔺直也颇为惊异,他看了眼身侧的女人,心里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拍卖台上,拍卖大师已经将古瓷小心翼翼拿在了手里,道:“大家看到这杯子可能会有所疑惑,根据古籍记载,柴窑瓷颜色‘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滋润细媚有细纹’,为何这柴窑瓷却是白色?诸位不要急,寻常的瓷器确实是如此,但若是皇宫珍品的话,那自然会又有所不同。”   随着他话音落下,已经有人端了盆水上来,拍卖大师将瓷器往水里一浸,再拿出来时,众人只见灯光下白色的瓷杯颜色白里泛青,透着一种玉色的泽光。摄像头此时再照向碗中,凝聚了一层水的碗底隐有波光,青色又更厚重些,像是倒映了一片晴空,美轮美奂。   这番展示,无论是台前还是幕后的观众们,都不由惊叹出声。   千年前的工艺竟然精湛至此。   “果然不能小瞧古人。”   “现代工艺,只怕想做成这样,难度也很高吧。”   “刚开始古瓷亮相时我还说平平无奇,现在我只想给它跪下:国宝大哥原谅我!”   “需要我给颁发个国宝证书吗?”   网上网友议论纷纷,大呼开了眼,而拍卖台前,在展示完柴窑瓷之后,竞价已经开始。起拍价为五千万,每次加价不得低于500万。   开拍后,五分钟不到的功夫,价格就已经上了一亿,而此时出价的大多都是一楼的拍客,二楼和三楼都还没人吭声。   “沈弯”听着这一声声加价,心潮也不由随着一声声加价澎湃。   这就是名利场,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等价格上了两亿后,一楼的声音渐渐少了,出价的大多数为二楼。三楼也有人开口,但是很少。谁都知道,拍卖这种事,越是后面开口就越势在必得。   在古瓷拍到三亿时,冯卓这边也开始喊价。他比较利落,一次三千万的加,轻轻松松就把价格给送上了四亿。   “沈弯”见他喊了三次之后,就再没开口,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不打算把这古瓷拍下来吗?”这要是能拍下来,那该多有面子。   “这是国宝,既然是国宝那就不是我们寻常人能碰的。之所以加价,是我觉得它值这个价。”冯卓道。他没解释的是,冯家虽然有这个闲钱,但这太高调了。过于高调并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为了一件玩物,而让冯家被注意上。   “好吧。”“沈弯”不知道背后那些弯弯绕绕,现在她只觉得很遗憾。如果冯家能拍下来的话,她就能让大哥送给她了。   古瓷价格上了四亿之后,跟拍的豪客数量锐减,喊价的只有寥寥几声,但是每一次加价却都不低。   “六号贵宾间喊价五个亿。”有人唱道。   六号是杨少济母亲杨丽华所在的贵宾间,她开了口,冯卓就知道这场拍卖即将迎来最后的角逐。   就在冯卓猜想会到谁手里时,就听对面蔺直加价道:“六个亿。”   这一口直接跳了一位数,财大气粗到整个拍卖场都安静了一瞬,“沈弯”也不禁看向了对面的男人。   “6.1亿。”外面有人加价道。   等了会儿,见没人跟,蔺直又一口抬了五千万,“6.6亿。”   他这么轻描淡写的加价,外面加价的人犹豫了。   拍东西,说白了也是一笔交易。有些东西,放个几年,价格会再增值;但有些却不一定。这柴窑瓷的噱头是唯一一件,可现在到了这个价,很多人已经不太能确定这价格再将来是否还能再看涨。   要知道最贵的汝窑瓷现在也不过是2.94亿港币的成交价,柴窑瓷现在已经翻倍,再加价,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溢出。到时候任由它再名贵,砸在手里终究是亏。   似乎是挣扎了一番,外面那个声音加到了6.9亿,似乎在等这边的反应。   蔺直这回没立即加,反而是从容不迫地喝了口香槟,在一楼拍卖大师举锤时,再加了八百万。此时拍卖价格新增到6.98亿,只要再加一次价,价格就会破7。   这个数字一出,冯卓看着蔺直的眼神泛起一丝异彩。   蔺直这一招,直接把其他人给逼到了墙角。6.98是个很微妙的数字,虽然接近于7,却又不是7。眼下古瓷的价格到了这种高度,已经就成了一场赌博。每迈过一个数字关卡,风险就会成倍增加。这个数字在心理上就会让人犹豫。   是往前,还在退却?   往前风险不可捉摸,甚至还有极有可能被人摆一道——对方故意哄抬价格,圈住他的钱;退却又很不甘心,距离得到就只差最后一步。   时间一点点过去,拍卖会已经彻底安静,每个人都在等待是否还会有加价的声音出现。然而一直到拍卖大师挥锤,都没再有第二个声音。   锤响三声,最终蔺直以6.98亿的成交价得到了这件现存的唯一一件柴窑瓷。   “恭喜。”冯卓起身朝蔺直伸手恭喜道,“没想到最后会是你出手,回头可千万要让我们近距离见识见识这失传千年的古瓷。”   “这当然没问题。”蔺直笑着寒暄道。   他的对面,“沈弯”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比杨少济还阔绰。   听说富豪圈子里有不少人都会很低调,看来他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一想到这,“沈弯”心里不由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的小心思,一直关注着她的沈弯又怎么没看在眼里。   沈弯看了看蔺直,又看了看眉眼含羞的假货,手指头轻轻敲着真皮沙发,突然就笑了。   “不愧是蔺家的大少爷,真是财大气粗。”她特意点出蔺直的身份道。   果然,假货看着蔺直的眼神又热切了三分。   蔺直不知她的用意,以为她是调侃自己,也就调侃回去道:“彼此彼此。”他家要付的钱,最后全都落在她的口袋里,可不就彼此彼此。   他们的对话假货没听出什么端倪,冯卓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弯。   四人在贵宾间没待多久,东西拍卖下来了,该走的流程得蔺直亲自过去走。至于其他人,则都被领着前去华夏拍卖行准备的晚宴处。   他们一出门,就碰到了杨少济。杨少济一见到沈弯,当即就竖起了个拇指道:“沈沈,深藏不露啊。”   他这番话,冯卓听了个完全,更确定了他的某些猜测。   “别套近乎,我没你这么大的侄子。”沈弯径自朝着前面走道。   杨少济顿时悲愤了,朝着蔺直嘤嘤嘤道:“她占我便宜!”   蔺直将他拨去了一边,“这不是你揩我油的借口。”   “???”杨少济一脸问号,“我怎么觉得你们比我还不要脸。”   不要脸二人组才不鸟他,一行人在电梯口分道扬镳。   蔺直被领着到四楼的休息间时,一进门就见到了徐文斌和卢大师他们。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蔺直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拍卖流程走完,蔺直让其他人先去宴会,自己则和徐文斌去了一边。   “说说,怎么回事。”蔺直道。   徐文斌在知道古瓷是蔺直拍下的后,就知道瞒不住他和沈沈的关系了。就在他酝酿怎么回的时候,就听蔺直又道:“之前给你冥币的女鬼,应该就是她吧。”   “你知道她不是人?”徐文斌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猜到了。   “我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要多。”蔺直总不能说他还知道对面的店是鬼窝,“总而言之,你现在是在给她洗古董是吗?”   “差不多。”徐文斌道,“多的你就别问我了,我不能说。”   蔺直倒不介意这个,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古董量这么大,你就不怕被盯上?”   “已经被盯上了。”徐文斌苦笑一声,“卢大师现在已经觉得沈沈是盗墓贼,这事我都没法向他解释。”   “就你们这么个运作法,被盯上不是迟早的事。这东西是我家老爷子让我务必拍下来的,这事我可以请老爷子帮你们挡一挡,但接下来你们不能再这么粗暴了。”蔺直扯了扯衣领的扣子,继续道:“另外,你若是有机会,问问她到底有什么心愿未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徐文斌倒是大概猜到了一些事,但他不能说,“嗯,有机会我会问问的。”   另外一边,沈弯和杨少济到宴会厅时,杨少济就被母亲领去见了人,沈弯不是很喜欢人多阳气重的地方,只好避去了一侧。   走在她后面的“沈弯”注意到这些后,见在场连个认识她的人都没,越发肯定这女人是个上不了什么台面的人。心里的优越感让“沈弯”同人聊天时,故意站在那女人的不远处,和那些女孩子们聊起珠宝首饰来。   女人之间的话题这些包含了一大半,再加上那些女孩子们也有捧着她的意思,也就都顺着她的话题聊,更有夸张些的,更是将“沈弯”上上下下都夸了一遍。   “这些都是寻常东西而已。”“沈弯”抬手撩头发到耳后道,“要说我最喜欢的还是我爸送我的这块表。其他的都能用金钱衡量,这块表却不能。”   当别人问她价格时,她学着蔺直的样子轻描淡写道:“东西不贵,就八百多万。”   这价格一出,自然又收获一堆吹捧,而更让“沈弯”虚荣心爆棚是,她见到那个女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腕表上。 第25章   故意抬起手腕,“沈弯”自动把女人的眼神理解为了嫉妒。毕竟名表无论从格调还是价格上来说,都远超俗气的黄金。   在沈弯看着假货时,杨少济不知从哪钻了过来,坐到她身边道:“你倒好,一个人躲在这清静。”他刚刚被他妈领着走了一圈,灌了一肚子的酒,现在酒都还在肚子里晃。   他说完,见沈弯没回他话,不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沈弯收回目光,若有所指道:“在看人炫富。”   “这个啊,”杨少济却是见的多了,“习惯就好。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喜欢炫耀什么,哪怕是这样的场合,有一大半也还是普通人,见多也就不怪。”   “你说得对,”沈弯点头,“穷儿乍富,才会控制不住想到处炫耀。”就那么一块表,假货却把它当成了自个儿的底气,可见她从前大概率不是什么有钱人。   杨少济书读得不多,不懂沈弯这句‘穷儿乍富’是什么意思,只当她在说暴发户,“都是这样的,哪怕是我也一样,我现在都恨不得把我用国宝喝过药的事告诉全世界。”   但可惜这话不能乱说,说了很可能会给沈沈带来麻烦。   “是,人的本性是藏不住的。”沈弯换了个姿势,从她这角度看过去,假货的一言一行她都尽览无余,“就算再会伪装,也都会露出破绽。”   杨少济这会儿听出点味道来了,“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话里有话。”   沈弯却朝他抬了抬下巴,“有人来了。”   杨少济扭头一看,却见是孙同宇同一老头子走了过来。这老头子杨少济不认识,但见到孙同宇跟在他后头,他大概能猜到是谁。   “是卢大师吗?”杨少济站了起来主动伸手问好,“您好您好。”   卢大师手同他浅浅地握了下,视线却落在沈弯脸上,直言道:“这位小姐戴的臂钏是唐金吧。”   听他这带了三分质问的语气,沈弯半点不惧,“不愧是卢大师,鉴赏功夫竟炉火纯青至此,不需要过目就能辨别出年代。”   “这倒不是我鉴定功夫好,而是很不凑巧,这段时间我鉴定过的几样唐代金饰风格都是如此,想来应该是同一批匠人所制。”卢大师眼睛盯着她道,“同朝代同一批匠人制作的古物同时在世面流出,除了某种情况,我这还是头一次见。”   至于某种情况是什么情况,稍微玲珑些的,都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沈弯避开了这点,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也不知有多少珍宝流落在民间,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卢大师见她避重就轻,表情更难看了些,“话虽这么说,但若因为几件古玩而破坏了更多有价值的东西,这就不是什么好事,而是缺大德的恶事。这位小姐,恶事做的多了,迟早会有人收。”   这话比刚才又咄咄逼人了不少,再配上他那神色,杨少济都明白了他这是暗示沈沈是盗墓贼。   沈弯是知道卢大师的,不过她确实没想到这位老先生竟然这么敏锐,才第一次见到她,就察觉出那些古物同她有关。   在她想着怎么回应才能摆脱他时,旁边走来一人,将她微微挡在了身后。   “卢大师,我们又见面了。”蔺直手里端着一杯酒,朝着卢大师打招呼道。   卢大师见是他,神色略微收敛了些,“原来是蔺公子。柴窑瓷难得,回头还请蔺公子千万爱护。”   “这您放心,到时有专人养护,绝不会让它受到半丝损伤。”蔺直微笑着,挡在沈弯身前的身体却半分不让,维护之意不言而喻。   卢大师见状,只好道:“这位小姐是蔺公子你什么人?”   “她是我的女伴。”蔺直迎向他的目光道。   两人对峙片刻,卢大师知道自己这会儿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他退让了一步,暗含警告道:“既然是你的女伴,那我今夜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不过有句话蔺公子千万记得。‘孔雀爱羽,虎豹爱爪,当自惜’。”   说完,他带着徒弟离开了。   孙同宇见了,忙朝蔺直几人歉意的摆摆手,追了上去,“师父,您刚刚是不是太敏感了?人家沈小姐虽然戴着古董,但一定就是盗墓贼啊。”他刚刚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师父一来就这么刚,“说不定人家也是刚收购的古董,今晚上故意穿戴来显摆的呢。”   “你不懂,”卢大师眸色深深,“我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什么味?”   “死人味。”   孙同宇麻了,“还有这种绝技?”   ——   眼见着卢大师师徒走远,蔺直对沈弯道:“你以后离卢老先生远一点,他成天和死人的东西打交道,是出了名的狗鼻子。”和他待久了,难保他不会察觉出点什么来。   “怪不得,”沈弯还真不知道,“那你说他见过粽子没?”   蔺直:“……你别打什么坏主意,他都快七十了。”   沈弯摸了摸鼻子,“那行吧。”   他们的对话杨少济每个字都听见了,但放在一起愣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你们在对什么暗号,我就这样被你们排挤在外了吗?”   “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福。”蔺直如是道,“好好珍惜这种幸福。”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骂我。”杨少济道。   “不是感觉,”沈弯火上浇油道,“他就是在骂你。”   “这我就不开心了,是男人就去床上扯头发,阿直今夜3103总统套房我等你。”   蔺直毫不犹豫道:“滚!”   这么一插科打诨,三人再没提之前的话题。   大概是因为蔺直和杨少济站在这的缘故,很快就有人端着酒杯过来了。几波人来人往后,冯卓带着妹妹也走了来。   在冯卓身边的“沈弯”没之前那么轻浮,一言一行都十分规矩。   “今夜你还留在杭市,还是直接回京?”冯卓问道。他知道,那古瓷肯定是蔺家的人授意蔺直拍下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不会一直在外面放着。   “我回京一趟。”蔺直道。他现在是在外面做自己的事,但也不能脱离京圈太久。他很清楚自己立足的根本是什么,有时候回去刷刷存在感很有必要。   “那什么时候回来?”冯卓又问道。   “明后天的样子。怎么,难道担心我卷钱跑路?”蔺直开玩笑道。   “那倒不是。”冯卓道,“你那个项目,我打算让人去和你接洽。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也好去找你。”   “行啊,到时候让人去里水找我就行,地址你是知道的。”蔺直道。冯家投了这么多钱,会有人来监工再正常不过。   “好。”   见他们两人说到这事,沈弯心头一动,她道:“那我也要在你那里挂个职务。以后我们是同一个公司的员工了,到时候蔺老板还请多多关照。”   “那必须关照你啊,”杨少济替蔺直答应道,“现在整个公司连个母的都没,你能来的话,我们公司就不再是和尚庙了。顺便,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戳中了“沈弯”的心还是怎么,她像是被点拨了一般,也对冯卓道:“大哥,你看我去接洽行不行?”   冯卓有些惊讶,“你想去接手这事?”他不是怀疑妹妹的能力,“不过你的学业……”   “我都已经大四了,正好要找公司实习。之前我本想打算去家里的公司,现在跟进蔺直这边的项目好像也挺不错的,说不定还能学到更多的东西。”“沈弯”努力说服大哥道,“你可别小瞧我,我再怎么也是名牌大学的学生。”   冯卓听到前面还行,听到最后,心里那股子怪异感又升了起来。可还没等他细品,就听杨少济道:“你什么学校?”   “东南大学商学院,”说到自己的学历,“沈弯”眼里有一丝傲然,“货真价实高考入学,绝不会拖你们后腿。”   “自己考的?那确实很厉害。”杨少济生出些敬佩,像他就考不到。   沈弯见假货自得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故意道:“你是东南大学商学院的学生?听说那学校里的饭不太好吃。”   如果是说别的话题,“沈弯”肯定会有所顾虑,但是有关于东南大学的事,她无所畏惧,“我觉得还行,二食堂的土豆牛腩和四食堂的煎烧肉饼不错。我比较喜欢浓油重酱,这两道菜我经常点。”   “崔德文教授呢,有教过你没?”沈弯继续问道。   “教过一段时间,可惜后来生病换了人。”像是在向所有人证明她就是真正的沈弯一般,“沈弯”对这些问题知无不言,“他病重时,我们全班还曾去看过他,只可惜,后来他一直卧病在床,没能再来上课。”   “你问这些做什么?”在场的男人们却察觉到了沈弯的别有用意。   “没什么。”沈弯放在沙发角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却若无其事,“崔德文教授曾是我的导师,他一般只上一个班级的课,没想到沈小姐也得过他的指点。”最关键的是,崔德文教授近几年来,只带过他们这一个班级。   “崔教授上课很有趣,”“沈弯”接话道,“他的很多观点也很新颖,每一次都让我们醍醐灌顶。”   “是吗?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你们讲过十大经典商业模式?”沈弯道。   “当然讲过,这是我印象最深的几堂课。”“沈弯”道。   “讲的什么,能不能也让我们学学?”杨少济助攻道。   “当然可以。”“沈弯”也有心想展示自己,当即答应道。   于是接下来,五人场她就成了主秀,其他人听,她一个人讲,偶尔她还会询问一下沈弯,教授当初是不是也这样说的。   “是这样不错。”沈弯一边点头,一边破天荒喝了口酒。   高考入东南大学,上过崔德文教授的课,又知道她的喜好,连她最常吃的菜是什么都知道……   这个霸占她身体的人究竟是谁,答案好像不远了。 第26章   他们几个聚在一起,中途竟然也没人来打扰。   一直到“沈弯”讲说完,杨少济的母亲才走了过来,几个晚辈自然主动起身打招呼。   有了第一个人加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也凑了过来。眼见人越来越多,沈弯现在已经达到了目的,这宴会继不继续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那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浪费灵气。   趁着大家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沈弯准备离开这里。蔺直见到后,跟了过来,“我送你。”   “不用了。”沈弯知道他没时间回里水,但她今晚就想回去。   “你之前是怎么来的,最好就怎么离开。”蔺直一边与人点头示意一边道,“文斌已经给你开好了套房,我送你去酒店,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随便你。”   沈弯明白他的意思,做戏做全套,她现在是以活人的身份行走在世,最好还是按照活人的规则来,以免将来什么纰漏。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这问题刚刚沈弯就想问了,如果他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会让她注意点卢大师的狗鼻子。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李医生的事还没结束前,我看到他出现在你店里。”   “那看来是知道很久了。”沈弯了然,“那你送我吧。”   他们并肩离去时,背影被人群中的“沈弯”看到,这让她心里生出一丝不悦。   她现在虽然是冯家女儿的身份,但她总感觉自己会随时露馅,与冯家人相处也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今天在看到蔺直之后,“沈弯”突然就发现自己找到了一条避免被揭穿的路——结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如果同人结婚,那就能光明正大脱离原生家庭,新的家人对她的过去不太了解,自然也就大大降低露馅的概率。而要结婚的话,她也不打算草率。就目前而言,无论是样貌还是家世,蔺直是她最中意的丈夫人选。   可是现在她看中的人却和别的女人走那么近,这让她很不舒服。   “大哥,那个沈小姐和蔺直是恋人关系吗?”“沈弯”问身侧的哥哥道。   “应该不是。”冯卓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弯”羞涩一笑,“没什么,就纯粹好奇。”   见妹妹这少女怀春的模样,冯卓之前被冲淡的怪异感又冒了出来。在他的记忆中,妹妹性格向来大方,不是扭捏的人。就算真看中一个男人,也不会如此作态。   是他太久没关注妹妹了吗,以至于妹妹有了这样的变化都没察觉?   现在人多,有很多话不好多说。宴会散后,冯卓开车带着妹妹回到家,两人坐上车后,冯卓才问她道:“你看上蔺直了?”   “沈弯”没有直接承认,“就觉得他挺不错的,所以想问问大哥你的看法。”   “蔺直确实挺不错。”冯卓评价道,至少比一般人要敢想敢做,“不过他同样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你大概还不知道,其实前些日子,爷爷就有想和蔺家联姻的想法。不过据说蔺家不同意,蔺直宁愿被赶出家门都不想接受这门亲事。”   “沈弯”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桩缘故,“怪不得他今天都不搭理我。”   今天蔺直对谁都十分有礼,唯独对她总是视而不见。她还以为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缘故,现在看来原因竟是这个。   不过一想到蔺直是她的未婚夫,“沈弯”心又砰砰跳了起来。这件婚事如果能成,她也正好能摆脱眼下的境地,甚至能活得更加风光。   “沈弯”的神色全被冯卓看在眼底,他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前方,心里却波澜微起。   这一回他敢肯定,之前那些怪异的感觉都不是空穴来风。妹妹她……确实有点不对。   大概是心里有了痕迹,冯卓特地留意了一下妹妹,这一留意,他就又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和从前的随意不同,坐在副驾驶上的妹妹身体绷着,浑身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警惕。再接着就是聊天的话题,她似乎没有想主动挑起话题的意思,一直都是他问什么答什么,又或者是顺着他的话做出回应。   心里闪过异样,等到家后,眼见着妹妹飞快上了楼,冯卓将西装外套一脱,眉头紧锁。   这时二弟冯尹听到动静,走下楼道:“你一个人站这发什么呆呢。”   冯卓看了眼楼梯口,转身去冰柜拿了两瓶矿泉水,一瓶丢给弟弟,自己顺手开了一瓶,“在想一些事情,你怎么还没睡。”这会儿都快半夜了。   “熬夜习惯了,这会儿还睡不着。”冯尹后仰接下矿泉水道,“今晚上拍卖会如何,弯弯有看中什么没有?”   “嗯拍了几件。”听他提到妹妹,冯卓喝了口水,道:“你之前说弯弯有心事,不怎么说话,这情况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冯尹想了想,“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具体什么时候他也不是很确定,“怎么了吗?”   “就是觉得有些事我们当哥哥的也该多了解了解才行。”冯卓没有把自己察觉到的怪异之处告诉二弟,“你以后若是有时间多陪陪弯弯。”顿了下,他继续道,“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记得来告诉我。”   他这话从各个方面理解,意思也有不同。这会儿冯尹只以为他在关心小妹,并没多想,“好。”   “另外,弯弯过几天就要去里水,我打算把蔺直那边的事暂时交给她接手。”冯卓道。他原本是想让二弟过去的,现在小妹过去也是一样。   “让弯弯去接手吗?行。”冯尹一向都听大哥的,“那到时候我也多关注关注,有什么问题会及时告诉你的。”   “嗯。”   在兄弟俩聊着的时候,沈弯也被送到了酒店。同蔺直告别,进了酒店房间,她就脱了纸衣服,魂魄回了里水。   便利店里今夜客人有五六个,何老爷子在帮忙招待。老爷子见她回来了,当即问道:“今夜可有收获?”   “有的。”不仅有,而且还非常巨大,“老先生,有件事我想询问一下您。如果一个人没了魂魄的话,那她的肉身是否还可以活着?”   现在假货占了她的躯壳,那自己的壳子里肯定是空的。   “这个就得看情况。一般来说,一个人的魂魄没了,那就是死了。但是我从前也遇到过一个病人,他身体还有呼吸,人却跟死了一样。后来差不多拖了三个月之久,人才去的。”何老爷子道,他当大夫的生平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病人,这个相当于躺在床上等死,因此印象特别深刻。   “这样……”沈弯明白了,“多谢老先生告知。”   现在已经知道了大概的范围,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第二天,李明珠像平时一样来询问何老先生针灸的事,他们两个在交谈完后,沈弯叫住了她。   “明珠姐,”这段时间李明珠时常过来,沈弯和她熟悉了不少,称呼也就随之改变,“我有件事想让你帮个忙。”   “干嘛这么客气。”李明珠有些惊讶她会有事找自己帮忙,“有什么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我要做点功德,所以打算小范围的做些慈善,”沈弯道,“不过你也知道,我不太好露面,所以我想找个人以他的名义来打理这一切。”   李明珠大概能猜到她“不太好露面”的原因是什么,只是这事涉及到金钱,她没法一口答应下来。她稍微思虑了片刻,才道:“这忙我可以帮,不过钱的事我不能插手。”   一旦涉及到钱,很多东西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这没问题。”沈弯也只需要一个活人的名义。   两人谈妥了这点,沈弯又进一步把想资助的范围划分了出来,“我能力有限,资助不了太多人,所以打算帮一帮那些学生。年轻人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不该过早的被金钱压垮世界。”   “可以理解。”李明珠道,现在大多数的慈善家都更乐意资助孩子或学生,就是因为他们身上更有希望,“那捐助的类型是什么呢?”   “救急不救穷,相对于一般的没钱来说,高额的医药费才是令人绝望的大山。我想帮助重病的学生,替他们支付医疗部分费用。”沈弯道。   李明珠从前就是医生,在医院里见过太多太多因为没钱而放弃治疗的病患。现在听沈弯资助的是这个类型的学生时,心里说没半点触动也不可能,“如果你想做这件事的话,那我也加入。”她的钱不算很多,但比寻常人又要好一点,能帮一点是一点,“不过我们从前都没类似的经验,我建议先一家家学校慢慢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很多事不能操之过急。”沈弯笑道,“唔,那第一家学校就东南大学如何?”   哪怕是帮助人,绝大多数时候,大家也都是挑最有价值的那个。东南大学是江南一带最知名的学府,把她排在第一,顺理成章。   “行。”李明珠点点头,“看来我得再招个员工了。”她的针灸馆已经招了一批人,现在再加一个也无妨。   “那就辛苦明珠姐了。”   “这算什么辛苦,反正钱出大头的又不是我。”李明珠没有居功。   两人接下来就着细节的问题又聊了一遍后,次日李明珠就挂出了招聘广告,招人专门负责联络和搜集资料这一块。   有了李明珠的帮忙,沈弯只需坐等就可。   差不多两三天后,她想要的资料李明珠全送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目前东南大学所有正在接受治疗的学生信息。”李明珠道,“人数一共是十八个人,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筛选的。”   沈弯一份份翻了起来,她有预感,那个假货一定就是其中之一。   随着纸页一张张翻开,沈弯最后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资料上。   夏微,她的同班同学。   视线往下挪,病历那一栏的内容写她不是得什么病,而是突然就成了植物人。之所以会把她的信息填上来,是因为她现在就躺在医院里,每天都用昂贵的药物支撑着生机。 第27章   对于夏微这个人,沈弯有些许的印象。她不是住校生,再加上大学不比高中,一个班的同学,她至今都没认全,大多数人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夏微就是其中之一。   李明珠见她看着这份资料发呆,不由问道:“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沈弯回神,非常自然地放下了夏微的资料,“没有,就是看病历很奇怪,突然就成了植物人。”   “这种事确实很小概率发生,但也不是没有。像有些人随便扭一扭动一动,骨头就断了,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李明珠道。   “说的也是。”沈弯继续翻阅起后面学生的资料来。   十八份资料,她很快就看完了,“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一般人是有多幸运。”重症想要治疗,所需要的费用很可能就让一个家庭倾家荡产。   “是啊,其他的都不重要,健康才是第一位。”李明珠也叹道,“现在资料你已经看过了,有要筛选的吗?”   “没有,他们的资料能送到我们手里,这也说明他们有这个运气。”沈弯道,“老天都让我来帮他们,再拒绝那就不好了。不过出于某些考虑,我需要实际考察一下情况是否真实。”   “这是应当的。我恰好针灸馆那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不如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钱她愿意捐,但也要看值得不值得。很多东西,明面和私下的花样太多了,她不得不谨慎点。   “好,那我们明天约。”   ……   第二天傍晚,李明珠和沈弯两人出门时,恰巧就在巷口遇到了杨少济和“沈弯”二人。看到杨少济手里拎着的行李箱,李明珠问他道:“你这是……”   “哦,这是沈弯,公司的新员工。”杨少济介绍完,又见她们两个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不由道:“这是要去哪玩,带我一个成不。”   “我们有事要办,”李明珠婉言拒绝道,“就先走一步了。”   她说完,和沈弯继续朝着巷口走去。杨少济不是不识趣的人,继续拎着行李箱往前走。   “沈弯”却有些好奇,“沈小姐也住在这?”   “对啊。”而且就住对门,“以后你们少不得打交道。”   “才不要。”“沈弯”道,“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我,我才不想看她脸色。”   杨少济一听,直肠子地放下了她的行李箱,“我手酸,你自己拎吧。还有,以后不准说沈沈不好。”   没想到他突然就不高兴了,“沈弯”忙道:“我没说她不好啊,她不喜欢我不是事实吗?”   杨少济却是冷笑,“少在那狡辩,你以为你的阴阳怪气我听不出来?”他可是花丛老手,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就这段位,也就只配糊弄糊弄傻子了。   突然间,杨少济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和阿直提及沈弯,阿直一副瞧不上的语气了。人家这是早就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了啊。   想到这个,杨少济就更觉得腻味了。   “沈弯”见他脸色不好,怕他生气,只好自己拎起了行李箱,委委屈屈地跟在了杨少济身后。   ……   这边,沈弯上了李明珠的车,朝着杭市出发。   车上,李明珠已经把那些学生所在的医院全都统计好了,沈弯找到夏微所在的医院后,没有直接就去,而是先去同一个区的另一家医院,尽量做到不打草惊蛇。   她们俩到杭市时,天已经到了晚上。李明珠直奔医院所在,一番折腾下来后,等沈弯来到夏微所在的医院时,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多。   这个时候,医院仍旧灯火通明。   两人进医院时,沈弯就察觉到了医院到处弥漫着的死气。而在外面难以存活的阴魂,她进医院没几分钟,就见了好几个。不过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刚死亡不久的新魂,这会儿还浑浑噩噩的游荡着,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了。   “病房在7楼。”李明珠看不到那些东西,她带着沈弯朝着楼梯间走去。   在进电梯后,沈弯突然听到一阵哭声,旁边有人在骂道:“你为什么要害死奶奶,你怎么就能那么狠心!”   但很快电梯门就关上了,关上前,沈弯见到外面一中年男人耷拉着头,无力地蹲在旁边。而他身边,一个老婆婆正看着他,目光含泪。   “最见证离别的地方不是车站是医院。”沈弯有些感叹。这话是她从前再某本书看见到的,现在却觉得十分在理。   李明珠知道她是听到了刚才的话,她无奈道:“同时这里也是最残忍的地方。久病床前无孝子,因为钱和种种原因而放弃家人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一开始我还不忍,后来就麻木了。医院这地方,更能让人懂得什么叫靠人不如靠已。”   说话间,电梯门已经开了。   两人朝着夏微所在的病房寻去,很快她们就见到了浑身插着管子的女孩。   见到夏微的脸之后,沈弯稍微想了想,还是没能在脑海里找到更多关于这个同学的记忆。   她不住校,平时联系最多的只有班长,但也十分有限。至于其余的同学与她总有种隔阂,所以大多都是点头之交。夏微的话,则属于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那种。   但沈弯可以肯定,如果她体内的魂魄就是夏微,那她一定关注过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她身体被夺之后,她曾见过假货对着穿衣镜练习动作和表情。她当时以为假货是在适应新身体,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就是在模仿她的形容举止。   “你们是谁?”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沈弯侧过脸一看,进来的是个两鬓斑白、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她神色十分憔悴,眼圈浓重,一看就是很长一段时间没休息好。   “我们是来看望夏微同学的。”李明珠率先给道,“你就是夏微的妈妈吧?”   夏妈妈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前几天她突然接到女儿学校的电话,说是有慈善机构想要资助一批学生,这对她来说是个机会,让她把信息表都填一下,该交的资料也交上去。   现在没过两天,就有陌生人来看望女儿,夏妈妈不得不往这方面想了。   “你们是那个慈善机构的人吗?”夏妈妈满怀希冀问道。女儿突然变成植物人,高昂的医药费让他们家雪上加霜,这个时候如果没人帮他们一把的话,他们可能真的只能去卖血了。   “是的。”李明珠刚说完,就见面前的中年女人‘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恳求道:“求求你们帮帮我女儿!她学习成绩很好,人也很听话乖巧,我不想她死啊,求求你们帮帮我们!”   李明珠忙把她扶了起来,“你不用这样。”她很同情面前这个母亲,但出大钱的不是她,她不能做主。   “这里还有其他病人,我们就不吵到他们了。”沈弯这时开口道,“我记得医院对面有餐厅,我们过去坐坐吧,顺便吃点东西。”   “好好好。”夏妈妈连忙擦了擦眼泪,去病床前拿了个袋子。   那个袋子是超市搞活动发的礼品袋,颜色大红,十分俗气。袋子里放着的是衣服这些,沈弯眼尖地看到里面还有个没吃完的馒头。   三人出医院后,对面的餐馆大多都关了门,只有一家炸鸡店还亮着光。   她们进店后,沈弯点了三份照烧鸡排饭,又拿了两瓶水,分别递给其他两人。   “先喝口水吧。”沈弯道。   “谢谢。”夏妈妈有些拘谨地接过水,她确实很干,这会儿嘴唇都裂开了。   等到夏妈妈喝完水,沈弯才问道:“你这是刚下班?”她见她身上的工服还没换。   “嗯。家里没钱了,医院那边催得紧,我就去打了两份工。”白天去工地,晚上去帮着洗盘子,一般不会这么早回来,但今天店里生意不太好,盘子洗完了,老板娘不想多结钱给她,就让她早点走了。   沈弯点点头,“我看了你女儿的病例,上面写突然就成了植物人。虽然不应该揭你的伤疤,但我还是想听听具体怎么回事。之前的病人都有原由,你这个半点原因都没吗?”   一说到女儿的情况,夏妈妈眼底露出一丝凄苦,“差不多快两个月前的晚上,她和我吵了一架,赌气把自己锁在房里。第二天一早,我去敲门,结果打开门就见她倒在了地上。后来送医院检查,医生说她身体没有问题,只能再作观察。结果一观察就观察到现在。”   快两个月前……那时间差不多就能对上了。   沈弯思量着,又问了点其他的细节,最后才看向李明珠。李明珠收到她的暗示,道:“你女儿的情况我这边已经了解过了,我同意资助你们。到时候会有人来走捐助流程。”   “真的?”夏妈妈双手合掌,流着泪又要给她们下跪,李明珠这回眼疾手快忙拦住了她,“你别这样,我们也只是尽力而为。”   “谢谢谢谢。”夏妈妈止不住感谢道,瘦小的肩膀微微颤着,令人心里止不住发酸。   这时店员把饭端了上来,沈弯让夏妈妈先填饱肚子再说。   不知道是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还是救女儿的钱有了着落,夏妈妈这顿饭吃得很香。沈弯见她也确实饿坏了,把自己的那份也让给了她。   “不用不用。”夏妈妈忙拒绝道。   “我就是知道你没吃饭,故意多点的。”这种小店,分量一般都不多。   没想到自己会被一陌生人这么体贴的照顾,夏妈妈又红了眼眶,“谢谢。”   在夏妈妈吃得差不多时,沈弯才状似无意道:“这段时间,夏微有没有同学来看望过她?” 第28章   虽然已经猜测假货十有八九和夏微有关,处于谨慎起见,沈弯还是想知道假货有没有来看过这个空壳。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假货并没探望过。   “没有。”夏妈妈表情也有些说不出,“她可能人缘不太好吧。”   “这样,那学校的导师呢?”   “导师见看过一两回,还给了钱。”虽然钱不多,但也是一份心意,她很感激。   “原来如此。”见其他的信息暂时是打听不到了,问太多反而会引起警惕,沈弯也就不再继续。   三人吃完饭,夏妈妈坚持给钱,李明珠推让了好几次,最终还是让她付了。离开炸鸡店,沈弯让夏妈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以后有事再联系。”   “好的好的,谢谢你们,你们是大好人。”嘴里应着,夏妈妈还是目送她们上了车才离开。   上车后,李明珠都有些感叹,“这样质朴的人,老天不该这么对她。”   沈弯笑了下,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把那十八位学生都看了一遍,确定都是值得捐助的对象后,两人才把这事委托给了专门的人去处理,她们自己则回了里水。   回来后,当天晚上便利店一开门,杨少济就扑了过来,“你们这是出门办什么事,一走就这么多天。”   “你的脉象不天天把也没事。”李明珠以为他是为了诊脉,“老先生不是说健康的很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当然也知道我没事,但这样会更安心不是。”   杨少济过来后,很快蔺直也来了,身后跟着“沈弯”。   “沈弯”一进店门,活人还没什么,其他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些目光过于直白,“沈弯”察觉到后,不由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高先生他们都不是会管闲事的人,在又看了眼吧台后的店主后,便又继续玩起自己的手机来。至于一侧的何老爷子也收回了目光,继续给杨少济诊脉。   “稀客。”沈弯难得主动招呼蔺直。拍卖会那天晚上,蔺直维护她,她到底还是承他的情。   “我来送文件。”蔺直将一叠文件丢到她的面前,“有空你记得看看,有问题随时找我。”   “好说。”   “给我拿瓶雪碧。”蔺直道。   “天天喝碳酸,小心啤酒肚。”话虽然这么说,沈弯还是拿了一瓶给他。   “舍不得卖就直说,别诅咒我。”   “那你还给我。”   蔺直一拉罐头环,“滋啦”一声,雪碧已经开了。   见到这一幕,杨少济鄙视他俩道:“你们俩好幼稚。”   “明珠姐,我看这货是想被扎几针。”沈弯想制服杨少济,那简直不要太容易。   李明珠表示收到:“没问题,都交给我,保证他服服帖帖。”   “卧槽,老爷子救命!”杨少济像何老爷子求救道。   谁知老爷子一摸胡子,笑呵呵赞同道:“明珠你最近新学的针灸,也确实需要个人来练练手。杨小友身子骨就挺合适。”   杨少济:擦,他这是入了什么贼窝。   他们聊天其乐融融,一边的“沈弯”想插话都没缝隙,感觉自己就是个边缘人。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喜欢。以前就是那样,班上那些眼高于顶的人都不乐意搭理她,但是在沈弯面前却总一脸谄媚的样子。而现在,她已经是沈弯了,可这些人却还是不愿意接纳她。   “真的要扎啊……”那边杨少济认了命,“会不会很痛?”   “开玩笑的,”李明珠笑他道,“何爷爷拿你寻开心呢。”   “真的?其实让你练练手也没什么。”杨少济解扣子道,“说起来我还没尝试过针灸的滋味呢,要不我今天就牺牲一回,让你这个新手上上路。”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带点颜色?”沈弯斜睨他道。   “呸呸呸,瞎说,”杨少济像是要把沈弯的话赶跑,手在半空挥舞,“我已经改邪归正了,现在是良好市民,你不要坏我名声。”   蔺直:“呵。”   当事人都同意了,这么好的一副躯体放在面前,李明珠也确实有些蠢蠢欲动。她用眼神询问何老爷子,老先生点点头道:“那你就试试吧,有我在,保证他出不了事。”   这就是御赐大国医的底气。   得了老爷子的首肯,李明珠这才道:“好,那就先谢谢杨老师了。”   “为什么要叫我老师?”   “这是学校带来的习惯。”像大体老师等等,杨少济目前在她眼里,作用和大体老师差不多。   “好吧。”杨少济也不扭捏,很快就把衬衫褪了,露出了整个背。   李明珠则把随身带的金针和银针都拿了出来,现场施展她的针灸功夫。   看着那针一点点扎进去,沈弯觉得应该是疼的,不然杨少济也不会龇牙咧嘴到脸都变了形。   “有点意思。”沈弯趴在吧台上,蔺直就靠在她的身侧。听到她这样说,蔺直道:“看破不说破。”   沈弯笑了一下,没再提这个,而是换了个话题,“看来你那边谈合作的事谈得很顺利。”刚刚的文件她扫了一眼,与古镇居民谈的合作进度快到了尾声。   “还成。”绝大多数都已经同他签了合同,少数那些坐地起价的不理会也关系不大,“现在就差里水书院了。”   里水书院是里水古镇的一标志性的建筑,里面曾经出过好几位进士,名气很大。不过现在随着时间推迟,那些建筑没有得到精心的养护,已经十分破败。这建筑要修缮的话,价格花费巨大,回报率也不会很好。   因为这建筑不同于普通的居民住宅,商用不了,修缮完毕也大概只能当观赏景点来对待,而门票能有几个钱。但是如果放弃不修缮的话,又太可惜了些。所以蔺直现在在同当地政府谈条件,看能不能尽量把这地方以尽量少的代价谈下来。   “加油。”沈弯敷衍式鼓励道。   蔺直本也没打算从她这听到什么好话,他喝了口雪碧,道:“你呢,怎么这几天都不在。”两人当了这么久的邻居,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关了好几天门。   沈弯本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见到坐在一边的假货,却话锋一转,道:“这你就要问明珠姐了。”   “嗯?”   恰好那边李明珠也收了针,“问我什么?”   “问你这几天带我去了哪。”沈弯道,“怎么样,扎针的感觉爽不爽?”后面这句显然问的是杨少济。   杨少济坐直身体道,扭了扭背,奇怪道:“好像是要舒服很多。”   “何爷爷您觉得如何?”李明珠问何老爷子道。   “不错,明天可以再试试其他的针法。”老爷子肯定道。   “啊?明天还要继续啊。”杨少济又瘫了回去。   不理会他,李明珠将针收了起来,同沈弯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刚没太注意。”她一门心思都在针灸上。   “你不是打算弄个慈善机构,资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沈弯暗示她道,“面前就有几个大金主,或许你可以忽悠他们一起掏钱。”   李明珠见沈弯这样说,就知道她这说要把功劳都推给自己。   不过她们之前也说好了,以她的名义出面做这些。再加上探望了那些重病学生之后,她确实也想做点实事,于是接下来沈弯抛来的话头,道:“是的,这几天我们都在为这个事情忙。你们也知道,我以前是个医生,现在离开了这一行,所以就想去资助一些病重的人,也算是尽一下自己的绵薄之力。”   没想到她在做这样的事,杨少济也不瘫着了,他凑了过来道:“那你们前几天就是在忙这事?”   “对。我已经拿到了第一批需要获得资助的人的资料,前几天就是去探访他们。”李明珠承认道,“你们当时真应该跟我们一起去。我们那天还遇到一位母亲,她女儿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植物人,她现在为了支付医院的费用,一天要打两份工,晚上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愁得头发都白了,关键是还不见得能付得起这钱。”   李明珠说到这时,沈弯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向一侧的假货道:“对了,说起这个病人,说不定你还认识,她也是东南大学商学院的学生。”   “沈弯”心一紧,“她叫什么?”   “好像是叫夏微,”沈弯眼睛盯着她,“挺好听的一个名字。”她说完,就见假货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   是不自在,不是惊讶也不是意外,这也就是说她早就知道了这事。   “她是我的同学,”“沈弯”干巴巴道,“没想到她会遇到这事,我得回去问问清楚才行。之前是暑假,我和班上同学也没联系,不知道这事。”   “这么巧。既然是同学一场,你要不要搭把手呢?”沈弯又问道。   “当然要帮。”“沈弯”当即道,“她治疗要多少钱,我全包了。”   不说其他人听到这话时的表情如何,沈弯则是率先鼓起了掌,怂恿李明珠道:“我给你拉来了这么大的一位赞助,还不快点问沈千金要个联系方式。”   “沈小姐你真慷慨。”李明珠这时反应过来忙夸道,“明天我就把这喜事告诉夏阿姨。”   “沈弯”一听,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同学一场这也是应该的。”   一侧的沈弯却在心里冷笑。   只要假货掏了这笔钱,到时候见与不见,那就由不得她了。 第29章   李明珠同“沈弯”交换完联系方式后,“沈弯”似乎不是很想在这多待,她道了声抱歉,先行离开了这。杨少济和蔺直还没吃饭,聊了几句后,又邀请李明珠和沈弯去他们那一起吃晚饭。   沈弯拒绝了,李明珠刚扎过杨少济,这会儿心里有些愧疚,于是应了下来,并答应主动下厨犒劳一下他。   他们三个回了对面,在李明珠去了厨房时,杨少济对蔺直道:“看来沈沈真的和这位沈千金不对付。”想着法的坑人。   蔺直却道:“也许那个同学变成这样,和沈弯有关呢。”   杨少济愣住,仔细回想一下沈千金迫不及待的语气,这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这小姑娘应该没这么狠吧。”虽然是有点作,但应该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   “不要小看女人。”蔺直道。   “我哪敢小看,我最大的跟头就栽在女人身上。”想到自己之前的遭遇,杨少济决定还是先观望观望,“女人好麻烦,我要不还是喜欢男人算了。阿直,你看我当你们蔺家儿媳妇可还成?”   蔺直长腿一伸,一脚把他的椅子连带着他人踹得老远,“想得美。”   他们身后,李明珠端菜上来,正好把这些话全都听在了耳里。她脸色未变,只是在杨少济他们这里吃完饭后,她又去了对面便利店一趟。   “医院里的那个女孩子,是被沈家千金给害成这样的吗?”她问道,见沈弯看向她,她继续道:“你想做功德,那就不会让沈家千金来出这个钱。”   “所以你猜测,我是在让沈千金赎罪?”沈弯道。   李明珠点头。   沈弯想了想,“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这么说蔺直的猜测是真的。”李明珠对那个沈家千金顿时有些不太喜欢的起来,她是见过夏家的情况的,把人害成这样却一直逃避责任。如果今天不是店主点出来,那个人估计还能继续当做无事发生。   知道李明珠是误会了,沈弯也不解释。如果能让李明珠多帮她做点事的话,担点恶名也无所谓。   “这事没有证据,只能自由心证。”沈弯道,“我看沈千金她现在挺心虚,你可以趁机多给夏微争取点福利。至于你刚才说的事,你心里知道就行,不要宣扬出去。”   “我明白。”李明珠知道,对于有权有势的人来说,脸面大过一切。她把这事若是给捅破了窗户纸,冯家那边说不定为了脸面不会出这个钱。   “那其他的事就麻烦你了。”沈弯拜托道。   “怎么算得上是劳烦,我自己其实也乐在其中。”李明珠道,“实不相瞒,从事慈善,我发现我又找到了当初拿手术刀的感觉。”同样是救人,她如今不再行医,转做这行也不算失了初心。   沈弯看着她周身淡淡的功德金光,笑道:“这样也不错。”   这晚聊完,李明珠在知道了某些“真相”后,次日抱着一种正义审判的心态约见了“沈弯”。   她们两个其实住得不远,差不多就在同一条巷子。不过这巷子大多数房子都是空的,并没有什么商店,她们只好约在了外面大街上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李明珠到时,就见沈家千金已经在了。她看着面前的富家千金,心里有些不喜。看着长得挺好看的一姑娘,没想到却是那样的人。   “沈小姐你好。”李明珠露出职业式笑容,她见“沈弯”神色憔悴,故意问道:“昨晚上没睡好吗?”   “还好,”“沈弯”勉强笑道,“我现在刚接手这边的事,昨晚上看了大半夜资料。”   “原来如此。”李明珠也不揭穿她,“我今天来是同你谈捐助的事宜,不知沈小姐你的捐助意向是多少,昨天说的全包还算不算?”   “我……”这个问题“沈弯”昨晚上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她现在的身份虽然是沈弯,但是她手里能动的钱并不多,“我那个同学的医疗费用是多少?”   “就目前而言,已经花了二十多万。”李明珠把整理好的收费证明递到她面前道,“后续的治疗费用,就不知道了。她昏迷的时间越长,所需要的治疗费用也就越多。我初步估算,到今年年底,最少得一百万。”   “一百万?”“沈弯”心里一紧,她目前卡里是所有余额加起来也就只有一两万。当初她刚醒来后,就去各大奢侈品店疯狂买买买,钱都花得差不多了,这一百万她根本拿不出来。   李明珠像是不知道她的窘境一般,询问道:“这个数字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沈弯”尴尬笑道,“不过我现在手里没这么多现钱,可能你得等个几天。”   “那大概是几天呢?”李明珠步步紧逼道,“那边急用钱,我得知道你的打算,才能心里有个底。”   就这个态度而言,李明珠这样已经有逼捐的嫌疑。不过她们两个,一个新手,一个心虚,这会儿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三天吧。”“沈弯”道。   “行,那我们三天后再约。另外这是病人资料的复印件,沈小姐你可以看看,到时候有问题可以来找我。”李明珠说完,将该给的给了她,然后收拾东西起身,“如果你没其他的疑问,我就先告辞了,手里还有事要忙。”   “好,你慢走。”   目送着李明珠离开,“沈弯”就一脸懊恼地踢了踢桌脚。   一百万,她上哪去弄这么多钱。冯家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她根本不敢开口问家里要。之前她因为贪吃多吃了点柠檬丁,就被冯家人问她什么时候口味变了,害得她胆战心惊了好些天。一点小事,冯家人都能抓到破绽,她真伸手要钱,指不定还会牵扯出更多的麻烦。   事到如今,“沈弯”有些暗恨,原身怎么卡里就那么点钱,这一点都不像大小姐的派头。   可恨也不能让她有钱,她还是得想办法凑出这笔钱。   ——   李明珠回去后,转身就把这事说给了沈弯听,她也没想到“沈弯”会没钱,只以为对方是不想出钱,“昨天当着所有人的面保证的那么好听,结果转身让她出钱却说没有。我原本还以为她可能不是故意害人的,现在有点相信她确实人品有问题了。”   “也许人家是真的没钱。”沈弯这话倒不是为假货开脱,而是她的财产她自己清楚。   冯家是很有钱,但是他们家有些不太一样。大哥在满了十八岁之后,就自己赚零花,没再拿家里一分钱。有了大哥在前面,他们下面的弟弟妹妹也都有样学样,满十八岁后自动独立。像她卡上的那些钱,都是给大哥打工赚的。   “好吧,那就三天后再看。”如果那位大小姐不愿意出钱,这笔钱她自己出。   “嗯。”   ……   三天后,“沈弯”主动找到了李明珠,也出了钱,只是不是一百万,而是先给三十万。   “我现在手里没什么钱,”“沈弯”面对李明珠表情有些窘迫,“剩下的再过几天给你。”   这些钱是她私下卖了一部分包包和珠宝才凑到的。她也想过了,相对于伸手要钱,她卖自己东西更能说得通一些。冯家人真发现了,她也能解释是想帮一帮同学。反正都是她的东西,他们总不能一样样检查,到时候可以把数目说小一点,应该就不会令人怀疑了。   李明珠见她这样,有些相信店主的话了。   或许她的真的没钱。   但是,人是她害的,这该出的一分都不能少。   “好的,这笔钱应该能用一段时间,多谢你的大力支持,相信病人一家一定会非常感谢你。”李明珠半句不提没钱就算了的事,就目前来说,榨干面前这位大小姐才是她的第一要务。   “没什么,毕竟是同学一场。”“沈弯”虚笑道,“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忙去了。”   “暂时没有了,我送你吧。”李明珠客气道。   李明珠得了第一笔款项,立即把钱安排了过去。   其实在这之前,她们已经先送去了一笔善款,已经不需要这笔解燃眉之急。但见夏阿姨终于能睡一个好觉后,李明珠心里心里觉得还是挺值得。   她也是被父母爱护过的,所以很能理解所有母亲的心。   “这笔钱是夏微的同学捐助的,”李明珠安慰夏母道,“其实她不是人缘不好。人缘很差的话,不可能会有人这么大方对她。”   “真的吗?是谁?我要亲自去向她磕头道谢。”夏母立即道,她知道这些感谢别人未必就能看得上,可她必须得去表示自己的谢意。   李明珠想说不用,可却被同来的沈弯拦住了。   “得了人恩惠,如果她不去说声谢谢的话,只怕晚上更睡不着。”沈弯道,“反正里水距离这里也不远,带夏阿姨去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对对,我总要去谢一声才会安心。”夏母忙跟着道。   李明珠见夏母神色恳求,也不好拒绝,“也行,那夏阿姨就跟我们一起去趟里水吧。”   当天晚上,夏母就请好了假,让丈夫来照顾女儿,自己则坐上了李明珠的车,前往了里水。   里水这边,“沈弯”这几天都没睡好。   她要卖奢侈品,东西低价出售不说,还总遇到一些人故意来挑三拣四扯皮砍价,气得她心烦意乱,脸上都长了个痘痘。   现在她只庆幸不在家,她回家把那些首饰和包包带来里水并没引起什么怀疑。不过现在价格稍微低点的奢侈品已经出完了,可缺口还在,她得再卖点价格高点的才行。   就在“沈弯”在盘算这些的时候,李明珠打了个电话给她,说是请她吃饭。“沈弯”现在根本不想再见到她,刚要拒绝,就听对方说蔺直杨少济都在,她顿时又改变了主意…… 第30章   “沈弯”来到里水这么几天了,她和蔺直的交流却很少。两人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有必要交流之后,其余的时间,她基本上见不到蔺直,更别说一起吃饭。   眼下是个难得的机会,“沈弯”答应了李明珠的邀请。在时间差不多后,她特地换了一身小性感的红裙,再化了个妆,这才前往李明珠给她的地址。   地址是一家川菜馆,一进包间,“沈弯”一眼就见到面对着她坐的蔺直。男人干净利落的脸庞让她心跳微微加速,她给自己鼓了把劲,踩着高跟鞋施施然走了过去。   “怎么就我们四个人,李小姐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在蔺直身边坐了下来。   杨少济见蔺直和沈沈都不说话,不想气氛太尴尬,他只好接话道:“她去了洗手间。”   正说着,包间门就开了。“沈弯”下意识抬头一看,在见到进门那个人的脸时,她瞳孔一缩,心里的那点旖旎心思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们回来了?那人齐了。”杨少济没注意道她的神色,准备去让服务员上菜。   跟在夏阿姨后面进门的李明珠已经见到“沈弯”了,见她满脸惊诧,李明珠解释道:“这是夏阿姨,就是夏微的妈妈。今天这顿饭是她专门为了答谢你而请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夏阿姨上前就要下跪,“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人都是一惊,“沈弯”更是脸色大变,慌忙起身避让,“你别这样!”   李明珠也立即拉住了她,“您不用这么客气的。”   “我没有其他的报答办法,只能这样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们,我女儿就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夏母不太会说好听的话,她能想到的感谢只有这些行动,“我很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帮我们一把。”   李明珠拗不过她,只好松开了手。   “沈弯”有心想去阻止,可她两条腿像是被钉住一般,始终无法鼓起勇气上前。眼见着面前的女人朝她跪下来,她别过脸,眼睛不去看那人,可她眼里翻腾的愧疚全都被冷眼旁观的沈弯尽收眼底。   沈弯始终相信,做多错多,所以在猜到假货很可能就是夏微后,她就一直在谋划着这次见面。   假货是无耻,但她除换了一副躯壳之外,在其他方面好像并没什么提升,心智也还是个普通人。在其他的事上,假货或许还能搪塞过去,但面对自己的亲妈,沈弯不信她不露破绽。   现在看来,效果似乎不错。   手指满意地敲了敲桌面,沈弯阻止了差点跪下去的夏母,道:“夏阿姨,你这样只会让她更不自在。”顺势把人拉了起来,她继续道:“回报恩情的方式有很多,不差这一跪。你要把人吓到了,说不定人家下次就不见你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夏母没想到这白白瘦瘦的姑娘力气竟然这么大,自己硬生生被她拉了起来。她还想说什么,但是杨少济生怕再弄得尴尬,已经飞快去让服务员上了菜。   不一会儿,一道道菜就被送了来。有了菜,沈弯拉着夏母入席。席间,杨少济发挥他的话痨本色,逗得大家哈哈笑,这才让包间的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   气氛变好,沈弯见夏母跟着放开了点,她一边给她倒啤酒,一边同她聊道:“夏阿姨,你女儿挺厉害的。我记得东南大学挺难考的,商学院又是他们的王牌专业,更是难上加难。你们家这条件她还能鱼跃龙门,真的非常厉害。”   夏母听她夸女儿,拘谨的脸上露出一次浅笑,“那孩子打小成绩就好,从来就没掉下过前三名,她外公也是说她将来会有大出息,她也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反正你们也知道,我们家没什么钱,在杭市待了二十多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她以前就常说,等毕业了,一定要赚钱买套房子让我们一家住进去。我现在也不要她赚钱买房,我就想她能醒过来,平平安安就好……”   说到伤心事,夏母眼眶又红了,“我真的好后悔,给她那么大压力。她肯定是压力太大了,所以不想睁开眼看我们。”   “别想太多,你女儿一定会好起来的。”杨少济最看不得女人哭,连忙安慰道:“你看那么多植物人突然醒来的例子,你女儿说不定也就在努力睁开眼睛呢,谁知道奇迹是不是就在明天。”   “就是就是。”李明珠也道,“我以前是当医生的,病人好转的病例见过不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们俩安慰了好一会儿,夏母情绪才缓了过来,她有些抱歉道:“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们的安慰,谢谢谢谢,你们都是好人。”   她擦干了眼泪,招呼大家继续吃菜,见到一直不说话的沈小姐被辣椒辣得眼角发红,她还很贴心地让服务员送了被牛奶过来,“辣得难受的话,喝牛奶会舒服点。”   “沈弯”看着放到她面前的牛奶,想道一声谢,但最后还是垂着脑袋没吭声。   这顿饭吃得不算宾主尽欢,但夏母做了她能做的,心里压力显然小了不少。   吃完饭,她就向大家告辞,说是已经买了晚上的车票,准备连夜回杭州,“已经打扰了你们一天,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我女儿还在等我照顾她呢,我得快点回去。”   大家不好挽留,最后由李明珠开车送她去火车站。   看着她们离去,杨少济叹了口气,问沈弯道:“李明珠那个慈善基金怎么弄来着,我也捐点吧。”   虽热他一直知道社会一直都资源分布不均的,但现在亲眼见到在底层挣扎着的人,心里的感受还是大有不同。一百万对他来说,只是一小笔零花钱,而放到那些人身上,却很可能就是救命的东西。   “这事你得找她。”沈弯道。   他们几个正准备回去,却在这时听到旁边喇叭响。几人朝着声音来源一看,却见那里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接着车门被打开,一年轻的男人提着一袋东西朝他们走了来。   “沈弯”这会儿眼眶还是肿的,见到来人,她心里有些发慌,“二哥?”   她的慌乱冯尹没有发现,此时他的注意力在她的眼睛上,“你怎么哭了?不会是见到我太感动了吧。”   “沈弯”忙摇头,“没有,刚刚吃饭时不小心把辣椒籽弄进了眼睛里。”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冯尹弯腰看她的眼睛,“都肿成这样,真是小可怜。”   “现在已经没事了。”“沈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二哥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冯尹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我还特地带了你最喜欢的猪蹄和鸡爪,生怕你瘦了。”   被他这么一逗,“沈弯”心情好了很多,她抱了一下二哥道:“谢谢二哥,有你们真好。”   “小傻子。”冯尹揉了揉她的头发,抬头看向蔺直他们,上前认识道:“你们好,我是沈弯的二哥冯尹,这段时间我妹妹多谢你们照顾了。”   蔺直客套道:“我是蔺直。说照顾言重了,更多是她在帮我们的忙。”   “我妹妹我知道,她年纪还小,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体谅。”   “没有的事,我们在一起工作很愉快。”   “那就好。”冯尹像是放心了一般,“现在天都黑了,我就先带妹妹走了,明天再请你们吃饭。”   “好的,再会。”   沈弯站在旁边听他们寒暄,见二哥到最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带着假货走了。想到刚刚他一脸亲昵地安慰着假货的模样,她刚才那点好心情也跟着烟消云散。   她沉默着走下台阶,想回店里,结果路走到一半,突然胳膊被人一拉,人被扯得靠在了身后人的身上。她抬头,就见蔺直正低头训她,“懂不懂交通规则,红灯你也闯。”   沈弯动了动,想站起来,突然察觉一件事,“我手断了。”   “什么?”蔺直有点没听明白。   接着沈弯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蔺直就看见自己手里抓着根断掉的纸胳膊,而沈弯的左臂则消失了,“……………”   偏偏这时杨少济还毫无察觉地走了过来,调侃他们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呢?”靠这么近。   蔺直深吸一口气,将沈弯揽在了怀里,尽量遮挡住她那残破的一边,“没什么,她说她有点冷。”   杨少济顿时发出鸡叫:“哦~她冷你就给她啊~我也冷啊,蔺大爷也抱抱我呗。”   蔺直眼角抽了抽,他又有点想踹人了。恰好这时绿灯亮了,他黑着脸把依偎在他怀里的沈弯提溜着过了马路。   杨少济只当他们不好意思,大笑着本想跟上去,后来一想,他去不是当电灯泡吗?于是他很自觉的去了旁边广场看美女跳广场舞。   蔺直这边过马路后,见杨少济没跟来,他飞快带着沈弯钻进了就近的巷子。   “你这身体怎么回事?”饶是他见多识广,这会儿看着她的断手也觉得有些惊悚。   “就你看的那么回事。”沈弯推了推他,想离他远点,这时又有人路过,她只好继续靠在他身上。   “所以你是纸人?”蔺直没放开她,“你靠墙,有阴影挡着,别人发现不了。”   沈弯听了他的话,靠着巷子墙角根走,任由阴影将她淹没,“很稀奇?”   “这不稀奇才怪吧。”稍微停顿了下,蔺直又道:“是沈弯将你害成这样的吗?”   没想到他会察觉到这些,沈弯模棱两可道:“为什么这么说?”   “今天你特意邀请我来当诱饵,不就是为了引沈弯上钩。还有那个夏阿姨,沈弯明显看她眼神不对。就算是同学的母亲,那也不该是那种神色,除非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至于你,不爱管闲事的人突然这么热心,还怂恿李明珠去做慈善。李明珠能有几个钱做慈善,大头应该是你出的吧。综上所得,沈弯很可能是把夏微害成那样的凶手,而你,很有可能是那个夏微。” 第31章   听完,沈弯沉默了半晌,才道:“真是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需要我给你鼓掌吗?”   听她这么说,蔺直就知道自己推断错了,“竟然没说对,更好奇了怎么办。”   “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下你的好奇心比较好,有些事不能瞎掺和,小心小命搭进去。”沈弯瘫着脸道。   “谢谢警告,所以你是枉死的吗?”蔺直道,“因为瞎掺和了什么事,丢了性命?又或者是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沈弯卡了壳。   见她不说话,蔺直自动当她是默认,“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肯离去,是有心愿未了。现在看来,或许没那么简单。我想了想,假如我枉死的话,我最大的心愿应该不是报仇,而是复活。活着才有一切可能。所以,不管你是谁,又是什么身份,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寻找复活的机会对不对?”   沈弯停下脚步,刚想让他别管这些,就又听他道:“那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呢?”   这话让沈弯不由看向了他,目光所至之处,是一双沉静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防备,只单纯地在向跌落深渊里的她伸出手。   “你应该害怕我。”沈弯闭眼拒绝了他的援助,“我已经不是人了。正如你说的那样,我确实是在寻找复活的机会。可复活哪有那么容易,欲望使人癫狂,我也许现在看着还行,但将来不见得还会这么干净。所以,不想死的话离我远点。”   说完,她朝着前方大步走去,蔺直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便利店,沈弯刚要进去,蔺直却让她等一下。很快的,他就拎着一红色塑料袋回来了。   他把塑料袋往沈弯手里一放,道:“别那么看不起自己,刚才都是你气话。我听人说过,女孩子不开心都喜欢吃东西,或许你吃饱了就好了。”说完,他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又双手插兜转过身对沈弯道,“还有,阳世一定有人在等着你,不要轻易放弃。”   这回他是真的说完了。   看着他进屋把门关上,沈弯不知怎么觉得鼻子有点酸。   “什么破鸡汤,才没有人等我呢。”她吸了吸鼻子,低头将塑料袋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十根……白蜡烛。   ……   另外这边,冯尹在妹妹上车后,他一边开车去找吃饭的地方一边问妹妹道:“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了?”   “没有啊。”“沈弯”否认道。   “还说没有,眼里血丝都没,分明就是哭了。”冯尹说到这个,脸色就有些难看。妹妹向来独立,很少会掉眼泪,这次肯定是被欺负狠了才会红了眼,“还没人敢欺负我的妹妹,你今天不告诉我,回头我查也能查到。”   “沈弯”最害怕是就是这话,她连忙道:“没人欺负我,真的。我就是知道有个好朋友出了事故,我心里难受才哭的。”   “真的?”冯尹半信半疑。   “肯定是真的,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相信吗?”“沈弯”堵他道。   “好吧好吧,那你被欺负了一定要说。你别忘了,你上头有三个亲哥呢。有我们罩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   被二哥这么一宽慰,“沈弯”的心情好了不少。她不知道自己选择的对不对,但至少现在她真的过得很幸福。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梦寐以求的。   “二哥,你对我真好。”“沈弯”再次感叹道。   “这是说什么话,你是我的妹妹,我当然要对你好。”   “沈弯”抿了抿嘴,试探道:“那我如果不是你的妹妹呢,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你怎么可能不是我妹妹。”冯尹却道,“你在妈妈的肚子里,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今天你怎么这么多愁善感,老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这不是看电视剧看多了,人家还有抱错的女儿呢。”“沈弯”随便找了个借口掩饰过去,“我要也是抱错的怎么办。”   “更胡扯了,你要不放心,回头我们就去验DNA。”   “咳咳,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他们俩一路聊着,最后寻了家西餐厅吃饭。再之后,冯尹又询问了一下妹妹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两人还去青松观消了会儿食,一直到晚上差不多十点,这才回了住处。   把妹妹送到住的客栈后,冯尹正要回酒店,就见大哥打了电话进来。   “弯弯还好吗?”冯卓问道。   “好像不太好。”冯尹也没掩饰的意思,“今天人都哭了,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刚刚还问我如果她不是我的妹妹我还会不会对她这么好,搞得我都差点想打电话回去问咱妈是不是也抱错妹妹了。”   电话那边的冯卓显然也愣了,“抱错应该不会。算了,这事先不提,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变卖东西?”   “什么?变卖什么东西?”   “她前几天从家里带了一些包包和首饰去里水,今天我接到一个消息,说是我们家以前定制的某块腕表在市面上被人二手转卖,询问我们家有没有被盗,我这才知道她在私下变卖东西。”定制的东西会有专门的记号,有些被变卖的时候,如果不确定主人的身份,就会被通知到买方。   “不会吧。”冯尹觉得有些荒唐。   “所以你这几天关注一下,究竟怎么回事。那块表我已经买回来了,你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我。”冯卓道。   “好。”   挂断电话后,冯卓没有告诉二弟的是,这块表是弯弯高一考班级第一名时,二弟答应给她的奖励。这表虽然不贵,但是按照弯弯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会去卖掉。   联想到之前的那些事,冯卓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他的妹妹,不可能会变成这样。   ……   第二天晚上,冯尹邀请蔺直他们吃饭,包括李明珠和沈弯都请了,不过沈弯没去。   她在店里一边啃着蜡烛,一边陪客人们看电视剧。   电视剧名字叫《贞观之治》,主角是李世民。这是央视爸爸拍的剧,总体来说还算靠谱。不过在看的时候,高先生他们这伙人里,有两个人一直在吐槽个不停。   “太极宫比这大多了,这里也就转个身的地方。”   “你太爷爷比这个演员周正多了。”   “我没见过,我不知道。不过爷爷你好像有点怂,竟然被武……”   “咳咳咳!!三郎你喝点水。”年长一点的男人突然猛咳嗽道。   这类似的话听得沈弯都不需要猜,都差不多知道了他们几个是谁。   两集《贞观之治》看完,四人里一直话不多的华服女子难得主动问沈弯道:“听说前些日子你这里得了一坛几百年的古酿?”   “对,”那古井贡酒被拍卖会送过来之后,沈弯就只给何老爷子和张恒尝了尝,剩余的她还封存着,打算回头卖个好价钱,“客人您有兴趣?”   “我全要了。”女子道,“至于钱资,到时候会有人送来,自会让你满意。”   如果是别的客人的话,沈弯或许还会犹豫一下。但是这个女人,沈弯生平最为敬佩。她既然开了这口,而且又说了会令她满意的话,她二话不说就把剩下的酒坛抱了出来,“都在这了。”   女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高先生立即上前查看了一番,完后她才让那个叫三郎的年轻男子搬了。   “这是要送给我吗?”三郎眼睛都亮了。   “回去你给你太爷爷送去。”女子淡声道,“你敢偷喝半口,我就断你一年的零用。”   三郎立即乖巧了,“是,我一定将酒平安送到,谁让我是个墓被刨了的穷鬼呢。”   高先生四人带着酒离去后,沈弯用手机查了查。   李隆基的唐泰陵而今已经成了景区,李治武则天夫妻合葬的乾陵虽然也是景区,但是至今地宫未开。相对而言,这孙子确实得靠爷爷奶奶吃饭……   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问一问那对夫妻,王羲之的《兰亭序》是否就在乾陵地宫。如果在的话,她能否有幸观一观这天下第一行书的真迹。   想到这,沈弯笑了下,当鬼也不见得什么好处都没嘛。   ……   至于冯尹这边的饭局,冯尹因为想到大哥叮嘱的事,在八九点左右,就散了饭局,然后送妹妹回客栈。   因为时间还早,他特意上楼看了看。一室一厅的空间不算特别大,里面有些凌乱。他顺手帮忙整理了一下,然后就见到了被胡乱塞在抽屉里的快递单。   扫了眼快递单的心里,他若无其事将快递单放回原地方。整理完之后,冯尹怕直接询问她这事会伤她颜面,他委婉道:“你现在一个人在外,如果遇到什么困难,记得你还有三个哥哥可以帮你。你是我们的妹妹,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沈弯”还不知道自己的事已经被发现了,她笑道:“你放心吧,我有问题一定会求助你们的。”   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提,冯尹只好作罢,“那行,我就先回去了。这几天我都会在里水,有问题找我。”   “好。”   两人道别后,冯尹出了客栈,想打电话给大哥,但那边却被占线,他只好先回去等着。   等的有些无聊了,他想到看到的快递单上写的名字,不由在网上搜了一下,看能不能搜到妹妹卖东西的地方,结果显示的内容却是指路微博。   顺着链接他点进那微博一看,是个一万多粉的小号。再往下看内容,里面是各种炫富自拍。   如果不是里面的车和豪宅背景很像他家的,他差点就误以为是不是什么误会。   皱着眉头一条条微博往下翻,冯尹的手突然顿住。   如果说前面那些东西还能有巧合,那这图片的东西可就无法巧合了——百达翡丽私人定制款腕表,爸爸送给妹妹的生日贺礼。 第32章   将手机关上,冯尹有些想不太明白。   这种拍个半身照,露出一大堆品牌的照片,他不是没见过,微博上那些炫富女一天能更七八个九宫格。可他的妹妹和那些炫富女不同,他妹妹是冯氏的小公主,走到哪都自带光环,还需要这样暗搓搓的炫?就算要炫,她完全也能光明正大的晒。   再点开看那些配图的内容,“我爸送的”“家里买菜阿姨的车”“今天戴什么好呢”等等,这些句子如果不是他知道这微博是妹妹的,他都不敢相信妹妹会说这种话。   冯尹觉得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恰好这时候大哥回了电话过来,冯尹接通后就听大哥问道:“刚才开会,怎么了?”   “没什么,”冯尹顿了下,道:“就是你说对了,弯弯确实在私下变卖东西。至于为什么缺钱,她没告诉我,但我觉得她应该是想捐钱给病重的同学。”   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推断。   “捐钱给同学?”   “对,昨天她说有个同学出了事故,她心里也不太好受,所以我猜着应该是为了这个。”冯尹道。   冯卓更关心的是妹妹的安危,见不是受到威胁而是捐助,虽然这理由听上去有些牵强,但他还是松了口气,“既然这样,这笔钱我回头补给她。”   “嗯。”对这个冯尹倒觉得无所谓,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哥,你知不知道弯弯还有个微博小号?”   “什么?”   “看来你也不知道。”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冯尹将妹妹的微博小号链接给大哥发了去,“你先看看再说。”   大哥是他们兄弟三个里面性格最谨慎细微的人,很多东西他琢磨不明白,但他相信大哥一定会想得通。   把问题抛给大哥之后,冯尹觉得自己轻松多了……   电话那边,冯卓点进链接后,稍微翻了下内容,就先挂了电话,继续看了起来。   差不多经历了一遍类似二弟的心情之后,冯卓注意到这上面一篇讨伐李明珠的博文。博文内容发自于李医生出事那段时间,而内容的语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当时还曾看到过另外类似的一篇,只不过那篇他提醒妹妹删掉了。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只感觉到妹妹有些怪异的话,那现在他基本可以认定妹妹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   他的妹妹怎么可能是这种虚伪的人。   手指继续往下翻,微博已经到底,内容是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时间发布于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   冯卓闭上了眼睛,手指轻敲着书桌桌面。   差不多十分钟后,远在里水的冯尹接到了大哥的消息,“你回杭市。”   “不是说让我盯一盯这边的进度吗?”冯尹愕然。他这一趟不纯粹是为了看妹妹来的,另外一件重任则是看蔺直这边的进度。毕竟钱砸了下去,他们肯定要看看实际效果才行。   “你回来,我自己去。”   冯尹:“……”他察觉到了不妙,“是出了什么事吗?”   “现在还说不清,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冯卓回道。   大哥都这样说了,冯尹自然不再深问。这么多年来,他知道自己在能力和魄力上都比不过大哥,所以他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明确——他就是大哥的左膀右臂。大哥都没确定的事,他知道了也不见得就能分析清楚,既然如此,他最好还是别添乱的好。   “好,那我今晚就回去。”冯尹十分干脆道,“不过你不在杭市没关系吗?”冯家内斗也厉害,现在大哥离开杭市,他担心会出乱子。   “我没死就乱不了。”冯卓道。   兄弟俩确定好之后,第二天沈弯店子开门时,就发现大哥的身影出现在对面。   知道大哥现在正忙着准备接手集团的事务,不可能会闲到到处乱蹿。他既然会来里水,那一定是这里出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来。想到这个,于是在杨少济上门之后,沈弯向他打听道:“冯卓怎么来了,难道里水这边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知道沈弯是自己人,杨少济也没隐瞒什么,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冯卓来里水应该是避一下风头。你也知道,高门大户什么的,少不了明争暗斗。至于里水这边,我说句实话,确实遇到了难题。”说着,他凑近了沈弯的吧台,神神秘秘道:“我说出来你别怕,这世上说不定真的有鬼。”   他这话让整个店都安静了下来,何老先生植物大战僵尸也不玩了,而正在看《贞观之治》的几位也都回过了头。   沈弯咳嗽了一下,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其实我原本也不信的,”杨少济露出沧桑的表情,“前几天阿直不是在把里水书院谈下来吗,结果谈下来后,却发现里面有个古怪的事。公司里有工程师从里面路过时,能听到读书声,但是推开门看又没人,反反复复好几次,那工程师心里毛了,把这事上报了我们。后来我们在周围一问,才知道这事不是现在才有,以前大家就是老听到这诡异的读书声,所以才不敢靠近书院,那里因此才渐渐荒废了下来。”   这事听上去还真有些离奇。   “里水书院是不是那个栽着大片槐树林的地方?”沈弯问道。她之前出门溜达的时候,曾见远处上空有阴云笼罩,不过因为云下槐树林,她也就没多想。   槐中带鬼,是最适合鬼魂寄居的地方。张恒说现在外面灵气稀薄,游魂野鬼在外面存活不了很久,不过在槐林这种地方,应该能存的更久一点。   “就是那。”   “哦,”沈弯明白了,她安慰杨少济道:“别想太多,说不定是有人在那读书,只是你们没看到人而已。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咱不能搞这些封建迷信。”   “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杨少济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模样,“其实在我亲自听到那读书声之前,我也不信。但是你说现在谁读书还之乎者也咬文嚼字的?要读也是ABC好不好。再一个,那个读书的声音听着也不像是中学生,声音浑厚,年纪怕是比我都大。现在社会过了中学,谁还这么用功读书啊,不可能的。”   “也许是有什么留声之类的东西呢,”沈弯继续强行解释道,“故宫宫女听说过吧,打雷能见到一排宫女走过,说是映像留存才会导致这样。说不定这学院也是如此呢,记录了某个声音的映像,然后在特定的时候被触发。”   “听你这样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杨少济摸了摸下巴,然后一拍手掌,“我也就去告诉阿直。”   他来的准时,去的也痛快。看着他蹿回对门,沈弯和店内众鬼面面相觑后,道:“张恒这保密工作做得不够到位啊。”   如果连杨少济都能发现他们身份的话,她是得考虑考虑搬家了。   “什么工作不到位?”张恒从门外走了进来,“一来就听到你点我名。”   “里水书院里面是不是也有鬼?”沈弯道,“现在书院要搞修缮,这事已经被人知道了,你不打算处理一下?”   “里水书院要修缮?”这事张恒还真没关注过,不过一想现在阳世发展这么快,该来的迟早得来,“那我过去瞧瞧。”   他这样也就表明沈弯附近确实有邻居。   “邻居啊。”沈弯目光看向店外,此时假货正抱着一堆东西朝着对面走去。看到假货,沈弯一笑,突然觉得这邻居出现的刚刚好。   便利店对面,“沈弯”也没想到大哥会突然过来,她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还是这会儿才和大哥碰面。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倒水一边问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相对于二哥来说,大哥给她的压力更大。她宁愿面对二哥,也不想独自面对大哥。   “过来休个假,”冯卓一如既往温和,“正好陪陪你。”   “那好啊,正好休息休息。”“沈弯”忙道,“里水环境还是挺不错的,不必一般度假区差。”   冯卓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如果是以前的话,妹妹肯定会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在逐步接手集团的事,这种时候是最不能“休息”的。妹妹心思向来敏锐,不可能这点东西都想不到。   此时,蔺直和杨少济也从后院走了出来。蔺直走到外面落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见天上层云密布,他扭头对冯卓道:“冯大哥,我和骚鸡得出门一趟,你自便。”   刚才骚鸡来告诉他的那些话,他知道是出自沈沈之口后,半个字都不相信。他之前调查过了,里水书院里的怪事大多都出现在阴天或者阴雨连绵的天气,今晚上正是个机会。   冯卓还没说话,杨少济却先道:“你不会是想去那里吧……”他虽然觉得沈沈的话挺有道理,但这不代表他就不害怕啊,“要不等白天再去?”   “那我就自己去,你陪冯大哥。”蔺直说着,已经找起伞来。   杨少济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没义气的事,“谁说我不去,我就是觉得我们人有点少……诶,冯哥,你不如也和我们一起去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我们里水的特产。”   听杨少济撺掇自己,冯卓也不反驳他把自己当成了里水人,而是问蔺直道:“我去方便吗?”他对要去的地方不是很好奇,不过这会儿他反正无事,跟着一起去看看也没关系。   蔺直见他们都看着自己,也没拒绝:“想去都可以。”   于是一行两人变成了一行四人,走出大门,蔺直又去了对门,邀请沈弯同行。沈弯知道他今晚要去里水书院后,又见到后面的大哥,也就应邀而去。 第33章   在前去里水书院的路上,沈弯遇到了回来的张恒。张恒身后并没多新面孔,也就是说里水书院里的鬼魂还在那里。   两人点头示意擦身而过,张恒这时才见到走在后面的“沈弯”。他面上划过一丝惊愕,等回到店子里时,他对何老爷子道:“那个霸占沈姑娘肉身的人竟然来到了这里,看来沈姑娘快要回去了。”   他昼伏夜出,这还是头一次和“沈弯”碰上。   “这样不挺好,错误被修正,人间也就少了一桩悲事。”何老爷子挺为沈弯高兴的。   “是啊,那您可得快点找弟子了。”张恒提醒道,“现在您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   何老爷子如今把需要手把手教的针灸教了出去,眉宇间全是轻松,“我知道。”实在不行,他医书留下也可。   ——   沈弯这边,里水书院距离他们也就十几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不过为防止雨下下来,他们还是开了一辆小面包过去。   几分钟后,面包车停在一古香古色的院门前。   书院院门总体来说不算开阔,三开大门多用石头构成。门倒是木头的,只是已经腐朽,连漆都剥落的一干二净,透着枯色。不过石头门楣上写着的四个遒劲大字却挺引人注目——里水书院,字迹磅礴,有大家之风。   “到了。”杨少济率先跳下车道。沈弯也对这书院有些好奇,刚走下车就见蔺直顺手把车上的毯子丢给了她。知道他怕自己临时,她也没拒绝,接过来披在了身上。   两人这小动作被冯家二人看在眼里,冯卓倒没什么,“沈弯”却心里很不是滋味。蔺直对她冷漠疏离,对别的女人却这么体贴,这种差距感让她有点不爽,明明她更漂亮,家世也更相配不是吗?   “这就是我们今晚的目的地?”冯卓推了推眼镜,他没有注意到妹妹的心思,这会儿他的心思全在那门楣的字迹上。   冯家是传承世家,兴旺几百年。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家族所舍弃的也只是金银古玩,那些大量的书籍载录都被保存了下来。他身为冯家长孙,有幸翻阅过家传古籍。眼下这门楣上的大字,他觉得和古籍上的字很是相似。   “对,”现在已经走到了大门口,蔺直也不妨告诉他实情,“你也知道现在我们已经把里水书院接了下来修缮,但是最近里面传出一些奇怪的传闻,所以我想来探探究竟怎么回事。”   当然,他没说的事,他们这些人都是附带的,他真正想带的只有沈弯。   这时看守书院的人被外面的动静惊动,这会儿也走了出来。书院现在要修缮,不少材料运了来放在里面,因此专门请了这些工人来看守材料。   蔺直过去递给了那些人几根烟,看守的人见是老板来了,寒暄了几句之后,忙去打开围着的铁栅栏。   “不用了,车不开进去。”蔺直阻止道。这栅栏是以前修的,但是因为管理不善,经常有人开车进去,现在书院大门前的石道上已经多了一些裂痕。蔺直无意继续传承这个恶习,自然也不会带头破坏规矩。   跟着看守的那些人从侧门进去后,一行人走从右侧门进了书院。   书院进门就是空地,空地四周分布着学堂。学堂之后是学舍,学舍右侧则是一片槐树林。这会儿是晚上,槐树林看上去有些阴森,而周围的建筑破中带烂,非要说的话,还真有些像鬼片现场。   他们差不多在书院走了一圈,绕过了半个槐树林,来到了隐藏在槐树林边上的藏书楼前。这会儿云已经将天上剩下的几枚星子遮住,书院里有电路,但荒废了许久,已经没了用,现在唯一的亮处只剩下他们手里的手电光。   “就是这屋子了。”杨少济本想向大家解释一下具体情况,结果一靠近门就听里面传来读书声。   “……为以夷攻夷而作,为以夷款夷而作,为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作……”读书人声音清润,语调并不高亢,但这段话下却隐隐压抑着情绪,让门外的听众们能感受到他的无奈与奋发。   “这是《海国图志》?”冯卓道,这段话太过出名,历史书上出现过很多次,他们想不知道都难。只是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祖国也已经渐渐站了起来,这会儿读这个,实在太怪异了些。   “上次他们听到的是《病起书怀》。”蔺直在旁边说着,就上前推开了藏书楼的大门。   木门“吱呀”一声响,一股陈浊之气扑面而来。通过手电筒照射,能见到里面放着一排排残旧的书桌,而围绕着中间和墙壁,则放着不少书架。只是年代太久,这些东西大多都腐朽了,歪七扭八的,勉强能看出个造型。   至于书架上的书早已被搬空,据说是是被偷了,但具体下落,他们这些接手的人已经无从知道。   门一开,方才的读书声也随之消失。蔺直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他刚想问沈弯有没有什么发现,却感觉自己的手被她捏了下。   “之前书院里的怪事,就是这栋楼里发出的。修缮的工人时不时就有人听到这里有人在读书,但是打开门一看,里面又没人。”跟过来的工人解释道。   不知道是天太黑还是其他原由,杨少济这会儿听得心里也毛毛的,“应该不会真有那东西吧……”   “别瞎说,要相信科学。”沈弯义正言辞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会有鬼。”   蔺直:“……”   “这可不一定。”看守工人却比较相信灵异事件,“听说以前这里是乱葬岗……”   “别说了!”杨少济及时制止了他们,“现在的学校基本都建在乱葬岗上我同意,不过古代的书院应该没这个优良传统。”   工人们见他这样说,只好不再反驳。   “先进去看看吧,”蔺直此时开口道,冯卓也赞同道:“说不定是有人躲在里面呢。”   “好。”他们人多,这会儿也确实不怕。   不过工人们却有些不太愿意沾那个晦气,“你们进去找人,我们在门口守着吧,也防止有人钻出来。”   “这样也好。”蔺直几人没强行要他们跟着,他们几个打着两手电筒走了进去。   藏书楼有三层高,一楼空间最大。他们在一楼找了一圈后,没有结果,便又一同前往二楼。   等大家上了二楼,沈弯看着假货的方向,朝着她的方向吹了口气,顿时一阵阴风朝着里面刮了去。   这风所到之处,门窗啪啪作响,吓得刚所有人心里都是一跳。紧接着,杨少济就感觉脚下一阵寒气蹿过,让他不由寒毛直竖。   “你、你们察觉到了吗?”他咬着牙关道,“刚刚有什么东西划过去。”   蔺直默然,冯卓则露出惊愕之色,他也察觉到了。至于跟在冯卓身边的“沈弯”已经忍不住抓住了大哥的胳膊,刚才那股寒意她感觉擦着她脖子过去了。   别人不清楚,但她却是知道这个世上的的确确是有灵异事件的。   “我们人这么多怕什么。”沈弯一边说,一边暗搓搓地放冷气,“真有鬼的话,有本事他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好像是为了印证她这句话一般,周围的阴风……更大了,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幸存的书被风吹得哗哗翻页,那点细小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氛围刺耳。   明显察觉到她吹气的蔺直:“……”   “我记得二楼的窗户好像没开……”杨少济此时虚弱道。   楼内的气氛顿时更凝重了,“沈弯”更是往人群里靠了靠。   他们草草在二楼转了圈,回到楼梯口时,就见一道楼梯通往三楼。   “三楼还去吗?”这言下之意就是不太想去的意思,不过沈弯假装没听到,率先朝着三楼走去,“这来都来了,那就走吧。”   大家见她半点不怕,奇异的似乎得到了点安慰,于是也跟着上了三楼。   三楼相对二楼空间要狭窄很多,里面的东西都没了,只有空荡荡的地板。这里空间狭小,有人没人一目了然。   “没人。”杨少济扫了一圈道,像是松了口气。   “下去吧。”蔺直道。   他们转身下楼,杨少济打头,蔺直和沈弯走在最后。楼梯是木制结构,走着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杨少济走到半路时,手电筒突然灭了,幸好蔺直手里还拿着个,不至于让大家陷入黑暗中。   “真是倒霉。”杨少济念叨了一句,继续往下走去,只是比刚才更小心了些。   而这回没走几步,他突然就停下了脚步,把他身后的“沈弯”吓了一跳。   “怎么了?”冯卓察觉到他的不对,询问道。   杨少济看着木板上的人影,他吞了吞口水,缓缓道:“为什么地板上有五道人影?”   所有人往地上一看,地面上的的确确是有五道影子。他们是五个人不错,但拿手电筒的那个人,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有影子才对……   就在所有人沉默的空挡,蔺直低沉的嗓音从最后面传来,“别说话,走!”   大家像是得到指使一般都沉默地朝着楼下走去,第五道影子一直默默跟随着,终于到了一楼,外面看守的工人拿着手电筒往他们脸色一照,地上的影子才瞬间消失不见。   “出来了,”看守的工人问,“楼上有找到人吗?”   “没有,先出去再说。”杨少济这会儿迫不得已想离开这。   工人们见他们脸色不太好,忙在前面带路。不过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行人匆匆出了书院后,蔺直让工人们安心看守,不准任何进去后,便和大家准备上车。上车后,杨少济疑神疑鬼地看着车里,道:“等下不会车里还多个人吧。”   他这么一说,大家身形一滞,最后冯卓建议道:“不如我们走回去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可。   回去的路上,少不得围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杨少济问刚才蔺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让要大家别说话继续走。   蔺直看了眼身边一直不做声的沈弯,道:“那楼确实有点邪门,在事情没解决之前,你让人都别靠近。”   “我哪还敢靠近,”杨少济摸了摸胳膊,“我身上的鸡皮疙瘩现在都还没消。现在的问题就是,这地方难道就这样放着,要不我们去找道士来做法事吧。”   “你觉得现在多少道士靠谱有靠谱的?”   “额……”杨少济无言,“这只要有钱,应该都能找到吧。”   旁边,听杨少济说到这个话题,“沈弯”心里一动。   道士驱鬼……驱鬼……   刚才她有些害怕,还没想到这里来。如果她能帮蔺直解决眼下的这道难题,他会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再一个,她现在正好缺钱……这说不定也是个弄钱的法子。 第34章   不过她心里想的这事暂时没把握,加上大哥在旁边,她只得先按捺了下去。   “再说吧,这事我会处理好。”蔺直道。   他们走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回到永安巷之后,大家准备各回各家时,“沈弯”突然对蔺直道:“我明天想请个假。”   “怎么了?”冯卓问她道。   “啊没事,就是我那个同学,我也不知道她情况怎么样了,想过去看看她。”“沈弯”以为大哥是在关心她,忙随便找了个借口,“反正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有冯卓在这里,她在不在,对蔺直来说都问题不大,于是他很痛快的同意了,“好。”   确定再没其他的事之后,大家这才各自散了。   看着“假货”离去,沈弯扭了扭脖子,面无表情回了店。   她前脚进店,后脚蔺直就跟了进来。   “刚刚戏弄他们很好玩?”别人不知道,但他走到沈弯旁边最清楚,那五个人影就是她故意弄了个小纸人在前面。   “挺好玩的,而且你不也玩了吗?”刚才他那语气,好像真发现了什么一样。   “算了,”蔺直轻咳一声,不继续和她掰扯这个,“那那里面呢,是不是真的有……那个东西?”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她帮忙看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她的同类。   “有啊,你推开门的时候,他就站在桌子旁边看着你们呢。”沈弯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把他送走?”   “没有,只是想让你帮忙看看他的存在会不会影响到其他人。”蔺直道。   “如果不影响呢?”   “如果不的话,那请不请走都随意。故宫的留影墙至今都还留有一道神秘的色彩,那里水书院出个留声石或者留声壁之类的东西,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定他还能替我招揽些游客。”蔺直都已经想好了,这些都是他花了大价钱是弄的,他得要让这些东西都对的起他花的每一分钱。   这回轮到沈弯竖起了大拇指,“也怪不得你能赚到钱。放心吧,那个人无害。”   得了她确定的回答,蔺直今天目的也就达到了,“谢了,回头请你吃好吃的。”   想到他的摆蜡烛,沈弯呵了一声,“不是草莓味的不要。”   蔺直:“……”   ——   次日,“沈弯”准备出发会杭市时,就见大哥在客栈外等着她要送她回去。   “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你难得休息,就不要为我跑来跑去了。”“沈弯”拒绝道。   冯卓见她不肯,就把车钥匙给了她,“那你自己开车去。”   看到手里的车钥匙,“沈弯”有些紧张。她不会开车。   “开车太累了,我还是坐高铁吧,反正过去也就几十分钟的事。”“沈弯”把钥匙又塞回了他手里,像是怕他再说什么一样,她忙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看着她匆匆离去,冯卓动了动车钥匙,脸上露出一丝冷漠。   弯弯不会开车。   ——   “沈弯”回到杭市后,没有去医院,而是直奔夏家租住的房子。   下出租车后,看着眼前破旧的小区楼,“沈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她在换了身体之后曾偷偷回来过,不过她不敢回去,更不敢面对父母。也许是新的奢靡的生活晃花了她的眼,她努力抛弃从前的一切,开始新的人生。至于父母的恩情,她想的是等在冯家站稳脚跟之后,再给他们安排不错的工作,借机买套房子送给他们。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不是死了,而是变成了植物人。   拖累他们,不是她的本意。   深吸了口气,她朝着熟悉的单元楼走去。他们家住在十楼,小区是老小区,年代久远,没有电梯,以前每次回家都得要爬很久的楼。之所以会住在十楼,是因为十楼房租比下面要便宜很多,没有任何装修的土坯房,租金只要七百。   气喘吁吁爬到十楼,“沈弯”正近乡情怯,想着要不要敲门时,却发现门突然开了。开门的人是她的弟弟,夏风。   夏风看着眼前这穿着无一不精致的漂亮女孩,不由问道:“你找谁?”   突然面对曾经的亲人,“沈弯”心头一紧,努力压抑着情绪道:“我是夏微的朋友,想来看看她爸妈。”   “你是我姐的朋友?”十六七岁的夏风没太多警惕心,他见她一个女孩子,手里又确实拎着水果之类的东西,也就开了门,“进来吧。”   “好的,谢谢。”   进门后,夏风给她倒了杯水,道:“你是第一个来看我姐姐的人。我姐姐现在还在医院,我爸妈在医院轮流看护,平时不在家。”   “嗯没关系。”“沈弯”接过水杯谢了一声,“我就是来看看。对于……你姐姐发生这样的事我也能做的不多,只希望你们一家不要太难过,不然她肯定也不会开心的。”   见她神色伤感,夏风感谢道:“你就是那个捐钱给我姐姐的同学吧,谢谢你,你是好人。你的恩情我们一家都会记得的。”   面对他这诚挚的感谢,“沈弯”手紧紧抓住杯子,很努力控制自己别落荒而逃,“不用这么客气。不过你家住的好高,我爬上来感觉头有点晕,胸口也闷闷的,我可以找个地方躺躺吗?”   夏家只有塑料凳,客厅没有沙发。   夏风知道他家楼层的高度对很多人来说都不习惯走,更别说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了。他忙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去我姐的房间休息一下。”   “好的,谢谢。”   跟着弟弟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沈弯”一点儿霉味都没嗅到。她的房间还是老样子,床铺都甚至都还整整齐齐地铺着。见到这一幕,她心抽痛了一下。   “你先休息会儿吧。”夏风道,“我打电话让我妈回来。”   “不用不用,我休息一下就走,不用打扰他们。”“沈弯”忙道,但夏风已经出去把门关上了。   门一关上,“沈弯”侧耳倾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忙走到书桌前,打开了最下面的抽屉。   那抽屉里没其他的东西,只有一个黑色的匣子。为了不被发现,她迅速打开了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本书来迅速塞到了包包里。接着她又在里面摸了摸,最后又摸出几枚符篆。见匣子彻底空了后,她立即把东西放好,关上了抽屉。   做完这些后,“沈弯”这才放心地躺去了床上。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她所看不见的地方,沈弯就站在旁边。   沈弯昨天听假货请假,心里就猜到她应该是要做什么事,为防止错过什么,今天她拼着被太阳灼伤的危险也一路跟了来。   看来她运气不错,假货确实还有所保留。想来她能取代自己,应该就是和她刚刚放到包里的东西有关吧。   想到这,沈弯见假货眼睛闭着,她靠近了书桌。当她一点点打开包包,正准备看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突然包里的东西爆发出一阵璀璨的金光,这金光比起阳光还要炽热,烫得沈弯痛叫一声,等收回手时她整个身体都虚幻了一层。   缩回了一边,沈弯看着那个包,心有余悸。   这时假货似乎有所察觉,眼睛也睁开了来。知道这包里的东西她暂时是没机会靠近了,沈弯略有不甘地盯了半晌,只好先隐退一侧。   要拿到的东西已经到手,“沈弯”也不再久留。她借口休息好了,出门向夏风告别。夏风挽留她,说他妈马上来了,“沈弯”哪里还想多待,借口还有工作要忙,飞快离开了夏家。   出了小区后,“沈弯”没有直接回里水,而是在附近酒店订了个房间。她一进门,就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倒在了床上。   这一回跟在假货身后的沈弯看清楚了,除了四枚黄符外,中间的泛黄古籍则是一本书,书的封页上写着‘符篆秘要’四个字。   符篆秘要?   沈弯正想着,就见假货打开了古籍,只见泛黄的纸张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楷。她想看清楚点,结果还没靠近,便又感觉到了书上传来的杀意。这回幸好她有所准备,并没有被伤到。   没想到只一本书竟然这么厉害,沈弯心惊不已。   这会儿“沈弯”已经找了她想要的东西,“五雷符,找到了!”   感觉到那符的威力,沈弯只好又退远了些。   她之前就猜到假货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能夺舍,肯定有所依仗,所以才决定一直谨慎行事,但她没想到假货运气这么好,竟然有这些东西傍身。不管这些东西是什么来历,她眼下喜忧参半。   喜的是,假货貌似身后并没什么得到高人出手;忧的是,她还没找到将假货驱逐出来的办法。   目光在那本《符篆秘要》上停留了一瞬,沈弯退出了房间。   她回到里水后,打了个电话给蔺直:“你之前不是问能不能帮上我的忙?现在机会来了。” 第35章   蔺直接到沈弯的电话时,他正在同杨少济在路边馆子吃饭。这是杨少济摸出的门道,发现当地真正好吃的还得数这些纯做回头客生意的老馆子。   接完电话,蔺直将最后一口甜酱鸭吃下,擦了擦嘴,道:“你慢慢吃,我回去一趟。”   杨少济知道他应该是有事要忙,“去吧,我等下也去青松观瞧瞧去。”他觉得这种事找道士要靠谱点,上次那个道士不是说他有血光之灾,结果他真应验了吗,说不定那道士还真有点能耐。   “你去祈福可以,询问合作的事宜也行,驱鬼就算了。”蔺直道,这事他有专门的人处理。   “啊?为什么算了?难道你已经找到人了?”   “嗯,这事问题不大。”蔺直道。   见他有底,杨少济也就暂时打消请青松观道士来看看的念头,“那你去吧。”   “走了。”   蔺直回到永安巷后,他没去工作室,而是去敲对面的门店。这会儿时间正好在中午,巷子院墙里的大樟树冠盖茂密,树荫正好遮住了便利店门口的路。   他敲了一会儿门,很快那道门就露出了一道仅人能过的缝隙。蔺直侧身刚进去,门就有合上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阴凉寒意。   这还是蔺直头一回白天进便利店,布局看上去和晚上也没什么不同,只是里面没什么光,只有几盏蜡烛在中央。   因为之前的柴窑瓷,蔺直这会儿目光落在放蜡烛的灯架上。   嗯……青铜的……   “放心,这些东西我不会卖。”沈弯从黑暗中走出来道。   “恭喜你,终于知道倒卖文物的风险性了。”青铜器这个真没人兜得住。   “这倒不是,”沈弯一摸青铜灯具,“主要这都是借的,回头还要还回去。”   “……”   “你要是敢把‘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说出口,你就死定了。”社会弯威胁道。   “没想到你还会读心术。”   “呵。”   “行吧。你找我来什么事?”蔺直直奔主题道。   两人进入主题,沈弯也不拐弯抹角,“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帮忙。”蔺直心里很清楚,交易和帮忙不同,前者以共同利益维持关系,后者只看纯粹的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他们两个的关系目前来说,还没达到可以相互信任的地步,蔺直觉得自己帮她一个小忙无所谓,但显然她更希望稳固的利益交换。   “都一样。”沈弯道,“只是相对于换不清的人情,我更喜欢明码标价。”   “这倒符合你的性格,”蔺直挺欣赏她这点,太多的人并不知道这个,以为说句软话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让人办事,“要我做什么?”   “沈家千金手里有一本《符篆秘要》,我要得到它。”   蔺直琢磨了下这名字,“这东西听上去似乎并不寻常,被我得到了,就不怕我不给你?”   “就目前来说,普通人得到了就和废纸一样,你拿着也没用。”   “那为什么会让我来做?”   “我周围的人里你帮我做成这件事的成功率最高。”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可以,但一出于私心,沈弯不想他涉险;二假货垂涎蔺直,对他的警惕性最低,所以沈弯还是决定先找蔺直,“当然,其中也伴有一定的危险,甚至可能会让你丢掉性命。至于到手的话,作为报答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无条件答应你三件事。”好坏她都说了,愿意愿意出手看他自己。   “危险来自于哪里?”蔺直没有立即回复,而是询问详情,“我觉得我需要了解详细。   “玄术,符篆。这些东西能轻易操控人心,甚至是移魂换魄。”沈弯道,“沈家千金手里很可能就有类似的符篆。”   之所以说有,而不是画,是沈弯确定这些符篆假货画不出来。现在灵力稀薄,想要符篆有用,那就必须掺入灵气,比如她之前从何老爷子那里得到的平安符,以及假货手里的五雷符,都是因为有灵气才有用。假货就算会画,没有灵气也只是对虎画猫而已。   “竟然还有这样的邪术。”蔺直神色郑重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什么,“难道你……”   “嘘,”沈弯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关系还没好到那种亲密的程度,我就不把老底揭给你了。如果你帮我拿到了那本《符篆秘要》,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全告诉你。”   在她没有彻底的把握之前,她不太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不行。”蔺直却是摇头,他看着面前的纸人,神色没有退让,“一直以来你都以一种戴着面具的幕后身份出现,我能理解你的小心,所以之前我没有刻意去打探你的身份。但是现在不同,我们既然要当合作伙伴,我觉得我们需要相互交底。你不愿意自己没了退路,我也不想我做的事是助纣为虐。”   两人都有自己的顾虑,这事关各自利益,确实无法轻易让步。   沈弯望着他,他们僵持了片刻,到底是沈弯有求于人,她挣扎了片刻,最后干脆一扯脸皮,随着纸衣服的剥落,她的真面孔也出现在蔺直面前。   一见到她,蔺直眼里满是错愕,“沈弯?”刹那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难道说你才是真的沈弯,而活着的那个是假的?”   “是啊,亲爱的未婚夫。”沈弯瘫着脸道。   “……”蔺直摊了摊手,提醒道:“虽然说家族有联姻意向,但我们似乎还没订婚。”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如果你不保密,回头我就去骚扰你全家,威胁他们给你安排一桩冥婚。我呢,就当你的鬼新娘,一辈子缠死你。你在床上睡觉,我就在床下玩弹珠;你去厕所,我就从镜子里钻出来薅你头发;你家里如果养了宠物……”   “停!”蔺直伸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女侠饶命。你折腾我没什么,我爸妈年纪大了,就不必让他们再长些奇怪的见识了。”接着,他又道:“你是被人夺了身体,所以现在你身体里的是另外一个人的魂魄?”   沈弯不答,她往后一靠,解放小脸,“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交易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的话,你半夜在床下等我怎么办。”蔺直收回手,心里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面前这个人是沈弯的魂魄,而住在她躯体里的另一道魂魄只怕很可能就是她的同学夏微了,这样一想,那之前的种种,也就都能说得通了。   “不过我现在有件事挺好奇的,还得请你帮我解答下。”蔺直又道。   “说。”   “我自认为我们之前并没什么过节,为什么之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你对我敌意那么重?”   “不是你说我知人知面不知心,娶谁也不娶我的?”   “这是个误会。”蔺直苦笑,之所以会对沈弯有这样的印象,也是之前在酒店里,他无意中看到和人吃饭的沈弯,因为对方弄脏了她的衣服,她咄咄逼人要对方舔干净,所以才对这个女人印象非常差。   “不管是不是误会,那都是沈弯做的,至少在大家看来都是如此。”沈弯眼里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情绪,“那个人取代了我,得到了我的一切,地位、财富、亲情,如果我回不去,我的人生就是她的。”   和她认识这么段时间以来,蔺直见过她的高傲她的狡黠,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脆弱。他想安慰她,但却无从开口,最后他只能道:“我会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只要还有机会,那就不算糟糕。”   “谢谢。”沈弯低声道。   这次交谈已经接近了尾声,蔺直又安慰了她几句后,起身离开 了店子。   ——   “沈弯”把自己想到的东西都拿到后,当天就回了里水。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先是向比较好说话的杨少济询问了一下情况,“里水书院那边的事找到人处理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虽然阿直说没问题,但现在还没任何一位道士或者和尚光临过书院。   “没有,就好奇地问问。”“沈弯”笑着遮掩了过去。   此时蔺直已经从后院过来了,看着他们道:“准备好了吗?”   今天有一群想要合作的第三方过来,他们等下要带着第三方们去古镇区看宅子。   “早就准备好了。”杨少济道,“我们只要去车站等他们就行。”   “嗯,今天我带沈弯去就行,骚鸡你留下。”蔺直道,“回头有第三方到这来,你负责接待。”   “哦好。”杨少济没怀疑。   蔺直带着“沈弯”出门后,蔺直开车,“沈弯”以往都是坐在后面的,但是今天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想了想,尝试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好在蔺直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上车后,逼仄的空间只有他们的呼吸声。“沈弯”想把握住这个机会,故意找话题道:“今天几个第三方要来?”   “五个。”   见蔺直肯搭理她,“沈弯”一喜,道:“比之前要多,就是不知道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古镇上的宅子都租赁出去。对了,里水书院那边的事解决了吗?”   “没有。”   “哦,”“沈弯”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如果你没有认识靠谱的大师,我可以帮忙问问。正好我认识一个精通符篆的大师,不过他不喜欢露面,但他的符挺灵的,我们可以来买试试。” 第36章   见她果真主动提到符篆,蔺直想起了沈弯的话,怕是这所谓的符篆大师就是她自己。   “符?有用?”他以往一样,语气满是怀疑。   “沈弯”就猜到他会这样说,“不管有用没用,买来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行我们就再找人。”   蔺直似乎是考虑一下,“说的也对,那就试试。”   见蔺直同意了,“沈弯”这才压下暗喜,拿出手机装模作样联系去了。   两人去车站接到人后,便带着第三方加盟的那些人前往古镇。一番折腾下来,中午蔺直少不得请大家吃饭,中间冯卓作为投资商之一也被请了来。   一行人吃饱喝足在包间休息,冯卓则带着妹妹去了旁边更为安静的茶室。   “怎么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给我?”冯卓给妹妹倒了杯茶,温和的语气让“沈弯”渐渐放松了下来。   “昨天太累了,”她笑着道歉道,“本来想今天打给你的,结果今天又有点忙,又给忘了,大哥你别生气。”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冯卓亲昵地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忘了今年四月你去桃花岛,结果两天都联络不上你,大家都找疯了,结果是你自己关机在客栈睡了两天。”   “我……”“沈弯”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羞愧,“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及时给你报平安。”   “不过话说回来,桃花岛的风景确实不错,是个世外桃源,你会流连忘返很正常。等明年桃花开,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   “好啊,到时候我给你当导游。”“沈弯”立即赞同道。   “那就说定了。”冯卓坐会自己位置上,轻轻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这几天闲下来了,我总想起以前的事情。以前我一有空就会带你和二弟三弟他们一起出去玩,现在忙起来了,倒很少和你们聚在一起了。我们上次一起去玩是什么时候来着?我都忘了,你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沈弯”回答不上来,她只知道近两个月的事,又怎么会知道这些,“我……我好像也忘了。”   “哦,”冯卓有些感慨,“连你都不记得,那看来确实是很久了。”   “沈弯”也只能在一旁赔笑。   接下来冯卓又回忆了兄妹间的不少趣事,任由气氛再轻松,“沈弯”到底心虚,一边如坐针毡,一边庆幸他没再问自己记得不记得。   好在半小时后,冯卓接了个电话,她也趁机溜了。   走出茶室,“沈弯”心里满是庆幸。她不知道现在大哥有没有察觉什么,但是她感觉,再和他待下去她迟早要露馅。   以后得尽量远离他慈爱性。   她走后,冯卓挂断电话,走到窗前,心里弥漫着说不出的感觉。   他刚才说的所有回忆,无论是去桃花岛,还是从前的那些趣事,全部都是编的。他们兄妹四人最近的一次同游就是在今年五一黄金周,去的国外酒庄度假。   只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才会让一个人短时间内没有任何预兆的丢失了从前的记忆,同时还性格大变?   冯卓在这之前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鬼神,哪怕是前几天晚上在书院遇到的那些,他都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可眼下妹妹这个情况,他却发现除了某种怪力乱神的可能,他几乎想不出任何能解释得通的理由。   深吸一口气,他看向前方的青松观。   冯家和青松观一直都有交情,眼下这种事,或许可以去道观里问问。   ——   冯卓到青松观后,里面的道人知道他的身份,立即请他去了贵宾室,并飞快去通知了观主。   不多会,观主来了。如果杨少济在的话,必然会认出这位就是之前破坏他花前月下的道士。   “见过观主。”冯卓起身邀请观主在对面坐下,“十多年了,观主似乎还是半点不见老态。”   “方外之人,清静无为,没有诸多烦恼,自然被岁月所忽略。”观主一脸淡笑,很有高僧的风度,“今日不是三节,冯居士会上门来,看来是有惑要解。”   冯家每逢春节、端午和中秋才会派人上门送钱送物,平时几乎很少过来。   冯卓大大方方承认道:“确实是有问题需要观主解惑。”   “请讲。”   “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冯居士不是已经见过了?”观主道。   冯卓以为他指得是里水书院里的那位,“果然……”这些事有些冲击他以往的认知,他稍微消化了下,继续问道:“那请问观主,若是一个人生性大变,行为举止也和从前大有不同,甚至连以前的事都忘忘记了,她这有可能是撞邪吗?”   “这不是撞邪。”观主道,“听你这样说,反倒更像是被移魂换魄,里面换了芯子。”   “移魂换魄?”冯卓心里一突,兀自强笑道:“我不太明白。”   “简而言之,就是那身体里已经换了个人。”   “这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冯卓其实已经信了三分,妹妹的异常用变了个人来说,一点都不过分,“那如果真是这样,那原来的魂魄呢?又会去哪。”   “会死。无论是被压在体内,又或者被驱逐在外,都会逐渐消亡。”观主道,“这件事发生多久了?”   “两个月。”   “那没救了。”观主道,“时间太长,那个人十之八九,已经没了。”   冯卓心里一痛,“我不信。”想到妹妹或许早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去,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没凭没据的,她怎么可能会出事,这个世上也不可能会发生这么荒谬的事。”   观主一脸慈悲地看着他,“你不信,那你为何又红了眼睛。”   冯卓双手捂住了脸,许久之后,他才平复了情绪,表情又恢复之前稳重,只余眼角还残有一丝红痕,“观主可否能帮我看看那人是不是真的换了魂魄?”   在没确定的答案之前,他始终不想做最坏的打算。   观主摇头,“我道行浅弱,只怕帮不了你。”现在灵气稀薄,他的修行寸步难进,否则青松观也不至于落魄至此,“不过我可以给你介绍个人,至于能不能行,我不敢保证。”   “好,多谢观主。”不管能不能行,他都会尽力。   冯卓得了观主给的地址之后,正要下山,却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问他一周爷爷的生日宴,他准备好了没有。   老爷子之前已经明说了,他会在生日宴上宣布退休,到时候会将家族股份一一分出。这样重大的日子,家族的所有成员都不能缺席。   这事冯卓没忘,“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他不打算让“妹妹”出席。   “那就好,弯弯最近还好吗?”冯父问道。   冯卓停顿了一下才道:“还行。对工作挺上心的。”   “那就好,你好好看着她。”   “会的。”   父子挂断电话后,冯卓只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他的妹妹啊……   ——   另外这边,蔺直将假货要做的事告诉了沈弯,沈弯同他大概商量了一遍,最后蔺直把时间定在一周后的晚上。   “那天晚上恐怕不行。”沈弯道,“那天我爷爷七十大寿。”老爷子一向低调,没打算大张旗鼓办寿,不然的话蔺直也早该收到了请柬。   “那就提前一天。”这点蔺直可以操控。   “好,那我这边也找人来帮忙。”沈弯道。   在确定了时间之后,沈弯不想伤及无辜,顺便为蔺直多争取时间,她决定先找张恒,询问一下里水书院里那位邻居的情况。   “他为何一直留在那不走?”沈弯问。   “在等人。”   在阳间迟迟徘徊不走,大多都是心愿未了,等人又占了大多数,“等谁?”   “据说是等一个叫崔志高的人。”张恒也是近几年才到这周围当的差,地府十年一换人,他知道的也不多,“你也知道,华国在建立之前,有过一场浩劫。不想家国沦陷,当时有不少年轻人都远渡重洋,想学习西方先进的东西来拯救大陆这艘逐渐下沉的大船。   崔志高和他就是那些人之一,在加上两人又是同乡,所以感情最好,约定将来一同归来,为国效力。可惜他身体不好,在远渡重洋的路上感染重疾,死在海上,至于崔志高,则终其一身都没归国。”   “他知道这事吗?”沈弯问。   “我没说。”张恒道,“很多人活着其实靠得就是个念想,我又何必去打碎这些。”   “我知道了,那也就是说短期内他是走不了了。”沈弯摸着下巴琢磨了下,“我先去会会他再说。”   当天晚上,沈弯前去里水书院造访了她的这位邻居。   和其他人的装扮不同,他的打扮非常具有时代特色——一身长衫,短头发,戴着小圆眼睛,浑身上下充斥着书卷气。   邻居在见到沈弯后,放下手里的书卷,道:“你果然不是人。再次造访,有何贵干?”   “前辈放心,我无意过多叨扰。今日来,是想请先生帮个小忙。”沈弯作揖道,“这忙过后,无人会再来园子干扰你。” 第37章   沈弯在书院磨了十多分钟,终于说服了邻居,另外还知晓了他的名字。   周立言。   君子安身立命,言行如一。若不是病逝,想来也有他也是有机会载记史册的吧。   见周立言又继续在看书,沈弯悄悄地离开了藏书楼。   ——   “沈弯”这边从蔺直这里得了机会,她没急着把符拿出来,而是借口已经买了,到时候会快递送来,需要等上几天。   蔺直自无不可,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会选择定好的那天动手。   见搞定了蔺直这边,“沈弯”本在琢磨着怎么不让大哥知道这事,谁知道老天都在帮她,大哥竟然有事要离开一趟。没了大哥掣肘,“沈弯”浑身轻松。   不过她没注意到的是,她所在的客栈当天入住了几个新客人,上下前后正好就把她住得地方给看住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事情办妥了吗?”冯卓下飞机时,给助手打电话道。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好了。”   “嗯。”关上电话,冯卓看着西南弯曲起伏的山景,眼里满是冷漠。   观主给他介绍的人就是扎根在这西南的正元教掌教。他不知道这位掌教能否帮到他,就算妹妹真的没了,他也绝不允许有人顶着她的躯壳取代她的一切。   他的妹妹,永远只有一个。   深吸一口气,冯卓坐上了来接他的车。   正元教在西南是大教,信客众多。相对于里水青松观的落魄,他们家香火好歹多一些。冯卓来到正元教时,就见山上香雾缭绕,看着像是那么回事。再进大殿,殿内神像光华如新,可见一直都被精心养护着。   当冯卓进殿烧香,表示要捐钱给正元教时,扫香道人眼皮子都没撩一下。还是他说自己是里水青松观观主介绍来的,那道人才认真看了他一眼,领他去见了他们掌教。   正元教掌教天一子比他想象的要年轻,才三十多岁,人很柴瘦,嘴边八字胡,颇有些喜感,给人印象和电影里的反派有些类似。   冯卓之前用金钱试探了一下后,见他们不差钱,也就推断出这位掌教应该是有真本事的人。只有有真本事的人才不差钱,因此也就开门见山,直言有事相求。   天一子原本表情还有些不耐,似乎不喜冯卓打扰了他清修。不过在听了冯卓的话后,小眼睛却渐渐瞪大了。   “走,带我去看看。”说着,他已经先一步蹿出了门。   冯卓哪想到这位这么干脆,说走就走,半点不含糊。他惊愕之余,立即示意助手去把车开来。   因为是刚来就走,除却山路颠簸这种不可抗力因素,等冯卓带人回到里水时,时间已是第二天清晨。   回来后,冯卓没有知会任何人。见时间正好是早上,他带着天一子就在永安巷巷口的早点店对面店子里等着。   永安巷巷口有一家夫妻早餐店,他们家的早点味道最好,周围的人一般都是到这吃早餐。   就在他俩耐心等着时,差不多到了七点半左右,他们等的人出现了。   见到妹妹的身影,冯卓故意没说是谁,但很快他就听到旁边的掌教喜道:“果然是异体之魂,待我去伏了她!”   “掌教不可冲动。”冯卓忙制止了他,“你刚刚见到的是哪个人?”   “不就是那穿青色裙子的女人。”天一子见他拦着自己,脸上生出一丝不悦,“这样的人破坏秩序,捣乱天机,难道你还要护着不成。”   “青色裙子……”冯卓心一凉,人群里,只有妹妹一个人穿的这个颜色。虽然在之前就做过不少心理建设,可现在听到这答案,冯卓还是忍不住心存一丝侥幸,“掌教,你确定没有看错?”   “你这是在质疑我?”天一子竖起眉头冷笑。在他看来,面前的男人在俗世就算地位再高,那也是凡夫俗子。一个小小的凡人也敢质疑他,这让他大感恼怒,“那个女人的魂魄与她的身体嵌合的不够完美,脸也长得不一样,你要是不信,那我就让你自己看看。”   他说着,嘴里急急念了几句口诀,最后在冯卓眼睛上一抹,“睁眼。”   冯卓此时睁眼一瞧,周围其他并没什么改变,唯一改变的只有妹妹。他能见到妹妹的身体,同样也能看到她脸上时隐时现的人脸。   确实不一样……   冯卓所有的侥幸在此刻全都随之破灭。   “正常人都是魂体相融,她这个分明就是外来的魂魄占了原主是身子。现在你已经亲眼见到了,应该不需要我多做解释了吧。”天一子说着,手里已经多了把桃木剑。   就在他拿着剑准备出店时,人又被拦住了。   再一次被拦住,天一子的那点耐心全都消耗殆尽,他冷眼瞧着阻拦他的凡人,道:“你知不知道得罪我的代价是什么?”   冯卓半点不惧,“掌教何必心急,”他声音异常的和气,脸上甚至还多了丝笑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实不相瞒,那个人是我的妹妹,我比掌教你还要心急。但那个人既然能抢我妹妹的身体,说不定也还有其他的手段。掌教是道行高深,可旁门左道也不得不防。”   听他这么一说,天一子眼里的冷意这才渐渐淡了下去,“你说的有点道理。”   他之所以会来这一趟,为的就是想看看这年头是不是还有别的机缘。道士修行不易,他想再进一步,就不能靠正常修炼。对方既然会移魂换魄,那会其他的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我的建议是再多观望一下,先看看她的斤两。”冯卓道。   这会儿天一子也知道自己是冲动了,他一甩袖子,哼道:“那就再看看吧。”   见安抚住了他,冯卓让人去买了吃的来,他一边让天一子吃些东西,一边询问道:“我妹妹体内只有一道魂魄,那原来的魂魄掌教可有办法找到?”   “怎么找的到?知道现在为什么鬼物越来越少吗,就是因为现在已不同以往,魂魄在人间根本待不久。你妹妹要么就是去投胎了,要么就是消散了,总而言之,她已经死了。”掌教喝着小酒道。不怪他不体谅人,而是凡人的喜怒哀乐与他又有何干。   冯卓心里再次钝痛了一下,他强笑着,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   ——   时间眨眼即逝,距离和蔺直约定好的日子很快到来。而“沈弯”早就再前两天通知蔺直说符到了,不过蔺直以各种理由推脱,一直到今天,才表示可以去试试。   客栈里,“沈弯”打开抽屉将符篆都取了出来。当初从家里的带出来的四枚符,其中的平安符她一直随身带着,五雷符和定身符则是她今天要取的。   将符放到包里,“沈弯”又看了看旁边的《符篆秘要》,心里有点可惜。这几天她一直研究这东西,可是跟着画的符半点作用都没。如果她能画符篆就好了,以后真要被发现身份,她也不至于这么担心受怕。   将《符篆秘要》重新放回抽屉锁好后,她拿着包包出了门。   这天老天爷似乎也在帮忙,整个里水上空云色阴沉,隐隐有山雨欲来。这样的天气,在外面行走的人也就少了,连车辆也都安分了下来。整个里水城像是安坐的老者,静待黑夜到来。   入夜之后,“沈弯”带着五雷符和蔺直以及杨少济三人来到了里水书院。进去后,三人直奔藏书楼。   “这玩意有用吗?”杨少济觉得他会跟来也挺荒谬,就一个破符真的会有用?   “这不是试试,没用就再说。”话虽然这么说,但“沈弯”却是信心十足。虽然她是个普通人,但定身符能在一定范围内困住鬼怪,她到时候再亮出五雷符,应该问题不大。   “那这东西要怎么用?”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跟在他们身边的蔺直一直没说话,不过他注意到,在他们进了书院之后,周围就有白雾弥漫。他知道,这大概就是沈弯说的外援在帮忙了。   等到了藏书楼,“沈弯”在外面听了下,没有听到读书声。她飞快推开门,把定身符压在了一桌子的脚下,然后又匆匆退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等了。”根据《符篆秘要》上说的,只要那鬼一进楼,定身符就会自动触发。他们只需要在外面等那鬼送上门即可。   “就这么简单?”杨少济不太相信。   “谁说这么简单,那只是前奏。”“沈弯”道,“先耐心等着吧。今天天气不好,那楼里的东西应该会出现吧。”只要他会出现,那肯定跑不了。   这时杨少济也注意到周围的白雾越来越浓,“怎么这么大雾?”   蔺直不动声色道:“秋天到了,又要下雨,气温低湿度大,有雾多正常。”   “哦。”学渣杨少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沈弯”这会儿心思都在藏书楼里,也就自动忽略了这个不正常。   他们等了差不多半小时左右,藏书楼里还是没动静。“沈弯”有些耐不住,担心蔺直以为她在耍他们,于是建议道:“可能是我们离的太近了,不如我们去旁边一点等着?到时候听到动静再来。”   “也行。”杨少济赞同道。   蔺直点点头,同意了。   藏书阁旁边是学舍,不过眼下他们是不愿意进去的。谁知道封闭式的房间里会发生什么,最后他们选择了五十多步外的凉亭。   走到凉亭后,杨少济惊奇道:“今晚上这雾气可真大,这才走几步啊。我们要分开点,怕是连对方人都看不见。”   “确实有点大了。”“沈弯”挥开白雾,“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两人走进凉亭,等了下,却发现蔺直没跟上来。   “阿直你不会是迷路了吧。”杨少济以为他是被雾气挡住了,开玩笑道。   然而他说完,却迟迟没有等到蔺直的回复。   “阿直?”杨少济走到亭外又叫了声,依旧没有回音。   “不是吧……”藏书楼还在他们五十步远的地方,还隐隐约约能见到,怎么这么点路,还能丢了人呢?   杨少济焦躁起来,又连续高喊了几声,可始终没有回音。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蔺直已经顺利从书院离开。在永安巷和沈弯顺利会和后,两人前往了“沈弯”所在的客栈。   到了客栈,蔺直镇定的上楼,然后用钥匙打开“沈弯”的房间。   沈弯原本还打算自己去开门,没想到他竟然有钥匙,“你哪来的钥匙?”   “我前天收购了这家客栈,你说钥匙哪来的。”蔺直一扭钥匙,房门开了。 第38章   进门后,两人把门一关,把外面窥探的视线阻挡在外。   蔺直找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书桌中间被锁住的抽屉上。沈弯走了过来,一个用力,抽屉被她给硬生生拉开了,而那本泛黄的《符篆秘要》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沈弯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对蔺直道:“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没忘吧。”   “你说这本书里很可能有什么东西是吗?”蔺直目光落在那本古籍上,一时想象不出书里还能隐藏着些东西。   “是。”之前她第二次打探时,一靠近书就感受到了杀意。那杀意太过赤裸,不像是正道器物该有的意识。而如果不是正道的东西,当初拥有这本符篆的人需要提防的也就不仅仅是阴魂,甚至普通人也会被暗算。乃至她甚至都觉得假货也只是它的一枚棋子。   “你先含着这个。”沈弯递给他一片绿色的薄荷叶子,这东西她灌入了灵力,以防万一,“这东西可以让你保持头脑清醒,总而言之,小心谨慎一定不会有错。如果一察觉到不对就立即把书丢了,小命第一,知道吗?”   蔺直没有大意,接过来含住了,“没有去找完全信任你的大哥帮忙,反而来同我做交易,就是为了不想他有任何危险是吗?你们兄妹感情可真好。”   “抱歉。”私心被戳穿,沈弯也不否认。   “不必道歉,在之前你就已经说清楚了利弊,而且答应了事成之后帮我做三件事。公平交易,你又没骗我,道什么歉。”蔺直扭了扭手腕,把准备好的匕首拿在了手里。   “其实我也奇怪,你为什么会同意这笔交易?”沈弯道,“你完全可以不沾这件事。别说你是同情我想帮我,这没人会信。还是说,你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蔺直身形一顿,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他却没立即回答,“再说吧。在我看来,死人是斗不过活人的,所以我们也没必要在这进行‘最后晚餐’式聊天。我去拿书了。”   他走到书桌前,用匕首挑着那本《符篆秘要》准备丢入带来的塑料袋里。他的身后,沈弯心提了起来,手里也时刻准备着帮忙。   然而好一会儿过去,蔺直挑书到一半,动作便停了下来。他站在书桌前,低垂着眼睛,像是在看书封上的字,又像是在发呆。   “蔺直?”沈弯心道不好,当即去他耳边叫了他一声。她一靠近,书上的杀意再次袭来,沈弯一避,再看蔺直时书已经滑落了回去,而他神色也恢复了清明,“你没事吧。”   他摇头道:“我没事。这书确实有古怪。”他刚刚一用匕首碰到书,就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和他说话,“书里有个声音在蛊惑我,说可以满足我的任何愿望。”   “果然。”这书果然有意识。沈弯目光落在书上,眼里忌惮之色更浓。她原本是想得到这本《符篆秘要》,看有没有驱逐假货的魂魄把她还回去的法子,现在看来,这书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她正想怎么接下来怎么办时,这时屋内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吹得古籍哗哗作响 ,沈弯飞快把蔺直往后一拉,然而还是晚了,古籍上的一页纸飞射而出,擦着蔺直的脸颊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一丝血痕。   染了血迹的残页飘荡着又回到了书桌前,接着房内的灯跟着灭了。   沈弯察觉到不对,立即让蔺直快走。   然而来不及了,她还没碰到门,看不见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墙迅速蔓延,最后将整个房间包裹在内。“多少年了,我终于找到了满意的肉身。”随着这声喟叹,沈弯和蔺直就见从书里缓缓飘出个人影来。   这道鬼影浑身透明,但看模样却不是现代装束,眼睛还有一只是瞎的,无形中给人阴森之感。一看到这人,沈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是蛊惑夏微夺走我的身体的对吧。”   鬼影对着沈弯不屑一笑,“一只小鬼而已,等我换了躯壳再来收拾你。”   话音刚落,他的魂魄朝着蔺直奔去,沈弯忙用灵力一挡,可那鬼影更狡猾,竟然一分为二,从旁边钻入了蔺直的躯体内。   “混蛋!”沈弯料想会有危险,但绝不想蔺直的性命就交代在这里,她这会儿也顾不上消耗,不计代价地用灵气护住蔺直的神智,“蔺直你一定要撑住!”   “啊!”蔺直像是受到什么冲击一般,面色扭曲,神色十分痛苦,他努力睁着眼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可他的瞳孔颜色在一点点变红,不得已之下,他猛然拿起匕首在自己大腿上扎了一刀,痛楚刺激他的理智迅速回归了一瞬,他对沈弯低吼道:“那本书,快!”   沈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书里的鬼影跑了出来,那书她应该也能碰了。眼下能破这个局面的办法,说不定就在那本《符篆秘要》里。   “那你撑住!”她只好暂时舍弃蔺直这边,飞快地去翻书,那本书仍有金光和抗拒之力,但现在已经大大削弱,沈弯还能扛得住。没有功夫一页页仔细看,好在每一页都有符名,沈弯一边翻书一边注意着蔺直那边的动向。   “五雷符!”当这三个字在沈弯面前翻过时,她立即又翻了回来。她知道或许还有更好的符篆,但眼下她只能用最快的找到的。符录下方是五雷符是画法,可眼下没有朱砂和黄纸,沈弯只好用蔺直的血暂时替代。   她以前没有画过符,这是头一回,唯一庆幸的是她还有些许灵力。   “我马上就好!”她看了眼蔺直,他体内的鬼影现在应该只是占据了上峰,还没完全夺舍,蔺直嘴里还有声音,尽管这声音听起来非常痛苦,但至少表明他还活着。   沈弯将灵力凝聚在指尖,沾了蔺直血对着符篆页面画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灵力的缘故,符篆的每一笔她都能感到有灵气游走,甚至她周身也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机。   就在她以为符能成时,最后一笔画上,符却废了,整张纸似乎承载不住这些,自燃了起来。   沈弯心里一急,眼见蔺直的挣扎已经越来越若,她不敢分心,忙继续画了起来,然而第二幅符篆也是同样的遭遇。   一连第三第四都是如此,沈弯突然发现她所剩下的灵力已经不多,最多只能再试两次。   “稳住!”再次取了一张纸来准备画时,沈弯突然放弃了这个,而是走到蔺直的面前,掀开他背上的衣服,就他的背部作起符来。   “你别动!”那些纸不行,她现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蔺直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般,无论面容再痛苦,身体却始终没再动一下。   符篆的纹路一道道画在他的皮肤上,沈弯此时感受了一股阻力。她知道,这是拿到鬼影在抵抗她。事到如今,他们三个都是在孤注一掷。   “我能行!我一定能行!”沈弯在心里打给自己打着气,手指也越画越稳。等将符篆最后一道纹路勾勒出来时,她感觉周围气机已成,就在她想看效果如何时,下一瞬,她整个魂魄就被电光击飞了出去。   不顾自身的痛楚,沈弯见蔺直周身雷光充斥,她心气一松,“成了!”   五雷符刻在蔺直身上,率先遭到攻击的便是他体内的鬼影。这会儿鬼影想逃窜出来,却发现他周围已经被雷光包裹,根本避不开。   “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学会!”在电光雷影中,鬼影不甘地叫道。   一道又一道闷雷砸在鬼影上,几乎肉眼可见的,鬼影的身形迅速地消散着。   也许是知道自己怕是要栽在这里,鬼影面色终于露出一丝恐惧来,他将周围的黑暗凝聚再周围,然而这些举动都无济于事。黑暗被雷光穿透,他怎么都逃不掉。   “我不可能窝囊地死在这里!”   可惜无人答他。   雷光过后,鬼影已经即将消弭,只剩下淡淡的一层影子。   房间这会儿灯又重新亮了,沈弯警惕地看着鬼影,鬼影却是看了一眼窗外的人间,用一种留恋又不甘的语气道了声“愿赌服输”,便消失在虚空中。   “蔺直你没事吧!”确定鬼影彻底消散后,沈弯冲到蔺直的面前,她刚才没看到蔺直的魂魄被挤出来,想来他应该还活着。   “咳咳,”蔺直吐出一口学沫,原来他为保持灵台清醒,一直咬着舌尖。他勉强睁开眼,安慰了沈弯一句“我没事”,便又虚脱地闭上了眼睛,用力地呼吸着。   见他没事,沈弯也抹了把脸,歇了会儿,起身去将地上《符篆秘要》捡了起来。   这一回书对她再没半丝抗拒。   ——   房内发生的一切,外人并不知道。不过这里面进了人,原本监视着房间的人这会儿已经打了电话给老板,但冯卓这会儿已经跟着天一子到了书院,无暇顾及这边,只是让那几个人把人看住,等他回去再说。   “好浓的鬼气。”天一子看着里水书院上空道,“没想到这等钟灵毓秀的地方还藏污纳垢。”   就在他拿着桃木剑就要进去时,此时却从旁边走来一人阻拦他道:“天一子,这书院里的鬼未犯任何错,你又何必滥造杀孽。”   “什么无辜,这鬼现在不害人,谁知道以后会害不害。你眼皮子下有鬼你不收拾也就算了,难道还不准别人收拾?”天一子冷哼道,不理会他的阻止,强行冲了进去。   里面周立言已经察觉到危险,这会儿飞快撤回了槐树林。他一撤,雾气也就跟着散了。进来的三人很快就见到了还在白雾中寻找出路的“沈弯”。   “大哥?”“沈弯”见到冯卓,心里一惊,“你们怎么来了。”   冯卓看着她却是神色冷漠道:“我是沈弯的大哥,你个畜生也配叫?” 第39章   见到大哥的眼神,“沈弯”心里一沉,强笑道:“我不太明白大哥你的意思。我就是沈弯啊,难道你不想认我这个妹妹了吗?”   “废话什么,先等我拿下你再说。”天一子一脚踢翻前方的花盆,拿起桃木剑就直指“沈弯”的眉心。   他已经确定过了,这女人半点道行都没,估计那歪门邪道是背后有人。今天把这女人先拿下,说不定还能逼问出她背后凶手的行踪。   “沈弯”见他这般架势,便知这人应该是个道士。她连忙朝着旁边逃去,然而天一子却是一个空翻,堵住了她的路。“沈弯”只是个普通人,哪里抵得上他,三招两式她很快便被他的桃木剑架住了脖子。   “大哥救我!”“沈弯”以为是这道士对冯卓说了什么,才让冯卓对自己的态度大大转变,“我真的是你妹妹,你不要被他给骗了。”   冯卓半点不为所动,反而对天一子道:“掌教,她既然能夺人身体,你要小心她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底牌,还是先将她制伏住在说。”   他话音落下,他身后带来的两个人立即上去把“沈弯”给摁住了,并且用特意带来的铁链束缚住了她。   “沈弯”本还想挣扎,但她一触碰到冯卓的眼神,顿时明白,无论她再怎么证明,他都不会相信自己。   “大哥为什么?”她眼里含泪道,“你为什么不信我。”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个月,但她是真心实意把他们都当自己的哥哥来看待的。之前对她那么关爱宠溺的人突然对她冷脸相向,她实在难以接受。   “你装什么,等我把你的魂魄取出来,你是真是假大家一目了突然。”天一子暴躁道,见人一被捆住,他当即让其他人退下,自己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咬舌尖吐出一口血在桃木剑上,接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用桃木剑在她眉心处比划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沈弯”只感觉大脑一片钝痛,她感觉有一股驱力正将她整个人往外推,这令她十分恐慌。   难道她真的就要这样被驱逐出去?如果就这样什么都没了,那她辛辛苦苦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大哥救我!”她使命挣扎着,但就她那点力气根本无济于事。向冯卓求救,但得到的只有他的冷眼。   绝望之下,她心中的不甘爆发出来,“凭什么!凭什么有人一出生就什么什么都有,而有些人一辈子却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她也一直在努力不是吗,为什么她就天生低人一等?   假货怎么也不肯将这千方百计得来的身体还回去,不知是她的挣扎有了效果,还是天一子不给力,差不多十分钟后,天一子嘴里的口诀都已经念了三遍,被束缚着的“沈弯”仍旧眼睛睁着,人还是活的。   “天一子,你驱赶不了她。”围观这一切的青松观主道。   “怎么可能。”天一子不信自己连个小小的鬼怪都收拾不了,他再次念咒,手中桃木剑更是刺得“沈弯”眉心鲜血直流,里面的魂魄叶还是没出来。   青松观主见他还要再试,忙伸手阻拦道:“你要再继续的话,那就杀人了。”他知道天一子生性暴躁,宁愿杀百不可错一,当时如果不是自己实在没办法,他也不想把这人扯进来惹事生非。   “原本的沈小姐不是已经死了吗?”天一子不悦道,“我就是把她给杀了,那也是替天行道。”   “那到时候我就要去牢里看你了。”青松观主最不喜欢他这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模样。   他们对话“沈弯”听在耳里,明白过来,“我是活生生的人,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她心里不知是忧还是喜,她看样子是死不了了,可身份被发现,她不敢保证冯卓不会对她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努力说服冯卓道:“大哥,你不能杀我。我活着,至少沈弯就还活着不是吗?我要是死了,沈弯可就彻底死了。家里其他人若是知道这个噩耗,心里肯定特别难受吧。我不会占用她很多东西的,以后我会出国,我不会待在国内,大哥,求求你放过我行不行。”   冯卓看着她苦苦哀求的模样,想到了家里的父母……   ——   沈弯这边,她将《符篆秘要》一收,正准备扶着蔺直离开时,却见张恒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了?”沈弯心里一紧,张恒在她店子之外的地方出现,代表的都不是什么好事。他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难道是蔺直……   “你大哥已经发现假货的身份了,他们现在就在里水书院。”张恒示意她别紧张道,“你不打算过去看看,和他团聚团聚?”   沈弯没想到张恒是来通知她这个的,她看了蔺直一眼,决定送他下楼,让人来照顾他之后,自己一脱纸衣服同张恒飞去了里水书院。   一到里水书院,她就见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假货正在向大哥求饶。   “沈弯”见冯卓沉默不语,以为他的心动,她再接再厉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对不对,而你肯定也不希望家人再次受到伤害。他们知道他们的小女儿没了,肯定会伤心欲绝。与其这样,何不继续这个谎言呢?而且我也是无辜的,我也只是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就变成了你的妹妹。你妹妹无辜,难道就不无挂吗?大哥,我知道你是一向最理智,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择才符合冯家人的利益。”   沈弯站在身后听完假货的狡辩,正要现身,却听大哥开口道:“掌教,除了杀死她,你就没其他的办法是吗?”   天一子被他问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强行辩道:“我可以再试试。”他也没想到这夺舍之人竟然那么难驱,明明鬼上身这种事很好驱逐的才对。   “那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赶不走她是吗?”冯卓明白了,他再次看向“妹妹”,“强行抢占了我妹妹的身体,还想让我放你一马?想出国是吗,可以,我会送你出国,也会让你活着。我还会让你发生一场意外,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当活死人,生活不能自理,同时还要忍受饥饿和病痛。死人我对付不了,但活人我还是没问题的。”   “沈弯”一听,眼里恐惧渐渐堆积,“不能,你不能这么做!难道沈弯的身体你不要了吗!”她想以最后的筹码让冯卓改变想法。   “我妹妹?”冯卓眼里闪过一丝痛色,“她都已经被你害死了,身体又算的了什么,大不了回头我去她坟前向她赔罪。”   “你不能这么做!”想到未来的凄惨,“沈弯”忙对天一子道,“我愿意出来,求求你把我驱出来。”她宁愿痛快的死,也不要凄惨的苟活。而且她相信,冯卓绝对会说到做到。   见她这么害怕,天一子反而不急着这么驱逐她了,“我倒觉得冯大公子的主意挺好。”到时候他跟着一起去,就不信问不出什么。   就在此时,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一女声,“我觉得这主意不太好。”   所有人闻言不由循声往去,冯卓乍然听到这声音,心跳停滞了一瞬,但他回头一看,见来人果然是那位沈小姐。   他的神色沈弯全都看在眼里,她深吸一口气,对天一子道:“道长,这个女人的口袋里应该还有几枚符篆,你小心点。”   天一子见到沈弯时,本还在惊讶她的身份,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去搜假货的包,果然从里面摸出三枚符篆来。   其中一枚他不太认得,但平安符和五雷符却是知道的,“竟然是五雷符!”   这东西他只在道门笔迹中见过,但实物还是第一次见到。现在市面上出现的符篆基本都是假的,就算有真的,威力也十分弱小。可是手里这符篆不同,上面灵气浓郁,哪怕有时间是折损,也能看得出这是出自大家之手。   “你快把符收起来!”青松观主道,这里还有个不会人的人呢。哦,不对,两个,后面还有个鬼差。   天一子也怕被其他人看上,忙把东西往怀里一收,到了他嘴里的肉,那就吐不出去了。   假货身上的符篆是沈弯最忌惮的,今夜让蔺直诓她来,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快点用掉五雷符。没想到阴差阳错,大哥竟然也知道了假货的身份。   现在假货身上的符篆已失,沈弯也彻底松了口气。   没了顾虑,她看着眼前的兄长,几欲落泪,可是鬼没有眼泪,“大哥,囚禁人是犯法的,我怎么能让你为了我脏了手。”   没想到她会叫自己大哥,冯卓眼里有丝迷茫。   这称呼……这语气……   “你……”他心躁动起来,他想到了什么,可隐隐又不敢相信,他害怕希望之后是失望。   “还你什么你,她就是你妹妹啊!”天一子迫不及待揭开答案道,他刚刚就看到了沈弯的真面目,“真没想到魂魄离体,还真有能活这么久。”   他想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却被青松观主给拉住了,“你身上有符,离她远点,小心好事变坏事。”   天一子只好按捺住了,但他的话却让冯卓证实心中的猜测,大悲之后是狂喜,虚幻的让他有些不敢相信,“怪不得你的声音……”一时间他又哭又笑,“对不起,大哥该第一时间认出你的。”   沈弯见他笑得眼眶发红,也跟着鼻头发酸,“我原谅你了,回头你请我吃十顿大餐就行。”   “只要你好好的,一辈子带你吃都没关系。”冯卓抱住她道。   而地上的“沈弯”却看着沈弯瞪大了眼睛,“你、你是……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且还一直都活在她的周围。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真正的沈弯看在眼里,她就不寒而栗。   沈弯听到她的声音,却不想靠她太近,从大哥怀里退出后,她也不理会假货,直接道:“大哥,这个人你先找个地方帮我看着。”她现在身上没了灵气,想要拿回身体,得制两道符才行。   “你现在应该还不是人吧。”天一子难得语气没那么差,“只要你告诉我你怎么存活下来的,我可以帮你们把魂魄换回来。”   “不必了,”沈弯却对他敬而远之,“有我大哥帮忙就行。”   冯卓示意带来的人去捆人,很快假货被两个人抓着往外走去。   他们一走,天一子还想跟着,但被青松观主给拦住了,“人家兄妹叙旧你也要去?回头人活了,你再问也不迟。”他是真怕这个莽夫把人给祸害了。   天一子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去了青松观。   所有人一一离去之后,迷路了许久的杨少济终于从迷雾中走了出来。   他看着周围,一脸迷茫:“咦,人呢。” 第40章   杨少济实在找不到人,又怕再次迷路,只好回到书院门口。可书院门口也没人,好在有信号,他忙给蔺直打了个电话。   幸好,手机通了。   “阿直怎么回事?为什么刚刚你们都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害他一通好找,还没找到人。   “你现在在哪?”电话那边蔺直问道。   “书院大门啊。”   “那你快回来,我现在在家。”   “什么,你竟然自己走了?”杨少济说他不讲义气,立即叫了个的,“你回去了,那沈弯呢?她也走了吗。”   “应该吧。”   “还好,我差点以为你们出事了。不对,你们竟然都丢下我自己跑了!”   杨少济气冲冲杀回去后,就见到躺在床上浑身是血的蔺直,他吓了一跳,刚才那点委屈瞬间烟消云散,“你怎么搞成这样?”   明明大家一同去书院的,怎么他却半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皮外伤。”蔺直闭着眼睛道,他这会儿脑仁更疼,不过这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杨少济左看右看了下,见他好像没其他伤口,稍微放了点心,“那沈弯呢,她不会也和你一样吧。”   “不知道,也许吧。”   “那我也去看看她吧。”虽然他很不喜欢,但人家到底也是个姑娘。   “不用,”蔺直一把拉住了他,“她现在应该有人在照料,你不用管。”   “哦。”没想到他们俩都出了事,杨少济这么一想,道:“那看来我其实还挺走运的?”   蔺直见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此时衷心道:“大概这也是一种福气。”   ——   沈弯这边和哥哥带着假货离开后,她刻意看了下,见张恒没有跟过来。   “在找什么?”冯卓察觉到她的动作,关切道。   “在找一个人,刚刚就是他领我去找你们的。”沈弯道,她之所以会这么在意张恒,是因为张恒不是普通的阴魂,而是鬼差。   鬼差行走世间,主要的职责就是引渡那些寿命到了的人去地府。她和张恒认识这么久,张恒从来不会多管闲事,就算是把店子开起来那件事,那也是因为他想还何老先生的恩情。   所以今天他突然主动帮她,她略有些不习惯。   “回头我一定要好好答谢他。”冯卓感谢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亲人更珍贵。   “嗯好。”   车到了永安巷口就开不进去了,冯卓让助手把车停在门口,对助手道:“今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知道吗?”   助手都是他千挑万选的心腹,哪怕今晚上的事确实太过离奇,他们也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您放心,今晚上您只是和小姐在赏月,其他什么都没发生。”   警告完助手,冯卓和沈弯下车,带着假货回了便利店。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沈弯就把门关上了,而被套在黑色垃圾袋的里的假货也被放了出来,当然她身上的铁链还在。   沈弯让何老爷子再在假货身上补了一针,令她彻底不能动弹后,才对大哥道:“她就交给我吧。”只有放在这里她才最安心。   “好。”冯卓没有异议。   假货这会儿已经放弃了挣扎,与其被终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觉得眼下或许是更好的结果。不过她不相信沈弯还活着,“你不是沈弯。”她看着面前的女人,眼里有一丝偏执,“你肯定不是,老天不可能这么偏爱你。”   沈弯将身上的纸衣服取下,露出了本来的面貌,“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一见到沈弯的脸,假货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成了徒劳。她怔怔看着沈弯看了许久,最后眼里的情绪纷纷化为不甘,“凭什么你生来就能那么走运,别人费尽心思想要的,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美貌,财富,地位,天生就是人生赢家。而我一辈子却只能过得和老鼠一样,连想吃顿好的,都得精打细算。我也想活得像个人样,可是谁又给过我机会。”   “贫穷不是人品低劣的借口。你觉得自己过得很惨,可我觉得真正惨的应该是你的母亲才对。”沈弯半点都不同情她,“她以为她的女儿是出了事故,谁知她是故意选择抛弃那个家。可怜她为你把所有的家当都花在你身上,而你却一心贪图享乐,连帮都帮都不愿帮扶一把。”   假货眼神一闪,“你知道我是谁?”   “非要我说出你的名字吗,夏微。”沈弯冷然道,“你之所以能霸占我的身体,应该是用了换命符吧。”这是她从《符篆秘要》上看到的,“但这个符不可能随便就用,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换命的。”见夏微没想说的样子,她加了一句威胁,“你现在不说的话,那我只能让夏阿姨亲自来问你了。”   见事情会牵连到妈妈,夏微恶狠狠瞪着沈弯道:“我妈他们是无辜的。”   “那你还不快说。”   沈弯的有恃无恐让夏微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说出事情,“我特地收集了你的头发、指甲,还有血。”自从那个疯狂的念头出现之后,她就一直在准备着这些。虽然那时她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可人还是下意识去做了,“两个月前上大课,你手背上的口子是我故意用刀片划开的。”那刀片藏在指甲缝里,别人看不到,再加上伤口不深,大多数人甚至连沈弯都以为自己是不小心刮到了哪里。   沈弯被她这么一说,想了起来,当时她手背确实不小心弄出了一道血口,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也就没太在意,结果当天晚上睡醒,就发现自己成了一道魂魄。   “原来如此。”歪门邪道,还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夏微见她什么都知道了,她也不想再解释什么,闭上了眼睛道:“我都说了,你杀了我吧,我家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会杀你,你不值得我背负一条人命。”沈弯却道,“至于你的家人,我也不会去迁怒他们。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既然还活着,我就会让你自承恶果。”   “你想做什么?”被冯卓给吓坏了,夏微宁愿她杀了自己。   沈弯却不答她,而是让何老爷子又一针扎晕了她。   “这样就省事多了。”沈弯把夏微往纸箱子里一放,操控箱子去了角落,眼不见为净。   解决完疑惑,沈弯见大哥一直看着自己,她笑了下,走到了吧台里面,“放心,我不会再丢的,要喝点水吗?”   “要。”冯卓在吧台上坐了下来,“顺便想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你什么时候能活回来。”   沈弯给他拿了瓶矿泉水,“事情有点长,我慢慢说给你听。不过回去的话,暂时得等等。”   《符篆秘要》上有驱魂符与还阳符,将这两张符弄好,她差不多就能回归正轨了。可她现在灵气已经耗尽,另外答应何老爷子的事还没完成,她想再等等。   “没事,我可以慢慢听你说。”冯卓道。   兄妹两人在店里聊着,何老爷子把空间让给了他们,自己则回了地府。   时间不知不觉飞逝,当外面天光显露时,两人的交谈已经接近尾声。   “今晚上是爷爷的七十大寿,你应该要出席吧。看你现在又脏又乱,快点回去休息一下,别到时候打瞌睡。”沈弯不想他因为自己而耽误前程。   冯卓没想到妹妹身上发生这么多事,他既心痛又感恩,“幸好有他们帮你,回头我一定要重谢他们。”   “嗯嗯嗯嗯,到时候你可以挑好东西多烧点。不过现在天快亮了,你该走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沈弯摸了摸,从旁边把假货的手机拿了来。   冯卓知道妹妹怕自己耽误了,他起身又抱了抱妹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自己扛着,你大哥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沈弯吸了吸鼻子,道:“对不起,以后一定不会了。”   “好了,我先走了,明天就回来。”冯卓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走了。   沈弯目送他离去,心口微微发胀。   她不放弃,就是知道她如果真死了他们会难过的啊。   天一点点亮了,在她把店门彻底关上前,张恒带了阴魂们回来了。   “和大哥聊完了?”张恒问她道。   “嗯。”   “那你什么时候复活?”   “可能要等等,我灵气已经用完了。”沈弯道。   “哦。”张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带阴魂离去后,沈弯想到之前的事,觉得自己应该多虑了。结果一个小时不到,张恒突然又回来了,和他同行的还有高先生。   “高先生?”正在看《符篆秘要》的沈弯一惊,见高先生手里捧着个匣子,顿时知道他为什么来了。   “这是武夫人答应给您是钱资。”高先生十分客气道,“沈姑娘请收下。”   沈弯接过来一看,只见那匣子里放着一串天珠手串。天珠上的符文神秘奥妙,灵气十足,相对之前所有的东西来说,这确实是一份让她难以拒绝的厚重礼物。   “快收下吧。”张恒也道,“武夫人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   “好,还请回头替我谢过武夫人。”沈弯谢道。   “话我定会带到。”高先生说着,告辞离去。张恒却没立即走,而是道:“有了这东西,你需要的灵气应该够了,不如就现在还阳吧。”   之前沈弯还将心里的疑虑压了下去,现在听他催促,那点怀疑顿时又冒了出来。 第41章   “张大哥就这么急着赶我走?”沈弯半是玩笑半是试探道,“我如果现在就还阳的话,老爷子的心愿怎么办。反正也还只剩下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再等等也没关系。”   她如果复活了,这纸房子也就不会存在了。其余的她不可惜,只是何老先生对她极好,她想帮他完成心愿。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张恒半句口风不露,“我也回了。”   “好,慢走。”   张恒离开后,整个纸屋子空荡荡的。沈弯凝眸沉思了一会儿,最终把那串天珠拿在了手里,准备画符。   如论什么事,有备无患总不会错。   这天珠不知是不是从前的得道高人所制,一入手沈弯就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像是被安抚了一般,陷入一种奇异的镇定当中。能经历千年,灵气还未溃散,当真是宝物。女皇出手的确大气。   将手串放在手里盘了一圈,沈弯手放在第一枚上心神一动,里面乳白色的灵气浓稠地有如实质。灵气一接触到沈弯的手,便汇入她的身体,也是在这一刹那,沈弯感觉自己的魂魄凝实了不少,体内更是灵气充实。   这种感觉是之前都没有过的,沈弯隐隐觉得,自己若是将所有的天珠吞噬,不说其他,至少魂魄应该不会再和普通的阴魂那般不堪一击。   念此,抱着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想法,沈弯再次汲取了第二枚天珠。   等第三枚第四枚,一直到第七枚天珠都被沈弯吞噬后,她只感觉周身灵气汹涌澎湃,魂魄已经脱离凝实这个层次,朝着蜕变的方向改变。至于蜕变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沈弯不太清楚,但想来应该不会差。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枚天珠,沈弯没有再继续。她打算留着,以防万一。另外就算她现在吞噬了,她的魂魄也不会那么快蜕变,大概冥冥之中还需要某种契机?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沈弯决定顺其自然。   现在她体内灵气充沛,又有天珠加持,正是画符的好机会。   沈弯将《符篆秘要》取了来,又打电话给了蔺直,“你好点了没有?”   经过一夜的休息,蔺直自我感觉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舌头和大腿的伤还疼着,“小伤。你还好吧,听工人说昨夜你大哥带了个道士去书院。”   “嗯,问题不大。你好好休息,杨少济如果不忙的话,麻烦他帮我买点朱砂和黄纸送来吧。”沈弯一边打电话一边把假货从箱子里放了出来,还阳的事可以再等等,但是这身体必须要先拿回来。   蔺直明白了,“这才是你最主要的目的,问候我只是顺带的对吧。”   沈弯沉默了一下,“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蔺直低咒一声,挂了电话。   来端饭给他的杨少济一进门就见他已经起来了,化身老妈子的杨少济当即苦口婆心道:“你身上都还带着伤,不好好养伤你这是要去哪?”   “有事要出门一趟,”蔺直走起来和常人没什么不同,“小伤口,算不了什么。饭你们先吃,别等我。”   说完他就下了楼,差不多十分钟之后,他敲开了沈弯的店门。   店门应声而开,一进去,蔺直就见沈弯站在门口,见到他来,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你终于来了。”她神色满足道,“我刚刚还想着,如果能见你最后一面就好了。现在我没有遗憾。”   蔺直:“……?”   “死到临头话还这么多。”身后有人一把将她拍开,对蔺直道:“怎么是你来了,不是说让杨少济跑腿吗?”   蔺直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道:“他还不知道这些,就不让他掺和了。”他把红色塑料袋往吧台上一丢,“我刚刚还在想你是不是中邪了,突然那么肉麻。她怎么会在这?你们这是打算现在就换回来?”   “我先驱魂。你来了也好,”沈弯道,“到时候我身体无主,我会让她保留一丝生机,其余的就要先拜托你把我送医院了。等回头我大哥回来,你再交给他。”   “你不现在就还阳?”   “嗯,还有点其他的事没做完。”   沈弯说着,将黄纸和朱砂全都拿了出来,“我先制符,你自己随意。”   “好。”蔺直没走,他也想看看符篆是怎么弄的。   ——   驱魂符和还阳符都不是什么简单的符术,等级划分在中高难度,特别的驱魂符,难度比后者又要高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不够专注还是怎么回事,沈弯的符篆迟迟画不好。要么画到一半就作废,要么就是灵气暴动,将符纸炸废。   “在今天之前我还以为我是天纵奇才,现在看来,昨天说不定是运气。”沈弯自嘲道,灵气消耗了不少,一道符都没成。   “你好像有点焦躁。”蔺直旁观者清。   “是吧。”画符很消耗精力,沈弯这会儿也觉得累了,她干脆坐下来休息,“可能是心里的顾虑有点多,心思不够纯粹。”   “你在顾虑什么?”   “我……”其实仔细想,好像没有什么她能顾虑的。她灵气够了,《符篆秘要》也已经到手,只要把那两道符画好,她随时都能还阳。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汲取了七枚天珠之后,冥冥之中总能捕捉到一丝的不安。   就这一缕怪异的感觉让她无法静心,再加上张恒的态度,让她更是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我不太确定我现在不还阳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她道,“我如果现在还阳,复活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我现在还不行,何老先生帮我太多,我能回报他的不多。而延迟一天复活,就多一份风险。最坏的打算就是,我说不定会错过这次复活的机会。”   蔺直点点头,“既然你都已经把自己剖析地这么清楚后了,到底怎么选择,你应该心里有了底才对。行事最忌讳犹豫,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只要你不死,大不了从头再来。”   沈弯看向蔺直,突然笑了下,“你说的有道理。”   心是不会骗人的,她确实已经做出了选择。   深吸一口气,这一回她感觉自己平静了不少。将天珠握在手里,沈弯重新开始制符。   这一回仍旧没有一次就成功,不过比起之前的心浮气躁,她却能渐渐摸到符篆的脉络。   周围气机再次结成,她笔下光华一闪,符篆成!   而且成的还是难度更高的驱魂符。   趁着手里还有状态,她一并将还阳符给画了。等两道符都画好之后,她只感体内灵气消耗了大半,整个人的精神也疲惫到不行。   驱魂符已成,沈弯不再耽误,她立即催动纸符飞向假货。夏微在她的空间里身体被无形束缚着,早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纸符落在眉心。   纸符一碰到沈弯的肉身,立即自然化为一道印记浸入她的额头。夏微只感觉自己大脑一阵刺痛,像是无数根钢针在扎她的神识,让她慌不择路无处可逃。   “啊!”她嘴里凄厉地哀嚎着,原本稳固在肉身里的魂魄也隐隐有离体的趋势。   差不多挣扎了一分钟左右,沈弯见夏微的魂魄即将离体,她将准备好的瓷瓶取出,在夏微魂魄出来的那一瞬间,飞快将她收进了瓷瓶里,然后用朱砂在瓶口和瓶身画下了一道道神秘的符文。   将这些做好后,原本还会挣扎的瓶子半点动静也无,如果凝神静听的话,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嚎叫。   “你打算怎么处理她?”目睹这一切的蔺直问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弯将瓷瓶放在柜台的一角,“她寿元未尽,我不可能让她没事人一样回到阳间,也不会让她去地府。先这样关着,到时候再让她亲眼看着自己身体被占是什么滋味。”   这些都和蔺直无关了。   “既然你这没了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他起身把沈弯是肉身拦腰抱起道。   “等一下,你还没说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忙。”沈弯叫住他道。两人之间的公平交易,蔺直已经帮她得到了书,她也该履行自己的承诺。   蔺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着急,我还没做好准备。”   “哦,那你得快点决定,到时候我还了阳,就不见的能帮到你了。”沈弯道。   “嗯。”蔺直闷声应道,带着她的身体离开了便利店。   夜晚再次降临,何老爷子还没到,张恒就拿着鞭子准备出门勾魂了。   这回,他路过沈弯的吧台再次停留了下,他沉声道:“你真的确定不还阳?要知道,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到来。”   见他再次提这个,沈弯干脆问道:“张大哥,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   张恒却是摇头,“没有的事,反正决定权在你自己手上。”   说完,他拿着鞭子走了。   沈弯脑海里却反复想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明天和意外……明天……意外……   意外……   想到这,沈弯突然想到了大哥他们,她飞快拿起手机给大哥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通了,大哥说他还在路上,八点前会到山庄。   之后她又给二哥他们去了电话,大家都没事,还问她什么时候到,都在等她呢。   “应该快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剩下的解释就交给大哥现编了。   然而时间到了八点后,二哥却打了电话来问她:“你们怎么还没到,还有大哥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第42章   “打不通?”沈弯心里渐渐升起一起不安,“我现在还在里水,没和大哥回去。我现在打个电话过去看看。”   飞快挂断电话后,沈弯号码拨过去,电话那边直接显示关机。   她又给大哥的司机打了电话,同样是提示关机。大哥有专门是助手和司机,而司机又是特殊职业转的这行,为的就是保证他的人身安全。现在两人的手机同时关机,沈弯不可避免的联想到了其他什么。   她本想立即过去,但转念一想,她现在并不知道大哥的具体方位,就算去找,一时间也不见得能找到。   思来想去,她飞快去了隔壁青松观。   青松观里,天一子正和青松观主两人研究五雷符。这符篆他们俩临摹了一晚上,可始终徒有其形,具体威力半点作用都没。   “怎么这么难画。”天一子性格暴躁,好几次甩笔不干后又还是忍不住捡起了笔再试。   “你要是能把你性子改一改,也不至于无法迟迟突破。”青松观主一派悠然道。   “如果我性子和你一样,道行还不见得能修起来。”天一子冷哼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有道行吗?旁边住了个鬼都收不了。”   “我青松观没你正元教家资丰厚,也砸不起天材地宝来培养人。”青松观主反击他是靠天材地宝养起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谁都没画好符。   又一张符纸作废,天一子再次丢下笔,正想念个清心咒,这时却感觉外面刮来一阵阴风。他当即拔出桃木剑,却见那阴风到跟前显现的却是冯卓的那个鬼妹妹。   “道家的地盘你也敢闯?”天一子冷笑道,这样的鬼若敢闯他们教派,只怕早就被灭了个渣都不剩。   “观主,我来是有事相求。”沈弯不计较天一子的恶意,她手里虽然有引路符,但那需要大哥的头发,她暂时没有,只能来寻他们帮助,“我想让您帮忙算一下我大哥的大概方位。”   占卜方位这事,天一子两人确实都会。   “冯大公子是出什么事了吗?”青松观主当即道。   “是。”   “那你稍候。”   青松观主将卦盘取了来,又问沈弯冯卓的生辰八字。沈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她只知道大概的出生年月日以及时辰。   “够了,快告诉我吧。”知道时间就行,其他的他能推算。   等他将冯卓的生辰八字写好,放到香炉里燃烧殆尽后,又取了香灰开始作法问路。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后,青松观主猛然睁开了眼睛,“巽位东南,玄武主水,冯大公子现在应该是在东南靠水的地方。”   “东南靠水?”沈弯琢磨了一下,明白了。   爷爷年事已高,前几年就不太理会家族里的事,这几年更是搬去了富春山的山庄。富春山距离海边很近,通往山庄的地方更是有一条海上公路。   如果说哥哥真出了什么事,走去海上确实极有可能。   “谢谢前辈!”沈弯谢完,又飞快出了门。她得尽快找到人才行。   她走后,青松观主却还在摆弄着卦象。   天一子见他这般,冷笑道:“别算了,这人命里有劫。”出生年月日全都被水克,偏偏还沾着水,不是劫是什么。   “什么劫?”观主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始终没算出来。   “必死劫。”   “你算出来了?”观主知道,他的道行比自己高,会这么说,应该是不会错了,“不行,我不能袖手旁观。”   “难道你也要去找人?人家鬼能夜行千里,你一个肉体凡胎去凑什么热闹。而且天命如此,你能违抗吗?”天一子不屑道。   观主被他这么一说,停下了动作。他确实什么都做不了,苦笑一声,他眼里有一丝悲意,“我们最无奈的事,就是明知道悲剧会发生,却无能为力。”   ——   永安巷这边,蔺直正和设计师交流着里水书院怎么改造的事,他后面杨少济躺在沙发上在玩手机。   游戏打到一半,突然微信一直消息弹个不停。他本不想理会,次数太多了,加上他也死了,只好点进去一看,却见是发小群里,大树和大兵在讨论着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看内容,微信就有语音拨了进来,是大兵打过来的。   “怎么了?”他一边接听一边去看群聊天记录。   结果这一看,顿时脸色变了。   群里讨论的竟然是冯卓兄妹被绑架的事。   “骚鸡,冯卓还在不在里水?”徐文斌道,“微博上的内容是不是真的?”   “什么微博?”   “热搜第三那个,难道你没看?上面说冯卓和妹妹被绑架了,我记得他现在不是在里水,怎么好端端是会出这事。”   “没有啊,他爷爷不是今天七十大寿,他已经走了啊。”杨少济连忙去翻微博。   微博大约是十多分钟前发出来的,标题就是盛丰集团长孙被绑架,如今下落不明。而点进去,就会发现失踪的不仅仅是冯卓一个人,还有冯家的另外一位成员,冯卓的堂妹沈安。   旁边蔺直听到动静此时也走了过来,“大兵什么事?”   徐文斌一听蔺直的声音,忙道:“网上突然有人爆料说冯卓被绑架了,我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我刚刚也联系了一下冯卓,他的电话确实已经关机。”   “我去联系看看。”蔺直也试了下,在确定冯卓联系补上后,他又打了个电话给沈弯,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次电话通了,可对方却一直没有接听。他走到床边一看,对面的店今天没开灯。   “阿直怎么样?”杨少济问他道。   蔺直摇头,“可能真出了事。我再去联系联系人。”   他虽然在京圈比较如鱼得水,不过蔺家在东南这边也有关系不错的人,那人应该了解的比较多点。   很快联系到那位后,那位给出的回复是已经接到了确切消息,冯卓兄妹的车在海湾被发现,但人下落不明。现在警方已经在全力搜救,但到现在人还没找到。   见蔺直电话挂上后神色凝重,杨少济就知道肯定出问题了,“怎么办,我们能做什么吗?”他也认识一点人,这个时候也不管关系好不好了,先拉下脸皮求帮忙再说,毕竟人命关天。   “你不用联系人,”蔺直走到电脑前道,“专门的事会有专门的人去处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快点把热搜撤下来。”   “那我现在就去联系人,不过这和热搜有什么关系?”按道理来说,越多人知道,警方压力越大,搜救应该更认真才对。   “东南就是冯家的主场,冯家人出了事,官方私方肯定都会尽力帮忙,完全不需要舆论压力。而且你不觉得这热搜很奇怪吗,事情应该没发生多久,这事就有人泄露给了媒体,这难免会让我想到十几年前的某件命案。”   十几年前,某位当红明星的儿子被绑架,当时媒体知道后闻风而动,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绑匪本来只想要钱,见这事惊动了警方,最后撕票,那位明星最后得的也只是儿子残破的尸体。   杨少济也知道这件命案,这会儿他难得反应快了下,“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置冯卓他们于死地?”   “这次被失踪的冯卓和沈安是冯家子孙里最优秀的两人,如果不出意外,等冯老爷子退居幕后,他们应该会崭露头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冯卓这次恐怕真的要遭。”说到这,蔺直不由想到了沈弯。冯卓的一线生机,说不定就是她了。   杨少济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他让人去撤热搜,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加入这事讨论的人却越来越多。就算热搜撤了,话题的热度却在稳步上升。网上几乎每个人都在讨论着这件事,甚至还有人把冯卓和沈安的资料发了出来,他们一边祈祷一边津津有味的讨论着。   “不行,降不掉。”杨少济急了。   这么大的话题度,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上次李医生的事也是这样,那些人根本不会为了公道而发声,大多都是哪里有话题度就往哪里蹭。别人的死活他们丝毫不会关心,他们唯一关心的只有关注度够不够,人血馒头好吃不好吃。   没人关心当事人的死活,或许当事人死了,还能在最后举行一场狂欢,把责任推给警方推给社会,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蔺直没说话,几分钟后,他道:“成了!”   杨少济一看,得,微博崩了。   “你干的?”杨少济没想到身边还有位黑客高手。   “钱到位,就什么都到位。”蔺直在黑客群发了个辛苦红包,转身联系人去了。找黑客也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真正能制止的源头在工信部。   沈弯并不知道外面世界发生的一切,此时她来到了东海。海上大雾茫茫,这种天气无疑增加了警方找人的难度。她是鬼身,虽然不用被这些因素困住,可大海实在太大,找到后面她心里也不免升起一丝绝望。   水属阴,沈弯无奈之下,只好不抱期望地询问海里有没有人,“请问有人吗?你们有没有见过一条往东南方向走的船?”   她叫了几声之后,海面上竟然还真就有人陆续冒出头。   见到他们,沈弯忙道:“我哥被绑架了,我要去救他,你们可以帮帮我吗?”   漂浮在海面上的阴魂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但是他们身形却刚好排列出一个箭头。   “谢谢谢谢!”沈弯一边朝着他们鞠躬一边循着他们指着的方向掠去,她的身后,那些阴魂也在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有阴魂指路,沈弯找人就快多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她果然见到前方有一艘船,但是那艘船上却燃烧着熊熊大火…… 第43章   沈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靠近船之后,见船上的人正在下皮筏,而这群人里没有大哥他们。   她飞快冲进船舱里,很快就在货仓那里看到了不少血迹,再绕过一货箱,就见大哥靠在旁边的货箱边,双眼紧闭。而堂姐则躺在大哥怀里,也一动不动。   沈弯上前小心翼翼将堂姐翻开,却见她两眼睁着,眉心处中了一枪,血已经将她整张脸染红,死不瞑目。   哪怕在来之前有猜测了各种可能,但乍然见到堂姐这模样,沈弯还是大脑一片空白。   她慌忙去看大哥,幸好大哥还有呼吸,虽然十分微弱,但至少活着。沈弯正想办法留住他的生机,却惊觉大哥胸口处的血不仅仅是堂姐的——他胸口处也中了两枪。   疯狂地给大哥注入灵气,沈弯希望他能挺久一点。可在这时,她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她缓缓抬头,见张恒就站在大哥身后,手里拿着鞭子,表情不忍。   “他生死薄上的阳寿到今夜十点五十三分为止,现在已经十点五十,他只剩下三分钟的时间,你别挣扎了。”他道。   沈弯不理会他,继续抓紧时间画续命符。《符篆秘要》里有续命符能强行为人续命,她没画过,可眼下只能一试。堂姐她是彻底救不了了,可大哥她还有机会。让她就这样放弃大哥,绝不可能。   鲜血描绘的符文在冯卓周围一点点成形,肉眼所看不见的地方,一缕气机渐渐地将他锁在原地。   见状,张恒一叹,他就知道会这样。   三分钟的时间既短暂又漫长,符文在成的那一刻,沈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突然听到周围传来一阵急促的电子音。这声音她刚才就听到了,但是没注意,可是现在突然响起,她顿时明白张恒所说的十点五十三是什么意思。   这是炸弹即将爆炸的提示音。   她飞快把大哥和堂姐的身体往她身下一藏,就在下一瞬,船“嘭”地一声,在海上轰然炸开。火光四溅,腾云冒起,海上的阴魂们凝望着眼前的火海,不敢靠近。   他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等见到火光渐渐散去,残骸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面划时,他们这才嘴里发出尖锐的怪叫,纷纷围了上去,帮着把人往火区外面推。   “谢谢!”沈弯这会儿魂魄已是透明。刚刚为了不让大哥他们受伤,她强行将所有灵气凝聚成壁垒护着他们。灵气壁垒崩碎后,她魂魄也受到重创。也幸好之前她汲取了天珠里的灵气,否则今夜哪怕她找到了人,没有灵气也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大哥死在她面前。   把人移到旁边安全的地方,沈弯停下来一探大哥的呼吸,见呼吸还在,她当即看向跟在身侧的张恒道:“我大哥还活着。”   张恒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五十三分,应该死的人还活着,这意味着生死簿已经被篡改。   他脸色没半点高兴之色,“一个必死的人却没死,这不是老天放过了他,而是有人要替他扛下这份命。世间万物,大道恒常,有人得到,那就必然会有人失去,而为人改命又不仅仅是以命换命那么简单。你应该察觉到了吧,你在一点点消失。”   沈弯低头看着自己变得透明的双手,冥冥之中似乎确实有一道枷锁加在她的身上,让她的魂魄在逐渐消散着。   “等你彻底消失,这个世上就不会再有你了。”张恒道。以命换命,改命的那人丢掉的不仅是这一世的性命,还包含所有来生。   “那我大哥他会活着吗?”沈弯问。   “你既然替他改了命,他自然会好好活着。”   “这就够了。”沈弯松了口气,她再次看向大哥,“夏微或许说得没错,老天确实偏爱我。若我没有遇到这些事,今天我肯定也救不了我哥。”如果这就是命中注定,那她愿意接受这命运。   “可是你会魂飞魄散。”   “至少我现在还没死不是吗?”沈弯眼里有道光,“既然我没有立即消失,那我就还有机会。”   张恒顿时不说话了。   “另外谢谢张大哥,谢谢你提醒我。”沈弯感谢道。她知道,如果张恒真的想插手不管,完全不用表露出这些异样,让她看出破绽。   “我才没有提醒你。”张恒见她心里有了主意,鞭子一甩,踏入虚空气呼呼走了。   他一走,海里的阴魂们皆是压力一减,又朝着沈弯围靠了来。   “今晚上的事谢谢诸位。”沈弯见哥哥呼吸还在,向周围的同伴们作揖道谢道,“如果不是你们,我今晚上不见得能救下我哥。这次大恩无以为报,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让人来这片海域烧钱点香,还请诸位笑纳。”   海里的阴魂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灵魂在海中漂泊了不知多少年,很少尝到香火的滋味。现一听沈弯的承诺,当即都露出笑脸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拿人手软,他们又飞快四散游走了。   差不多十分钟左右,海上茫茫海雾里,突有灯光划破黑暗。沈弯一看,有官船正朝着这边航行,而船下是齐心协力推着船往这边来的水鬼们。   船上的人因为大雾天气,导航又失灵,正焦躁时,突然听船上船员叫道:“前面好像有人。”   “什么人?”他们今夜就是来找人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巧吧。   所有人走到外面一看,见前方一片碎船板旁边果然漂浮着一团黑影。   “下皮艇过去看看!”   很快船上皮艇放了下去,两位船员靠近一看,见果然是两个人。而且还很不凑巧的是,这两人正是他们要找的那两个。   “一个已经没了,另外一个还活着。”船员汇报道。   船上的人当即让他们把人带回来,同时给岸上打电话,让他们准备医疗人员到岸边接人。   黑暗中,沈弯眼见着大哥被送上船,她没跟上去。   张恒说大哥能活,那就一定能活。   再次向海里的大家道谢后,她飞快离开了东海。她魂魄似乎又透明了点,消耗太大,再在外面待下去,恐怕就真的活不了了。   她走后,海上东风渐起,海雾被悄然吹散,原本计划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岸等船竟然被海风吹着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岸边。   此时岸边媒体蜂拥,无数人都在等着最新鲜的第一手新闻。船上的警员们想把人送到医护人员手里,却被这些媒体阻挠着。   这些人疯狂的把镜头对着受伤的人。镁光灯闪个不停,看着那些人兴奋到扭曲的脸,奋力挤开他们的警员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苍蝇。   那些围在尸体边上嗡嗡不停的苍蝇,一边吃着吸食着死人的血肉,一边得意洋洋的四处嗡嗡叫。   最后还是冯尹带来了一伙人,暴力将这些媒体推开,硬生生砸出了一条路,冯卓才被顺利送上了救护车。   可送上车之后这不意味着就安全了,先不说医院那边肯定有媒体埋伏着,跟在救护车后面的媒体也有不少。   “这些人真是该死!”冯尹气得浑身发颤。安安姐已经没了,大哥伤势这么严重,一再耽误能不能撑到医院还难说。这些媒体却为了新闻,不顾伤者的性命,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他们。   “别生气,交通局那边已经在协助了,阿卓会没事的。”冯父安慰儿子道。话虽如此,他脖子上突起的青筋也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随着交通局一路给他们开绿灯,冯卓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医院。医院门口被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还好院方给安排了特殊通道,这才没把时间耽误。   在冯卓被送进急救室后,蔺直那边也得到了冯卓被找到的消息。   他让对方一有冯卓出院的消息就立即通知他后,起身去了对面便利店。   便利店的门还是关着的,他敲了几声后,门却突然自动开了。   他进去一看,沈弯正蜷缩在椅子上,身体和以往见的不同,变成了透明的一层。   “你大哥他现在进了抢救室,人还活着。”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想来应该和冯卓有关。医院说冯卓胸口中了两枪,按道理来说就算当场没死,失血过多也不可能会挨这么久。他还能活着,简直就是奇迹。   这个奇迹,应该是面前的女孩子造出来的。   “嗯,谢了。”沈弯虚弱感谢道。   蔺直走到她的对面,拧眉道:“你这是要死了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已经死很久了,现在是苟延残喘。”沈弯脑袋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哦,那苟延残喘的沈小姐,我如何才能帮到你。或者你说有什么东西能帮你,我现在可以去帮你找。”蔺直道。   “能帮到我的东西啊,”沈弯笑了下,“有的。”   “是什么,在哪?”   “青玉云龙纹炉,在故宫。”   蔺直:“……要不你还是交代遗言吧。”   “我要是走了,答应你的三件事可就办不到了。”沈弯把手里的天珠拿到鼻前深嗅了一口,“而且杨少济还欠着我好几根大人参,我才舍不得走。”   嗅了天珠后,沈弯精神又好了点。因果之力仍在每时每刻地消耗着她的魂魄,好在暂时有天珠补充灵气,她还能继续活下去。   现在她的目标就是在天珠消耗完之前,尽快找到其他的灵气来源继续延续这条命,顺便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第44章   蔺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把手机给我。”   在沈弯向他投去不解的眼神后,他道:“你大哥受伤了,你作为妹妹的肯定得要回去看他。但你回得去吗,现在你还在医院病房躺着。所以我会告诉你爸妈他们,你突然遭到了不明袭击,发现时人已经变成了那样,到时这些东西都不能少。”   “哦。”这倒也是,沈弯把手机以及其他的东西全都给了他,“那善后的事我就拜托你了。”   “你也只能拜托给我。”   接下来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其他的细节处理。   谈完,蔺直见手机进了电话,却没有去接。等电话长时间无人接听那边主动挂断后,他对沈弯道:“我现在就去医院布置。如果你真的撑不住了,一定要告诉我。”   说完,他打开店门带着东西走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沈弯看着他被雨淋的背影,对后面过来的何老先生道:“我其实挺走运的。”   这一路上遇到的人和鬼,都很好。   “很少有极端的人,大多数人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基本都会伸出援手。不过你也确实走运,遇到了可靠的人。”何老爷子言语之间,对蔺直十分认可。   “他确实很可靠。”沈弯不否认这点,当初之所以会让他帮自己去拿书,也正是因为他让她信得过,虽然他们关系并不是特别的好。   阳间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沈弯问何老爷子道:“我改了我大哥的命格,这事会不会牵连到张大哥?”   “要说一点影响都没肯定不可能。”何老爷子道,“不过你已经受到了该有的惩罚,而且从古至今,这样的失误从前也不是没有,张恒会受影响,但应该也有限。具体如何,我可以去帮你打听打听。”   “好,麻烦老先生您了。”沈弯一边应着,一边频频看外面的天色。   她在等张恒回来。   一直等到天快亮时,沈弯才见张恒带着一串阴魂回来了。   在那些阴魂里,沈弯第一眼就见到了人群中的堂姐。   冯家年轻一代,如果说冯卓是最稳重的,那沈安就是最敢赌的。冯卓在选择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时,沈安大学时就拿着家族给的继承人基金开了娱乐公司。   继承人基金每一个冯家的子孙都能拿到,一生只有一笔。只有把这笔基金投资翻十倍,才有进入家族企业工作的机会。但如果投资失败,那就相当于放弃了继承机会。   这是冯家默认的规则。   当时才大二的沈安这么做,无异于就是一场豪赌。好在她成功了,十年经营,她的娱乐公司捧红了不少艺人,而当初的继承人基金也早就翻了十倍不止。   她和冯卓是家族新生代呼声最高的两人,也是相互最强的竞争对手。不过这种微妙的关系并不影响她和沈弯的关系。   沈弯纵然有三个哥哥疼爱,但她少女时代受到堂姐的影响更大。第一次去夜店,和堂姐假装蕾丝去gay吧,听堂姐教她怎么挑男人等等,那些背着家人做出的叛逆事基本上都是堂姐带着做的。   “太乖的人容易吃亏,”这是堂姐告诉她的,“身上要带点刺,这样才能扎得那些人不敢动你。”   先不说这话对不对,但沈弯知道堂姐一定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样努力活出自己模样的人,却是这样一个结局,她怎么想都觉得意难平。   这会儿沈安也见到了妹妹。   “弯弯?”沈安打量了一下妹妹,见她和自己一样也是阴魂,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戾气,“那个畜生竟然连你也下手?”   “安安姐。”沈弯上去抱住了她的腰,“我没事,我还没死,我就是想见你最后一面,所以才在这等着的。”   “你真的没事?”沈安半信半疑,还是前面张恒开口,她这才相信妹妹确实没死,“我就说那会儿根本没见到你,你没事就好。”见妹妹还死死抱着自己的腰,她有些无奈,“喂喂,都这么大人了还撒什么娇。我可不是蕾丝边,你诱惑不了我。”   沈弯被她逗笑,这才松开了她,“你刚刚说的那个畜生是谁?是害死你的人吗?”   见妹妹问这个,沈安啧了一声,问张恒自己是不是可以叙会儿旧,得到肯定回答后,她去旁边柜台里摸了包烟出来点着了,“这钱回头你帮我付。”   见她吞云吐雾,迟迟没说那人是谁,沈弯抿了抿嘴唇,道:“你不想说也行。”她可以自己去查。   “也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沈安看着妹妹吐了口烟,“杀我的人肯定是自家人。冯辉今早上看我的眼神就闪闪躲躲的,他应该知道什么,可最后还是没告诉我。算了,我人都死了,还想这些操蛋的事做什么。弯弯哪,你既然是活人,那帮姐一个忙。”   冯辉沈弯知道,她的堂哥之一,安安姐唯一的亲弟弟。压下惊愕,沈弯道:“你说。”   “就你姐我人死了,我那几个男朋友得拜托你帮我安顿下。”沈安摸了摸鼻子道。   “好的。”沈弯应下道,这都是小事……“等等,几个男朋友?”   “全世界35亿男人,我有几个男朋友很稀奇吗?”沈安道,“那四个人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不过我都这样了,他们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回头帮我给他们一笔钱,其余的就不用管。就是将来若是有事求到你头上,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帮就帮一把。”   “……好。”   “好了,所有的后事交代完毕,我也该走了。”将最后一口烟吐掉,沈安捏了捏妹妹的脸,“不用这么苦大仇深,我沈安风风光光活了二十九年,这一世已经够本。虽然下场看着惨了点,但实际上没受什么苦,可以了。”   她松开沈弯的脸蛋,正准备跟着张恒离开,却又听身后妹妹承诺道:“我一定会让那些人到你坟前给你磕头认罪的。”   沈安微微仰头,眼睛眨了眨,转过身对妹妹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把这个世界让给那些人。”说完,她挥挥手,跟着张恒穿墙而过。   沈安离去后,沈弯站在原地站了许久。   第二天,蔺直打电话告诉沈弯,冯家那边已经派了人来接她的身体回去,而沈安的葬礼则在五天后举行。至于冯卓在凌晨已经脱离危险,只是现在人还昏迷不醒。同时冯家最优秀的两位后辈出这样的事,冯老爷子十分震怒,已经把这件事全权交给警方调查。   交给了警方,那就代表不会遮掩真相准备彻查到底了了。   沈弯听到这些后,又拜托蔺直帮忙去查了些东西,才挂断电话。   ——   五天后,沈安的葬礼顺利举行,沈弯没去参加。她现在也没法再轻易离开便利店。虽然她能立即还阳,可魂魄受损,她还阳也只能是当个植物人,活个几个月还是得死。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在店里呆着。   事有凑巧,就在沈弯为灵力发愁时,杨少济突然拜访,向何老爷子上供了一根五百来年的人参。   “这是我找了这么几个月的成果,据说是在神农架找到的,老先生您看看东西对不对货。”杨少济其实来之前就已经让人专门检测过了,不过这不经老爷子的口,他总觉得有些石头没落地。   这根人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产地的缘故,灵气比起上次的那根灵气还要浓郁的多。   “这货不错。”何老爷子笑着收下道,“你的身体,看来马上就能好了。”   “真的?”杨少济大喜,“多谢老先生您费心了,我回头再让人帮忙找找,看再有没有。”   “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杨少济欢快地回了对面。   而沈弯将人参拿到手之后,那人参立即化为一团灵气被她吞入口中。有了这一口气,沈弯便按捺不住要出门了。   “活着不是为了等死。”天珠能再保她一个多月的寿命,人参恰好能用来报仇。至于活着,未来的一个多月只要店里有收益,她应该不会立即死去,到时候可以再慢慢谋划。 第45章   就在沈弯准备出门时,蔺直从对面走了来,告诉她那边案件有了最新进展。   警方从网上散布绑架案的大V们入手,最后信息指向了冯家三房。   冯老爷子一共三个儿子,沈弯一家是大房,沈安则是二房所出,三房相对于两个哥哥来说,在家族里有些像边缘人,大事没他们的份,小事又用不上他们。   这次绑架案一发生,上蹿下跳四处散布消息的就是他们。不过将这事告知媒体是一回事,是不是他们出的手还得另外找证据。   而就在警方对冯家其他人一一录口供时,二房冯辉似乎扛不住精神压力,说前段时间见冯尹在私下接触一些人。还说案发当天,他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可是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些含沙射影式的指控自然是将矛头对准了冯尹,不过这些也只是一面之词,还不能当证据。偏偏就在这时,警方那边抓捕到了绑架案的嫌疑犯之一,那嫌疑犯向警方表示,这些都是冯尹指使他们做的,并且承诺在事成之后给他们一笔钱,可是这钱到现在都还没到账。   “不可能是我二哥。”沈弯知道后想也不想就道。   二哥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想当一个画家,他一直以来学的也是艺术,还专门师从国画大师学画画。后来大哥被人暗算,他知道大哥身边得有自己信得过的人之后,才主动到大哥身边做事,帮大哥注意各方动向。   说他想置大哥于死地,沈弯怎么都不相信。   “警方只看证据。”蔺直提醒她道,“我们只能接着看后续。”   就在这时,蔺直手机又响了。他接了个电话后,看向沈弯的神色有些微妙,“就在刚刚,警方也确实找到了你二哥和嫌疑犯在半个月之前一同进入同一场合的视频。另外他们还在那娱乐会所发现一份音频文件,内容确实是你二哥在同嫌疑犯做交易。如果这些证据都是真的,这案恐怕很难翻身。”   “不可能,我二哥不会做这种事。”沈弯仍旧站在二哥那边,“我要去找他。”   “来不及了,警方拿到了证据,现在应该会去逮捕他。你就算过去,也不见得能找到和他对话的机会。”蔺直道,“你想去见他,我可以给你安排。不过我个人觉得,倘若你二哥真是无辜的……”   “他就是无辜的。”沈弯纠正道。   “好,”蔺直改了口,“他是无辜的话,背后就另有其人,那这背后的人肯定早就做好了周全的准备,才会甩锅甩得这么利落。你想从正面突破,相对来说有些麻烦。”   “你的意思是不找我二哥?”沈弯琢磨了一下,明白过来,“现在所有的证据链都指向我二哥,但物证都是死的,人证却是活的,我吓不了死物,却能找到让活人改口的机会。”   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蔺直就知道接下来不需要自己多说什么了,“你小心点,不要等明天我来看,发现你这便利店直接倒闭了。”   “少诅咒我。走了。”沈弯往外一走,消失在门后。   ——   沈弯来到看守所时,里面被关着不少人。这些人里有年轻人,也有上了年纪的,绝大多数都睁着眼睛,看着铁窗睡不着。但绑架她大哥他们的嫌疑犯范明却不一样,他呼声震天,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沈弯还没靠近,就感觉他身上带着一股煞气。这种煞气是经常刀口舔血的人才会有的,可见从前没少害人。这样的话,也就能理解他为什么在铁窗里反而睡得更香了。   魂魄无法和活人接触,但沈弯有灵气,想弄出点幺蛾子来问题不大。问题大的是,这人杀过人还睡得这么好,心理素质必然比一般人强,她不见得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就在沈弯正考虑这问题时,却见原本酣睡的嫌疑犯这会儿已经警觉地停下了鼾声。   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沈弯又朝前走了一步,正好就见嫌疑犯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范明身体灵敏地往后一缩,警惕地看着沈弯道:“你是谁?”   沈弯没想到他能看到自己,她又朝前飘了一步,故作惊喜道:“你能看到我?”   范明目光往她身上一看,这会儿才发现她和正常人不同,身体透明,而且走路还是飘着的。   没想到在看守所还能遇到这东西,范明倒没那么惊恐。他人都杀过,还怕什么鬼。   “你离我远点。”他凶了一句,重新翻身睡觉。   沈弯见他眼睛虽然闭着,但却没闭严实,知道他肯定是在暗中观察自己。她只好委委屈屈蹲去了墙角,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左右,范明又重新坐了起来,冲着沈弯道:“你能不能别在这待着?”   沈弯往墙角又缩了缩,“地下好冷,我不想回去躺着。”   范明又冲了她几句,见她始终赖着不走,只好将铺盖一卷,不再搭理她。   一夜就这样过去,天一亮沈弯自动走了。   不需要顶着个纸衣服,灵气消耗的比她预想中的要慢一点。她回来后就联系蔺直,让他帮着查一下这个范明的生平。   范明已经被抓捕归案,警方那边自然也有他的档案。也不知蔺直用了什么法子,很快沈弯就收到了范明的生平。   范明确实杀过好几个人,不过第一次坐牢却不是因为杀人,而是把欺负女儿的同学给打断了腿。   再之后出狱,他老婆离婚走了,母亲去世了,女儿也不认他,他一个人打着光棍。第一条人命是他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和人起了争执,杀了三个,然后逃去了境外。这次是他偷渡回来的,沈安是他手里的第四条人命。   “他女儿现在多大了?”沈弯问道。   “二十五岁,现在在杭市上班。这事警方还没通知道她,她估计都还不知道。”蔺直道,“你如果想从他女儿这里突破的话,怕是行不通。”   “我知道。”一个肯为女儿讨公道的父亲,肯定不希望女儿被卷进这件事,甚至他可能都不想让女儿知道这件事,“不过我还是需要他女儿的一些资料,越详细越好。”   虽然不知道她找到了什么办法,蔺直这边对她自然是有求必应。   当天晚上,沈弯就拿到了有关范明女儿的信息,包括她的喜好,甚至连她的成绩都在上面。   有了这些资料后,沈弯再次来到了看守所。看守所里,范明没有呼呼大睡,不过眼睛还是闭着。沈弯也不打扰他,继续蹲自己的墙角。   两人僵持了大半夜后,范明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道:“这下面真的有阴曹地府?”   “当然有,还有专门勾魂的鬼差。”沈弯回道,“人死的时候,就是鬼差引的路。”   “那你怎么不跟着鬼差走。”   沈弯神色黯然道:“我被人埋在泥里,我爸妈都还没找到我。我想等他们找到我了,见到我最后一面我再走。不过现在都过去十几年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继续在找。叔叔你会出去吗,如果你能出去的话,能不能帮我转告一下我爸妈,我的尸体就在知鹿县的小山洞里,让他们快点带我回家。”   听到熟悉的地名,范明一怔,“知鹿县?”那里是他老家,“我听你口音不像是那里人。”   “我是杭市人,”沈弯道,“知鹿县那边不是有个鬼屋很有名,我和我同学一起去那边旅游,结果我和同学走散了,再后来就遇到了那些事。我记得那山下有个村子,叫十四什么的。”   “十四里村?”   “好像是这个吧,我忘了。反正我记得那个村的人好像都姓范,我刚被埋下去的那会儿,那村里有个小女孩总会上山来挖笋采菇,我当时就想如果她能挖到我就好了。可惜她好像很害怕到洞里来,从来都没进过洞。”沈弯一脸遗憾道,“后来那个小女孩奶奶去世了,她就被她妈带走了,我后来再没见过她。不过我觉得她走了也挺好的,听说她爸坐了牢,村里人都欺负她,走路上都有人拿石头扔她,在那里活着还真不如走了。”   范明在听到这些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那个人女孩是不是叫范莉莉?”   “唔,忘了。”沈弯道。范明女儿的资料有关小时候的很少,大多都是大学和工作之后的。她说多错多,还不如不说。   范明出了会神,似乎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他翻身上床,盖住了被子。   这一回,沈弯注意到他被子盖过了脑袋。   不知他是不是在被子里偷偷缅怀过去,又或者是在思念女儿,沈弯对他一点都同情不起来。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但这不是对无辜的人痛下杀手的理由。 第46章   又一夜过去,沈弯回到便利店时,天蒙蒙亮。蔺直就站在便利店台阶上,嘴里叼着个包子,人在低头给人发消息。   沈弯见他另只手拎着一袋包子和两杯豆浆,走过去道:“给我买的?”   蔺直见她回来了,把手里的早点递给她,收起手机,咽下包子道:“情况如何?”   “进去说。”   两人先后进店,沈弯将昨晚上的对话大概给他说了遍,道:“他这种人,想从他嘴里套出真相感觉不太可能,只能往他女儿这方面下功夫,看能不能找到点别的东西。”   沈弯一开始是想得到他的信任,看看他会不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看来似乎行不大通。   蔺直也在旁边分析道,“我看了档案记录,他之所以被逮捕是因为他主动暴露了行迹。被抓之后,又一口咬定是受冯尹指使,因为冯尹没有按约定给他钱,所以他才恼羞成怒。假设这背后有幕后指使人,那么范明就是被丢出来的抗下所有罪名的人。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主动去扛罪,有人是为了钱,有人是为了义气,范明他又会为了哪一种?这点弄清楚应该会好办很多。”   沈弯理解他的意思,“我觉得他应该挺在乎他女儿的,今晚上我再试探试探。实在不行,可能还需要你帮忙。”   她很清楚,论人脉这件事上,蔺直比她广得多。甚至于,冯家都不见得能比得上他。   “这些都是小事,反正这些人情你以后都会还给我。”蔺直自无不可,“从范明之前的犯罪档案上来看,他性格是个异常冲动且眦睚必报的人。”女儿的同学欺负女儿,他把对方打断了腿;而后面杀的三个人,除了一击毙命的钝器伤害,尸体上还有其他的击打伤口,“一旦被这种人认定为仇人,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你说,如果这件案子的幕后真凶被范明记恨上,范明会不会临死反咬一口?”   沈弯听完顿时看向蔺直,接上他的话道:“如果范明反咬的话,那这真凶也就藏不住了。我需要好好捋捋……”   被蔺直这么一梳理,沈弯感觉自己的思路已经明朗了起来。   “你好好捋,我得去忙了。”蔺直打了个哈欠道。眼下天气越来越冷,雁归山的秋色也越来越浓。最佳宣传季节即将到来,他得快点把古镇这边弄妥当。   “好,你缺钱就告诉我,我随时加钱。”沈弯大方道,“而且不要股份。”   “知道了富婆。”   休息了一个白天,沈弯没急着出门。昨晚上她才帮范明回忆了一下女儿的小时候,今天就该晾晾他,晚点去效果会更好。   在店里坐着,没多会,杨少济和李明珠一前一后来了。这一回李明珠还带着了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说是以前的同事,来向何老爷子讨教中医滋补药膳的做法。   何老爷子基本没不会的,人家来问,他有问必答。便利店里难得热闹了些。   女人的话题杨少济插不进去,他见沈弯今天在店里,过来问她道:“你这两天去哪了,感觉和你好久不见了。”   “和朋友出去玩了。”沈弯不欲提这个,转开了话题,“上次你送来的人参品质不错,看着挺新鲜,药性十足。那人参是从哪得来的。”   “卖的人说是神农架,不过是不是真的,这要打个问号。”说到人参,杨少济来了点精神,“最新得到消息,先前卖的人又发现一株三百来年的,我已经开口要了。三百年分的应该也有效果吧。”   “这东西和年份无关,要先看看才行。”沈弯笑眯眯道,她现在其他的不缺,就缺这种含灵气的东西。   “那过几天他们送来时,我拿来给你们看。”杨少济道。   “好。”   闲扯到差不多晚上十点左右,李明珠这才带着同事走了。杨少济见李明珠走了,忙说送送她们,一并跟了出去。   见状,沈弯和何老先生俱是一笑,沈弯去掉纸壳子,重新进入了夜色当中。   不过这天夜里,她到看守所后,范明却再没主动和她说话。对方不说话,她也不去打扰,继续蹲自己的墙角。   如此三天过去,范明似乎习惯了她的存在,才又主动找到了她,不过却没继续询问自己女儿的事,反而开始套起沈弯的话来,问她叫什么住哪里等等,打听她的详细信息。   沈弯对这些早有准备,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很快就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稍微有点钱的家里的女孩儿,不是很懂世故,还略有点天真。   弱者最容易让人放下警惕,范明三翻四次试探后,见她对自己好像是没什么威胁,这才稍微放低了点警惕,和她闲聊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这里面的摄像头被换了两次。”范明道,“就是你来的那两天,他们说摄像头突然坏了,看不到监控。这是不是你弄的?”   “我没有啊,我碰不到那些东西。”沈弯像是为证明不是自己做的一样,手从摄像头上穿过。   见状,范明想也是,一缕阴魂如果真有什么能力,哪还至于现在都还不能去投胎。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他道。   就在他们闲聊时,外面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接着范明就见有个男人被押了进来,关在了他的不远处。他们从旁边路过时,留下一道浓重的酒精味道。   一看到这男人,范明眼神闪烁了下。   沈弯见状,问道:“这人你认识?”   范明否认道:“不认识。”   不愧是心理素质过硬的人,谎话说的半点破绽不露。   但可惜,这人是警方故意安排进来的。   冯家的案子如今十分棘手,因为之前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这件事引起重大关注,上头要求最好在半个月内破案,以安抚民心。   半个月的时间对警方来说时间太短了,但又没办法,上面的命令他们不得不服从。虽然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冯尹,可蔺直和沈弯能看出来的事情,刑侦方面的专业人士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这件案子不可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处理,大家压力非常大,也只好在努力往范明这里突破。但是范明软硬不吃,咬死了冯尹,之后就再不肯多说一句。   警方也是没了办法,这才以蔺直从中周旋,开始和沈弯一明一暗打配合。   今夜这个被关进来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范明的女儿范莉莉的男朋友程鹏。从范明的神态上来看,他应该是认识程鹏的。他既然认识程鹏,那是不是可以默认为他其实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女儿?   “这人一看就是酒驾。”沈弯在旁边故意道。   有些话如果是活人说的话,范明肯定不会放松警惕。但是沈弯是鬼,一个大家都看不到的女鬼,相对来说,范明就没那么警惕了。   “酒驾被拘留,他家人肯定很着急。现在的人啊,真的是,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沈弯继续啧声道。   这回范明眼神果然又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弯的乌鸦嘴,差不多两小时后,程鹏就被带了出去。   沈弯朝着外面探头探脑,对范明说了声我去看看热闹,就飘了出去。   她一走,范明这才忍不住也朝着外面张望。   半个小时候,沈弯飘了回来。见范明已经躺下了,她也不打扰,继续蹲自己的墙角。   然而范明一直都在闭眼等她呢,见她不主动说话,这才睁开眼睛道:“回来了?热闹看的怎么样?”   “没什么好看的,那个男的的女朋友过来带他走,结果两人还吵了一架。”沈弯一脸无趣道,“男的说女朋友出了轨,在外面有小三了,把他女朋友都气哭了。不过我看那个女的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范明这才貌似无意提醒一样,“总不可能是你从前的朋友吧。”   “不可能,我朋友要活着的话都三四十了。”   “难不成是你之前说是那个上山采蘑菇的小姑娘?”   像是被点醒一般,沈弯一拍脑袋,“好像还真的是她,这也太巧了吧。不行,我得跟去看看。”   说着,她就又风风火火离开了这。   范明见她来去匆匆,心里莫名其妙也跟着提起了心。   什么出轨什么小三,他女儿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   沈弯一离开就没回。而她一走,看守所的监控室监控画面又恢复了清晰。   “真是邪门了……”负责监控的警员和同事面面相觑,“这摄像头我们还换不换?”   “老大说了就这样,那就不换吧。”   “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希望快点有突破才行。”因为这事,他们整个队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   次日,沈弯又故意消失了一天,才兴高采烈地来找范明倾诉,“你说的对,那个女孩子真的是当初那个小姑娘。没想到她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你昨晚上去找她了?”范明问道。   “嗯,可惜她看不到我。”沈弯很遗憾,“不过她也很厉害了,从那一一个小地方出来,靠着自己努力工作在这里安了个家。一般人都没这么厉害。”   “她这么厉害?”范明故意接话道,引导沈弯多说点。   沈弯如他所愿,将有关范莉莉的消息一点点说给他听。   看着他流露出的笑容,她突然道:“大叔你竟然笑了,难道你也认识她?”   范明揉了揉脸,想否认,但不知怎么还是道:“那是我女儿。”   “怎么可能这么巧?”这回反倒成沈弯怀疑起他了,“这世上不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第47章   沈弯怀疑的目光成功刺激到了范明,“她叫范莉莉,大学读的江大,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当编辑。她妈名字叫曾春花,就住在知鹿县县城。她现在住在桐城小区,在那里买了个三十平的小房子。你要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   听他说完,沈弯才将信将疑道:“你如果不是跟踪她的变态,那应该就正是她爸爸了。为什么她都没来看你?如果她来看你的话,你能不能把我的位置告诉一下她,让她通知我爸妈来接我回家?”   范明像是察觉出了她的意图,“你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吧。”   沈弯不好意思笑了起来,恳求道:“其他人都看不到我,我也只能找大叔你帮我了。大叔你就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想当孤魂野鬼了。没人能听到我说话,也没人能看得到我,还不如跟你一样坐牢呢,至少别人还能发现我的存在。”   小姑娘的恳求打不动范明的心,他如果会心软的话,今天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不过他却可以利用一下她。   “你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他先给出利益道,“只要你帮我做点事情,我回头就把这事告诉我女儿。”   “真的?”沈弯大喜,“大叔你说,我一定能做到。”   瞧她狂喜的模样,范明扯了扯嘴角,“你去帮我看看那个男的说我女儿出轨是怎么回事,我女儿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好,我现在就去。”   离开看守所,沈弯给蔺直发消息道:“可以继续下一步计划了。”   那边很快回了句:“收到。”   ——   沈弯再次回到看守所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   她对范明道:“我过去的时候,正巧见到你女儿和她男朋友吵架。好像是说你女儿现在被招进了一家很有名的企业当秘书,而那个企业的老总还在追求你女儿,所以她男朋友才怀疑她出了轨。不过说实在的,我觉得你女儿她男朋友过于敏感了,她又不是长得特别好看,人家男人找小蜜都只找好看的身材好的,范莉莉她这两样都没沾着,除非是别有用心,不然追求她干嘛。”   “瞎说,我女儿哪里长得不好看?她还是名牌大学毕业,比一般人强多了。”范明不悦道。   “好吧好吧,我不和你争。反正你让做的事我都做到了,你记得答应我的条件。”沈弯投降道。   “嗯。”范明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清楚这小姑娘说得有道理,“你刚刚说那个大企业是什么企业啊?”他记得之前女儿都在一家杂志社来着。   “创网啊,国内最大的游戏公司,你应该听说过吧。”沈弯道。   范明有些尴尬,“没听过。”   “这你都没听过?那易乎总知道吧,它和易乎就是一家中公司的,都是我们杭市冯家的企业。冯家你应该知道吧,杭市首富,全国进前十的那种。”沈弯吹嘘道。   这回范明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甚至还联想到了许多东西。   冯家的人是他杀的,现在他女儿就进了冯家的公司……不怪他多想,虽然莉莉和他早就断绝关系,但冯家绝不可能会大度成这样。   而且对方还在追求他女儿……   当初他之所以愿意扛下这些,就是因为对方承诺给他很大一笔钱。他想着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这辈子也到了头,没什么期望。与其东躲西藏的过一辈子,还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干最后一票,然后把这笔钱留给女儿,当她过得幸福点。   难道说冯家人知道了莉莉和他的关系,所以故意接近她?又或者是担心莉莉知道这件事,所以想杀她灭口?   无论是那种情况,范明都觉得这结果他承受不来。   有钱人不仅有钱,心还特别狠。   想到这里,范明有些焦躁起来。   他现在被关在这里,不能和外界联系,想知道点情况都不行。   突然他重新把目光放在角落里的女鬼身上,这或许他知道外界消息的唯一方式了。   “小沈,”范明走到沈弯的面前,语气放柔和了很多,像是在哄小姑娘一般,“你再帮叔叔我做点事情好不好?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女儿能过的幸福,你去帮我跟着她几天,看她和哪些人有接触行不行?我担心她被坏人骗。”   “好,我去,不过大叔你答应我的事你千万别忘了。”   “放心,等下次见到我女儿,我一定让她帮你的。”   “好。”   自这天开始,沈弯就时不时的来给范明汇报一下他女儿的“动向”。说范莉莉和男朋友关系越来越差,而她的上司却对她越来越好,甚至还送她回家。   “她上司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范明详细问道。   沈弯道:“叫什么我不知道,好像是姓王,三十多岁的样子,据说是公司里很受大股东器重的人。”   范明将这人自动归纳为冯家人的心腹。   “那他平时都和莉莉聊些什么?”   “没聊什么,就是问你女儿一家家常事。哦对了,他好像最近好像还问起你来了,问你去哪了,和你女儿有没有联系。不过你女儿不太乐意提起你,他问了你女儿都不回他。”   “是吗……”范明心又沉重了些。他基本上可以肯定,对方主要就是冲着他来的,“那以后还有什么消息你记得都告诉我,无论大小,我都要知道。”   “好。”沈弯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像是鼓起勇气道:“大叔,他们都说你杀了人,这是真的吗?”   范明被她问住了,他怕担心招来她的厌恶,露出无奈的表情道:“我不是故意的。那些流氓他们轻薄我女儿,我当爸爸的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没发生过,我就找了个机会教训了他们一下,结果一失手,手里就犯了命案。”   “可他们说你杀了个有钱人的女儿,那个人总不会轻薄你女儿吧。”沈弯不信道。   “她也不能说是我杀的,”范明道,“我不动手,别人也会动手。我已经犯了命案,手里的血洗不干净了,再加上这事有钱,我也就做了。你看样子就知道是没吃过苦头的,不知道没钱的日子有多难熬。如果我有钱,我也不至于走上这条路。现在我后悔了,也知道错了,不过后悔没用,我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要被执行死刑。所以算我求你,求你帮帮我。”   他说着,竟然给沈弯跪下了。   沈弯听着他这番狡辩,心里的煞气在一点点弥漫。她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不用灵力弄他,但脸上却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她往后退了一步,一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模样。   范明见她这样,知道他的恶了自己。可是现在他急于知道女儿的情况,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又求了几次,见她还是拒绝合作的样子,只好道:“难道你不想你爸妈找到你吗?现在唯一能看到你的人只有我,也只有我能帮你。现在我们就是公平交易,我只是不想我女儿被骗而已,这也有错吗?”   沈弯似乎被他说动了一点,神色间有些许的动容,“你说那个人想骗你女儿?可是他们才约好了这周周末去景山游玩。而且那个男人还承诺要给你女儿一套价值几百万的房,这难道都是骗她的?”   “几百万的房?”范明心头一怒,当初那边答应给他的佣金就是三百万,现在他们竟然拿这钱来泡她女儿,“刚才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这些?”   沈弯一脸别扭道:“你是杀人犯,我就是被人杀的,我当然不想告诉你。我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说完,她就消失了。   范明有心想叫她,可一想周围开始转动的摄像头,只好作罢。   可今夜之后,他知道自己是没法入睡了。接近女儿的那个人他不知道是谁,但他可以确定对方肯定不安好心。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哪拨人。   接下来的好几天,沈弯都没再露面,范明没了消息来源,而只能是等待着她再次出现。   一直到警方半月之期截止的前一天,沈弯才突然出现在范明面前,一脸焦急对他道:“不好了,那个人想害莉莉。我偷听到他们说话,他们说要让莉莉失足掉下山崖,斩草除根,警方到时候肯定查不到他们头上来。”   范明一听,顿时血气冲冠,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   还不等沈弯再继续怂恿,他就已经疯狂的拍着牢门,大声喊着要见人。   他身份比较特别,他这一开口,立即就有人过来了,很快他就被带去了审讯室。   一进审讯室,范明就让警察去救人。审讯室的人员相互交替了个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范明这会儿已经认定是雇佣他的人担心他把真相告诉了女儿,所以要对女儿斩草除根。他可恨那人牵连到女儿,当下心里也清楚,眼下能护住女儿的只有国家。   他以女儿的安危作条件,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第48章   范明这种亡命之徒之所以能接到这种的“单子”,是因为他上面有组织,组织找到他们发布任务,他们做打手的只收钱办事,并不会刻意打听雇主是谁。   范明也是如此。他知道肯定是冯家人内斗,但出手是谁并不知道,不过他却愿意供出同伴所在的海岛地址,协助警方将他们一网打尽。   等范明说完,这件案子的性质已经大大改变。   如果之前只是一起恶意绑架杀人案,那么随着范明将同伴供出,警方发现这还牵涉到好几件陈年跨国旧案。想要将那些歹徒全部抓捕,就不仅仅只地方警力能一口气解决的了的了。   当地警方迅速将这件案情上报,很快上面就下达了指令,一场涉及海空两军的围剿行动悄然开始。   也不知是运气还是如何,为警方围剿的当天凌晨,海上突然起了起了大雾。大雾让海上能见度变得特别低,等警方即将登岛时,住在海岛上的犯罪团伙才惊觉有条子靠近,想要逃但为时已晚。   最后,警方这边以两名警员牺牲的代价将所有嫌疑犯抓捕归案。   嫌疑犯一被抓到,之后的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   起先组织头子表示是冯家老二冯景明主动联系他的,这些有录音和钱款作证。不过随着警方深入了解,这些所谓的证据也还是经不起推敲。不说冯景明没必要杀自己的女儿,就说那些钱款和录音,前者不是走本人账户,后者则有开声音伪装的嫌疑,这些疑点并不能作为定罪的证据。不过几百万的走账最终还是让警方抓住了蛛丝马迹,顺着这账户顺藤摸瓜,最后将嫌疑人锁定在冯景明的儿子冯辉身上。   冯辉是冯景明的儿子,冯景明很多事都在他在处理。他如果假借父亲的名义买凶,也不是不可能。   第二天中午,警方以信息要补充的借口要再见冯辉一面。冯辉还不知道凶手已经抓捕的事,欣然表示乐意配合。结果一到约定的地方,冯辉见到当初联系的凶手都在房里,他顿时明白,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再之后,他也没挣扎什么,将一切和盘托出,表示确实是他买的凶。   至此,冯家绑架案有了了结。   ——   里水。   蔺直在和沈弯说着后续的事:“……你家老爷子亲自出面,请警方带着人去了冯家墓园,让冯辉给沈安磕头认错。冯辉起先还不肯,结果被老爷子一拐杖打的跪了下去。冯辉做出这样的恶事,老爷子也已当众将他逐出家族。不出意外,走司法程序的话,他就算不死,这辈子也都不会再出来。”   说完,蔺直见沈弯趴在吧台上,神色蔫蔫,表情没半点欢喜。   “就算坏人得到了报应,可还是搭进了好几条人命进去。”她道,“昨晚上我看到张恒带着那两个警察从店里路过,他们看上去好年轻。听张恒说,其中一个本来是要年底结婚的,现在他的未婚妻永远都等不到他了。”   她心里很不好受,如果恶人自有恶报的话,那好人也不该是这个下场。她的姐姐、保护人民的警察,乃至之前被杀的李医生,他们应该都值得更好的结局。   看她表情欲泣,蔺直本想告诉她,警方每一次行动都做好了有人牺牲的准备。这次围剿,在百分百发生械斗的情况下,只牺牲了两个已经是幸运。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有更多白骨被安静地埋在泥里,永生沉默地守护着这片大地。   可这些话他现在说不出口,只能问她道:“要吃蜡烛吗?草莓味的。”   沈弯吸了吸鼻子,歪头问他:“你有?”   “嗯,前些日子让香烛店老板定做了。我打电话让她送来。”蔺直道。   很快就有一中年妇女送蜡烛来了,蔺直付完钱把蜡烛递给沈弯,沈弯接过来一看,竟然还是各种食物的造型。她感谢蔺直的细心,拿着一蜡烛汉堡小小咬了一口,道:“不错,草莓味挺浓。我也不白吃你的。”她从旁边拿了一堆零食给他,“你也吃。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蔺直不太爱吃这些娘们唧唧的零食,但是见她吃得香,也就在旁边陪吃起来。   两人坐在吧台上面对面吃着东西,谁也没说话,只有轻细的咀嚼音。   可能是吃东西真的能让心情变好,沈弯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她突然道,绝不能把这个世界让给那些卑鄙龌蹉的人。   “加油。”蔺直吃着薯片咔嚓咔嚓。   “薯片好吃吗?”   “还行。”   “我也尝尝。”沈弯一看包装袋,空了,她一个虎口夺食伸手把蔺直正要放进嘴里的给夺了过来。   蔺直愣住,见沈弯已经咔嚓咔嚓咬了下去,他才下意识擦了擦唇角,道:“那上面有我的口水。”   沈弯凝滞了两秒,风淡云轻道:“哦,我不嫌弃。”   见她心里慌的一批表面强作镇定,蔺直觉得有些好笑,他起身道:“既然你东西都有心情抢了,那看来应该是没事了,我就先去睡觉了。”   这段时间他也没怎么睡好。   “去吧去吧。”沈弯赶人道。   把蔺直送走,沈弯这才略微有些心虚想着,她什么时候和蔺直关系那么好了。刚刚虎口夺食,她竟然没觉得半点不对,甚至在夺过来那瞬间,还有一丢丢欺负他成功的成就感……   蔺直走后,何老先生便咳嗽着出现了,“他走了?”   “嗯……”看到何老先生,沈弯那点别离的伤感又冒了出来。老先生的三月之期,差不多就只是剩下十天。   “坐吧,”老爷子道,“你之前问改命的事对张恒有没有影响,我也已经打听到了。张恒要被调回地府,接下来一百年内不会再继续当人间的鬼差。不过我看他的意思,他似乎也累了,想跟我一起去投胎。”   见沈弯面露愧色,何老爷子继续道:“你先别难过,这对他来说不见得就是坏事。他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愿意去投胎,这代表他已经想放下以前的事,重新开始。” 第49章   沈弯听完道:“这背后好像有故事。”   “谁没个故事呢。不过这事我当旁人的不好多嘴,等以后有机会他可能会自己告诉你。”何老爷子说着,看像外面道:“人生百年,对世界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人在这片大地上所停留的时间或长或短,分别都不可避免,你无须抬难过。焉知你现在所擦肩而过的人,是不是上一世哭着永别的。我们在这分别,将来说不定还在某时某地重逢。”   知道他老人家是在安慰自己,沈弯笑道:“您这话说得有大和尚的味儿了,他们最爱讲这样的鸡汤。”   尽管如此,她还是被安抚到了。   分别不是结束,也许是另一段重逢的开始?   “这不是鸡汤,我一直都坚信这个。”何老爷子温声道,“不是这一世,那就是下一世。生生世世,总有再会的时候。”   沈弯想起了他想再见一面的那位观主,祝愿道:“嗯,会的,久别一定会再重逢。”   ——   在何老先生离开的倒计时里,里水的天气凉得极快。秋的到来大家前面还没感觉,直至一场气温骤降,蔺直推窗一看,眼前的雁归山一夜间层林尽染,如泼了水彩的油画,娴静端庄中带有一丝俏丽可亲。   见到这景致之后,蔺直就知道他一直等待着的机会到了。   里水古镇的卖点一共有两大,一是古镇风情,二便是这座静美的雁归山。   现在的人大多都察觉到了自己的浮躁,格外向往那些能给人心带来安宁的地方。里水名声不显,悠然偏僻,恰好符合了大家的某种期待,这从某种程度而言就已经具备了爆红的潜质。   当即一脚把还呼呼睡的杨少济踹醒,蔺直自己带着专门的团队出门拍摄素材,让杨少济开始招人,模样必须得清纯可人,眼睛一定要有神,漂亮的话可以随着颜值加分。他相信,看女人这点杨少济最行。   “今天一天内要招到。”蔺直给杨少济下任务道。   “一天?”杨少济哀嚎一声,一边让人加班加点去招人,等下楼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那什么,你觉得李大夫怎么样?我觉得她挺好看的。”   “一个男人觉得一个女人漂亮,八成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如果想把你的西施再次推到风口浪尖上的话,那你尽管叫她来试镜。”蔺直泼他冷水道。   被戳破了那点小小心思,杨少济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我去安排招人。”末了,他又凑了回来对蔺直千叮万嘱道:“还有这事你不要告诉李大夫。”他自己是风流浪子,无意去打破人家平静的生活。   蔺直才不管这种闲事,“你要是再不去干活,我现在就把你暗恋李大夫的事昭告天下。”   杨少济二话不说立即滚了。   里水地处江南,美人不算少。再加上杨少济这里开了高价,很快就有不少人应选。   杨少济看女人确实十分有经验,一不对就直接让对方走,效率非常快。   “下一个95到100号,快点,我赶时间。”杨少济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五个人的资料拿过来一一翻看。   结果他在看到95号名字后,却是一愣。   宁柔?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今天因为时间有限,他让来应选的人填资料就行,并没有放照片。不过世界这么大,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   就在他想着时,就见门被推开,进来五个女孩子。这五个人里,杨少济一眼就见到了五人中最后面的宁柔。   不是巧合,真的就是她。   杨少济心里翻起巨浪,他脸上其他的表情全都没了,只剩下冷漠地一句:“这些人都不合格,下一批。”   其实宁柔是合格的,这么多年不见,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气质干净柔顺,那么人畜无害。   “不会吧,都不合格?”刚进来的几个女孩子表情有些不满,她们都是漂亮的女孩子,底气也就比寻常人足一些,“你说我们不合格就算了,95号也不合格?你们是在找天仙吧。”   “说了不合格就不合格,屁话那么多干嘛。”杨少济暴躁道,“快,下一波,老子赶时间。”   外面立即有人过来把这五位请了出去。杨少济能感觉宁柔看了自己很久,可他始终没有回视他。   好在下一波水平很高,五个里有三个都达到了蔺直的要求。杨少济又看了看后面的人,最后又挑出一个,带着她们四个去见蔺直,准备让蔺直老爷自己选。   结果刚出门就见外面宁柔站在那,看样子似乎在等着谁。   杨少济这辈子的噩梦就是她,怎么可能想再和她遇上,遇上让人换了个出口,飞快遁走了。   回到工作室,蔺直对他的效率表示了满意,他优中择优,选择了中间那个笑起来眼睛像月亮的女孩子,“就她了。”   杨少济看了下那女孩,其实这个女孩子没有宁柔好看。   这会儿蔺直选完人,见他蔫蔫的,踢了他一脚道:“回下神,让你看美女还不高兴。”   “没有。”杨少济有气无力道,“你知道吗,我刚刚看到宁柔了。真没想到还会再遇到她。”   “所以呢?”蔺直问道,“发现自己对她念念不忘,想旧情复燃?”   “怎么可能!”杨少济立即蹦了起来,“我只是在想她怎么还有脸到我面前来。她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之前坑了我一次,现在还要再来一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你无欲无求,就不会有事。”蔺直道,“现在呢,就先别发牢骚了,帮我干活去。”   杨少济长叹了口气,认命去干活了。   ——   工作室一确定好人选,拍摄短视频的事就提上了行程。为了追求一切完美无缺,蔺直甚至请了专门的仪态老师以及服装指导过来,专门为这个十多秒的小视频服务。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拍摄当天,月亮眼女孩穿着一身齐胸襦裙,站在高空中秋千上,高高地荡出去。这往外荡出去的同时,脚下雁归山以及山脚下的里水古镇都尽收镜头之中,接着她回眸浅浅一笑,眼睛如月亮弯弯,笑容莫名甜入人心。   蔺直看了成片之后,觉得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立即让人去联系短视频平台把这投放出去。   钞能力在这个时候就显得非常有用,平台的刻意推动,再加上这视频的质量确实不错,于是这个月亮女孩便时常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当中,随着观看和点赞人数的攀升,这条视频也被送上了排行榜。   视频的崭露头角让人们对这女孩子以及她脚下的景点关注越来越高。蔺直趁热打铁,又推出一静美江南系列视频后,将里水古镇顺势推到大众的眼前。   视频被推出后的第二天开始,里水就有游客涌入古镇。而且随着宣传到位,人气一天比一天高,几乎肉眼可见的,里水变得热闹起来。   沈弯看着外面巷子里时不时出现的年轻人,向何老爷子感叹道:“蔺直挺有眼光的。里水将来成了旅游城市的话,他到时候肯定不会少赚。”   何老先生也看着外面感叹道:“那小伙子确实不错。就是这里人越来越多,你可能得搬家了。”   之前人那么少,三个人里还有两个发现了他们的身份。这人一多,到时候闹腾起来,说不定不好收场。   “嗯,这回头再说。”今晚上是何老爷子留在这的最后一夜,天亮后他和张恒就都要走了,到时候她没了拘束,想搬随时搬。   稍微沉默了下,沈弯问道:“张大哥还在勾魂吗?”   “他明天卸任,今晚是他的最后一夜。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勤勉地做完。”何老爷子对他比较了解。   “也好。不过老先生您的医术找到传人了吗?”沈弯道。   “还没有,不过我有医书留下。以后你看谁可以,就交给他吧。记住,宁愿不找,找到的话品性一定要好。”何老爷子有些遗憾,“只可惜你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不然教给你多好。”   “是我太笨了。”   “你不笨,天赋这种东西只能看老天爷赏不赏你这碗饭。”老爷子笑道,“其实针灸更难,明珠已经把我的针灸学了个三四成。以后她只要肯用心钻研,将来未必没有大成的机会。至于医书,虽然我没亲手交给徒弟,但有你帮我,就不算失传。以后肯定会有人会看得懂它。”   “这将来如果您转世投胎,医书又到了您手里呢?”沈弯突发奇想道。   “……听上去好像还怪挺令人期待的。”何老爷子失笑道。   就在两人正说着话时,前面巷子突然像是被什么点亮了一般,金色的光华充斥了整条小巷,吸引的店里的两人不由朝着外面看去。   “这金色的光……是功德金光吗?”沈弯咋舌,这也太耀眼了。   何老爷子也有些不太确定,“应该是吧。”   那光芒越来越近,接着他们就听外面有年轻的女孩子在招呼同伴,“杳杳你和钟离能不能走快点,我都快饿死了!”   很快的,他们就见一群少年少女从店门口路过。而那金光正是走在后面那孩子身上发出来的。   就在沈弯想着这人前世是做了多大功德时,却瞥见旁边何老爷子老泪纵横。 第50章   在看到何老先生眼泪的那一刻,沈弯这才知道,原来鬼也是有眼泪的。   就在那眼泪快滴落在地时,张恒突然出现,将那滴眼泪裹在了手里。   “这可是好东西,”他道,“正好当临别礼物送给沈沈。”   “这眼泪有什么用?”沈弯还是新鬼,不是很懂这些。   张恒答道:“传闻之中,鬼泪是地狱往生河中的水,凑齐九九八十一滴,将之交给守南天门的女仙,便能得到一个飞升的机会。不过这也只是传闻,仙界已经好几百年无人飞升了,我们就不讲这些虚的。往生河是地狱里的暗流,无论是神是鬼,想见到它全靠机缘。而今你因果加身,魂魄每天都在变弱,这滴鬼泪你随身携带,将来若是有机会,它或许能指引你找到往生河。到时你往河里一泡,因果自会全消。”   听他这么一说,沈弯目光顿时落在了这晶莹剔透的鬼泪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因果一旦背负,这辈子都难消除,看来这往生河水非同一般。   “对,而且数量越多越好。”何老爷子这会儿人也缓了过来。情绪这东西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或许是他期盼太久了,才会在重逢的这一刻落下泪来。   那几个年轻人消失在墙角后,他没有追上去。有些人这辈子能擦肩而过已是上天厚赐,不能贪心强求更多。   “说起来这也是你的缘法。”何老爷子也有些感叹,面前的小姑娘从一缕孤魂野鬼到现在手握符书、出入阴阳,而今必死局又遇生机,虽然命途坎坷,但总的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再给她时间,未来可期。   “东西你好好收着。”张恒把鬼泪放到沈弯的掌心,“我和何老先生离开后,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那枚晶莹的眼泪一入手,沈弯整个魂魄都变得舒适了不少。她知道,这东西他们完全可以自己留着,现在给了她,也是希望她将来能不受因果束缚,早日还阳。   两位长辈的关爱令沈弯心中暖意涌动,她想说什么,张恒却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陪我们看看这最后的夜景吧。”   “好。”沈弯心神一动,店子瞬间移到了里水最高的高楼里,俯仰之间,天地尽在眼前。   沈弯拿了酒过来,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聊着从前的趣事,时间过得飞快。   期间,沈弯询问张恒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张恒却是摇头,说那些他都放下了,算不得什么心愿。   “张恒其实还有个另外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何老爷子此时道,“张守山,《清平调》就是他写的。”   沈弯闻言,愣了下。《清平调》她知道,曾入选高中语文的古文,一度让全班同学背得死去活来。   没想到这竟然是张恒写的?   “真的假的?”她看着张恒,面白无须,面容甚至可以说是英俊,性情也很和顺,根本不太像野史传言说得那般……   野史传言当中,有关张守山比他的《清平调》更出名的是他的妻子给他戴了顶绿帽子。传闻说他为人冷酷,性格凶狠残暴,他的妻子同他实在过不下去,偷偷同人私奔了。   这事至今都还是个谈资。   “是我写的。”张恒苦笑一声,《清平调》是他十九岁时同老师游学,意气风发之际所写。也是因为这篇文章,他声名鹊起,被当时的文坛认可,连他的老师对他也给予厚望。   后来他如愿考中进士,朝授为官,同年娶妻,生活和美,前途光明。后来因为妻子同人私奔,同僚污蔑他品性败坏,断了他升迁之路。家中父母惊闻这些,气绝身亡。他回乡丁忧三年,三年之后,朝廷已无他的立足之地,同时随着他的《清平调》所传唱的,还有他妻子私奔的事迹。   “你是不是想问,我妻子同人私奔的事是不是真的?”张恒又道,“嗯,这是真的,她确实同人走了,还和那人生了个孩子。”   这件事如同笼罩在他头顶的阴云,始终挥之不去。生前妻子对他避而不见,死后他愿意留下来当鬼差,其实也只是想再见到她,问她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决绝。   不过现在都过了几百年,他对妻子的恨意也渐渐被时间磨平,好像也没什么再值得问了。就像现在,他说着这些往事,心里半点波澜也没。   “能说出口的伤心便不是伤心,我已经放下了。”张恒喝了口酒道。   “那如果你再见到她呢,”沈弯问,“你就没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张恒想了想,道:“最好还是别遇见吧。”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尽忘,届时遇见不遇见,其实都已经无所谓。   三人聊着,东方天色渐白。   当第一缕晨曦从东方探出头时,沈弯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喝尽。再侧首时,店里已只剩她一人。   她独坐高楼上,看着山河表里,轻声道:“应该会再见的吧。”   ——   何老爷子既然已经转世投胎,沈弯也就没了继续留在里水的理由。再加上现在游客越来越多,她有心想换个更偏僻的地方。   不过走之前,她打算通知一下蔺直,顺便让他帮忙善一下后。   结果她电话打过去,蔺直却告诉她大哥醒来的事。   没想到大哥会醒,沈弯当即迫不及待地让蔺直带着自己去看他。   他们到时,时间已经是凌晨。好在冯卓没睡,他精神虽然有些不太好,但人的的确确是清醒的。   兄妹俩一见面,少不了一番问候。   等双方情绪冷静下来后,冯卓又仔细问了遍妹妹的情况,这才说起这次绑架的事。   既然说到绑架,这中间少不了提及已经死去的沈安。   “冯辉杀安安的原因是什么?”冯卓问道。白天人多,他那会儿没详细问。   “理由和对大哥动手一样。”都是为了继承家业,铲除最强劲的对手。   “那二叔是什么态度?”   “冯辉被捕之后,二叔一直在为他奔走,希望能尽量保住他的一条命。”说到这个,沈弯还是胸臆难平。当父母的想保住剩下那个孩子的命,可另外一个被杀的呢,就该死吗?   “这样吗?”冯卓觉得有些可笑,他比沈安只大几个月,有很多事他其实都看在眼里,“其实安安一开始也没这么优秀,她小时候是家里最会捣蛋的。二叔一直想生个儿子争夺家产,安安出生后,他对安安始终不冷不热。安安稍微懂事了点,知道他的心思后,才拼命去学那些她不想学的东西。”   小时候安安很喜欢到他家来玩,后来突然就不来了。他问了后才知道,安安说她看到弯弯有爸爸妈妈哥哥疼,心里很羡慕又难过。她怕自己会嫉妒弯弯,所以就不想再去。   那个时候的安安懂事的让他心疼。   二叔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第51章   这些已经多说无益,活人却可以为死人做点什么。律师那边,冯家大房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见招拆招,务必要让冯辉受到应有的惩罚。沈弯和大哥商量了一下后,沈弯决定把当初安安姐送给她的公司股份收益全拿出来,以沈安的名义做慈善,专门资助那些得不到读书机会的女孩子。   “这些事都交给我。”冯卓道,“现在我已经醒了,家里的事不用担心,争取早点回来,爸妈都很担心你。”   “我一定会回来的。”沈弯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动静。沈弯一看,发现推门进来的竟然是爸妈。他们大概是刚忙完工作,神色都还十分疲倦。   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们了,这回看到他们,沈弯忍不住心里发酸。她没再说话,蔺直担心她情绪露馅,遂主动对冯卓道:“我们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接着他又向冯家爸妈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医院。   他们走后,冯妈妈还有些疑惑地他们是谁。冯卓掩饰道:“是蔺直和他女朋友,这次顺道来看我。”   冯家爸妈不疑有他,没再细问。   ——   沈弯和蔺直下楼后,蔺直对沈弯道:“你之前是说要搬走是吗?”   “嗯。”   “其实搬走也好。当初我把你的身体交给你爸妈时,他们并不信任我,后来还派了私家侦探过来。也是你白天不出门,晚上又是另外一幅面孔,他们才没发现你的存在。那个私家侦探还没走,但难保哪天你不会露馅。如果你不打算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的话,搬走也是一件好事。”蔺直开着车道,“不过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们这些事吗?”   在他看来,他们一家人感情很好,告诉这些似乎问题并不大。   “你在外面被欺负了,会回去找父母告状吗?”沈弯反问道。   “这两件事一样吗?”   “都差不多,”她的身体躺在医院里,至少是一种稳定的状态。而被他们知道她魂魄在外面流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肯定会跟着担惊受怕。成年人习惯性会自己解决问题,不想让父母担心,“如果他们能帮我复活的话,告诉他们也无妨。可事实是告诉了他们,除了让他们更担心之外没其他任何益处。”   “你考虑好了就行。”对于她的决定,蔺直向来不会强行说服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去酒店吧。”沈弯道,她是死的可以不知疲倦,但蔺直不是,“你好好休息,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不用,回去的时间也不长,我明天还有事不能耽误。”蔺直算了下,现在回去他还能睡上几个小时,也还来得及,“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感觉我现在有些像是你的司机和管家?”   “蔺管家你好好开车,回头给你升职加薪让你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   蔺直笑了下,“我这就卖身给你了?真亏。”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回程路上倒也没多无聊。就是在回永安巷时,他们突然就见蔺直工作室的门口蹲着一白色的人影,刹那间沈弯还以为张恒是不是漏了一只鬼没带走。   很快那人察觉到有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纯的小脸。   她见到蔺直,有些惊讶:“你是蔺直?好久不见。”   蔺直看着宁柔,皱眉道:“你蹲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就半夜睡不着,散步到这了。”宁柔站了起来,身体踉跄了下,估计是蹲太久导致的,“你们工作都这么辛苦吗,这么晚还在忙。”   “还行。”蔺直无意与她做过多交谈,他目送沈弯回去后,对宁柔道:“你要是没事的话,麻烦让让,我要开门了。”   “哦抱歉抱歉。”宁柔忙让去了一边。   在蔺直要进去时,她突然追问道:“蔺直,杨少济他还好吗?”   “你能找到这来,不是说明你一直在关注他。他好不好,你不知道吗?”说着,蔺直推开门进去了。   他进门后,没走两步,就见角落里又缩着个人影。   “……”   在看清楚那人是谁后,蔺直走上去忍不住想揍他,“你有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来装鬼吓人。”   杨少济一脸委屈,“我睡不着。”   “因为宁柔在外面?瞧你这点出息。”蔺直说着,先回去冲了个澡。水温让他的那点困意冲散了,他给杨少济拿了瓶啤酒,“说说吧,怎么回事。”   杨少济和他这么多年的朋友,他对杨少济的私生活从来不加以干涉。这小子也想来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挠心抓肺。固然说有当初的阴影在,但现在人家在外面蹲着,他就在里面趴着,这可就不像是什么阴影的问题了。   “我也不知道。”杨少济也一脸迷茫,“之前无意中发现她在楼下,我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我心里想着,她回来找我是不是想再坑我一把,我要不要将计就计,把当年的仇给报了。脑子里越想越多,就越睡不着。我本想出去骂她一顿,可是看她蹲在那里的样子,忍不住想到了以前的事。我想,我以前大概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明知道她不安好心,还是狠不下心去羞辱她。   “仅仅只是以前喜欢她?”蔺直戳破他道,“看你这样,我还以为你对她还余情未了呢。你要真觉得自己能原谅,那就别去祸害李大夫,把人家拉下水。”   一提及李大夫,杨少济眼神就清明了些,“我没想去祸害李大夫。”如果宁柔不出现的话,他大概会慢慢去追求李大夫,现在宁柔出现了,他发现自己好像也还是想去追求李大夫。“那宁柔和李大夫两人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蔺直问出直男杀道。   “我肯定是李大夫啊。”杨少济想也不想就道。   “这也就说明李大夫在你心里的地位高于宁柔。你要明确自己的心意,别三心二意。我知道人是天生多情的,你多情可以,但不能牵连无辜。回头让李大夫伤心了,到时候我不动手,肯定会有别人来收拾你。”李明珠给沈弯帮了忙,还又是何老先生的徒弟,沈弯那么护短,怎么可能见她被欺负。   “我不会做这种事。”杨少济这会儿也想明白了,“算了,以前那么点事就都让它过去吧。”什么喜欢啊恨的,在李大夫面前什么都不算,又何必为了这些破事让李大夫看轻他,“我就当宁柔不存在好了。”这样一想,他顿时轻松了不少。   ——   此时对面,沈弯回去将店里的灯一开,正准备自己倒店水喝一喝,却见刚才蹲对面门口的女人走了进来。   “你们这还营业吗?”女人礼貌问道。   沈弯打量了一下她,道:“你可以随意坐,不过暂时不提供其他服务。”   “好的,谢谢。”女人在角落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之后就也没再动,就一直撑着脑袋看着对面。   沈弯也不理会她,自己继续研读《符篆秘要》。   一夜就这样悄然而逝,天亮后,女人放下钱就安静地走了。沈弯和往常一样关门。   等天再次暗下来后,杨少济兴冲冲冲进门,想找何老先生,不过进来却扑了个空。   “老先生他人呢?”他有好消息告诉他。   说到何老先生,沈弯目光顿了一下,道:“他回老家了,有什么事?”   “啊,回家了啊,本来还想同他分享一些喜事呢。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我打电话给他。”杨少济掏出了手机。   “他从来不带手机。”   “那地址呢有没有,我可以去他老家找。”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沈弯道,“他走之前让我告诉你,病好了就好好珍惜,别和以前那样,再废了可就真废了。”   “额……”杨少济有些小尴尬,“好吧,看来以后只能有缘再见了。”   把杨少济打发走,没过一会儿,昨晚上那个女人又来了店里。   这回她坐在吧台上,目光在打量沈弯,然后才轻声细语道:“你和杨少济认识?”   “嗯。”沈弯等她的下文。   可偏偏女人说完又不继续了。过了好一会儿,沈弯才又听她道:“你们是朋友吗?”   “算是吧。”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我叫宁柔,是杨少济……以前的同学。我想单独见他一面,可是他怎么都不肯见我。”宁柔表情很是苦恼,“我就是想当面向他道个歉,道完歉我就会走。”   “他本人不想见你的话,我这个外人也无权强按他。”沈弯婉拒道,“而且,有些伤害不是道歉就能抹平的,你就算道歉了,他也不一定会接受。”   “我……”宁柔双肩一垮,沮丧道:“他一定还在生我的气。” 第52章   听着她这像和男朋友吵架的语气,沈弯只当她是杨少济从前的某位红颜知己,“你做了什么事让他这么生你的气?”   宁柔抿了抿嘴,怎么都不吭声。   行吧,沈弯只好不再继续问,“店里你随便坐,不过别太晚离开就行。”   “谢谢。”宁柔当即感谢道。   可能是因为沈弯不介意她过来,此后宁柔几乎每天都会来店里报到,有时候沈弯门开的弯了,她还会特意在店门口等等。   就门对门,这点事对面杨少济全都看在眼里,他趁着宁柔不在时,向沈弯请求道:“你离那个女人远点,还有她的话都不要信,最好连招待都别招待她。”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沈弯却问他道,“她说是来找你道歉的,或许你听了她的道歉她就会走呢?”   “不可能,她肯定会故技重施,然后借机留在我身边。我是不会再上她的当,或许她这次将目标对准了阿直也不一定。”提及宁柔,杨少济表情有些难看,“总而言之,那是个骗子,沈沈你不要轻易相信她。”   “哦。”沈弯目光越过他,落在外面宁柔的身上,“她来了。”   杨少济听到后,脸上露出一丝讽笑,扭头就往外走,看都没看门口的人一眼。   宁柔见到他反而脸上露出一丝欢喜,她朝着杨少济喊了声,可杨少济头也不回走了。   恰好巷子里李明珠过来了,与杨少济面对面遇见。她见杨少济表情不对,问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谁给大少爷你气受了?”   一见到李明珠,杨少济表情当即阴天转晴,他不想让李明珠和宁柔遇到,忙挡在她面前道:“没人敢欺负我。你这是去哪?”   “准备找你的,你明天有没有空?”李明珠迟疑道,“我又琢磨了点新的针灸法子,需要你帮我……”   “需要我当你的试验品是吧。”杨少济一脸认命,“走走走,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有空。明天阿直那牲口肯定要让我去搬砖,到时候状态不见的有这么好。”   于是推推搡搡的,杨少济把李明珠给重新带了回去。   他的身后,宁柔看着他们亲密的模样,眼里满是落寞。她没再进面前的便利店,而是垂头丧气离开了这。   沈弯将她的背影看在眼里,眉头不由微皱。   ——   夜晚,蔺直送了盒月饼过来,沈弯这才想起今天是中秋节。   传统节日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原本的意义已经不大,更多的是能够在这天休息放假。沈弯而今每天都在放假,自然也就忽视了这个节日。   她看着蔺直给她送的月饼蜡烛,啧了一声,道:“你们怎么都没回去和家人团圆?”他们这种不差钱的,根本不用考虑买不到票的问题。   “骚鸡他妈有男朋友,在和男朋友过节。”蔺直道,却没提自己。   “那你呢?”   “我?我十八岁之后,除了春节就没回去过。”蔺直不等沈弯继续问,主动道:“我妈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后妈是我小姨。我回去的话,他们应该挺尴尬的。”   “唔……”姐夫和小姨子……沈弯分分钟脑补出几十集豪门争斗大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蔺家比冯家情况要更复杂一些。就和外面流传的玩笑话一样,在京圈钱的作用不大,主要看关系。而冯家底蕴虽深,但却偏南派,对政治不怎么沾手。冯家为了钱都能斗成这样,蔺家肯定水更深,看蔺直一个人长了八个心眼就知道了。   “别多想。”蔺直伸手轻弹了下她脑门,“我小姨是很优秀的女人,对我也非常好。他们是我成年之后才结的婚,我已经成年了,没必要再去打扰父辈的生活。”   “你要再用力点,我现在给你直播恐怖片。”沈弯把脑门整理平整道,“既然连你都认可,那看来确实是非常厉害的女人。”寻常人在那样有着若有若无的敌意关系的情况下,想笼络蔺直的心,难度无异于一发抽出SSR。   “嗯。”这点蔺直没有否认。   他是男人,天然享有社会资源优先权。如果他接受传统观念的灌输,大概也只会认为女人是附庸的存在。可小姨却让他知道,女性的隐忍与坚韧何其强大。也是因为小姨,他才知道那些轻视女人的人有多愚蠢。   “不提别人了,那你之前想让我帮的忙就是再见你母亲一面吗?”沈弯问道。   收回思绪,蔺直承认道:“是。”其实当初他在知道她不是一般人之后,脑海里就生出了这个念头。不过警惕性让他没在一开始就暴露出自己的目的,而是先一点点接近她,观察着她是否可信。   现在看来,他运气不错。沈弯遭遇了这一切,人格却没崩坏。哪怕是面对夏微的家人,她也没有迁怒,甚至主动去维护一个弱小母亲的尊严。她的教养以及品性,都让他生出一种乐意亲近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会主动帮她处理那些琐事的原因之一。   “你帮了我那么多,终于该到我回报你了。我会让你见到你母亲的。”沈弯承诺道,如果张恒还在的话,她想找人或许还轻松点,现在张恒投胎去了,事情相对来说要难办一点。   不过没关系,她还认识高先生他们,或许可以询问一下他们愿不愿意帮忙找人。再不行,她也能自己去地府里找。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蔺直的母亲还没去投胎。   “我相信你。”蔺直淡笑道。   这时外面突然有朵焰火在他们头顶上炸开,火光渲染了整个夜空。哪怕是两人坐在屋子里,都生出一种被焰火笼罩的感觉。   “砰砰砰”,有了第一朵焰火,第二第三也就跟着升上了天空,然后热闹绽放。沈弯和蔺直两人都被这光芒吸引着走到门口,两人一左一右靠着墙,仰望着头顶盛放的星辰。   “蔺直,”沈弯眼睛看着烟花道,“我有没有说过,认识你感觉还不错?”   蔺直的脸被火光照映着,他眼里露出一丝笑来,“这是老板不打算给苦力发工资的新套路吗?”   “你老板我像是那么抠门的人吗?”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弯磨了磨牙,把一张十亿的纸币往他胸肌上豪横一拍,“不用找了。”   看着这么大的纸币面值,蔺直一时哑然失笑。   ——   中秋节里水的烟花秀当天晚上就被人po上了微博,这种轰炸式的宣传,让里水古镇渐渐有了一定的名气,随之来游玩的客人也有不少。哪怕中秋过后,进入旅游淡季,但来里水寻梦的小年轻也还是没少过。   沈弯的店子还没搬,每天宁柔都会来坐一坐。杨少济不愿意见她,她也没去追着,她就只静静地在旁边注视着她。   时间一长,杨少济或许也是习惯了。他不再让沈弯赶人走,而是自己干脆不到沈弯的店里来。   蔺直见沈弯迟迟没搬,也来询问过情况,沈弯表示目前在找合适的位置,可以再等等。她到时候要搬的话,少不得要让蔺直帮她把地方买下来。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李明珠也终于察觉到了宁柔这个目光随着杨少济移动的女人。李明珠来问过沈弯什么情况,沈弯摇头,让她看着就行。这是杨少济的私事,他们作为旁人的还真插不了手。   不过李明珠没去管宁柔,没想到宁柔却主动找到了李明珠。   对于这个模样瘦弱而漂亮的女人,李明珠同为女孩子,心里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于是她带着宁柔来到了沈弯的便利店。   相对于她的针灸馆来说,沈弯这里更方便谈话。   “你是杨少济以前的女朋友?”一进门,李明珠就问道。对于杨少济以前的事她是知道一些的,花花公子嘛,怎么会没几个红颜知己。   哪知宁柔却否认道:“我不是,我只是他的同学。”   “啊……”李明珠有些意外,“杨少济竟然会放过你这多鲜花去找那些庸脂俗粉,他的审美不行。”   宁柔脸上闪过一丝羞红,“他人其实很好。”   “哦,你是在给他发好人卡吗?那个花花公子,这样的好人卡这辈子大概都没接到过几张吧。”李明珠吐槽道。   没想到李明珠是这么一个性格大方的人,宁柔想笑,可却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表情有些忧伤。她怔怔地看着李明珠,道:“你是很好的人。”   “怎么突然这么说?”突然被夸奖,李明珠怪不好意思的。   可宁柔还没继续说下去,杨少济却从外面进来了。他一把把宁柔拉开,对着她呵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觉得我态度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你应该知道我不想再见到你才对。”   宁柔见到他,嘴唇动了动,强笑道:“我就知道我约李小姐出来的话,你肯定会来。”   “所以呢?”杨少济眼里还含有怒气,“你还想故技重施想威胁我吗?宁柔,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说完这句,杨少济拉起李明珠的手就往外走。   留下宁柔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蹲下身体抱住了自己。 第53章   外面,李明珠见杨少济神色不愉,再联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心里隐隐能猜测他和那个女孩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太愉快,甚至让他现在都难以释怀的事。   恰好小巷门口有个老人正推着三轮车在卖红豆梅花糕,她走过去买了两块,用签子插着,递给了杨少济一根,道:“来,就当照顾照顾老人家的生意。”   杨少济没什么心情吃,不过对她盛情难却,最后还是接了过来。   刚出锅的红豆梅花糕还有些烫,表皮酥脆,里面绵软,再加上豆沙的清甜,李明珠咬了一口就忍不住道:“果然好吃的东西都还是隐藏在这种大街小巷上。”   她吃的开心,杨少济也渐渐被感染,一口一口咬了起来。   甜筒一般的红豆梅花糕吃下肚,肚子里没觉得有装什么,但糖分会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变好。   一块梅花糕下肚,杨少济也不如刚才那么沉默了,“谢谢你。”   “朋友之前谈什么谢。你之前还让我扎了那么多针呢,我请你吃块梅花糕你就感谢成这样,你怎么这么好打发。”李明珠调侃他道,“你从前的那些女友们对你是有多差。”   说到这个,杨少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你不介意我私生活很乱吗?”   “你私生活乱,又伤害别人吗?”李明珠问道。   “没有。”   “那你有强迫人吗?”   “怎么可能。”   “那你有做犯法的事,比如强那个啥,又或者囚禁之类的。”李明珠道。   “这是犯罪啊,我只是爱玩,但还不至于这么没品。”杨少济道。   “那不就行了。你又没犯法,又没伤害别人,你爱交多少女朋友就交多少女朋友,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为什么要介意这个?难道你交的女朋友多,就代表人品低劣?”李明珠道,“实不相瞒,我要是像你这样有钱有魅力,我也想把胡歌彭于晏他们一网打尽。那我这样想了,我是不是也该被人看不起?”   “没有没有,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杨少济知道她并不抵触自己以前那么点事之后,心情大好,“那……如果你男朋友和我一样,以前交过好几个女朋友呢?你会不会计较?”   李明珠顿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他,“这年头谁还没几个前男友前女友,难道只有处男处女才配恋爱?我不介意他从前,但和我在一起他如果敢滥情,我会直接废了他。”   杨少济股下一凉,忙道:“不会不会。”   “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想当我男朋友?”   “没、没没。”杨少济否认三连,“我就是问问。”   “话这么多,看来心情已经好了。”李明珠见他情绪不再低落,直奔主题道:“那个宁小姐我看着她好像在周围转悠好几天了,你真的不打算处理?”   听她提到宁柔,杨少济刚刚还乱跳的心立即凉了下来。   他狠狠心,决定把自己那段黑历史告诉她。如果她听完之后,还建议自己去,那他就去。   他都听她的。   两人选了个没什么人的小巷,一边走一边聊着过去。   听杨少济一点点陈述,李明珠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她是知道杨少济身体情况的,甚至她一度以为杨少济是自己吃药所以弄成这样。现在听了这缘由,她莫名有点同情起他来。   过去的那些事不算长,一条小巷都没走完,杨少济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给说得一清二楚。他问李明珠道:“你觉得,我应该原谅吗?”   李明珠摇头,“你是受害者,原谅不原谅你自己说了算,别人没有资格指摘你。我只是有点其他的疑点,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你们才多大,十五六岁对吧。”   “嗯,我们都十六岁。”   “能让你和蔺直都进去读的学校,应该是非常好的学校对吧。”甚至是国内顶尖的高中。   “是。”   “既然这样,那能进里面读书的人,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就是真的成绩非常好。宁柔会讹你的钱,说明她家情况不太好,那她成绩应该很好。”李明分析道,“这样的女孩子,成绩好而且长得也很可人,又在名校读书,将来不说必上清北,国内的一流大学基本没问题对吧。”   听她这么分析,杨少济表情也一点点变了,“是。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英语和语文特别好,碾压班上一群学霸。”   “那就是了。她的前途是肉眼可见的光明,难道未来挣不到几百万?设计你她能得到什么,除了那笔钱之外,她也将永远的被排挤出京圈。你觉得京圈的人脉比不上那几百万?实际上很多人就算砸个几千万,也不见得能和你们这些人攀上交情吧。”李明珠道。   杨少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说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是吗?”   “我不知道。”这点李明珠不敢保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是介于成熟和未成熟之间,一生中遇到最大的事也莫过于和谁偷偷谈个恋爱。她这样宁愿毁了自己的人生也要设计一个人,在我看来,不符合青少年的正常心理。当然,我无意去干涉你的决定,我只是站在我的立场来谈这件事。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痛,我如果遇到你这种事,说不定现在会更恐惧,所以不要有负担。”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杨少济有些走神,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不是没想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后来见多了为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他渐渐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那他呢,就活该被伤害吗?   他不想原谅,也不会原谅,可现在看来,他反而一直被困这走不出那道阴影。   “我们回去吧,”杨少济做出决定道,“听听她怎么说。”   对于他的决定,李明珠没有任何意见。   两人原路折回,结果在永安巷门口却和一拨人撞上了。   看着妈妈身边的助理,杨少济再往旁边一看,就见他妈正从车上走下来,周围五六个人簇拥着她。   “妈?你怎么来了?”他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老娘现在应该和男朋友在国外才对。   杨丽华看了眼站在儿子身侧的李明珠,道:“我来看看那个神经病想对你做什么。”   “什么神经病?”   李明珠比杨少济反应要快,“您说的不会是宁小姐吧。”   杨丽华这回正眼看向了李明珠,并主动对她道:“这脑子比我养的猪要强。”   李明珠默,杨少济的思绪却还留在李明珠那句话上,“不是,什么神经病?妈你在说什么。”   “边走边说。”杨丽华话音落下,助理等人全都站在了较远的地方,“我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当初那对父女敢敲诈我们,那就该付出代价。我把他们赶出了京市,不准任何人给他们工作,也不让那个女孩儿继续读书,让他们这辈子只能守着那笔钱。后来没过几年,那男的就因为犯事进了局子牢底坐穿,那女孩儿也精神出了异常。到了这程度,我也就没再继续,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来找你。”   所以她一听到消息,立即带人来了。   他们说着话,便利店已经就在眼前。透过玻璃墙,他们能见到坐在呆坐在里面的宁柔。就这样看着她的侧脸,根本看不出她是个精神失常的人。   “妈,”杨少济拦住了母亲往前走的动作,他语气带着恳求,“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宁柔要陷害我吗?”   见儿子半点没长进的样,杨丽华心里一阵糟心,“当然是为了钱。她爸爸四处钻营,结果欠了一屁股债,所以想卖了女儿去抵债。每个人都有自己苦衷我能理解,但他们不该把主意打在我儿子身上。”   “所以卖给谁都是卖,最后她选择了杨少济是吗?”李明珠突然心里有些闷,十五六岁的宁柔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呢,“她爸爸真是该死。”   杨丽华没说话,杨少济看着眼前宁柔的背影,想到以前她给自己补课时都给给他一块酒心巧克力,让他无论怎么样都不要放弃自己。   可最后,他们俩都选择了放弃自己。   揉了揉脸,他走进了便利店。   里面宁柔见他真的回来了,脸上的惊喜溢于言表,她站了起来,道:“你回来了?”   “嗯,你不是找我有事?有话就说吧,我听着。”杨少济看着她的脸,其实仔细看能发现她的神情确实与她这个年纪相违和,二十五六岁的人却总露出小女生的模样。   “哦对,”宁柔忙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她不敢去碰他,只把东西放到桌面上往他前面一推,“这里面是八百万,之前花掉的我已经补齐了,密码是你的生日。”   杨少济本想问她哪来这么多钱,可见她脸上脂粉下掩盖的皱纹,最终没问出口,“好,我收下。”   “你愿意收下就好。”宁柔像是最后的心事放下一般,感激地朝着他鞠了个躬。她没说对不起,而是拿起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他们擦肩而过时,杨少济忍不住问她:“你找我就只为了这个?”   宁柔身体顿住,她看着外面天边的云,好一会儿才张口道:“我其实还想问你,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们俩会不会在一起?”   闻言,杨少济想起了她一直送给自己的巧克力的名字。   DOVE,Do you love me?   你爱我吗?   他眼眶一点点红了,“会,一定会!”   得到回答,宁柔释然般笑了,笑着笑着泪水却在她眼眶里打转,“谢谢。”她哽咽着,“谢谢你愿意给我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了便利店。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他俩身上时,沈弯手一招,一滴眼泪出现在她手里。   果然啊,是鬼泪。 第54章   鬼泪顾名思义,也就是鬼的眼泪。鬼能哭,但不会有眼泪,只有在至痛至诚时才会掉下鬼泪。   沈弯在见到宁柔第一面时就觉得她有些不对,现在看来,她的直觉没错。   宁柔不是活人。   把杨少济送出门,沈弯将店门一关,跟在宁柔的身后。   在宁柔出巷口时,她见有一老妪过来扶着宁柔,接着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   恰好这时蔺直开了车来,沈弯把正要下车的他给堵了回去,然后往他的副驾驶座上一坐,指挥道:“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蔺直:“……”   他认命的启动引擎,“尾号707那个?”   “对。”   他们一路尾随着出租车上出城上高速,最后竟然来到了杭市地界,最后在市区边缘的老城区停了下来。   老城区在二十年前还是杭市中心地带,后来随着城市发展,城市中心往外迁移,这地方也就破落了下来,也就导致这里的房租低廉,不少人都杂居在这里。   一进入老城区的范围,沈弯就察觉出了这里的不一般。   这里地形靠山接水,灵气纳藏,是货真价实的风水好地。不过也可能正是因为地方太好了,拆迁不起,才会被历史抛在身后。   前面的出租车这时停了下来,宁柔和老妪进了一老小区。他们不是住在楼上,而是往楼下的地下室走。   而很不凑巧的,此地灵气纳藏点正是在这小区正中心。此时已经深秋,从小区里依旧茂盛的植物就能窥见一斑。   “怪不得。”如果宁柔一直住在这地方的话,那她变成这样也就能理解了。   沈弯没跟上宁柔那,她看的出来,宁柔心愿已了,她的一生大概就在今夜中止。还剩下的最后那点时间,就让她好好陪陪她的亲人吧。   “我们去周围转转,顺便看看把哪快地买下来。”沈弯招呼蔺直道,风水好地难得,她能寻到这也算运气。   “这么说你打算搬到这了?”蔺直道。   “嗯。”沈弯走到小区大门旁边的哪一栋处,稍微往下感知了下,这里的灵气相对其他地方来说最浓郁,“这里不错,就买在这,要一楼。如果有地下室,得连地下室一起买。”   “好。”现在沈弯明面上的走账都是蔺直出面,对她的要求,蔺直不会拒绝。   两人看完要买的地方,转身就见到刚才和宁柔一起回家的老妪出来了。   眼见着她去了隔壁香烛店买了香烛,沈弯走过去问她道:“宁柔还好吗?”   老妪抬头,借着旁边的路灯,沈弯看到了她的神情,有伤有痛,但更多的是轻松。   “你是……”老妪疑惑道。   “我是她的朋友。”沈弯道。   “哦。”老妪点点头,“你们跟我来吧。”   她带着沈弯二人来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房间很小,十个平方不到,都能很整洁。此时,靠墙角放着的床上,宁柔正躺在那里,没半点生息。   “她已经死了,刚刚去的。”老妪上前将宁柔的衣袖挽了起来,手腕上的伤疤便出现在沈弯眼前。那些伤疤颜色有深有浅,样子十分丑陋。   “她活着的时候,心里想着的都是死。有时候清醒了,就又拼命去挣钱。我啊,总担心她哪天突然就没了,现在好了,以后不用半夜担惊受怕到睡不着了。”老妪掖了掖眼角,“不知道你们是她的哪路朋友,现在人已经没了,不管什么仇什么怨,就请都放下吧。”   “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她的仇人。”沈弯看着宁柔叹了口气,“您是宁柔哪位长辈?”   “我是她的外婆。”老妪道,“这孩子从出生就是我带着长大的,她妈妈不要她,她爸爸后来找了来,说是要送她到城里读书。我寻思着城里条件好,以后她说不定可以考个好大学,就答应了。谁知道没过几年,就听说她爸被抓了,她也疯了。我要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些,我宁愿她在我眼皮子底下长着。好歹有我一口吃的,也不会让她饿着。”   老人说到后面,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面对至亲的离去,没有人会不悲伤。只是相对活着而言,宁柔这样死了反而是解脱。   沈弯深吸了口气,询问宁外婆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宁外婆摇头拒绝,说她还有一点体己钱,火化那个孩子不成问题,“我要带她回乡下,城里好是好,但活着太累了。希望她以后投胎投好一点,不要再遇到那样的父母。”   “会的。”沈弯道。   因为要给亡人换寿衣,沈弯和蔺直就先离开了这里。出去后,蔺直还是联系了人,让他们来帮着宁外婆处理这些杂事。   等蔺直挂上电话,沈弯道:“刚刚没有鬼差来接引宁柔。”   “所以?”   “她不会再有来世了。”沈弯将宁柔留下的那滴眼泪拿了出来,“她早就已经死了,执念让她魂不能离体。你知道的,阴魂不能见到阳光,她多留一天魂魄就消散一点。现在她执念已消,心愿已了,魂魄也彻底灰飞烟灭。”   都灰飞烟灭了,又哪里还有来生。   ——   有了蔺直的帮忙,宁外婆这边的后事处理的很快。第二天,她就带着外孙女还有其他的家当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沈弯没法去送行,蔺直代劳了这一切。   把宁柔送走后,蔺直这边购买一楼店铺的事也进行的十分顺利。差不多第三天,沈弯就搬进了新家。至于里水那边的老店善后事宜,全都落在了蔺直手里。   她搬了家,李明珠知道后,还特地打电话来询问,听她说是找到了更好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过后她还询问了一下宁柔的事,沈弯全都告诉了她,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她这个代价太大了,如果那时候有人拉她一把就好了。”   可惜,这些都是如果。   宁柔的事情过后,大家的日子还是照常过。不过听蔺直说,杨少济没有继续留在里水,而是跟着母亲回了京市。   这些事都和沈弯无关了,她此时正在新家的地下室下面找着东西。   差不多地下几十米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处细小的地下泉眼。和其他汇聚能水道的泉流不同,这泉眼只周围的泥土更湿润一点,便再没其他的特色。   可沈弯却能感觉到中间随着泉眼带出来的地下灵气。   只可惜她继续往下探知却始终找不到那灵气的来源,只能是沿着泉眼掏空,围出一小块空间。   这小空间并不能将周围的灵气留住,这该泄的还是会泄。她想汲取,但是量又太浅,一天到晚坐着,也弄不到一点。沈弯思来想去,决定去弄写玉来,看把玉放在这里能不能攒点灵气。   她需要玉,冯卓和徐文斌那边二话不说,立即让人买了最好的送来。   玉到底是好东西,沈弯试了下,这东西能主动汲取灵气,以后就不需要她时刻守着了。   在她把泉眼的事情处理好后,店子里好久不见的高先生他们再次出现。   这次沈弯没有再收他们的钱资,而是询问他们能不能帮忙寻个人。   “那人的死亡时间在十五年前六月初七,这是她的生辰八字,姓林,名含秋。”沈弯将蔺直母亲的信息告知了愿意帮忙的高先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投胎,如果投胎了,也还请高先生帮忙打听一下投胎去了哪,生了个什么人家。”   “好。”高先生应下道。   有他们帮忙,沈弯就只要等着结果就行。   然而三天后,高先生突然一人出现,告诉沈弯,并没在地府见到此人。   “我已经让熟悉的鬼差帮忙查过了,并没有这人的死亡记录,她在生死簿上还有寿元。”高先生道。   沈弯明白他的意思,“您是说,她可能还没死?” 第55章   “地府没有死亡记录,按道理来说她的魂魄还在阳间。”高先生道,“当然,也不排除她有出现你这种情况。”   “我明白了,谢谢高先生帮忙。”沈弯谢过之后,顺便再送了瓶酒给他当谢礼。   高先生笑着收了,带着酒回了地府。   看着高先生的俊雅如竹的背影,沈弯再次忍不住感叹,某些电视剧里把高先生丑化的太厉害了。千古第一贤宦,不仅在为人处世这方面细致入微,就连容貌也是难得的美男子啊。   就是不知道,他又是为了什么迟迟不肯转世。   收回思绪,沈弯将从高先生那里得到的好消息告诉蔺直,顺便再告诉他,青松观主可以凭着蔺夫人的八字找到她所在的方位。   将消息编辑发去后,蔺直没立即回消息。   知道蔺直忙,沈弯也没在意。   可到了第二天,蔺直还是没回。沈弯又发了条信息过去,问他看到了没,那边还是没动静。   再打电话,电话关机。沈弯只好问李明珠蔺直是不是被绑架了,李明珠说没有,蔺先生现在好像很忙,他的工作室每天都很热闹。   “是吗?”沈弯点点头,没再多问。   蔺直不是什么粗心大意的人,他的手机不可能关机那么久。她发的消息已经过去一天了,他八成是已经看到了内容。看到了内容还是这个态度,那十有八九这背后是有其他隐情。   豪门是非多,冯家一堆破事,蔺家也不见得多干净。   说起来,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同命相连。   正感叹着,店门这时被人推开,进来的是徐文斌。他手里搬着一大纸箱子,全是给沈弯店里补的货。   “里面是新买到的一批葡萄酒,”徐文斌把想法放到吧台上道,“一共八支。”   “怎么你亲自来送货?”沈弯记得他之前所在的便利店距离老城区有不少距离,开车过来的话,少说也要一个小时。   “我升职了,”徐文斌笑道,“这个片区的连锁店供货都归我管,正好你搬来了这,以后我们联系也能方便不少。”之前他都是让人送货过去,现在可以自己来,顺便他也想了解一下沈弯这店里的情况。   “说的也是。”沈弯将酒收好。   “话说这几天我好像联系不上阿直,你们是吵架了吗?”徐文斌突然问道。   他见沈弯露出疑惑之色,当即解释道:“我之前看你们走的非常近,然后又差不多住在一起。现在你搬家了,阿直还在里水,现在又联系不上他,所以……可能误会了什么。”   “你也联系不上他?”沈弯自动忽略了他最后那句,“他可能是想一个人静静吧。”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要你自己去问才行。”事关别人的家事,沈弯不好多说。   好在徐文斌也知道成年人的这点礼仪,“我明白了。现在货已经送到,那我就先走了。对了,另外你可能要小心一点,卢老先生就住在这小区里,如果被他看到你的话,可能会有些麻烦。”   “你说的卢老先生是孙同宇的那位师父吗?”   “对。”   “那可能来不及了。”   徐文斌一愣,他见沈弯目光正看向自己身后,不由转过身一看,就见卢老先生这会儿正站在店门口,正看着店里的什么东西。   “……”这确实是来不及了。   “你先回去吧。”沈弯道,“路上小心。”   “好的。”徐文斌知道这不是他能掺和的了的事,当即走出了店子。   他一走,卢至成这会儿已经看完了柜台上摆放的那些器物,目光转而落到沈弯的脸上,表情深沉之中带着一丝厌恶,“我们又见面了,沈小姐。”   他这一声‘沈小姐’咬音很重,沈弯一听大概都能知道他的话外之音是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她是靠着那些盗墓来的脏钱打通了某些关节,然后光明正大洗古董。   “是有点巧。”沈弯还真没想到卢至成就住在这破地方,不过遇到了就遇到了吧,她也没什么好心虚的,“老先生要买点什么吗?”   卢至成表情又难看了几分,“这些东西那就这样明码标价着买?还真是明目张胆。”   “老先生您也不必这么愤怒,”沈弯知道他爱护国宝的心,对于他的斥责也不放在心上,毕竟这事确实有些离奇,换了谁也不会相信,“我跟您分析分析吧。上次的柴窑瓷被人收购之后,就捐给了国家,这事您应该知道吧。”   蔺家把柴窑瓷拍了下来,第二天就私人捐赠给了国家。这事进行的非常低调,还没对外官宣,估计要先等专家们研究完,才会在官媒上宣布。不过外人不知道,但是卢老先生是行内翘楚,必然已经得到了消息。   “知道又如何?”卢至成还是那难看的表情。   “那就是了。您说这么大一国宝,国家还不把它的来历给查的明明白白?我如果真的是您认为的盗墓贼,现在早该把牢底坐穿才对,不可能还四处蹦跶。”沈弯一点点把核心问题抛出来道。   然而卢至成并不动摇自己的判断,“那只是他们还没找到你的破绽而已,这并不代表你就是清白的。”   沈弯:“……”   这倔老头……   “行吧,您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沈弯放弃了说服他,“我继续忙去了,您自便。”   两人话不投机,卢至成也没久留,他而是再三看了几眼那柜台上的古董回,转身出店回了家。   到家里后,他立即给自己认识的人打了个电话,询问对沈弯的调查结果是什么,但是那边的回复显然让他不是很满意,“……什么叫到此为止,她头上的保护伞就那么大,连国家都不能动她?那个女人明显就有问题,你与其让我稍安勿躁,不如把这时间花在她身上,现在国内盗墓贼都已经猖狂到了这种程度,你让我们的工作怎么继续做下去?”   话题谈来谈去,最后那边无奈挂了电话,这边卢至成气得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摔,他整个人坐在阴影中抽起烟来。   就在这时,他手机又响了,他拿过来一看名字,没接,又丢了回去。   那边的电话锲而不舍响了五六次,最后他似乎被吵得不耐烦了,终于按了接听键,骂道:“你老子我现在还没死,不用急着来吊丧。”   “你又冲我发什么火,”电话那边也有些气急败坏,“你这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我不是你的那些徒弟,好心好意给你打个电话还让你骂。”   “那你还电话给我做什么,都已经滚了就别回来,浪费我口水。”老爷子说完,就掐了电话。   这回手机彻底安分了。   ——   与此同时,青松观天一子也有些暴躁的把手机往地上摔,“糟老头子年纪都一大把了,脾气还是这么冲。”   他这动作把旁边青松观主给心疼的脸直抽,他提醒道:“那是我的手机。”   “一个破诺基亚有什么好稀罕的,你抠成这样,也没见你这破道观攒下什么钱。”天一子嫌弃道。   青松观主把宝贝诺基亚捡回来,“我们道观比不上正元教财大气粗,你不差钱,为何不买个手机和令尊联系。”   “你懂什么,糟老头子早拉黑我了。”天一子说到这就糟心,“年纪大,脾气臭,迟早有一天自己被自己气死。有钱吗,帮我买张车票,我要去杭市,正好顺便看看冯家那位大公子怎么回事,必死劫还能活下来,要说这背后没猫腻我半点不信。”   青松观主这回回过味来了,“我说你怎么这段时间一直赖着我这不走,合着是没钱。”   “冯卓请我下山,我需要带什么钱。”天一子怒道。   青松观主懒得和他争辩。   不过到最后,他还是买了两张车票。他对冯卓能活过来的事也有点好奇,现在正好去走走关系,化点缘也不错。   次日,天一子看着手里的火车站票,表情难以言喻,“我说你至于抠成这样?”   “你懂什么,”青松观主泰然自若找了个空座坐下,人前的他依旧是得道高人,“这叫精打细算。”   天一子:“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票是最便宜的缘故,他们的火车到杭市时已经到了半下午。中间再坐公交车,辗转两路后,两人到达目的地后,天已经黑了。   一下公交车,天一子就朝着空气中嗅了嗅,冷笑道:“你闻到了没有,有鬼气。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到太岁爷的头上安营扎寨。”   青松观主没他道行高,不过再仔细分辨了会儿后,他也确实察觉到了一点微弱的气息。   “走,过去看看。”   他们两猫猫祟祟,不顾路人惊诧的眼光,拿着法器朝着鬼气的来源走去。   接着,他们就见到了前方正亮着灯的便利店。   再靠近一点,他们发现里面还有个熟人。 第56章   “是你。”天一子本想踹门进去,好在被青松观主摁住了,“玻璃的,碎了要赔钱。”   沈弯见到他们两个,也有些意外,“观主你们怎么来了。”   天一子能透过沈弯的纸衣服看到她的魂魄,但是青松观主还没这火候,不过他之前在里水书院里见过沈弯的面貌,这会儿也认出了她。   “我送天一子掌教回来探亲,路过这时发现有鬼气,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你在这。”说着,他又有些奇怪,“你的肉身不是已经拿到了吗,怎么你还是这模样?”   “中间出了点小状况,暂时还不能还阳。”沈弯道。   “原来如此。”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后,因为本身不算特别熟,也就没什么好聊的,再待下去也是尴尬。青松观主只好提出告辞。   他们离开便利店,稍微走远了点,天一子突然开口道:“这个女鬼不简单。”   “怎么说?”   “阴魂不能在阳间生存,时间越久,魂魄也就越虚弱。现在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个女鬼好像不受半点影响。”天一子道,“而且我怀疑,冯卓的事应该也和她有关。”   “可是冯大公子现在已经被改天换命,天道不会容忍破坏秩序的人,如果真的是她的话,那她为何现在还能好端端活着?”   “所以我才说有古怪。”天一子皱起了眉,“她身上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青松观主听他这么一说,当即提醒道:“你可别又闹出什么事来,现在是法治社会。而且你说了人家有古怪,你又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敌得过人家?”   天一子冷笑,“我要是连只鬼都打不过的话,那我这掌教也就没必要当了。”   青松观主知道他自大的臭毛病,也不想他现在闹出什么不快来,当即转移话题道:“伯父住哪?我们快点走,一天没吃东西,我都饿了。”   天一子轻哼一声,“就前面那栋,八楼,走吧。”   两人上楼,来到楼道最里头的那家,天一子正准备敲门,正好与刚要出门的父亲打了个照面。   父子俩四目相对,卢老爷子率先皱眉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看你是不是瘫在床上没人照顾,所以脾气那么大。”天一子半点不客气道。   “我就是瘫在床上也不需要你这个不孝子来尽孝道,没事就快滚,我还有事要忙。”卢老爷子赶人道。   “滚是不可能滚的,”天一子径自朝着里面走去,“我身上没钱,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当初不是说跳大神挺赚钱,现在怎么灰头土脸跑了回来。”卢老爷子嘲讽道。   “你以前还说挖人坟墓有前途,如今不还是一贫如洗。我们彼此彼此,谁也别看不起谁。”   见他们这父子剑拔弩张的模样,青松观主选择了站墙角默不作声。   最后,卢老爷子没出门,而是留下来警惕地看着儿子,防止他破坏家里的一分一厘。对此,天一子嗤笑一声,躲进了一侧的卧室。   好在青松观主心理素质足够高,在老爷子的注视下还能面不改色跟着天一子进了房间。   进门后,青松观主想了想,尽量委婉道:“你和伯父关系似乎有点差。”   “无所谓。”天一子从柜子里找了床带着霉味的被子出来,“这里你就住着吧,不要钱。”   见他翻身一躺,青松观主也就停止了探问。   都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在做什么自己都心里有数,不需要旁人提醒。   ——   天一子和青松观主的到来对沈弯来说无关痛痒,她依旧经营着自己的便利店。可能是换了新地方的缘故,高先生他们几个晚上出现的次数比以前勤了些。   这天晚上,高先生他们几个刚到没多久,她就见天一子他们也来了。   天一子经过这几天观察,发现这女鬼晚上才会开门出现,所以今夜特地带着青松观主一起来蹲人的。结果一过来,他就见到店里面还有几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女。   这些男女神态与常人不同,穿着打扮也是古服,最重要的是,周身和沈弯一样,鬼气森森。   所以……他们这是来到鬼窝了?   “两位要买点什么?”沈弯当做没看到他们的诧异,出声询问道。   青松观主摆手道:“我……”他话没说完,后面的‘没钱’被天一子给一手捂了回去,“来两瓶酒。”他顿了顿,特意道,“要和隔壁那桌一样的。”   沈弯自然是满足他们的要求。   于是乎,店里一拨人一拨鬼,各自一桌,气氛有那么一点微妙。只有沈弯在旁边专心地玩着手机,时不时和大哥聊聊天。   在月上中天时,高先生他们便告辞回了。天一子看着他们进了那扇门,当即拿着桃木剑也要跟上去,谁知手还没碰到门,自己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到了一边。   而刚才还在玩手机的女店主此时已经抬起了头,她脸上虽然带笑但语气却带着冷意,“掌教不要让我为难。”   “你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天一子哪里怕她,态度横傲,“刚才那些人都是鬼吧,什么时候阳间变成了阴魂的后花园,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见他这姿态,沈弯就知道,有些事靠着道理是说不通的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今晚上她也只能是浪费点灵气。   她微笑着把青松观主请了出去,把店门一关,接下来店外的青松观主就只听到里面传来各种闷响。   差不多一刻钟左右,店门再次打开。青松观主探头进去一看,就见天一子躺在地上,而他的桃木剑此时则被沈弯抓在手里。只见她微微一用力,那桃木剑节节寸断,最后化为飞灰。   “……”   “掌教戾气太重,再这样下去,迟早入魔。”沈弯缓缓道,“修道先修心,方能不负早年的奇缘。”   听她最后那句,天一子挣扎着爬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变幻了几瞬,最后让青松观主先扶他回去。   他们两人出门后,青松观主咋舌道:“她竟然这么强。”   天一子却比之前沉默了许多,“她有灵气。”   “怎么可能?”青松观主下意识不相信,现在昆仑山那种福地深处还有灵气的遗迹,外面几乎见不到灵气的影子。一个女鬼,又哪来这些灵气。   “如果不是灵气的话,我又怎么可能会被她压制的这么惨。”天一子摸了摸发疼的骨头,“她的灵气究竟是从哪来的呢。”如果能弄清楚这灵气的来源,这顿揍也就不算白挨。   为了弄清楚这个,接下来的晚上,他们两个都会结伴到沈弯的便利店。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沈弯不会欢迎他们,后来发现只要他们,或者说只要天一子不闹事,沈弯都不会拒绝他们进店。   几天过去,他们半点收获都没,可睡在他们隔壁的卢老爷子却有了新发现。   “你们和那个盗墓贼认识?”卢老爷子双手抱胸,站在屋子大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他们道。   “什么盗墓贼?”天一子一脸你在胡说什么,“大晚上堵我们就为了问这个莫名其妙的事?”   “你们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和她接头?”卢老爷子冷声道。   “……”青松观主想到了一个可能,“伯父说的盗墓贼不会就是开便利店的那位沈小姐吧。”   “除了她还有谁会把那些古董摆在大家的眼皮子地下。”   天一子&青松观主:“……”   沉默了半晌,天一子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是盗墓贼?不可能就因为那些古董吧。”   “那个女人身上有一股死气。”卢老爷子道,“这点我绝对不会闻错。”   闻言,青松观主朝着老爷子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对天一子道:“或许伯父比你更适合修道也不一定。”   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这些东西。   “他才不会修道,至今他都认为我在搞封建迷信跳大神。”天一子黑着脸,过了会儿,他对父亲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不是盗墓贼,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是你们为同伙脱罪的借口吗?”老爷子道。   “没法谈了。”天一子也放弃了说服他,“明天晚上六点,我带你去个地方,到时候你看看就明白了。还有,我们不是同伙,以及,我也不是跳大神的。我现在是正元教的掌教,虽然懂风水,但我们不会去做刨人祖坟的缺德事。”   “咳咳咳,”见他最后还要拐弯抹角地骂亲爹,青松观主忙趁着老爷子踹人之前,先把他给推回了房间,“睡觉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次日,夜幕降临。   天一子估摸着那女鬼的店子也开了,他将自己得到的那张平安符往老头子口袋里一塞,道:“等下进门记得不要乱说话,到时候被打我可救不了你。” 第57章   老爷子半点都不领情,“装神弄鬼!”   天一子也不多解释什么,直接把人领下了楼。   这会儿天刚黑没多久,外面还热闹的很。各种小吃摊和货摊组成了一小型的夜市,路上人来人往,人气很高。不过相对于夜市来说,就显得有些与一楼的店铺就显得有些冷清,这一排看过去竟然就只有一家店开着。   他们来到沈弯的便利店,沈弯见到他们,最后目光在老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青松观主见了解释道:“这位老先生是掌教的父亲,不是外人。”   “他们俩竟然是父子,看来有些东西确实是一脉相承。”至少那自大倔强的性格一模一样,“我知道你们来我这的目的是什么,我也可以做你们的生意,但你们若让我受到什么损失,我会连本带利从你们身上要回来,懂了没?”   沈弯知道,对于这些人,你必须比他们还要凶才能镇得住他们。   “完全没问题。我们只是个普通的顾客。”青松观主首先表态道。   “你说的损失指的是钱吗?”天一子道。这东西他不缺,现在正院教每一年都能从国家那里得到专项补助,而且他也能给人指点风水赚外快,现在最不差的就是钱这个东西。   “你觉得呢?”沈弯目光危险道。   天一子这回老实了,“放心,我们绝对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他们两个回答完,目光也都看上了旁边的老爷子。卢至成冷笑一声:“如果你们在组织违法的事,我会第一个举报。”   “什么举报,你在这里看到的任何事回头都不能说出去。”天一子警告道,“你要是说出去,这个地方以后你都别想再来。”   “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就这破店,难道以后我还进不来不成?”   “这可难说。”   在他们父子两争论时,青松观主已经率先向沈弯要了一瓶最便宜的五粮液,带着酒招呼他们先去一边占个位置。   他们来的时候才六点多,一直到晚上快十点左右,外面的小夜市才渐渐散去,街道上的人也逐渐变得稀疏起来。   老爷子在这里枯坐了三四个小时,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他一看手腕上的怀表,时间已经指向了十点。想到自己楼上还有那一堆研究没做,顿时心浮气躁地要走,结果就在他刚要站起来,却被儿子给摁了回去,“来了!”   什么来了?   他下意识往店子门口一看,就见外面走来一个人。那个人一头长发披散,穿着白衣,表情幽幽地走了进来。   “老板,”那人走到吧台前开口道,“有螺蛳粉吗?”   沈弯从旁边的柜台上找了找,还真发现有一小箱存货,“你要几袋?”   “两袋吧,可以凌晨当宵夜。”   那人买完东西后,又幽幽地出了店。   “你们让我来看的就是这个?”老爷子顿时感觉自己被耍了,就在他想动手教训儿子时,却见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四位汉服男女。老爷子先是一愣,接着目光触到他们所着的服饰时,顿时视线就再也挪不回来了。   他是考古专家,大家所知道的他都知道,大家不知道的他也知道。墓葬里的丝制品是最难保存的东西,所以留存的都很少,外人可能看不出真正的古物和现代工艺的区别,可是他却能够一眼区分出来。   比如面前这四个人的衣着装扮,从配饰到布料,基本上都是古物。再看形制,全是唐时的东西。   古董器具留存千年不腐,只要保存得当到大多数也能办到。可是布料这些东西,哪怕再精心呵护,千年后轻微一碰也都会化成朽土,更别说穿在身上。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老爷子头一次对自己所生存的世界产生了怀疑。   天一子和青松观主两人一左一右地摁着他,咬牙低声道:“老头子你冷静点,看就看,别露出一副想把人衣服扒下来的表情好不好。”   “那是蹙金绣……”老爷子这会儿哪听得进他的话。他眼前女子肩头所挂着的披帛金光璀璨,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极了法门寺所出土的蹙金绣,但相对于那批出土的文物来说,工艺似乎又更为精致,这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去瞅个仔细。   而且女子身上的衣裳也很特别,不同于一般布料的厚重,布料轻盈不说,还带着羽丝的光感,每换一个角度,便折射出另一种光泽。这般工艺,别人说是盛唐,哪怕是现在人工都无法做出。   见他三番四次想凑过去,天一子不想再被揍,对着观主使了个眼色,两人心有灵犀,趁着老爷子还没做出什么举动之前,二话不说就把他半拖半拉带出了店。   反正他们今天主要的目的就是带老头子过来长长见识,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只希望到时候他别再到处嚷嚷那女鬼是盗墓贼就好。   一路马不停蹄回到家,天一子这才把人一放,装模作样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本掌教。”   哪知他的老父亲却是呆呆地思索着什么,然后一头钻进了书房。   “……”   见他无视自己,天一子一脸气急败坏,“果然是走火入魔了。”   ——   楼下便利店里,沈弯正和高先生聊着天。   “店里的新客人似乎不是平常人。”高先生道,“这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客人放心,他们不会打扰几位的兴致。”沈弯道,“之所以放他们进来,是我有些忙想让他们帮一帮。”   “那就好。”高先生身为另外三位的代言人,他的意思就是另外三位的意思。见沈弯给出明确回复,他们自然不会再继续深究。   一夜无话,天亮后,店门一关,又是一天过去。   等再开门时,沈弯就见外面卢老爷子正在店外打转,天青二人在旁边守着,宛如门神。   把他们放进店,卢老爷子看着沈弯看了半晌,最后才神色古怪地坐去了一边。   青松观主则给沈弯解释道:“昨晚上老爷子回去后,在书房里翻了一夜的书,嘴里念叨着‘百鸟羽衣’这些,估计是已经猜到了那几位客人不是人。现在他大概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这些,缓个几天应该就会好了。”   人对于陌生的事物,首先是怀疑,再接着是拒绝,想要他接受,中间必然会有个过程。沈弯很能理解。   她就是要先让老爷子相信眼下的这些,她才能继续下一步。   “无妨,只要不闹出事来就行。”沈弯道。   接下来一连三天,卢老爷子夜夜准时入店,神色也由凝重逐渐变得好奇。至于天一子和青松观主也会跟着到场,一是防止老爷子闹出事,二则是查探店里的古怪。   不过一连风平浪静好多天,他们又没在店里看出个名堂来,两人也就松懈了下来。恰好杭市的富商知道天一子来了,特地下了请柬请他去帮忙看风水。一有钱赚,天一子哥俩准备放一天假,千叮万嘱老父亲不准闹事,这才坐上富商的车走了。   天一子一走,今夜只有卢老爷子一个人进店,沈弯便知她等的机会来了。 第58章   “今天怎么就老先生一个人,”沈弯走到卢至成对面坐下道,“掌教他们呢?”   “有人请他们去看阳宅的风水,到现在都还没回。”卢老爷子盯着沈弯的脸道。面前的女人,其实如果靠近仔细看的话,确实和寻常人不太一样。寻常人哪怕气色再不好,也能透过皮肤看到下方的血管之类。但她不同,脸上的血色都是靠脂粉涂抹出的效果。   “那您现在应该不会再认为我是盗墓贼了吧。”沈弯大大方方迎着他的目光道。   “盗墓贼什么都能偷,但那些易腐易烂的东西却不能。没有人能将千年以前的织物穿在身上,再有权有势也办不到。”他想过很多种缘由,万万没想到事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奇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上面没有继续查下去了,之前确实是我过于武断,错怪了你。”   没想到这倔老头竟然会道歉,沈弯正要说“这件事寻常人都不会想到这里来”,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听老爷子一脸诚恳地建议道:“既然你不是盗墓贼,而且我看你也不太缺钱,这些文物与其放在这店的角落里当摆设,还不如送它们去更值得待的地方。而且文物这些东西不是说你拿到手了就没有后续,要想一样东西传承千年,那就必须得要精心养护。”   说着,他见沈弯不为所动,又继续拿民族大义和国家荣誉感来说服她道:“这些东西都是埋在是埋在地下的国宝,你能够让它们重见天日,整个国家以及子孙后代都会感激你的。到时候国家博物馆为专门写一封表彰你的信,甚至于将来你的名字还能出现在历史书上,这样的待遇全国上下可没几个,你不打算珍惜眼前这次机会吗?”   “……”沈弯是想利用这些文物来忽悠老先生来帮自己做点事,但万万没想到他比自己还狠,竟然想空手套白狼。   等他滔滔不绝讲了一大通,她才开口道:“老先生,我现在都不是活人,这些虚名对我来说也都可有可无。您与其跟我说这些虚的,不如拿出一点诚意来。”   “哦?”卢至成从她这话里听出了点有戏的意思来,“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你放心,一我不要钱;二我也不会做出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沈弯道,“在我说出我的条件之前,得先让您闻一闻这些东西。”   她说着,手一招,后面柜台处的木盒子飞了来,稳稳地落在了她手上。她一边将木盒子打开一边道:“这里面一共有四样东西,如果您能闻出不同来,那我们再继续往后谈。”   卢至成看她从盒子里拿出的东西分别有四样:一方砚台、一枚古玉、一把羽扇以及一盏小杯。   无一例外的,这四样东西都是古物。   “只要闻就可以了?”   “对。”沈弯期待道,“我经手的那些东西您能不能免费拿走,就要看您的鼻子够不够灵了。”   卢至成不知道她搞什么花招,但把面前四样东西一一拿起嗅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细致,沈弯也不去打扰他。甚至还悄然屏蔽了外面的声音,给他一个完全安静的环境。   如此差不多半小时过去,卢至成终于把面前的四样东西分为了三类。   砚台一类,古玉一类,剩下另外两个则是第三类。   见到这样的分法后,沈弯眸光一闪,她道:“老先生为何要这样分?”   卢至成一指砚台道:“这有生气。”又指向杯子和扇子,“这是一般的殉葬品,气息平常。至于这枚玉……”他把目光投向古玉,“这里面有一股很浓的死气。”   听他说完,沈弯一抚掌,笑道:“老先生的鼻子果然不同凡响。”这四样东西里,砚台里面蕴含灵气,至于古玉则是尸体里的玉塞,被死气所浸染,半点灵气也无,“除了砚台,另外三样我都送给老先生你。至于本店其他的东西,老先生想要得到也可以。只要有人找老先生鉴宝,您嗅到了类似的生气之后,把那人的联系方式给我就可。一次换取一件古物,你看如何?”   这就是她打在卢老爷子身上的主意。   当初蔺直告诉她卢老先生鼻子特别灵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了这构想。现在在这里再次遇到,而他又十分恰巧的对那些古董很感兴趣,她自然也就顺势提出这个交易。   “你只是要那些东西的下落?”老爷子没有立即答应。   “当然。我说过我不会损害国家的利益,但是私人交易,这应该没有问题吧。”   “可是私人手里也有国宝这一级别的东西。别的古董收藏商人他们得到之后,一般都会精心爱护。但是你,我不太确定。”   “这第一道筛选的人是你不是吗,你如果不想让那东西落到我的手里,完全可以不必把它的下落告诉我。”沈弯继续道,“另外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我绝对不会破坏它们。”   这片大地上所埋藏的东西太多,有些尚未发掘,但有一些已经成了别人的收藏品。她想要活下来那就必须获得更多的灵气,卢老先生的身份以及他的鼻子,就是很好的帮手。   至于不将东西破坏,这很简单,只要不把它们所蕴藏的灵气吸干就可。   “那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卢至成怀疑道。   “自然有我的用处。如果老先生您不太确定的话,可以回去考虑考虑。”沈弯没有表现出太极切的样子,谈判这种东西越是着急上火,越容易被对方咬住。   卢至成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他的手在那方砚台上抚摸了许久后,才道:“只要你能够保证那些古董不遭到破坏,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如果有任何一件文物因为我们的交易而受损,那我将终止我们之间的交易。”   见他答应下来,沈弯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我欢迎老先生您随时监督。”   两人把交易谈妥,卢老爷子又等了会儿,他向沈弯确定那几位客人今晚不会出现后,起身离开了店子。   敲定卢老爷子这件事后,沈弯也算是多了一条灵气进项,接下来就看她运气如何了。   现在店里已经没其他人打扰,她纸和朱砂取了出来,开始练习起画符来。   《符篆秘要》里面的符篆变化多端,前面一半符篆都比较简单,但越到后面,难度也就成倍增加。沈弯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多练习,以免到有需要的时候画不出来。   静下心做某件事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等到精力耗尽,沈弯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她正准备去地下泉眼那里瞧瞧情况,却在准备关门的时候发现外面停着一辆非常眼熟的车。   她走过去一看,就见蔺直坐在里面抽烟。   伸手敲了敲车窗,蔺直见到她,将手里的烟头拧了,推门下车道:“符画完了?”   “来很久了?”她看到里面烟灰缸里好几个烟头。   说起来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抽烟,而且还抽的这么凶,看来是有事发生。   “到了两小时。”蔺直将外套也脱了,烟味重,他怕熏到她。   “外面风大,有话进去说吧。”   他们回到店里,沈弯瞧他憔悴的样子,不太像是个好好吃饭的人,这会儿胃里八成空空如也。   她想给他泡杯热饮,但却发现店里没有加热设备,只好用玻璃杯装了咖啡粉和水,手拿着杯子一握,里面的水便沸腾起来,再接着她又往里面放块巧克力,遇热半融的巧克力漂浮在咖啡里,暖暖的香甜气息莫名带了丝抚慰人心的感觉。   蔺直嗅着这香气,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来到了这个地方,他感觉自己似乎暖和了一点。   “喏,”沈弯将泡好的咖啡往他面前一放,道:“无论有什么事,先喝完再说。”   “嗯。”蔺直双手抱着咖啡杯,任由那点热度温暖自己。   待稍微凉了一点,他尝了一口,浓甜的巧克力把咖啡的苦涩全都遮了下去,满口的甜意齁得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好甜。”他道。   “甜就对了,糖分给人带来能量。”沈弯道。   蔺直笑了下,一口一口把剩下的都喝了下去,“我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喝光的。”   “那我该感谢你给我这个面子吗?”   “可以啊。”蔺直拿旁边剩下的矿泉水漱了漱口,道:“我根据你的提示,找到了我妈。”   “然而你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   “她现在过得很好,有新的丈夫,还有新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蔺直想到那个画面,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是该为她高兴,还是该为自己难过。”   沈弯想到之前她说帮他他却推脱好几次说没准备好的事,看来他也许早就猜到了这些。   “或许她有自己的苦衷?”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实际上不是。她是自愿抛下我的,宁愿放弃所有的东西,也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刚才我一直在想,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让她这么不顾一切也要去追求。”蔺直想不明白。   这同样也涉及到沈弯的知识盲区,她对于爱情的了解目前也只限于文艺作品当中,“个人的想法不同,或许你可以去问问她。把一切都摊开来讲,或许会更好一点。”   “不必了。我母亲已经死了,她估计也不会想我去打扰她。”蔺直这会儿情绪平静了不少,“谢谢你的甜食,糖分确实会给人力量。”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会来找我倾诉,这是不是代表你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了?”沈弯调侃他道,“既然你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己,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根据物质守恒定律,你妈不疼你,那以后你媳妇肯定会加倍疼你。恭喜你,以后你会有个很爱你的妻子。”   “你这逻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谢了,我这辈子应该不会结婚。”蔺直道。   “哦豁,不婚主义啊,虽然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别太早下定论的好。说不定哪一天你就遇到你的理想型,然后两人撞出了爱的火。人一生太长,谁知道中间会有什么意外。你看我,顺风顺水过了上半辈子,命说没就没了。你要是觉得自己惨,你可以多想想我。”   蔺直看着她,心里一暖,道:“你别放弃。”   “我才不会放弃。”   “嗯,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睡一觉?”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   “睡吧,今夜本店只为你一个人服务。”沈弯将店门一关,关闭的空间内温度很快升了起来。温暖的气流熏得蔺直昏昏欲睡,他就这样趴在吧台上陷入梦乡。   在确定他彻底睡熟后,沈弯这才将昏睡符一撤,继续研究起自己的符篆来。   翌日天亮后,蔺直醒来,精神好了很多。他正准备向沈弯辞行去酒店洗漱时,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他迟迟没有接听。   瞥见他这般,沈弯探头一看,却见屏幕显示的是“妈妈”。   “……这么巧?”前几天刚找到人,今天就来了电话,“想接就接。”   蔺直却把手机收了起来,“接了不知道说什么。”   “要不要我帮你?”沈弯道,“给你出口恶气。”   蔺直:“?”   沈弯示意他把手机给她,他给了,接着至他就见沈弯清了清嗓子,然后按下了接听键,捏着嗓子娇里媚气道:“喂,你谁,找我男人什么事?”   蔺直:“………………………………” 第59章   电话那边大概是没有听到预期的声音,稍微沉默了下才道:“我找蔺直。”   那声音可以听的出来,确实是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要找人总得先说你是谁。”沈弯继续嗲着嗓子道,“他那么忙,可没空接那些可有可无的电话。你要再不说你是谁,我可就要挂了。”   结果她话音刚落,那边反倒率先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沈弯耸耸肩,“我原本想着,是人都会有占有欲,特别是对于母亲而言,对孩子的占有欲更为强烈。我假装从她手里把你夺走了,看她会不会难受,没想到她脾气这么大,直接把电话挂了。你要不要回个电话过去,说不定她在等你呢。”   “不用了。”蔺直不仅拒绝,手机也没打算拿回去,“这手机就放你这里帮我保管几天吧,中间有什么事找我的话,你可以联系大兵。密码锁是一到六。”   “你就这么信任我?”手机这东西现在比电脑私密多了。   “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行吧,那我联系徐文斌,这么说你不打算回里水?”据沈弯所知,现在里水因为游客的增多,蔺直工作室的事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   “我前面已经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带着,现在其他人已经知道大概的流程怎么走,不需要我亲自看着。”蔺直不可能一直都待在里水,既然手里的员工已经出师,他该放手还是得放手,“而且大兵这里我还有其他的事。”   沈弯明白了,“你是在这儿又发现了新的商机,别说了,发财带带我。回头我就让我哥和你联络。”   “商机还没那么容易发现,我得再继续看看才行。”但却没有拒绝他们的投资,“我先走了,有事让大兵联系我。”   “去吧。”   蔺直走后,他的手机就在沈弯这里放着。差不多半小时后,蔺直他妈又打了个电话过来,在沈弯又一次接听后,她再次挂上了电话。   连续被撂电话两次,沈弯直接给那个号码发了条短信,向对方宣誓主权,“三番四次打骚扰电话,你烦不烦?蔺直是非常优秀,但他是我的。”   当然,这条短信在发送成功后,她就悄咪咪的删了。这只是挑衅敌人的策略而已,没必要让它带来其他的误会。   在这条短信发过去后,那边彻底安静了。   两天后,沈弯的便利店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这位客人年纪大约四五十岁,穿着女式西装,短发齐肩,模样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是眉宇间的干练以及气势都足以显示出她不是一般人。   “沈小姐你好,我是林知秋,同时也是蔺直的小姨。”女人主动朝着沈弯伸手道,虽然她同时目光之中还带有打量,但总体不算让人讨厌。   “你好。”沈弯礼貌回道。   “不知沈小姐现在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喝杯咖啡。”林知秋客气邀请着,心里也略生出些好奇。面前的女孩子容貌寻常,她能被阿直接受,看来确有她的过人之处。   “喝咖啡就算了,店里离不了人。”沈弯无意到外面去消耗不必要的灵气,“反正店里也冷清,要什么事阿姨就在这谈吧。”   林知秋稍微打量了一下小店的环境,点头道:“我小的时候也曾想过,以后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开一家店,就和这差不多。不需要过分招待客人,还有时间看自己的书。只可惜,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是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沈弯知道,林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蔺林两家的联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两大家族的联合。至于林知秋小时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想,那也是她的个人心力路程,别人就又无从得知了。   “大概是因为现在有让阿姨你放不下的东西吧。”沈弯道。   林知秋惊奇地看了眼沈弯,旋即笑道:“你确实和其他的女孩子有些不同。很冒昧前来打扰,我其实是想同你聊聊阿直的事。”   “只要不是您甩出一张支票给我,那我以后离他远点就行。”沈弯开了一句玩笑道。   林知秋也被逗笑了,“那不会,其实相反的,我和他爸爸都希望他能多交点朋友。你应该也知道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离开了,那个时候他爸爸非常忙,无暇顾及他,等发现时他已经养成了孤僻的性格。在认识杨少济之前,阿直一直都不太爱说话,平时大多数时间也都是一个人在书房里看。我和他爸爸都非常担心,一度害怕他患上忧郁症。他十分的懂事,可能也是看出了我们的担忧。后来开始主动去结交朋友。在认识杨少济他们几个之后,他才渐渐恢复成正常孩子的模样。”   沈弯见她提及蔺直母亲的是用的是离开而不是死亡,这也就表明蔺母还活着的事,她应该也知道。   “原生家庭给孩子带来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沈弯能看的出来,蔺直不是一个喜欢诉苦的人,但有些委屈该说还是得说,“现在的他没有变得极端偏执,这不是你们身为家长的功劳,而是他自己没有走偏。”   “我知道,所以我非常感谢他的朋友们,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在他身边陪着他。”林知秋面上有一丝愧疚,她的身份十分尴尬,无论是以后母还是小姨的身份,她始终都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反倒是阿直不想让她过于难堪,在外人面前总会体谅她给她颜面,“以往的事情现在再说也没多大意义,我今天来其实想求沈小姐一件事。希望接下来无论阿直遇到什么,你都能帮我们好好安抚他。女孩子的心思比老爷们要细,而且他可能只会听你的。”   沈弯闻言,没有立即应话。   这段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可就太多了。   再联想到蔺直亲妈突然找上门的事,沈弯猜测蔺母之所以会主动联系蔺直,应该不止是为了和儿子相认这么简单。   “我们是朋友,朋友该做的我肯定不会含糊。”沈弯表态道,“不过我更相信蔺直没那么脆弱。”   林知秋此时目光同沈弯交汇,心里猜测面前这女孩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蔺家的那点事。   “我们做长辈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是请小朋友们帮帮忙了。”林知秋目的已经达到,她从沈弯又寒暄了几句后,才道有事,起身告辞离开。   她来不是一个人,外面随行人员正等着她。在她出去后,车门一关,黑色的别克就这样消失在夜色里。   沈弯大概能理解蔺直为什么说他的这位小姨很好了,她其实也挺欣赏这位干练又不失亲切的女强人。   ——   林知秋来见沈弯的事蔺直很快就知道了,当天晚上他就来了沈弯这里,向沈弯道歉,不该把她扯进这些家事。   “放心,你小姨没有一口把我吃掉的意思。”沈弯不是很介意这些,“而且她也是真的关心你。另外,她似乎有些担心你妈那边,所以才会到我这里来打预防针。你妈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都把她从京市惊到了这里。”   说起生母,蔺直不是很想多谈,“不知道。”   “说起来,你手机该还给你了。天天有人给你打电话,我这个传话员也当得挺辛苦的。”后面他妈没在继续打电话过来,真有事要找人的话,现在也该真人过来了吧。   “这几天谢谢了。”蔺直感谢道。   “谢我可以,我要螃蟹味的蜡烛。”现在恰巧到了吃螃蟹的季节,说起来她也有点馋了。肥美的阳澄湖大闸蟹,她现在没了身体的限制,完全不用担心会寒气入体。   “好。”蔺直对她有求必应。   正好徐文斌的便利店在做应季的活动,而厂家已经联系好了熟悉的阳澄湖蟹农,蔺直亲自开车过去走了一遭,选了最肥的一筐蟹给沈弯送来。   螃蟹味的蜡烛是不行了,但是螃蟹宴他却能整个。当天晚上他就请了顶级餐厅的厨师过来处理这些螃蟹,完后两人坐在小店里,一边就着上次徐文斌送来的葡萄一边吃着个顶膏肥的秋蟹。   而这世界上,大概有种人就是专门来煞风景的。   螃蟹宴在吃到一半时,沈弯就见一个女人站在店外。那女人也不敲门也不干嘛,就是站在那里,目光复杂地看着蔺直,就差把那点情绪全都写在脸上。   沈弯等了会,见蔺直一个劲的给她剥螃蟹,就是不往外看一眼,她顿时知道蔺直应该也知道了那个人的存在,只是刻意不去看而已。   “你要不想见的话,我可以关上门。”沈弯在蔺直旁边咬耳朵道。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外面那个女人是谁,蔺直的眉眼和她有三四分相似。就是很奇怪,她在看过林知秋之后,以为蔺直的母亲模样应该也不太好看,但是万万没想到她们姐妹两个竟然相差这么大。如果说林知秋是令人生不出半点波澜的小雏菊的话,那蔺直的母亲的美丽可就只能用牡丹来形容了。   “抱歉,我没想到她会今天来。”   看着他低垂的睫毛,沈弯不由想到了家养的萨摩耶,忍不住伸手撸了撸他的毛,“迟早要来的,现在来了也好,我正好给你撑腰。”   蔺直还是第一次被人摸头,他不可思议地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沈弯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俩这样似乎确实有点过于亲密了些。   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沈弯一头扎进了螃蟹的海洋,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而蔺直被她这么一打岔,刚才那点情绪也随之四散纷飞。   外面林含秋大概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们开门,终于没忍住,主动推开了门。   店里多了个人,这回谁也不能当做没看到。   蔺直看向眼前的母亲,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她却半点都没老,还是和照片上一样温婉动人。   见到儿子的目光,蔺母欣慰一笑,“之前打你电话一直联系不到你,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见我了。”   沈弯没想到这人一来就上眼药,她顿时有些不悦。但碍于这是蔺直的家事,她也就只能继续不爽吃着螃蟹。   蔺直将手里的剥好的蟹钳递给她,一边安抚她一边道:“之前确实有个一直打电话给我却不肯说她是谁的人,难道那电话是你打来的?”   蔺母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脸色变了变,最后苦笑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也对,这气你确实应该生,是我对不起你。我其实本来没打算再出现的,也不想你难过,只是眼下没有办法了。你既然知道我还活着,那应该也知道你还有个弟弟吧。他现在就躺在医院里,只有你能救他。”   “你就是为了这事来找我的?”蔺直觉得有些可笑。   蔺母语气放弱了些,又多了一丝恳求,“算我求你,他现在才十八岁,没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   美人的一颦一蹙都是美的,就算是在这种时刻,她都能将这种柔弱无助给演绎地令人心生垂怜。   “我救他可以,”蔺直脸上带了一丝笑,眼底却笼了层雾色,“只要你告诉我,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求我。是一个无关的陌生人,还是以我母亲的身份?” 第60章   蔺母看向儿子一脸苦涩,“如果是无关的陌生人呢?”   “既然是无关的陌生人,那我为何要管你儿子的死活。”蔺直语气冷淡道。   “对不起,”蔺母泪珠从眼角滑落,“我以母亲的身份,请求你救救你的弟弟。错的人是我,他是无辜的。你怎么怨恨我都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救他,我可以补偿你。”   前面的话还没什么,后面的话,沈弯这个不愿意掺和进他们家室的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你能补偿什么?他需要你的时候,你能够十几年都不见他一面。现在他不需要你了,你又出现打破他平静的生活。如果你真的要补偿他,那就该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现。”   “这位小姐,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请你不要插嘴。”蔺母神色不悦地看向沈弯,好像就是她在旁边进谗言,把他们母子关系弄得这么僵一般。   “她是我最亲近的人,也请你不要对她横加指责。”蔺直护住沈弯道,“至少她是真心为了我着想,而你却是因为我身上有利可图,才来声明我们之间的关系。既然你以一个十几年来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一面的母亲的身份来请求我,那我答应你,谁让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但这事之后,我们再无瓜葛。”   说着,蔺直对沈弯小声抱歉道:“今天这顿饭我没法陪你吃完了,下次再补回来。”   沈弯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自己也不好再劝说什么。血脉亲情这种东西如果说断那就能断的话,那这个世界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爱恨怨憎了。   “我现在是已经饱了。你要去救人没问题,但是绝对不能损害自己。其他人要是不同意的话,那就让他们自己再生个。”沈弯并不太了解他那位弟弟的病情是什么,但是既然找到了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想来也应该是基因上的问题。   “好,我记住了。”蔺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就拿着外套和母亲离开了这里。   他这一走,剩下的螃蟹沈弯一个人吃着也没多大意思。   于是趁着晚上有客人来便利店时,她一人附赠了几只。客人没想到店主会这么大方,少不得又在店里多买了几样东西。其中有个小姑娘是前几天晚上买螺蛳粉的那个,她拿到了大闸蟹后,第二天傍晚送了份热气腾腾的米饺子来。   “昨天那螃蟹味道非常好,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这是我妈特地做的家乡特产,咸肉馅,吃起来特别香,小姐姐你快尝尝。”小姑娘很活泼,让人生不出厌来。   这种邻里间的往来沈弯还是头一次遇到,她半点都不讨厌,“谢谢。”   那米饺大概是刚出过不久,一个个白白胖胖,有巴掌大小。沈弯咬了一口,咸鲜的肉香顿时充斥了整个口腔,饺子里还有一缕肉汁,使整个饺子吃起来一点都不柴,反而多了一丝油润的口感。   “好吃。”沈弯赞道,她还是第一次尝到这个,口味确实非常的地道。   “你喜欢就好,我也能回去交差了。”小姑娘嘿嘿一笑,抱着盒子走了。   沈弯一边吃着热乎乎的米饺,一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心里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   ——   京市和谐医院。   林含秋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病床上的小儿子。   小儿子模样不是很像她,长得更像爸爸。虽然也英俊,但和大儿子一比,却能立即被压下去。不过林含秋一点都不在意这个,样貌是天生的,只要是他的儿子就好。相对于模样极其出色,她宁愿孩子平凡一点,好好当个普通人。   “妈,我真的有个哥哥?”陈桉询问道。   “对,他已经答应了捐助骨髓,你的病也有救了。”林含秋摸了摸儿子的脸,“等手术做完之后,你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真好,我一直都希望我有个哥哥,没想到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陈桉脸上满是期待,“希望哥哥也是个喜欢打篮球的,到时候我们俩就能一起约着打球了。”   “会的。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你爸爸。”林含秋欣慰道。她很喜欢看到小儿子那双没有被没有被世俗和利益污染的眼睛,不像老大,眼里写满了她看不懂的东西。   一走出病房,林含秋就见丈夫皱着眉头来了。以为丈夫是担心儿子的病情,她上去安慰道:“我已经说通了阿直,桉桉不会有事的。”   “是吗,”陈经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终于得到了个好消息。”   “所以你也就别再愁眉苦脸了。”林含秋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纹道。   “不愁不愁。”陈经义没有告诉妻子的是,他们的存款已经见底。等儿子的手术做完,他们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你这次回去见到他们,感觉如何?”   想到蔺直的冷淡,林含秋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就那样。你也知道,在那样的环境里,那些全都是眼里只有利益的人,当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们也自然都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   “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陈经义愧疚道。   “不,”林含秋与他十指相扣,深情款款道:“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你。虽然现在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但平平淡淡才是真。而且我们还有桉桉,他那么乖巧懂事,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很幸福。”   “含秋……”陈经义一脸动容地抱住了她。   而此时在他们的不远处,林知秋看着他们,脸上全是冷笑。   幸福是吗,希望现实能让你们一直幸福下去吧。   ——   杭市。   因为大闸蟹的缘故,沈弯意外地打开了小区的生意线。虽然活人的生意她可有可无,但对于那些鲜活的人,她还是挺乐意接触的。   比如那个吃螺蛳粉的小姑娘在知道店子固定晚上开门后,时不时就会抱着她的笔记本来店子里写稿。她说她是个网文作者,白天没有灵感,只有晚上才写的出东西。   除了她之外,另外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妻。   这对夫妻刚结婚没多久,两人是丁克一族,下面养了只矮脚柯基。那柯基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看出了沈弯的真面目,每次夫妻俩一劲小店,柯基就冲着沈弯叫个不停。这让它的女主人很不好意思,作为道歉都会买很多东西,一来二去的,也就稍微熟悉了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店里有顾客的缘故,高先生他们从上半夜出现改成了下半夜出没,这让好几次特意来堵人的卢老爷子都无功而返。于是他干脆让沈弯回头方便的话就直接通知他到场,沈弯自无不应。   差不多一周后,之前离去的蔺直又突然回来了。   之前他是站着出去的,这会儿确实坐着回来。看着他坐在轮椅上,沈弯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把腿捐给了他那个便宜弟弟。   “人家不会是要了你的肾吧。”沈弯看他的气色不行,这都快赶上她了。   蔺直哑然失笑,“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你被卖了,还要给人数钱。”   “没事,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行。我只是不喜欢医院的氛围,所以就搬到这来休养了。”他不想见到那家人,也不想听那孩子叫自己哥哥,“好了,面露了,今天的望风就此结束,明天我再来。”   他挥挥手,让人推着他走了。   沈弯见他还能动,也就打消了送他一道符的念头。   就在她把人送走后,就见角落里坐着写稿的小姑娘这会儿正撑着脸看着她啧啧道:“这身材,这脸,这腿,店主小姐姐撩了不亏啊。”   沈弯顺着她的话一想,确实不太亏,“我们只是朋友。”   “好吧。”小姑娘继续一边揪头发一边写起稿子来。   此后的每天傍晚,蔺直都会过来打个卡。   眼见着他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剩下的轮椅却始终没换。沈弯耐不住去拍了下他的大腿,“还在呀,怎么就站不起来?”   “有一种病,叫做我爸我小姨认为我需要静卧休养。”蔺直无奈道,“我周围的看护都是他们请的,也就每天到你这里来能透透气。”   “那你们家那档子事就这样结束了吗?”沈弯问。   蔺直却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谁知道呢。”   差不多又半个月过去,沈弯在见到一个人后,突然发现她误会了。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蔺直是没人疼没人爱、弱小又无助的小可怜。但在看到那个人之后,她才发现,这货压根就是一朵黑心莲。   什么被亲妈绑架委委屈屈救弟弟,这些原本都是他设计好了的…… 第61章   夜幕再次降临,沈弯刚把店门打开没多久,就见外面有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在这外面的地址,最后他推开了点玻璃门把脑袋探了进来看着她询问道:“你好,请问蔺直是在这工作吗?”   蔺直?工作?   目光在年轻男孩的脸上扫了一下,沈弯见他头上是刚长出来的短发,气有些虚,像是刚刚病愈的人。她也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是谁?找他做什么?”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男孩子误以为这里就是蔺直工作的地方,他走了进来,朝着沈弯自我介绍道:“我是蔺直的弟弟陈桉,我哥哥他现在还没来上班吗?”   “弟弟?”沈弯觉得有点意思,“我怎么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他不是独生子吗?”   哪怕是林知秋和蔺直爸爸结了婚,他们似乎一直都没再生一个的打算。到现在,蔺直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听她问这个问题,陈桉也不觉得尴尬,“这涉及到长辈,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我的确和他是兄弟。这次我得了重病,就是我哥救我的。”接着他又环顾了一下店子,继续道:“他在这里打工工资应该不是很高吧,我带了一点钱过来,麻烦你到时候能转交给他吗,以你的名义。他如果有了钱的话,应该也会舍得买补品补充一下营养。”   看着他放在柜台上的几百块钱,沈弯想到了很多,“为什么你不自己亲自给他?”   “我不想伤他的自尊心。”   “那把这些告诉一个外人,就又是在保护他了吗?”   陈桉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表情一愣,有些说不出话来,“我……”   “他的工资是高是低,你没有去了解,就自以为是以为他没钱,然后拿着钱过来拜托别人施舍给他,你这是想帮他?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告诉全世界的人,你的哥哥非常可怜,而你则非常高尚。”沈弯看着他道,见他眼里露出一丝慌乱,她才又道:“当然,以上都是我个人的恶意揣测,我相信你确实是为了他好,只是这个方式我不太能接受。他应该马上就来了,你们兄弟两个还是当面谈比较好。”   说着,她给蔺直拨了个电话过去,“有个自称是你弟弟的人找了来,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   这一句话听上去像是一句问话,但实际上要分前后两部分。前半句沈弯是在告诉蔺直陈桉来了,后半句她则是在问蔺直到底在搞什么鬼。   陈桉不可能莫名其妙找到她这里。如果说这个地址是林含秋告诉他的话,那他应该不可能不知道蔺直的真实身份。而他若是从别人嘴里的,那谁能这么精确无误地告诉他这些呢?   “好,我过去。”那边蔺直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惊讶,这也就是说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些。退一步说,陈桉很有可能就是他引来的。   蔺直住在这附近的某小区内,过来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五分钟后,他那辆低调的奥迪就停在了路边。   再接着,陈桉就见一坐在轮椅上的英俊男人被另一个年轻人推了进来,而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装扮的男子以及一身材窈窕的女看护。   陈桉迷茫了一下,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女店主,然后他就见女店主懒得招呼道:“来的还挺快,这么着急跟你弟弟相认?”   那坐在轮椅上的英俊男人右手握拳放在唇边,笑了笑,看向他道:“你就是陈桉?我是蔺直。”   听完,陈桉有些坐不住了,“你、你……”他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自带精英范的男人竟然会是他的那位哥哥。   在他的认知当中,哥哥没有母亲照顾,应该过的不太好才对。   无视他的愕然,蔺直态度温和,气度翩翩,“你不是住院?怎么会到这来?”   “我的观察期过了,医生说我恢复的很好,可以出院。”陈桉还从惊愕中回不过身,“你真的是我哥哥?”   “如假包换。”蔺直淡笑道,接着他伸手示意其他人离开,跟着他进来的助理们当即都退了出去。人一走,他才继续道:“你好像还有些怀疑。”   “没有没有,”陈桉忙否认道,他指了指蔺直的脸,“其实你的脸和妈妈有几分相似。我可以不相信其他,但我相信基因。”   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模样挺好的,至少他非常满意,可现在在见到大哥后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自惭形愧的感觉。   蔺直淡笑着略过了这个话题,“你现在应该还是个学生吧。”   “在读大一。”陈桉道,“学校是江大。医生说我可以出院,我不想在家闷着就想回学校上课。恰好知道大哥你的地址,所以就顺势过来看看你。”   “嗯。”蔺直依旧面带笑容,也不评价他这做法是好是差。   陈桉在他面前有些局促,他大约也察觉到了兄弟俩没什么话题可聊,他想了想,还是道:“其实,我还是替妈妈来向你道歉的。妈妈她也有自己的苦处,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外家,逢年过节的时候,别人都是回家团聚,可妈妈却只能待在家里。别的人都有兄弟姐妹,可妈妈被人欺负了,也只能是告诉爸爸。大哥你现在应该已经功成名就了吧,你现在什么都有了,请你原谅她好不好?我不想她不开心。”   “我不怨她了。”蔺直还是那温文尔雅的面孔,“你也不用担心。”接着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时候不早了,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先让人给你安排住处。”   他说着,朝外面做了个手势,立即就有人走了进来。在了解蔺直的意思后,那位助理对陈桉客气道:“请跟我走吧,我带你去酒店。”   陈桉本想拒绝,但助理却是推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你是BOSS的弟弟,如果怠慢了,BOSS会责怪我的。”   陈桉这才听话的走了。   闲杂人一走,店子里就只剩蔺直和沈弯。   沈弯站在吧台那边鼓起掌来,“真是优秀。我现在都在怀疑,你亲妈主动找上门都是你给逼的。”骨髓匹配这种事,也不是非兄弟不可。   “不用怀疑,就是我逼的。”蔺直承认的大大方方,“在我知道我们的骨髓相匹配后,我就让院方主动向他们透露这个消息,也一直在等她主动找上门来。”   “哦,原来你一直心里有数。”沈弯将手里的抹布往他脸上一甩,不过被他避开了,“演得真好,我都没看出来。”亏她还心疼了他几秒钟。   “我也没想到你会主动掺和进我的事。”   “是啊,是我多管闲事。”沈弯双手环胸,一脸的气不顺。   没一会,她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接着就听蔺直低声顺毛道:“我错了。”   “哼。”沈弯甩头不理他。这回蔺直许久都没再吭声。   沈弯顿时气更不顺了,哪有道歉这么敷衍的,多说几声我错了就有那么难?   就在这时,店门再次被推开,蔺直的另一位助理送端着一匣子走了进来。那匣子大概是用青玉做的,颜色有些黯,但花纹却挺精致。   看到这东西,沈弯忘了训他,“这什么东西?”   “我的道歉礼。”蔺直说着,将那匣子一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套汪碧的翡翠首饰,“家里的陈年旧物,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眼。”   这可太看得上眼了。   这里头的每一块翡翠都灵气十足,将其中一块放到灯光下,都能见到里面流转的灵气。这要放在市面上,那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这些东西给我就过于贵重了,”沈弯虽然有些不太高兴他什么事都不说,但要让他拿这么贵重的东西给自己道歉,她还是没法坦然收下的,“不过我可以花钱买下来。”   蔺直也知道她的性格,“随你,你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另外钱就不要给我了,直接放到慈善基金里吧。”   “好。”沈弯答应的十分爽快,这东西她非常需要,“如果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把这儿给拿了出来。”   “放在家里有些碍眼,我爸让我自己处置,那我就随意处置了。”蔺直道,“现在你不生气了吧?”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多生几场气。”这些翡翠一入手,沈弯感觉整个人像是被生气所包围,恨不得现在就一口吃了它们。   “不生气就好,那我走了。”目的已经达到,蔺直没多留。   临走前,他回首看了眼还沉浸在那些翡翠之中的沈弯,心里有所感悟。   生气了,送珠宝。   ——   见他出来,助理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放,迎了上去,准备送他回去。   而与此同时,京市蔺家老宅里,林知秋手机一震动,她垂眸看了眼内容,然后笑了,对对面的丈夫道:“阿直果然把那套首饰送给了那位沈小姐,你以后也就不用担心了。”   “没想到那小子还挺开窍,也好。”蔺父想到以后儿子不是孤单一人,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62章   林知秋知道丈夫为什么松了口气。他之前的婚姻给孩子带来的影响太大,他担心儿子因此对婚姻彻底失望。   这人若是站的太高,就越容易孤独,身边最好还是有个知心人更好些。   给丈夫夹了块他最喜欢的五花,林知秋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去江南出差,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吃饭。”   “嗯。”蔺父没有问她为何要去。   “就嗯一声?你就不怕我回头去欺负林含秋。”林知秋道。   提及前妻,蔺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你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林知秋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   与此同时,杭市地标性建筑之一的航帆酒店里,陈桉跟着助理来到了他们所订的套间。   这套间在酒店的顶层,站在阳台上,整个杭市的夜景尽收眼底。套间除了卧室之外,还带有配套的客厅卫生间等,空间十分宽敞,装修的格调也很舒适。   套间进门的桌子上放着欢迎入住礼物:一瓶香槟、一束水果鲜花、一点巧克力点心以及马卡龙耳机。   除却这些之外,还有专门的客房服务等候在内。   在这之前,陈桉只是普普通通的学生,住的最贵的宾馆也就是一百多块钱的大床房。而现在这桌子上放着的欢迎礼物价值都不止那点钱,更别说还有专门的服务。   “这就是你的住处了。”助理介绍道,“饿了的话,一楼有餐厅,至于健身房在负一楼。你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让客房服务帮你准备。钱的话老板已经付了,你不必担心。”   接着助理又稍微叮嘱了几句,就把人交给了客房服务,自己离开了酒店。   陈桉到现在都还有些迷迷糊糊,他在和客房服务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后,问道:“你们这里,住一晚多少钱?”   客房服务不知道面前的男孩子什么来历,但能住进最高套房的人都值得她用心服务,“住这间套房的话,一天是六万八。”   “一天?”陈桉知道高档酒店价格不菲,可现在自己入住还是忍不住瞠目结舌,在心里吐槽这也太贵了。不过他不想让人看不起,面上假装习以为常,“也还好。你去忙你的吧,我准备睡了。”   “客人不下去吃点东西吗?”客房服务道,“还是让我给您端上来?”   一天还能端上来,陈桉也就不用担心失礼了,“那你给我送一份上来吧。”   客房服务再详细问了一下他的口味之后,笑着去了。   房间里一没有外人,陈桉当即往主卧的大床上一跳,然后开始拍照。   完了之后,再以美丽的杭市夜景收尾,发了条朋友圈,配文字道:“一晚六万八,心疼。”   他模样长得好,再加上人也活泼开朗,交友还算广泛。很快他就收获了一堆点赞与评论,甚至还有人私信他,问他在哪。   对于这,陈桉直接发了个定位给他们。   “没看出来啊,原来你还是个富二代。”他的朋友们羡慕嫉妒恨道,“我还从来没睡过1000块以上的酒店呢,你可一定要好好享受,完了告诉我们是什么滋味。”   “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陈桉乐呵呵恢复道。   这样炫了一波后,陈桉躺在床上,想到了他的哥哥,突然间又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的哥哥能眼睛都不眨往水里丢个10万块,他却是连花个1000块都要犹豫的普通人。什么富二代,他爸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工,连今夜的体验也都是因为沾了别人的光。   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陈桉想着要不要回去时,却没想到昨天那个助理又来了。   助理笑着问他昨晚上睡得好不好,“老板吩咐过了,你难得来杭市,让我带你好好体验一下杭市的人文风光。他现在还在休养当中,没法来陪你。”   “不用不用。”陈桉忙摆手,他知道自己该回学校了,可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期待接下来的行程,“我们接下来干嘛去?”   “跟着我去就知道了。”助理笑道。   接下来的几天,助理带着陈桉进出杭市各种高级场所,有蔺直的面子,他们没受到半点阻拦。陈桉一开始还只是以为他只是带自己去吃吃喝喝,顺便观赏一下西子湖的风光,哪想到他实际是带自己进入那些传闻中上流社会才能进去的场合。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大开眼界。他一边用手机记录着这些行程,一边对蔺直的好奇心直线上升。可偏偏他开口问助理,助理却始终不肯回答他。  四天后,在陈桉还意犹未尽的时候,助理告诉他,再参加最后一场晚宴,就可以送他回学校了。   “哦哦好。”陈桉听到后,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许的失落。   他能感觉到,这次离开,他大概就要彻底远离这个上流社会了。   ——   沈弯这边,有了那些翡翠后,沈弯没有立即汲取那些翡翠里的灵气。这些玉石里的水头都是靠灵气支撑的,一旦没了灵气,它们也只能变为一堆没用的废石。   沈弯不仅是鬼,她还是女人,她爱这些珠宝。   将翡翠手串挽在手腕上,沈弯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上一段时间。   就在她寻了张老唱片听着音乐时,外面店门推开,林知秋第二次造访她这里。   “你这家店似乎都是晚上才开门。”林知秋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的年轻人性格比较乖张,不喜欢走寻常路,她以为眼前的女孩子也是如此。   “晚上生意更好。”沈弯道,“要喝点什么?我这只有咖啡。”因为蔺直,她特地让徐文斌给她送了咖啡机过来。   “那就咖啡吧。”林知秋看到她手腕上的翡翠手串,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沈小姐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家的事吧。”   “大概的了解一些。”沈弯煮着咖啡店道。   林知秋点点头,想着有些事迟早要告诉她,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主动道:“阿直他妈妈当初是主动要跟人走的。”   沈弯一怔,这就差直接说人家是出轨了。   “我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惊讶不比你少。她和阿直爸爸两人并不是因为家族联姻在一起,而是阿直爸爸主动追求的她,两人恋爱之后才结的婚。结婚第二年,有了阿直。后来蔺家家事太多,阿直爸爸无暇顾及妻儿,为了家族的事一直在外奔波。在这期间,阿直他妈妈有了外遇。阿直他爸知道后,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厌倦了周围的一切,不想再被利益这些东西阻碍,说她只想过平凡人的生活。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阿直爸爸颜面尽失,作为补偿,我们林家只好以除名为威胁,希望姐姐能认错。可惜,姐姐觉得平凡的自由更适合她,选择了离开蔺家,不要林家,和她那位知己双宿双飞。”   说着这些往事,林知秋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我的姐姐啊,真的是被宠坏了。”   “这也就是说,蔺直从出生就不被她期待是吗?”沈弯不是很想过早的下定论来对某个人做出评价,但她知道,如果是她的话,她也不会轻易原谅,“不说她了,其实相对于那点糟心事,我反而更好奇你和你家那位的故事。蔺直在向我谈起你的时候,对你推崇备至,以至于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真的?”没想到继子对她的感官那么好,林知秋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出来了,“其实我和他爸也没什么,大约就是丑小鸭努力跟上大白鹅吧。”   这些事,她从来没对人提起过,但面前这个女孩子让她有倾诉的欲望。   “你也该看的出来,我长得一点都不漂亮。我们姐妹三个,我年龄最小,也最普通。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活在姐姐的光环下。姐姐醉心艺术,喜好高雅,再加上容貌非常好,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我在青春期之后,发现自己确实不会长好看了,就选择了出国,想学点能弥补外貌上不足的东西。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阿直他爸,之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工作。   阿直他爸年轻的时候非常英俊,我不可避免地为他着迷。可惜爱情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先来后到,他爱上了我姐姐。他们结婚之后,我就出了国,打算终身不再回来。谁知道后来发生那些事,我们家为了修复和蔺家的关系,主动与蔺家共作一个项目,而我则是我们家这边负责这项目的人。再之后,我们因为工作的关系一点点加深了解,最后我忍不住向阿直爸爸求了婚。”   见沈弯一脸惊愕,林知秋开心地笑了起来,“很惊讶会是我主动吧。”她眼里有种岁月难触的温情,“我整整喜欢了他快三十年,已经没时间犹豫了,也不想再犹豫。”   “人一辈子能有真心爱着的人,也挺走运的。”沈弯满心祝福道。   “对啊,那么多人,只有他一个是我想要的。”林知秋道,“所以人要惜福,不惜福的人福气是会跑掉的。” 第63章   林知秋并没有耽误沈弯太多的时间,她差不多坐了十来分钟就走了,临走的时候给沈弯留下一张请柬,“明天和阿直一起来玩玩吧。”   沈弯看了下请柬的内容,是温泉山庄落成举行的庆功宴。产业归属是徐文斌和蔺家合资,林知秋送这份请柬,应该纯粹是想她一起过去玩玩,和大家认识一下。   沈弯对林知秋的印象很好,再加上蔺直刚送了她一些灵气,她暂时可以不用为小命担忧,“好。”   答应下来后,蔺直大概是从小姨这里得到的消息,第二天上午就让人送了礼服过来。晚上两人一同前往温泉山庄。   温泉山庄在市中心,位置就在西子湖边的小吴山山里。小吴山侧卧西子湖畔,若站在断桥上观看,便能发现湖泊被分为两景,左边是现代化都市,右边则是郁郁葱葱的山林。能在这么一块地方建酒店,这就不仅仅是钱的事了。   两人到时,山庄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觥筹交错之际,沈弯一眼见到了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的陈桉。   “没想到你会邀请他来这里。”沈弯大概能猜到一点蔺直的用意。平凡人家的孩子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离珠光宝气的世界原来只有一层纸的距离,不知他甘不甘心继续当个平凡的人。   “这是最后一晚,”蔺直神色冷淡道,“晚上我就会让人送去他回去。我的母亲一直都认为我们是肮脏的,我也想看看他们是不是也能够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不为金钱所惑。”   就在他们俩说这话的时候,陈桉也发现了他们,忙兴奋地朝着他们走来。   “大哥!”他那表情宛若找到了依靠,“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们很久了。”   一来到这里发现大家都不搭理他,他也只能是无聊的当边缘人。   然而蔺直还没回他,旁边就有人簇拥了过来,把他给不动声色的挤到了一边,朝着蔺直寒暄道:“蔺公子,久仰久仰!”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被挤到好几步开外的陈桉有些尴尬,同时也很羡慕。他自己可是被人冷落过的,也知道那些人有多高傲。可他们现在却争先恐后讨好似的向大哥敬酒搭话,这让他又羡慕又失落。   正黯然退去一边时,这时却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微笑道:“你就是小桉吧。”   陈桉抬头一看,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举止优雅得体的女人,他忙道:“您是……”   “我你应该不认识,但我的名字你说不定听你妈说过。我叫林知秋。”林知秋一身黑色的礼服,带着珍珠钻石首饰,看上去贵气大旗,温婉柔美。   “啊……”陈桉其实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是这名字和他妈妈的有些像,单单听名字两人似乎像是姐妹。   见他露出这种神色,林知秋顿时有些失望,“看来你妈并没有提起过我,其实我是你的小姨,我和你妈是亲姐妹。”   “不、不会吧……”陈桉顿时有些结巴了,面前这样女人的身份看上去很不一般,原来他是有外家的?   “哈哈哈,”林知秋似乎是被他这模样给逗笑了,掩嘴笑了起来,“有些事情你妈不愿意说,那我也就不多嘴了。今晚上好好玩。”   她给陈桉留下一个悬疑后,便施施然走了,留下陈桉还在那想着什么。   在与人寒暄中的蔺直把刚才他们交谈的那一看在眼里,知道心情不太顺畅的不止是自己,也就没再过去。   事情做到了这步就行,其余的全看那一家三口是个什么反应了。   “据说最好的景色在后面山上,我们过去看看吧。”蔺直知道沈弯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干脆带着她往人少的地方去。   结果没走几步,他们竟然遇上了天一子和青松观主。   四人相互碰到,青松观主道:“我们之前过来给他们看过风水,所以他们的邀请函也送了我们一份。”   沈弯闻言调侃道:“这一个月,观主收入如何?”   青松观主老脸一红,矜持道:“还行。”   天一子斜睨了他一眼,岂止是还行,昨晚上这家伙还抱着他一百多万的现金问他怎么这么赚。看他那样,估计晚上做梦都在笑。   “这些钱我也没打算全都带回去,其中两成我打算捐给一些慈善机构。”观主道。   “为什么要把这些钱送出去?好几十万呢,你舍得?”天一子刺他道。   “我们这一行,太轻易赚到的钱,如果不送些出去的话,容易折福。”青松观主道,“你的那一份我到时也会帮你捐出去。”   “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见面就分一半不说,还要抢我的钱去做好人。”天一子骂骂咧咧道,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沈弯道:“你们那店里的东西要多少钱,一百万够不够?现在住在老头子那里天天要看他脸色,我要给他点房租堵住他的嘴。”   “够了。钱我就不要了,观主一并送去慈善机构吧。”沈弯道。   四人碰到聊了会,沈弯蔺直二人继续上山,天一子他们则打算回去。那些人说的都是生意场上的事,他们这些方外之人过来凑个热闹就行,没必要一直待着不走。   那就在他们俩即将走到山庄大门时,突然就被人拦了下来,“掌教慢走!”   天一子一看那人,是这家山庄东家身边的助手之一。   见助手额头带汗,天一子眼睛一眯,猜到应该是有事发生,“怎么?”   “我们先生有事想请你们过去一趟。”助手抹了一下汗道,“还请现在就跟我过去吧。”   天一子和青松观主相视一眼,点头应了。   他们很快就被带到了温泉山庄的后面是私人庭院,这部分区域不对外开放,只用做主人自己休息或者宴请贵宾。   此时庭院人不多,但是门口有专门的人把守着,而里面也没什么动静。   青松观主往里面探了探,没察觉到什么,但是天一子却往庭院的上空瞧了一眼,道:“先进去看看再说。”   进门后,他们走过中庭,来到后面的凉亭里,就见凉亭中间站着几个人,一个是这家山庄的董事长徐伯来,另外一个则是医生模样,还有两个人壮汉则压着中间坐在椅子上的人。   那椅子上的人四十来岁,有些胖,这会儿嘴巴上全是油脂,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餐桌,表情狰狞。   “掌教来了,”徐伯来一见到天一子,立即让了个位置给他,“刚才我们还在聊天,他好端端的就突然变成了这样。随行的医生检查不出问题,想着你在这里也就让你来看看。”   其实从冷掉的菜肴中能够看出来,这件事情发生后,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找他们。应该是医生也没办法,所以死马当作活马医才把他们请了来。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前面宴会已经开始,徐伯来身为主人少不得要去前面招呼,结果就他正准备离开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再接着就见请来的贵客突然性情大变,竟然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起来。徐伯来见他眼睛赤红,当即让医生过来打了一支镇定剂,然而似乎并没什么效果,贵客只一心埋头闷吃,桌子上的东西吃完之后,他还要去吃地上的。徐伯来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只好先让人把他绑起来。贵客的状态实在太过诡异,医生又束手无策,而且现在人多眼杂也无法将客人送走,他只好让天一子他们过来看看。   具体是什么原由,天一子没兴趣知道,他现在更关心的是眼前这个人。他看不到这个人的魂魄,因为此时他体内被别的东西霸占着。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天一子问道。   “差不多半小时之前。”旁边的助手答道。   天一子手指一掐,问道:“可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这……”徐伯来又这么知道,“只怕不太好问。”   能够让他私下宴请的人,身份地位自然不一般。他之所以这么急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好是趁着别人,嚼的时候就的时候,就把人恢复成原状。   “掌教你看出了什么?”徐伯来对鬼神还算敬畏,他早年是弄房地产的,也遇到过几桩怪事,所以并不像那么坚持无神论。眼下是神是鬼对他来说都没关系,只要能摆平就行。   “如果没看出什么又怎么生辰八字。”天一子仍旧是那副暴躁脾气。   他这回答让人侧目,特别是旁边的那位医生。他刚刚折腾了那么久都没有让人好转,现在这个骗人的道士一过来就说发现了问题所在,这让面子往哪搁?   “既然掌教知道,那就尽快把人恢复吧。”医生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   天一子也想啊,但是他做不了。上次他想把那个家伙从沈弯身体里驱逐出来都不行,眼下这情况贸然出手,有很大的概率砸自己招牌。   虽然他对金钱是如粪土,但正元教的名声他不能辱没。   “只要徐老先生请一个人过来就行。”天一子脸不红气不喘地甩锅道,他正好也想借机看看那位几斤几两。 第64章   沈弯此时正和蔺直俯瞰整个西子湖的夜景。   不得不说,西子湖周围的建筑限高是个非常英明的决定,倘若高楼大厦将湖泊包围,那眼下的夜景至少在百年内都不会出现,至于周围的商圈还能不能这么兴旺,那就又另说了。   “终于找到你们了。”徐文斌气喘吁吁上山来,他没有理所当然的让人跟自己下去,而是向沈弯请求道:“沈小姐,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了。”   接着他简短的把山下的事情大概说了遍,然后道:“这位贵客对我们家来说很重要,他不能在这里出事。”甚至于这件事情都不能宣扬出去。   这温泉山庄是徐家的转型之作,走的是高端路线。现在还没正式对外开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口碑还没开始,就被砸了一半。徐家在这酒店里投资了太多,如果酒店黄了,徐家势必跟着受损。   所以天一子说要请沈弯来时,他立即主动请缨过来请人。   若是旁人的话,沈弯基本上不会理会。但徐文斌不同,一开始帮她的人就是他。现在他家有难处,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先过去看看再说。”沈弯没有把话说死。   蔺直刚才在旁边也听了个大概,这温泉山庄蔺家也有分,他身为少东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三人来到私人庭院时,大家都在等着呢。   徐伯来见来的是个年轻的女子,顿时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天一子一眼。   这女孩子也太年轻了些,能行?   天一子却不看他,而是领着沈弯走到那贵客面前道:“就等你呢,你快看看是不是和我见到的差不多。”   其实进门的时候,沈弯就已经注意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这人。没办法,一个人的身体里却是一只猪的灵魂,这换谁谁没法忍不住不看。   “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沈弯道。   “他们说是的。”天一子环顾了一圈道,“你应该有办法能把它赶出去吧。”他可是已经打听过了,她的身体就在医院躺着呢,这也就说明她懂怎么驱魂。   “能是能,”驱魂符她可以画出来,画符需要的灵气她也可以当做还徐文斌的人情,“但是这身体里面的魂魄若是被驱赶出来的话,这人说不定就死了。”   一旦发生了命案,温泉山庄想要脱身就更难了。   这话周围其他人也都听到了,徐伯来脸色更是一变。虽然他心里并不觉得事情有这么严重,但是万一呢?如果情况真的这么糟糕,那他得尽快想出应对的法子才行。   “不至于这么严重。”医生不是鬼神的信徒,天一子在他看来就是个骗子,而后面来的沈弯一开口就直接被他这被他打成了同伙,“这位先生虽然行为有些失常,但是脉搏以及其他的功能都是正常的。除非有人谋财害命,否则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很显然他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可知道真相的徐文斌却没那么乐观,“沈小姐,还请帮帮忙。”如果只是小人物没了他们家还能掩盖一二,尽量把影响缩小。但这位贵客显然不是什么小人物,眼下只能把他救活。   他甚至已经想过了,如果会死,那还不如就让人维持着原样。   “我再看看。”说到这的时候,沈弯突然见到贵客手脖子上的鬼脸牙刻。这牙刻材质不一,应该是用某些动物的牙齿雕刻而成,她觉得有些邪性。   “那怎么办?”天一子这会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的魂魄我刚刚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难道是已经被勾走了?”这也太突然了些,鬼差他都没见到。   “你看看他手上的手串。”沈弯不愿意去碰那些东西。天一子好歹是正道活人,应该要好点。   天一子之前也瞧见了这手串,“我刚刚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啊,就是正常的雕刻……”正说着,天一子突然又发现这手串的某一条缝隙里还残余着一丝血迹。   而那带有血迹的牙刻花色狰狞,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努力往外冲一样。   “就是这个!”沈弯已经看到了,那牙刻的花纹角落里,有一张狰狞的人脸,仔细看的话,正和这贵客十分相似。   天一子这会儿也注意到了,他将那手串取了下来,将那牙刻一捏,牙刻过于坚硬,没半点反应。就在他正觉得尴尬时,沈弯一道灵力打在那牙刻上,牙刻顿时四分五裂,而一道魂魄也瞬间被释放的出来。   这魂魄不是别人,正是那失踪的贵客。   魂魄寻常人是见不到的,其他人就见到他们两个一惊一乍,接着手上有什么东西炸开,把众人吓了一跳。   “你们这样就能把人救回来?”医生忍不住道。他心里吐槽那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喝符水,接着他果真见那个女人去画符了。   “……”   医生到底是高材生,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让这两个骗子把符水给贵客喝下去。就在他想着怎么拒绝时,却发现那女人画好了两道符直接往贵客身上贴去。   贴符就有用?   他觉得有些可笑。   然而更令他觉得可笑的事发生了。   贵客在触碰到符后,先是凄厉惨叫一声,接着眼神竟然渐渐清明了起来。   医生:“……”   贵客神色迷糊了好一会儿,他先是看了周围一圈,接着又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的肚子特别撑,胃非常难受,嘴巴也疼的厉害,应该是口腔里破了皮。   “没什么,”徐伯来反应最快,他虽然现在有一肚子的疑惑,但也知道是先大事化小再说,“刚才你出了点事,我先让人送你去洗漱一下。”   贵客这才发现自己还被捆着。他眼里的难堪一闪而过,最终还是一声不吭地走了。   然而把贵客送走,徐伯来询问沈弯究竟怎么回事,他现在是看出来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儿道行恐怕比天一子还搞。   沈弯却没有把真相告诉他的意思,“这个人徐伯伯你还是尽量少打交道吧。”   说着,她开口让蔺直送她回家。   她刚刚一口气用了点灵气,这会儿魂也有些虚。   “好。”   他们要走,天一子和青松观主自然也不想多留,忙蹭着车要一同走。而徐文斌也飞快跟了上去送他们离开。   温泉山庄后面的事自有人摆平,徐文斌向沈弯道谢道,直言以后有事尽管开口。   沈弯说是正好还他人情,让他不必客气。她寒暄完,往车里一坐,却对上天一子一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你竟然会符篆。”天一子这会儿和青松观主看到钱的眼神差不多,都亮得惊人,“师父,你应该挺缺徒弟的吧,不如收我一个?” 第65章   没想到这货这么能屈能伸,沈弯不理他,道:“我可不想你师父找我算账。”   “我师父为了求仙问道,早就把我给丢下了进了昆仑山,要不然我才不会当这什么掌教。”现在正元教从表面上是一教派,无拘无束,但实际上已经被国家收编,教里还住着国家公务人员呢,就连是他好像也有个什么国家道教协会常任委员的名分。   天一子不想话题被扯远了,继续求沈弯教他符篆,沈弯笑而不语,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天一子的性子她也算有点了解,人不坏,但是对人命太轻贱,如果将符篆交给他,说不定会闯出许多祸事来。   其实不仅仅是她,旁边青松观主也是如此。见天一子还要缠着沈小姐,他忙把人摁住,将话题说回了刚才山庄里的事,“那个客人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魂魄回被挤走?”   “怨气缠身呗。”天一子知道一时半会是没法让沈弯同意了,他干脆因为歇了口气,打算以后徐徐图之,“他那手串有点问题。”   说到手串,天一子想了起来,这东西还在他手里呢。那会儿人醒了后,他想研究一下就没急着还回去,现在倒是能拿出来仔细瞧瞧了。   见他将手串拿了出来,青松观主凑了过去,两人细细研究着。沈弯没掺和进去,她满打满算不过是半年的新鬼,对这些还不太了解。相对来说,隔壁两个人反而更专业一点。   车行几十公里,蔺直把他们送到老小区,天一子两人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提出要回去找老头子研究研究再说。老头子挖人坟的,指不定见识过类似的古怪玩意。   沈弯自是随意,这事总体和她没太大关系,她已经还了徐文斌的人情,剩下的不是很想插手。   然而这事却还没完,第二天她就收到徐文斌的消息,说是昨天那位贵客想请她和天一子他们吃个便饭。   在电话里,徐文斌向沈弯透露,说这位贵客是海外华商。虽然如今的大陆经济蓬勃发展,但海外仍有豪门,这位贵客正的海外豪门杜家二房的长子杜若晟。   如果沈弯是活人的话,一般不会推掉这样的应酬,但现在她并不太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太多的灵气,也就推掉了饭局。   她这边不去,天一子窝在家里正和老头子研究手串正研究得起劲,听说沈弯不去,也干脆装死。青松观主见他们两个都不去担心徐家下不来台,只好一个人前去撑场面。   然而,当天晚上沈弯店门没开多久,就见青松观主一个人回来了。他脸色十分难看,进门就在骂畜生。   “怎么?”沈弯知道青松观主性格更倾向于和事佬,没事不可能会像天一子那样爆粗,他这般愤怒,那肯定是今晚上的宴会有事发生。   “那个孙子竟然吃猴脑!”青松观主现在一这是都觉得恶心的不行,“那猴子还是活的呢,在那里滋儿哇乱叫。他倒好,说什么活生生敲开猴脑,热油浇下去,那瞬间猴脑的味道最鲜美。”他年纪也不小,不是没见过世面。可是这种残忍的吃法,他实在无法接受。   听观主这么一说,沈弯想到了那牙刻手串。这姓杜的连猴脑都吃,只怕很有可能是那种为满足口腹之欲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老饕餮。而那串牙刻,极有可能是他从前所吃的野兽兽牙。   “那手串天一子他们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沈弯问道。   “暂时还没,不过基本能确定哪些牙齿是来自不同的猛兽。”至于是不是野生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姓杜的似乎挺在意这手串。”那会儿一进门,见天一子没去,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恰好这时天一子也拿着那牙刻手串过来了,“你们快看,这手串里有东西!”他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如果集中精力去查探牙刻内部,能见到里面关着的魂魄。   沈弯接过来一看,只见每一颗牙齿里都有一只猛兽的魂,虎鹿蛇豹等等有七八只,每一只魂魄眼睛血红,眼神恶毒,看得人背脊直发凉。如果它们都被放出来的话,沈弯丝毫不怀疑他们几个都会被狠狠撕碎。   “吃了人家的身体,还把魂魄拘着。”这完全已经是邪术了。   “现在怎么办?”天一子对这几只兽魂还蛮感兴趣的,听说好一点的武器里面就要器魂来着,“要不我们把这些兽魂分一分?”   “不能分。”沈弯拒绝道,“这些兽魂都是怨魂,小心被反噬。我建议原封不动送回去。”   “送回去?”天一子有些不甘心。   “你如果非要贪心的收下,那要收你收。”沈弯将手串丢还给了他。   天一子还想跟沈弯学符篆呢,这会儿再不舍得,也只能是放下,“行吧行吧,只是这样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不是我的作风。”雁过拔毛什么的,他完全不介意。   “放心,回头自有你狠宰他的时候。”沈弯没告诉他们的是,这手串的结界已经有所松动。昨晚上杜若晟之所以会被兽魂附体,很可能就是因为结界松了。只可惜昨天附体的是一只猪,如果是其他的兽魂,杜若晟只怕会上今天的新闻头条。   天一子从她这话里听出了点东西来,“这话怎么说?”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为了让事情更可控,沈弯让天一子把手串重新给她,她在上面弄了点新的手脚,“这手串他拿到手后,差不多再过三天应该会再找上门来,到时候能榨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在手串上做手脚的时候,沈弯见到里面的兽魂全都阴狠地盯着她。   作为人类,被它们仇恨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被人类灭绝的种族太多,也许冥冥之中,整个人族都已经报应累累。 第66章   人类文明发展至今,本质上还是弱肉强食。沈弯作为既得利益者之一,没有资格评判这些举措是好是坏。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将自己眼前的事以自己的准则来对待。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所以牙刻上的结界松后,你们怎么复仇我都不会插手,但你们若是伤害无辜的人,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沈弯警告完,将做好手脚的手串还给了天一子,“这东西怎么顺理成章的回到姓杜的手里,就交给你了,尽量别让他起疑心。”   如果他起了疑心,说不定会让制作这手串的人来看,又或者扔到一边,那接下来的事就不太好办了。   “明白。”天一子对这种事心里有数。   ——   杜若晟比大家想象中的更在乎这条手串,当天晚上他就主动找了过来。天一子捉假装自己不在,不肯见他。   对付这种死皮赖脸的人,杜若晟再保持风度,碰壁数次之后,也知道自己该用强。最后他通过警方施压,表示那条手串价值不菲,这才让警方帮着把东西从天一子手里强行要了回去。   天一子的演技在那一刻炸裂,隔着一两百米,沈弯都能听到他暴躁的骂声。   那一瞬间,沈弯对正元教这个教派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怜悯情绪。   正元教的历任掌教们应该不会猜到他们道门最后会传到这么一个奇葩手里吧……   ——   杜若晟把手串拿了回去后,接下来就是等了。   此时另外一边,陈桉回到学校后,怎么都有些静不下心来好好上课。他家就在本市,趁着下午课不多,他找了个机会回了趟家,结果一回家就见到爸爸坐在家里。   陈桉看了看日期,今天才星期三,应该是工作日才对,“爸你没去上班吗?”   陈经义见儿子突然回来,他脸上露出一丝强笑,“公司最近有点问题,我工作的有些不顺心,就辞职了。”   这其实只是安慰儿子的说法而已,实际上他是被公司裁退了。之前儿子生病那段时间他一直请假跑前跑后。大概是因为这样,公司发现有他没他都一样吧,等回来时发现自己邮箱里多了封解聘书。   他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要去找工作,完全争不过那些年轻人。这几天简历投了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拒绝。所以这么几天下来他还是呆在家里。   “既然不熟悉那就换吧。”陈桉这会儿心思在别的上面,也没注意到父亲的不对,“妈呢?她在家吗?”   “她上瑜伽课去了。”陈经义道,“下午五点回来,你饿了吧,我现在就给你做饭。”   “好啊。”   差不多等到下午五点多,林含秋上完课回来,正好赶上晚饭做好。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餐桌前,氛围还算融洽……   陈桉都想询问外婆家的事情,但见爸妈在讨论工作,嘴巴张了好几次,最后都没开口。   “对了,上次买的颜料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你这几天有空的话正好去帮我买点回来吧。”林含秋道。她十分喜欢画画,家里专门开辟出了一间房给她当画室。   只是这回她的要求却没有立即得到丈夫的回答。   “含秋,”陈经义斟酌了一下,道:“你要的颜料可不可以稍微买便宜一点?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回头再补偿给你。”   “为什么要买便宜的?那些劣质颜料会让我皮肤受伤害,而且味道还很难闻。”林含秋不是很同意,“你如果不愿意买的话,那就不要买算了。”   陈经义本来不想在儿子面前说钱的事,但见妻子明显误会了,他只好道:“我现在待业在家,家里的存款也不太够了,所以我才想省着点花。你别不高兴,明天我帮你买就是。”   “家里钱不够了?”林含秋并不管理家里的财产,她以前有什么需要都是对丈夫说,从来不在乎多少钱。现在听丈夫这么一说,她心里生出一丝不太真实的感觉。   “嗯。”儿子住院的那段时间,用了不少进口药没办法报销,他们家本来也不算很富裕,再加上妻子是家庭主妇,全靠他一个人的工资,这些年存下来的钱并不是很多。儿子这一场大病,瞬间就掏空了存款。   没钱的事实让夫妻俩同陷入了沉默。   陈桉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最后试探道:“爸爸的工作,说不定可以让小姨帮忙。”   他这话让旁边夫妻两顿时都看向了他。   “你说谁?”林含秋眼里有难以置信。   也许是被母亲这眼神给吓到了,陈桉犹豫着回道:“小姨啊,林知秋。前几天我去杭市找大哥道谢,遇到小姨了,我才知道我原来还有外家。妈,我看小姨也不是一般人,说不定爸爸的工作他能帮着安排呢。”   但他话还没说完,脸却狠狠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陈桉都给打蒙了,但林含秋的情绪比他更激动,“谁让你去找他们的!他们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我就算是饿死,也绝不会回去找他们。以后你也不准跟他们有联系。你再敢背着我和他们接触的话,那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还是头一次被母亲这么严厉对待,陈桉脾气也来了。他眼睛一红,把筷子一摔,拿着背来的包扭头就走。   陈经义见状,忙上前去拦儿子,可是儿子已经长大,力气比他还大。他没能拦住,只能小跑追了上去。   “你这孩子脾气不要那么倔,你妈确实不该打你,但你也要站在她的立场上想一想,为什么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娘家。如果那个地方真的能那么轻易回去的话,她为什么会十几年我不回去一趟。”陈经义劝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陈桉才停下脚步问他,“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事情陈经义不好说,只能说林家看不起他,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而林含秋为了她抛弃了林家女儿的身份,和他当平凡的夫妻。   “猜到了。”陈桉却嗤笑道,“爸,这么多年难道你都不觉得辛苦吗?妈妈一心沉醉艺术,什么都不管不顾,赚钱是你,家务也是你。你难道都不累的吗?”   “活着哪有不累的。”陈经义没有直接回答。   “我们本来可以不用活的这么累的。”陈桉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背着背包继续往楼下走,“我回学校了。”   这回陈经义没阻止。   他舔了舔牙齿,重新回了家。   他回来时,餐桌前已经没了妻子的身影。他想去安慰,却发现房门反锁着。如果按照以往,他早就想办法进去亲身安慰了。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格外的疲倦。   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   ——   杭市。   杜若晟顺利拿回了手串后,也没怀疑手串被人做了手脚。只是之前在温泉山庄里发生的事让他心有余悸,为了谨慎起见,他打算把那位制作手串的大师请过来看看情况。   徐伯来见他这么在意这条手串,少不得多问几句,“这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那位沈小姐告诫过他,不要同杜生走得太近。可人情关系上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掰扯得清的。他想同杜家做生意,那就不能因为个人情绪而改变态度。   “这是我专门从东南亚那边找大师雕的,为的就是扭转我的气运。”杜若晟得意道,“这东西难得,单单是在上面的野生兽齿,我为了凑齐都花了五六年的功夫,要不然我也不会舍不得给出去。”   徐文斌这几天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学习,听杜若晟这么说,他心里有些微的反感。   前几天姓杜的宴请青松观主,父亲因为没空,所以他代替父亲作陪。后面猴脑的事情他也目睹了全程,虽然后来他直接让人把那家酒店给举报了,但这依旧无法让他对面前这个中年男人喜欢的起来。   他不是没想过劝父亲不要同这种人往来,但很显然这不切实际,他也只能是捏着鼻子继续。   “能让见惯了稀奇宝物的杜先生都舍不得的东西,那看来真的是奇珍了。”徐伯来捧场道。   见有人捧场,杜若晟也不免夸夸其谈起来,“我认识的这位大师确实有些本事,等他过来了,到时候我也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聊着天的功夫,杜若晟下意识把手串戴在了手腕上。等过了会儿他发觉不妥,想着先摘下来,却感觉手腕处一阵刺痛。那痛感十分迅速,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快的他以为产生了错觉。   杜若晟把手串摘下来一看,手腕上完好无损,连个红点都没。   难道是被夹到肉了?   杜若晟不敢掉以轻心,决定还是先把东西收起来,等大师来了再说。   只可惜,他还没等到大师到来,自己就先倒了下去。   他一夜之间全身瘫痪在床,意识有,神智十分清醒,可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却非常怕冷,让助理盖了好几床棉被,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这不正常的反应让杜若晟想到前几天在温泉山庄里发生的事,他忙让助理去联系大师,让大师快点过来。   可人家人家既然是大师,那也不可能让他随传随到。   在磨蹭了一两天后,杜若晟实在受不了了,忙让徐家人帮忙联系天一子和沈弯。   沈弯自然是拒绝,他们只能是找天一子,天一子拿乔拿了很久,随着杜若晟那边一直加码,最后加到一个令他心动的价格,他这才点头前去看看。   不过他愿意过去看看,这就不代表这事就这样完了。天一子借口要买法器准备,变着花样让杜若晟出血不说,完了还又开始打杜家收藏的意思。   杜若晟心里憋着一把火,但是为了自己这条小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沈弯没过去看这些事都是徐文斌告诉她的,另外徐文斌还告诉了她另外一个消息,“杜若晟据说认识道行高深的大师,那位大师不日就要过来。我看杜若晟不像是甘心被掌教诓的人,恐怕这事回头还有的掰扯。”   沈弯知道他这主要是来提醒自己,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和你爸近期也要注意一点。对了,你可打听到那大师的名讳?”   “说是叫行深。”   “好,谢了。”   现在灵气稀薄,现存的高人很少。按照天一子的说法就是,佛道凋零。那些名山观寺,能有一两个他这种水平的,就已经算不错。至于道行再高一点的,像他那已经归隐山林的师父,那完全就是可遇不可求。全天下加起来,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沈弯不太确定这所谓的大师是不是那五个之一,但小心谨慎总没错。   因此徐文斌过来通风报信之后,她立即让青松观主帮忙去打听了一番。   “为什么不让我去?”天一子对于这点十分不满,他也想有个表现的机会,“我好歹也是一方掌教,认识的人肯定比他要多。”   青松观主呵呵一声,“你是认识的人比我多,但大多数都是仇家。那些人要知道这事,巴不得来给你添堵,还会告诉你实情?做梦吧你!”   嘲讽完,青松观主把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联系了一遍,询问了一圈之后,还真打听到这个叫做行深的一点蛛丝马迹。   “他们说这行深一直住在泰国,好多明星养小鬼就是从他那里领养的。至于道行,据说很高,寻常人都不敢去招惹他。几年前有个富二代侮辱了他,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暴毙而亡。”说完后,青松观主神色有些凝重。   这个人听着就不像是个善茬,这次真的要来大陆的话,恐怕会和他们起冲突。   如果大家都是同一水平线那都还没什么,但如果对方比他们强的话,那他们就危险了。斗法这种事,一旦发生,没了命都还是轻的,炼魂抽魄,压得对方永世不得翻身的事常有。 第67章   可就算对方再棘手,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想要和解只怕不太可能,也只能等对方到了之后再看情况。   好在杜若晟的面子似乎不怎么大,一时半会儿人还请不过来,天一子人就天天要过去。而在杜若晟躺在床上慢慢恢复知觉的时候,杭市有一批人身上却开始长鬼面疮。这些疮口一开始很小,只是红斑模样,不痛不痒,可经过一两个晚上,疮口越大渐渐形成人脸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可怖。   第一位患这个病的病人钱去医院诊治,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医生看到这疮口都被吓了一跳。   可偏偏医院里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而这第一位患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三天两头医院就会出现一例类似的患者。这新病情突如其来密集性出现,让当地卫生局还以为有新的病毒入侵,顿时进入了预防状态,甚至邀请专家前来查看。   卫生局的动静外人不太清楚,不过长了人面疮的患者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再加上现在发声渠道已不仅仅是媒体独揽,很快就有人拍摄了小视频发布到网上,在小范围内引起了一阵热议。   沈弯在查泰国小鬼的资料时也看到了这条新闻,她知道这是来自兽魂的报复。这种危害公共安全的事,警方肯定会有所关注。这些得了人面疮的人究竟是不是无辜的,那得看警方的调查结果。   将视频刷过去,沈弯本想继续查资料,结果这时收到一条消息,徐文斌告诉她,那位行深大师今天到杭。   ——   徐文斌这消息得到的比较突然,在他通知沈弯的时候,行深已经在下飞机。   和一般人对大师的印象不太一样,这位行深大师脊背佝偻,拄着一根竹拐杖,浑身黑衣,黑色的斗篷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只能隐隐约如树皮一样的枯脸。   徐文斌陪着杜若晟来接人,他对这位大师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大师你可算来了!”杜若晟此时一见到他宛如见到了亲娘,天知道这小半个月来他被那天一子给折腾成了鬼样,如果大师再不来的话,他都怀疑自己这条小命要交代在这里。   行深对他的身体并不是特别关心,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之前说你被鬼上身,有人画了两道符把你救了回来?”   “是的。”杜若晟没敢隐瞒,当即又把那天的事情给说了一遍,虽然这时他已经在电话里叙述了一次。而也是因为他说了这件事,行深大师才会突然来到杭市。   行深听完后微微颔首,“我要见见那个沈姑娘。”   站在后方的徐文斌听到他这句话,心里微微惊愕。这话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了,不是身居高位,那就是压根没瞧得起别人。   “好的,这件事交给我安排就是。”杜若晟一口应下,“大师你刚刚下飞机,舟车劳顿。我已经在酒店里已经给你准备了欢迎宴,现在就先带您过去休息一下。”   行深没拒绝。   杜若晟现在两条腿还动不了,徐文斌有心想听他们说什么,于是主动请缨给他们开车。   一路前往温泉山庄,杜若晟话就不停,即便行深不怎么搭理他。这一现象让徐文斌心里又有了点数。   杜若晟在寻常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舔狗,看来这位大师确实不容小觑。   就在徐文斌以为自己偷听不到什么的时候,谁知车行到西子湖边的湖滨路时,他却听到行深幽幽感叹道:“与西子湖一别七十载,没想到还有重逢的时候。”   徐文斌微讶,杜若晟却像是抓住了谈话的机会,热切询问道:“难道大师以前来过杭市?”   哪知行深古怪一笑,“我本就是大陆人,从前曾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   在行深踏入杭市的土地时,这边天一子也接到了一个特殊的电话。   是道教协会会长打来的。   当初正元教被国家收编的时候,他也进入了道教协会。只是他身上不爱带手机,一般人都联系不到他。现在这个人却把电话打到了老爷子身上,这么费尽心机的找到他,那看来是有事发生。   天一子接了电话后,表情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青松观主眼见着他的神色改变,等他一挂电话连忙问道:“什么事?”   “道教协会说行深到了杭市,让我密切留意他,他已经连同大觉寺的住持一同在往这边来了。我们本来还发愁怎么对付这个棘手的家伙呢,现在来了外援,那完全不用怕了。”天一子兴奋道,他脑海里已经闪过各种捡漏的攻略。   “为什么我没有接到这电话?”青松观主道。   “你们青松观太小了,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实力太过弱小。”天一子毫不留情打击道,“真的没想到,这行深竟然这么可恨,他一入境就被大家盯上了。”   “这应该不是被大家盯上吧,”青松观主幽幽道,“这一入境就被发现,再厉害的掌教也做不到全程窥探他的行踪。”   天一子一愣,明白过来,“你是说……被国家盯上了?”   “这得做过什么恶事,才会有这样的待遇。”   天一子嘿嘿一笑,“我去打听打听。”   他虽然人缘非常差,可能是因为他人现在就在杭市的缘故,很快就打听到了一点秘闻。   “……你是说当初传闻得罪行深被他杀了的富二代是某位大人物的公子?不会吧,就算是这样,国家也不会公器私用,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些。”天一子不信道,他虽然是方外之人,也知道人性黑暗,但他仍旧觉得国家威严不容侵犯。说行深因为杀了一个大人物的工资就被国家针对,这也太儿戏了些。   那边没想到他智商突然变高,只好又抖了些内容出来。   这回天一子就没刚才那么轻佻了,“……你说什么,他去了昆仑山?”   再之后天一子就一直听对方说,再没吭声。这让一边想得到内幕消息的青松观主也生出些好奇来。   差不多几分钟后,天一子嗯嗯哦哦挂了电话后,他连忙问道:“行深去昆仑山发生了什么?”   昆仑山是道家圣地,传闻昆仑山中还有仙人遗迹。不过青松观主觉得这不太可能,这都几百年过去了,昆仑山就那么大点地方,早就被人翻来覆去查探了好多遍,就算真有遗迹也早就被发现了,哪里还等的到后面的人去喝汤。   现在行深也去了,青松观主下意识觉得他无功而返,但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会长说,行深去探昆仑山,国家安全局突然收到警示,十几个国安人员赶去,结果全都被留在了山里,最后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那个逃出来的人却精神错乱,现在都还说不了话,人都是疯的。”天一子道。   青松观主先是奇了一下,旋即又想起天一子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件事和你又没关系,你愁眉苦脸做什么?”   “我师傅就在昆仑山。”天一子沉着脸道,这个行深手段非常,他担心两人之间有冲撞,偏偏那个老头子和他一样,也不喜欢现代的仪器,想找个人都找不到,“不行,我得去问问。”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方外之人的直觉,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   晚上,沈弯店子开门后,就见天一子和青松观主早在门口等着了。   稍微愣了一下,沈弯从他们的表情上嗅到了一丝不对,“有什么事发生吗?”   青松观主还在想着怎么开口,天一子已经道:“你应该和地府里的鬼差熟悉对不对,我想请你帮我查个人是否还活着。”   他今天下午联系了教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连续算了三次,师父的气机一直都显示若有若无,这让他拿不定主意,无法确定师父到底有没有出事。思来想去,他这才上沈弯这请她帮忙。   “生辰八字给我,但是我不保证能立马问得到。”这种小事,沈弯不介意帮忙。   不过在拿到生成八字之后,沈弯免不了多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一子将自己的不安告诉了她。   当一个人踏入修行之后,对天机的感知会更加敏锐,所以沈弯没觉得他是在杞人忧天。相反的,倘若天一子担忧成真,这也就间接表明行深更加难缠。   这时,青松观主手机响了,是杜若晟的助理打来的,说是杜若晟邀请他和天一子以及沈弯吃饭,一为上次的事情赔罪,二则顺便再介绍个朋友给他们认识。   宴非好宴,青松观主一看另外两人的神情,当即给出了回复,表示他和天一子会到场,至于沈小姐那边要看她心情。   “对方究竟几斤几两,明天晚上我先去会会看就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涉及师父,天一子没了平常的轻佻。   翌日晚宴转眼就到,在天一子和青松观主被接走之后,沈弯看着降临的夜色,画了一张匿息符悄然跟了上去…… 第68章   杜若晟邀请他们吃饭的地方还是放在温泉山庄,徐文斌依旧跟在旁边。他见天一子和青松观主来了,后面再没人,神色不动,亲自带着他们前去宴厅。   宴厅里面杜若晟和行深已经等在那里,天一子两人进门就注意到了旁边那个佝偻着腰的老人。老人十分苍老,脸皮干枯,周身萦绕着死气,有些像是本该入土却强行留在人间的人。   天一子眼神闪了闪,刚要上前寒暄,却突然瞥见他手上戴着的戒指,顿时脸色大变。那枚戒指颜色发青,上面有油脂沁入,一看就是佩戴很多年的东西。   天一子的神色没有瞒过其他在场的人,杜若晟坐着没动,脸上浮出一丝假笑,语气关切道:“掌教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天一子脸色阴沉道:“阁下手上的这枚戒指好眼熟。”   行深不在意一笑,道:“这戒指是你们正元教上任教主送给我的。”   “是吗?”天一子眼神锐利,在他要继续开口时,青松观主已经察觉到事态不对,忙伸手拉了他一把,笑着寒暄道:“这位就是行深大师吧,久仰久仰。”   徐文斌此时也跟着加入引导话题,他们二人合作这才勉强没让天一子当场发作。   而事实上,天一子就算发作,行深也一副不放在眼里的态度。   寒暄几句后,行深开门见山道:“我听闻这里有一位年轻的符师,她怎么没来。”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青松观主表示他无法替人做主。   “行深大师都请不动她,还真是好大一尊佛。”杜若晟不悦道,之前他信誓旦旦一定会把人请来,现在沈弯不到,这不就是当其他人的面打他的脸?   “无妨,有本事的人总会高傲些。”行深颇有深意道,“而今符师难得,据我所知,上一位符师还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事。中间断层一百多年,才有新符师出现,她也算有几分气运。”   这话青松观主怎么听都觉得怪异,说是夸奖,但里面又夹着一丝轻讽,夸人应该不是这么夸的。   行深不在意青松观主做什么想,他又继续开口询问了一些关于沈弯用过哪些符篆的事,渐渐的,在场几人都品出了点味道来 人家这明显是冲着沈小姐来的。   青松观主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于是接下来无论行深问什么,他基本一问三不知,要么就是含含糊糊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顿饭还没吃多久,宴厅内的气氛就肉眼可见地凝固了起来。哪怕徐文斌极力在缓和气氛,但效果还是微乎其微。   在宴厅气氛陷入低迷时,他们注意不到的角落里,沈弯眼睛一直放在行深的身上。   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能看到。比如行深周身除了浓郁的死气之外,还有厚厚一层因果。因果积累到这种程度,基本出门就会出事,他却还能好好活着到现在,这足以表明这人手段非凡。   当然,更令她在意的是这人一直在提符师。   她从前没听过符师,但她现在手里有一本《符篆秘要》,符篆能有什么作用,她大概都知道。   这人将行就木,死气沉沉,这具肉身显然已经无法再继续承载下去。没了肉身,灵魂无所依靠,迟早会灰飞烟灭。但他若是有换命符,那完全能侵占别人的肉身,继续活下去。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为了这个而来。   这会儿,这场气氛不甚欢快的宴会已经接近尾声。大家都食不知味,五分钟后杜若晟表示还有事,宴会也就提前结束。   青松观主和沉默了一晚的天一子离开温泉山庄,徐文斌主动要送他们两个回去。三人一上车,却见车上已经坐了个人。   是沈弯。   徐文斌不动声色,继续上车,等车开远了些后,沈弯才对青松观主道:“把你后颈处的虫子拿下来,别弄死。”   青松观主一摸,果然发现后衣领处有只米粒大的黑色甲虫,“这是什么?”他竟然都没半点察觉。   “月见虫,专门找人用的。”   “那个行深放的?”其实也只有他了。   “嗯。”沈弯接过虫子,往窗外的马路是一弹,那黑色的虫子就消失在夜色里。   车子回到老城区,徐文斌先回了,很多事他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走,天一子看着沈弯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要多久才能知道我师父的结果?”   “我会再去问问。”沈弯已经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了点什么,很有可能天一子的师父已经遭遇了不测,之所以会问自己,怕还是抱了最后一丝希望。   “多谢。”天一子点点头,和青松观主先回了自己家。   沈弯心里也有些好奇行深的来历,她回到店里后,直接去了门后。   门后的世界,她来的次数不多,张恒和何老先生走后,她也就和高先生稍微熟悉一点。今夜她便直接来到了高先生的阴宅。   高先生正好也在,在知道她的来意后,让她在他的阴宅中稍坐片刻,他让下面的小童前去送信给原先张恒的上峰司阴大人。   “我和司阴大人还算熟悉。”高先生解释道,“上次询问林家夫人的事,也是寻他帮的忙。”   沈弯知道,这是高先生在地府的人脉。   她道谢道:“多谢先生帮忙。先生有如此人脉,为何迟迟不转世投胎,可是有心愿未了?”总寻人家帮忙,她心里也过意不去,想知道有什么是能帮忙的。   “一旦转世,再亲密的人都会成为陌路人。”高先生淡笑道,“所以我想再等等。”   高先生最亲密的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历史上,高力士是李隆基的代言人,不管李隆基信不信他,但高力士绝对是唯李是从的那个。   “原来您是为了李三公子,”沈弯也不说破他们的身份,“那李三公子呢,他又是为了什么不走?”   李家几位最出名的帝王似乎都没去转世。   “后人曾写过一首《长恨歌》,内容虽然有所偏颇,但主人心里大概也是有悔的。”高先生道,“在地狱徘徊多年,杨妃始终没有出现。沈姑娘能在人间行走,可否帮在下寻一寻?”   没想到绕到最后,还是有她帮忙的地方,沈弯自然开口答应,“只是在人海茫茫中寻一个转世投胎的人,莫过于大海捞针。高先生可有什么线索之类,我也好循着线索去找。”   对于这,高先生显然早就准备好了,“我这有一副杨妃生前的画像,沈姑娘且看着寻吧。若能找到自是再好不过,若是寻不到,我们再等着便是。”   沈弯知道,地府投胎有些人转世并不是按照时间来的,比如一古代人,转世很可能就是几百年乃至几千年后出生。杨妃先李三逝去,李三在地府等待这么多年都没见到她的人影,很有可能她现在虽然转世投胎了,但时间还没到她出生的年份。   “我会尽力而为。”沈弯道。   两人聊着天,时间过得不算很快。差不多两刻钟左右,送信的小童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高大人。”来人进门就先开口道,但目光却是落在沈弯的身上。   高先生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来,意外之色一闪而过,很快起身道:“司阴大人怎么会有空来?”   “刚处理完公务,顺道过来瞧瞧。”司阴是个脸黑的中年男人,身宽体胖,穿着官服,腰间缠着一条金带,有点人间大官的意思。他将沈弯扫视了一遍,道:“张恒临走时曾托付我帮忙照顾一个人,想来你就是他说的那位沈姑娘了吧。”   司阴不请自到,高先生已经猜到他是为了眼前这位沈姑娘而来,干脆道:“既有客来,没有让你们干坐的道理。我那有坛好酒,你们稍坐片刻,我亲自给你们取来。”   他说着,先行离开了,只留下沈弯和司阴。   “这人真是,都是鬼了,再美的酒又哪里尝得到滋味。”司阴一摸胡须,自顾自在旁边坐了下来,然后看向沈弯道:“我和张恒关系不错,他托付我照顾你,而今你也是阴魂,又能地府阳间两处跑,恰好我手里空出份差事,给了你我也不算食言。”   当鬼差?   这突如其然掉下来的馅饼让沈弯一惊,但也没被砸晕头,“这我恐怕不太合适,我是活人,迟早得回到阳间。”   张恒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月,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他走的时候没半点暗示?沈弯相信张恒,但不会轻易相信他隔了一层关系的朋友。   “哪怕你活着,这份差事你依旧可以继续。”司阴道,“到时你依旧能出入地府,行走阴阳两界。”   “听上去似乎很不错,可得到什么同样也要付出什么,不如您先同我说说我需要做什么,我再做决定?”沈弯依旧很警惕。   “年轻人怎么半点冲劲都没。”司阴有些不满,“其实事情也不多,只要地府有需要,你跟着配合就好。”   从他后半句话里,沈弯就嗅到了深坑的味道。其实冒险什么的,她也不是不行,但这得看值不值得,“我配合地府,那地府能让我现在就卸除因果就地还阳吗?”   “不能。”   “那能给我灵气吗?”   “也没有。”   “就只给我一个鬼差的身份,那不是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她现在也一样能出入阴阳。   “当了鬼差,你往后就有了往上晋升的路子,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一方神明,这难道还不够?”司阴似乎在责怪她太过贪心。   沈弯半点不惧,“可是这些东西再好,都不是我想要的。抱歉,我得辜负张大哥的心意了。”   司阴眼睛眯了起来,在确定她不是拿乔想趁机多得好处后,他又笑了起来,“如此心性,怪不得张恒对你称赞有加。那我也就实话实说好了,你只要帮我拘一个人的魂,我可以送你一些东西当报酬。”   “谁的魂?”沈弯不想沾染不必要的因果。   像是看穿了她所想,司阴道:“放心,此人一百年前早该死了,杀了他你不会有任何因果,相反说不定还有概率得到一些功德。”   一百年?   沈弯心头一跳,想到了一个人,“你说的人该不会是……”   “对,他叫孔令先,哦,现在法号行深。” 第69章   沈弯之前看行深就知道他年纪很大,但没想到他竟然有一百多岁。   “这我恐怕无能为力。”沈弯仍旧婉拒道,行深修为高深莫测,连天一子的师父都败在他的手里,她而今只是一缕阴魂,就算有符篆也不见得能对付的了他。   “那本符书不是到了你的手里?后面有十大杀符,你只需祭出其中一道,就能将他拿下,怎么能说是无能为力。”司阴道。   “您也说了是十大杀符,这符画出来有多难就先不说了,单单是画符的材料我就凑不齐。”她不是没看过那些杀符,但她基本都自动忽略掉了,不说其他,单单是画符的朱砂就得用神明的鲜血替换,她上哪弄神明的鲜血?灵气稀薄信仰流逝的现代还有神明吗?   除了神明血之外,还需要类似于龙鳞以及兽魂这种强悍无比的东西。这几样东西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   拿出来之后,还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气,她现在手里的灵气加起来也没多少,可能一道符就能彻底耗空她的储存。灵气一无,她距离魂飞魄散也就不远了。   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奖励去做做不到的事,沈弯自认自己没法答应下来。   “还是说地府愿意提供这些画符的材料?如果能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试试。”沈弯将难题抛还给了司阴。   司阴似笑非笑道:“既然你执意拒绝,那我也不强求。回头你若是改变了主意,可尽管来找我。”   说完,他留下一张书帖,也不去跟高先生打招呼,身影化为一道青烟,消失在原地。   他走后,沈弯的神色却半点都不轻松。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猜测的话,那现在知道行深的年纪后,沈弯基本已经能认定行深就是冲着她手里这本《符篆秘要》来的,司阴应该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司阴走后,高先生就带着酒出现了。   对于司阴的离去他一点也不意外,他询问沈弯要不要再坐坐,沈弯本想告辞,但见高先生准备了两只酒杯,就知道他有心想留自己,也就继续留了下来,“回到阳间也无事,多坐坐也无妨。”   高先生有些高兴,“我这已经许久没客来访,能有人同我共饮佳酿,也是幸识一桩。”   沈弯原以为高先生的酒喝起来不会有味道,哪知一入口,竟然酒香甘醇。以她品尝过多种好酒的舌头来看,这也是难得的佳酿,“好酒!”   这一声夸奖让高先生更高兴了,“此乃天子所赐的御酒,当初只有两坛,我独得一坛。”说着,他又生出些惆怅来,“只可惜,这是最后一壶了。”   鬼只能品尝到祭品的味道,他们能喝出酒味来,说明这酒应该是当年陪葬的祭品。看着面前的酒,沈弯不禁想到野史的传闻:唐皇死时,高先生正被流放。后来遇大赦,归途中听到唐皇驾崩的消息,跟着吐血而亡。   沈弯不知道那时的高先生有多窘迫,而这坛子御酒最后还能成为他的陪葬品,可见他对这酒应该是看重非常,后人才会特地将之陪葬。   又轻抿了一口,沈弯感觉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也许,在地府里的千年陪伴是高先生所求的。   现在酒已经喝完,高先生怅然的是不是随之而来的人散呢?   一壶酒并不多,但高先生似乎酒量很浅,到最后已经闭眼靠在躺椅上,他头顶落樱点点,带着些许微光的花瓣落在他的眉心,他伸手轻轻一捏,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既然我已经醉了,酒后的胡话你听听就好。司阴是大忙人,平日不会轻易露面。今日他会亲自过来,那就代表他很在意你们所谈的事。死人管不了活人的事,你是唯一能出入阴阳的活人,身份特殊,沉住气,他迟早会再主动找到你。”   被高先生这么一点,沈弯底气又足了一些。行深就算是针对她而来,她大不了一直待在店里不去阳间,行深也对她无可奈何。在时间上她能拖,但司阴不见得能,若是能的话,他也不至于来找自己,打人情牌以鬼差的身份利诱。   “多谢先生。”沈弯感谢道。她和地府中的人往来,除却何张两位前辈,高先生是帮她最多的那个。   她的道谢高先生没有给出回应,此时他已经躺在樱花树下闭眼睡去。   摇曳的花瓣如美好的梦境,沈弯不再打扰,拿起司阴留下的书帖悄然退去。   回到店里,沈弯一看书帖内容,上面记载了天元子出生时辰以及逝去时辰。目光落到最后一行,他逝去已经是去年的事。   拿起手机将书帖内容给青松观主发了一遍,沈弯又给蔺直和大哥发了个消息,让他帮忙查一下孔令先这个人的生平。   大陆几十年前有一场浩劫,有些东西也随之断层,想要重新找到这些信息,一般人肯定不行。天一子那边的佛道协会说不定能问到点东西,但现在他应该没什么心情去打探这些,所以沈弯决定先让蔺直和大哥帮忙查一查再说。   “顺便还查一下有哪些符师。”最后沈弯又加了一句。   行深说过,最后一任符师出现在一百五十年前,而现在她手里的《符篆秘要》恐怕也和那最后一任符师多多少少有些牵连。还有原先藏身在符篆里的阴魂究竟是什么身份,如果可以,她也想查清楚。   ——   在沈弯这边查着行深的来历时,天一子那边却异常的安静。   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徐文斌突然打了电话过来告诉沈弯,说是天一子带着一道人和一和尚三人冲进了温泉山庄。四人把他们家的温泉山庄拆了大半后,又进入了吴山。   再之后,等大家进山找人,却只在山脚见到已经晕过去的天一子以及手脚齐断的和尚,至于那位道教会长,却是下落不明。   “行深大师倒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徐文斌道,“天一子掌教和法明大师我都已经送去了医院,他们目前没有性命危险,但是这失踪的道长我们始终没有找到。我本想让你帮忙寻人,但刚才送天一子掌教去医院时,他突然说了一句让你小心,我想着你要不暂时还是别出现的好。”   对于玄术这些东西,他懂得不是很多,现在看行深的手段非常,他也觉得避开最好。   沈弯没想到天一子自己先带人去找了行深,但是一想他的性格,这也确实是他做出来的事。   没想到那行深这么深藏不露,天一子三人都对付不了他。   沈弯本想趁着天黑亲自去看看天一子的情况,结果天刚暗下来,她的店里突然闯进三道黑影。她定睛一看,却见是之前藏身在牙刻里的兽魂。不知道其他的兽魂如何了,现在进来的之后虎豹蛇三只。   而兽魂刚冲进来没多久,店外瓢泼大雨中也渐渐显现出一个人。   那人拄着外账,佝偻的背,黑色的斗篷下,眼神正好和沈弯撞上。   两人隔着玻璃门,一内一外相互看着对方,接着行深突然将拐杖朝着沈弯射来,在拐杖即将触碰到门时,沈弯心神一动,店子大开,将拐杖拿在了手里。   店门一开,行深便感到一股子阴寒之气朝他袭去,他没有动,眼里却闪过一丝忌惮。   他已经老成了人精,对死亡的感知比任何人都敏锐。眼前的房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但那死亡之气却格外浓郁,浓郁到让他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过去。   可他不能去,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他一旦听从召唤,从此这世上怕是再没行深这个人。   深深看了一眼店里的女鬼,行深知道今夜怕是不能将这些兽魂处理干净,他干脆利落地消失在雨帘之后。   这次直面行深,沈弯的感触比之前更深。   这个人,的确是个强敌。   将行深的拐杖检查了一遍,见只是没什么特殊之处的木头后,便随手放到了一边,视线落到店里的三位来客身上。   她没问现在外面频繁出现的人面疮是不是它们所为,而是道:“其他的兽魂呢?”   虎魂朝着她龇牙低吼了一声,与她拉开了距离。接着蛇魂尾巴一摇,似乎在通知同伴危险已去,三魂又重新化为黑烟散了出去。   它们这来得快去的也快,可沈弯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避不开了。   重新打开《符篆秘要》,沈弯直接翻到后面的杀符,心里盘算着有没有可能将这些符其中之一画出来。   ——   自从行深见到沈弯之后,老城区外面开始有外人出现,甚至于连沈弯旁边的店面都换了主人。   这些变化沈弯看在眼底,但也只能是按兵不动。   在天一子他们出事的第三天,蔺直突然发了份资料给她,内容是有关于孔令先的一些信息。他的具体出生年月不太清楚,上面写他在玄学界崭露头角的年纪已经是三十多岁,时间是清朝末年。当时他拜符师李乘风为师,曾被带着参加佛道大会。   再之后,大陆战争爆发,就没了他们的信息。他的信息再次被收录时,已经是几十年后的大陆饥荒。他趁着天灾掠取无辜的阴魂,被龙虎山道教宗师一路追杀出境,之后就再没半点音讯。 第70章   没想到蔺直能这么快就查到有关孔令先的信息,沈弯想了想,告诉他道:“行深就是孔令先。”   电话那边蔺直安静了一会儿,才道:“孔令先如果还活着的话,算下来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岁左右。”   “对,他们是同一个人。”   得到了沈弯的肯定回答,蔺直直接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转告一下。”他能得到这些资料,也是因为和某位人物认识。如果说行深就是孔令先的话,他就有必要让对方注意一下了。   蔺直电话挂上后,沈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   外面的雨已经下了三四天,整个城市上空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阴气。   水主阴,如果这雨一直下下去的话,后面恐怕会生出事故。   但愿天快点晴。   又一日过去,蔺直再次来电话,说是有人想和她见一面。   他没说要见沈弯的人是谁,但沈弯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个普通人。   “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过去。”她道,“你以后也尽量别靠近我这里,另外也注意安全。”   “好。”蔺直没多问,直接应下。   沈弯得到地址之后,没想到高先生叶在这时候找上了门来。他见沈弯衣服要出门的样子,道:“你先去吧,回头我再带你去见司阴。”   沈弯当即了然,这是司阴要见她了。   “那就劳烦先生等等我了。”沈弯说完,便穿墙而去。   蔺直给她的地址不在杭市,而是京市一军属小区。门口的警卫一看都不简单,周身带着血气,身上别的武器都是真枪实弹的东西,而小区里面还暗藏着狙击手。真要有人强行闯入,估计还没进门就会倒下。   此时小区靠里面的某一栋里,一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端坐在书房的红木沙发上,他背脊挺直,一看就是军人出身。在他对面则是一古来稀的老者,老者身穿唐装,胡须发白,垂至胸前,仔细看容貌却又不那么显老。   中年人坐了会儿,沉声道:“她真的会来?”   老者盘着手里的核桃,靠着椅子闭眼道:“等着便是。”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又突然睁眼道:“来了。”   接着中年男人便听书房门被敲响,他问了声“谁?”外面无人应答,他只好起身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不认识的年轻姑娘。   人身居高位之后,所知道的东西远比一般人要多得多。这突然出现的陌生姑娘只让中年男人惊异了一瞬,他便侧身让人进书房,再重新把门关上。   “请问可是吴老先生?”沈弯直接看向面前的老爷子道。   老爷子见到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身份,“纸中术?现在玄门凋零,可是很久都没人用玄术了。老朽正是吴中天,国家灵异局最后一任局长。”   一老一少互通名姓之后,也没多余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沈弯将自己知道有关行深的一切全都给眼前的前辈说了一遍,吴老听完叶没说信与不信,而是又继续问了沈弯一些问题。   等他知道杭市天气连续多天下大雨之后,神色又凝重了不少,“又是下雨天。当年饥荒,令阳镇也是连续下了半个月的大雨,后来雨停,不少不该死去的人突然死去,而地府鬼差那边也没找到那些人的魂魄,后来一查,才知道是孔令先搞的鬼。那时孔令先寿命已尽,他汲取了那些普通人的生机强行让自己苟活。这种邪术不为正道所容,若不是林宗师,恐怕他比现在更难对付。只可惜,从前还有宗师庇佑,现在玄门凋零,却是连个能独当一面的人都没。我得亲自去杭市一趟才行。”   不等沈弯说话,中年男人率先道:“爸,这事还是交给我处理吧。”   “你不行。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令人防不胜防,孔令先最为狡诈,你想抓他都难,还是得我去。”吴老道,“吃了国家这么多年的白饭,也是时候出点力了。”   中年男人见说不通父亲,只好把目标放在一边的沈弯身上,“沈小姐,难道就没其他更好的办法?”   来的时候,沈弯已经想好了。   想对付行深,目前来说只有符篆可用。那些材料就凭她一个人肯定难寻,但若是借助国家的力量,不见得没有希望。   “有是有,但是机会渺茫。”沈弯没把话说满,“据我所知,行深气数已尽,但就如吴老先生所担心的那样,他既然会窃取别人的生机,现在不见得不会故技重施。如果让老天使其灭亡,这代价恐怕会很大。至于其他对付他的办法,我目前只知道有一道符篆可以试试,只是这符篆材料难寻,我这次前来,也是想问问吴老先生能否帮忙寻到。”   说完,她将已经写好的单子放到这对父子的面前。   中年男人先是拿起看了一遍,他没说话,将之交给了身侧的父亲。   吴老先生看完,才缓缓道:“这符篆有些像是玄水出龙符?”   沈弯大感意外,“您知道?”   “这是当年李乘风的成名绝技,已经失传多年。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过孔令先用过符篆,想来李乘风应该是没把这些本事交给这个徒弟。”吴老先生说到这个时,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庆幸。心术不正的人若是学到那些高明的玄术,这危及的恐怕不是几十几百条人命了。   见吴老先生什么都知道,沈弯干脆道:“吴老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言下之意就是有话要私下说。   中年男人坐着没动,显然不想离开。但是吴老先生却本能不想让儿子参与太多,把他支使了出去。   当书房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沈弯径自问道:“前辈可曾听说过换命符?”   “换命?”吴老先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行深一旦金蝉脱壳,离了现在的壳子,以后要抓可就是真正的大海捞针了。行深脱壳走,运气好,他安心去一边修炼;运气不好的话,很有可能颠倒的是整个国家的命运,“当真有这样的符篆?”   “有,只是他暂时还没找到。”沈弯说这话时,眼神一直看着吴老爷子。见他眼里更多的忧虑,心里莫名生出些感动来。   吴老先生这一回沉默了许久,最后将手里的核桃往桌子一拍,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得到龙鳞,但是那一放一般人根本靠近不了,就连我去了好几回也都无事发生,或许你运气会比我好点。”   言毕,他把儿子叫了进来,道:“你现在就带沈小姐去一趟南海搁龙湾,时间宜早不宜迟。顺便再给我定最早的一班飞机,我要去杭市。”   “爸!”中年男人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见父亲态度这般,知道自己是怎么也劝不了了,只好执行他的吩咐,“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会在这里得到龙鳞的消息,这确实是意外之喜。沈弯和中年男人留了联系方式之后,表示让他先行,自己则离开一趟,店里高先生还在等她。   三人分头行动后,沈弯回到店里,高先生见她回来,同她一同前往地府司阴的宅邸。   与高先生满院落樱的住处不同,司阴的宅邸没什么特别的元素。   和上一次一样,沈弯等了两刻钟左右,司阴这才回来。   高先生借口赏景,去了后花园,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上次的事,你可有考虑清楚?”司阴道。   “已经考虑的再清楚不过,这件事就我个人来说,还是太难。”沈弯道,“不知司阴大人你知不知道,现在杭市已经阴雨连绵。据说几十年,行深为续命也曾用术下了半个月的雨,雨停之后,不少普通人都枉死在他的手里。眼下行深气数将尽,很难保证他是不是也在故技重施。我有心想阻止,但实在无能为力。神明血这种东西,于我来说只是传说。司阴大人若真想尽快了解这桩事,只我一个人是万万不行的。”   阳间发生的事,司阴又何尝不知,不然他也不会主动邀请沈弯过来一趟。   行深能活到现在不是他导致的,可一旦被察觉,责任却在他身上。如果行深之事再波及更多人的性命,他头上的这顶帽子估计也就要被摘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退让一步,“你可知道,人能转世投胎,仙也会经历轮回?阳间人口泱泱,其中不乏前来历劫的仙,你若是找到他们取血,也不是不行。”   “哦?”这又是沈弯所不知道的事了,“可我要如何才能知道是他们呢?总不能应该去试吧。”   司阴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却又突兀地停住,“罢了,还是我带你去寻吧。”   他这态度让沈弯不明所以,见他起身,她也只好跟上。   他们二人往前一走,周围的风景瞬间飞快往后移去。不过片刻,沈弯便感觉自己回到了人间。她头顶是星河点点,脚下是灯火万家,清风与她作伴,流云轻抚她脸。不消片刻,她与司阴便在一山脚处停下。   这座山风景秀丽,但山脚下却是灯火通明的施工工地,这会儿已是晚上,都还时不时传来机械劳作的声音。   司阴环顾了四周,领着沈弯往山中走去。   山里郁郁葱葱,沈弯却感受不到半点灵气,更多的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暮色沉沉。   他们俩步伐飞快,在过了几座山后,这回沈弯终于察觉到了活物的存在。她回首一瞧,黑暗中似乎有一双双眼睛都在望着她,情绪里带着抵触。   “到了。”随着司阴话落,她扭头一看,却见眼前是一处豁然开朗的山谷,谷中草木都沐浴着银色的光辉,而这银色光辉的源头,则是中间那株高大的菩提树。这菩提树不知活了多少年,而今苍翠挺拔,加之周围莹光点点,衬得整个如梦似幻。   “见过苍梧山神。”司阴还未靠近菩提树就先开口道。   待沈弯和他一同靠近山谷中间,就见菩提树下盘腿坐着一白发男子。 第71章   沈弯听到司阴对这男子的称呼,不免多打量了他一番。   男子白发披散在肩,脑后随意插着一支木簪,容颜如画,唇色稍微有些苍白,显得他更为冷漠。   这就是山神啊,原来人间真的还有神明。   “我乃秦广王座下司阴,”司阴客气地寒暄道,“从前就听说过苍梧山中有神明,今日才上门拜访,是我的失礼。等日后山神若是有空,可前去我的府邸,到时候我必然以酒赔罪。”他说了一堆,半句不提他为了什么事而来。   苍梧山神不是个话多的人,在听了司阴一串废话后,他直接问道:“寻我何事?”   这时司阴将沈弯往前一推,道:“你有什么请求就与苍梧山神说吧,我先去外面等你。”   这完全是把锅甩在了沈弯的头上,偏偏他走的飞快,沈弯想拦住他都不行,只能硬着头皮面对眼前这如画的神明。   沈弯调整了一下情绪,将行深以及他所做的事大概说了一遍,然后再说出符篆的事,言明希望能得到一滴神明的鲜血。   在苍梧山神还未拒绝时,山谷里其他的花花草草却争相尖声唾骂道:“你们人族出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你们,我们苍梧山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现在你还想要我们守护神的鲜血,我呸,你还是快点哪来滚哪去吧!”   “从前我们苍梧山山体连绵、灵气充足,都怪你们人族将灵脉挖断,索取无度,才导致苍梧山日益衰老,灵气枯竭。现在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你竟然还要我们帮你?人类真是自私。”   “神明需要百年时光才能凝出一滴鲜血,这鲜血给了你,那你又能拿什么还我们的守护神!”   “就是!快点滚出去!快滚!”   “我们这里不欢迎人族!”   驱赶声又嘈杂渐渐融为一体,谷内的所有生灵都在叫嚣着让沈弯快滚。想到苍梧山外那些挖掘的仪器以及工地,沈弯也是心情复杂。   她从来不否认人的贪婪,甚至于她觉得,某一天人类可能就是死在自己的贪婪之下。   可现在她不能放弃,只要山神没有回应,她就不能死心。   她看着山神,山神目光却落在面前的一株枯花上。  在周围的灵植流露出杀意时,苍梧山神终于有了动作。他手一抬,山谷立即恢复了安静。   “你现在是鬼,为何还要插手人的事?”苍梧山神问道。   “我其实是活人。”沈弯又简短地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苦笑道:“我如今因果加身,现在还不能还阳,只能以阴魂的形式存在。”   “看到你,让我想起了从前认识的一个人。”苍梧山神道,“人有大恶之徒,也有良善之辈。你既然有这样的机缘,或许这些也是天意。我的血可以给你,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说着,将面前的枯花从地里取出,然后用手帕小心翼翼裹了,递给沈弯道:“帮我照料到她化形。”   “给我吗?”沈弯将花接过,“我虽然能照料它,但您亲自照顾不是更好吗?”   苍梧山神对此无奈一笑,“你也看到了,苍梧山灵气已经枯竭,它继续待在山中于她无益,不如到人间去试试运气。”   “那您呢?”沈弯对这个言辞温柔的神明很有好感,“这里灵气枯竭,您何不也换个地方呢?”   “我如果换地方,苍梧山又有谁来守护呢。”苍梧山神说完,掌心微抬,一滴紫金色的血液缓缓出现在沈弯面前,“拿去吧。她喜欢阴雨天,如果下雨了,请务必把她放到窗台上。”   收下神明血,沈弯再看菩提树下,苍梧山神已经不见踪影。而方才萦绕在山谷四周的银光也渐渐消失不见。   她道了声谢,抱着枯花离开了山谷。   出山谷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远山重重,正渐渐被黑暗吞没。   “别看了,这是大势所趋。”司阴从暗处走了出来,他长叹一口气道:“没有灵气的阳间,以后只会越来越荒芜。苍梧山不是第一座被毁的灵山,也不会是最后一座。只是没想到苍梧山神竟然会把这株芍药交给你,看来你确实很得他的眼缘。”   “这是芍药?”沈弯没太看出来。这就一截一指长的枯枝,还没叶子,“这是遭了什么重创吗,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有苍梧护着,它怎么会受伤。这样子应该是快化形了,只是现在灵气稀薄,所以卡在这一步。”司阴将手一背,继续道,“传闻之中苍梧山神的逆鳞就是这株芍药,既然苍梧山神将它给了你,那你就好好照料着。回头他得到成仙,你也算多了一缕仙缘。”   这仙缘不仙缘的,沈弯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无异于白日做梦。她把芍药收了起来,问司阴道:“阳间的事你为何不能插手,你如果想解决一个人,那不是很容易?”   “地府如果能插手阳间的事,那阳间很快会沦为第二个炼狱你信不信?”司阴道,“有些规矩之所以立着,不是为了让事情变得复杂,而是在保护弱小的那一方。总而言之,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剩下全都看你的。如果你能顺利将行深除掉,回头我可以教你如何寻找往生河的下落。”   他说完,身形攸然远去,很快就不见踪影。   沈弯瞧着他这架势,分明就是不想自己问太多。她也不再回地府,而是回了店子,给芍药找了个盆先种着。   “等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好了,我再给你挪个窝。”至于这芍药和山神的故事,她虽然好奇,但现在也没多余的心力去打听,只能等过后再说。   ——   京市那边动作很快,几个小时天还没亮时,沈弯就接到了吴老先生儿子的信息,让她前往南海某处与他汇合。   沈弯没多墨迹,立即闪身走了。   到了南海他们两个汇合后,很快就乘上了专门的渔船前往海洋深处。渔船差不多航行了一个多小时,沈弯他们又换乘了另外一艘特殊的海底潜艇朝着深海出发。   一路上过来,沈弯已经从吴老先生儿子嘴里得知,南海搁龙湾的事以前就有传说,说是人类偷懒海底蛟龙的珍宝,导致蛟龙发怒淹没海岸。而蛟龙滥杀无辜触怒老天,老天打雷劈死了蛟龙,现在龙尸都还在海底沉着。   在科技发展起来之前这些都只是传说,谁也每当真。后来国家战舰在海底巡逻,竟然真在南海海底发现了龙尸,再之后这块水域便被列为禁地,没有特殊命令,谁也不能靠近。   潜水艇下沉不知过了多久,驾驶员停了仪器,吴先生的儿子也道:“到了,我们无法再继续靠近,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沈弯道谢后穿舱门而出,只见海底下方幽幽发暗,深不见底。她往下慢慢沉去,渐渐见到一处波澜起伏的山脉。她本想去山脉顶处看看情况,却在踩上去后瞬间调入一个充满光明的世界。   强光让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这一回,她见到了海底卧着的巨大龙尸…… 第72章   沈弯围着龙尸仔细观察了一番,她发现这严格来说应该不算龙尸,倒更像是蛟龙,只有头部呈现金龙的模样,其他的部位全是青黑色,尸体通身还萦绕着层层因果。   除却尸体之外,旁边还插着一柄剑。剑身乌黑,上面虽然有几道划痕,但依旧能看出不是凡品。   不知这一龙一剑当年发生过什么,沈弯没去碰剑,她的目标只有龙鳞。   只可惜,尸体上全是青黑的鳞片,不知道这些鳞片能不能用。就在沈弯想取一片青鳞下来看看时,却感觉身后传来一丝寒意。她飞快往旁边一闪,就见一道冰凌打在她刚站的地方。她转身一看,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鸟。   这鸟和一般的鸟很不一样,它没有羽毛,浑身都是由纸糊成,和纸扎的鸟很像,但是它的眼睛却能动。正因为如此,才又带了几分可怖。   “阴魂?趁我要你命之前,离开这里。”纸鸟说完朝着龙尸扑腾飞去,它嘴里衔着一只杯子,它将杯子里的水往蛟龙尸体上一浇,那看起来不过硬笔圈口大小的杯子竟然倾泻出一道小型瀑布。   水将蛟龙尸体浇透,蛟龙没任何变化,纸鸟似乎习以为常。它叼着纸杯准备离开,见沈弯还站着没动,突然一个俯冲过去,似乎想要啄掉她的眼睛。   不过沈弯早有防备,在纸鸟冲过来时,她已经将灵气化剑朝着纸鸟劈了过去。灵气打在纸鸟身上,纸鸟身体没受半分伤害,却令它止住了攻击,“灵气?”   它好像有些惊讶,身体停留在沈弯一米远的上空,眼睛盯着她,像是想瞧个什么究竟。   差不多僵持了几分钟,纸鸟率先道:“你是生魂,身上也没修为,这些灵气哪来的?”   而今世间灵气匮乏,神妖沉寂,它都没多余的灵气支撑,这小小的阴魂却能用灵气伤人,这少不得让它多了几分顾虑。   对于她身上有灵气这事,沈弯自然不能说实话。她直接把司阴被搬了出来,“我乃地府司阴大人坐下鬼差,这次是奉他的命令来寻找龙鳞。”   “你是鬼差?”纸鸟半信不信,但之前的杀意却是降低了不少,“这龙鳞我不能给你,你去别处寻吧。”   “为何?”沈弯已经看出这只纸鸟并不是强大的妖物,如果非要斗上一斗,她不见得没有获胜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有得到龙鳞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弃,“这具龙尸晚辈只要一片龙鳞就可,多的我绝对不拿。”   “谁说这是龙尸?”纸鸟却暴躁起来,“我辛辛苦苦浇灌它几百上千年,它说不定马上就要活了,怎么可能还是尸体。”   “这不可能,”沈弯却道,“它周身因果萦绕,犯了杀孽,老天不可能会让它死而复生。”   “你懂什么,真正魂飞魄散的话,又怎么还会因果缠身。就是因为它还有活的机会,才会因果重聚。”纸鸟眼里满是偏执,“所以你绝不能动它一丝半毫。”   沈弯见状,就知这事是谈不拢了。她飞快道了声歉,抢先出手,两道灵力瞬间射出,将纸鸟击飞,紧接着在纸鸟还处于被击晕的状态时,一道定身符落在纸鸟上空,将纸鸟定住。   她这两个动作一气呵成,趁着纸鸟还没能反击时,她迅速来到蛟龙尸体处想摘下一片龙鳞,却在手一触碰到龙鳞时发现手下的龙突然活了。蛟龙腾空而起冲着她喷出火焰,她心中骇然,下意识往后退去,用灵气一挡,那火焰却将灵气灼散,火焰将她身上的衣料点燃,让她瞬间变成一个火人。   预想中的灼痛让沈弯十分痛苦,这蛟龙喷出的火焰竟然同阳间的太阳一般让她承受不住。可是这蛟龙分明就是死的,为何会突然复活?而且她现在是魂魄之体,身上的衣料又为什么会燃?   好几个念头一闪而过,沈弯突然发现这灼痛感虽然令她十分痛苦,可她的魂魄却没受到损伤,甚至她的灵气都没消耗什么。倘若这火焰真这么厉害,她这会儿早该承受不住了才对。   试探性卸下灵力,沈弯发现那种烧灼感还在,她脚踩在火焰上,滚烫的感觉让她脚掌难以落脚,但也仅仅只是让她觉得痛,实际伤害却没有。再看前方几步外,蛟龙依旧面目狰狞,海下这片真空世界也成了火海。可纸鸟的身影却不见了,连带着那柄黑色的剑也没了身影。   沈弯看了那条喷火的蛟龙看了一会儿,趁着蛟龙停歇的空挡,猛然间灵气化剑一剑斩向龙首,龙头瞬间落地,而它的身躯也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露出外面真实的世界。   “真的是幻境?”沈弯此时觉得果真是接触这奇幻的世界,就越能见识到更多的东西。像苍梧山的神明,像这只会编织幻境的鸟,传说在这里都成了现实。   自知不敌,纸鸟眼里生出一抹悲凉,它自嘲道:“真没想到,我黄粱仙也会有这么一天。我就知道他们在骗我,什么重新成为神明,不过都是谎话罢了,偏偏我还信了这么多年。”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沈弯却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眼前这只纸鸟,从前竟然也是一位神明。只是不知道后来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是一个擅长使用幻境的神明啊……   沈弯心思动了动,如果在对付行深的时候有幻境帮忙,那到时候是不是就更容易一点?   想到这里,沈弯问纸鸟道:“前辈想复活这具龙尸是吗?它现在因果难消,只这样的话不见得能救得了它。传闻之中,往生河的河水能消除因果,前辈或许可以去找来试试。”   “我若是能找到的话,又何必等到现在。”纸鸟语气不太好道。   “既然往生河水找不到,那前辈要不要试试功德金光?”沈弯忽悠道,“司阴大人曾跟我说过,若是能将一恶人除掉,届时会有机会得到功德金光。虽然功德金光无法消除因果,但说不定能让它复活呢。”   “你刚才说因果加身,老天不会让它活,现在又活功德金光可以。人来都这么喜欢巧言令色?”纸鸟冷笑道,“那两个人也是,用一句话骗了我上千年。”   沈弯自动忽略了她语气里的嘲讽,道:“前辈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何不试上一试。”   “当初我也是因为别无选择,所以才被他们坑到现在。现在也想用同样的计谋逼我就范,那你可想错了。”纸鸟吊着杯子,扑腾朝着外面飞去,“我不会再相信人族。”   眼见着它飞走,沈弯惋惜一叹,取了蛟龙腹部的一道鳞片,飞身离开。   不知道这蛟龙龙鳞如何,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在沈弯离开后,海底空间内,纸鸟又飞了回来。它在龙尸周围巡视了一圈,突然讶道:“怎么因果又浓了些?” 第73章   沈弯回到海面后,吴老先生的儿子本想继续带着她做专机离开,但沈弯却像察觉到什么一样,婉拒了他的好意,自行离去。   到岸上后,沈弯果真见到前面的树枝上,纸鸟正停在那。   “前辈怎么在这?”沈弯明知故问道,她刚刚就察觉到纸鸟跟在她身侧,想来它应该是改变了主意。   “废话什么,你方才不就是想煽动我去帮你。”纸鸟还是那冷嘲热讽的态度,“左右我闲来无事,跟你去看看也不是不行。”   后面半截纸鸟没说,但沈弯已经意会,“前辈能帮忙真是再感谢不过,到时若有功德金光,必然全归前辈所有。”   纸鸟满意了。   一人一鸟当即往杭市赶去。   ——   杭市这边,行深就住在温泉山庄徐伯来的私人庭院里。他现在基本都不出门,也就只有杜若晟能见得到他。   他一到,杜若晟原本瘫痪的身体就能动了,对此杜若晟对他更是敬畏,几乎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这天杜若晟回到山庄,直接就往行深的住处走去,进门见到他就道:“大师,您让我查的那位沈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查无此人。她老城区的店铺产权也不是她的,甚至于认识她的人都没几个。天一子现在还在医院,那位青松观主暂时不太好动。”   青松观主同冯家关系特殊,冯家是杭市的盘龙,他不是很想得罪。   “这也就是说从别处都查不到那女人的信息是吗?”行深盘坐在露台上,眼睛闭着。   “是……”杜若晟有些尴尬道。他回答完,见行深大师不再开口,又等了会,只好讪讪退了出去。   他刚走,行深就睁开了眼睛。窗外晴雨共存,他伸手一接,一缕缕淡绿的气随着雨水滴落在他掌心处。但绝大多数又随着水分飘散,只有一下缕进入他的体内。   “还是不够啊。”他道了声,拿起一侧的拐杖,起身进入雨帘之中。   另外一边,青松观主正在医院。天一子已经醒了,因为浑身骨折多处,这会儿石膏打了半身,造型和木乃伊差不多。他不能动,三餐都需要人管理,青松观主不想卢老爷子太辛苦,主动承担了每天送饭的事。  “难得看你这么安静,”青松观主趁机道,“或许这是让你修身养性的最好办法。”   天一子慢慢吃着营养粥,只短短几天的时间,他整个人状态老了很多。从前他看着比青松观主年轻,可现在青松观主看着比他精神多了。   将粥喝完,天一子又闭眼躺了回去,“你联系上了沈弯再来找我。”   知道他心里不痛快,青松观主也不逼他讲话。他把饭盒收好,看着外面的雨道:“这都下了多长时间的雨了,快点天晴吧。”   有过天晴后,就什么都过去了。   拿着饭盒,青松观主想着今晚上再去沈弯的便利点等着,说不定就等到她开门了呢。届时他再问问究竟的什么情况,也好让天一子先安个心。   打定主意,青松观主见电梯人太多,选择了旁边的楼梯。   在他下了三四层之后,却发现不对。病房是在三楼,为什么这楼梯还没到一楼。他往下看了看,却见楼梯一直螺旋下伸,看不到底。   这情形显然十分诡异,青松观主当即想往回走,一转身却发现身后几步高的台阶上,行深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那。   他心头一跳,勉强寒暄道:“阁下怎么在这?”   行深兀自一笑,道:“我这几日让人去查那位沈小姐的来历,却始终都查不到。思来想去,也只好亲自来问你了。”他说着,手往前一伸,青松观主立即被吸到了他手心里,他捏着观主的脖子继续道,“我看你修为寸步难进,只要你告诉我有关那姓沈的事,我可以让你开始真正的修炼。”   面对这利诱,青松观主半点不信。与虎谋皮的下场,史书上写了不少,又有几个是好结局。   “我对沈小姐的了解也知之甚少,你怕是找错人了。”他拒绝道。   “人真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行深见他这态度,知道再劝也是做无用功,“我真的很不想用这招。”   “什么?”青松观主猛然抬头,一触碰到行深的眼神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一嗡,像是有无数根针在使劲往他脑海里扎一般,让他头痛欲裂。   “啊——”他双手抱着脑袋痛苦的哀嚎着,可眼睛不知怎么回事,始终都没法闭上,甚至无法从行深的视线中挪开。   不   知过了多久,青松观主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而他的眼神也渐渐涣散。在他彻底不再挣扎之后,行深的眼睛恢复了正常。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符书果然和她有关。”行深说着,手一松,青松观主眼睛一翻,人也从楼梯上跌了下去。   楼梯间发生的一切外面无人知晓,等青松观主被路过的人发现时,已是十分钟后。   躺在病床上心事重重的天一子知道消息后,拼着看护不许也要去见他,最后看护让人把他抬去了青松观主所在的病房。   医生说青松观主只是因为从楼梯摔下去导致轻微骨折,休养一段时间就好,让他不用太担心。   然而还没等天一子松口气,青松观主就醒了。一开始天一子还挺高兴,刚想骂他怎么这么不小心,走路都能把自己摔了,结果好半天都没见他有回应。   这时天一子才发现他人虽然醒着,双眼却没半点神采,表情痴呆,旁人叫他都不搭理。   “这也是摔的后遗症?”天一子问医生道。   医生这会儿也有些懵,当即让人带着青松观主再去检查一遍。   检查所消耗的时间不长,期间青松观主一直被推着做什么就做什么,人始终都是痴痴呆呆,天一子哪怕再不想承认,此时也明白青松是遭了黑手。   “狗日的行深!”   ——   而此时,行深已经把杜若晟叫到了跟前,道:“你认识冯卓?”   杜若晟正为之前事没办好心里忐忑着,现在见行深大师对他和颜悦色,当即道:“怎么不认识,冯家的长孙嘛,我们关系好着呢。怎么了,您要见他?”   行深桀然一笑:“你将他们一家都请过来,我要见见他们。”   这不是什么太难的要求,杜若晟打包票道:“包在我身上。”   在他看来,行深大师是难得一见的高人。这样的高人愿意见那些人一面,是他们的荣幸。至于行深大师要做什么,他以后迟早会知道的。   领了任务出去后,杜若晟立即让人送请柬上门以示礼貌,然而请柬送去之后,他却得到一个主人这段时间都出门的消息。   “出门?去哪了?”杜若晟问道。   那边管家自然不会说出来,只表示人已经出了门,其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杜若晟这边请人不成,但冯卓那边则很快就知道了杜若晟找上门的事。他当即给蔺直通电话道:“就和你说得那样,他果然来找我们了,弯弯真的没事吗?”   原来早在沈弯去见吴中天时,蔺直就察觉到了事态不对,立即联手冯卓安排冯家其他人远离了杭市。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作用,但总比就待在行深的周围要好。   “你们不出事,她就肯定不会有事。”蔺直这几天也在观察着杭市的动态,现在杜若晟既然会找到冯家,这就代表行深很有可能已经查到了沈弯的来历。这总体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你们最好别泄露行踪,有情况我再联系你。”   “好。”   冯卓挂断电话后,又拨了下妹妹的手机,那边始终无人接听。他只好又给远在海外的三弟打了电话,让他这段时间好好保护自己,尽量别露行迹。   在杜若晟还在寻找冯家人痕迹的时候,沈弯和纸鸟也回到了便利店。   一回来,她就见手机上一连串的未接电话。她正要给大哥打电话,这时蔺直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进来。   “喂?发生什么事了?”这才过去24小时不到,她手机却进了这么多电话,这肯定是有事发生。   那边蔺直开着车,见到一队道士从前面的人行道上穿过,他稍微让了下,道:“你没事吧?”   “我还行。”这两趟总体来说还算顺利,至少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同时还请到了一位外援。   “青松观主出事了,天一子一直联系不到你,电话打到了我这里,我现在去医院的路上。另外,行深好像知道了你的来历,他有可能会找你家人的麻烦。我暂时和你大哥商量,让他带你爸妈他们去了京市,又拜托了那边的人帮忙看着,但是行深手段诡异多端,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蔺直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还是只能看沈弯自己。   没想到他帮自己考虑得这么周全,沈弯心里很是感动,“谢谢。”   “你大哥问我你会不会有事,”蔺直稍微顿了下,才继续道:“你会没事的对吧。” 第74章   “我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沈弯无法给出乐观的答案,“但我会努力。”   “这就足够了。这几天来杭的和尚道士似乎多了不少,你一个人无法搞定的话可以。可以找大家一起帮忙。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开口。”蔺直说这话的时候,前面又是一队和尚走过。   佛道协会会长离奇失踪,而另外一位佛教大师也在杭市受伤,这种事只怕已经传开,这些和尚道士会如此密集的出现也就不算奇怪。   “你帮我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好好注意自己的安全。”沈弯可还记得,当初住符书里的阴魂就因为蔺直的肉身符合他的要求,所以才会现身。现在行深八成也是为了换一个肉身,焉知他是不是也会看中蔺直,“回头你有空的话到我这里来拿一下平安符。”   “好,”蔺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已经接近傍晚。现在他开车去老城区的话,应该差不多能在天黑时到那,届时他可以和沈弯一同去医院,“我现在就去你那。”   “也行,你大概什么时候到?”   “不堵车的话一个多小时就行。”   “那你来吧,到了同音大道再给我打电话。”同音大道是距离老城区两条街以外的大街。   “好。”   俩人先这么说定,沈弯挂了电话,先是给大哥打了个报平安的电话,确定家人都平安无事后,便等着蔺直过来。   纸鸟见她空下来,扑腾着翅膀在店里飞的一圈,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可真是个好地方。也怪不得明明你只是一缕阴魂,只能一直在阳间活动。”   飞了一圈,纸鸟也见到了放在窗台上的芍药。   “这是……你认识苍梧山的神明?”听它这话,它显然也知道芍药的来历。   “是,这盘花他暂时托我照顾。”   “什么托付给你照顾,这株芍药都闭关快两百年了还没化形成功,苍梧山神应该也知道一直在他身边放着,不知等多久才能到头,所以才会交给你让它来人间碰碰运气吧。”纸鸟嗤笑道,“真是好命的芍药,能有那样一个人为她遮风挡雨,也不知道她化形成功会回报苍梧山神什么。”   沈弯想到菩提树下的那个人,心有所触道:“苍梧山神应该没想过回报吧。”   “也许吧。”纸鸟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突然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在店里盘旋了几圈,最后落到了柜台的顶部。   差不多一小时左右,蔺直电话打了过来,沈弯离开了店子,纸鸟也一同跟了上去。   两人在大道上会和,沈弯将准备好的几枚平安福都交给了他,再去医院探望青松观主,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医院里面和老城区一样,外面来来去去本来也有监视病房的人。不过吴中天到杭市后,杭市政府非常配合,将天一子转移到了特殊病房,一般人不能随意靠近,这也就杜绝了一些问题。   沈弯来到青松观主的病房时,医生正和卢老爷子以及天一子说着情况,“……身体的其他技能都没有损坏,但是老布原因太过复杂,一时之间我们也查不出什么大问题。现在人也只能是继续观察,具体能不能好起来,这我们也无法保证。”   沈弯站在外面看了会儿,床上躺着的青松观主面容痴呆,两眼无神,俨然一幅痴傻人的模样。   “他这是被人用了搜魂术,”纸鸟活了几百年也算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怎么回事,“没想到这种邪术现在还有。”   “前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以前灵气还算充足的时候,有些人就喜欢搞这些旁门左道。我曾经亲眼见过一个中了搜魂术的人,模样和他差不多。看上去什么问题都没,但人已经傻了。起先那人的父母还愿意养着他,后来觉得他是家里的累赘,就偷偷把他带进了山里,之后什么结果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也就是说他好不了了是吗。”沈弯心情又沉重了一分。   “可以这么说。”   沈弯过来本就想看究竟怎么回事,现在得到答案,她已不忍再进。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她就是那根救命稻草,此时不出现,说不定大家都还心存希望。   “我进去吧。”蔺直看出了沈弯的想法,“就说我暂时还没联系到你。”   “好。”   从医院离开,沈弯开始寻找那三只兽魂的踪迹。   玄水出龙符,神明血和龙鳞她已经弄到手,剩下第三样兽魂到手的话,那就齐了。   沈弯在杭市搜寻了一圈,最后在一卖肉的屠夫家里找到了它们。她到时,三之兽魂都附身在屠夫的身上正在吞噬着他的血气,而被吞噬的屠夫形如枯槁,看样子是活不久了。   见到沈弯,三兽立即警惕地将她围在中间,目露凶光。   沈弯见它们的魂魄比前几天似乎强横了一些,道:“这人也是你们的仇人?”   最中间的虎魂低吼了一声,竟然开始说起了人话,“他……该死,”它腔调还十分生涩,似乎是刚开音不久,“你看他房间。”   旁边的房门锁应声而开,那房间里大大小小进来全是兽笼。   如果只单单是个屠夫的话,那完全没必要弄这么一个专门关押野兽的房间出来。   这人很有可能是专门贩卖野生动物的贩子之一。   见那房间里怨气重重,沈弯也就打消了把这人救下的念头,“我还是有事想和你们商量。行深一日不出除,我们迟早都要死在他的手里。眼下我手里有一个办法有几率灭掉他,但我需要兽魂。”   如沈弯所预料的那样,三兽魂显然更在意行深死不死这个问题,“你能除掉他?”   “对,我会玄水出龙符。而今已经得到了神明血和龙鳞,就差最后一样兽魂。”   “所以你想……让我们帮你?”   “是。”   “那我们若是不同意呢?你是不是打算强行抓了我们?”蛇魂摇着尾巴冷笑道,“人类就是这么自私,当初口口声声说不会加害我们,现在还不是要拿我们的魂魄,我们才不会相信你。”   沈弯知道,眼下她说再多也都是在狡辩。在人与兽的性命,她身为人类,自然更偏向前者,“如果你们知道其他的凶兽也可以告诉我。”   “最凶狠残忍的野兽不就是你们人族?”蛇魂道,“你说的那什么符为什么偏偏就用兽魂呢,还不是因为在你们人族的眼里我们的性命压根不是命,所以才会杀我们杀得理所当然。想让我们把自己的魂魄教给你,你想都不要想。”   话音还没落下,三兽就已经同时朝着沈弯发起了进攻。   先不说有纸鸟在,沈弯有灵力加持,又岂是它们能对付得了的。三招两式,沈弯想捉住其中一道兽魂时,这边的动静却引起了行深的注意。   察觉到行深的气机朝着这边飞来时,三兽二话不说,立即化为三缕黑烟离开了这里。沈弯暂时也不想和行深面对面,趁他没到来之前也回到了便利店。   不多会,行深到后,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他转了一圈,又很快消失在雨中。   三兽在暗中观察着,见他离去,也。没立即现身。   差不多半小时过去,它们确定行深不会再出现,这才又回到了那屠夫的家中。   然而这回一进门,它们却见那屠夫的床边站着一位身着官府的鬼差大人……   ——   沈弯回到店里后,纸鸟扑腾着翅膀嘲笑道:“其实我觉得那三只小家伙说的挺对,为什么就只能用兽魂,还不是因为创下这道符的是人。所以从侧面说,用人的魂魄也不一定就不行。你为了对付行深可以去抓别人的魂,那你敢不敢用自己的魂魄试试呢?”   “为什么不敢。”沈弯是死过的人,她是想活,这不代表她就怕死,“如果真能这样,事情反而还更简单些。”   “哦?你不怕死?”   “你活了那么多年,难道见到的所有人都怕死?”   纸鸟一时哑然,好半晌才嘀咕道:“真是看不懂你们。我以前也认识两个人,他们本来有大好前途,白日飞升成仙都有可能,最后也是可笑的为了救人被天道所灭。值得吗,为了那些愚人。”   “听你这样说,就知道你肯定没为谁拼过命。这种事情不是值不值得就能说的清的。我只知道,如果我的魂魄可以,那我愿意一试。”沈弯说着,已经打开了符书。   她的话却让纸鸟定在原地。   回想它这一生,好像还真没有一个能让它付出一切的人。   它看着站在看书的女孩子,残忍地打断道:“如果你是画符的人,那你就别想着牺牲自己了。先不说这符篆能不能成,一旦成了,你的意识也会彻底失去。届时无人操控符篆,行深完全能把它抢到手当他的底牌。你要是想要魂魄,还是得另想办法。”   纸鸟这话说的不错,这符篆最后也需要灵气驱动,就目前来说,其他人就算得到了符篆也不见得能驱动。   思来想去,沈弯决定先去地府一趟,看看司阴有没有办法。   可在她到了地府之后,高先生却告诉他,司阴这段时间都不在地府里,有事让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沈弯琢磨了一下,明白了,“他这是在躲我?”   高先生非常明确地点头,“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这个老家伙……”关键的时候掉链子。无奈之下,沈弯只好把人魂代替兽魂的问题告诉高先生,让他帮忙参考一下这个办法可不可行。   高先生也没直接说能不能,他只说了一个例子,“商周时代的祭祀,大多都是用活人,到了后来才改成牲畜。不说其他,单单就祭祀而已,人和牲口的作用是一样的。后来为什么不用人?因为人会反抗,而牲口的反抗却微乎其微。”   符篆也是这样,如果用的是人魂而不是兽魂,这符篆能不能流传下来都是个问题。   “我知道了。”沈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第75章   从高先生那里回来后,沈弯没再去寻找三兽,而是打电话问了一圈吴老先生以及天一子他们,询问他们可知道哪里有凶魂。   吴老先生表示几十年前还有,但现在都已经消亡的差不多了。天一子知道她回来后,一直让她去看青松观主还有没有其他可以救治的办法,沈弯推说自己现在不太方便露面,天一子在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明白了,“其实你也救不了对不对。”   见沈弯不答,他继续道:“你现在找凶魂是为了对付行深吧,那用我的。只要你能把他杀了,我可以现在就死。”   沈弯想到他那个暴脾气,也不再回避,当即出现在医院,“你先别冲动,就算我需要魂魄,那还轮不到你献身。观主已经变成了这样,你如果也死了,那谁来照顾他?”   说话间,青松观主已经摸了过来,痴痴呆呆地看着他们。   见他这般,天一子忍不住骂骂咧咧道:“都变成了这幅鬼样子还想着当和事佬,我们不吵行了吧。”   他说完,青松观主左瞧右看了他们一眼,还真就安安静静又坐了回去。   沈弯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   青松观主在她看来,一直都是为和气的长者。这事他是无辜的。   “是我连累了他。”   “现在说这些也都没用,行深那狗娘养的一天不死,我们到时候说不定连他都还不如。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对付他的办法?”天一子死死盯着沈弯道。   沈弯刚想回答,拿在手上的手机却震了下。她点开一看,却是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里面没一句话,只有一个视频。   视频时间不长,里面是一个被捆在椅子上的男人,旁边的黑衣人对着镜头将那男人的四只手指头剁了下来。   手指断骨处正对着镜头,沈弯能清楚地见到白骨被鲜血淹没的整个过程。   “三哥……”沈弯只感绝脑子里像什么东西炸开一样,愤怒让她浑身发颤。   三哥是钢琴家,最重要的就是手指。这些人竟然……   偏偏这时那陌生人又发了条短信过来,这回没有视频全是字,“想要令兄安然无恙,那就快点来温泉山庄。一个小时后不见你人,到时候他只能用他的手来向我道歉了。如果天亮之前还不见你,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这段话是谁发的,想也知道。   沈弯强迫自己冷静了一点,飞快给蔺直和大哥打了电话。   她不相信行深,现在三哥对他来说还有用处,他肯定不会要他的性命。一旦自己也被行深抓住,三哥没了利用价值,这才真正救不了他。   “冯唐现在人在国外,想要找到他恐怕很麻烦,我这边会尽快想办法。”蔺直道。   冯卓没想到他们会找到三弟,现在也只能是发动所有的人脉去找人。   通知完蔺直和大哥,沈弯也不再犹豫。她先是向徐文斌确定了杜若晟的位置,然后用匿息符来到了杜若晟这里。   她一走,床上的天一子挣扎着,连滚带爬也爬出了病房……   ——   杜若晟在温泉山庄里正准备和人滚床单,浴室里面有动静,那女人大概在洗澡。杜若晟则在给人打电话,“……那小子你们先关着,不要让他死了。到底是冯家的儿子,回头说不定还能敲诈冯家一笔。”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想着去和冯家交好关系了,只想这快点把这个家族给灭了,以绝后患。   在他把电话挂掉后,却感觉背后一寒。接着,他就见到了站在床边的沈弯。   “你怎么会进来?”杜若晟被吓了一跳,他本想让人把她赶出去,后来又想起一件事,冯家的女儿不是变成了植物人?他想去找人的时候,听说冯家人也把她也给带走了。她现在怎么活生生的在这里?   很快的,杜若晟又发现了不对,他见到床上还躺着另外一个他。   “你……我……”他连忙伸手去推床上的自己,却发现他的手穿身而过,根本碰不到床上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方设法躺回去,可怎么也回不到身体里。   “是不是你搞的鬼?”杜若晟冲着沈弯凶狠道,然而他还没靠近,就被沈弯捏住了脖子,“我三哥是你抓的对不对?他现在在哪?”   杜若晟也不是什么蠢人,他道:“是我抓的又如何,只要你把我放回去,我就告诉你三哥的下路。”   可惜,他的威胁对沈弯半点作用都没,“你如果不说的话,我现在就把你扔到火堆里活活烧死你。”   随着她话音落下,杜若晟的旁边还真出现了一堆火,火焰炙烤着他让他十分难受。可他始终强撑着不肯说话,沈弯等了一会儿后,知道他是下定决心不说了,于是道:“既然你打死都不说,那就去给我三哥陪葬吧。”   说着,她把杜若晟的身体拎在手里,准备往阳台外一丢。杜若晟见她动真格,知道自己这身体一旦被摔个稀巴烂,回答头想活怕都活不了,他忙道:“我说我说,冯唐现在在纽约。只要我一个电话打过去,他们就会放人。”   “具体位置告诉我。”   “这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在皇后区。”   “皇后区,”沈弯这才对着电话道,“人现在在皇后区,剩下的就交给你和我大哥了。”   为保险起见,沈弯决定先把杜若晟的魂魄带回便利店。可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却发现从这离开不了。这间房四周已经被下了禁制,她无法像来时那样随心所欲离开。   就在沈弯心道不好时,这时旁边的另外一间房门被打开了,行深从门后走了出来。   “我们终于见面了,沈小姐。或者我应该叫你一声,师妹?”   被行深阴翳的视线注视着,沈弯只感觉像被什么东西盯住一般,让她浑身都不舒服。可眼下她也只能拖时间,找机会闯出去,“这医生师妹我可担当不起。”   “怎么会呢,师父的《符篆秘要》应该就在你手里吧,你能得到师父的心血,你就是我的师妹。”行深慢慢靠近沈弯道,“只可惜你虽然有这份机缘,却没半点修行的天赋。不如你将这本符书给我,我来给你打通修行的大门如何?”   “好啊。”哪曾想沈弯直接答应道,“你既然这么想要,那就给你。”   行深没想到她会不按常理出牌,眼见着有一本书朝着他丢了过来,他忙伸手去接。这一疏忽间,沈弯已经捏着杜若晟蹿出了房间。   房里,行深发现这被丢过来的书是一本漫画书,但是知道自己被骗,连忙追了出去。   沈弯是魂魄,她想的是回到店子就行,然而行深不仅在房间周围布下了禁制,连带着整个温泉山庄外围都是铁桶一片。   “你出不去了。”纸鸟道,“这周围布下了阵法,你只能被困在这。与其想着走,不如就趁着现在把符画了,我去给你拖延时间。”   行深的阵只为把沈弯困住,但纸鸟的阵却能以假乱真,它想要拖延时间完全没问题,“只是我最多只能撑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之后,我就无能为力了。”   它以前所布置的黄粱梦境能让陷进去的人永远都出不来,可那都是以前了,现在它只能这样糊弄糊弄人。   “好。”   事不宜迟,见周围景象变幻,沈弯忙将神明血和蛟龙鳞片取了出来,正好手里还有杜若晟的魂魄,也算是三样齐全。接着,她又狠狠心,将随身带着的天珠以及那套翡翠首饰内的灵气全都提取了出来,这是她全部的身家,成败在此一举!   以龙鳞为符篆的纳体,这画符的难度比起一般的符篆要难上太多。沈弯才刚开始动手,就感到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阻力在牵扯着她,不让她继续画下去。咬着牙,沈弯将所的灵气凝聚在手上,灵气破势而出,第一道符文终于渐渐成型。   但这道符篆一共有七七四十九道符文,越往后越难,沈弯再次屏息凝神,不再想多余的杂念,拼命画起符来。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一刻钟也不过是15分钟的时间,在这15分钟里,行深能感觉到沈弯的气息就在这附近,可怎么也寻不到她的踪迹。可纸鸟的心情却没多开心,因为时间快到了,而沈弯的符篆完成度看上去还不到一半。   它也不敢去打扰她,只能缩小范围,看能不能再延长一点时间。   很快的,一刻钟过去,纸鸟有些摇摇欲坠。它精力不济,现在也只是强撑。就在它想再收缩一点范围时,突然一支利箭朝它射了过来,它一闪,气息一泄,方才所布置的幻境瞬间溃散,幻境中间的沈弯也出现在行深的面前。   行深见到沈弯手里闪烁着紫金色光芒的符篆,当即手一招,无数只黑色的怨魂从他体内冒了出来,朝着沈弯撕咬而来。纸鸟扑腾着翅膀,下意识不想再蹚这趟浑水,但在飞了几步远后,心里又觉得不得劲。   如果它今天就这样走了,那真是活该这一声被那两人瞧不起。   “真是烦死了!”纸鸟扭头飞了回来,在那些怨魂即将攻击到沈弯之前,一把伞突然出现,被怨魂瞬间击碎。   虽然它只挡了这么一瞬,但却是实实在在帮了沈弯一把。因为就在下一刻,周围突然雷光渐聚,他们的不远处,脑袋上还缠着纱布的天一子正一边吐着血一边口里念念有词。他手心里所燃着的,正是之前从假货包里得到的五雷符。 第76章   五雷符一出,周围那些黑色的怨魂全都避之不及一般朝着四周逃窜。趁着这个空隙,天一子盯着行深喊道:“正元教的弟子们,那就是害死我们掌教的仇人,今天我们要他血债血偿!”   天一子身后顿时涌出一群道士,这些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法器朝着行深冲了过去。而在正元教弟子背后,很快又来了一批人,这些人里有僧有道,大多年纪都很大,只少数几个年轻一点。而领着他们出现的,正是到了杭市一直都没露面的吴中天。   吴中天见到亭子里的沈弯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对身侧的蔺直道:“幸亏你通知的早,我们还没来迟。所有人听着,我们只有一个目的,不准任何人靠近中间的那方亭子。”   他话音落下,他带来的那些人立即冲了上去,对付起沈弯周围的怨魂来。   他们虽然道行不高,没办法立即斩杀这些怨魂,但却能拦上一栏。   行深没想到会出这些意外,他有些恼恨这些苍蝇跑出来坏他的好事,顿时出手也不再留情。雷电声中,有怨魂被击溃,同时也有僧道被削掉了半个脑袋。   血腥之气很快在四周蔓延,看着那些被打倒的人又站起来和怨魂缠斗,纸鸟有些目瞪口呆,“这些人是疯了吗?”明知道斗不过还要冲上去,这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下一刻,一泼血溅射到它的翅膀上,那血还带着些许温度,纸鸟扇了扇翅膀,它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总会有人那么不顾一切了。   蔺直带着人将沈弯围在身后,刚才和沈弯通话时,他察觉到不对,这才立即同时了吴老先生,他自己也将之前招募来的雇佣兵带了来,只为能在关键的时候出点力。   可惜,行深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全场差不多百来个人,行深的怨魂酒能缠住绝大部分人,而他自己杀人如切菜,全场能拦住他的人几乎没有。唯一能拖住他脚步的,也就只有吴老先生和天一子。   天一子其实都已经被打废了,身上的纱布早已经被鲜血染红。小腿骨都硬生生戳穿了皮肉,就这样他还能死死咬着行深,硬生生从他手臂上啃下一块肉来。   吴老先生稍微好点,但他年纪到底大了,眼见着撑不了多久。   “螳臂当车。”行深不屑一笑,拿着拐杖一点,吴老先生瞬间倒飞落地,撞在了沈弯面前的柱子上,落地时喷了一口鲜血。   沈弯眼角余光里将这一幕都收在眼底,可眼下她不能分心,手里的动作这不能停。   这会儿符篆完成度已经过了大半,画符的难度也在成倍增加。唯一比较好的消息就是,符篆周围的气机开始出现,这也就是说继续下去,这符有很大的概率能成功。   “不要挣扎了。”行深手朝着沈弯伸去,一股猛烈的吸力让沈弯身体踉跄了一下,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有人朝着他动手,他冷笑一声,不欲搭理,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止那个女人继续把符画下去。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人手起刀落,他的胳膊竟然掉在了地上。   行深瞬间吃痛,扭头一看,才发现面前的这个普通人有些不同,连带着他手里的剑也大有来头。   “哈,上天真是待我不薄。”行深浑浊的眼睛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在我需要的时候,符篆和肉身都被送到了我面前。有了这身体,我完全能再活一百多年,不,甚至能活得更久。”   眼睛他着魔一般看着自己,蔺直趁机吸引他的注意,拿着剑与他搏斗起来,为沈弯争取时间。   “我不会伤害这具身体,”行深怪笑着,就在他想将蔺直束缚住时,身后却有人朝他扑了上来,天一子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行深痛叫一声,无论他怎么甩,竟然都没能把天一子挣脱。就在这时其他人也抓住这个机会一拥而上,一时半会竟然把行深给拖住了。   鲜血从青石上一点点往沈弯所在的凉亭里流,沈弯不敢分心,她只能是催动灵气稳步将符篆画好。   “滚开!”十步远的前方,行深大吼一声,他周围的人全都被击飞,但他的脖子也被天一子撕下了一片血肉,露出了下面的血管。周围怨魂飞舞,那些无力挣扎的僧道们很快就化为一具具尸体,血肉也被怨魂吸食干净,化为骷髅。   而此时,沈弯的符篆已经只剩最后一道符文,可她的灵气已经消耗殆尽。   不能停,一旦停下就功亏一篑。   沈弯深知这个道理,没了灵力,她只能用魂魄去补。好在竟然有用,只是消耗的速度比起灵气要快上许多。   只画了半道符文,她的灵魂就肉眼可见地淡了不少。   “快成了吗?”在旁边未曾出手的纸鸟瞥见这一幕,眼见行深再次过来了,它立即飞身上前,幻境一铺,沈弯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道幻境是它咬牙编的,时间只能持续片刻,如果沈弯还不能成的话,那它也无能为力了。   可行深似乎认定了沈弯的位置,他竟然闭眼朝幻境中走去。纸鸟一惊,好在打不死的天一子又来了,他的牙齿在刚刚已被行深全部打碎,这回是咬不了人了,只能用身体挡着他。   在行深将他的胸膛踹得凹陷进去时,周围突然刮起了一阵风,而天上也风起云涌,雷电阵阵。   “这异象……”行深脸色一变,忙朝着前面走去,就在此时,眼前的幻境点点消散,沈弯拿着一张紫金色的符篆出现为行深面前。   行深想伸手去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道符篆自动升上半空,紫金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了整片天空,接着原本的微风变为狂风,整个小吴山的树叶都被风卷了起来,纸鸟更是躲在屋檐一角这才避免被风吹走。   行深见状,知道自己这会儿想跑,只怕也跑不掉了。掉了唯一能阻止这一切,也就只有江面前这个始作俑者杀了。   “去死吧!”他原本以为她只是普通的阴魂,只是好运的得到了师父的传承,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竟然能将玄水出龙符画好,这天赋,至少远远超过当初的他。   怨魂凝聚成刀朝着沈弯劈开,沈弯这会儿一心都在操控符篆上,正避之不及时,蔺直却不知从哪滚了出来,将她带去了一边,避开了行深的攻击。   只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风变得更大了,旁边的景观树被连根拔起,而瓢泼大雨也下了下来。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雨,雨水混着血水在温泉山庄凝聚,行深想再继续追下去,可掉下来的雨水已经化龙。倘若不是他布下的雨阵,这水龙也不会出现的这么快。他心里犹疑,转瞬之间飞快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他的命只有一条,这些人都是强弩之末,只要他能避开这道符的时间再杀回来,《符篆秘要》依旧是他的。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拿自己的命去赌。   见他要逃,沈弯自是不让。她操控着刚刚凝成的水龙拦在了行深的面前。行深一拐杖将水龙劈开,可很快就有第二条第三条挡住了他的去路。   等他将这些水龙全都避开时,人还没出小吴山的地界,就见身后所有的水龙已经凝结正一条,正朝着他气势汹汹地冲去。   下方所有人见到这幕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然而行深比他们所知道的还厉害。他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底牌。在水龙冲击他时,他竟然瞬移了地方,原来刚刚那道只是他的影子。影子被击溃,他虽然元气大伤,但却为自己争夺了逃跑的时间。   “不能让他走!”沈弯再次催动符篆,那瞬间她整个人又变得透明了不少。好在玄水出龙符到底不是一般的东西,惊人一分为二,二化为四,将行深重新缠住给撞了回来。行深也不是源源不断半点伤都没有,被水龙一攻击,他现在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沈弯见他露出疲态,但是一时半会却不会要了他的命,心里知道再这样下去,最先支撑不住的肯定是她。她干脆一咬牙,一边让水龙与行深操控,另外一边却瞧瞧凝聚了一道比手指还小的水龙放在一边。   在水龙把行深缠在一起的时候,水龙整体一边,竟然全都化为了冰。与冰龙斗,行深比之前更加迂回不少。他也看出来沈弯现在急于求成,状态肯定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干脆用拖字口诀。   果然,还没多久,那些冰龙就一点点化为冰块,正一点点消失。   行深一喜,二话不说朝着沈弯这边攻来,就在这时,一道水意突然钻进了他的鼻腔。他正想感知一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时,却听沈弯露出如释重负之色。   “这是什么?”他想将肚子里的东西逼出来,可是晚了。   “嘭”的一声闷响,无数条染血的小冰龙从行深的体内炸出,如下冰雹一般,连带着行深粉碎的身体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行深死了?   沈弯在寻找着行深的魂魄,可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见到。她想再去找时,却见旁边的深坑里,行深竟然从里面飘了出来。   他眼神阴冷地看着沈弯,“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死?” 第77章   没想到都这样了行深竟然还没死,众人皆是一惊。天一子这会儿一动不动,生死未知;吴老先生稍微好点,但也就只好点。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没半点余力再战。至于沈弯,魂魄已经是半透明,完全是弥留之际。   吴老先生环顾一周,心里生出一丝悲凉。他想上前去阻止行深,却被沈弯拦住了,“再等等。”   行深都已经变成了阴魂,地府那边也该动手了。   沈弯刚说完,就见行深周围弥漫起一股黑雾,而黑雾之中有三道身影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同时随着三道黑影出现的,还有天上翻滚的雷云。雷云中电光时隐时现,一股无形的威压将整个小吴山笼罩在内。沈弯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云,以为这是司阴弄出来的,却听旁边纸鸟有些不太确定道:“这是……雷劫?”   “雷劫?”   “妖物成精化形,必会遭到天谴,也就是雷劫。眼前这雷云便是雷劫的征兆,可是近百年来雷劫几不可见,怎么今日会突然出现在这?”它现在都没察觉到什么厉害的妖物,唯一有疑点的也就是那黑雾里的身影。   这时沈弯也发觉黑雾里的三道身影正是之前的三兽,而它们的气息和从前又有点不同,特别是虎魂,更是有种蜕变式的成长,导致现在周身都气息不稳。   在沈弯还在疑惑它们怎么变成这样,而司阴为何迟迟没出现时,那边行深一声低吼,已经聚集起手里的怨魂和三兽搏命起来。三兽也的确对行深恨之入骨,每一次撕咬,行深的魂魄必会受到损伤,那凶狠劲丝毫不输刚才的天一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雷云已经越来越暗,电光也逐渐泛紫。三兽估计也察觉到了,它们死死缠着行深,怎么也不让他逃离这里。   阴魂最怕至阳至刚之物,这雷一旦砸下来,任凭行深道行再高,没了肉身护着,他也只能是魂飞魄散。   行深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出手也开始变得急躁。   他一急,三兽攻击的也就更勇猛了些。远处观察这些的沈弯一开始也以为行深是自乱阵脚,但是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行深这种老妖怪就算真的不行,也不可能会脸上露怯。他现在的章法乱得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他慌了,一个活了一百五十多年差点将他们全灭的人,不可能这么漏洞百出。   思及此,沈弯对蔺直道:“你过来点。”   蔺直靠近了他一点,沈弯用手指沾了他的血凭空画了个符文,那符文立即朝着行深飞了过去。这只是《符篆秘要》里一个小小的术,作用是近距离范围内能察觉到中术人的位置。   沈弯这么做也只是以防万一。   她把术送出去后,天上雷云翻滚,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落下。行深似乎察觉到了这点,他气势一变,手段变得凌厉起来,周围的怨魂也由之前的防守变为进攻。   “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纸鸟道,“这雷劫迟迟没有落下,恐怕是离化形还差一口气。”虽然只是差一点,但如果不抓住机会,这劫雷说不定永远都不能落下。   纸鸟能发觉的事,三魂很快也有所察觉。如果劫雷迟迟不落,那它们所有的准备也就都是白费。当机立断,蛇魂和豹魂都不再动手,而是靠近了虎魂身形化作一团浓郁的黑气全都朝着虎魂灌去。   被它们这一灌,虎魂气势大涨,而天上的雷云也终于有了动静,紫色电柱破云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电弧,也是在这一瞬,被黑雾缠着的行深突然消失不见。   一直关注着场内的沈弯见状忙去感知,在黑雾十步外的石头后面感知到了他的气息。她忙闪身过去,果真见到他正往竹林中逃窜。眼见着雷柱就要落下来,沈弯不想错过这最后的机会,她忙上前先甩出一张定身符,再翻身一个回击,将行深撞了回去。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雷柱已经砸下,而虎魂也恰好在此时冲到了行深的面前,“轰隆”一声,雷柱浇下将一人一兽的魂魄包裹在内,刺目的电光让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唯有蔺直上前将沈弯护在了身后,不过这不妨碍沈弯亲眼见到被雷电击中的行深如冰消雪融般,还没撑住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蒸发在人间。   雷劫的威力竟然这么厉害?   沈弯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感觉有大团的灵气从雷柱处溢出。这会儿其他人都已经躲得远远的,只有她距离雷柱最近,她当即疯狂地汲取起周遭的灵气来。   很意外的,这些灵气比她之前汲取的天珠灵气还要纯净浓郁,随着灵气的摄入,她原本处于弥留之际的魂魄竟然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凝实。除却灵气之外,沈弯还嗅到一股十分馥郁的气息。这气息不是花香,但却比花香还令人舒适,每嗅一口,她便感觉灵台清明三分,同时五官感知也都飞快地发生着蜕变。   不仅仅是沈弯,其他人很快也被这些灵气所覆盖。原本濒死垂危的人伤势开始好转,而地上的普通草木则开启疯长模式。很快的,温泉山庄就被绿植淹没,所有生灵都在享受这场灵气狂欢。   终于,雷柱渐渐消逝,灵气也随之消失。沈弯睁开眼,前方雷柱劈出的焦土上,行深已了无踪迹,只剩下一只黑色的猫。   “行深死了?”有人问道,他这语气似乎还有些不太敢相信。   “死了,”纸鸟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沈弯,“被劫雷击中,又因果加身,已经彻底魂飞魄散。”可能是恶事做了太多,所回馈的功德金光也多,在场人多多少少都萦绕着一层功德金光,其中又以沈弯和黑猫为最。   听了它这答案,在场还有意识的人都是心气一松。可能是因为灵气的缘故,本来还重伤垂危的吴老先生这会儿已经能站起来,他走到天一子旁边一探他的呼吸,见还有微弱的气息,忙道:“天一子还没死,快让他们进来救人。”   蔺直一听,当即拿出了手机让人进来,完后告诉沈弯道:“你们先走吧,这里交给我善后。”   沈弯已经见到外面有人抬着担架往这边来,她见天一子确实无事后,点点头,抓起黑猫和纸鸟先行离开了这。   在离开温泉山庄时,她看了下,只见小吴山和西子湖原本最堵的路上今天一辆车都没,以小吴山为中心,方圆一里以内都被军队包围着。   这时第一辆救护车已经出发,沈弯见它驶上特殊通道,全程无任何遮挡,像是无形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为救护车开道,让它一路畅行无阻。   一直到医院,见到天一子被送入抢救室,沈弯才这纸鸟缩在楼梯一角,静等着天一子出来。   这会儿没了旁人,纸鸟看着她手里抱着的黑色奶猫道:“这应该就是那只虎妖了,你们还真是走运。”被雷柱击中是必死局,可偏偏因为行深在侧,和沈弯得到了偌大的好处一样,这只妖精也因为行深保住了一条命,“渡过雷劫就是得到天道认可,恭喜你成为新的妖精。不过你怎么没化形成人,反而是变成了一只猫?”   奶猫耷拉着脑袋不理它。就算化形成功又如何,它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它的同伴。   “这应该是和司阴有关。”沈弯道,她之前见兽魂们都还是阴魂,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达到化形的程度,这太违背常理,肯定是背后有人出手帮忙。   但是如果是司阴,那为什么他不收行深的魂魄,反而要让他灰飞烟灭呢?   差不多等了五个多小时,天一子才被推出抢救室。医生说他状态还行,只要度过接下来的危险期就可。   沈弯听到后,悄悄给他灌输了些灵气,有用灵气护住他的心脏后,这才回到便利店。   店子后面是地府,纸鸟不方便过去,沈弯将它和黑猫都放在店里,自己去了地府。   这一回,一进去还没走几步,就见到前方路口司阴正站在那,看样子是专门在等她。   见到她,司阴率先笑道:“看来你这番收获颇丰,至少不用担心随时没了性命。”   “托您的福。”沈弯道,“那魂兽之所以会突然化形,是您做的对不对?”   这点司阴没否认,“是。”   “妖物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化形,您肯定也付了不小代价。妖物化形会招来雷劫,正好将行深劈得魂飞魄散,一环套着一环,行深彻底翻不了身。您是地府阴差,不可能无缘无故要然魂飞魄散,这其中应该还有其他的原由吧。”   “人是你杀的,告诉你也没关系。我从前跟你说过,仙也会到回到凡尘历练。历练通过的仙会再次飞升,但不是每一位仙都能通过历练。你猜那些没通过的,最后下场会如何?”   沈弯一点就通,“您是说……行深是下凡尘历练的仙?”   “他从前是,但轮回五世,现在已经是最后一缕残魂。我从前和他结了点梁子,放他飞升回头必然会有无尽麻烦,永绝后患是最好的办法。” 第78章   “原来仙也会消失。”这个答案打破了沈弯的认知。   “仙是寿元悠长,但不代表就永生不死。”司阴大概是心情不错,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飞升之后,千万年的时光总会消磨道心,道心不稳很容易会陷入魔障。行深当年就是如此,所以才回到红尘历练。只可惜,他的道心已经腐朽了,五世轮回都没能救到他。”   对头彻底魂飞魄散,司阴也有些唏嘘,“仙除了比寻常人活得久点,其余的没什么两样。”   “谁说的,寻常人就斗不过仙。如果那劫雷劈歪一点,我只怕也跟着走了。”沈弯道。她几乎可以确定,司阴在布这个局的时候,压根就没考虑过她和其他人的处境。   这点司阴自知理亏,他一摸胡子道:“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作为回到,我再帮你梳理一下灵气,让你早点踏上修行之路。”   说着,他也不管沈弯拒绝与否,直接手指在沈弯脑袋上点了几下。沈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她体内的灵气开始蹿动。如果说她从前只是一个装着灵气的容器,那现在这些灵气就开始渗透她整个魂魄,让她开始与周围天地生出别样的共鸣来。   “闭眼感知。”司阴道。沈弯依言闭上了眼睛,这一回她不需要看,周围的一切事物竟然都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呈现。   差不多十多分钟后,司阴这才停下了手,道:“希望让你走上修炼大道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沈弯缓缓睁开眼,最明显的改变就是她发现自己能捕捉到周围的稀薄灵气。虽然非常少,但她的魂魄在自动汲取。这相对于从前来说,完全是质的飞跃。   “多谢前辈。”她作揖感谢道。   “不过是还你的因果罢了。”司阴道,他利用了人家就结了因果,与其后面再有其他牵扯,倒不如现在就结清,“另外我之前还答应过教你找到往生河,现在也一并兑现这个承诺。”   说完,他手指往沈弯眉心一点,沈弯脑海里立即就出现一张符文,“用鬼泪画出一张完整的符,它有概率指引你去。但究竟能不能找到,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份运气了。”   将脑海里的符文看了一遍,沈弯道:“难道您都不能直接帮我消除因果吗?”   她隐隐觉得,能和仙结下梁子的人,身份肯定也不止是地府阴官这么简单。   “因果这东西,人和仙的待遇都是一样的。当年我有两个熟人入红尘历练,本来历练完就能回去,后来遇到山崩,那本该死在山崩里的几万人因为他们的插手全都活了下来,而他们自己也因果加身招来天道雷劫,如果不是功德金光救了他们一命,他们估计和行深下场差不多。沾了因果就得想办法自己去消除,往生河水是虚无缥缈中的唯一一点生机,旁人无法帮你。”司阴说完,手一背,“行了,闲聊就此结束,我也该去把行深这事善个后,我们回见。”   他背着手转身就走,背影很快就消失黑雾当中。   沈弯看着他消失,想到他的话,心里差不多已经肯定,司阴不是一般的阴官。他能与仙结仇,又与仙是熟人,恐怕他的地位也相当,至少从前是那样。   这些事沈弯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于是她没按照计划去高先生那,而是先回了便利店。   一回到店里,就见到蔺直给她发的消息,说她三哥冯唐已经被找到,现在正在医院治疗。只是他的情况不太乐观,手就算能用手术缝合,但钢琴怕是再不能碰了。   “灵气可以将断掉的手复原吗?”沈弯问纸鸟道。   “当然可以。”   得到答案,沈弯立即请蔺直帮忙安排三哥以最快的速度回国,同时询问纸鸟道:“那被用了搜魂术的人呢,能否也复原?”   “这不行。搜魂术破坏的是神识,灵气再强横那也有个限度。”纸鸟回道。   “那有复原的办法吗?”   “没有。”   沈弯沉默了会儿,先给大哥打电话报了下平安,接着又重新去了天一子所在的医院。   一夜过去,本来还在icu里躺着天一子第二天奇迹般的醒了。他睁开眼就在问行深那杂种死了没,那活蹦乱跳的模样将主治医生都惊住了。   按道理说,天一子不算年轻了,身体机能正是走下坡路的时候,可他这恢复的速度却比最强壮的年轻人都要好,这不得不说是医学奇迹。   “他死了。”病床前的正院教弟子回道。   “他死了就好。”天一子如释重负地闭眼躺了回去。   弟子被吓了一跳,连忙问医生怎么回事,医生一摸天一子的颈脖脉络,说他只是又昏睡了过去,“没什么大碍,再检查一下如果没问题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天一子被顺利送到普通病房时,吴老先生那边也醒了,他比天一子情况好很多,这会儿还能靠在床上看报纸。   今天的报纸头条是昨晚上小吴山被雷击的报道,而那些受伤的佛道门人则是被雷劈的。全文内容以各个角度解说为何小吴山会被雷击,同时提醒广大市民以后雷雨天不要出门不要登山等,充分展示了正确的现代科学核心价值观。   当然,官媒的明面报道也只是粉饰的作用。网上也还是不免有小道消息流传,有不少网友证明自己确实见到了军队出动,而且还说昨晚上小吴山周围的道路都被封锁,西子湖都有警方在疏散人群等等。   这些消息一结合,于是就有新的传言冒出,说是昨夜军队包围小吴山就是为了围剿大毒枭,结果天降正义,天上突然打雷把那毒枭劈死了云云。这些话在传出去之后,渐渐就被补得有鼻子有眼的,连杭市当地人都渐渐信了这个小道消息。短期内,小吴山周围一时无人靠近。   当天下午,冯唐抵达魔都,沈弯和冯卓接机时,蔺直也到了。   在见到蔺直时,沈弯忍不住在他周身停留了一瞬。   原因无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一天不见,蔺直周身竟然萦绕着一层紫光…… 第79章   那紫光颜色很淡,不注意看也能忽略不计。只是沈弯注意了一下,这紫光似乎别人都看不到,她甚至特意询问了下大哥,大哥都没察觉出异样。而靠近蔺直,沈弯也察觉不出他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之处。   难道是她的问题?她昨晚上被司阴梳理灵气后有所突破,难道是因为突破了所以能见到一些以前看不见的东西?   在沈弯蹙眉沉思时,那边飞机已经落地。冯卓前去接人,而沈弯和蔺直则先一步去机场旁边定好的酒店等着。   在去酒店的路上,蔺直给她说了下昨晚上事情的大概后续,“昨晚上你们走后,我们清理温泉山庄,行深的法器都已经毁了,我们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他的遗物。里面有本记事本,应该是行深早年的东西,上面记录了一些他刚拜师时期的事。”   知道蔺直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个,沈弯接话道:“别不会是他一步步为恶也情有可原吧。”   “那倒没有,就是有些内容透露出当初他师父李乘风有想夺他舍,他不得已弑师的事。”   这些都是陈年往事,而当事的两个人都已经逝去,现在提也只是感慨一声。不过说到夺舍这事,沈弯想起符书里的阴魂以及行深似乎都对蔺直的身体很垂涎,现在再加上他周身的紫光,她免不了生出某些猜测来。   两人很快就到了酒店,差不多等了半小时左右,沈弯见到了昏睡中的三哥。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以国内有医生能治的名义把人带回来,中间沈弯出手医治,但是继续对冯唐继续隐瞒沈弯存在的事。   冯卓和蔺直将空间留给了沈弯,他们两个就坐在套间外的客厅里等着。   冯卓和蔺直从前接触不多,但是这次的事情让冯卓对蔺直印象大有改观,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蔺直和妹妹的关系比他所知道的还要亲近一些。   在这个认知达成之后,冯卓看向蔺直的眼神不免就多了点其他的特殊光环,而同他聊天的内容也从一些寒暄上逐渐变为比较私人性质的问题。   沈弯用灵气把三哥的手复原出来时,就听大哥在委婉地问蔺直的家庭情况以及和自己的关系……   “咳咳。”她咳嗽了一声走过去道,“三哥估计快醒了,接下来就交给大哥你了。”   见妹妹出来,冯卓中断了问话,问道:“他的手好了?”   “应该好了,不过具体还是得问专业的医生。”断手复合,之前的影响不可能一点都没。身体上能痊愈,这心理上有没有障碍就很难说。   冯卓明白了,“好,我先进去看看。”   他进了房间,沈弯对蔺直道:“我们也走吧。”   “你不多和你三哥待待?”   “不用了,”沈弯看了眼房间,“等我活回来,以后有的是机会。”等下爸妈估计也要到,她不想徒增伤感。   “那就走吧。”蔺直起身拿起大衣,同沈弯一起出了套房。   出酒店,外面掉着冰渣子。今年年底的雨水特别多,南方又没什么雪,大多时候都是掉这种小雪粒意思意思一下。沈弯就站在酒店门口等着,蔺直去停车场把车开了来。   就在他要停下来让沈弯上车时,旁边一辆轿车突然横冲直撞朝他们撞了过来。沈弯是纸身体,影响不大,但是蔺直的车尾巴直接被撞得凹了进去。   “对不起对不起。”后面那轿车的司机忙走下来朝着沈弯道歉道,“你们没事吧?我新手上路,把油门当刹车了,刚到都吓死我了。这车的修理费用我全包,抱歉抱歉。”   那司机是个女孩子,年纪不大,看模样也确实吓到了。她态度这么诚恳,旁人反而不好责怪什么。   沈弯看蔺直推门下车,道:“他是车主。”言外之意,你们谈。   女孩子忙又看向蔺直,等看到蔺直的脸,她很明显地愣了下,面容比方才又窘迫一点,“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所有修理费用我会全额赔付的。抱歉。”   蔺直看了眼撞上他的车,微蹙着眉,“这不是钱的问题。”大家都是开得起豪车的人,不差这点钱,“既然是新手,以后还是多注意的好。”   他脸上没什么笑容,眉头还皱着,那严肃的模样让女孩子表情也有些难堪,她继续小声道歉道:“不好意思,我以后不会了。”   蔺直也不是为教训而教训,见她怯怯的模样,他也不好再继续说。见车只是后面被撞了,开还能开,蔺直让沈弯上车,他自己开车去修理。   见他们要走,女孩子忙道:“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我知道你们不差钱,但我不赔我心里也会觉得过意不去。”   最后蔺直给了她一张名片才离开。   这个小插曲两人没放心上,因为车被撞了,最后是蔺直的朋友得到消息亲自将他们两人送回的杭市。   到杭后,沈弯回到店里,纸鸟提出它要回南海的事。沈弯表示了解,将自己的功德金光全部都剥离给了它,“这是我们之前约定好的,希望也能帮到你。”   看着面前的那一团金光,纸鸟心情是复杂的,“你们人类真的很奇怪。”功德金光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可有些人却能因为一个诺言将之毫不犹豫的送人,“你要和我一起去南海看看吗?化龙这种事万年难得一见,说不定你就能有幸见到呢。”   “好啊。”沈弯也挺想看看那具龙尸是否能复活。   他们说走就能走,沈弯想了想,走前把那盆芍药也顺手带上了。上次行深身死出现了异象,如果芍药在的话应该也会得到好处,这样她也不算辜负苍梧山神的嘱托。只可惜上次芍药不在,这次如果龙尸化龙,说不定也有一番奇遇呢,她把花带上再说。   一人一鸟刚出店,外面夜市还没收摊。占道小吃摊们排成一列,各种食物的香气随着灯光在黑夜中飘开。纸鸟对人间这些无感,对于普通人,它其实一直都带有一种俯视感,也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所以它不愿去了解人族的一切。   不过今夜却有些不同。   就在纸鸟准备化风飞去时,却突然顿下目光看向了某处。沈弯瞥见它的动作,不由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只见人群里一对年轻的情侣正站在那。女孩子穿着短裙,左手烤红薯,右手热狗串,脚伸着,她的面前男孩子单膝跪地在给她系鞋带。   这不过是情侣间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不过这对男女沈弯却都认的,正是何老先生的故人。现在看来似乎纸鸟似乎也认识。   而且更让沈弯在意的是,这对男女功德金光之下,周围还有一缕薄薄的紫气,和蔺直如出一辙。   “是他们……”纸鸟这语气愕然中含着一丝它自己都没察觉的惊喜,“是了,有那么多功德,老天估计也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前辈也认识他们?”沈弯适时道。   “我现在变成这样,就拜他们所赐。”它这话虽然这么说,但其中一点怨气都没。话题已经打开,纸鸟仿佛也不介意说出当年那点事,“这个女人,说起来和你们还有点渊源,那个倒霉的青松观主所在的青松观就是她当初建的。那时他们道行强横,本该仙途坦荡。可惜后来山崩,他们制止了山崩发生,逆天而行,惹怒了天道,被神雷击毁。我原以为他们死了的,没想到他们还有转世。”   听纸鸟说到山崩,沈弯心里一动,不由想到了司阴提及的那两个熟人。他们很不凑巧的也是山崩呢……   “至于我同他们的渊源,”纸鸟自嘲地笑了笑,“大概因为我不是人,所以天生不懂道理吧,以为只要是自己喜欢的,迟早都会属于自己,所以也做错了不少事。   我那时心悦钟离,为得到他的在意故意去冒犯南海的蛟龙,哪知蛟龙化形在即,因被我打扰,震怒之下引海水淹没海岸,害死了不少百姓。钟离为阻止蛟龙,将它斩杀,之后又将我摧毁。因为我是凡人们的黄粱梦仙,虽然被摧毁,但也还有一线生机,这线生机就是钟离和那个女人给我的,让我用天山池水浇灌龙尸,只要龙尸复活,那我也就能重新成为神明。而今近千年时间过去,龙尸也还是你现在看到的那样。”   现在龙尸能不能活,其实它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大概真的是太久了的缘故,久到它已经麻木。   今天见到这两个人的转世,它心里竟然生出一丝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呸,什么故知,明明是生死仇敌!   不过,友人也好,仇人也罢,千百年后能再遇到,这种感觉还真不赖。   这会儿的功夫,人群里的那个男孩子已经替女孩子把鞋带系好,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之中,纸鸟忍不住又自语了一句,“当人真的很好吗。”   沈弯看了它一眼,“有机会可以体验。”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不说很好,但比起其他的生灵肯定要好。   “希望吧。”纸鸟扑腾了下翅膀,“我们该走了,龙尸能不能活就看这次了。” 第80章   他们到南海海底后,龙尸依旧静悄悄地卧在海底。纸鸟围着龙尸飞了一圈,最后将功德金光往龙尸上一放。它虽然没说话,但如果不是心怀期盼也不会做这些事。   很快的那些功德金光落到龙尸上就与它周身的因果纠缠在了一起,金黑交织了一会儿,金光渐渐消失不见,可因果却还濛濛地笼着。   纸鸟见了,有些失望,它沮丧道:“或许我在一开始就不该抱有期望。”都死了千年的蛟龙,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点功德金光就能复活,它还真是越活越天真。   “千万种办法,这一种不行,”沈弯安慰它道,“肯定还会有别的办法可以的。”   “这时候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纸鸟道。   等了好一会儿,见龙尸始终没动静,纸鸟叹了口气打算继续去天山打水,沈弯不便过多打扰,她也打算离开。   一人一鸟在海上告别,沈弯化为阴风正往北方走时,却蓦然觉得不对。她现在是鬼修,能察觉到空气里的灵气所在。这些灵气虽然稀薄,但现在却正悄无声息地往同一个方向聚集。   沈弯扭头一看,那灵气所聚集的方向正是她来的地方——南海。   灵气漂泊无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这种异象。沈弯稍微思索了下,这身返回龙尸所在的地方。   她刚到不久,发现纸鸟也回来了,此时龙尸已经被一层灵气包裹,而灵气之中的的确确有生机显现。   “原来真的有用?”纸鸟眼里泛着一丝难以置信。它本来都已经绝望了,哪知会有峰回路转。沈弯站在一侧没说话,因为她带来的芍药此时也有了动静——芍药枯枝顶端正有一点绿意在努力萌芽。   周围汇聚而来的灵气越来越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沈弯绝不敢相信在阳间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灵气存在。   南海上空雷云在缓缓凝聚,这种种异象都代表着这龙尸即将新生。十多分钟过去后,龙尸周身的灵气已凝聚成一团巨大的灵茧,灵茧中的生机也越来越盛。天上雷云已经凝聚,紫色的电光在云中翻滚,旁边看着的一人一鸟丝毫不怀疑,当雷柱浇下之时,便是茧内生灵重生之际。   劫雷的威力沈弯早已领教过,就是不知这茧里的新生否能撑得过去。   又过了几分钟,劫雷落得比沈弯预计的还要早,当龙尸灵茧颜色浓郁得冒出金光时,第一道雷柱轰然砸下。   这道雷准确无误地劈在了灵茧上,在上面砸出一道裂缝。灵茧没开,可大股的生气却往外冒。沈弯是阴魂,这生气对她来说有一定益处,但受到最大好处的却是她手里捧着的芍药——方才还只萌出一点绿意的枯枝这会儿被生气一激,那点绿意已经飞快长成了一片绿叶。   第一道雷柱散去,差不多几个呼吸后,第二道雷柱又浇灌而下。这回芍药花却主动从沈弯手里飞出,靠近了龙尸三步远的地方,而它的成长速度也变得更快,枝干开始由枯色化为生机勃勃的绿色。   芍药只是在吞食龙尸散出的生气,并不存在抢夺的意思,纸鸟也就放任自流。它现在更在意的是雷劫,“神龙九劫,”寻常的妖物化形只一道雷劫,传闻中化龙却是九道,“应该是没错了。”这灵茧内的新生就是龙。   雷云里的雷柱一道比一道狠,前面两道将灵茧劈出了两道裂缝,接下来的三道则让灵茧裂痕遍布,摇摇欲碎。等到第六道雷柱劈下来时,灵茧果然应声而裂,露出里面的龙尸。   龙尸此时形态干瘪,颜色发灰,第七道雷柱浇下来后,龙尸之中有金光绽放。与此同时,芍药花也像疯了一般狂长,不仅枝干长到半人高,最顶端还露出了花苞。花苞长出来后,芍药就没了动静,第八道雷柱劈下来,芍药丝毫没任何改变,龙尸却被劈开,里面一条金灿灿的幼龙抬起龙首仰天长啸,只可惜它的后半截身体还未从龙尸中蜕出。   “真的是龙。”这金龙和华夏图腾中的龙一模一样,只是体型稍小一圈。   “只剩下最后一道雷了。”纸鸟不怀疑龙的身份,它现在更关心幼龙能不能渡过雷劫,“如果最后一道雷过去,它还没能从龙尸中彻底脱胎换骨的话,那它这辈子只怕都成不了龙了。”   眼见着自己只差最后一丝就能解脱,纸鸟又怎么肯让幼龙卡在这个阶段。就在最后一道劫雷劈下来时,它冲到了金龙身边将所有的灵气朝着幼龙灌溉而去。也正因为如此,纸鸟没有注意到,方才还一直没半点动静的芍药在雷柱砸到幼龙身后瞬间怒放。   沐浴着雷光,幼龙的龙鳞越发的精纯璀璨,但它的尾巴还是差了一口气,没能及时从龙尸中蜕出。   眼见着雷柱消失,纸鸟狼狈地落在地上,看着蜕变失败的幼龙,它眼里的光在渐渐消逝,“还是失败了吗?”   雷柱散去,南海的上空风雨渐歇,海下却是气氛凝结。   真的就不行吗?   “雷云没散。”一直关注着整个局势的沈弯此时开口道。   纸鸟被她这一提醒,忙仰头一看,果真见雷云没散,甚至还有凝聚的趋势。   “这是……”它当即看向了那盆盛放的芍药,“是了,它也要化形……”   “如果芍药的雷劫落在幼龙身上,这能不能帮它蜕变?”沈弯的问题让纸鸟愣住,而旁边化形失败的幼龙却抬起了龙首。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它最后的机会。   芍药的雷劫酝酿地不算慢,在芍药最后一瓣花瓣舒展开后,整棵株植的状态达到了巅峰,它的雷劫也在此刻落下。幼龙将芍药一卷,花与龙纠缠在一起,同时接受雷柱的洗礼。   刺目的紫光眨眼即逝,等沈弯能再看清楚前方的情形时,幼龙的尾巴已经从龙尸中彻底蜕出,而芍药花则消失不见,只余海底昏迷着的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   这女人是谁不言而喻,沈弯见女子赤着身体,上前用衣物将女子的身体遮住,与此同时却心有所感地发现苍梧山的神明就在不远处。两人四目相接,苍梧山神朝她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芍药,悄声消失在原地。   沈弯见苍梧山神没把人带走,心里想着他这意思是不是把人交给自己养。旁边,完成化形的幼龙也来到芍药身边转了一圈,然后飞向了纸鸟。   一龙一鸟四目相对,幼龙的龙须轻轻一触纸鸟,刹那间,纸鸟的身体如同瓦解般四分五裂。纸鸟一溃散,里头被包裹着的神明也就重新在人间显现。   “原来真的有用。”身体终于不再被束缚,近千年的等待就为了今朝,而今终于恢复自由,黄粱仙反而觉得这种感觉有些不切实际。   在黄粱仙细细感受着重获自由的喜悦时,幼龙在她周身徘徊了几圈,最后龙尾一摆,趁着外面还在降雨,毫不留恋地钻入了云中。   看着幼龙远去,沈弯心知他们之间的因果在今日算是彻底了结,“恭喜前辈。”   黄粱仙回了她一笑,道:“说起来这还要谢谢你,或许龙尸复活就只差那一点功德金光。欠了你的人情,往后你若有事,可尽管找我相帮。”   对于这份好意,沈弯没有推辞,“那我就先谢过前辈了。”   神龙已走,她们没再继续逗留的必要,看着黄粱仙似乎还想留在这缅怀一番过去,沈弯也就不再打扰,带着芍药先行告辞。   南海上空的动静,人们只当是极端天气的缘故,没有做多关注。只有吴老先生后来给沈弯打了通电话,询问是怎么回事。沈弯没说全部,只告诉他龙尸已经孕育新生化龙归去。吴老先生知道后,没多说什么。   玄术的痕迹正在一点点被时间清楚,大概将来的某一天,会彻底成为历史。   ——   时间一晃,小半个月过去。在这期间,因为春节的缘故,周围的商店大多都暂时歇业,沈弯不想太过打眼,也就跟着闭门了半月。   春假过后,回家过年的人陆续回来,她这才重新把店门重新开张。   没想到门一开,就见黄粱仙就出现在店外。   不等沈弯问,黄粱仙走进店里主动道:“这段时间里,我去从前住的地方瞧了瞧,那里被推倒变成了什么影视城。我在城墙上坐了七天七夜,现在不得不承认,我好像无家可归了。”   她所熟悉的世界已经远去,原来他们对她的惩罚不是让她死,而是让她一个人跳出了时间,被过去忘却。   “我不知道要去哪,转来转去,我发现我只认得你。”黄粱仙叹了口气,她有点不太适应现在这个世界,连活着好像都没了目的。   看到黄粱仙这般,沈弯莫名想到《肖申克的救赎》里在监狱里管着图书馆的老人。那位老人再获得自由后,也是因为无法适应外界的新生,选择了自尽。黄粱仙不是那位老人,她不会寻短见,但无疑她此时的心态和那位老人是一样的。   “这些都是暂时的,前辈会重新认识更多的人,重新了解这个世界。就,”沈弯做了个手势,“把一切都当做重生,一切重头再来。”   “一切重头再来不还是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一切离我远去。”黄粱仙却道,“所有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有时候真是羡慕你们人类,只可惜神明没有来世,否则我也想投胎成人,试试做人是个什么滋味。”   黄粱仙这话让沈弯心下一动,其实黄粱仙想和人一样活着也不是不行……   “前辈稍等我一会儿如何?”沈弯道。   黄粱仙以为她有事要忙,“你有事就去吧,不必招待我。”   沈弯没解释什么,她去了门后。   差不多半小时后,她回来了,同时给黄粱仙带来一个消息,“前辈若是想像人一样活着也不是不行。”   “什么?”黄粱仙静等她的下文。   “在这之前,我先告诉一下前辈我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沈弯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日后黄粱仙与她接触多了,迟早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随着沈弯将自己如何被驱逐出体的事说完,她起身去柜脚下降封印的夏微的魂魄拿了出来,“这就是我那位同学的魂魄,我因为想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一直没肯放她回去。她的躯体如今还处于假死状态,前辈若是想试试当人的滋味,正好帮我了了这桩因果。她这魂魄前辈也可以一并带在身边,将来愿不愿意放她回去,前辈可自行斟酌。”   黄粱仙结果她手里拿着的瓷瓶,朝里面瞧了一眼,见里面果真困着一年轻的女孩儿。   “这样真的可以?”毫无疑问,她心动了。   “只要在她寿元尽了后,您也离开她的躯壳就行。”为了这个,沈弯还特地去问了夏微的寿元。   “我考虑考虑。”黄粱仙没有莽撞的答应。   沈弯也不催,她也只是想了却这桩因果,让夏微体会自己当初的心情而已。至于是谁去借夏微的身体重生都不重要,只要不是那种道德败坏的人就都可以。   黄粱仙说是考虑考虑,在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带着夏微的魂魄前往了夏微所在的医院。   当天上午,沈弯就接到了李明珠打来的电话,说是医院里夏微醒了,夏阿姨特地打电话告诉她道喜,还说让慈善机构以后不用再拨款给他们,钱留给更需要的人。   “醒了啊,那挺好。”这桩事了结,沈弯心情颇为愉快。   当她想把这事给蔺直分享时,恍惚间发现,自从上次去接三哥,她和蔺直之后就再没联系过,唯一的一次联系还是大年初一相互发了一句“新年好”。   沈弯把聊天框往上滑了滑,以前的聊天记录都还在,虽然他们的聊天内容大多数像公事公办,没什么多余的废话,但联系还算密切,几乎每天都有来有回。像现在这么久没联系,还是头一次。   这个发现让沈弯有一丢丢不太习惯,她本想给蔺直发消息问他最近是不是很忙,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问的有点奇怪,有些像是在间接埋怨他这么久不主动联系她……   稍微犹豫了下,沈弯还是关闭了聊天框。她点进蔺直的朋友圈看了看,半点动静也无。本想放下手机,却在退出时沈弯下意识刷了下自己的朋友圈,然后她就见到了徐文斌的最新动态。时间是昨晚,地点大概是在酒吧,配图里他和杨少济蔺直都在,蔺直身边还站着一个清丽可人的小女生。   这小女生她有点眼熟,稍微回想了下,可不正是那次不小心撞了蔺直车的那个。 第81章   那天撞蔺直车的女孩子开的也是豪车。地球都变成一个村了,两个有钱人会认识再寻常不过。   合上手机,沈弯彻底歇了去打招呼的心思。   然而事有凑巧,她手机刚合上,里面就有电话拨进来。电话是卢老爷子打过来的,说是故宫博物馆里面出了点事,想请她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吴老先生不是回京市过年了?”沈弯道,故宫里真有灵异事件,应该优先让他看才对。   “他去国外探亲了。”另外,前些日子吴老先生在杭市出了事,虽然事后得了好处,但家人还是跟着担惊受怕了一回,所以也希望他不要再接触这些事,好好享受晚年,所以他才来问的沈弯。   “那行。”这没什么好犹豫的,沈弯一口应了下来。只是答应后想到故宫博物馆的地址是在京市,她不免又多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去?”   “那当然是越早越好。”卢老爷子是个急性子的人,能眼下解决的事,他不会拖到以后。   不过在买次日飞机票的时候,他难得把时间推迟到了下午,因为上午他要给天一子和青松观主送行。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青松观主始终不见好,天一子也放弃了,决定让正元教再找个新掌教,他和青松观主一同回里水,接手青松观的担子。   其他人知道后都觉得没必要,青松观里还有人呢,那些弟子肯定能把自家观主照料好。天一子却是冷笑,“那要是照顾不好怎么办。”   这一句堵得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现在的社会,人心浮躁。一个上了年纪的痴傻老人,又有多少人会真心实意地放在心上呢。   “要去就快去,少了两个吃软饭的我还省心点。”对于儿子的决定,卢老爷子表示一切随他意。   送行的上午,没有什么依依不舍,就是看着他们两个老小子进按键后,他老人家在站台站外站了许久。   和沈弯去机场的时候,他对沈弯道:“我这辈子没好好当过一个父亲,所以我也不会让他尽为人子的孝道。刚才看他走,我甚至有点庆幸。就算是跳大神,那也是他喜欢做的事。倘若他这辈子没人疼爱,也没有想做的事,那才是辜负了这一辈子。”   对于卢家父子的相处模式,沈弯身为旁人没有指摘的余地。如果非要说,其实她觉得老爷子这样挺好,至少没有像某些人用孝道来压迫子女,强迫他们如何如何。相反的,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平等的,没有为谁而又委屈谁。   差不多四小时后,飞机顺利在京市落地。   对于京市,沈弯一点也不陌生。她活着的时候,也时常来这边,这里也有她的交际圈。现在因为出了事,才和那些人暂时断了联络。   出机场后,卢老爷子接了个电话,留下一句“你今天休息明天我带你过去”就匆匆走了。沈弯知道他忙,也不在意。等他走了,她来到一僻静的地方,把芍药放了出来。   芍药化形后因为昏迷,她就把她带回了店里。后来芍药醒来,问清楚了情况,也没提走的事,沈弯也就默认留着她,虽然这个小花妖平时总是夜不归宿。   这次她来京市,芍药说也想见识见识国都是个什么模样,也就一起跟了来。   “这里就是国都?”芍药朝着空气嗅了一口,接着就拿起了手机拍个不停。   这手机是沈弯给她的,目前她只会使用两种功能,一是拍照,二就是支付宝扫码付款……   能够修炼成人,小花妖的气运确实有,但……这不能掩盖她是个文盲以及黑户的事实。后面黑户的事好解决一点,能不能扫盲得看她自个儿想不想当个人了。   “嗯,京里不乏有能人异士,你出门要千万小心。”之前在杭市,芍药就比较喜欢接触外面的世界,沈弯知道她来京肯定也不会乖乖呆在自己身边,“还有,你现在已经化形成人,一切都得按照人类世界的规矩办,如非必要,不能引起恐慌。”   “我懂。”芍药拿着手机,高高兴兴围着大兴机场转悠去了。   沈弯也不拘着她,反正她背后还有人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上出租车出机场,看着外面京市的天空,神使鬼差的,沈弯也拍了一张风景图,配的一个句号发了朋友圈。   朋友圈刚发不久,微信提示有消息。她有点高兴,点开一看,是徐文斌发来的,“你到了京市?”   “嗯。”   “晚上一起吃个饭吗?阿直骚鸡都在。”徐文斌邀请道。   “下次吧,今晚上有点事。”   “好。”徐文斌十分识趣地没有强求。他知道沈弯不会无缘无故来京,肯定有事要办。关上手机后,旁边杨少济见了问他在和谁聊天,“男的女的?”   “是沈沈。”经过上次的事,徐文斌和沈弯关系也好了不少,“她来京市了,刚在问她要不要一起来吃个饭。”   旁边蔺直眼皮一抬,看了好友一眼,“你怎么知道她来了?”   “我看她朋友圈发了大兴机场的图,就去问了下。不过她好像有事要忙,拒绝了。”   蔺直看了看没半点动静的手机,主动给沈弯发了条消息,“你到了京市?晚上住哪?”   沈弯现在除了她那家店,没有任何栖身之所。他名下有几套不怎么住的房子,她可以随意选。   那边沈弯一直到晚上才看到蔺直的消息。   她原本是想住酒店,但身在海外的吴老先生在知道她来京后,特地安排了他孙女来招待她。盛情难却,沈弯从酒店住进了吴家小姐的私人别墅里。同时吴家小姐为人热情,她还以为沈弯对京市不熟,晚上还特地组了个饭局,向她的圈子引荐沈弯。   当一个人愿意引荐外人进自己的圈子,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认可。沈弯不知这是不是吴老先生的意思,她一切也就从善如流。   在到达饭局的地点时,很不凑巧地,她见到了很久不见的杨少济。再接着,徐文斌和蔺直出现在她的视野内。她点开手机想给蔺直打个招呼,这才见到蔺直给她的消息。   正要回复时,她见到徐文斌朋友圈里的那个女孩子出现在他们三个后面。他们四个有说有笑,关系看上去挺不错。 第82章   既然遇到了,那少不了去打声招呼,沈弯这边消息也就不用回了。   两拨人在饭店门口相遇,蔺直目光与沈弯对视一眼,接着沈弯视线落在了他身侧的女孩子身上。   女孩子见到沈弯,立即把她认了出来。这是当初坐在蔺直副驾驶座上的女人。这段时间她从徐文斌和杨少济那里旁敲侧击过,知道蔺直目前并没有女朋友,但也正因为如此,那天在魔都酒店遇到的女人才让她格外铭记。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遇见。   随着沈弯的视线转移,蔺直也向她介绍道:“这是唐柠柠,中天集团董事唐伯父的女儿。”接着他也向唐柠柠介绍了一下沈弯,只是相对来说没那么详细,“这是我朋友沈沈。”   “你好,沈小姐。”唐柠柠因为蔺直的那句‘朋友’心情高昂了一点,她安慰自己道,如果只是朋友的话,副驾驶座倒也稀疏平常。   “你好。”蔺直已经将唐柠柠的背景说了出来,沈弯也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说起来唐家也是豪门,至少是能和蔺直相配的……   在沈弯走神时,吴小姐表示门口人多嘴杂,先进去再叙旧,蔺直趁机邀请沈弯和吴小姐一起去他订的包间坐坐。吴小姐已经从长辈那里得知沈弯与蔺直交好,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一行人上了三楼贵宾间,这么点时间里,蔺直也知道了吴永宜想带沈弯进她圈子的用意。他不免又看了沈弯一眼,沈弯朝他微微摊手,蔺直顿时明白沈弯这是不愿拂了吴小姐的好意。毕竟她现在是个戴着面具的纸人,将来复活,身份转变,这人脉不见得有什么用。   他们两这细小的动作,旁人都无知无觉,但却落在了一直关注着蔺直的唐柠柠眼里。她捏着包包的手微紧,抿了抿嘴唇,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压抑。   到了贵宾间,吴小姐知道沈弯和徐文斌都是杭市人,而蔺直去年下半年又一直在杭市逗留,于是也就特意多挑了些江南的话题来聊,让气氛也稍微活络了一点。   在座都是会做人的人,这场小叙氛围也算轻松愉快。   周围都是熟人,沈弯也不端着,她歪着身子陷在沙发里,时不时接上一两句话,很是闲适自在。   他们聊了没一会儿,外头侍从将特意准备着的驱寒热饮送了进来。北方的室内温暖如春,但外面还是透着寒意,这会儿来杯热饮,既驱寒又开胃。   杯盏放下,蔺直十分自然的给旁边窝在沙发里的沈弯递了一杯过去,“小心别洒了。”   沈弯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纸衣服露馅,不过她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已经不用担心这些,“三岁的我会小心的。”   “这里三岁的鸡也要直哥哥服务。”隔壁杨少济捏着嗓子肉麻道。   “你正常点,我害怕。”徐文斌一脸嫌弃地看着杨少济道。   “哦?斌哥哥你昨晚在床上也是这么说的。”   “……”徐文斌拿着热饮悄默默离这个智障远了点。   对面唐柠柠见他们相互调侃,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在回想着刚才蔺直递杯子给沈弯的动作。那动作半点生涩也无,看样子他们关系是真的好……   有些丧气的低头喝热饮,很快她就忙抬头对蔺直道:“这里面加了榛果,你对榛果过敏,不能喝。”   这点还是她无意中知道的,不过看对面沈小姐意外的表情,看来她是不知道这事的。   这点小发现让唐柠柠的心又活泛了一点。   沈弯确实不知道这个,她和蔺直虽然认识了几个月,其实对他的了解并不多。不过唐柠柠这么短时间内就了解到这些,可见她对蔺直的关注已经超过了寻常人。   沈弯不是什么青春懵懂的少女,她心里很清楚,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格外关注时,大概就是一段爱情的开始。   唐柠柠被蔺直吸引,这很平常。优秀的人,周围中不乏追求者。而蔺唐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他们两如果在一起,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郎才女貌的意思。   在沈弯胡思乱想之际,蔺直已经道谢道:“谢谢提醒。”   “唐小姐真是心细如发。”吴永宜赞了一句道。   这话夸得唐柠柠有些不太好意思,“没有没有,只是上次和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恰好知道了而已。”   吴永宜理解地笑笑,少女怀春嘛,“时间不早了,我等的人也该到了。我和沈沈就先过去,不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你们这句话说得特别妙,沈弯品了下,眼神似笑非笑在蔺直和唐柠柠身上扫过,起身和吴永宜离开了这里。   接下来的宴会沈弯吃的索然无味,时间差不多后,她就告辞先行回去。好巧不巧,正好又遇到蔺直他们送唐柠柠走,沈弯在门后站了会,等他们都走才出门自行离去。   次日,早上七点卢老爷子准时出现在沈弯的住处,由他向博物馆馆长引荐沈弯,再之后三人一同走特殊通道进入紫禁城。   在进去的路上,馆长也向沈弯道出了请她来的目的,“……你也知道,故宫现在还在修缮当中,随着工程进展,偶尔会在一些角角落落里发现一些意外收获。去年在修缮雨花阁时我们就意外找到一柄玉如意,这东西是御赐之物,料子不比大白菜差,放地方上绝对称得上是镇馆之宝的东西。可是这东西在清理好后,不知道怎么却突然消失了。警方那边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然,我琢磨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想请你来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为这事愁了很久,科学手段不能行,那换个办法试试也可以。某位伟人说过,不管黑猫白猫,抓到了老鼠的就是好猫。于是,沈猫被请到了宫中。   旁边沈弯一边听馆主说着事情大概的经过,在进入紫禁城后,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了前方那座坐落在中轴线上的宫殿。   她自从突破之后,便总能察觉到周遭生灵的情绪。就在刚才,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第83章   虽然还在春节里,不过紫禁城还在营业。在跟随馆长去后宫的路上,沈弯隔着一堵宫墙还能听到游客的说话声,询问怎么没看到猫,他们大老远跑来,就是想给故宫的猫拍组照片的;又或者有人企图翻墙,被其他人拦下呵斥。   这些声音林林总总,让这座历经几百年沧桑的皇城有了些许人气。   差不多半小时左右,沈弯被领到了那柄玉如意消失的地方。宫中的文物每一样都被精心呵护着,这玉如意也是一样,在清理干净尘土走完流程后,正准备供起来时突然离奇消失。   能在故宫防护系统下把东西弄走,这盗贼的水平肯定不低。可既然有这水平,那为什么不对其他价值连城的东西下手,却独独弄走这柄如意?   这如意体型娇小,不过巴掌大;年份也不高,才两百年不到;也不出自名家,雕工算不得鬼斧天工。唯一能说得上的也就是料子不错,可在宫中一众奇珍异宝里,这料子半点都不打眼。就这么一个算不得特别出彩的东西,怎么就遭了贼人的毒手?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馆长愁眉苦脸道。故宫归他看守,现在里头文物丢了,找不回来的话这责任自然就在他身上。他看故宫看了十几年,现在即将退休,不想临到头还晚节不保。   沈弯能理解馆长的压力,她宽慰了几句,表示要去周围看看。   馆长欣然同意,只是他身上事情多,宫道走到一半,就被人打电话叫走了,临走时他只能让卢老爷子陪着。   “卢老先生你去忙没事,我一个人能行。”沈弯看着眼前的建筑群道。这修缮过同没修缮的宫殿,一眼就能看出区别。这座人造的建筑,若是没有人来维护,不出百年估计就会成为一滩废墟。   “还是我带你逛吧。”卢老爷子岿然不动。   沈弯知道他是在防备自己,她也不点破。两人从员工通道进入游览区,不得不说有卢老爷子这个顶级解说在侧,这感觉截然不同。整个宫内的文物,他能从起源讲到现代,寻常人只能见到的一道门一扇窗,在他嘴里过一遍,莫名都带了一丝见证历史的厚重。   几座宫殿过去,他俩身后已经跟了一串小尾巴,都是跟着蹭讲解的自来水。   在这么一群人的最外侧,沈弯注意到有位老者也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旁听,眉宇之间尽是满意之色。   紫禁城过于庞大,一天时间若是走马观花,勉强能过一遍。但要这样详细着看,一天功夫是远远不够的。临近闭馆,游客渐渐散去,而那位老者也消失不见。   见周围无人,卢老爷子少不了询问沈弯有关于玉如意的事,“你有什么眉目没?”   “明天继续逛,逛完再说。”   见她这般,卢老爷子便知道她这是有了线索,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四天他们两个就和普通游客一样,一点点逛着故宫。卢老爷子的讲解一如既往令人着迷,到了后面还有人专门在故宫门口等着和他们一起进去听讲解。   而这些人中,第一天出现的那位老者又是最经常出现的那个,甚至于到第四天,卢老爷子都眼熟了他。偶尔他们还能各自交换一下自己所知道的信息,虽然他们交谈的不多,但私下里卢老爷子对沈弯表示这老头怕是同行。因为有些他所忽略的细节,这老头比他还能说的头头是道。   就这样,到了第五天,沈弯和往常一样带着卢老爷子参观故宫,与此同时,阔别京市二十年的林含秋再次回到了这个城市。   “二十年了。”自从脱离家族之后,她刻意回避有关从前的一切,“这里都变得我快认不出来了。”   林含秋的身边,陈桉心里有隐隐的兴奋,“妈,我们要回外婆家吗?”   一提到林家,林含秋一口否决道:“不回。”   陈桉满脸意外,不解道:“我们不是来给外婆拜年的吗?不去外婆家,那我们去哪?”   昨天晚上他还在睡觉,母亲突然就让他收拾东西,说是带他走。他看母亲订的是去京市的机票,还以为母亲终于想通了,要回到林家。现在看来,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   “你总不会想去找大哥吧……”陈桉有些不太愿意去。   “难道就非得找他们,没他们我们就活不下去?”林含秋冷着脸,推着行礼率先往前走去。   陈桉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脾气,只好跟上。   他们母子到京这事谁也没告诉,但是没能瞒过一直关注着他们的林知秋。   当天中午,蔺直就接到了小姨的电话,接着也就知道了母亲和弟弟来京市的事。   “她怎么会来?”已经猜到陈桉不会安分的接受普通人的生活,但现在事情才过去两个月,母亲会来京市比他预想中的要快。   “我那个好姐夫出轨了。”林知秋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畅快的,当初林含秋为了爱情出轨时,大概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被这样对待吧,“当初陈经义失业回家,后来找了好几分工作都没人要他,他就去奶茶店应聘了店员。店里的小姑娘看他英俊儒雅,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我姐可能是昨晚上发现了这事,所以才会头脑一热回了京市。”   “那您打算怎么做?”   “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看你想怎么做。”林知秋道。那么多人里,她姐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的孩子。   “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也不想再插手她的事。”   林知秋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过你外婆很惦记她,回头可能会有点小麻烦,你心里有个准备。”   “嗯。”   见儿子情绪不高,林知秋也就撇开这事不提,询问其沈弯来,“听说沈沈来京市了,你怎么不邀请她来家里做客。虽然说平时我们放你在外独立,但你之前在杭市受了人家的照顾,我们当长辈的怎么也该表示表示。人家小姑娘来了一趟,我们如果连见都不见,她该多伤心。”   被小姨给忽悠的一愣,蔺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会吗?”   “怎么不会,女孩子的心你懂什么。赶紧的,哪天抽空邀请她来家坐坐。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有电话进来,回头再聊。”林知秋说完,就风风火火挂了电话。   听着那边传来的嘟嘟声,蔺直久久无语。   他和杨少济徐文斌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也没见小姨这么要求过让他们去他家做客。   想了想,他还是给沈弯发了条微信,不过在编辑到一半时,他又改成了电话。   这样郑重些。   电话很快通了,那边沈弯的声音还是那样,只是背景音有些嘈杂,“蔺直?”   蔺直回过神,“是我。我小姨知道你来了,说想请你吃顿饭,不知道你哪天有时间。”“明天吧。今晚上还有点其他的事。”对于蔺直的小姨,沈弯感官非常好,和她一起她很乐意。   “好,那到时候我去接你。哦对了,”蔺直顿了顿,“地点是我家。”   沈弯难得的卡了下壳,去蔺直家那岂不是要见他的父母……   察觉到她的沉默,蔺直又道:“到时候大兵他们也会来,你不用觉得不自在。”   “哦好,那到时候我准备几个人的见面礼?”她知道蔺家也是大家族,所以旁敲侧击问有哪些长辈在。   见她没拒绝,蔺直笑了下,“我家只有我爸和小姨。我小姨比较喜欢艺术品,至于我爸,有酒就行。”   “哦啦,”沈弯心里有了底,“那明天再联系,顺便再陪我买下见面礼。”   “嗯好。”想到明天沈弯会去家里做客,蔺直刚才的那点不愉这会儿烟消云散。他又分别给徐文斌和杨少济打了电话,邀请他们明天一起。   果不其然,他这突然的邀约让两个基友起了疑心,“怎么好端端的邀请我们去你家?不会是要给我们相亲吧。”   “没这回事,我小姨就是想请你们吃个饭。”   “请我们吃个饭还得去你家啊,又不是相儿媳妇。”   这句话让蔺直忍不住语迟了一瞬,“贫什么呢,你们到底来不来。”   “去去去,她老人家都开口了,我们当然得给面子。”所以这从一开始就是无所谓的挣扎。   这边蔺直搞定好一切,给小姨回了个消息,把时间定在明天晚上。那边林知秋欢快的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就把儿子要带女孩子回家吃饭的事告诉了丈夫。   “……上次那套首饰都送人家小姑娘了,之后就再没半点动静。我们要不推一把,回头你儿子说不定真得打一辈子的单身汉。”林知秋絮絮叨叨道。可能正因为孩子不是自己生的,林知秋对蔺直反而少了几分长辈的严厉,多了几分朋友的感觉。   “那感情好,”蔺爸爸对那位沈小姐也有些好奇,“那明天的酒会我就先推了。”   他们夫妻俩商量完,没防备旁边自家老爷子过来把事情听了个大概。于是到最后,他们听老爷子慢悠悠道:“见长辈这种事,我觉得我也该有份。” 第84章   蔺家这边的“意外”沈弯不知道,她在挂了蔺直的电话之后,一看时间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不过现在游客比较多,她一直等到快闭馆,周围只剩下她和卢老爷子以及那位摇扇子的老者三人后,才向老者询问道:“没想到前辈对紫禁城的事这么了解,恰好眼下我正有一件困惑事,不知前辈能否帮忙解答一二?”   老爷摇着扇子淡笑道:“请讲。”   沈弯将之前馆长给她发的玉如意照片调了出来递到老者的面前,“前辈可知道这件文物的来历?”   老者探头一看,道:“这原本是尊玉佛摆件,由蓝田进贡,后来那尊玉佛被摔得四分五裂,其中最大的一块残玉被匠人拿来雕成了这枚玉如意。永德三年,这枚玉如意皇帝赏赐给了新承恩的贞嫔,之后就一直伴随在贞嫔左右。永德二十三年,贞嫔为救爱猫失足落水,一夜高热,香消玉殒,这枚玉如意被收回至内务府。顺丰十七年,玉如意再次被赏赐给新入宫的妃子,不过被赏下去没多久,那位妃子的贴身宫女发现有猫来偷这枚御赐之物,命人将猫打死。哪知猫的尸体被皇帝看见,皇帝认为妃子毫无良善之心,剥夺了她的份位,所有御赐之物也都一并收回。再后来这枚玉如意就一直在各路妃嫔手中辗转,一直到紫禁城破时被宫女不小心遗落在一角,然后就一躺直到现在。”   没想到这老头对玉如意的过往知道的这么清楚,卢老爷子早已不是当初的无神论者,他目光闪了闪,心里泛起了某种猜测。   “果然皇宫中的每一样东西背后都是一段故事,多谢前辈替我解答。”沈弯向老者道谢道。   “小事而已。时候不早,我就先走了。”老者将手里的扇子一折,背着手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大殿。   他一走,卢老爷子就笃定道:“这位不是人吧。”   虽然那些曾经生活在皇宫里的人们有被文字记载,但绝大多数的人都只被一笔带过,尊荣如一些皇后大的也不过是只言片语,更何况那些寂寂无名的后妃。这个人能把一枚玉如意的经历都说的这么详细,就好像亲眼所见,这要么是胡编乱造,要么就是确实曾经在场。   可建德皇帝那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就算他曾经在场,一般人也活不到两百多岁。   “嗯。”沈弯没否认。   得到沈弯的回答,卢老爷子将眼镜摘了下来,用手擦了擦镜片道:“馆长想过东西被人偷被鬼偷,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它会自己长了脚跑路。”   沈弯知道他是误会了,她下午看了他一眼,道:“这位前辈不是玉如意成精。”宫里确实有些文物沾了人气,又因为先天优势,已经鸿蒙开智,但那枚玉如意还没到火候。   “不是玉如意?那他是什么?”   “他?”沈弯想了想,道:“他是这紫禁城里最贵重的文物。”   最贵重的文物?   卢老爷子脑中闪过《清明上河图》、《平复帖》、亚酗方尊等国宝级文物,一边猜测那老头到底是哪一样的化身,一边回归了话题,“那他能帮我们把东西找到吗?”   “他已经给出了线索,其余的,”沈弯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就看明天天气如何了。”   ——   次日,老天难得给了个好脸,而京市上空也不再灰蒙蒙一片,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暗天里显得灰蒙蒙脏兮兮的宫墙,在这样好的艳阳天里到处都闪闪发光,宛若回到了皇城初成的时候。   沈弯今天没带卢老爷子来,她自己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后宫宫道上。宫墙深深,左侧是残旧的历史,右侧是鲜亮的新生。人从中穿过,只是时间里的一个过客。   最后,沈弯在听雨小轩停了下来。   听雨小轩还未修缮,现在宫门紧闭,除非收到上面的批准,基本无人敢进去,怕不小心就破坏了什么。   沈弯也没进去,她抬头,之间那宫墙头一只白猫正懒洋洋地躺在瓦片上晒着太阳,一条尾巴悠闲的摆动着,好不惬意。   其他的宫猫,再爱干净多多少少还是带着几分脏兮兮,可这白猫通体如雪,发丝晶莹,一点都不像是流浪猫,比家猫都干净。   沈弯知道应该就是这只了。   在沈弯抬头看着猫时,白猫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它尾巴也不晃了,起身朝宫墙下方探头一瞧,正好对上了沈弯的眼睛。   猫比人灵敏,它一眼就看出对方不好惹,起身轻盈地踩着瓦片,沿着宫墙朝后宫里走去。   它要走,沈弯也跟着动了。一人一猫,一个在桥下,一个在墙上,平行的走着,沈弯撑着伞,嘴里道:“我从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一只狗每一次死亡都会轮回,但是轮回后还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它一共轮回了八世,第一世是普通的宠物犬,有非常疼爱它的主人,无病无痛老死;第二世是警犬,因公牺牲;第三世是被人抛弃的流浪狗,最后在寒风中饿死。当时我就在想,这样的故事肯定是编的,哪有一直继承从前记忆的存在。现在我发现,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不知道当初的贞嫔娘娘给你取了个什么名字?”   话说到着,白猫不走了。它站在墙头,目光警惕地看着沈弯。   “啊,不要紧张,我只是受人所托帮着找回一件离奇失踪的文物。”沈弯也停下脚步看着它,继续道,“当初偷玉如意被打死的猫也是你对吧。普通猫只能活个十几二十年,建德二十三年到顺丰十七年,正好十八年,我以为只有人十八年后是一条好汉,没想到牲畜也是一样。贞嫔大概也不会想到,她在这后宫之中寂寂无名生活了几十年,最后始终挂念她的会是她的爱猫。”   白猫想扭头就走,然而它还没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别急着走,先听我把话说完。接刚才的故事,那只狗轮回了八世,吃了很多苦头,在最后一世时,它又投胎回到了他第一任主人身边。我不知道你的执念是什么,但人间有一句话,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能回到紫禁城,是上天的安排;被我发现,亦是上天的安排;天意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你要不要去前面大殿看看,说不定你等的那个人就来接你了呢。”   说完,沈弯松开了它,撑着伞继续沿着宫道往前走,最后消失在垂花门后。   白猫束缚一松,它立即闪身跳入了墙内。可不多会,它重新跳回了墙头。沿着错落的宫墙一路走,它几乎很顺利地跳上了太和殿的屋顶。   屋顶被晒得久了,热气熏得它昏昏欲睡。   宫殿下方,人潮涌动。白猫看了一圈,突然对自己被蛊惑有些羞恼。   它怎么就信了那个人的话。   时隔两百年,怎么可能会再遇到。   沿着原路返回,白猫心里发誓要把那玉如意换个地方藏起来,让那些人永远都找不到。估摸是心里想着事,让它一不留神踩空了。它忙用爪子勾住瓦片,就在它要跃上去时,却听到有人惊喜叫道:“是宫猫诶!”   这声音……   白猫浑身一颤,爪子一松,接着身体就跌入了一温暖的怀抱当中。   它睁眼,果然是那熟悉的小圆脸。   她,真的来接它了。 第85章   在白猫被主人接到时,沈弯也来到了接她的人跟前。   “现在似乎时间还早。”沈弯道,她是晚上要去蔺家做客,这会儿才刚过中午,蔺直这会儿来接她,时间有点早了。   蔺直摇下车窗,道:“今天天气不错,正好带你去逛逛。”   沈弯一看这亮堂到发光的天气,欣然上车。   上车后,沈弯随口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年节里,正是各路关系走动的时候,大小宴会不断,像徐文斌会在京市,也是为了这个而来。国家虽然明令禁止贪污受贿,但人情往来这事谁都不能阻止的。从某种程度对某些人来说,年节这段时间比平时更累更忙碌。   “这都到年尾了,该走动的也都差不多了。”蔺直道,“也是时候放松一下。”   “也对,你可是从年前忙到年尾,是该休息休息。”   蔺直不知道她这话指的是什么,但是说到年前,他也有话要说,“虽然我很忙,那你似乎比我更忙,除夕晚上都联系不到人。”   “什么除夕晚上联系不到人?”她除夕那天,和芍药他们吃火锅来着,哦,还请了高先生和司阴他们。   “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不仅仅是除夕,之前好几次都是无法接通状态,我那时都怀疑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联系不到人后,他也就很少主动去联系她了。他们两个,总的来说其实交集并不多。如果刻意不联系的话,很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交集。   沈弯:“……”   不会这么巧吧……她经常往地府跑,如果那个时候蔺直联系她,这无线电确实很难到地府……   “有时候我会去一些偏僻的地方,那边几乎没有信号。下次你直接给我发消息,我最多会晚点回复,但至少不会看不到。”沈弯道,“我之前看你一直没消息,还以为你忙着谈恋爱呢。”   “?什么恋爱?”   “没什么,”沈弯飞快岔开了这个话题,“今天的什刹海应该会很漂亮,我们去什刹海吧。”   蔺直本就是要陪她玩,她要去哪他自然都听她的。至于刚才那句含糊其辞的话,他也没继续追问。   两人到什刹海后边买边逛,一直到傍晚五点,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从车窗里看着逐渐远去的风景,沈弯此时感触又有不同。这地方她从前不是没来玩过,但以前来并不觉得有多有意思,逛一圈都觉得费脚,可现在和蔺直一起,感受又有些许不同。   “风景还是那个风景,变的只有人心。”沈弯知道,有些事情难以自欺欺人了。   ——   到蔺家时,时间刚过六点。   蔺直刚下车,就见损友们走了来,朝着他挤眉弄眼道:“怪不得会特意把我们拉过来,原来是怕某人一个人尴尬。”   这点蔺直没否认,“你们来得挺早。”   “还行,倒是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人家柠柠可是等你等了很久。”杨少济勾着蔺直的肩膀笑嘻嘻道,“好小子,不动声色啊。”   在蔺直诧异唐柠柠也来了时,沈弯此时也推开车门下了车。   徐文斌和杨少济见到她,都愣了那么一瞬,然后不约而同又看了眼蔺直,接着又看回了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们……”杨少济话没说完,蔺直就已经拍肩打断了他的话,招呼他和徐文斌兄弟两个去搬礼物,“东西有点多,来搭把手。”   “哦……”哥几个这会儿还有些迷糊,全都乖乖帮着拎包去了。   只有沈弯,抱了一礼盒在怀里,调侃蔺直道:“你还真贴心。”可见刚才杨少济他们的话她全听到了。   “我没想到小姨还邀请了其他人。”蔺直这会儿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是先进去看看再说。   进屋后,杨少济几人帮着把礼物放下,而沈弯则一眼就见到了客厅里正在下棋的唐柠柠,而与她对弈的人竟然是蔺老先生。   对于蔺老先生,沈弯从前只见过一回,总体而言,不是一般人能接近的人。唐柠柠能与他对弈,看来很受他喜爱。   “爷爷?”蔺直也有些意外爷爷会出现在这,这事之前可是半点风声都没。   蔺老先生见他回来了,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在沈弯身上停留了片刻,又重新落回了棋局上,“你回来了,正好我也累了,你来替我。”   说着他一挪椅子,不给蔺直拒绝的机会。   刚才进门时,蔺直已经从佣人那里知道父亲还没回来,小姨则在厨房亲自下厨。他是想带沈弯去小姨那打声招呼的,现在他要是替爷爷下棋,那无人招待的沈弯处境就很尴尬了。   最关键的是,爷爷的态度……   “我棋艺一般,怕扫你们的兴。文斌功底比我好,不如让文斌陪着,我给你们端茶。”蔺直道。   那边唐柠柠闻言,心里虽然有些说,但也还是立即道:“蔺爷爷,就让文斌来吧。上次我和他下成平局,今天正好赢回去。”   当事人都开了口,这事也就以徐文斌上场结尾。   趁着他们下棋的功夫,蔺直带沈弯去了厨房。林知秋见他们来了,不等他们开口就道:“我也不知道你爷爷怎么回事,唐小姐是同他一起来的。”   之前老爷子说见家长这事他也有份,她还高兴他是帮阿直撑场子的呢,结果谁知道临到头弄这么一出。   其实林知秋也知道老爷子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唐家相对沈沈来说,更能帮助阿直。可现在又不是以往,她家阿直又不是那种为了利益什么都放得下的人,老爷子这回是弄巧成拙了。   “来了都是客,”蔺直安抚她道,“沈沈淘到了不少你喜欢的东西,我已经让人送到你房间了。”   “沈沈有心了,”林知秋笑眯眯地从蒸笼里端了一碟糕点放到沈弯面前,“这是特地给你做的,你先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一个人在厨房无聊的很,你就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外面的那些人让阿直自个儿招待去。”   沈弯知道她这是怕自己在外面受了言语上的委屈,对于明显不太喜欢她的蔺老先生,她也不想去热脸贴冷屁股,“好啊,正好躲在厨房吃独食。”   蔺直对此一笑,没觉得有半分不妥。   差不多半小时后,前面佣人过来告诉林知秋,说是先生回来了。沈弯这才起身,跟着林知秋一同出了厨房。   他们出来时,那边棋局也到尾声,最后徐文斌以半子输唐柠柠一招,输了这局棋。   “你赢了,”徐文斌喟叹道,“我甘拜下风。”   “你别这么说。”唐柠柠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因为她赢了徐文斌,而是她知道徐文斌估计是为了全她的面子,故意输的这半子。   “既然胜负已定,按照一开始约定好的,我输了就得破费破费。”蔺老先生说着,示意助手把准备好的东西拿来,“这块怀表跟了我几十年,算不得多贵重,对于我来说有一定的纪念意义。我今天就把它送给你。”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唐柠柠忙起身推辞道。   “与其让他跟老头子我入土,还不如让它发挥一点它该有的作用。”蔺老先生温言细语道。   他话音落下,他身边的助手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笑道:“说起来,这怀表一共有两块,另外一块早些年老爷你送给了阿直,现在第二块也送出去了,真当得一句缘分。”   这话在场的人听了,顿时表情各异。   不提林知秋的怒气、沈弯的冷淡,作为事情中心的唐柠柠小心翼翼地看向蔺直,似乎想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长者赐,不能辞,你就收下吧。”蔺直也如她所愿给出了他的意见,“不过这东西有些脆弱,得要精心养护才行。当初我拿到后,走路上摔了一跤,表就摔散了,至今尸体都没找全。”   这话说的太耿直了。   林知秋虽然心里也有些不太高兴,但为防止再继续下去这顿饭要泡汤,她忙开口道:“阿直你出去看看,你爸好像回来了。爸,这人齐了,您看着摆哪吃比较好?”   蔺老先生声音没什么起伏,“就放这吧。”   “好的。”林知秋招呼大家在餐厅坐下,又吩咐了佣人上菜。随着饭菜的香气在四周弥漫,刚才紧绷的气氛终于渐渐缓和下来。   好巧不巧,沈弯和唐柠柠相对而坐。唐柠柠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沈弯,而后者察觉到,也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不多会,蔺直和蔺父回来了。两人入席,蔺直很自然地在沈弯的右手边坐下。   见到这一幕,唐柠柠面色有些黯然。   所有的事情都有先来后到,她还是晚了一步吗?   席间,蔺老先生又询问起几个晚辈的学业来。这次他没晾着沈弯,只是问唐柠柠的话更多一些。在知道唐柠柠在国外的大学和蔺直是同一所后,他还笑言两人真是无缘,不然就能早点认识了。   沈弯就算再平常心,三番四次下来,也有些膈应的慌。   饭后,蔺老爷子点名让蔺直送他回去,蔺直让沈弯再多坐会儿,等他来送她回去。但他走后,沈弯就向蔺父和林知秋提出告辞。   “不等阿直回来吗?”   “不用了,我临时有点事。”沈弯道。   “那我送你。”林知秋这会儿也头大的很,老爷子在前面挖坑,她这当媳妇的也只能是在后面帮着填。   上车后,林知秋向沈弯道歉努力刷分道:“本来我是打算只请你一个人来家里坐坐的,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阿直和他爷爷不一样。”   “伯母您好像误会了,”沈弯看着前方的车海,道:“我和蔺直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既没有追求我,也没有向我表白,我更不是他的女朋友,所以您没必要向我道歉。今天的事,他应该比我更尴尬才对。”   林知秋木了,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煮熟的儿媳妇就这样飞了……呜呜…… 第86章   把沈弯送到家,林知秋转身就给蔺直去了个电话。那边蔺直刚应付完,见小姨打电话过来,心里猜到沈弯应该是离开了。   “我说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林知秋现在都迷糊了。说不喜欢人家吧,家传的翡翠能说送就送。要说喜欢人家吧,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展开追求。怎么的,还想肉自动掉进嘴里不成?   “什么什么想法?”   “当然是对沈沈。”   提及沈弯,蔺直语气软了一点,“我和她情况有点特殊。您就别操心了,我会处理妥当的。”   “特殊?难道你们有血缘关系?还是她和我们蔺家是仇敌?如果只因为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就让你这么犹豫,那你将来可别后悔。”林知秋语气难得严肃。   她虽然事业有成,但在日常生活里,工作上冷硬的作风她向来不会带到家里。她喜欢温暖的家,所以不想让家庭也变成冷漠的巢穴。因此在丈夫和继子面前,她向来是温和多于冷厉。   “我明白的。”蔺直又如何不知小姨的好意,可眼下他只能这样应付过去。   见蔺直始终不松口,林知秋该说的也都说了,也就不再逼迫,只让他珍惜。   而此时蔺家家里,杨少济和徐文斌徐文树哥三个也告辞离开。离开时,杨少济摸了摸脑袋,对徐文斌道:“之前我看阿直一直没动静,还以为当初在里水是我一个人一头热乱点鸳鸯谱呢,现在看来他们这是已经在一起了?”   “应该没有吧……”徐文斌不好告诉大家沈弯现在不是人。人鬼到底殊途,一旦踏出那一步,那所牵扯的东西将会更多。阿直和沈沈都是理智的人,是当殊途的眷侣,还是保持距离不跨过那道线,他觉得他们应该已经做出了选择。   ——   沈弯回到住处后不久,就接到了蔺直的电话。   “你不会也是来向我道歉的吧?”   “你开门。”   “嗯?”沈弯依言过去打开一看,就见蔺直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袋子食材,“你这是……”   “你现在能和正常人一样吃东西了吧?”他看她之前吃糕点吃的挺开心。   “可以尝到味道。”这就是成鬼修的好处,不用只吃香火了,你不会是要亲自下厨吧。”   “今天请你去我家做客,没有不让客人吃饱的道理。厨房在哪?”   “阳台那边。”沈弯领了他过去,“真令人意外,你竟然会做饭。”像她就不会,基本等吃。   “只会煮面条,其他复杂的不会。”   沈弯住的地方每天都有人过来清扫,厨房虽然没人用,但也保持着干净,可以随时做饭。   沈弯站在厨房门口,看蔺直不是很娴熟的煮着面条,之前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蔺直的手艺算不得很好,味道是能入嘴的程度,沈弯也不挑剔。两人一人一碗面,面对面坐着吃。一碗面下肚,沈弯接到了卢老爷子的电话。   在电话里说了几句后,沈弯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对蔺直道:“要不要再去加个餐?”   蔺直:“?”   ——   晚上十点,京市光华璀璨,而心脏紫禁城已经陷入沉睡。   在无人知道的紫禁城一角,沈弯和蔺直穿过御花园,来到一处水榭当中。水榭里,有人正月下扫地,“沙沙”的响声混合着夜半的寒风,不知底情的人听了,只怕会浑身发毛。   “前辈晚好。”沈弯上前打招呼道。   扫地人早就察觉到他们来,他也不停下手里的动作,而是道:“东西找到了?”   “已经找到了。”刚才卢老爷子打电话给她,说的就是玉如意在风荷小居里找到的事,“今夜月色正浓,为谢前辈指引,我们准备了一桌小宴,还请前辈不要嫌弃。”   “我闻到了酒的香味。”扫地人在空气里嗅了嗅,然后将扫把一收,从阴影中走到月下,看模样正是前几日一直跟在沈弯他们身后听解说的老者,“有肉有酒万事足,我又怎么会嫌弃。”   三人就在小榭临湖的露台上席地而坐,中间有菜有酒。月色下,前方湖面银光闪烁,偶有小鱼跃出水面;苍穹上,白云缥缈如练,亘古的月亮俯视人间。   酒一开,三人各自一杯下肚后,气氛也就逐渐升温,老者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我看你也有道行,怎么不给自己找个躯壳?现在不同以往,人间灵气消亡,鬼物基本不能过多逗留。想当年这宫里多少怨鬼,现在不还都被晒的干干净净。”从前他好歹还有些伴,现在却是孤身一人。   “我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沈弯见老人露出好奇之色,不介意把自己的那点事儿告诉他,“我阳寿未尽,肉身没毁,现在沾了一些因果,不好立即还阳,所以才一直以魂体现身。”   “沾了因果啊,”这么一说,老者立即明了。因果这东西一旦碰了,就算现在还阳,只怕也只能是落到个早夭短寿的下场,“那确实不好莽撞还阳。不过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修行困难重重,这样拖到你阳寿耗尽,你恐怕还是得魂归地府。”   “是,所以我现在在尽量做足还阳的准备。”只是鬼泪稀有,她也不太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活回去。   “你现在不同寻常鬼物,这都说明你自身气运不错。不放弃的话,将来未必没有转机。”说到这,老者忍不住叹了一声,“退一万步说,你就算无法还阳,这辈子也还是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像我,此生都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间,看着宫里的屋顶我都看腻了。”   沈弯一笑,顺势岔开话题,“前辈虽然出不去,但是现在每天都有游客进入,一样能不出宫知天下事。”   “那只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才故意显形而已。平时那些人都看不到我。”   “为何?”沈弯有些不明所以。老者不是鬼物,而是器物之灵,不用担心阳气过于灼热,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行走世间。最多就担心将来被谁收了去,不过现在佛道没落,他安全系数大大提高,再加上他身份特殊,应该没有谁会吃饱了撑的来收他才是。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下,他想要和人接触完全没问题。   “因为贪念。我若同一个人熟悉了,势必会牵扯出些因果来,有些苦头我已经不想再吃了。”老者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咽下后才继续道,“当年我初生时,也认识了一位朋友。那个朋友以为我是冷宫里打杂的小太监,担心我吃不饱穿不暖,便有空就省着吃的送给我,大冬天还特地弄了床被子给我,让我天寒加衣。   我们相交半年后,他无意中知晓了我的身份,便开始求我帮他。这宫廷中的事,哪一桩哪一件我不知道?他来问,我也就都告诉了他。因为这,他开始被人赏识,也住进了更舒服的屋子,成了一宫总管。   我原以为他的念想达成他就会知足,可人都是有贪念的,得陇望蜀,他开始追求更高的权利。我把他当朋友,其他人的死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后来他扶持新皇登基,权势赫赫,朝中不少忠良都被他残害致死。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不知何时已深陷因果,新生的灵体差点因此溃散。   后来我痛定思痛,打定主意不再同人有牵扯。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和我这个朋友一样,但我已经不想再去尝试了。”   没想到他还有这番经历,沈弯想开口劝慰,但又觉得这样也没必要。都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前辈若是没有放下,现在也不可能说的这么坦然。   “不同人接触,前辈应该很寂寞吧。”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不用在她面前显形,指点她玉如意的事。   “说不那是假的。就是耐不住了,所以在发现小友时颇有些惊喜,没忍住现了形。”   “难道前辈就不怕同我有因果牵扯?”沈弯故意狭促道,“我也是人,指不定将来也拖前辈下水。”   “我相信老天,”老者指了指头顶的天空道,“如果你也是野望十足的人,老天应该不会给你这么多良缘。”   这话让沈弯一时哑然无言。   一顿饭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推杯过盏间,月色已然西沉。   沈弯今夜来这,一是为感谢,二则是对老者有些好奇。现在一夜畅聊,也算尽兴。   兴之所至,兴尽而归,他们也该走了,不然回头被人发现又徒生是非。   在拎着垃圾离开的路上,当了一晚上布景板的蔺直突然对沈弯道:“其实那位前辈若是愿意,我们可以帮忙安排一个让他光明正大接触外人的身份。”   “嗯?”沈弯扬眉,不知他的用意何在。   但蔺直已经顺着她的疑问继续往下道:“我觉得与人交往本身也没什么错,做了什么事才得什么果。而且你们修行,不就是要经历什么才有所感悟?一味避世避人的话,又怎么能修成正果。”   这回沈弯没说话,但是他们后方水榭中的老者却有些心痒难耐。   他自己修炼,如果一两百年过去了,确实是寸步难进…… 第87章   出了紫禁城,沈弯才问蔺直道:“刚才你是故意的吧。”   她了解蔺直,他不是个热衷管闲事的人。   “我也就随口一说。”蔺直倒不否认,“这次他帮了你,你欠他一个人情。如果他愿意的话,你正好能还这个人情。”   蔺直没想到的是,他已经把人说动了。   当天下午沈弯就接到了卢老爷子的电话,说是故宫里那听讲解的老头要见她和蔺直。她心里琢磨着不会是为了蔺直说的那件事吧,结果过去三人一碰头,老者直接就问他们是不是真的能够给他安排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一听这话,沈弯和蔺直相视一眼,没想到还真成了。   老者有这个意向,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有蔺直的人脉,老者的身份就有路子。而沈弯则去找了馆长,她也不点破老者的身份,只说自己有位友人,愿意来故宫帮忙看大门,问他愿不愿收。   馆长通过玉如意的事,已经相信这世上确实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在他看来,这位沈小姐不是一般人,那他的朋友肯定也不一般。对于这样的人,别人想要都求不到,他要错过那就是傻子。   “当然要。只要他愿意,我会给她最好的福利。还有编制住房之类,一同帮他解决。”馆长十分大气道。   “编制房子这些东西,我那朋友倒不是特别在意。他不喜欢高调处世,馆长到时候别将他的身份泄露出去,只把他当寻常员工来看待就行。另外,他性情可能有些古怪,到时还请多多包涵。”沈弯打预防针道。   “我懂我懂。”高人嘛,和寻常人总有不同。   这边和馆长通完气,几天后,蔺直给老者弄的身份资料也办好了。老者俗名姓宫,名故城,京市户口。当然,这份资料已经向国家报备过了,相关部门对于老者的来历是一清二楚的。   在拿到官方身份证之后,宫老先生正式在故宫入职,成为故博的一员。   因他身份特殊,馆长就只给他安排了个简单的官方讲解员工作。讲解员的工作相对来说比较自由,至于愿不愿意讲解,那就随他心情,反正工资照拿。   ——   又是入夜,为庆祝宫老先生成功入职,沈弯和蔺直又带了好酒好菜来紫禁城中。   这回酒足饭饱之后,宫老先生这回却是拿了一方玉盒给沈弯,道:“这次多谢你们为我出力,我身无长物,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这个。你收下我们也就两清了。”   “前辈你这么客气做什么?之前您帮了我们,现在我们也只是礼尚往来。”沈弯推拒不收。   “这两件事意义不同。我帮你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可你们帮我却事关我的修行。总之,你收下便是,但愿能帮得了你。”宫老先生说着,拎起剩下的酒瓶,隐入了灌木当中。   长者赐,不好辞。沈弯将那玉盒揭开一看,却蓦然睁大了眼睛。   那精致小巧的玉盒中间所悬浮的,却是两滴眼泪。   “这是……”鬼泪?   旁边蔺直见沈弯面容惊愕,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沈弯从愕然中回过神,将玉盒小心收起,笑道:“之前司阴教给我寻找往生河的符,最少需要八滴鬼泪。没想到老先生这么大方,一出手就送了四分之一张符。”   鬼泪这东西少有,她也没想到宫老先生手里会有。   不过一想这里是皇宫内苑,多少苦命人在这后宫里葬送一生,会有鬼泪也不足为奇。   “那你现在手里有几滴眼泪?”蔺直问。   “四滴了。”一滴是何老先生的眼泪,另外一滴来自于身死却执念停留人间的宁柔。   “那也就是说已经完成了一半?运气好的话,你是不是很快就能还阳了。”   “如果运气不错的话,极有可能。当然,如果运气差的话……”   “不会的,”蔺直伸手挡住了她的嘴,“你运气一向很好,以后也会一直好下去。”   在他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沈弯感觉有什么东西让她灵台一清,心里模模糊糊好像也感觉自己会真的很好运一般……   “你……”她嘴唇一动,就触碰到了他的手背。蔺直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神却飘向了别处,“已经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你明天几点的飞机,要不要今晚上就去机场那边住着?”   很少见他这么多话的时候,沈弯一笑,也不揭穿他,“明天中午的飞机,到时候你送我。”   “好。”   等到翌日,沈弯却发现来送她的人却和她坐上了同一趟飞机……   不提蔺直为什么会和自己一起,反正他有他的办法,沈弯更好奇他为何会提前离开京市,“你不是说你要元宵后才走吗?”现在距离元宵还有一天时间,如果没出什么急事,他完全不用急于这一时。   看着机场人来人往,蔺直自嘲地笑了笑,“我外婆接我妈回家了,她要给我妈正名。”   “正名?”沈弯瞬间明白了。当初林含秋为爱脱离家族,林家一是为了亲家的面子,二也确实恼羞成怒,所以对外宣称大女儿去世。现在林含秋回到了京市,林家这是想重新把她认回来?“这也太荒唐了。”   如果林家真这样做,那完全就是把蔺直父子的脸往地上踩。   “不管他们,反正这事我不同意。”他决不允许他的父亲再受这种羞辱。这次会临时提前离开京市,也是不想那些人舞到他面前。   至于母子亲情,他此生可能是真没半点母子缘分吧。   在蔺直和沈弯直上云霄时,陈桉母子也被领到了林家。他看着眼前的林家豪宅,眼里满是惊叹。虽然他在之前已经做过功课,但如今亲眼见到传说中的豪宅,他的内心还是十分震撼。   这就是豪门啊,而接下来他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一想到这,陈桉内心就激动不已,这也不枉费这么多天他四处奔走了。   “妈,马上就要见到外婆了,你说外婆会喜欢我吗?”陈桉小声问道。   林含秋此时也是近乡情怯,她心里的紧张不比儿子低。   到京市后,她本想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可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庭主妇,基本上没有公司要她。无奈之下她只好去给人画画,可这活不仅累还赚的少,根本养活不了她和儿子。无奈之下,她只好让儿子去找母亲,幸好……幸好母亲还肯见她。   他们进门,绕过玄关很快就见到了坐在中间的林老夫人。   多年不见,没想到母亲已经这么老了,林含秋先是一怔,眼泪已经率先掉了下来,“妈……”   “你这个狠心的,还知道回来啊。”林老夫人见到大女儿,嘴里虽然骂着,可收却是把女儿拉到了跟前仔细打量,“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被你们这样折腾。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还非要我三番四请才肯回来。”   林含秋只嘤嘤落泪,没有回嘴。   母女二人好一番真情流露后,林老夫人才稍微收敛了点情绪,又仔细问起女儿过得如何来。陈桉则趁机上前喊了声“外婆”,林老夫人眼神微变,终究还是应了。   “你们就是我的债。”林老夫人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对身边的佣人道:“去问问知秋他们什么时候到,今天我们一家吃个团圆饭。”   这是她在知道大女儿要回来后,特地提前打了招呼的。可现在都已经十点多了,其他的儿女全不见人影。   “我这就打电话去问。”   然而,佣人电话打过去,那边始终无人接听。再打二小姐他们的,他们倒是接了,可全都推脱有事,说回来不了。   用人家电话就在旁边打的,林含秋听到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她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凑巧,无非是她的弟弟妹妹们都不愿再见她而已。   “妈,我还是带桉桉走吧。”她也没脸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以后我们有空会再来看您。”   “妈?”陈桉自然不愿离开,不过林老夫人态度比他更坚决,“走什么走,难道你还想回去在路边摊给了画画吗?这要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们林家。你今天就在这儿,其他人肯定会来。”   说完,她亲自拿起电话一一打了出去。   到中午时,林家其他成员果然都回来了,只有林知秋一个没到。   在所有人以一种微妙的气氛进行所谓的团圆餐时,陈桉故作不解小声问道:“为什么小姨没来?”   就他这点段位,林家众人哪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大家心中嗤笑一声,看向大姐时的眼神又带了几分嘲弄。   这放身边养着的二儿子,也不过如此。   这顿饭过后,很快就有人把林家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告知给了林知秋。   “就我姐她能教出什么好人来。”林知秋嗤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们既然要把脸凑过来,那就别怪我使劲摔他们巴掌了。”   想回林家,做梦! 第88章   林知秋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再是当初林家的透明三女儿,她的态度就是蔺家的态度。这件事林家其他人心知肚明,所以对于林含秋的事大多数人都只看热闹,并不打算插手。   林老夫人想让大女儿名正言顺的回到林家,折腾了好几天后,见自家人都不愿帮忙,眼看着大女儿一天比一天忧郁,她无计可施,只好让三女儿回家一趟,想通过三女儿来让蔺家松口。   林知秋没想到母亲这么糊涂,她一口气卡在心里,心里觉得有些悲哀。   又是这样,母亲从来都只关心大姐的心情,却从不想她如果真答应了,她以后在两家面前又该如何自处。   就在林知秋黯然神伤时,丈夫打了个电话进来,说现在京市太冷,带她去澳洲度迟来的年假。   “不用了,”知道他应该是知道了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想带她去散心,林知秋心里一暖,却不是很愿意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放下手里的事,“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我们如果去度假了,公司的事怎么办?”   蔺家家大业大,其实也没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她不想因为她拖累丈夫。   “公司的事自有公司的人去管,我们去度个假,不见得是什么坏事。”蔺父道,“而且我也很久没有放松了,你就当时陪我。”   “我没事儿,真的。”从小到大,大姐都是被偏爱的那个,她早已经习惯被忽视。   “我就知道我说不通你。你等着。”   三分钟后,林知秋接到了蔺直的电话。   对蔺直,林知秋一般都无法拒绝他的要求。现在他说已经给他们夫妻定好了机票,打电话来是问她做住一家酒店。   “酒店就不用了,到时候我们住自己的别墅就行。”面对这对父子,林知秋选择了妥协。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您现在只需要好好休假就行。在你们回来前,我会让他们离开京市。”蔺直在电话里道。   听着继子平静的声音,林知秋心头一热,仰起了脸,“好,那就都交给你了。”   她其实也担心他们父子难做,所以才会插手这事。没想到他们反而担心她心里不好受,处处维护她。   被人信任、维护,这才是家的感觉啊。   ——   把小姨劝去国外躲清静后,蔺直直接联系了四舅舅林知远。现在林家是四舅舅当家,有那么多费口舌的功夫,还不如直接去找真正能做决定的人。   在得知四舅舅即将到魔都出席一个剪彩仪式,蔺直便安排了行程去与四舅舅碰头。   在他出发的当天,接到了沈弯的电话,“在做什么?”   “去魔都。”   “已经出发了吗?”   刚上高速的蔺直语气半点没变,“没有,怎么?”   “想搭个顺风车。”   “我去接你。”   沈弯在隔壁奶茶店里点了两杯芋泥啵啵奶绿,道:“那我在店里等你。”   因为上了高速再下就得绕很大一圈,蔺直到沈弯的便利店门口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一到,沈弯心有所感,提前站在路边等他。见他车到了,上车后就将奶茶递给了他,“喏,打车费。”   对于奶茶这种女孩子才喝的东西,蔺直向来都拒绝。甜腻腻的,他不是很喜欢。   但这是沈弯特地买给他的,他如果不喝又有点对不起她的好意,于是他道:“我在开车,不方便喝。”   “那没问题,我喂你。”沈弯十分自然地帮他插上了吸管,“回头凉了口味不好。”   蔺直:“……”   看着那伸到他嘴边的吸管,蔺直没了拒绝的余地。他喝了一口,预想中的高糖在嘴里化开,不过好像没那么排斥。   “味道怎么样?这是我选的最大众口味的一款,你要是能接受的话,下次我再带你尝试别的口味。”   蔺直:“……味道不错。”   这一路在两人边喝边聊的时光里度过,到达魔都之后,沈弯报了个地址给他,“把我送那里就行。”   蔺直一导航,挑眉道:“医院?”   “是吗?”沈弯也不太清楚,她原本在店里联系画符,突然收到苍梧山神的消息——哦,自从芍药发现了手机的妙用之后,也给苍梧山神整了个。苍梧山神给了她这个地址,让她去看着点芍药。   虽然不知道芍药在做什么,但是看苍梧山神这紧张的劲头,沈弯在心里不免有些腹诽,明明那么在意,还装作不想理会的样子,将来人家跟人跑了你可别哭。   “嗯,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万一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   “不用,你不是要去和你舅舅见面?不用耽误你的时间。回头你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好,再把我顺路送回去了。”沈弯知道他有事,也不浪费他的时间。   见她这么说,蔺直便知应该没什么大事,也就不再忸怩,“好,那回头我们再联系。”   到医院后,两人分道扬镳。沈弯一进医院就发现了芍药的踪迹,顺顺利利来到六楼住院部,她很快就见到了正坐在外头长廊椅子上的芍药。   芍药这会儿正在同一个少年聊天,她手里还拎着食物,看样子应该是给那个少年的。只是那少年神色憔悴,怕是没什么胃口。   “阿芍?”沈弯朝着芍药叫了一声。   芍药见到她,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   “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吧。”沈弯没好气道,“你之前不是在京市?”她有住的地方之后把地址给芍药发了一遍,但是芍药从始至终就没去过她那里。她还以为她在外面贪玩,没想到竟然来了魔都。   “不好意思啦,我遇到了个朋友。”芍药吐了吐舌头,对少年道,“我姐来了,我先带她去吃个饭,我给买的你也记得吃。”   少年勉强笑了笑,“好。”   芍药拉着沈弯下楼,在医院找到了僻静的一角后,把之前遇到的事告诉了后者,“我之前在京市逛着的时候,身上的钱花光了,吃东西拿不出钱,是赵偌,就是刚刚那个人帮我付的。我想着也不好白吃人家的,就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他,于是就一路跟着他从京市来到了这里。他爸爸病了,而且应该很严重,医生都治不了,所以我打算救一救他爸,算是还他这个人情。”   沈弯听完,沉默了一下,“他爸什么病?”   “不知道,好像是什么癌之类,现在全身都插着管子,看着挺可怜的。”想到那个父亲虚弱的模样,芍药叹了口气,怜悯道:“凡人真不容易,要经历病痛的折磨。”   听她这么说,沈弯就知道苍梧山神为什么要让她来了。   “随随便便就干预人的生死,你不想活了吗?”   “有这么严重吗?”凡人而已,多活一点时间难道能改变什么?   “这是地府该管   的事,你若贸然插手,得罪的是地府。我认识一位前辈,他就是因为插手凡人的事,结果深陷因果,差点魂飞魄散。你救人完全没问题,可是你能保证你出手之后,能不沾半分因果?”沈弯道。   “这……”芍药肩膀一耷拉,“原来还有这么多规矩。”她原来当花妖的时候都不用考虑这么多。   “我们最忌讳的就是因果。你可以选择其他的报答方式,但是你给不起。”   芍药不是笨人,她眉毛一垮,“我知道了。那我还是去看看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帮到他吧。”   沈弯担心她到时候又弄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来,干脆道:“病人最怕是就是病痛,如果你能帮着减轻痛苦,那也是一种报答。”   被这么一指点,芍药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因为是借口出来吃饭,芍药和沈弯在医院周围转了一圈,又买了点水果篮等礼品后才又回到了住院部。不过回到住院部,赵诺却不在,她们只好去了赵父所在的病房。   病房里其他的病床上都躺着人,大多数都没什么生气。就算是醒着的话,这会儿眸子里也没多少神采。   赵父这会儿也清醒着,沈弯看着他的脸,隐隐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你来了?”见到芍药,赵父脸上扯出一抹笑容来,他额头上插着一根管子,脸上没几两肉,看上去人很干瘦,连说话都带着几分虚弱。   “嗯,赵偌去吃饭了,我代替他来看着你。”芍药也不嫌弃,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心里则想着沈弯的话,先只稍微施加一点法术让他降低疼痛感。她不能一次性就让赵父感觉不到疼痛,不然回头她就要被当妖怪抓走,虽然她本来就是妖。   “呵呵。”赵父笑容又浓了一点,“你不用哄我开心,他就是不想见我。”   “怎么会呢……”芍药还不太会说谎,“他刚刚就在外面的……”   沈弯看芍药蹩脚的样子,替她岔开了话题,“伯父你感觉好点了没有?”   “可能是有人陪着聊天,好像确实好了一点。”赵父道,“谢谢你们来看我。”   只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眼里就显示出疲态来,身体比起一般的病人还要不如。   沈弯见状道:“伯父好像有点累了,阿芍我们就不打扰了。晚上你再过来看他。”   “好好,那伯父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她们两个离开病房后,周围压抑的空气一散,芍药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沈弯却在这时想起什么时候见过赵父了…… 第89章   当初假货的身份还没被识破的时候,她以慈善者的身份去见夏微的植物人身体。到时在医院,她听到一个小孩正在责怪自己的父亲,说是他害死了奶奶。   那时她也就那么一瞥,没想到就记住了。现在躺在床上的赵父,就是那个父亲。   “他们父子关系不好吗?”沈弯问芍药道。   “应该是的,赵伯伯住院赵偌大多数时间都在病房外面等着,很少会在旁边陪床。而且他们家其他的人也没见过,就连亲戚都来的很少,我也就见过一次。”话说到这,芍药就没继续说下去了。   那次的经历不是很愉快,赵伯伯的亲戚带着人过来,不是为了看望他,反而是在骂他,说他罪有应得,会得这个病就是报应。当时闹得医院里的护士来赶人,才将风波平息下去。   “哦。”沈弯没在继续往下问,“我现在准备去逛逛,你要一起还是留在医院?”   “留在医院吧。”芍药突然开口道歉,“抱歉,让你担心了。”   “干嘛这么客气,你刚刚化形,不懂人间的规矩也正常。”在沈弯看来,芍药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对这个世界的心还很赤诚。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她那么快就经历风霜。   然而芍药却是神色失落,微微一叹道:“你说我什么都不懂,差点还做错事,他怎么就不担心我呢。”   这个“他”说的是谁,沈弯几乎秒明白。   原来芍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弯在想着要不要告诉芍药真相时,却见芍药已经恢复了正常,“赵偌回来了,沈沈你要忙就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这到底只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苍梧山神和芍药人的心意都没说出口,她也就不多嘴了。感情水到渠成的时候,届时都不需要外人帮忙,他们自己也会捅破那层窗户纸。   “嗯。”沈弯看了一眼病房,离开了医院,打算带蔺直去吃吃喝喝。   另外一边,蔺直已经见到了舅舅林知远。他们两个谈了什么没人知道,不过林知远在回到京市后却单独把大姐母子约了出去吃饭。   他们所去的餐厅是一家新开的法式餐厅,陈桉没去过这种高档地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沉默,小心地观察着周围。林知远将这都看在眼里,他一边让外甥放松,一边对林含秋道:“大姐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以前你最喜欢来这地方吃饭。只可惜20年过去了,当初的那家餐厅早已经倒闭。”   林含秋这么多年和家人一直没有联系,和这个弟弟的关系也不算很好。她猜到今天弟弟约他们出来肯定是有话要说,现在听他说起这家餐厅的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从前的那家餐厅倒闭了,在原来餐厅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餐厅,这说的不就是她和知秋。她走了,她的坑知秋去填了,以后都没她的份,她也只能活在别人的记忆中。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跟我兜圈子。”林含秋很讨厌这些虚伪的面孔。他们明明很想她离开,却又表现出一家人的模样。如果真的把她当家人的话,那为什么又迟迟不愿意让她回来。   “大姐你不用紧张,血脉亲情永远无法割裂,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对于她的尖刻,林知远仍旧保持着良好的涵养,“我们这么多年没见,理应我该请你们一家子人吃顿饭,叙个旧。”   “一家人?”林含秋看向了弟弟。   “是。”林知远脸上带笑,“我已经让人把大姐夫请来了,现在应该是在来这儿的路上。说起来你们结婚后我还没正式见过大姐夫呢,现在也正好是个机会。”   林含秋一窒,丈夫出轨的事她并不想让家人知道。当初她因为厌倦了豪门的生活,选择和丈夫远离这里。现在丈夫又弃她而去,让人知道的话,那她可真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可能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林知远含笑道:“听说大姐和姐夫之间闹了点小矛盾。这天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妻,不如今天就由我当和事佬帮你们解除误会。”   林含秋却明白他这话里话外根本就是在告诉她,她丈夫出轨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我不想见他。”林含秋道,“而且我打算和他离婚。”   “离婚?”林知远露出意外的表情,“如果你过的不开心,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只是离了婚到时候你准备去哪?”   “不知道。”这点林含秋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当时也只觉得委屈,所以才想回家。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家早已经没了她的位置,连那些佣人都在私下编排她,这要放以前,他们哪敢。   陈桉知道母亲是放不下架子,但在林家度过这段时间,他早已经明白了权势的重要。因为他们母子无权无势,林家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摆脸色给他们看。就像今天舅舅请他们母子吃饭,母亲本来是不想来的,可能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刚才甚至在想,如果是大哥的话,林家的人又敢这么一副姿态吗?   “我们想留在京市,”陈桉代替母亲做出选择道,只要留在这里,留在外祖母的面前,外祖母就不会放任他们不管,“外祖母年纪大了,而且身体似乎也不太好。她一直都非常牵挂我妈,留在京市也正好能照顾她老人家的身体。”   “你这孩子还真孝顺。”林知远意味不明的夸了一句,“不过你现在还是学生,而且马上就要开学,到时候你们母子分居两地,这也不太好。不如这样,我帮大姐你在小桉的学校旁边买套房子,到时候你们一起住在那儿,这样省的你们母子彼此牵挂。”   陈桉不太愿意接受这个安排,可在他要拒绝时,却被母亲按住了手。   林含秋看着坐在对面的弟弟,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能当林家的家了。那最后一句,字字诛心。他们母子彼此牵挂,所以住在一起,那她为了别的男人离开家二十年,对父母不闻不问,这又算什么。   “不用你安排,我们走就是。”她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必这样冷嘲热讽,我们今天就会走,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来碍你们的眼。”   眼见着母亲放弃一切,陈桉叫了一声“妈”,又继续对林知远恳求道:“舅舅,我妈真的很担心外婆的身体。你就让我们留下来吧,这次你帮我们,将来我们也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林知远还是那样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孔,“我们是一家人,又何必用报答这样的字眼。”像昨天,他的大外甥直接找到他,拿出了一份让他无法拒绝的合作企划。相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报答”,他更喜欢这种明面上的筹码,“我是你们的家人,相信大姐应该也不会让我为难的对吧。”   林含秋木着脸,一副不是很想搭理他的模样。至于陈桉见无法说话舅舅,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们以后可不可以去看望外婆?”   “当然可以。”林知远道。   “那就好。”至少还能让他见到人。   这顿饭林含秋母子吃的索然无味,好不容易挨到菜品上完,三人用完餐后,林知远提出送他们回家,林含秋拒绝了。   在出餐厅大门时,林知远遇到了正要进来的唐柠柠。唐柠柠见到他,知道他是蔺直的舅舅,忙打招呼道:“林伯父好。”   “是柠柠啊,”林知远语气甚是熟稔,“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餐厅吃饭?”   “有朋友的,他们稍晚到。”唐柠柠客气道。   “好,可惜阿直不在,不然就让他带你出去玩。”唐柠柠被蔺老爷子带着去三妹家做客的事林知远是听说了的,如果蔺唐两家结亲,他这个当舅舅的不介意推波助澜一把。   说到蔺直,唐柠柠却有些郁闷,自从那天去他家后,她事后给蔺直发消息,十条里面蔺直基本不回,除非是有事找他才肯回上一句。   不过眼下不是发牢骚的时候,在长辈面前她保持着晚辈礼节,“是很可惜,只能下次了。”   “好,到时候他回京了我就跟他说一声。现在我就不耽误你吃饭了,我们回头见。”   “林伯伯再见。”   在林知远带着林含秋母子离开时,陈桉看了眼青春靓丽的唐柠柠。   从刚才她和舅舅的对话里,他已经知道她和大哥关系匪浅。而且看她的装扮,不说珠光宝气,但比起一般的女孩子都要得体很多,说明她的背景应该也不一般。   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陈桉先和母亲目送舅舅上了车。在母亲准备打车时,他借口有样东西掉在餐厅,先调头折了回去。   在他回到餐厅后,很快就见到了唐柠柠的身影。他假意莽撞,故意和她撞在了一起,然后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她的腰紧张道:“你没事吧?”   唐柠柠当即后退一步,道:“我没事。”   “咦,是你啊。”陈桉紧张道,然后又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她,“你是我大哥的女朋友吗?”   “嗯?”唐柠柠也认出了他,“你是?”   “哦,我大哥是蔺直,我是他弟弟。” 第90章   唐柠柠没往其他地方想,她想着面前这男孩子刚才是跟在林伯父身后的,以为是他是林家的人,算下来也就是蔺直的表弟。   “你误会了,我不是他女朋友。”唐柠柠态度缓和了一点。   “是吗?”陈桉露出一丝惋惜之色,“我倒觉得你和我哥挺配的。”   唐柠柠不是十多岁的少女,不会因为这句话就脸红心跳,不过因此对陈桉印象好了不少却是实实在在的。她坦然一笑,“多谢夸奖,你回来是找东西的吗?”   她看他们刚才分明是已经要回去的样子。   “啊对,”陈桉像是才想起一样拍了拍脑袋,“我妈还在外面等我,我就先去找东西了。对了,唐姐姐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个微信嘛?”   他本来是想趁机弄脏唐柠柠的衣物之类,借口赔偿加她的联系方式。但是这餐厅太干净了,临时找不到趁手的道具,他只能生硬也点去要。   知道他和蔺直是兄弟,唐柠柠并不是很抗拒,“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两人交换微信,陈桉先挥手离开,在假装去找了东西后,又匆匆离开了餐厅。   这点小插曲远在南方的蔺直并不知道,在大舅舅告诉他一切安排妥当时,他和沈弯在魔都也待了三天,而这三天里的大多数时间又都花在了医院里。   因为医药费高昂的缘故,赵偌基本都吃住在医院。而赵家除了他,其他人几乎一次都没露过面,芍药作为朋友要陪他,沈弯带着蔺直也就顺势跟着一起。   在第四天时,同赵父一个病房的病人半夜去了。   那个病人沈弯见过,才四十多岁,正是壮年,现在就这样去了,实在令人惋惜。但是住进了这间病房的人都知道,死这个字,距离他们都不遥远 。   那个病人的家属来收拾东西时,压抑着的哭声让整个病房都陷入了死寂。沈弯瞥了一眼赵偌,见他站在门口,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张空出的病房,表情冷漠。   家属们来的快去的快,但病房里的气氛总归还是不同了,又更沉重了些。在病人看不到的地方,有人一边努力睁着眼睛一边悄声落泪。   “我点的宵夜到了,我们也去吃点东西吧。”沈弯道。   医院是个十分忙碌的地方,哪怕现在是深更半夜,都还时不时有医护人员脚步匆匆路过,一旁桌子上摆着的是吃到一半的外卖,至于是晚饭还是中饭,沈弯无从得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这些可爱的人点上一些夜宵,暖暖他们的胃。   “不了。”赵偌没有胃口,他不想扫大家的兴,“你们去吃吧,我现在不饿。”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沈弯也不强求。只有芍药在走远了之后,看着远处坐在椅子上头顶着墙的赵偌轻声叹了口气,“赵伯伯的时间似乎也不多了。”她能感觉的到,赵伯伯的精气神正在溃散,再撑七天对他来说只怕已经是极限。   “你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吧。”沈弯喝了口雪碧道。   她其实知道芍药想表达的是什么,这几天下来,赵偌对父亲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底。他会帮父亲做任何儿子该做的事,但是却没半点身为亲人该有的温情,很显然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恐怕是连死亡都无法调和,而这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无论芍药怎么旁敲侧击,赵偌都没透露半个字。再问赵父,赵父也只是说自己罪有应得,这些附加在他身上的每一分痛苦他都不冤枉。   他们父子不肯沟通,旁人也没办法。   “人真复杂。”芍药喟叹了一句,这个话题也就到此结束。   和芍药说的那般,赵父的身体状况直下。之前好歹还能说几句话,只一晚上过去话都说不出来,连睁开眼睛都是勉强。赵父大概也知道自己快差不多了,在昏迷前强撑着对儿子道:“让你妈和弟弟来。”   之前那么久没提见他们,现在却提了,这话代表的含义是什么不言而喻。   赵偌手指动了动,然后机械般给母亲去了电话。翌日下午,沈弯就见到了赵偌的母亲和弟弟。   赵偌的母亲见到丈夫表情复杂,而赵偌的弟弟时不时抹着眼泪,会问爸爸在哪。还是小孩子的忘性大,当初在医院那样咬牙切齿涕泪横流,现在也还是什么都过去了。   大概是看出了芍药的好奇,又或者是不愿意儿子背负某些不好的名声。在病房里,赵母说出了儿子冷淡对待丈夫的原因,“他太自私了,去年他妈得了癌症,他舍不得那些医药费,直接放弃了治疗。我婆婆从发病到去世,半个月的时间都不到,人就没了。孩子打小是她老人家带大的,感情最深,到现在都还难以接受这个事。”   芍药没想到赵伯伯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也不想指摘什么。不过一边是最亲近的奶奶,一边是血缘相关的父亲,赵偌作为孙子和儿子,在情感上难以释怀她完全能理解。   “真没想到。”私下里,芍药对着沈弯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昏迷了一天一夜的赵父突然醒了过来。他状态出奇的好,蜡黄的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说起话来口齿十分清晰,在场人都清楚,这是蜡烛燃尽前的最后一缕光明。   与此同时,鬼差也到了。沈弯同他点头示意后,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老妪。他们在赵父的病床边站定,老妪看着赵父枯瘦的模样,眼里满是心疼。   “……我所有的密码都记在日记本上,日记本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老家还有一点田地,这个回头你可以找你二大爷,他会告诉你具体是哪里。昊昊年纪还小,以后就辛苦你管教了。以后对你妈好点,她跟着我挺不容易的……”病床上赵父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堆锁事,直到最后顿了顿,才道:“我死后,把我葬在你奶奶旁边。我知道你恨我,以后逢年过节还是去烧个香吧,不然会被人骂不孝。”   前面赵偌情绪还算稳定,听到后面眸光忍不住动了动,他仰面吸了吸鼻子,道:“好,我都记住了。只是除了这些,我还是想问您一件事,您对奶奶有没有过愧疚?”说到这,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对不起奶奶,只有您不行。您每天早出晚归,她怕您饿着,天天凌晨起来就给您做吃的;晚上您回来的晚,锅里总会有她热着饭菜;您的衣服破了,她会拿着缝补;您随口说想吃什么,晚上回来就一定会吃的到。她对您掏心掏肺,为什么却要被您这样对待。钱真的就那么重要,比亲情还可贵?”   病床上的赵父被儿子这么一质问,眼里的光渐渐黯去。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一言不发,眼角泪却溢个不停。   “不是这样的。”病床边老妪没想到孙子会这么质问,她想解释,可一靠近,赵父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他别过头看着她,愕然道:“妈?”   下一刻,他魂魄离体而出,原本阴阳相隔的母子再次团聚。   “真的是你吗?”乍然见到母亲,赵父既惊又喜。他这模样看得老妪鼻头一酸,她轻轻打了他一下,哽声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让小偌那样误会你。明明是我不想那么痛苦求着让你放弃治疗的,这不是你的错。”   她知道自己得病无医只能拖延时间后,不想像那些人一样浑身插着管子,血肉和被子长在一起,极力恳求儿子放弃医治她,让她走的有尊严一点。这是她的遗愿,没想到会让儿子陷入这种境地。   赵父抓着母亲的手,好一会儿确定真的是母亲后,才道:“可我也确实是做了不孝的事。我知道您是不想让我看着您痛苦,也不想拖累家里,但我可以救您,却选择了放弃,这一点我始终难以原谅自己。不过我不后悔,一开始我也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可等我自己也躺在病床上,我才一点都不后悔。这种等死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每天都在折磨中度过。如果不是担心小偌背负和我一样的骂名,我都想直接跳楼一了百了。”   老妪抱着儿子的头,心疼道:“没事了,以后都不会再痛了。”   “您是特地来接我的吗?”赵父担心这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嗯,我已经将阴宅的房间收拾好了,就等着你跟我回去了。”   赵父端详着母亲好一会儿,道:“我又有母亲了,真好。”   母子俩说完,又仔细看了看病床边落泪的家人,最后在鬼差的催促下携手离去。   他们离去时,时间像是回到了从前。年轻的母亲牵着孩子的手,一同向黑暗中前行。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沈弯才伸手将空中的那滴眼泪接在手里。   旁边注意到这一切的芍药见了,认了出来,“鬼泪?”   “嗯。”沈弯将眼泪收起,第五滴了。她原以为赵父大概率会出,没想到这滴眼泪却是来自于他的母亲。 第91章   既然得到了人家的好处,沈弯没不报答的道理。不过相对于把事情真相告诉给赵偌,沈弯选择了以慈善机构的名义给他们一家报销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前者太过沉重,有可能会让赵偌下半辈子都生活在愧疚当中。可事实上,他又做错了什么呢。而且头七那天赵父可以回家,他想让儿子知道真相,自会托梦给他,她就不插手了。   将所有的事办妥之后,沈弯三人回到了杭市。世事清明,倘若若不去主动管别人的事,这日子也过得悠闲。   回来后,芍药依旧拿着她的手机到处记录。沈弯则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店子里研究当初司命给她的那道符篆怎么画,偶尔得了空也会和黄粱仙出去约个饭。   黄粱仙取代夏微醒来后,佯装失忆,现在已经被夏家人接纳。   凡人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而亲人的关怀更让她时常动容。她现在对夏微这个角色扮演的十分好,与新的家庭相处的也十分融洽。至于被她拘着的夏微魂魄看到这些是什么滋味,那就又不得而知了。   “她有没有闹?”沈弯道,这个 ‘她’指的自然是夏微。   “随便她闹。”黄粱仙对此无所谓,只是一道被封印的魂魄而已。   沈弯知道她的底气在哪,不过人心复杂,她还是提醒道:“小心为上。”   “这你放心吧,小老虎也在帮我。它对阴魂比我敏感,夏微如果真要弄出什么幺蛾子,它比我会处理的更快。”黄粱仙说的小老虎就是之前化形成猫的虎魂。本来沈弯想把虎魂放在身边,但它对人有着天然的排斥,时常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后来黄粱仙来了,它不知怎么就跟在了黄粱仙的身边,这说起来也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缘法。   说到小老虎,沈弯道:“今天怎么没把它带来?”平时黄粱仙都会带着它一起。   “自从它会玩手机后,就沉迷于手机。最近又喜欢上了某个新兴的宠物博主,天天蹲人直播间守着直播。”说到这个,黄粱仙也有些无奈。几百年前和几百年后的世界真是不同,不得不承认,人类虽然寿命短暂,但是这些创造力却是其他生灵所不具备的,哪怕是她,一旦松懈下来都沉迷于这些科技之中。   两人边吃边聊,吃到一半时,黄粱仙突然看向餐厅的一楼,道:“那不是你朋友?”   “嗯?”沈弯顺着她的目光望楼下看去,就见到蔺直正从餐厅外面走进来,他身侧是个中年男人,徐文斌和唐柠柠则稍微落后他们两个半步。那中年男人沈弯认得,是唐柠柠的父亲。   “要不要去打个招呼?”黄粱仙知道沈弯和他们关系不错,开口询问道。   沈弯的眼神在唐柠柠身上停留了一瞬,道:“不用。”他们看上去是有事要谈,她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两人用完餐,临走前黄粱仙让沈弯等等,她去洗手间整理仪容。   看到黄粱仙越来越适应人的身份,沈弯笑了笑,挥手让她快去。   黄粱仙补妆完,正准备出来,却见走廊尽头处蔺直和唐柠柠就在不远处。对于蔺直她的知道的,也隐隐察觉到蔺直和沈弯的关系不太一般。现在见到蔺直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干脆稍微在洗手间多呆了会。   “你是不是在躲着我?”外面传来女孩儿的声音,平静下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自从上次我去你家拜年之后,你就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蔺直的回答十分干脆。   “那为什么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总是不回。这次如果不是我跟着我爸一起来,你是不是连我的面都不想见。”   外面稍微沉默了一会儿,黄粱仙就听蔺直仍旧用他那种平板的语气道:“我以为我表现的已经足够明显了。如果你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啧,黄粱仙啧了一声,替自家姐妹生出些高兴来。怜香惜玉的男人她见的多了,这种不怜香惜玉的,有点意思。   “等等!我不是不知道你的态度,今天来问,其实也只是想得到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罢了。”唐柠柠苦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你的吗?说来你可能不信,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回到家我连续半个月做梦都梦到你。我总觉得我们应该非常熟悉,至少关系不该像现在这样,不过现在看来也许这些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好了,没事了,其实这些事好像也没多重要,你回去吧。”   “好。”   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后,黄粱仙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后面女孩子落寞的背影,在回到沈弯身边时,她把这事大概和沈弯说了一遍,道:“梦境这东西玄而又玄,连续半个月会做梦梦到一个人,恐怕他们俩之间有什么因果。”   蔺直和唐柠柠有因果?   沈弯喝了口饮料,“突然来了点兴趣。”   这日离开餐厅,沈弯本还想以什么理由接近唐柠柠,没想到三天后天一子却突然打电话给她,说是有位客人找到他,愿意付一大笔钱找他解梦,他馋钱,但是对这位客人的梦实在解不了,所以打电话给她做最后的挣扎。   “梦?”沈弯心里一动,“你那个客人是谁?”   “你可能认识,叫唐柠柠来着。”   沈弯听了,心里有了底,“你给个时间,我过去。另外,记得告诉她帮她解梦的人是我。”   ——   自从那日向蔺直要了他的明确态度后,唐柠柠心中自知‘你若无情我便休’,她也有她的骄傲。然而回去之后她就开始频繁地做梦,像是将死之人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般,只要她一入睡,神思就会梦到大片大片的竹林,还有隐隐约约的药香。她会梦到小院榕树下,有个男人倚在躺椅上听书,那声音袅娜,连带着那个人的背影下意识的烙进了她的心上。   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爱而不得太苦。被蔺直吸引是因为这些梦,她不想再因为这些梦连忘却都做不到。   所以快刀斩乱麻下,她问了一圈朋友,得知正元教掌教天一子如今就在里水,她当即就找了过去,同时还捐了三百万的香油钱。   不知是不是金钱开路的原因,她很容易就进了青松观。   在青松观会客间等了许久,外面终于有了动静,唐柠柠起身站了起来。不过会,她就见一穿着道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他这身装扮,应该就是她等的天一子了,她当即寒暄道:“前辈便是天一子掌教?”   “正是。夏小姐不用那么客气,请坐。”天一子走到她的身边坐下道,“夏小姐你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不过我道行尚浅,你的难题我恐怕无能为力。不过夏小姐心太诚,就这样让你失望而归也不妥,所以我向周围同行问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能为你解惑的人。只是这人身份有些特殊,不知夏小姐你愿不愿意让她出手了。”   “您不必这样说,我为这梦境所烦,哪有挑选的余地。”唐柠柠说着,也还是问了一句道,“不知您说的那位高人是?”   “说起来你也认识,她姓沈,今年年初曾和夏小姐你在蔺家一同拜过年。”   “……”唐柠柠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天一子在逗她,“她会这个?”   天一子报之以微笑。   唐柠柠懂这个微笑的含义的什么,意思就是人我已经找到了,愿不愿意解看她自己。她就是现在要走,她这钱道观是不会退的。   那点钱她不在乎,她更在乎的是心里的秘密被最不想接触的人窥探。   “只能她出手吗?”唐柠柠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天一子摇头,“也许还有其他人,但目前只有她。”   这也就是说她没的选。   “是嘛,”唐柠柠突然自嘲一笑,“有些事看来真的很奇妙。不过掌教又如何得知我和她认识?”   “自然是沈小姐讲的。”   唐柠柠明白了,这是对方的意思。   “她这么坦荡,我要是拒绝就显得扭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始?我现在被梦境折磨,已经两天三夜没合眼了。”   见唐柠柠同意,天一子心里盘算着钱怎么花一边道:“今晚就可以。”   “好。”   把唐柠柠这边确定好,天一子转身就给沈弯递了消息。当天太阳一落山,沈弯就出现在青松观的山脚下。   自从她把店子搬走之后,就再没来过里水,现在看到,心里难免有些感慨。当然,让她更感慨的是天一子,当初他若视金钱如粪土,自从当青松观主之后,竟然也学会了惜财。   “你要这些钱做什么?”沈弯道。   天一子也不隐瞒,“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在外面还资助了不少孩子。现在消费多贵,几百万看着多,其实花出去没几下。但有时候我也觉得挺不公平的,他这种做好人好事的人,怎么就这样一个下场。” 第92章   沈弯跟着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要怎么说呢,无论说什么,不过都是在安慰他们这些神智清醒的人罢了。青松观主已经痴傻,他们这些人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帮他把想做的事做完而已。   天一子也知道说这些毫无意义,他表情又振作起来,道:“夏小姐就在里面等你,我就不进去了。”他收了钱,请了人,那之后的事也就和他再没关系。   “嗯。”沈弯点点头,自己去了后面的小院。   这小院是观内给贵客专门休息用的,面积不算很大,但五脏俱全。沈弯一进门,就见到唐柠柠坐在小院的池泉旁边看着枯荷发呆。   沈弯随手敲了敲旁边的木门,提醒她自己到了。唐柠柠回过神,眼睛动了动,这才侧过头来,对沈弯道:“真是你啊。”   “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沈弯入院,道:“等会儿还有个人来,她到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哦。”唐柠柠又扭头继续看自己的枯荷去了。看了一会儿,她突然又道:“你和蔺直在一起了吗?”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沈弯只愣了下,便大大方方道:“现在还没。”   唐柠柠苦笑一声,不是没有,而是‘现在还没’。她能这么底气十足地说出这句话,这本身就说明蔺直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谢谢你给我答案。”唐柠柠道了声谢,就又进去了沉默环节。   沈弯也无意要和她套近乎,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差不多十多分后,黄粱仙到了,带着她的猫。   “抱歉,来晚了。”黄粱仙一边将风衣取下一边道,“今天生日,我妈非要带我去买手镯,耽搁了点时间。”她话虽这么说着,见到沈弯还是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有些臭美道:“是不是很好看?”   以沈弯的眼光来看,这镯子只是一些廉价的边角料弄出的东西。不过黄粱仙能这么自然而然地喊出“我妈”,这足以说明她已经彻底把夏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怎么会想到送玉?”沈弯道。   黄粱仙怔了下,“有什么不妥吗?”她不是很懂人间这些。   “这倒没。商场的玉镯价格再低,对于夏阿姨来说都是贵重的东西。寻常家庭送孩子生日礼物,一般都不会送这个。不过你不一样,玉能凝神安魂,夏阿姨估计也是希望你以后都能好好的。”   沈弯这话让黄粱仙脸上笑容又更浓郁了些,但很快,她这笑容又渐渐淡了下来。   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夏微。夏妈妈关爱的是她的女儿,而不是她这么一个冒牌货。   沈弯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既然我们人齐了,那就开始正事吧。”   那丝情绪也只是转瞬即逝,黄粱仙活了上千年了,也没那么多愁善感,“行。”   沈弯给唐柠柠介绍了下黄粱仙之后,唐柠柠虽然也诧异于黄粱仙的年轻,但她很克制的什么都没说。   三人客客气气寒暄后,就进了内室。为了防止为人中途打扰,沈弯特地在周围布了道符,哪怕有人突然闯入,也不会妨碍她们。   只是万事俱备之后,沈弯却发现唐柠柠对她太过戒备,根本无法入睡。就算是用手段强行让她沉睡,她也无法入梦。这不能入梦,她们自然也就不知道她做的究竟是什么梦。   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儿,沈弯只好先退一步,“这样下去不行,让她醒过来吧。”   “是有点难办。”黄粱仙也看了出来,强行入梦很容易伤到人,她们不能那么粗暴,“那今晚我们就先撤了吧。”   “也行。”沈弯说着,目光落在虎魂化成的黑猫身上,“不过可以把它留下。”   虎魂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沈弯,身子一扭,直接屁股对着沈弯,俨然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但可惜,黄粱仙和沈弯是一伙的,“这问题不大。”   于是乎,等唐柠柠睁开眼,就见到屋子里另外两个人已经走了,只有一只黑猫趴在桌子边看手机。对,而且还是直播。   “……”对一只宠物,唐柠柠没有那么强的戒心。她在转了一圈,发现没人,又向天一子确认那两人的确走了后,身心也随之一松。   也不知道她们看到了什么东西没。   唐柠柠心思纷杂,睡是没法再睡了。不过看着桌子上的猫一边看着直播一边摇尾巴的样子还挺有趣,她看了一会儿后,几乎在不由自主地朝着猫摸了过去。   当她的手摸到黑猫那身光滑油亮的皮毛时,她忍不住舒适地叹了一声,好爽!   她手里的黑猫想挣扎,可在看到对面坐着的两个女人时,只能是眼皮一翻,放弃挣扎,任由上下其手。   撸猫使人快乐,唐柠柠上手之后尤觉得不够,开始埋猫。腹部是动物的软肋,保护这里是本能。见这臭女人竟然还想翻它,黑猫一阵佛山无影脚就挠了上去。不过它也有分寸,在黄粱仙微笑的眼神下硬生生收回了爪子,只不痛不痒拍了那臭女人几巴掌。   “还挺烈,是不是我打扰你看视频了?”唐柠柠被它这可爱劲给逗到了。她伸过头往视频里一看,里面竟然也是一只白猫,怪不得小黑猫看得这么起劲,“好好好,我不动你,我陪你一起看。”   一人一猫趴在桌子上看着视频里的小白猫跟着主人出门逛街,而他们的身后,沈弯和黄粱仙则在耐心的等待着。   人会视觉疲劳,看视频看累了总会想睡觉的……   不过沈弯看着这直播里的猫有些眼熟,等再仔细一瞧,这可不就是之前故宫里的那只小白猫,没想到它被主人接回家之后,竟然化身猫网红。   直播里的镜头随着拍视频的人微微晃动,沈弯可有可无地看着。就在里面白猫主人说走累了进一家店吃饭时,沈弯突然看到镜头里一道人影一晃而过。几乎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弯想再看清楚时,那道人影已经晃了过去。   就在沈弯想弄清楚时,黄粱仙用手肘推了推她,道:“唐柠柠要睡着了。” 第93章   唐柠柠有心事,不可能会这么快就睡着,这肯定是黄粱仙私下动了手脚,沈弯也不点破,只要能安全无痛入唐柠柠的梦就行。   也许是撸猫使人放松,这回沈弯二人成功入了唐柠柠的梦境。拨开眼前的梦境迷雾,沈弯就见前方一辆古式马车行在竹林小道间。马车里坐着一老一幼,老者衣着朴素,但眼神睿智;幼者是一女童,戴着帷帽,安安静静。而看着背景,年代似乎是古时候。   随着马车的行驶,车上的人来到了一座小镇上。小镇显然是典型的南方城镇,远远看去青瓦白墙,绿树掩映,中间又有河流从镇上蜿蜒而过。马车越过其他的房屋,在镇上最中心的大宅门口停了下来。   这大宅和其他的小门小户不同,要说规格,和乔家大院很相似。只是相对于乔家大院的庄重,这宅子又多了几分江南的柔和秀美。沈弯估摸着,这有些像是古代有钱人家在外头买的别苑。   大宅门口,老者带着女童下车进门,很快就被人接了进去。没多久,他们就被领去了后院,给一男童诊脉。   一看到那男童的脸,沈弯心里就有了数。这男童根本就是蔺直的童年版本,如果说这是蔺直的前世,那跟着老者身后的女童大概就是唐柠柠的前世了。   而眼下,很可能是他们的初见。   “果然是前世有羁绊。”一边的黄粱仙道,“你还要继续看下去吗?其实我一个人来也行。”这种前世因果今生了结,那两人中完全没沈弯什么事,她担心沈弯看了心里不太好受。   “我就是为了看他们有什么因果来的。”沈弯示意她不用担心。   唐柠柠的梦境有些破碎,好在时间线比较完整,基本上是绕着他们两个成长来的。随着梦境往后延伸,沈弯也能渐渐看出个轮廓。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蔺直的前世姓夏,叫夏昉,打小体弱多病,几乎常年与轮椅为伴,唐柠柠师徒就是被夏家邀请来给他诊治的,不过在这一世,唐柠柠没有姓氏,只有师父枯草道人给取的名,叫慧伦。   枯草道人的到来让夏昉身体有所好转,但也只是好了一点,和健康的孩童来说仍旧差距甚远。如此治疗了三年后,夏家人似乎也看了出来,这孩子的体格将来并不足以撑起整个夏家门庭,于是很果断的将关注收了回去,大批奴仆从这宅子离开,渐渐的,这座江南别苑开始为世人遗忘。   又几年过去,夏昉虽然病痛缠身,但有枯草道人看着,好歹是平安长大。只可惜,在慧伦及笈这年,枯草道人离世。为报答枯草道人的救命之恩,夏昉顺理成章代替他照料慧伦。慧伦也聪慧伶俐,在医理上很有天赋,夏昉照料她,她也继续代替师父看顾夏昉的身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个是家族弃子,一个是孤女无依,他们聚在一起,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慧伦的目光时常在夏昉身上停驻,有些感情经历岁月沉淀发酵,已经不可控地在发生着变化。   不过,这些变化慧伦不敢表露分毫。因为上天虽然给了她智慧,却剥夺了她的容貌。丑陋的容颜让她心中自卑,再加上夏昉又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这番对比之下,她在他面前越发的低微,根本不敢表露自己那点心思。   在夏昉勉勉强强活到成年,夏家突然来了人,要给夏昉娶亲。在得知这晴天霹雳的消息后,慧伦想立即收拾东西离开。她自认自己无法接受夏昉娶别的女人。可也是在这天晚上,夏昉却突然让她收拾东西,说要带她前往西南。   慧伦不明所以,夏家本营在长安。他们之所以会住在江南,完全是因为江南的气候养人。现在突然前去西南,西南有什么?西南只有崇山峻岭和毒瘴,以夏昉这身体,能不能活着到西南都不一定。然而多年的相处,已经让她习惯性听夏昉的安排。   几乎是次日一早,他们一行人就出发离开了这座江南小镇。至于那来传话的奴仆和所谓的亲事,早就随着运河的波浪被抛之脑后。   在慧伦心里还在为夏昉拒绝亲事而欢喜时,就听到南方传来叛将兵变的消息,而此时距离他们离开江南正好过了半个月,堪堪避免了战火的波及。也是在这时,慧伦这才隐隐发觉,那个成日被药罐吊着一口气的人似乎没那么简单。   再之后的事,像是印证慧伦的猜测一般,南北各地似乎谋逆成风,一个又一个势力站出来自立为王,原本平静的江山很快陷入战火之中,唯有西南这边安稳如山。他们到西南,路上虽然辛苦,但却比在中原大地四处躲藏要强,不得不承认夏昉这步棋走得很对。   慧伦原本以为,他们到了没有战火的西南,就会和从前一样安稳地活在世外桃源里。可哪知,到西南夏昉只歇了几天,在身体稍微好转了一点后,就出门访客。这一次访客,一去就是一天一夜。再回来,夏昉依旧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可从这之后,开始有不同身份打扮的人出入他们的住所,其中不乏有身居高位的达官贵者。   慧伦不是蠢人,从这些来往的宾客里,她完全能猜出夏昉究竟想做什么。可他的病不是假的,这样下去,所消耗的也只是他原本就不长的寿命而已。她有劝过夏昉,但是夏昉却是看着北方的天空对她道:“我病痛缠身,有枯草师父和你救我。现在天下苍生恶魇笼罩,我有良药又如何能藏?”   “可你会死的。”   “谁不会死?”   “可是……”   “慧伦,”夏昉叫住了她,许久才半是隐忍半是跃跃道:“我不想庸碌无为过这一生。”   看着他那双活起来的眼睛,慧伦便知,这个人她是劝不了了,虽然她从来都没劝动过他。 第94章   夏昉要做什么, 慧伦都会支持。不过这天下风云变幻,于她来说,也只是她与夏昉共处的宅邸在变大。   不知是夏昉的才能打动了西南之主, 还是因为夏昉身体的每况愈下,让这位镇南王可以肆无忌惮地用他,只短短几年, 夏昉便深得重用。慧伦眼见着他们的宅邸越来越奢华,又眼睁睁看着夏昉青丝长成白发。   中原大地战火纷争,西南不可能一直偏安一隅,颠沛流离的从军时光开始了。也是从这时起, 慧伦开始以军医的身份出入军中。她的医术高超,不仅普通的将士会得她的医治,甚至于镇南王以及他的部下们都受过她的救命之恩。   慧伦并不是很愿意和那些人接触, 可夏昉却笑着让她去, 说她的医术不该没埋没。埋没不埋没, 慧伦无所谓,她看着夏昉的白发,总觉得他是在给自己铺路。她于那些大人物有救命之恩, 那就会得他们的庇佑。哪怕将来夏昉……她也能安稳过完她的后半生。   “你这是在安排后事吗?”昏暗的房间里,慧伦想给他梳头,却被他制止。   “现在群雄并起,你方唱罢我登场, 难得这么热闹,我再怎么也要撑到大戏落幕。”夏昉示意她不要多想, “都已经向天争命二十年,再争些年也无妨。”   夏昉说到做到。此后的八年里,无数次战火纷飞、明枪暗箭中, 他始终都吊着那么一口气没有咽下去。因为这,军中曾有句玩笑话,说是将军们最害怕从来都不是战败,而是生怕一觉醒来旁边的唐军师咽了气。   慧伦知道夏昉的能耐,镇南王在西南叛变那年,西南军智夺八城都是夏昉的功劳。这样一个有勇有谋且没有后患的军师,镇南王当然珍之重之。战败只是一座城几座城的一时失利,而若没了夏昉,那可能就是一个皇位的差距。其中利害,大家都很清楚。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西南大军反而少了几分勾心斗角,大家都想趁着夏昉还在的时候多夺几座城,争取把天下大局定下来。将士一心,所向披靡,慧伦再抗拒,也还是逐渐融入其中,和大家一起担忧一起欢喜。这八年,大概是她这一生中过得最激荡昂扬的时光。   八年之后,中原各方势力角逐进入尾声,西南军异军突起,逐渐有问鼎天下之势。只是镇南王底子太薄,没有世家支持,就算现在称帝,也还是会麻烦不断。   也是这个时候,夏昉主动请缨前往陇西。两个月后,陇西夏家家主随着夏昉秘密到达西南军中。又一月后,陇西世家倒向西南军。各大世家利益捆绑,陇西俯首之后,后续各方贵族也先后低头。   在一切都向着好方向发展时,夏昉找到了慧伦,说是找到了一处好地方,适合她清修,问她愿不愿意去。   心中的担忧沉沉浮浮十多年,在这一刻即将尘埃落地,慧伦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没有回答夏昉的问题,而是和他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陇西夏家不是你家吗,他们这些贵族为什么会愿意对镇南王俯首称臣?”   “对于世家而言,他们更关心的是家族利益。世家能延续千年,皇权却始终有被推翻的风险。权衡利弊之下,扶持新帝上位他们得到的更多,自然也就妥协了。”   “那对你呢,他们就没后悔过吗?”因为夏昉身体不行,就将他丢在江南独自生活那么多年。倘若这个后辈他们一直关怀备至的话,今天问鼎天下的或许就不是镇南王了。   “这种时候谈后悔已经没有意义。”夏昉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歪在躺椅上,眼睛眯着,“而且,唐家缺的不仅仅是一个即将死去的我。”   猝不及防直面死亡这件事,慧伦心底一痛,移开了话题。   这日他们俩聊了很多,无论是以后的局势还是往日里的琐事,但凡是慧伦想知道的,夏昉都会回答。期间好几次慧伦差点开口问他,她于他来说是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克制。   庭花开落,京中势力终于俯首。在全军随着镇南王踏入京关时,恰好金沙河上有一婴儿顺水而来。夏昉见了,让护卫将婴儿捞起送到他面前。那婴儿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夏昉抱着逗弄了一会儿,对身边的镇南王道:“万物兴衰有序,新生已经到来,我时间也到了。这孩子和我有缘,还请陛下替我善待她。”   只一个孩子而已,镇南王自无不应,可当他想把那婴儿抱进怀里时,却见轮椅上的人已经闭眼溘然长逝。   夏昉走得突然又不突然,慧伦枯坐七天七夜,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唐家人似乎窥见了她的心思,暗示过可以让她以夏昉未过门未婚妻的身份成为真正的唐家人。慧伦又怎么不知唐家不过是看中了她身上的政治利益,才会抛出这根橄榄枝,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夏昉生前没有中意她,他死后她拿这虚名有什么用。更何况,夏昉早已经让人将他的尸身掉包,现在唐家祖坟里葬着的不过是假尸,真正的他已经回归山林大地,从此之后所有的争端都与他无关。   夏昉也给慧伦安排了远离京中纷杂的后路,不过慧伦没去。夏昉死了,她想代替他继续看着这个人间。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帝王的多疑。   似乎所有称王称帝的人都逃不过猜忌这一关,那些有着从龙之功的功臣们在享受了几年荣华富贵之后,皇帝的屠刀突然落下。除却屠戮功臣,就连她竟然也接到了入宫为妃的圣旨。   没想到她一弱质女流都能被猜忌到这种地步,慧伦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她为夏昉扶持的是这样一个小人而不值。   这个时候依旧有人暗中找到她,说是按照主人的吩咐送她远走高飞。主人是谁,慧伦知道。没想到他竟然安排到了这么一步。不过她依旧是从前的主意。   看着京城上空翻滚的乌云,慧伦踩着地上昔日袍泽的鲜血,一步步踏入了深宫。   皇帝对她很忌惮,只在大庭广众之下召见过一回,便再不肯来瞧她。慧伦对此无所谓,她医术摆在这里,皇帝年纪大了,总会有求她的时候。   如此半年过去,或许是她的安分降低了皇帝的戒心,身体每况愈下的皇帝果真让她出手医治。虽然一路被人监视,皇帝的寝宫也被人重重看管,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暗中做点什么。   当初师父不仅教她医术救人,还曾教她毒术保命。不过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基本不可能,所以她选择了最光明正大的手段——行针——谁都知道她的针灸手法独一无二,她笃定他们一定会让她用针灸的办法。   事实上,她赌对了。当她拿着金针朝着皇帝的头颅下手时,周围看顾她的人无一察觉到事情不对。看金针寸寸没入穴位,慧伦心道,成了。   针灸过后的皇帝气色变得红润,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病痛瞬间离他而去。他大声地称赞着慧伦的医术,间接地告诉他的臣子们,他不是老了,只是得了一场小风寒而已。   慧伦对于所有的赞誉都微笑着应下,她也觉得今天是她针灸发挥的最好的一次。在她将齿缝间的毒丸咬碎时,她见到皇帝红润的脸色一点点涨紫,接着有血迹从他的七窍中流出。   “陛下?”所有人慌了,慧伦也被迅速拿下。面对这阵势,她风轻云淡将嘴角溢出的血迹擦去,笑道:“他快死了。”   “你为何要这么做?”旁边有人厉声呵道。   “为什么?”慧伦冷笑一声,“翰林院编撰的新史里,夏昉就只有一句‘慕名归投’。十二功臣中,连当初给夏昉牵马的小将都在名册上,却没夏昉的半句功劳。十年奔走,就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一个死人。”说到此处,慧伦只觉天意弄人,“倘若他不是多病早夭,今天又哪轮得到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坐上这个位置;倘若……”她声音一顿,嘴里溢出的毒血将她的遗憾全部淹没。   倘若她不是丑陋无盐,那他们的结果是不是又有不同?   随着慧伦的死去,梦境也就此结束。   沈弯和黄粱仙从唐柠柠的梦境中退出,一时相顾无言。   不提其他,就慧伦对夏昉而言,完全担得起一句“情深义重”。她们二人作为旁观者,对她的情与义都免不了生出几分敬意。   “上一世慧伦自卑于自己的容貌,心里的感情不敢说出口;这一世她无论家世背景还是才情容貌,都堪与蔺直匹配。”黄粱仙道,“真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沈弯对此不做评价,“她的执念收好了吗?”唐柠柠之所以被梦境困扰,都是因为上一世的执念。她这次请黄粱仙一起入梦,就是为了让黄粱仙帮忙将执念抽离出来。毕竟上一世终究只是过去。   “嗯,在这呢。”黄粱仙手里化出一小拇指大小的瓶子,“不过还需要你的符文固定一下,不然它会破瓶而出。”   “好,辛苦了。”沈弯将瓶子接过,开始用灵气画符。   对于这执念的归处,黄粱仙有些好奇,“你打算毁了它吗?”   “我只是帮忙解梦而已,这执念怎么处理还是得看唐柠柠自己的。”沈弯道。   “我也觉得让她自己处理比较好,旁人沾手,总免不了沾些因果。”黄粱仙这算是提醒。这到底是唐柠柠和蔺直之间的私事,沈弯就现在这状态,卷进去不见得是好事。   沈弯一言不发将瓶子用符纹稳固好后,叫醒了睡着的唐柠柠。   唐柠柠醒来见到她们两个,再想到自己刚刚莫名其妙睡着了,心里大概猜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揉了把脸,醒了醒精神,才道:“你们刚入我梦境了?”   “嗯。”   “那有什么发现没有?”   “至少知道你这段实际一直做梦的原由。”沈弯将手里的小瓶子递给唐柠柠,“简而言之,就是你上一世求不得,所以这一世受上一世的执念所影响,才会一直做梦。现在我们已经将那缕执念收入这瓶子里,将瓶子摔破执念会重新回到你体内,将瓶子烧掉则不再和前世有半点瓜葛。你是想接续受影响还是想彻底抹平过去,都随你。”   沈弯这话说得玄乎,唐柠柠听着有一丝不真实感。可梦境真实存在着,那瓶身上的符文看上去也像是那么回事。她没有彻底相信,但也没有全信。   “辛苦你了。”她客气地感谢道,“那我以后不会再为梦境困扰是吗?”每一次从梦中醒来后的那种空虚与悲伤,她实在不想再夜夜经历。   “可以这么说。”   得了这回答,唐柠柠再次感谢了一番。沈弯又同她客气了几句后,提出了告辞。   离开里水后,沈弯打了个电话给大哥,让他帮忙查个人,“我记得我们家好像和亿直播平台有过接触?我想联系一下他们签约的一个宠物博主。嗯,等下我把直播号给你。”   打完电话,沈弯看着远方的夜空长吐了一口气。   高先生委托她找的人,终于有线索了。 第95章   沈弯两个人离开后, 道观里的唐柠柠观察了会儿手里的瓶子,沉思了一会儿,决定等到晚上看会不会继续做梦再说。   收拾好自己, 唐柠柠准备去找天一子,结果刚出门手机就响了,是陈桉在询问她最近是不是还睡不好, 并且分享了一篇如果改善睡眠质量的文章给她。   自从他们上次加了微信后,陈桉会时不时来和她聊上几句。一来二去,两人也熟悉了一点。不过她也还没熟悉到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分享她做噩梦的事,只是昨天半夜醒来在朋友圈嘀咕了一句睡不着, 但那朋友圈很快就删了,没想到陈桉会注意到,还特地来关心她。   “你还挺细心的。”唐柠柠回复道, 对于别人的好意, 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昨天睡得晚, 无意中看到了。”那边陈桉回得很快,“女孩子熬夜要不得,如果真的睡不好, 还是找找医生,看医生怎么说吧。我这分享的东西,估计也就是有点心理安慰作用。”   见他这么坦诚,唐柠柠笑了一下, “好,谢了。”   “那我吃饭去了, 今晚祝好梦。”陈桉每次都是这样,不会一直粘着,总关怀上几句就会很自觉的自己找借口离开, 不会给唐柠柠任何厌烦之感。   也是因为他识趣,唐柠柠现在对他印象也确实不错。   唐柠柠的态度,这边陈桉这边也有所感觉。他知道,唐柠柠这种大小姐周围肯定不缺追求者,他如果太舔了,也只会招来她的反感,还不如先获得她的好感,再徐徐图之。   将手机关上,陈桉心里捉摸着等下要不要去外面买点舒缓安神的好香,借着这个机会给唐柠柠送去,增加一下她的好感。不过这东西费钱,少说小几万,他自己拿不出来,得问妈妈要才行。   来到隔壁房间,陈桉见母亲在画画。他先是轻声咳嗽了一下,提醒自己来了,然后走过去道:“妈,您都画了半天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知道儿子没事也不会这么问,林含秋画笔没停,嘴里道:“怎么了?”   “就是最近想出去玩,没钱,想母亲大人资助一点。”陈桉殷勤地给妈妈按起了肩,“不用很多,您随便给个三五万就行。”   林含秋听到这数字,画笔不由一顿,“三五万不多?”她记得儿子以前生活费标准一个月不超过三千,什么时候三五万对他来说都是小钱了。   “妈,我总得社交不是?”陈桉丝毫没觉得有问题,“什么样层次的人,就得送什么档次的礼。和人交往基本都是钱兜底,没钱,我出去很难做人,而且我们家也不缺那点钱。”他知道外婆私下给了母亲不少钱,三五万真不算什么。   儿子的话听上去在理,可林含秋却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太痛快。她有种儿子也在和她渐行渐远的感觉。   “钱你自己去转,我手机密码你都知道的。不过,”林含秋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还是道:“你刚才说层次,你是不是很想融入到那群人的圈子里?”   这个“那群人”指的是谁,他们母子都知道。   陈桉知道母亲不喜欢舅舅小姨他们,可是有些话他还是想说,“妈,我不想这辈子都和我爸那样碌碌无为,我也想当一个成功的人。”况且,他本该能和大哥那样一出生就站在人生终点,凭什么让他放弃他该得的。   听儿子这般说,林含秋哪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她想要的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可她最爱的人都却向往富贵的牢笼。   “你自己去转钱吧,我要画画了。”林含秋继续画着画道。   陈桉等了会,见母亲果真不理自己,也就识趣地拿着她的手机去了客厅。   林含秋这一画就是到凌晨。最后画终于好了,可是因为心境受到影响,再看全图,已经不是当初她想画的东西。   在画布前站了很久,林含秋终于不得不承认,她所梦想的生活已经如这画作一般,变得面目全非。她的丈夫,出轨了;她的儿子,已经和她离心。她想笑,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生活就变成了这样?她明明也是属于那种拿了一手好牌的人,为了打得这么稀巴烂。   “我没有错。”她呢喃了一句,开始慢吞吞地收拾起画笔。   等将所有东西都收好后,她走到客厅,却见儿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静静看了儿子一会儿,最终还是抱了床厚被子给他盖上。   儿子身边的手机还在播放着视频,她伸手拿起想帮忙关上,好巧不巧,却见到里面出现妹妹林知秋的身影。视频里,林知秋一身光鲜亮丽地站在她前夫的身侧,举止雍容地朝着镜头微笑。林含秋愣了愣,看着镜头里那两人相互依偎着离开红毯,她久久没有其他动作。   妹妹和前夫结婚的事她的知道的,她也知道这是家族的联姻。当初她还为前夫惋惜过,因为她觉得妹妹根本配不上他。这样的婚姻,无非又是一对怨偶。可是在刚刚的视频里,她却见到了前夫和妹妹十指相扣的手……   心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林含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逢场作戏吗?”她知道那些都是一群惯会做表面功夫的人,这看似甜蜜的表象也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可她内心深处却还是生出一丝说不出的情绪。   万一不是呢,不是逢场作戏,而是林知秋真的取代了她呢?   这个念头让今晚上的林含秋迟迟难以入睡。   ——   次日,陈桉一醒来就见面前茶几上已经放好了早餐。他洗漱完,随口拿了个包子一边咬着一边朝画室走去,果然见母亲还在那画画。   “妈你不会画了一宿吧。”其实他觉得是有一宿的,不然她眼睑下也不会隐隐泛着青,“要不先休息休息?”   “我很快就画完了。”林含秋不愿意放下画笔。不过在停顿了会儿后,她又继续道:“你之前问我要钱应该是要买东西送人吧,我都看到了。我又给你转了笔钱,你礼物不如多置办一份,你外婆年纪大了睡眠也不好。”   听到母亲的话,陈桉先是一惊,紧接着又露出喜色。母亲让自己买礼物给外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不再抗拒接触林家?甚至还有想回到林家的念头?   “好的,我一定会好好挑选的。”陈桉压下情绪道。   “嗯,下个月你外婆大寿,到时候你就带着这礼物去看他。”   “下个月?”这回陈桉心情已经不再是刚刚的惊喜了,母亲让他去参加家族寿宴,这是变着法的让林家承认他的存在啊。如果说他刚刚是准备用十分的心思去准备礼物,那现在就是打算用九十分的心去准备了,“我一定会办妥的!”   他们母子这边的打算外人无从得知,另外一边沈弯拜托大哥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当初故宫的那只白猫等到了主人之后,跟着她一同回了家。猫主人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平时就喜欢拍一些小段子放到网上,有了猫,少不得把自家萌宠放到网上。哪知这猫的小视频一放,她一下子就火了,短短一两个月下来,她就收获了几百万粉丝,连那只白猫也成了网红猫。   有话题收入的视频up主大多都会被平台收编,小姑娘也是如此。她和平台签约后,沈弯这边想找她就变得很容易。   通过平台联系到人后,沈弯直接让平台方帮着询问现在给小姑娘拍摄视频的女人是谁。   昨天沈弯看直播时,当时小姑娘带着猫进店,那店门口是镜面装潢,她正好看到一个女人拿着摄像机进店。虽然镜头只短短的滑过,但她绝对没有认错——那个女人和当初高先生交给她的杨妃画像一模一样。   很快平台那边就有了回话,说给小姑娘摄像的是她的堂姐杨玦。可以说,小姑娘自从拍猫火起来后,她所有的路线都是杨玦帮着设计的,包括签约、包装以及剧本等等。小姑娘能在爆红之后一直保持着热度和话题,杨玦功不可没。   “杨玦?”玦,指环形有缺口的佩玉。和玉环类似,但又有不同。这是巧合,还是冥冥注定呢?   得到了杨玦的联系方式之后,沈弯以广告商的身份和杨玦约了个时间,至于地点,那自然是在她的店里,届时高先生也会到场。杨玦究竟是不是杨妃的转世,她没接触过杨妃不知道,但是高先生肯定能看出来。   在把消息告知高先生时,高先生情绪难得生出些波动。   “真的找到了?”他目光凝视着庭院里散发着辉光的月桂树,眼神有些复杂。   “还不太确定,但是长得很像。”沈弯没把话说满。   “已经足够了。”高先生轻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自从见到你开始,我就隐隐有种预感。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事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高先生的神色无不在告诉沈弯这背后还有其他的故事。史书只写结果,掩藏在那些记载下的是种种爱恨纠缠,大概也就只有当事人才记得。 第96章   很快沈弯和杨玦约定的日子到来, 沈弯准时开店。正好沈家旗下有一款零食品牌在找优质的自媒体合作,她今晚便以广告商的身份在店里等着,而高先生则坐在一边当陪同人员。   晚上八点左右, 杨玦提前十几分钟到了。从她推开玻璃门进店的那一刻开始,沈弯就注意到高先生眼神微微变了。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沈弯心里大概有了数。   平心而论, 真实的杨玦比资料上照片要美的多。她的身材不同于时下流行的纤细美,体态稍显丰腴,但却无半丝累赘之处。而且她的皮肤很好,白皙柔嫩, 哪怕她只简单的将头发挽起,眉眼波光流转之间,处处都还是流露出动人的美态。这样的女人, 哪怕是沈弯见了, 都忍不住想再多亲近她一些。   “杨小姐你好。”打量完人, 沈弯很快就进入了广告商角色。   她们两个寒暄完,就开始谈起了合作事宜。因为沈家的品牌名气大,而且给的价格也很丰厚, 杨玦为了能拿下这次合作机会也做足了准备。在洽谈开始之后,她便将自己准备的方案拿出来为沈弯详细解说着。   对于杨珏的解说,沈弯在一侧认真的听着,偶尔会打量一下高先生的神色。差不多半小时之后, 双方洽谈进入尾声,沈弯询问身侧的高先生道:“您意下如何?”   他们在之前约定好了, 如果杨玦就是杨妃转世,那就请她三天后再来一次。   “三天后来签合同吧。”高先生如此道。   杨玦大概也没想到旁边这个一直没说话的中年人才是拍板的人,她惊讶的同时也松了口气。三天后签约, 这是不是就代表这事成了?只要能拿下和沈家的合作,她就能让堂妹的名气再上一层楼。   “好的,那我三天后再来。”见合作意向已经谈妥,杨玦又和沈弯闲聊了会,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直到杨玦的背影在门外消失,沈弯才听到高先生低叹了一声,“是我们对不起她。”   虽然不知道当初究竟如何,但就史书所记载的马嵬驿杨妃被赐死这事而言,一群大老爷们最后让一个女人顶下祸国殃民的罪名,沈弯也觉得确实很不应该。   “都过去了。”沈弯只能如此道。   “但在有些人的心里,永远都过不去。”高先生意有所指道了句,便也起身离开。   之后的事沈弯没有参与,她知道高先生肯定会处理的非常妥当。   三天时间眨眼即逝,在这天到来的前一晚,沈弯特地去岭南奔波了一趟——高先生托她摘些新鲜的荔枝。纵然现在科技发达,但荔枝还是岭南产出的味道最好。不过现在还是春天,不知道被灵气催发的荔枝味道会不会更好。   将荔枝交给高先生后,翌日沈弯就见店里来的不仅仅是高先生主仆二人,连武夫人夫妻竟然也在。本着局外人不掺和的原则,沈弯没留下来见证唐杨二人的重逢,而是带着新鲜的荔枝窝去了蔺直的住处,霸占着他的沙发刷剧。   投屏的电视剧是《杨贵妃传》,沈弯一边看一边向蔺直吐槽:“虽然说高力士是太监,但是为什么选角总要弄得这么奸猾?史书都说了人家是‘第一贤宦’,而且还是个美男子,这里面猥琐的中年男人真是让我出戏。”   蔺直刚回来不久,这会儿正从冰箱里拿水喝,听她吐槽,想到了她店里的那位高先生,道:“高先生托你找的人有了眉目?”   对于高先生要找杨妃这事,就之前沈弯给他提了一句。他也不知道沈弯已经找到了人,只是见沈弯突然在看有关于高先生他们的电视剧,也就顺势想到了这事。   “嗯,”沈弯看着电视里正捏着嗓子说话的高力士,继续道:“已经找到了。高先生他们大概也要走了。”就和何老先生他们一样,尘缘已了,步入轮回。   蔺直走了来,递给她一瓶柠檬苏打,“舍不得?”   “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之前高先生帮助她良多,她很感激,舍不得他走是人之常情。不过她也知道,高先生去轮回,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放下,“而且我觉得,高先生大概会送我一样我急需的东西作为谢礼。”   蔺直目光一凝,“你是说……”   沈弯颔首,“嗯。”她目前急需的东西,自然是鬼泪。   高先生做事滴水不漏,要么不做,要么做得十分完美。他体贴、细心,能看穿旁人所想所需,在托她找到杨妃后,还请她耗费灵气去催生荔枝。如果不是有把握给出相应甚至是超出的报酬,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这么麻烦她。   时间很快过了十一点,沈弯吃饱喝足,回到了店里。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高先生一人站在吧台边擦着酒瓶,其他人都消失不见。   和沈弯预料的那样,高先生一见到她,就递给了她一方玉匣。将玉匣打开,里面放着一滴鬼泪。   “知道这段时日你一直在寻求这个,”高先生放下手里的抹布,笑容俊雅温和,“这是我托各路朋友的关系才得到的,就当是给小友你的送别礼。”   送别礼……纵然一开始已经猜到结局,但高先生亲口说出来,沈弯还是免不了有些怅然,“看来李三先生已经解开了心结。”   “这倒没有。”   “嗯?”难道出了意外?   高先生表情不知是惆怅还是命运使然,“你送来的荔枝,杨妃一枚都没碰。主人问为何,她说生平最讨厌这东西,一吃就浑身红肿,碰都碰不得。”   这个结果倒是出乎沈弯的意料之外,“那李三先生岂不是很失望?”她离开之前,见李三先生一直踱步,眼里饱含期待。可当初杨妃最爱的变成了最讨厌的,他应该备受打击吧。   “这还不是最令主人失望的。你可知道,杨姑娘已经嫁为人妻?”高先生道。   “……?”这消息让沈弯愣了一下,杨玦看上去很年轻,再加上因果未解,她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这……”这算不算是历史重现?   “既然心结未解,那为何先生您要送这份‘送别礼’?”沈弯问道。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尘往事被抹去,杨妃就不再是杨妃,有些事终其一生也无法被原谅。只是人的心中难免会保留一丝侥幸,万一呢,万一那个人还是从前那样没变呢,所以这一丝侥幸便成了我们留在这世上留恋过去的理由。归根究底,我们不是为了等人,而是沉浸在过往的荣光之中迟迟无法释怀。现在杨妃出现,她告诉我们沧海已成桑田,杨妃成了杨玦,而我们不过是躲在过去回忆里的可怜鬼罢了。”高先生说到这里神色很是坦然,时间早已磨平了他的爱恨憎欲,连自嘲都变得没有波澜,“有一事,我还得请小友再帮我一次。”   “先生请讲。”   “那荔枝请小友替我给主人送去。”   沈弯稍微惊讶了一下,她有些不明白这种高先生自己就能顺手而为的事为什么还要找她帮忙,不过既然高先生开口了,她也没多问,“好。”   李三先生所住的阴宅距离高先生有些远,高先生似乎喜静,而李三先生阴宅周围被闹市围绕着,还没靠近,就能感到一股红尘的喧闹味。沈弯找到他时,他正同人赌骰子,脸上丝毫不见半点悲伤。   “六六六,大!我又输了!”开点过后,沈弯就见他一脸肉疼地从怀里取了张薄薄的纸出来,“这是我阴宅的地契,输赢无悔,给你们就是。”   旁边赌鬼们见他这般,哄笑道:“三哥现在输的什么都没了,难道这是要金盆洗手了?”   “什么金盆洗手,是你三爷爷我要去转世投胎了。”李三说着,嘴里哼着小曲扭头就走。一转身他见到不远处的沈弯,又见到她手里捧着的荔枝盘,眼神从荔枝上滑过,遂朝她抬了抬下巴,走过去伸手抓了一把荔枝在手里边剥边吃,“他永远都这么细心,担心我情绪不好,还特地让你这个局外人来开解我。”   沈弯一笑道:“现在看来,您似乎并不需要开解。”   李三也是一笑,没再说话。   沈弯同他一路回到了他刚刚输掉的阴宅府邸前,既然已经将荔枝送到,沈弯提出告辞。临走之前,她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前辈。”   “嗯?”李三没有回头看她。   “高先生对您生死追随,忠心无二。若您要离去,还请同他好好道个别。”见李三先生脚步顿住,沈弯放低了些声音,“轮回转世,是新生也是死亡。一过黄泉,那个为您平定韦后太平之乱、知您驾崩亦吐血身亡的高先生便也会同杨妃一样,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李三听后久久没说话,一直到阴宅外有人路过同他打招呼,他才侧过脸对沈弯应了一声,“好。”   沈弯冲着他抱了抱拳,告辞离去时,隐隐又听他低叹道:“原来他也会离开。”   ——   高先生他们在确定要转世之后行动也十分迅速,次日晚上便前去了轮回台。沈弯作为亲友,少不得前去送他们最后一程,却没想到她到轮回台前时,却见一同去轮回的还有武夫人夫妇。   武夫人见到沈弯,朝着她微微颔首,身影便没入了轮回镜。她这般,让沈弯不由联想,未来的几十年后,大陆会不会出现一位女性大佬问鼎权力巅峰。   武夫人夫妇进入轮回镜后,高先生本想看着主人去轮回自己再跟上,然而李三却道:“从前都是你跟在我身后,这次就换我看着你走吧。”   高先生微愕,眼里渐渐涌出些许情绪。他们主仆多年,个中默契已无需让他们再额外多言解释。一个是孤家寡人的天子,一个是赤胆忠心的臣子,他们是君臣,是主仆,亦是高处不胜寒之处的依靠。   弯腰鞠躬作揖,高先生久久才起身,“臣,走了。”   “去吧。”李三摆手道,“后会无期。”   最后这句让情绪被压下的高先生瞬间眼就红了,他再是一拜,转身步入了轮回镜中。   轮回镜面波光粼粼,站在镜外的人背着手伫立了良久,才又对台下的沈弯招了招手,道:“你既然得了他的青眼,那我就当是圆他一个念想也帮你一回。”   在沈弯消化他什么意思时,一粉色芙蓉色雕花宝盒飞到了她的手里。沈弯不解朝他看去,但李三也已经迈入了轮回镜里。   将手里的宝盒打开,里面躺着的也是一滴鬼泪。   一时间沈弯心绪激荡,这已经是第七滴了。但很快,她又明白过来为何高先生要她送那盘荔枝。这宝盒精致珍贵,能被李三先生这般珍而重之的眼泪,很有可能是当初的杨妃所流。高先生大概是知道这个,所以才让她到李三面前刷存在感,让她得这番造化。   高先生啊。 第97章   高先生他们离开后, 沈弯的店子也一下子冷寂了下来。来往的鬼差已经久不从她这里经过,而外头来往的过客大概是被里面的昏暗所驱赶,很少会有人进来买货。   蔺直自这天后倒是每天都会来, 来的时候必然会带上两杯奶茶,一杯是沈弯喜欢的口味,另外一杯则随时准备招待黄粱仙和芍药。不过后面这两个来的少, 黄粱仙忙着找工作的事,而芍药则神出鬼没,蔺直很少碰到她们。   “你也不觉得无聊?”沈弯看着坐在对面办公的蔺直,吸了口奶茶, 香芋的淡甜香她很满意。最近蔺直像开窍了一样,买的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还行,我住的地方也是我一个人, 在哪都一样。”蔺直对环境不是很挑剔。   “所以在你看来, 我这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是吗?”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蔺直道。   “什么不一样?”   “在这里可以避免见到不想见的人。”   这话里就有点其他的意思了。沈弯伸了伸腿, 道:“谁要见你?”   “我那个弟弟说要给外婆准备生辰礼物,但是不知道选什么好,希望我能帮着参考参考。”蔺直也不隐瞒。   “你们家这出戏还没完呢?”话虽然这么说, 沈弯也知道,利益动人心。以陈桉的心性,什么都不做才应该要提防,“有没有后悔戳破这层窗户纸?”   如果陈桉不知道自己母亲身份的话, 说不定现在还在安安稳稳地读着自己的大学,不会弄这么多幺蛾子。   “这层窗户纸就算我不戳破, 迟早有一天他自己也会知道。”更何况,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陈桉,“上好的香价格不便宜, 如果只是陈桉心血来潮,他肯定出不起这个钱。”   不需要蔺直说透,沈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事你妈是知道甚至支持的?”很快的,她又想到了其他,“你妈这是什么用意,她终于看透了她所追求的平凡生活还是遭受不了金钱的冲击,所以决定回到林家?”   “不知道。”   “那林老太太生日是哪天?”   “两周后,”蔺直看向她,“你……”   “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沈弯道,人一旦变得功利起来,那他们会下意识地去接近更有权势地位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人。林含秋如果真的要回归林家,靠她的二儿子肯定不行,她到时候很有可能会从蔺直这里打感情牌,“不能让你被欺负了。”   没想到沈弯会这也说,其实自从知道母亲的本性之后,蔺直对她已经彻底死心。当对一个人再没期待时,那个人又怎么伤害得了他。不过,沈弯这么“罩”着他,还是让他觉得挺受用的。   “好啊。”他握拳放到唇边轻咳了声,“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   两周时间说慢不慢,足够蔺直帮沈弯准备生辰礼物。他如果是代表自己的话,只需和以前那样送双方都有面子的礼物就行。但是对于沈弯,他还是希望能让她获得林家的好感。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沈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礼物——一串佛珠。这佛珠看着不起眼,但却是放在佛像前供奉了二十多年的好物,具有辟邪凝神静气护身的效果,寻常人求都求不得。   “让你破费了。”蔺直看的出来,这串佛珠价值不菲。   “那可是你的外婆,我当然得隆重点。”   沈弯这理所当然的一句瞬间戳动了蔺直的心,他的心快了几拍,脸上还是正常神色,但眼底已不自觉漫出些笑意,“嗯,这些已经足够了。”   他给助手发了个消息,让他把之前准备的礼物撤了。东西太多,反而会显得过分讨好。外婆和他的关系不是特别亲密,担不起沈弯的讨好。   不过,沈弯见了他家长辈准备了这么贵重的厚礼,他到时候见沈家爸妈又该准备什么呢?   蔺直思维不由自主的发散了一下。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沈弯没注意他走神,一边把东西收起来一边问道。   “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下午出发。”明天是寿宴,提前一天回去,一来可以好好休息,二来也有时间去见一些人。   在中午他们稍微吃了点东西,正准备出发时,外面芍药突然回来了。   芍药不怎么留在沈弯这,今年过年到现在,这也只是沈弯见到她的第三次。   “怎么突然回来?”见芍药面色有些凝重,沈弯少不得问道。   “是我来向你辞行的。”芍药开门见山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外游历,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中枷锁紧桎,烦闷不安。思来想去,我其他的前尘因果都已经了结,只有苍梧山那里还心有牵挂,所以决定回去看看。如果真是苍梧山有变,我好歹也能帮些忙。”   见芍药坦然承认自己的眷恋,沈弯不由想到了之前芍药假装傻白甜想激的苍梧山神现身的事。虽然苍梧始终没有露面,但芍药这里却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好,如果苍梧山有异动,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沈弯道。   “这我一定。”芍药也不扭捏。   芍药告辞离去后,沈弯看着苍梧山的方向许久,心有戚然。   这个世界灵气消失,苍梧山现在也只是靠着苍梧山神的庇佑才能安然无恙罢了。可仔细一想,灵气消散不是一年两年了,苍梧山神耗费灵气反哺苍梧山,又能支撑多久?芍药的不安,又是不是因为苍梧山神呢?   见沈弯流露忧色,蔺直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历史的洪流不仅是人抵抗不了,就连神明只怕也无能为力。”   ——   翌日夜晚,林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沈弯和蔺直一同来给林老太太祝寿,一同前来的蔺父和林知秋不仅一路呵护,甚至在到林家后,还十分高调的把沈弯给各路亲朋好友介绍,引来周围人群频频侧目,心中猜测纷纭。   “这会不会太高调了一点。”对于长辈的爱护,沈弯心中感激,但也有点不自在。要知道,她现在都还没向蔺直露出过她的真正面容。   “我们就算低调,一举一动也还是会落在别人的眼里。”   “说的也是,确实还不如大方一点。”   在场内见了一圈人后,沈弯不可避免地见到了陈桉。身着西装革履的陈桉看着像是那么回事,如果他的眼神不过分忽闪显得很没底气的话。   蔺直显然不是很想和这个弟弟有接触,见他眼神看向别处,沈弯就明白他的意思,挽着他的手就往后面花园走去,“走,去透透气。”   他们转身就走,没注意到角落里一脸纠结的唐柠柠。   她自从上次去了青松观之后,回来果真再没做过那些梦,也是因为这,她才相信了沈弯那些看似荒唐的话。那个瓶子里装着的执念她还没有销毁,因为总觉得丢了可能就再找不回来了。但她又不想让那执念影响自己,所以至今就这样放着。或许等到她对蔺直彻底放下之后,她才会坦然地将那执念丢入火炉。   沈弯和蔺直到了后花园后,有些意外的见到了蔺父和小姨。   “你们也躲出来了。”林知秋见到他们也避了过来不由脸上露出一丝笑,“我和他爸因为一个项目被围堵,只好先躲出来抽根烟。你们来了正好,我先带你们去见见阿直外婆。”   林知秋的热情出乎沈弯的预料,她知道今天肯定会见到林老太太,但她觉得应该是公开场合的那种。这种私下去见,总让她有种丑媳妇去见公婆的赶脚。下意识看了眼蔺直,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半点都不阻止。   “……”   林知秋对沈弯十分喜欢,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呆滞一般,上前就挽住了她的手。沈弯也不可能拒绝,只好跟着走。   两个女人走在前面,蔺家父子相视一眼,很自觉地并排走在了她们身后。   “阿直她外婆不是个严厉的人,你不用紧张,就和见正常长辈见她就行。”林知秋温声安抚道,她本来还想说,你是我们阿直看中的人,也不需要其他人看中,能不让长辈不喜就不让,但长辈非要挑刺那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但她又不知道蔺直究竟和人小姑娘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好略过了那些话,“就是来走个过场。”   听林小姨这么说,沈弯心里对蔺直和林老太太的关系大概有了底——至少关系没那么亲密,甚至于林小姨对林老太太关系也不是很好,不然以小姨的性情,不会是这种态度。   “好的。”不想去打听长辈们的那些往事,沈弯就听着林小姨给她说以前还未出嫁的那些趣事。   林家庄园很大,里面设计偏向中式园林,一路亭台楼阁处处透着雅致。差不多走了十几分钟后,沈弯才被领到一处院子前。里面的佣人将门一开,谁知却从里面走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含秋。   蔺直的生母,蔺父的前妻。 第98章   自上次蔺直提过陈桉这次来贺寿背后有他母亲的支持时, 沈弯就隐隐猜到这次寿宴可能不会太平静。不过眼前林含秋这么大大方方的出现,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脚步微顿,沈弯见林知秋面色微变, 知道这场面她也始料未及,于是轻轻抓住了她的手,默默给予她支持。   林知秋很快收起失态, 她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得体的笑容,招呼道:“大姐,好久不见。”   林含秋举止优雅得体,“难得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姐姐。”接着, 她目光又自然而然地看向林知秋身后的前夫,微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蔺父笑容完美无瑕,神色全无半分芥蒂, 语气态度完全像是突然见到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一般, “没想到你会回来, 不过我和知秋要先去见老太太,有机会回聊。”   “好。”林含秋退去了一边,给他们让路。   此时蔺父微微上前一步, 揽住了妻子的肩膀。沈弯则很有眼色的稍退了一步,顺势挽住了蔺直的胳膊。他们四个两前两后的朝着正屋走去,谁也没有多给林含秋一个多余的眼神。   一直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正屋内,林含秋脸上笑容才渐渐淡了下去。   她一直以为三妹配不上蔺瑢铮, 可在刚刚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个气势上却意外的融洽和谐。不过瑢铮当着她的面故意和三妹亲昵, 想来面上再若无其事,内心里深处也还是想刺激一下她的吧。会有这种想法,那就还在代表在意。   主屋里, 林知秋带着丈夫和晚辈见到老太太,她也没提突然见到大姐的事,因为她知道母亲肯定会有她以为的顺理成章的理由。不过主屋里,除了母亲意外还有其他人,总会有人主动告诉她是怎么回事。   果然,见完老太太,准备陪同老太太一起去前面出席宴会时,就见弟媳妇将她拉到了一边,告诉了她事情的原委:“这大姑奶奶回来的事儿一点风声不透,还是半小时前老太太突然要我那家那位去接人我们才知道这事。小姑奶奶你也别生气,不是我们故意不告诉你,实在是我们自己也被惊到了。”   她心里也不是没有埋怨的。当初说什么也要脱离家族的人,说回来就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今天日子特别,门内门外的全是客人,到时候被人看到,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这样。”林知秋点点头,只要不是林家上下一起瞒着她就行。   一行人和老太太一同朝着举办宴会的花园走去,花园里人群簇拥,十分喜庆热闹。林含秋大概知道自己不方便露面,也没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不搞事归不搞事,以沈弯的感知还是很快察觉出了林含秋就在某个隐蔽的角落站着。沈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一瞥,就见她的视线落在林老太太身边的林知秋夫妇身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最遗憾是“未得到”,而比“未得到”更意难平的是“已失去”。蔺父相对于林含秋来说就是“已失去”,不知道她会不会意难平。   对于沈弯的注视,林含秋没有半分察觉。她站在花园的一侧的阁楼上看着觥筹交错的宴会,又看着几乎被众人当做聚焦的前夫,心里慢慢攀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在从前,瑢铮也是这样为人瞩目。那时他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几乎所有女人看着她的眼神都隐隐含着嫉妒,而她的好妹妹只能站在角落假装若无其事地偷窥着。可现在,她成了躲在暗处的那个,而她的好妹妹却成功取代了她。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被人取代这种事,还真是令人心里不快。   不知是林家有所防备,还是林含秋也知道不能得罪林家,今晚这场寿宴上并没出什么幺蛾子。   宴会结束后,林家为来客准备好了客房,不过林老太太却点名要林知秋去陪她。了解内幕的人自然都知道老太太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大家心里虽然嘀咕,但长辈都开了口,谁也不能阻止。   林家也给蔺直和沈弯安排了住处,不过林知秋却让蔺直送沈弯回去,“你们晚上不是还有约?有事你们就先去忙,这里有我们就行。”   蔺直和沈弯所谓的“有约”自然是林知秋凭空捏造出来的 ,她的话也说的很明白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有他们夫妻来解决就行,不想小辈们卷进来。而且,两方都是蔺直的亲人,到时候真出什么事,他夹在中间会很难堪。   对于小姨的这份好意,蔺直选择了接受,“好。”   离开林家山庄后,期间沈弯见到蔺直收到一条短信,他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开车。但沈弯注意到,刚才他看消息的时候嘴唇微微抿了一下。   没有直接去问发生了什么,沈弯坐在副驾驶座上闲聊着宴会上听来的八卦。一直等到蔺直将她送到住处时,她才听他道:“刚才我妈问我明天有没有时间。”   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沈弯道:“那你呢,想去见她吗?”   蔺直眼睛望着她,“想。”   面对蔺直的坦诚,沈弯心里升起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明知道那个女人是别有用心,可还是忍不住想靠近……在蔺直心里,对亲情其实还是渴望的吧。   “那就去。”沈弯替他做决定道。   蔺直便不再纠结,他掐了掐她的脸,“好,你早点休息。”   ——   次日,蔺直来到了约好的餐厅。   他到时,林含秋已经在等着他了,见他来,还将一匣子包装精美的点心推到了他的面前,道:“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旺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京市变化这么大,但旺记却还一直在。”   蔺直看着面前的糕点盒子,伸手将之拆开,只见里面躺着六枚滚圆的点心,而点心中间分别印着“豆沙”“莲蓉”字样的口味。   “您有心了。”   没想到蔺直会直接拆礼盒,林含秋意外了一下,旋即脸上笑容又更浓郁了一些,“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稍微停顿了一下,她见儿子没有搭话的意思,又继续道:“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那么小,没想到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大了,你心里应该是怨着我的吧。不过这也不怪你,是我活该。今天你愿意出来见我,我其实都挺意外的。”   “您约我出来,应该不是为了寒暄这些的吧。”蔺直神色平静道。   知道大儿子心思深沉,林含秋虽然有点遗憾,但他这反应也还是在她的预料之中,“你不用这么警惕,只是昨天和你外婆谈过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对不起你。人一生太短,谁也不知道死亡会什么时候来临,所以我想在这之前好好补偿一下你。”   “补偿?”蔺直抬眼看向她,“是主要是为了补偿我,还是想以这个借口来重新挽回我爸的心?”   内心深处的想法被儿子这样直白的说出,林含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还是说林知秋对你说了什么。”想到妹妹,林含秋就越发肯定是妹妹在儿子面前吹了什么风,才让儿子对她敌意这么大,“你不要和她走的太近,那个女人是自己生不出孩子,所以才想笼络你。她如果有自己的孩子,你肯定会被她算计到失去继承家产的资格。”   面对她如此肯定又厌恶的语气,蔺直突然笑了,“后母会算计继子,可不会算计我的亲生母亲却干脆连我都不要了。”   一句话,让林含秋脸上失去了血色。   “你一定要这么夹枪带棒吗?”她眸中泛起一抹水光,整个人显得柔弱无助。   蔺直见她这般,脸撇去了一边,“以后不要再说小姨的不是,你该做却没做到的她都替你做了。她虽然不是我的生母,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妈。”   如果说前面还有演戏的成分,但蔺直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林含秋如当头一棒,捶得她头脑发昏,“什、什么?”   她知道,男人被抢走很正常,可是儿子是她辛苦怀胎十月生的,他们血脉相连,这怎么也能被夺走?   那个女人凭什么?她凭什么能夺走自己的一切?   见母亲如遭雷击的模样,蔺直突然失去了继续留下来的兴趣。   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一开始就不该抱有一丝丝期待的。   他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另外,”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糕点,“我一直都不喜欢甜食,你从前给我买的是旺记的咸杏仁片。”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99章   沈弯现在所住的地方是蔺直的名下的一处房产, 靠近前门,交通便利不说, 视野还十分开阔。现在时间还没到中午,沈弯正窝在客厅沙发上玩着手机,这时门被打开了,是蔺直来了。   等了一会儿,沈弯察觉到门口的人迟迟没有动作,不由侧首望去,却见蔺直站在门口正看着她。明明只是十多步的距离,隔了一扇门,略微昏暗的光线却让蔺直的神色莫名透着一丝孤寂感。   不用想, 肯定是他们母子间的见面不是很愉快。   “站门口做什么, ”沈弯出声冲淡了有些暗沉的气氛, “午饭吃了吗?”她料想是没有的。   蔺直抬腿进门, 方才的孤寂离他远去,他人又鲜活了起来,“没有,不想吃。”   “那要不要喝点酒?”   这个提议蔺直接受了, “好。”   这处房子是蔺直时常住的,酒柜里收藏着不少好酒。沈弯的手从一瓶瓶红酒上划过, 最后将角落里的岛国清酒取了出来。这东西开始喝的时候不会很浓烈, 但是后劲大, 余味清冽, 最适合现在喝。   酒选好,两人也没下酒菜,就坐在外面封闭式阳台的沙发上对饮。蔺直心情不好,沉默着一杯接一杯的喝。沈弯也不找话题, 慢悠悠地陪饮。   一瓶酒见底,沈弯又给续上了一瓶白兰地。   如此三瓶酒过去,沈弯见蔺直成功倒在了沙发上。见状,她轻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就算是蔺直,也免不了会有烦恼。   她上前想将蔺直手里的酒杯放回去,却在靠近后见他眼角绯红,唇色鲜艳,几乎像是被迷惑住一般,让她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他的唇上。   虽然这段时间她和蔺直关系日益靠近,但两人相处却从没有过任何逾越的地方。有些事,他们没有放在明面上说,可彼此心里都清楚,人鬼殊途。所以他们都在等,等沈弯真正回来,到那时,便没什么能阻挡他们。   不过,眼下这会儿不妨碍沈弯做点什么。她贴近蔺直,遵从内心俯身在他唇上一点,完后犹觉得不够,再次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人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一辈子。至于那些令你不快的,丢了就好了。”轻声低语完,沈弯将酒杯收起,起身去了厨房。   她前脚离开,后脚躺在沙发上的蔺直就睁开了眼。他眼神依旧涣散,似乎想极力清醒一般,最后还是没熬过醉意,再次闭上了眼睛。不过这回,他眉间郁色全消,很显然沈弯的吻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安抚。   ——   将东西收拾好,沈弯本想再看会儿剧,却在拿到手机的时候手机来电了,是林知秋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沈弯还没开口,电话那边就传来林知秋的声音:“阿直在你那吗?”   沈弯看了眼阳台,“在的。”   知道蔺直在沈弯这后,林知秋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他还好吧?听说今天他妈去见他了,我有点担心他。”   长辈之间的事沈弯不好过问,她道:“蔺直没事。有您爱护他,那些都不是事。”   听沈弯这么说,林知秋心里也有些熨帖。纵然姐姐昨晚上的所作所为确实让她恶心了一把,但她还是不希望这些糟烂事影响到蔺直。现在沈弯点出这个,让她有种被体谅的感觉。   “你啊,”林知秋笑了下,“你是个好孩子,阿直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小姨您客气了。”稍微想了想,沈弯还是道:“有些人,您也别太放心上。如果您过得不好,说不定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我明白。我其实只要蔺直他爸的态度。只要他的向着我,我就能让白月光变成白饭粒,红玫瑰变成蚊子血。”经过这么多年经营,林知秋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姐姐光环笼罩下的透明人。她有的是筹码,只要林含秋敢动她碗里的东西,她就能让林含秋后悔出现。   两个女人闲聊了会后便挂了电话,没了后顾之忧,对于林含秋的挑衅,林知秋也在盘算着怎么恶心一把回去。   恰好这时林家的一众后辈过来了,林知秋注意到人群最后面显然被众人排斥在外的陈桉。   看着年轻人脸上一阵又一阵的尴尬,林知秋微微一笑,林含秋既然既然觊觎她的男人,那她也不介意把她第二个儿子也拉拢过来。   后辈们很快见到了站在走廊上的林知秋,纷纷过来打招呼。林知秋一一应过后,对陈桉招了招手,“小桉过来。”待人走近后,她递了张卡给他,“昨天人多没注意到你,这是迟来的见面礼。今天好好和哥哥姐姐们出去玩,所有报销一律算我的。”   陈桉看到那张卡,差点没感动到哭出来。从昨天到林家开始,林家其他人就没人给过他好脸色。现在小姨当众给他卡,又说报销所有消费的话,这无疑是在给他撑腰。   “谢谢小姨!”经历了人情冷暖,陈桉对于林知秋的善意十分动容。   “去玩吧。”末了,林知秋又叮嘱其他人带着陈桉云云。小辈们什么心思不说,至少表面一个个都应了下来,这有让林知秋刷了一波陈桉的好感度。   ——   林知秋什么心思,蔺直这边不知道,他在那日酒醒之后就和沈弯离开了京市。   那天的吻,他们没有再提,可在之后的接触里,两人关系比之前又进了一步。像之前很少有的暧昧,也逐渐变得顺理成章起来。这可苦了来串门的黄粱仙,三翻四次被酸到牙之后,她决定去地府里发展她的新亲友。   可能是远离了京市的是非,日子就这样变得悠闲起来。沈弯会在蔺直下班后和他一起去各种大街小巷找吃的,找到之后,就会摇黄粱仙和她的狗过来。小小的饭馆里,三人一狗占着一张桌子,周围处处透着令人舒适的烟火气息。   吃过饭,他们有时候会去玩密室逃脱,当然,每次有他们在的密室逃脱,其他玩家总会有格外不同的“体验”;有时候也会坐在路边听卖唱歌手唱歌,完了会给钱或者名片。这一切的一切,和寻常人没半分不同。   很快的,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春天的雨也开始下得稀里哗啦。   林知秋时常和沈弯通话,两人相互问候,基本不聊有关林含秋的事。不过沈弯还是知道,林含秋似乎打定主意留在京市,至今都还在林家住着。   林含秋在京市,蔺直便不太爱回去了,他和沈弯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在第N场春雨过后,春季本该就这样悄然过去,然而这时一条新闻却霸占了头条——宁市突发地震,因为有所预警,伤亡是个位数,但是其他损失很大,很多建筑倒塌,而作为宁市标志、震源中心苍梧山却独树一帜的分毫未损,甚至连山上的破庙都还好好的,这一奇事引起了一波讨论。   沈弯看到新闻后,立即去了苍梧山。之前芍药说心中不安,现在苍梧山就出了这事,她觉得还是过去看看比较好。   鬼能夜行千里,到苍梧山很快。和去年来时不同,苍梧山周围建筑又多了些,而山里也有钢筋水泥的框架,等这些修好了,苍梧山大概就要向公众开放了。   好在苍梧山正中间的山谷暂时还未被涉及,只是这次沈弯瞧着中间的菩提树,总觉得菩提树比去年要蔫上许多。   “你来了。”芍药一点都不奇怪沈弯会来,“正好,有件事我们可能需要你帮忙。”   “我们?”沈弯看了看中间的菩提树。   “嗯。你来的时候应该也都看到了,这片山谷迟早会暴露在人前。山中的灵植一旦被人知道,到时候少不得又引起纷争。所以我们打算离开,搬去昆仑山。”芍药说这些的时候情绪有些低沉。   搬走?   眼下苍梧山会被人类涉足这是必然,可是苍梧山有神明庇佑,按道理来说芍药不该如此悲观才对。   瞬间沈弯想到了那场地震。   “苍梧山神他……”   “不是地震的原因,”芍药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也有一点影响,但不仅仅是这个原因。你也知道的,苍梧山灵脉早就断了,灵气在逐渐溃散。山中之所以还有灵植开智,完全是因为菩提在用自身灵力反赠给大家。这种事,只一年两年还好,可最近三百多年来苍梧山的生机一直都靠菩提维持,昨夜的那场山脉震荡让菩提预感它坚持不了多久了。所以我们决定迁走,入昆仑山避世。”   沈弯听完沉默了。   没有灵气的来源,苍梧山神纵然是神明,也禁不起这消耗。而且,一方神明的诞生是因为信仰,如果这些灵植迁走,没有了信仰支撑,苍梧山神迎接的可能是消逝。   “我可以和苍梧山神聊聊吗?”沈弯道。   芍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来到菩提树下,苍梧山神没有显化,不过它的枝叶动了动,表示它在。   “山神大人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宿命,所以才只在背后默默关心芍药吗?”沈弯开门见山。   她话音落下,苍梧山神已经显化在她面前。   看着面前沉默的神明,沈弯呼了口气,“您放心,这事我不会多嘴。但是,您只能是这个结局吗?就没其他的办法?”   “河流会枯,山川会死。我的身体早已经被掏空,现在只余一副躯壳。当初我应山林草木的祈祷而生,可现在无尽的黑夜里,我听到的只有哀嚎与诅咒。它们的神明无法再庇佑它们,自然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苍梧山神的声音异常平静,在诞生之初它就接受了这个命运。   当命运与大势相撞,这是无解的结。   芍药它们搬迁还要时间准备,沈弯这夜拜访后先回了店子。   对于苍梧山神,沈弯一直是感激的。所以想到它会消逝,她心里总觉得不太痛快。离别太多了,她更希望大家是高高兴兴的挥别。   她也去问过黄粱仙有没有办法,但从黄粱仙那里听到无数神明的陨落经历后,她知道自己是在异想天开。   沈弯的低沉蔺直全看在眼里,在某个天气不太好的午后,他尝试掺和进这件事道:“或许,你可以听听我的意见?” 第100章   蔺直的意见很简单, “黄粱仙靠着人的信仰一直存在,那如果苍梧山神也被人族信仰的话, 那是不是也能一直存在?”   沈弯久久无言。   最后,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转身穿门走了。   他们之前一直进入了一个误区,以为苍梧山神是应苍梧山所有生灵的期盼而生,就一直往这方面去想。可事实上,生灵的信仰和人族的信仰并不矛盾,甚至不客气的说一句,在人族主宰的生灵的现在,人族的信仰比其他信仰要更加稳固的多。如果让苍梧山神接受人族的香火, 那眼下的危机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沈弯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了苍梧山, 芍药和菩提听完, 也觉得它们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虽然这人族的信仰一时半会不会出现, 但长久来看,确实也是一条出路。只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再避世而居了。”从前它们为了不招惹麻烦,整个苍梧山的生灵几乎都是避着人走。而菩提若是接受了人族的香火, 那从今往后便也要守护信仰它的人族了。这有利也有弊,好处是得人族信仰可以长存, 坏处便是有因果牵扯, 难以独善其身。   “不避世就不避世, ”芍药在人间走了一遭, 对人族并不十分排斥,“下面的那些小家伙们开了智,往后也不见得就不被俗世吸引。与其到时候防着,还不如现在就准备着。至于世间因果, 只要能活着,背就背了吧。”   说到此处,芍药与菩提目光相触,继而又迅速错开。   见它们这般,沈弯心里暗笑了一下,生存危机解决掉后,这两位大概也要相互敞开心扉了,“那两位是同意了?”   “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芍药道,“不过这人族信仰怕是不好弄……”   “这个没关系,说起来还要感谢这次地震,”来的路上沈弯已经把后续都想好了,“苍梧山作为震中心,山上一片瓦都没掉,这事在大家嘴里都传得神乎其神,早就已经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我们可以接着这个机会修座山神庙,届时山神入住庙内,苍梧山以后开发好,到时肯定不会缺游客来上香,这一切可不就刚刚好。”   至于修山神庙这件事,只要钱到位,那就不是问题。按照国人逢庙必拜的性格,景区估计也乐得建一座庙宇,更何况这庙宇还是白得的。   和菩提、芍药商量完后,沈弯又回去和蔺直推敲了细节,最后决定由蔺直出面投钱修山神庙。至于山神庙建成什么样,就看芍药它们自己想住个什么样的房子了。   将一系列的事情办妥之后,芍药突然来到店里,交给了沈弯一样东西,“这是菩提子,是他给你的谢礼。”   已经初步接触神灵怪异的沈弯纵然没见过,但也知道菩提子这东西的珍贵。一株灵树终其一生,也可能就只结一枚。   “我也没出什么力,只是出个主意而已,这比起当初苍梧山神给我的神明血可差远了,眼下又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沈弯拒绝道。   “有些事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们却是救命之恩。这菩提子你若是不收,这势必会成为他的因果,于他往后修行有碍。”芍药郑重而又强硬地把东西往沈弯手里塞去,“了了这份因果,我们也好心安理得。”   那菩提子一触手,沈弯就感觉整个人神台清亮一片。在没复活之前,她也确实需要所有能让她提升自己的东西。面对芍药的诚恳,她知道推辞没用,干脆大大方方收了下来,“谢谢。”至于欠下的这份人情,只能以后再偿还了。   芍药将谢礼送到,人也放松了很多,并且告诉她和菩提的计划,“我们还是决定隐藏安宁谷的存在,”山谷被阵法藏匿,普通人基本察觉不到端倪,“至于他的本体也会在山谷中留着,不过到时候会分出一根枝丫放到庙前供人祈福搜集香火。”   听着芍药的话,沈弯见她眼里洋溢着一种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光彩,待她说完后,不由问道:“如果按照你们一开始迁走避世的想法,你真的会丢下苍梧山神让他消逝吗?”   见沈弯问这个,芍药沉默了一下,才淡笑道:“我那时候想的是,既然我救不了他,那我就满足他的心愿,然后和他一起消逝。反正我也当了回人,把人间所有好吃的都尝了一遍,也看了一遍世俗的风景,不亏。花的一生是一朵花开的时间,树的一生是拥抱阳光雨露的那些年,而他,就是我的此生。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当年我灵智初开时第一眼见到倚在树下的他,就觊觎他到现在。我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喜欢我,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从今往后,他护他的苍梧,我来护他。”   ——   京市。   某家咖啡厅门口,林含秋正从车上走下来。   这段时间里,她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和前夫好好谈谈,但对方始终以忙为借口,拒绝了她所有的邀请。可就在她停下邀请后,不到一周时间,他却主动请她喝咖啡。   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性吧,越是主动越看不上眼,等你抽身要走,又想方设法来挽留。   扶了扶脸上的墨镜,林含秋走进了咖啡厅。   到了预定的包间时,里面蔺瑢铮已经到了。曾经的夫妻四目相对,却相顾无言。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见我。”林含秋摘下墨镜,又捋了捋鬓边垂下来的碎发。她年轻时容貌极美,尽管现在上了年纪,那份美貌也保留着,再加上她今天来精心打扮过,反而多了份知性感。   然而对于她的精心打扮,蔺瑢铮却出乎她意料的熟视无睹,“要多少钱你才肯罢休?”   像是听错了一般,林含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现在做这些的目的,不就是觉得你该拿回本属于你的东西?”蔺瑢铮眼里没多少感情,“这一个多月来,你的笑话大家也看够了,你还要继续当你的跳梁小丑吗?”   宛若遮羞布被毫不留情地扯下一般,林含秋手脚有些无措,她想强行镇定,可微微颤动的身体已经出卖了她,“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难道不是?”蔺瑢铮嗤笑一声,“这段时间你一直上蹿下跳地找借口见我,可别说是对我还余情未了。”   面对前夫的嘲讽,林含秋突然觉得十分委屈,她想到了以前,“你说过,你这辈子只爱我一个的。”   “我还没那么下贱,对一个背叛我的女人念念不忘。”提及这件事,蔺瑢铮突然又道,“说起来也是可笑,当初你嫌弃我们这些人明争暗斗,觉得我们世俗市侩,为了摆脱这个束缚你的牢笼,宁愿抛夫弃子也要离开。现在却为了回到这里,连最疼爱你的母亲都要利用。你说说,你其实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蔺瑢铮站了起来,放下一张支票在桌子上,“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就是虚伪、贪婪、自私、假清高。和我们所有人都一个样。”   将支票放下后,蔺瑢铮离开了包间。   留下的林含秋却一副备受打击地跌坐进沙发里。   “不……”她摇着头,想否认什么,可身体却控制不住抖得越来越厉害。   人最喜欢做的就是自欺欺人,当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撤下的同时,他们的自我幻想也随之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林含秋双手抱着胳膊走出了咖啡厅。   她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想到她当时和前夫陈经义认识,是因为她在散步时经常会听到他和朋友讨论那些名画,她是喜欢画画的人,听到的次数多了,免不了会多留意一下他。后来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一来二去渐渐和他熟悉,再接着就是萌生出了感情。   那时她渴望逃离世俗,渴望被拯救。陈经义的出现,让她有种重新活了的感觉。所以她选择了离经叛道,选择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也要嫁给她。   就在这时,林含秋的手机突然震动,来电的人是陈经义。   自从他们离婚后,陈经义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只是她永远都不会接。不过今天看到这个电话,林含秋却看着手机看了许久,最后摁下了接听。   “你在哪?”对面陈经义说什么她不想听,此时此刻她只想他来自己的面前,“我现在去东和花园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东和花园就是当时他们相识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改了名字。林含秋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园林,愣愣地看了许久。   差不多两小时后,陈经义来了。   “路上太堵了,”他连声道着歉,“你等很久了吧。”   然而林含秋却只看着眼前的树,迟迟不接他的话。   陈经义也知道自己理亏,他放下了身段低声下气道:“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一时糊涂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离婚要房子,这些都是你该得的,我毫无怨言。我知道,如果我现在求你原谅我,只会让你为难。所以我也不要求你立即原谅我,但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赎罪。”   好一会儿后,林含秋终于肯开头搭理他了,“你知道刚刚我在想什么吗?”她仰着头,一片枯叶飘然而下,“我在想当初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见她怀念过往,陈经义以为她对自己余情未了,忙接话道:“那个时候你从林中款款走来,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只一眼,我就成了你的裙下之臣。现在回想起那时的场景,我仍旧觉得心跳加速。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那个时候应该很美很显眼吧。”林含秋道,“那时候瑢铮将我养的极好,只要是我喜欢的,他都会送到我面前。时装、珠宝,别人难得一见的东西,在我这里不过是日用品罢了。你对我一见倾心,应该不仅仅是我容貌的缘故吧。我那时候的吃穿住行,一看就是不是普通人。”   陈经义脸色微变,“你想说什么?”   “穷小子想摆脱原生阶层,光靠自己奋斗一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可若是能找个豪门千金,那就能少奋斗几十年。”说到这里,林含秋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扭头看他讽笑了一声,“每一次我去散步都能恰好听到你的高谈阔论,现在想想,当所有的东西都那么刚刚好,那这偶然的背后就是必然了。你说那个时候我怎么就那么傻,竟然相信了所有的偶遇都是天意。”   见陈经义要开口争辩,她又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你如果真不为名不为利,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其实你早就厌弃我了,只是你已经在我身上花费了太多,在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之前,你不想放弃。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是我说错了,还是我说得太对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陈经义一脸失望。   “那不然呢。”林含秋从兜里摸了根烟出来,她动作有些生疏地点着了,吸了一口后被烟呛得直弯腰咳嗽,等她直起身体时,已经满脸是泪,“我这一生都被你给毁了。我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现在却成了一个跳梁小丑,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都怪你,如果你真的爱我,又怎么会让我抛夫弃子被人唾骂。”   见她哭泣,陈经义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木然,“又是这样,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就你最无辜。是,我承认当初我是有点其他的心思,但难道我的爱就是假的?这么多年以来,我努力工作所有的钱都交给你去挥霍了,我可有一句怨言?但凡你说要什么,我都会努力送到你的面前,我是没有蔺瑢铮有钱,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心去满足你。   你说是我毁了你一生,难道娶了你的我这辈子就过得很好吗?因为你,林蔺两家动用关系让我丢掉了我原本的工作,断了晋升的路,只能离开京市到一个小公司里当个小职员。我可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可到现在我已经快五十岁了,却还一事无成,难道我就不委屈?你总觉得钱是粪土,权势是污秽的东西,可是没了这些,我们连活都活不下去。”   多年来一直压在心里的话一次性说说完,陈经义看着面前的女人,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你清高,你高贵,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把你拖下了水。”他一边说一边倒退着鞠躬,“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纠缠你,但愿你能永远这么高高在上,不沾人间烟火。”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扭头走了。他身后林含秋下意识想叫住他,可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什么都没有了。   她能感觉的到,最后一个支撑她的人也彻底走了。   不,不对,她还有儿子。   阿直不想认她,但她还有桉桉。她的桉桉聪明孝顺,一向最听她的话,她还有他。   几乎是迫切地拿出手机,她给儿子拨了个电话。可电话那边却迟迟无人接听,等待的嘟嘟声让她觉得时间格外的漫长。   终于,电话通了。她只来得及说了句“桉桉”,那边儿子略带责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妈我现在在忙,过几天我要去参加个重要的宴会,小姨在给我挑选礼服。先不说了,回头我再打电话给你。”   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响起,林含秋呆坐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笔戳穿的纸,处处透着寒风,冷得她浑身颤抖。她双手抱着胳膊,艰难地站了起来。   她想回家,可看着眼前的路,却恍然惊觉,她已经无家可归。   大儿子也就算了,连一向最孝顺她的小儿子林知秋也要抢走吗…… 第101章   陈桉要去参加的宴会很重要, 蔺直也要到场。在他出发的前一天,本该和他一起的沈弯却接到了天一子的信息, 取消了这趟行程。   天一子给她的消息很明确,是有关于里水书院里的那位周先生的。   周先生是清末时的人,当时国力微弱,列强狼子野心,有不少读书人奉着“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想法远渡重洋,想学习西方的东西来救国。当初周先生也是其中之一,只可惜他在途中病逝,魂魄归乡。   他之所以这么多年迟迟没有去转世,是因为昔年与同窗好友崔志高有过约定, 要一同学习归来, 为国效力。然而这么多年过去, 他仍旧在故土里等着好友, 可好友却始终未至。   所有人,包括沈弯以及当初的鬼差张恒,都觉得周先生是等不到他等的那个人了,却没想到这事在今天却又有了新的进展——崔志高的后人即将到达里水。而这位后人, 说起来沈弯也认识,正是她的大学教授崔德文老先生。   这件事不早不晚在这时候出现, 让沈弯隐隐觉得她需要的最后一滴眼泪就在这里。   “我陪你一起去里水。”蔺直也知道这事, 相对于沈弯的性命来说, 其他的皆可放到一边。   “不用, 这场宴会你家老爷子特地点你去,你不去的话他肯定会不高兴。而且,说不定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给你惊喜了呢。”沈弯也不太确定自己的预感会不会成真, 她不想让蔺直跟着自己空欢喜一场。   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上飞机,沈弯动身去了里水。   或许是因为一直期待的事有了希望,两人心情都很好。这份好心情让给蔺直接机的徐文斌都感受到了,他直言调侃道:“发生了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这事蔺直自然不会说,他看着机场的珠宝店,心血来潮让司机开车去明光天地。   “你去那干嘛?”明光是购物天地,女人血拼的天堂,他们大老爷们的很少去那边。   “想买戒指。”   “戒……”徐文斌顿时明白了,他捶了蔺直肩膀一下,“你小子可以啊,怪不得今天春风满脸。”   虽然他不太确定蔺直和沈弯两人怎么回事,但是作为兄弟,这个时候他只想好好捧场。   “要送给某人的戒指那肯定必须得漂亮,我们恐怕选的不准,我打电话让骚鸡来,这家伙这方面懂得比我们多。”徐文斌一边说一边摇人。   等他们哥俩到明光时,杨少济已经在等着了,旁边还有别的几个公子哥。   “什么事啊,让我绕一大圈跑这来等着。”杨少济一边逼叨一边往蔺直身后瞧了瞧,“沈沈呢?不是她要来购物,让我等来护驾?”   “胡说什么,阿直过来挑戒指,”徐文斌一把勾着他的肩膀,“我琢磨着这方面你经验比较丰富,让你来现场指导。”   大家都是七巧玲珑心,徐文斌点出了重点,杨少济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哦哦哦哦哦~”他朝着蔺直怪叫了一声,挤眉弄眼道:“这事必须包在我身上!”   一群公子哥走进自动门,商场里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早就在候着了。最后他们被请进了一家餐厅雅间内,各家珠宝的经理这时候也顾不上许多,纷纷捧着自家的珍品过来一一展示给他们看。   “女人嘛,都喜欢又大又闪的,这个鸽子蛋不错。”杨少济指着最大的钻戒道,“送这个准没错。”   “这鸽子蛋是大,但是设计有些老气。”徐文斌道,“我觉得旁边的粉钻更好一点。”   “鸽子蛋更好,”杨少济否定徐文斌的选择,“粉的俗,而且还又小。我们阿直要送肯定送最好的。”   徐文斌听着他这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不是我说,骚鸡你其实也没经验对吧。人一生只能送一次的东西就这么粗暴,暴发户才只买最贵的。”   杨少济半点都不心虚,“我是没经验,可我懂女人的心思啊。她们就是要大的。”   旁边随行的公子哥们:我去,这破路也能开?   “要不都买了?”有不靠谱的出注意道,“到时候让嫂子选,她喜欢哪个用哪个。”   “去,这东西能买一堆吗?只有唯一的那枚意义才重大。”这个建议得到了徐文斌和杨少济一致的拒绝。   一群富二代为买个戒指争成这样,这让在座的经理们觉得有些好笑之余,又有些动容。他们这些人有钱人见的多了去了,那些个纨绔子有几个是用真心的。现在这群富二代为了个戒指抓耳挠腮,还真不多见。   于是乎,在场的一位女性经理站出来道:“蔺先生,如果您是想送求婚戒指的话,我觉得您面前的这些都不可取。”   见蔺直看向她,女经理微微一笑,“它们确实都很名贵,但我觉得您的女朋友适合更好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这句“女朋友”取悦了蔺直,他脸上带了丝笑意,“那你觉得哪个最好?”   “本店有件镇店之作,这就给您送来过目。”女经理道。   很快的,哪件被宝蓝色丝绒盒子装着戒指被送了来,在盒子被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被中间的梨形钻石吸去了目光。因为这枚钻戒的存在,余下的其他的确就成了次品。   这一回,其他店的经理们也只能捶胸顿足自家店里这会儿一时半会拿不出好东西,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这枚戒指一看就是出自名家,”大家自知争不过,干脆放弃了挣扎,帮着促进这笔大买卖,“听闻贵店有一件毛大师的绝笔之作,难道就是这个?”   “正是。”女经理微笑道,就在她想继续解说这件作品时,却听蔺直手一挥,“就这件了。”   他们这些人买东西,完全不需要知道价格,只看喜欢与否。   见蔺直开口,其他经理们相视一眼,纷纷表示祝贺。他们虽然也眼热成交后的佣金,但没办法,谁让他们没贵客满意的货。   不过很快的,他们又跟着喜笑颜开——蔺直在购下梨形钻后,让其他人把这些珠宝包好送去蔺家。   “啊?这么多你都买了?”这倒不是买不买的起的事,“这种具有特殊意义的戒指只要一枚就好吧。”   “嗯,”蔺直满意地看着梨形钻,“这枚送她,其他的给她戴着玩。”   猝不及防被塞狗粮的徐文斌&杨少济一脸冷漠:“哦。”   ——   里水。   崔教授到达里水时,时间正好在傍晚。随行人员为他的身体着想想让他明天再去祭拜,然而崔教授却不肯休息,让人送他直奔崔家从前祖宅的所在地。   崔家祖宅经过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成了别人的产业。崔教授也没去打扰那人家,在围着祖宅走了一圈后,又转去了里水书院。   “就是这个书院,”崔教授看着书院那不太新的牌匾,眼里百感交集,“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它还在。”   “教授要进去看看吗?”随行人员问道。   “现在可以吗?”   “放心,我们提前就通知好了,现在里面还有人呢。”   一行人在大门前停留了一会儿,就顺着大路走了进去。   书院现在占地不是很大,里面保留了原来的教室和学舍。崔教授被人领着在黄昏里走了一圈,最后在教室里停了下来。   这时天一子也来了。   “崔老先生不是扶灵归乡,怎么会来这里?”天一子按照沈弯说的那样,假装什么都不知情。   崔教授见到他,微微颔首,“卢掌教你来了。”他这次扶灵回来,特地请的天一子来做法事,“我来这,是因为一桩旧事。”   话开了个头,后面也就好讲了。   “我自幼在国外长大,还是三十多年前机缘巧合下受到邀请到东南大学任教,才回到了祖国。前些日子,我父亲病逝,我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叠没寄出去的书信。   那信是我曾祖父写给他的挚友周立言的,信中内容全是他留学之后的琐碎事。也是通过那封信,我才知道曾祖父曾经和那位周老先生有过约定,要学成归国报效祖国。可惜,一直到逝世,曾祖父都没能回到故土。   先人的旧约,按道理来说我这个当晚辈的也无法完成,唯一能做的只能将他的尸骨落叶归根。只是一生未归,到底是没能践诺,不想先祖死后还被当做失信之人,有些话我想回到他当初立誓的地方,说给诸天神鬼听。”   “当时曾祖父留学后,因为成绩优异,被学校的老师看重,开始参与一些试验。曾祖父原本是想尽量多学点东西,可是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有些人不愿意放他走,将他禁锢了起来。   为了能活下去,曾祖父娶了当地的女人,一直到他生下了五个孩子之后,当局才逐渐放松警惕。但放松警惕不代表能让他归国,自知归乡无望,曾祖父便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一心只埋头扎进实验室,当本地的公民。至少我们是这样以为的。   我祖父那辈,一共有兄弟姐妹五个,他是最小的。但在自我记事开始,我就没有见过除本支以外的人。再大了一点,我才知道在早年我的祖父与曾祖父就断绝了关系,被逐出家门,和其他人再无半点联系。   祖父临终时,一直想再见哥哥姐姐们最后一面,说原谅了曾祖父的冷酷,想去祭拜他。当时我们家多方奔走,到处打听消息,却怎么也查不到大爷爷他们的踪迹。还是后来通过一个朋友才知道,大爷爷他们早就在几十年前因为间谍罪被执行了死刑。他们说大爷爷他们窃取了重要的信息技术贩向国外,是别国的间谍,让我们不要和他们有任何牵扯。   我不知道当初曾祖父赶走祖父是不是有意为之,但我知道曾祖父他无愧于友、无愧于国。”   崔教授说完,教室内静默一片。教师的门外,手拿着书的周先生正望着暗下来的夜空出神。   沈弯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当初崔教授一家回国,是大陆这边一手安排的。”这些事崔教授自己估计都不知道,“后来包括崔教授的工作以及住所安全等,都有人专门负责。有些烈士无法放到明面上表彰,国家能做的只有妥善安排他们的亲人。”   夜色落得无声无息,周先生眸底情绪翻滚,许久之后他才嘘唏长叹,“吾以能与崔平之交友为荣。”   晚风拂过,周先生化烟而散,此后里水书院再无等待的魂。 第102章 尾声   崔教授离开后, 天一子问沈弯道:“怎么样,你想要的东西齐了没?”   大家都知道, 沈弯要的是鬼泪。   “没有。”不过沈弯半点也不遗憾,“能见证这个跨世纪诺言的结局,已经是最大的收获。我们现在能过得平安顺遂,不受奴役,不遭践踏,就是因为太多的勇士无言,在黑暗中托举着整个国家。有时候我们总会忘记那些曾经的苦难,但好在时常有人站出来告诉我们什么叫做中国的脊梁。”   走出里水书院,沈弯正要与天一子分别, 这时徐文斌却打了个电话给她。   知道徐文斌今晚和蔺直一起赴宴, 现在他突然来电, 沈弯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电话一接通, 那边就传来徐文斌强作镇定的声音,“沈沈,阿直出事了!”   天一子在听到这句后,还没回过神, 就见沈弯消失在眼前。   蔺直出事了?什么事?   天一子觉得这事和他无关,但想到之前受蔺直照顾颇多, 现在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 于是破天荒给自己的老父亲打了个电话, 让他帮着打听打听蔺直出了什么事。   他没想到的是, 这事压根不需要打听,蔺直出事的时候,老爷子就在现场。   “……那孩子的生母原来没死,不知道是不是嫉恨妹妹夺走了她的一切, 竟然想开车撞死她。事发突然,谁也没有防备,蔺夫人躲了过去,但是车直奔着后面的唐小姐去了,当时蔺直就在旁边,把唐小姐救了下来,他自己现在正在抢救中。”   天一子听完,看了看天,突然骂了句:“贼老天!”   ——   沈弯赶到医院时,所有人都在外面,她从正在祈祷的林知秋等人中间穿过,来到了手术室内。   手术台上,蔺直满脸血污,衬衫被染得一片血红。医护们都绷着神经给他做手术,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生机正在消逝。她伸手要渡灵气给他,以阻止那种不安的情绪蔓延。可她还没接触到他,手却被人抓住了。   是司阴。   沈弯看到司阴,瞳孔缩了一下。司阴是地府的人,他不可能莫名其妙来这。   “你来做什么?”这会儿她连尊称都不用了。   司阴带了一丝劝慰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一刻钟后,他在人间的历练就彻底结束。你现在救他,就是强行改他的命格。一般的因果就已经够你受的了,他不是一般人,到时因果反噬会直接让你魂飞魄散,你又何必呢。”   沈弯目光落在蔺直的脸上,她之前就对蔺直的身份隐隐有猜测,觉得他可能是某个来历练的大人物。现在司阴这番话,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是的,蔺直不需要她救,或者说他根本死不了。他的这一生,不过是他无数轮回中的一块碎片而已,而她也只是从他身边偶然路过的一位路人。   “他的历练结束了,他还会是我认识的蔺直吗?”沈弯问道。   这个问题,司阴无法回答。   “不会是的。”沈弯自问自答道,“我不管他死后会是什么,但是只要他还有一口呼吸在,他就是蔺直。他已经过得够苦了,上一世多病早夭,一生只能与轮椅为伴,这一世好歹身体健全,却又摊上那样一个母亲,现在还被他亲妈害死。抱歉,我真的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结束他的一生。”   “可你会死,”司阴皱着眉头。   “但他能活。”   “你这样根本不值得,完全是在做无所谓的牺牲。”   “那什么才是值得?”沈弯反问道,“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消失,然后自我安慰他还存在吗?”   司阴见她执迷不悟,换了个策略,“你难道不想复活?你的爸妈可都还在等着你醒来。”   提及父母,沈弯神色一怔。   司阴趁热打铁:“你又何必为了这有缘无分的感情,让至亲的人深陷痛苦之中。就算你救了他又能如何,人总是要死的,他元神回归,也还是会忘记你是谁。”   他这番话似乎说动了沈弯,她慢慢收回了伸出的手。   “我妈还在等我醒来。”沈弯呐呐道,她眼神没了焦点,眸色空洞,“我如果死了,她一定会很伤心……反正我于他来说只是某个擦肩而过的人,他终究会忘了我是谁……”   “确实是这样。”司阴很欣慰她能想通,“父母的恩情只有你自己才能偿还,我到时候也会帮你想办法复活。”   像是担心沈弯继续留在这里会出差池一般,司阴拉着她就往外走,“走吧,等你复活后,你会忘了所有阴间的事,也会忘了他。大家都会回到各自的轨迹,何乐不为呢。”   可在即将出手术室时,沈弯却停住了脚步。   “如果我就这样走了,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放弃了他。”   司阴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什么?”   “他已经被人放弃了太多次,如果连我也放弃他,他肯定会很失望很难过。”沈弯继续自语道,“是,我不救他,对他来说不会有什么影响。我还能复活,去孝顺我的父母,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甚至我复活以后,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去和别的人结婚生子。只要我再往前走一步,或者撑过接下来的一刻钟,我就能继续去当我孝顺的女儿。”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可我做不到。就算我只是他漫长生命里的一个过路人,就算他最终还是会遗忘我,我还是希望他能在当蔺直的时候,好好活着。”   司阴看着她将收藏的东西一一拿出,拜托自己以后帮忙看顾她的亲人,然后转身走到了手术台前,一时间觉得人真是难以理解。   明知道是无用功,还要义无反顾的去做。   “你会后悔的。”司阴看着沈弯笃定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冲动过后总免不了去计较得失。   然而沈弯却以逐渐透明的身体作为她的回答。   她的身后,黄粱仙匆匆赶来,想阻止却被司阴拦了下来。她用眼神询问,司阴却是冷着脸道:“老天爷还真是判得明明白白。前世慧伦救唐昉一命,这世蔺直还给了唐柠柠。林含秋对蔺直有生恩,现在蔺直命也还给了她。”   “那沈弯……”   “沈弯也欠唐昉一条命,现在好了,彻底还清了。”   黄粱仙琢磨了一下,突然想到了唐柠柠梦境里,唐昉身死前让人救下的婴孩。   以命还命,因果轮回,这还真是谁都没漏掉。   因果的力量来的迅速而凶猛,沈弯第一次感觉到她的路即将走到尽头。随着她生机流逝的,是手术台上蔺直逐渐的好转。   “赵医,血止住了!”有护士惊喜地叫出了声,旁边主刀的医生半点也不敢放松,“镊子。”   整个手术室的氛围逐渐变得有生气起来。   在将所有的灵力都渡给蔺直以后,沈弯开口道:“他应该能活下来吧。”   司阴没回她。   沈弯也不介意,她走到蔺直的面前,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开始在他眉心勾勒着什么。很快的,一个“忘”字出现在蔺直眉心上空,写完后,沈弯稍微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将这忘字符往他眉间一推,一切尘埃落定。   等蔺直醒来,他会忘记所有令他感到痛苦的事,迎接他的将是崭新光明的一天。   做完这些后,沈弯飘出了手术室。   她想见父母最后一面,虽然是她惹得父母伤心难过。但在这弥留之际,她还是想抱抱他们。   回到家时,家人都在。母亲正靠在沙发上小憩,身上盖着绒毯,旁边是盛开的蔷薇。沈弯先是走到旁边小声说话的哥哥和父亲身边转了一圈,然后又来到了母亲的身边坐下,伸手帮她将恼人的发丝撩起。   这时她看到三哥兴高采烈地下楼来,似乎想分享什么喜悦,却被二哥从旁边捂住了嘴,似乎让他别吵到熟睡的母亲。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沈弯笑着,眼泪却止不住掉了下来。   对不起。   铺天盖地的愧疚随着她的魂魄一同消散,谁也不知道,她曾回来过。   ——   两个月后。   徐文斌和蔺直回到了杭市。   徐文斌有些不太明白,“明明京市有最好的医疗条件,你干嘛非要到杭市来。钱是赚不完的,你不用这么拼命。”   之前蔺直车祸凶险万分,进手术室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凶多吉少,没想到那位赵医生医术高超,竟然硬生生把人给救了回来,只除了遗忘了部分记忆,其他的都没什么事。   手术之后的蔺直伤口恢复快的出奇,一个月不到竟然就又恢复了活蹦乱跳。但是林阿姨他们担心他没好全,态度强硬地让他在医院又住了一个月,等医院做全面检查确定再无问题,才把人放出了医院。   一出医院后,徐文斌以为蔺直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谁知他竟然开口就要去杭市。   他也知道蔺直在杭市有自己的公司,但是真不至于这么拼命……   知道好友误会了,蔺直也没解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两个月以来,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江南。   出机场回到杭市的住处,看着面前的大门,蔺直莫名地生出一丝近乡情怯的感觉。   “愣着干嘛?进去啊。”徐文斌帮他按密码道。   很快的,门开了,因为定期有保洁来打扫的缘故,里面半丝异味都没。蔺直走进门,目光从玄关开始一点点往里面扫去。   单人的鞋柜,他办公的桌子,冷色调的沙发,一切的一切,都显示这里是他一个人住的地方。没有期待之中的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徐文斌见他呆着,调侃道:“你不会连自己的住处都往了吧。”   蔺直摇头,“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嗯?”徐文斌‘总不会有小偷’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蔺直掏出一黑色的丝绒盒子。   他一按,盒子纽扣弹开,露出里面名贵的梨形钻戒。   “这个戒指,包括我家里的那一堆,的确都是我买的。听他们说,我似乎是要把这个东西送出去,可我问了所有人,没人知道我要送给谁。就连我自己,也忘了她是谁。” 第103章 后记   又是一天渡魂归来, 沈弯领着新入地府的魂魄前往登记处。   正如同她身上所穿的官服一样,她现在是一名鬼差。   说来也是侥幸, 本该魂飞魄散的她,因为之前用菩提子修行,留了一丝残魂在其中。又恰巧她刚好凑齐了所需的鬼泪——虽然最后那滴是她自己所流,司阴大概是出于怜悯之心,帮她将寻找往生河的符篆画好了。符篆画成之后,竟然领着菩提子飞到了她的店里。   原来店下面的灵气泉眼就是往生河的一处入口,只是大多数人没见过往生河,见它有灵气溢出,以为它只是普通的灵气泉眼。符篆在泉眼里落下后, 往生河水骤然涌出, 将菩提子一卷, 连带着她的残魂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然, 这些都是同来地府领差事的黄粱仙告诉沈弯的。根据沈弯自己的记忆,她只记得自己再次睁开眼,魂魄就在黄泉水中漂浮着。再后来被司阴遇见,为报答司阴, 她留在了地府当差。   值得一提的是,她生前的亲人竟然全都没去投胎, 时隔一百多年, 她再次和家人团聚。在享受了将近二十年的欢聚后, 她才将亲人一一送去轮回。   尘世俗缘了结, 从前的那个沈弯也就没了,现在的她是地府鬼差沈弯。   将新魂登记造册完,沈弯的差事也就告一段落。刚出办事处,黄粱仙就来了。这女人最近沉迷酿酒, 时常会送酒来给她品鉴,沈弯朋友不多,也乐得陪她一起。   “今天又是什么酒?”沈弯笑问道。   “我自己酿的葡萄酒,味道我觉得挺好。”   “你自己酿的?小心细菌超标,回头喝死人。”这不是沈弯冷嘲热讽,自酿酒就是有这样的风险。她喝还没什么,回头给活人喝说不定就要靠她去收魂了。   “放心吧,你又不是人,喝不死的,不然我也不会找你当小老鼠。”   沈弯斜睨她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说漏了嘴?”   “啊哈哈。”黄粱仙打了个哈哈,生硬地转去了话题。   两人还没回到沈弯的阴宅,在半路遇到了领着一票鬼差办事的司阴。黄粱仙这多年和司阴也熟了,她拿着酒还要让司阴“品鉴品鉴”,司阴冷笑着让她把那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拿去一边,然后对沈弯道:“有件差事我要交给你去办。”   知道司阴对父母生前死后都颇有照应,沈弯对他很是尊敬,“您请讲。”   “明儿个广元上仙办寿宴,我抽不开身,你到时候替我跑一趟,把贺礼送过去。”司阴道。   广元上仙?   沈弯愣了下,这听称号不像是地府中的官。   “你是要让弯弯去九重天?”黄粱仙顿时看向了沈弯。   去九重天是没问题,但是那谁可就在九重天呢。   “对,贺礼到时候有人给你送去。”司阴说完,摆摆手走了,连给沈弯拒绝的余地都没。   “你……”黄粱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事。”沈弯温和一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他连我是谁都忘了。没什么什么能抵得过时间,我都明白的。”   九重天不是谁都能去的,黄粱仙虽然是神明,但她没有通行令也只能是爱莫能助。   “那你到时候小心点。听说司阴从前就是九重天的,因为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被贬到了地府。你代表他去送礼,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人刁难你。总而言之,你机灵点。”黄粱仙叮嘱道。   “嗯。”   因为这么一个插曲,黄粱仙知道沈弯大概是没了喝酒的兴致,也就早早走了,留下沈弯一人朝着阴宅走去。   她现在所住的地方是从前高先生的宅邸,那庭院里盛放不败的樱花是她的最爱。闲暇的时候,她就喜欢躺在树下的躺椅上发呆。今天也不外如是。   其实这些年来,对于蔺直的事,她多多少少也从黄粱仙嘴里听到了一些。   她知道蔺直一生未娶,一直活到八十寿终正寝。也知道蔺直向周围的人打听过她,但是所有知道她阴魂存在的人都被司阴消除了记忆,他注定一无所获。   黄粱仙还告诉她,蔺直一直住在他在杭市的房子里,好几次竟然找到了她那家店所在的地方,她失踪后那店就被地府回收了,对于失去一切记忆的蔺直能找到那里去,黄粱仙表示很惊奇。   这些稀碎的事还有其他,起先沈弯听的时候还会心绪起伏,现在回想已经变得波澜不惊。时间总能抹平一切。   躺在樱花树下,沈弯阖眼休憩。明天要上九重天,以司阴的人缘,她的确要小心应付。   ——   沈弯在这之前从未上过九重天,这是第一次。幸好地府府君大人也是派了人送贺礼,他们一路同行,有人领着,她也不至于出差错。   九重天比起永远阴暗的地府确实要令人心驰神往的多,哪怕是人世间再夸张的用词,用来描述这里也都丝毫不为过。   过了南天门后,各路人仙齐聚,热闹非凡。沈弯初次到,不想失态,只环顾了一下周围,便跟在府君令史的身后,随着人流朝广元上仙的仙府走去。   九重天无边无际,这次前来贺寿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打发道童来送礼。只行了一路,地府令史就和旁边同行的几个道童熟稔了起来。沈弯一边暗中看着九重天的盛景一边听他们聊些仙界的八卦,倒也觉得十分有趣。   就在这时,突然前方人群里有人低呼一声,“快看那边,那是哪位上仙?”   沈弯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前方云涛滚滚之处,一池湖水正波粼泛光。仙池中荷花舒展,莲叶尽头处,有一人正坐在湖边垂钓。   那人银发披肩,青衫淡然,纵然已许多年未见,沈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清妙真君还在钓鱼啊。”有人为显示自己常来九重天,故意说道。等见周围一众目光都看向了他,他自得地挺了挺胸,解释道:“你们不必大惊小怪。如果你们常来九重天,就会发现无论哪次来,清妙真君都会坐在那。这都一百多年过去了吧,看来真君想钓的鱼还没上钩哪。”   清妙?原来他法号清妙吗?   人群种依旧有人羡艳地说着什么,沈弯已经收回了目光。   他是谁,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路腾云驾雾,广元上仙的仙府很快就出现在视线内。沈弯他们这行人都不是什么大人物,自有道童接待进府,然后跟着人群前往宴饮的角落处。至于宴饮中心的位置,自然是留给那些大人物的。   也只有大人物的八卦大家才喜欢听。   比如沈弯刚坐下来不久,就听旁边已经有人说起了八卦,“……要说这段时间闹得最沸沸扬扬的,还要数青华上仙和紫极上仙的事。”   “难道他们又打起来了?”一听这两位的名字,道童们都有些兴趣缺缺。谁都知道这两位大佬不合,王不见王。据说因为这,天帝还曾让他们一同去凡间投胎,看能不能修补一下关系,现在算算时间已经回来了。   “这倒不是。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天帝让这两位去投胎化解恩怨的事,谁知这两人投胎后,竟然姻缘线牵在了一起。”   “不会吧!”众人皆是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这两位可是相互拆过对方仙府的人,这都能牵上姻缘线?   “那可不,据说月老当时都吓了一跳,忙把他们的线给解了。结果好家伙,姻缘线被解,这两位竟然换了合命符。合命符是什么你们也都知道,以神魂为契,生死共命。就算历经轮回,回到九重天他们也还是会捆绑在一起。天帝大概也没想到会是这结果,又让他们两位去轮回了一世,看能不能分开他们,结果月老剪刀都废了,他们还是给凑到了一块。”   “那没的解了。”真正是只要活得够久,什么怪事都能给遇上。两看相厌地人从此生死共命,想想还有点刺激呢。   “那现在这两位……”   说八卦的人一摊手,“据说是斗得更凶了。”   众人:“……”果然。   八卦聊完,前头大人物们终于相继登场,大家的注意力也纷纷转移到了他们身上。人群后面,沈弯很快就见到了他们刚刚说的青华与紫极。先不提他们合不合,看到这两人容貌时,她稍微惊讶了一下。   这两位她都有过一面之缘,那位青华上仙正是何老爷子等的故人。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打探,青华目光朝她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交错,隐隐约约,沈弯感觉青华上仙似乎对她笑了一下。   好在之后再无其他的事,沈弯跟着其他人品尝了一番仙宴之后,顺从大流告辞离开。   可就在她一走出广元上仙的仙府时,周围却是一寂,她抬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广元仙府门前,方才还热闹的人群全都消失不见。就在她暗自提防时,却听有人脆声笑道:“别怕,是我。”   一见来人,沈弯当即作揖道:“见过上仙。”   “不用这么多虚礼,我不是紫极,不讲究这些。”青华笑眯眯地黑了宿敌一把,“说起来我们也算半个故人,既然必安把你当晚辈看,那你以后就归我罩了。哦,必安就是你认识的何神医,这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   听青华上仙提起何老先生,沈弯的疏离感消弭了一点点,“多谢上仙。”对于大佬抛来的橄榄枝,她不会不识抬举,尽管这也许只是对方的一句客套话。   然而接下来对方的话却让她差点没转过弯。   “你真的很感谢我?”青华还是在笑,沈弯却有些茫然,现在大佬说话都这么直白的吗?   “当然是真的。”沈弯只能生硬地接话。   “那就再好不过了。”青华手一拍,“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他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你是地府的鬼差,能自由出入人间,我想请你帮我带他去散散心。”   沈弯:“……?”   “我知道这理由很牵强,总之你就勉强相信吧。”   沈弯:“……”   “先别忙着拒绝,你先看看我那个朋友是谁再做决定。”说着青华手一挥,眼前云涛散去,只余坐在仙池边垂钓的某人。   沈弯一怔,恰好那人也朝她望来。四目相对,面对他清清冷冷的神色,沈弯却只感觉心猛地一抽,之前所伪装的不在乎在这一刻瞬间土崩瓦解。   “抱歉,我恐怕没法帮您这个忙。”沈弯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地府,回到那个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唉,清妙他修为尽废,我原以为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肯真心待他的人,看来还是我强人所难了。也罢,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以后这事也不会再提。”   “什么修为尽废?”沈弯却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他。不过你这么关心他,你真的确定不帮我这么忙吗?”   这一回,沈弯选择了沉默。   青华见状,弯嘴一笑,带着沈弯一步走到清妙面前,通知他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归沈沈负责了。”   清妙真君目光落在沈弯身上,他道:“青华你何必强人所难,送她回去吧。”   “要送你自己送。”青华打了个哈欠,甩着胳膊走了。等走到一半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远远地朝着他们道:“轮回转世的人,前尘旧事全部忘却,所以他才不是他。可如果所有的事都还记得,那无论投胎多少次,他也依旧是他。就像我,是青华,也是傅杳。”   说完这些,青华消失在原地。   仙池边的两人沉默相对了好一会儿,还是清妙先开口道:“我送你回去。”   沈弯没动,“青华上仙的轮回时的名字叫傅杳?”   “是。”   “那你呢?”沈弯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蔺直,还是清妙?”   “我两者都是。”   “不,你不是。蔺直如果还活着,他绝对不舍得我难过。就算千山万水,他也会来找我。”沈弯吸了吸鼻子,“不用你送,我自己认得回去的路。”   说完她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不过这回她还没出南天门,就又被一个人挡下了。   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沈弯见到来人,愣了愣,“紫极上仙?”   “就这么走了?”紫极和青华不同,无端地给人一股压力,“清妙为何修为尽废你可以问我。”   还没等沈弯说话,旁边青华的声音就传了来,“他们之间的事他们自己解决,你过来剧透什么。”   待青华现身,紫极道:“大概是让你不痛快,我就很痛快。”   “你找打吗?”   “上次、上上次,乃至上上上次,似乎都是我赢了。”   “哈,”青华笑了,“可在榻上,似乎都是我压你。”   沈弯:“……”   紫极一把捞过青华,强行拖着她离开了南天门。不过他的声音却在沈弯耳边响起:“一缕残魂想要恢复,除非天时地利人和。菩提子虽然保住了你的一缕残魂,往生河水洗去了你的因果,但你想要复活,没有千万年的积累几乎不可能。清妙元神归体后,就一直在找你的下落,以三千年修为为交换卜到你的下落。在将你带回来后,又将你放在无涯池水中温养,每日以心头血浇灌,你才能恢复的如此之快。他现在根基大损,需要重回尘世以后土之力蕴养。青华让你带他去尘世,并非只是无聊的借口。言尽于此,如何选择皆看你自己。”   听完这些原由,沈弯仰面深吸了口气,可心口那钝刀割肉般的疼却始终不减。她反身回了无涯池,清妙还站在原地。   “还愣着做什么,不跟我走吗?”她极力忍着情绪,不让声音有半丝颤动。   清妙回过神,有些讶异,触碰到她泛潮的眸光,他旋即明白过来,“你都知道了?”   “不然你还想瞒我多久。默默为一个人付出所有不求任何回报,你以为这样很酷吗?这是蠢!”   “那你不也还是和我做了一样的事。”清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去尘世轮回?在我还是肉体凡胎时,我就一直都是被放弃掉的那一个。亲人,朋友,他们心里永远都会有比我更重要的人。后来我成仙,对此事始终耿耿于怀,导致心魔滋生。轮回三世,只有你选择了我,你才是我的救赎。”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一桩事,沈弯张了张嘴,最后手慢慢抚在了他的胸口,“是不是很疼?”   “还好。”   “他们说你修为尽废。”   “那是他们夸张说的,我是受了点伤,但是养养就会好。”   知道他是故意轻描淡写不让自己担心,沈弯也不再深问,而是问道:“你为什么救了我却不来找我?”   “找过的,只是你好像不太接受我的身份,固执地认为蔺直已经彻底消失。”见沈弯目露疑惑之色,清妙有些不太好意思道,“向你透露关于所有蔺直的消息的黄粱仙,实际是我幻化的。”   沈弯:“……那喝酒的那个……”   “那不是我,我手艺没那么差。”清妙否认的很快。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让司阴借口这次贺寿,让你来九重天算不算?”   “……?”   “在无涯池垂钓,是想见到你算不算?”   “……不算。”   “想重新得到你的心,十分希望你能接受现在的我呢?”清妙看着她道。   沈弯眼神动了动,低着头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扬起了脸,然后朝他伸出了手,“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姓沈名弯,是一名地府鬼差。”   清妙愕然了一下,很快从善如流,一样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你好,我姓蔺名直,道号清妙。现在什么都不是,但我相信,以后会是你的道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