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上鬼胎后我拜上道教》 作者:槡茴   文案   辛云容成婚三月,她挑不出夫婿半点不好,唯有一点——他身体太凉了,抱着睡觉都能冷醒。   待到有一日道教的表哥上门,她才知道有事外出的夫婿不是人,还没等她做出抉择,肚子却慢慢大了起来……   辛云容只好跟着表哥拜上道教,挺着肚子跌跌撞撞走上抓鬼道路。她多次遇到危险,好在每次都遭陌生的翩翩少年郎搭救,她感激不尽,谁料她偶然一次她碰了他的手,竟同她夫君那般的冰冷。   1v1——he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东方玄幻   主角:辛云容┃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那夫君不是人   立意:即使遭遇困境,笑着面对才来迎接更美好的明天 第1章   香帐摇动至半夜,美人细腕落在床榻之外,有气无力地搭在那里。   辛云容从未如此累过,春宵帐暖,旁人说有多销.魂,她疲惫地眼皮都睁不开。   香汗黏身,辛云容也没时间去管了,有风渡来微掀帷帐,偷瞧了塌上人影交叠,泄了一地的春光。   凉风习习,身后的男人笑了笑,亲了亲辛云容的脸颊,强劲有力的手臂将她的细腰搂住,拉住被衾盖在小娘子身上,随后伏在她耳边说道:“夫人可是累了?”   辛云容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任由男人冰冷的唇贴在自己的脖.颈上细细撕咬轻啄,方才还停歇的触感席卷全身,脚趾蜷起,小娘子呜咽着想要逃离,男人身上的衣袍敞开着,隐现的结实腹部贴上她的软背微蹭。   她明显是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僵硬着想要拒绝,男人的动作透着屠夫杀鱼一般的慢条斯理,“那夫人便歇歇,为夫亲自来。”   辛云容偏过头,湿发贴在雪白的两腮显得有些狼狈。   “沈郎,我…有些累。”   男子翻身伏在辛云容身上,温暖的手捧住她的脸颊,替她拨开了凌乱的发丝,呼吸难以自控地加重了少许:“你睡,我轻些。”   一夜无梦。   家中的酒铺缺了管事的人,一小婢迈着轻巧的步伐走至院后,瞧见窝在那的小姐睡的正香,又有些犹豫,最近小姐嗜睡得很,平日里睡六个时辰都不够,白日里还要补觉,若不是还晓得自己爬起来吃饭喝水,简直和池子里养的那只小王八似的冬眠去了。   “夫人,该醒了。”   今日,是辛云容成亲第三个月了,晚春香风,还穿着春绿小袄的小娘子没个正形躺在软椅里,窝在小院儿后头的树下午睡。   辛云容动了动包着厚袜的小脚,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她揉了揉眼,小脸睡得红彤彤的,也不知是最近心情好些吃得多了,那原本巴掌大的瓜子脸多了些肉,就连向来被人夸的弱柳扶风的身段也一下子圆润了一些,还有那处,也……有些鼓鼓胀胀。   “夫人,”绿楠凑过去小声地说,“姑爷已经半个月没回了,酒铺里来了人闹事,直言要当家家主给他个交待呢。”   辛云容原本是娇养的小姐,谁料有一日同父母回乡祭祖遇上劫匪,唯有辛云容一人活着回来,辛云容被迫学着打理家业,从二十家分号开到现在只剩下五家,简直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商业杀手,如果不是管家看着小姐出生,怕是以为这人是对家请来的祸害。   若不是后来实在是熬不住,她也不会在只剩最后五家的时候听从管家的话选择招婿。   这不,好不容易开门招婿,街坊四邻的听到了这个消息,一个个穿的骚包极了跑过来说亲。   检查了参赛人选的家室是否有问题,那些歪瓜裂枣的和隐瞒家室的在第一批就被淘汰掉了,等到第二轮考验经商能力,又有一大批被筛选出去,剩下的几个青年至少瞧着周正,体型也不差,倒是能给辛家打上一辈子工,只不过这里头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辛云容也没个谱。   看着她长大的老管家精明,找了几个葬父卖身的女子蹲伏在各个青年会出现的地方,一个个试探,上钩了几个,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选。   一个说是暗恋她十年的邻家小兄弟,模样周正饱读诗书,经商天赋也不错;一个外地人说是来青州经商,辛云容同他第一次见时,脑子里只剩下一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一身贵胄气度直接碾压众人。   管家推荐知根知底的邻家小兄弟,毕竟都认识这么多年,性子也摸得清楚,虽模样比不上另一位,但人踏实就行。辛云容也是这般想的,谁料当夜那姓沈的郎君直接掏出五十万银票塞在她手里,说的轻松:“这是聘礼,若是不够我再挣一些回来给小姐当添头。”   管家吓得睁大了眼睛,这钱够开十几家铺子了。   辛云容第一次见人拿出这么大的手笔,她现在的确是缺些银钱,没有多加犹豫,不仅为了自己家的酒庄,况且沈郎君长得比寻常都好看些,图色的小娘子红着小脸答应了。   寻了个好日子,像模像样地交换了庚帖,敲锣打鼓的,屋外欢笑声震天,喜娘说着吉祥话把她打扮了一番送上了喜床。   辛云容晕晕乎乎的,坐了一屁-股的花生桂圆红枣,掀了盖头被男人嘴对嘴喂了酒,鼻尖萦绕着男人身上的独有的冷冽气息,她有些不知所措被冰凉手指抬起下巴,引导着张开樱桃小口,等到结束后口脂被沈云初吃了一嘴。   大红蜡烛烧得啪嗒作响,男人的手指好看极了,她懵懂又羞涩地低着头,嘴唇濡湿着,直到身上的系带被那只手轻轻扯开,露出鹅黄肚兜的一角,才下意识地用手肘搂住自己的衣裳,遮住白腻的腰肉。   起初还动作轻缓时不时询问她的意见,到了最后那生猛精悍差点让辛云容死在床上。   她从小没了母亲对这些事模模糊糊的,于是第二日哭唧唧地向将她照顾长大的管家告状,站在庭院那扶着柱子两条腿都直打哆嗦。老管家涨红了一张老脸没忍住和姑爷提了一句,丰神俊朗的沈郎君笑着应了,当夜辛云容没能爬下床,连状都没得了告。   不过三个月,辛家酒铺就被打理的红红火火,单子多的接到手软。   只不过半个月前,沈云初说有事需要离开一阵子,谁知半个月了也没半点消息,她存好的那五十万银票聘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无异于当头棒喝,管家人精了一辈子,只怪罪自己在这重要的事上识人不清,害了主人,一下子就病倒了。   谁知道长得人模人样的,竟然是个骗色的!   辛云容还记得那夜沈云初难得没折腾她,虚搂着她的腰,说着要回去寻一物,不日便归。   她不太相信沈云初会图她的东西,家里的产业都被他打理得条顺,按这样想根本说不通。   她坐起身,娇娇软软地靠在椅背:“替我梳妆,我去瞧瞧。”   绿楠嗳了一声,给她整理了衣裳,重新梳了妇人的发髻,扶着她就往门口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大门外有人吵闹。   “我从未听小姐说过有什么表哥,”那守门的壮汉跺了跺脚,一张脸又黑又凶,是管家专门请来做护卫的,“你这死道士,若是还纠缠不清,我便一棍子打死你!”   辛云容随身侍女挡在主人面前,率先走了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是你家小姐的表哥,你若是不信,通传一声便知。”   清朗的嗓音从门外传来,隐约有些熟悉。   绿楠是最早伺候辛云容的那一批,她自然也认得逢年过节必定要来一回的主人娘舅一家人,只不过前几年听闻小姐表哥好好的书不念,换下一身锦袍投入道门,这两家人便慢慢断了来往。   她仔细辨认了一番,门口站着青年一身半旧的蓝衫,外头披着八卦阵的宽袖外衫,长发束起,被一木簪子牢牢挽好定在头顶,身后背着一柄古铜长剑,面容清正,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倒是一副好相貌。   隐约能瞧见少年时的模样,绿楠还有些不确定,“表少爷?”   那守门壮汉见是主人家颇为看重的侍女,刚想告上一状,谁料绿楠喊出了一句表少爷,脸一下子就绿了。   他来的迟,前段时间主人家招婿,不少青年男子借着亲戚的名义想要跑进辛家,如今过了两个月了,他还当是那批人故技重施,狠话放了一大堆,现在收回是不可能的,只是脚后跟发软,贴着门边,睁着一双小眼看着那身穿道袍的青年笑着应了:“绿楠吗?”   绿楠迎了上去,伸手去接他手里的包袱,高兴地嗳了一声:“真的是表少爷!”   孟鸿卓将包袱背好:“无碍,我自己拿着便是……表妹呢?”   绿楠回头,辛云容正迈过门槛往外瞧来,春意绿袄将小娘子的脸蛋衬托的香肌雪肤,本就是一副柔美的好相貌,如今胖了一些倒是没了那病弱西子的柔弱,多了几分生气,只是那眉宇间娇媚水润不同往日,像是被好好滋养过才有这般气色。   辛云容也是几年没见他了,平日里也就和舅舅家有些来往,话里带着娇嗔,“今日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让你孟公子舍得从道观里出来,到我这府上走一趟。”   孟鸿卓自然不会因为这几句话生气,他笑了笑,“最近来青州有点事,便抽-出时间过来看看你。”   辛云容听了还得了,脸一放,扭头就走。   小娘子气冲冲地叉着腰往后院走去,绿楠咋舌:这表少爷年纪大了,说话更不会说了。   便是来青州有事,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可真是个能人。   若她是小姐,也是会生气的。   孟鸿卓背着包袱刚跨了进去,脸色一变,从怀里掏出一张黄澄澄的符来,反手贴在了辛府的大门上,看到站在门口愣怔怔的大汉,他也不去追人,紧绷着脸向大汉问话。   “最近府中可有来什么人?”   壮汉名叫杨启,家中排行老七,便取了一个谐音名权当名字了。   听了孟鸿卓的话,杨启脑子发蒙,反问道:“什么人?”   孟鸿卓巡视了府中四周角落,肃然的模样不似作伪,“这府里除了小姐,几个常见的下人,可有什么新人进来了?”   杨启是个榆木疙瘩,他能被派来守门便只有武力可行,记人这种事却是不太灵光的。   他努力想了想,“没有什么新人啊。”   见他这里问不出什么话,孟鸿卓大步跨了进去,直接往辛云容刚刚离开的方向走去。   问他还不如直接问着辛府的主人。   这座府邸已经鬼气冲天,他仔细打量这四周,刚刚他还在门外还没察觉到什么,等到一进府便看到周围浓郁的鬼气,这种程度超乎他见过的所有场面。   他的手已经握上背后的那柄剑柄,脚步放轻,视线打量着身边隐蔽的地方,随时准备拔剑开战。   这种程度……即使是他,也没有一丝把握。   他寻找着表妹的踪迹,绕过后院进了辛云容的小院子。   而刚伸出穿着十方鞋的脚,触目而见的则是一片漆黑鬼气,他这脚抬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这里布了阵!   孟鸿卓勃然色变,他掏了一张符贴在墙壁上,揉眼一瞧,才能看得清内里。   辛云容翘着脚窝在软塌上看向在院门口徘徊的表哥,杏眼微瞪,气得不行。   她原本还打算去铺子瞧一瞧情况,孟鸿卓来了她总不能怠慢了许久不见的亲人,让绿楠煮了一壶好茶搁在石桌上,她朝着门口一喊:“还不进来要表妹过来请吗?”   孟鸿卓绷着脸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符,一眼看向了小娘子的肚皮,面色凝重地贴了上去。   “妖孽,尔敢造次!”   辛云容:……   绿楠一脸呆滞:“……表少爷?”   小娘子撕下符箓,反手贴在了表哥的脑门上。   “你发什么病?”   孟鸿卓欺身上前,手指戳着她脑门,看着辛云容的模样好像是不听话的孩子,语气稍加严厉:“你可知你这肚子里怀的什么东西!”   辛云容被他的话吓得一愣,跟着问出来:“什么东西?”   “鬼胎。”   ‎   作者有话说:   道家的知识不正统,勿考据啵啵。   下一本《小师妹》   文案——   在师尊将我带回宗门的第十八个冬日,我死了。   被污蔑成魔族探子绑在处刑台上时我在想,这大抵就是我的归宿,安菰安菰,注定孤身来孤身去。   众目睽睽之下,并不信我的师尊祭出本命玄火,将我烧得魂飞魄散以儆效尤。   望着他的白发,我心生不甘,竟在最后一刻挣脱出了一片魂魄,苟延残喘。   拼尽全力闯入师尊殿中,却撞破了他掩盖多年的秘密。   原来,早在十八年前他就算出我的命格注定与宗门不死不休,从他下山将我带回,直至我身死,不过是一场刽子手临刑前的圈养算计。   小师妹故意弄丢了我行刑前解释求救的传音筒,依偎在大师兄怀里哭地楚楚可怜,眼里却闪着快意;   早知如此,我也不必费尽心思去妖界摘洗髓草,让她成功筑基。   三师弟在一旁冷脸安慰,说我不过是咎由自取,眼里并无半点悲色。   若重来一回,我当冷眼看着他在尸山中被野兽吞食,死在外头才时他的好归宿。   我看向一向温和的大师兄,妄图得到最后的一片净土。他却抱紧小师妹,说出的话如师尊杀我那日一般大公无私:“魔族探子,死不足惜。”   原来,这十八年,我不过是个笑话。   老天有眼,借尸还魂的我再度登上仙门。   偶遇白发道君时,听到我的声音时他停下了脚步,目光怔然:“你叫什么名字?”   我莞尔一笑:“安菰。”   我从师姐变成了小师妹,看着他们步入我的后尘,遭人唾弃,一代仙门不复存在。   偶听仙界秘闻,曾同我打过几回的死对头四处寻那结魄灯,我原本不知他要作何,在某日夜里,我的魂被牵引着去了魔域,当我睁开眼时,他正捧着我凝结出来的手吻了下去。 第2章   辛云容被这两重消息炸的脑袋都是懵的。   对于要当娘这回事,辛云容更多的是茫然无措,她被娇养了这么些年,母亲早早地不在,她对床笫之事都懵懵懂懂,更别说突然有人告诉自己她怀了一个孩子这样的大事。   不过三个月,她就晋升到了娘亲的身份,辛云容有第一次当娘的紧张,也有新奇,她没有将孟鸿卓对她孩子的称呼当回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轻缓地拍了拍。   她靠在软垫上,春绿小袄被她紧张地拉好不让一丝风钻进去,小娘子脸上还有残留着的稚气,她摸了摸肚子:“我的孩子。”   孟鸿卓脸色一沉:“表妹,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辛云容怔怔地望着他,随后点点头,眼睛眨了眨:“里头有个小娃娃。”   绿楠却是记得那个称呼,她比辛云容还担心一些,面露愁容,俯下身强调了一遍:“小姐,表少爷说这里面有个鬼娃娃,不能要!”   “我什么也没干,哪来的鬼娃娃?”   绿楠脸一白,小声提醒:“小姐,沈公子……”   辛云容抱住自己的肚子突然心一紧,她也不知道脑子里突然想起沈云初那张温和谦逊的俊脸,她抱住了自己的肚子:“不可能的,表哥你胡说!我夫君怎么可能是鬼!”   孟鸿卓恨铁不成钢,声音都重了一些:“婚姻大事怎可儿戏?!你成亲当日为何没透出半点消息!暂且不说这事,我问你,你那夫君可是浑身冰冷?”   辛云容脸色苍白,眼神左右飘移,想起沈云初触碰自己时冰冷的触感顿时没底,最后却又不得不承认:“……是又怎么样。”   “死人自然是没有温度,”孟鸿卓冷嗤,扭头忍住了嘴里难听的话,放缓了语调同她说,“鬼胎吸食你性命,如今已有两个月,再不处理你性命难保!”   见她还是犹豫,男子不再留情:“那鬼怪贪了你的身子,如今不见踪影怕是早已离开青州了,你还在这苦等什么,明日便和我去道观解决了这事。”   事已至此,辛云容也被吓住了,支支吾吾地答应了下来。   眼下事情严重,云容不忘自家酒铺闹事,她拉过表哥叙说了一番,孟鸿卓眉头一皱,直往那酒铺走。   绿楠同辛云容说的时候已经闹了许久,经过孟鸿卓这么一打岔,他们过去的时候官差都来了,腰间挎着刀,地上一个青年男子在地上打滚,身旁的木推车上放着一具老汉尸体,酒铺的管事一脸愁容,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一中年男子手握小刀,在尸体边转悠着,叹息了口气:“是毒死的。”   孟鸿卓身高腿长,一迈腿走近便极为打眼。   跟在身后的小娘子梳着妇人发髻,娇小的脸庞上两颗水灵灵的圆眼往地上那人看去,绿楠拦在她身前,对上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板着脸大有一副谁敢欺负我家小姐的英勇架势。   “苍天可鉴啊!我爹昨天打了这家酒肆的酒,夜里喝了两口就没了声息……这家酒肆害人呐!官老爷,请您明鉴呐!”   说完吊梢眼努力挤出了两滴泪来,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娘子捂住了嘴,眼角耷拉着,像是一条被雨打湿的海棠似的,嘟囔着小声辩解:“我家的酒最多让人跑到皇宫里撒酒疯……”   绿楠知晓自家小姐每日宅在香闺之中,天真得紧。哪知这外头泼皮无赖的手段,这人叫刘盼,在青州是出了名的无赖,好吃懒做,每日对他爹非打即骂,如今出了事趁机过来讹钱来了。   孟鸿卓走过去想碰那具尸体,被那撒泼的青年挥手打掉,一脸的怒气:“谁让你碰我爹了!你谁啊!”   他一身道服,眉目清正,孟鸿卓微拱手道明身份:“我是这主人家的表亲,孟鸿卓。”   “我管你是谁,我爹喝这家酒死了,你能做主?!”   那人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孟鸿卓脸色不变,点头应下:“自然能的。”   “那好!”刘盼听到这人能做主,假惺惺留的那两滴泪用手一抹,哪有半点悲伤样儿,吊梢眼里的那两颗老鼠似的眼珠滴溜转动,也知道不能直接要钱,两手一摊:“你家酒害死人,那就陪我上官府,让官老爷评评理!”   辛云容听了这还得了,姨母家的表哥是独苗儿,她那姨母疼惜得很,她自己家闹出了事怎能让孟鸿卓去扛?   小身板一挺,娇俏的小娘子走上前去挡在表哥身前,瞪没什么杀气的杏眼,嗓音都是软软和和的。   她护犊子:“这同我表兄没有关系,要见官我跟你去见便是了!”   绿楠在一旁惊惶阻拦:“小姐!”   孟鸿卓手腕一翻,不知从哪搞来了一根细长的香,平日里在香火店也能瞧见的那种烧香供佛的黄香,指尖一弹,那香头就燃了,上前一步将那香插在那木板车上,一缕烟雾有生命般钻进尸体的鼻间。   “你做什么?!”刘盼大吼。   孟鸿卓气息平稳,伸手拽住了辛云容的胳膊拉在自己身后。   他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道士服下肩宽腿长,格外吸人眼球。   “此香名为引魂,既然你说你爹是被酒毒死的,那我将他招来问问。”   旁观的人在一旁捂着嘴退后,这技法虽有在民间流传,但也不过是传闻,谁又会拿传闻当真事儿。这道士模样的青年男子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那些百姓平日里哪见过真章,一个个畏惧的退后,偏偏又碍不住好奇,一双双眼珠往那尸体上瞧着,嘴里还互相嘀咕这人是不是江湖骗子,青-天-白-日说招魂,吓人得紧。   他嘴唇翕动,不过一息,那具尸体突然动了动手指,周围人看得一骇,纷纷退后,捂着嘴喊着“诈尸!”   原本还有其他法子去查明这人死亡的真正原因,但是辛云容的身体拖不了多久了,孟鸿卓平放着的食指往上一挑,喉结一滚:“起!”   那根香被风刮得岿然不动,像是一根铁柱似的固定在那里,只不过那香燃得极快,那老汉从车上坐起,活动着四肢,然后站在了地上。   刘盼哪见过这等阵仗,脸色一下子就唰白,见亲爹“活了”,他一副见鬼的样子往后退,“你这是妖术妖术!谁知道里头是不是我爹!对,你这是妖术,不作数!”   刘老汉哎哟了一声扶着推车,眼睛从周围人身上最后落在了惊恐的大汉身上,手指颤抖着指着刘盼:“你这畜生!”   话音刚落,刘盼听出这是亲爹的声音,魂都去了半条,还没来得及说话,刘老汉青白着脸,瞪着一双牛眼,怒不可遏:“要不是我死后看到你说那酒里放了砒-霜,我还不知道你这畜生居然杀自己亲爹!遭雷劈的玩意儿!我平日里对你还不够好?!”   “我我我……”刘盼的眼睛都要鼓出来了,他做的事被说了出来,吓得两条腿都在抖,想要否认再看到刘老汉那双长着黑指甲的双手时咽了下去,他豁出去嚎了一嗓子,面露不甘:“谁让你这么穷!我昨日找你借点银子你都不肯,还买这么贵的酒……我是你家独苗儿!你藏着掖着准备留给谁呢!”   刘老汉面露煞气,挥手想去打,孟鸿卓徒手将香一掐,那尸体瞬间就软了下去,没了声息。   这事看着蹊跷,但没刘盼做的事可怕。   酒肆恢复了平静,刘盼被官差捉回去了,还从身上搜出了剩下的砒-霜算是物证也有了。   辛云容看得啧啧称奇,她想起每日夜里沈云初给她讲的那些奇人异事,一时心揪揪的,这习惯是沈云初养出来的,如今他拍拍屁-股走了不见回,让她一个人难受。   她低头不太高兴地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到里头有个小娃娃又有些惆怅,孟鸿卓拉着她往回走,故意放慢了步子。   辛云容不是白眼狼,若是今日孟鸿卓没来,她非得被这人纠缠不休,微仰着头,小娘子白玉般的耳朵透着点红,像天边的彩霞好看极了。   她感激得不行,难得在他面前露出几分娇怯:“表哥,还好你来了。”   孟鸿卓脸色稍霁,他转头又想到辛云容这肚子里的东西,又沉下了脸色:“今日便随我回道观。”   辛云容被这决定打得措手不及,但是孟鸿卓并没有给她宽限时间,今日便是今日,辛云容向来不会打理家业,老管家见表少爷来了身体也好些了,打霜茄子似的脸也红润了不少,他誓死替主人守着这家业,让辛云容放心上山。   道观不让带侍婢,绿楠红着眼想要跟去,这一路辛苦,小姐还怀着身孕,若她不照看些,孟鸿卓一个男人哪有这么周全。   孟鸿卓想了想还是将她带上了,他坐在马鞍上,拉着那辆平稳的马车往道观赶。   他独自来青州花了两日,骑来的马匹拴上绳子拉上马车,顾忌着辛云容的身体,进度慢了下来。好在孟鸿卓身强体健日夜兼程,三日里将她带回了道观。   孟鸿卓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快两个月,并不显。辛云容没有感觉到半点不适,虽对鬼胎这个词有些惧怕,但不知为何她有些稀奇地肚子里揣着的小东西,自己也不像绿楠说的那样呕吐不止,小声抱着肚子夸了他一句:“你真乖。”   当然,她是避开了其他人的,孟鸿卓对这个孩子极为抵触,他从前护着的表妹被鬼哄骗成亲,还怀了个不人不鬼的娃娃,日日拉着脸盯着她的肚子,明明一身正气,眼神却格外狠厉。   去道观的有一晚辛云容睡不着掀开帘子往外瞧,溪水声哗啦啦的,她的表兄挽起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坐在石头上磨剑,嘴里还念念有词,咬牙切齿:“让我抓到你,必将千刀万剐!”   辛云容吓得缩了回去,伴随着磨剑声一夜未睡。   表兄的样子……真可怕。   三日过得很快,马车一停,云容被孟鸿卓抱下马车,平稳地放了下来。   那是一座挺大的道观,坐落在一处崇山峻岭中。   即使远远看过去,也能瞧见从树冠中飘出的渺渺轻烟。   到了这头绿楠被孟鸿卓赶了回去。辛云容被抱着上了那两百层阶梯,娇俏着一身跟随着孟鸿卓站在了道观门口。   偌大的空地中间放着一鼎三人大的香炉,正袅袅生烟。   那几排弟子有序地站在那练体,拳拳生风,阵阵怒喝。   孟鸿卓身材高大,辛云容站在他后头从一旁冒了一双眼睛来,站在第一排的年轻弟子对上那双秋水明眸,一下子忘了动作,愣在了原地。   辛云容有些害羞地缩了回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藏在表兄身后。   她被孟鸿卓拉着走进殿中,殿内站着一位白发矍铄的老人,身穿土黄色道服,眉眼锋利,目光清明。   孟鸿卓拱手行礼,“观主,弟子回了。”   辛云容也跟着他的模样弯腰行礼,视线盯着地面不敢多看,那被称为观主的人没有回答,直直地朝着她走来。辛云容正低着头前方突然出现一双鞋,她猛然直起身体,那观主的视线落在她小腹,没有说话。   孟鸿卓想上前解释,脸上难得出现紧张之色:“我表妹被人诓骗,观主……”   老人的手指点在她小腹上,那平坦的小腹突然有什么东西钻动着,像是在抵抗他的触碰,辛云容脸色一白,脚下一软,还未倒下就被孟鸿卓眼疾手快地揽在了怀里。   “去不得,”观主突然开口,不顾孟鸿卓沉下的脸色继续说道,“若强行打掉鬼胎,她也活不成了。”   “那……那该如何是好?那东西在吸食她的命。”辛云容看着表兄脸色灰沉沉的,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靠在他怀里不敢动弹。   “先在此住下,再想法子罢。”   听闻此言,孟鸿卓松开辛云容,跪下拜谢。   辛云容知道自己给他惹了麻烦,便跟着要跪下。观主伸手托住她,声音平静得很:“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以防万一,你同鸿卓便住一屋,我待会命人再安一张床让你住下,道观不便留女客,日后你勿要对外传出。”   她点头应下,此事便告一段落。   孟鸿卓给她留了里屋,特意给辛云容打了梳妆台搁在床边。他看上去心事重重,辛云容不好开口问,每日待在屋里肚子里的孩子说悄悄话。   辛云容照常在房内午睡,房门嘎吱一响,脚步声急促地直冲内室而来。   她还当是表哥,睡眼惺忪的,谁知一睁眼就和一女子脸对脸挨得极近,辛云容被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往侧边倒去,女子伸手过来抓她:“你是何人?!为何在孟师兄床上!”   辛云容见这捉奸般的架势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有些害怕地往床里一钻,素着一张脸连忙解释:“我是他表妹。”   “表妹表妹,我可从来没听他说过什么表妹!”怀文玉权当她撒谎,眼神刀子一般落在辛云容身上,平白将一张清秀的脸皱成了不易近人的模样,伸出手往床里作势要将她拖出来。   辛云容往里一躲,倏地肚子一疼。   她蹙着眉连忙捂着肚子,那副娇弱的模样看得怀文玉牙痒痒,似乎是怀疑她故意这样想栽赃到自己身上:“我什么都还没做,你摆出这副样子做什么?!”   “怀文玉!”   门外传来一声怒喝,孟鸿卓急匆匆赶来,视线一扫,很快判断了房间发生的事情经过。   他快步走来,也考虑了怀文玉的名声,压低了声音低斥:“她是我表妹,你在这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这直肠子的孟鸿卓直接将火力引到最大,怀如玉单相思也就算了,偏偏不知哪突然冒出个表妹来,这不亚于突然点了信子的炮仗,一下子就沸腾起来,噼里啪啦响恨不得拆掉房。   “孟师兄,我什么也没做,都是她装的!”她转过头又瞪着辛云容,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星子了。   怀文玉气急伸手去拉她想要证明什么,一道黑气从辛云容肚子里钻出,直袭怀文玉面门而去。   ‎   作者有话说:   我还有一章存稿!(挺胸) 第3章   那道黑气变幻成小拳头的模样朝着怀文玉的方向孩子气地挥了两下,将她打得退后了几步才消失。过了两息怀文玉才意识到什么,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应该存在这个道观的东西,声音猛地提高了几个度:“鬼气!”   孟鸿卓右手一挥,风将门带上了,也将她的声音同外界隔离开来。   “我要去告诉观主!”   怀文玉捉住把柄了似的往门外跑,脸上挂着微不可查的兴奋,脸上的表情将心中所想全然暴露开来,她倒要看看这个狐狸精还怎么勾引她师兄!   青年男子豁然挡在怀文玉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声音低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你以为观主不知道?”   “孟师兄你别骗我,观主怎么可能容忍一个鬼胎在此作祟?!”怀文玉停下脚步,对上孟鸿卓沉稳的模样,回头盯着辛云容时难掩惊疑。   辛云容抱着自己的肚子,心情复杂地隔着肚皮拍了拍。   平日里她到底对这孩子带着与生俱来的惧意,今日一遭祛了大半,她被心中升腾起的血脉联系拉回了注意力,缩在床的里侧慌忙中抱着肚子。   怀文玉半信半疑地跑了出去,在此之前还狠狠瞪了她一眼,她非要去问清楚不可。   许是观主不容她在纠缠此事,隔日便平息了下去,辛云容也从孟鸿卓那得知那姑娘原是观主的侄女怀文玉,她虽不是道观中的人,却因失了双亲被观主带在身边抚养长大,学了几分道家本领,平日里弟子们都让着她,性子难免高傲些。   辛云容知晓他的难处,避免又遇见怀文玉,接下来的几日都待在屋内不再出去。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身体日渐虚弱,每日沉睡的时间占据了一大半,尽管鬼胎察觉到母亲身体的不适已经减少吸收营养,但依旧阻止不了身体的衰败。   当晚,孟鸿卓喂了她一碗观主调的药喝下去,扶她躺下,看她脸色苍白刚想说两句话,道观后山出现了一道极为明显的鬼气,一道观弟子发现端倪怒喝一声,其余师兄弟听闻动静跑出房间,那鬼气过于嚣张了些,观主心疑鬼族来犯,命一众弟子先行上山追赶。   道观留下的人极少,临走之前,孟鸿卓在辛云容住的房间周围布下鬼族不能轻易踏入的阳护阵,披着月色匆匆跟着弟子上了山。   山林黢黑,月黑风高,一只体型壮硕的赤鬼蹲在树林子里画圈圈,想起上头鬼将的发话,又悲从中来。   鬼帝对他的小妻子念念不忘,将部下丢出来当诱饵,好不容易修炼成如今模样谁也不想当靶子,偏偏抽签的时候就他手背……   那小娘子活不活得了他不知道,望着山下越来越多的道士,他估计是活不了了。   赤鬼扭了扭胖腰,显出形来招呼那些道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这里一样,活生生一个“快来抓我呀”的好靶子。   这一挑衅,清修的道士恨得牙痒,脚下的步子都加快了不少。林子里举着的火把星星点点,时不时夹杂着观中弟子的怒喝,窝里的鸟扑腾着翅膀,在这夜里惊惶不已。   孟鸿卓前进的脚步一顿,风里掺杂的鬼气较他上次闻到的要淡,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云容,回头看了一眼早已布下阵的房屋,那里熄了灯,如他料想的那般安静无事,抛却那点不安,到底还是没有违背师命下山查看辛云容的情况。   一道黑影从房屋内钻出,她细细检查周围的动静确保没人瞧见自己,这才随意扎了头发迈着小步子往记忆里的房间跑去。   廊内吹来一阵凉风,冻得怀文玉缩了缩脖子,她加快了脚步,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很快就到了辛云容住的那间房子。   平日里孟师兄盯得紧,她想要靠近一点都不曾,怀文玉咬了咬牙,为了博得孟师兄好感她再三忍耐,如今他不在,这样好的机会她也无需再忍!她只需小心些不被发现……   想到一会儿那狐狸精跪地求饶的样子,怀文玉顿时心跳如鼓,呼吸急促。   屋内熄了灯,怀文玉仗着瘦长的身躯开了一点窗,刚想伸手跳进去身后猛然灌了一阵冷风直往她的衣领里钻去,和冬日里的寒冷不同,怀文玉打了个冷颤,骨头缝里如无数针尖扎入,身后仿佛有危险逼近,她来不及回头,那冷意往她胸腔里一扎,眼前一黑直接痛晕了过去。   那扇被打开一点缝隙的窗诡异地缓缓合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玄色长衫曳过地上的铜钱,所谓的阳护阵似乎并没有阻止这人的靠近,修长手指搭在门上轻轻一推,月色撒入屋内,黑靴一迈走进去。   辛云容睡得糊里糊涂的,隐约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她侧着身体睁开一点眼睛,只瞧来的那人身形修长挺立,听着脚步沉稳,不慌不忙的,不太像她表哥。   她想要睁大眼睛看来人是谁,但是身体太虚弱,眼皮不堪重负地压下阻挡了她的视线。   唯一能动弹的手指蜷缩在手心,房屋里没有风但不知为何一股冷意直直往她身体里钻,辛云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飞快地跳跃着,像是林中的小鹿察觉到危机一般,身上毛孔炸起,被那阵冷风惊得四处逃散。   危险逼近她却无法动弹,张开嘴想呼唤也没有一点力气,若是来人心生歹意,她只能等死。   好在那人仅是站在床头遮挡住了屋外透入的月光,似乎低头凝视着她,一团黑影看不清脸,过了一会儿陡然俯下身来毫无征兆地吻上了她的唇。   很冷,就像是冬季里的冰水,寒气扑面而来,将她的睫毛都冻住了似的,但这些不过是她的幻想,她被人捏着下颌抬起了脸庞,失去血色的嘴唇被撬开,不知道那人到底往她嘴里塞了什么,一股带着不知名香气的东西渡入了她的口中。   她不敢吃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她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轻微的挣扎也无济于事,那人强迫她咽了下去。然而吞下去的那一刻,她的身体违背她的心理,原本动不了的双手缠绕上了那人的脖颈,像是尝到了什么大补之物,拼命汲取着,而那人毫不吝啬地揽过她纤弱的背脊,和自己更为相贴。   “不急,都是你的。”   那道声音从唇齿间轻轻吐出,辛云容一时觉得熟悉,还未来得及深想,衣领处一凉,冰冷的物什贴在脖颈上,她想要睁眼去看,眼睫上被人轻轻拂过,“睡吧。”   等到辛云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凌晨,睁开眼看向四周,哪有什么人?   昨天难不成只是做了一个梦?   感觉脖子上有什么,辛云容低头一瞧,一根红绳坠着什么钻进衣领,手指勾住一扯,被暖热的一块玉珏出现在眼前,不过拇指大小,却生的漂亮移不开眼。   这东西来历不明,她想要摘下来却怎么也弄不下。   昨晚有人进来了,辛云容的记忆一段一段的,拼凑起来断断续续,只依稀记得声音耳熟,她疑心是出门未归的夫君,见到孟鸿卓走进急忙将玉珏塞了回去。   青年端了盆走到她床边,撸起袖子替她拧干脸帕,看她发愣便问起:“可是有哪不舒服?”   小娘子看着浩然正气的表哥,又觉得不可能。   若真像表哥所说夫君是鬼物,那他必然是不能如此简单走进这道观的。   那又能是谁呢?辛云容动了动手腕感受到变得灵活的身体,似乎比之前还要强健些。   孟鸿卓等道观弟子在山上寻觅了一夜,至天半亮才一无所获地下了山。他心有不安,看到云容安然无恙只叹自己想太多,今日看着她面色较之前红润,也没多想。   清正的脸庞上还带着山上清晨的雾气,他的睫毛上都沾染了一些,琥珀色的眼睛比天上的云还清明端正,好一副道观子弟的清朗模样。   “昨夜有鬼怪入侵,”孟鸿卓脸色不变,上下打量了穿戴整齐的辛云容,似又解释,“你无事便好。”   小娘子自知在道观里身份尴尬,平日里那些颜色娇艳的衣裙一并收起,换上了道观里的靛蓝弟子服,虽孟鸿卓请人裁剪了一些,对于身形纤细,弱柳扶风的辛云容来说,还有过于宽松了。   她怀了孕,腰上系着带子也没敢用力,尽管如此,那细细的腰一眼看过去也盈盈一握,身姿婀娜,转过那张芙蓉脸隐约带着点不知疾苦的天真稚气,娇俏可人的,孟鸿卓抿着唇一言不发,想着肚子里的那个孽种又激起心中火气,待他捉到那东西,非要……   眼底的戾气尽数掩藏,他替辛云容扶正了脑后的那根木钗,她自个儿梳了个妇人髻,还一副当自己嫁了人的模样,脸颊难得的透着粉,不似之前那般没生气。   孟鸿卓讶然,伸手替她把了今日的脉,一夜之间表妹的身体比平日里健壮许多,心中诧异但也没问出口,只当是这几日观主给的调理汤药起了作用。   被孟鸿卓一打岔,云容把身上多了块玉珏的事给忘了。   这一日,观主喊了她过去。   殿内正中央供奉着香火,不知是什么做的,她刚踏入正殿嗅了一口,大脑都清明了不少。   “观主。”   辛云容学着孟鸿卓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青年站在一旁,似是刚练体回来,饱满的额前渗着细细汗珠,此刻眉头紧锁,似有心事。   观主抬手接了她的礼,“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辛云容看了孟鸿卓一眼,恭敬回答:“回观主的话,好多了。”   等了半盏茶时间,观主从她平坦的肚子移开了视线,似是发现了什么叹了口气:“罢了,鸿卓上前来。”   孟鸿卓俯身上前:“观主。”   “观中不宜女客久待,若放她下山去又怕没了性命……。”   这话让两兄妹都绷紧了脊背,孟鸿卓想开口说些什么,嘴唇翁动着,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你此次下山便带上你表妹,待这孩子吸足了鬼气,能保她一段时间性命无虞。”   这是唯一保她命的法子了,观主召她上前收她当个记名弟子,免得别人说闲话。   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跟着下山去捉鬼,这人还是他表妹,孟鸿卓眉峰鼓起,却又无可奈何。   “此次多叫几个弟子下去,”观主不愿再说,“林员外家中闹起了鬼,去瞧瞧罢。”   ‎   作者有话说:   一般晚上更新哦   感谢在2022-02-15 22:05:29~2022-02-17 11:5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嘉一颗柠檬 6个;时安、泡芙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前三个月怀孕很是危险,因顾忌这一点,下山的两百阶梯是孟鸿卓抱着云容下去的,身旁的弟子并没有觉得不对,一边对他们师兄怀里的女子好奇,又是有些担忧这次遇到的鬼怪是何等来头。   唯有站在道观门口的清秀女子恨恨跺着脚,看着被观主收为记名弟子的辛云容被心系的孟师兄轻柔地抱在怀里,小腿被掩盖在宽大道袍中,鞋尖一点一点的,更显得娇小玲-珑。她何曾见过他如此温和对待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她不曾知晓的表妹!   以前下山若是有孟师兄参与,她必定跟在左右,这一次从大伯那得到了消息,自然也是想要同去的,但不知为何,向来疼爱她的大伯并没有答应下来。   “你留在观中,我有其他事情安排你去做。”   即使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捶背撒娇,也没能让观主答应她。   怀文玉自然不知晓孟鸿卓在出发前晚同观主提及了两人不合之事,若是让怀文玉跟随下山,按照她的性子,或许对他们这一行会有所阻碍。   他没点破,但观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孟鸿卓担心的是他表妹的安危,便是观主也知晓他的侄女性格高傲,容易意气用事。   她看着那行人远去,喊了好几声孟师兄都没有回头更是气得不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发泄去了。   观主盯得紧,她根本不可能偷偷跟着下山。   上次莫名其妙昏睡过去之后,还是隔日清晨清扫的弟子发现她躺在枯荷池边摇醒了她。   如若是辛云容的手段,那她装的这副娇弱模样博取师兄怜惜可谓是心机深沉;如若不是……   碍于此事是她自己心思不纯主动靠近,便将此事悄悄按下,连大伯都未告诉,只等她捉住那小狐狸精的把柄,非要给她好果子吃吃不可。哪知这次下山又让孟师兄与她同行,怀文玉咬碎了银牙也无计可施。   只等这次他们归来再做打算。   林员外的宅邸并不是很远,但对于孕妇来说路途还是过长,他们本是前去捉鬼,若是坐马车过去属实不妥。   孟鸿卓还未说话,一旁的小道士牵来后山牛棚里的一头半大的小牛犊,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嘴里嚼着草望向道士中唯一的小娘子。   “孟师兄,这头牛犊脾气温顺不会伤人,不如就让它托着辛小姐去吧。”   这的确是个中间的法子,孟鸿卓拍拍牛犊的脑袋,望向白净的小师弟多了几分感激:“多谢俞师弟了。”   辛云容福了福身,又瞧见自己身上的道袍连忙收回了平日的礼节,含笑着冲俞济道谢:“俞师兄下回可别叫我什么小姐了,我已是观中记名弟子,下回唤我师妹就好。”   俞济偶尔跟随孟鸿卓下山办了几次事,见过不少娇滴滴的小娘子,但也未曾见过比辛云容容貌更甚、性格又好的,他微红了脸,盯着小牛犊甩动的尾巴瞧,小声喊:“小师妹……”   辛云容嗳了一声,便被表兄轻易抱起搁在了牛犊背上。   她第一次坐牛犊,手指抓着孟鸿卓的袖子不放,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俞济在一旁瞧着师兄捉住新来的小师妹的手贴在牛犊的头上轻轻抚摸,难掩温和地安稳:“你摸摸它,牛犊乖顺,不会把你摔下去的。”   他走到牛犊的另一端,看着小师妹没那么紧张,但依旧抓住师兄不放时忍不住开口:“要不还是坐马车罢?”   辛云容立马坐直了身体,似乎担心会因为自己坏事,连忙摇头:“我可以的。”   坐马车终究不妥,孟鸿卓就在一旁任由云容拽住他的衣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这样走吧,林家怕是等急了。”   等到了林员外宅邸门前,那里早已候着一群人,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脸喜色迎上前来:“孟道长,可算是把您盼来了!快快请进!”   那人正是此次委托的林员外,身量中等,倒是面露慈相,瞧着好相处。   孟鸿卓拱手回礼,身后的辛云容和俞济也跟着回礼。   在前面一段路孟鸿卓将云容抱了下来,俞济将牛犊牵好跟在身后。   辛云容偷偷揉了揉腰,虽然一路坐在牛犊身上,腰还是酸得不行。   他们经过一处院子,正值春日,花苞枝头绽放,袭人花香弥漫开来。   林员外将他们迎到正堂,端上早已沏好的茶,才等不及地将自家的事情说出来。   管家极有眼色地将仆人召出去,合上门留主客独处。   “此次请道长们前来的确有怪事,而且不止一两日了。”   俞济看林员外面色沉重,难免有些紧张,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孟师兄。   面容清正的男子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还能分神从小师妹手里夺过她的热茶,眼神瞥向她的小腹,摇了下头。   他比当娘的还要更仔细,连茶都不让她喝。   好在辛云容乖巧,俞济想起从来不听他们劝告的怀文玉,难免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瞧见娇俏的师妹只是委屈地皱了下眉头,并没有反驳。   俞济看她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怜惜。   可惜小师妹年纪轻轻就被……   听说是被鬼哄骗去了,小道士在心里愤愤不已,随后又被林员外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我夫人怀孕已有三月,大夫也把过脉说只要好好休养,这孩子定能生下……只不过近日夫人噩梦不断,喝再多药也无用……”   辛云容下意识地将手挡在身前。   林员外脸色并不好看,显然也是被此事烦恼了许久:“她精神不济,东西也吃不下,只说有女鬼要害她,这孩子眼看着要保不住了,道长您瞧瞧我宅中可有什么女鬼?”   从大门进来并未看到鬼气,但也不一定没有鬼藏匿在府中。   孟鸿卓起身拱手:“还望员外带我们四处看看。”   男子急忙起身,似乎是看到了希望:“道长请随我来!”   门口的管家早已等候多时,他带领孟鸿卓三人绕过檐廊,路过一处厢房时孟鸿卓脚步顿了顿,往没关紧的门缝里觑了一眼。   “道长?”   见他们三个没跟上,管家疑惑地回头看。   “无事。”孟鸿卓抬脚跟上。   他们将整座宅子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最后管家带他们来到了夫人所居住的正房,林员外的夫人是新娶的继室,此刻正靠在床头皱眉喝药,辛云容隔着屏风瞧了个大概,即使只能看到隐约的面容,也能看出是个温柔的美人。   “夫人,这是老爷请来的三位道长。”   “快请坐。”屏风内传来女子和婉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   这宅子不小,三人走了一大圈,也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孟鸿卓让云容坐下休憩,他隔着屏风询问了几句话,林夫人回忆可怕的梦境还有些胆颤:“那女鬼身穿红裙,脸我瞧不清,只听她说要带走我的孩子……”   “我连梦了三日,这不可能是巧合,肯定这周围有女鬼要夺我孩子的性命!”   俞济和辛云容对视一眼,相比于镇定自若的孟鸿卓,脸上多少泄露了情绪出来。   特别是辛云容,她前半生算是安稳度过,哪里听过什么女鬼噩梦的事,最多在茶馆听那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说几个鬼怪爱情故事,要不是表兄来看望她,指不定她还窝在自己的宅子里吃着小果子看花。   也不能这么说,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是平坦的,但里面的确有个小娃娃来着。   如果真像表兄说的那样,许是她会没命了。   想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照师兄的话,她自己身边不就有个男鬼么。   女鬼也好像不怎么稀奇了。   孟鸿卓并没有在房间里察觉到鬼气,他将身上的符箓递给管家吩咐:“放在枕头下,暂且辟邪用。”   管家道了谢,夫人身边的侍女接了过去,仔细放在了枕头下后也露出喜色:“夫人今天许是能睡个好觉了罢。”   夫人睡得不好,他们这些下人也过得战战兢兢,希望今晚能平安就好。   林夫人半信半疑,但如今也不得不信一回。   至少要试试,她已经好几日睡不好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侍女扶着她躺下走了出去。   到底有没有女鬼,还得看今晚是什么情况。   林员外招待他们用了饭,管家体贴地给他们准备了三间舒适的厢房,看到辛云容还特意换了更软和的被褥,三人道了谢,但也不敢松懈。   等到天黑,夜晚的风直往衣袖里钻,冷地辛云容直打哆嗦。   孟鸿卓今晚是要守在正房门口的,辛云容和俞济站在他身旁绷紧了神经左右查看,孟鸿卓推了推他们,动作柔缓,只吩咐他们去睡觉:“这里有我足够,你们回房休息。”   辛云容的头发扎成了一个揪顶在头顶,她摇头的时候孟鸿卓就看到她的小揪揪左右晃动:“我在这里陪着师兄。”   俞济不甘落后:“我可以帮师兄忙!”   孟鸿卓抿唇,不想和他们多说:“快去。”   两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脚离开,孟鸿卓在身后低语:“如若遇见什么,便大声呼喊。”   两人点头应下,各自回了房。   云容将表兄给的符压在枕头底下,她腰间挂着一把金钱剑,小小的,取下放在一旁,她只脱了外袍,缩在被褥里揉了揉泛着酸意的腰背,刚闭上眼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门好像响了一下,有什么钻了进来。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7 11:50:21~2022-02-19 00:3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味的猫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辛云容翻了个身,一缕鬼气绕到她的鞋面时停滞不前。   似乎是在害怕什么,立马缩了回去。   乌云遮掩住了朦胧的月光,一阵风刮动院子里半绽开的花苞,细枝微微晃动,仿佛赏花的妇人用丹蔻轻轻刮着细嫩的花瓣,不堪折辱地落下几瓣湮没在泥土里。   正房内透着温黄的光,屋外的风无法透进屋内,只能依稀听闻枝条的嫩叶被风刮动的沙沙声响,但就是这点声响,也足以让守夜的侍女胆战心惊了。   拂冬捂住自己的嘴,透过房内唯一的一盏灯看向隐在门口的青年,那张脸棱骨分明,眉目间清正明朗,便是只站在那里,浑身的风姿气度就让侍女安定了下来。   他屏息,隔着屏风望向床榻上安睡的林夫人,袖口的符夹在指间。   隐约间,他仿佛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今日,他在正房内察觉到了似有若无的鬼气,林夫人的话并非臆想。   只不过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还没有头绪。   第一晚,女鬼是否会来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冀,毕竟他们如此声势浩大地进来,怎么也会顾虑一番。   那脚步声轻悄悄的,最后停在了正房门外。   鬼怕阳气,一般夜里才来,如今已是子时,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孟鸿卓抬眼,一丝淡淡的鬼气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屏息弓腰,手腕准备发力。   林夫人早已睡着,拂冬这几日照顾的时候,夫人都是差不多这个点被梦魇着,在梦里大喊大叫,就是叫不醒。但今天夫人安安静静的,难得睡了个好觉。   那道符真管用啊!   她瞧见了孟道长盯着门外,蓄势待发,她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她从未见过夫人口中所谓的女鬼,但看道长这副模样,门外似乎真的……有鬼!   但下一秒——   有人敲了敲门,门外传来了老妇人说话声。   “孟道长,我来给你们送些吃食。”   拂冬急忙爬起,她脚步轻巧走到门边,孟鸿卓抬手拦在她身前,面色凝重。   “是小厨房的张婆子,”拂冬紧张地小声说话,似乎是担心孟鸿卓不信,“我认得她声音。”   孟鸿卓指间还夹着符箓,推开门露出一点缝隙。   门外的月光重新出现,张婆子拎着食盒递到门边,嗓音有些粗:“不知道长忌讳,煮了两碗馄饨暂且垫垫肚子,老爷特意交待过我们,您要想吃些什么直接吩咐我们就好。”   “不必麻烦。”   孟鸿卓接过食盒,道了谢后嘱咐她不要再外出。   那点鬼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只是玩弄了他一番。   拂冬已经将馄饨端在外间的圆桌上,“道长,这么晚了还是吃点东西吧。”   张婆子一打断,就算女鬼想来,估计这个时候也不会再来了。   他收起符箓,接过拂冬递来的汤勺道谢坐下斯文地吃了起来。   馄饨皮薄肉多,又加了晒干的虾米,撒了一点胡椒粉去腥,一碗简单馄饨鲜得不行。   即使是孟鸿卓这样不贪口腹之欲的人都吃完了一碗,剩下的一碗他让拂冬吃了,他自己起身继续守在门边,拂冬吃完后手脚麻利地收好碗筷,回里间查看了夫人的情况,看她睡得很安稳后才松了口气。   果然这一晚林家宅子很是安静,并未有异况发生。   辛云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林府的人没有喊她,看了天色才匆忙起身,还未整理好床铺,门外的侍女已经听到屋内的动静喊了声:“辛道长。”   她应了一声,有人推开门走进来,手里端来漱口的盆搁在一旁,接过她手中的被褥:“我来吧。”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服侍,但毕竟是在做客,云容道了谢站在一旁擦了脸,就着圆桌上的鸡丝粥喝了起来,就着小菜填饱了肚子。   她走到院子里看到表兄和俞济站在那和林员外说些什么,第一次下山就睡晚了,她揉了揉鼻子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站在了表兄的身后。   孟鸿卓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昨夜林夫人难得睡了个好觉,今天清晨吃下去不少东西,林员外喜出望外,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看来那符还是不错,孟鸿卓又给了林员外几张。   昨夜虽然没碰上女鬼,但这宅子的确是不干净。   他们肯定还是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符箓虽然有用,但鬼魅不除,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这是没用的。   林员外也知道这一点,对孟鸿卓的话知无不言。   辛云容就站在他身后,和俞济交头接耳,问着昨晚的事情。   “并无事情发生,”俞济不再拘谨,弯腰和她说着悄悄话,“师兄昨天守了一夜,一会儿再去补觉,换我去守着,你回房休息吧。”   小娘子虽然穿着道服,头上扎着揪,但因容貌妍丽,娇俏可爱又透着几分妩媚,说话时神态天真灵动,格外吸人眼球。   林员外多看了两眼,孟鸿卓抿唇,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自己身后,遮掩的严严实实。   谈完话,孟鸿卓眼下透着点青色,守了一夜自然是疲惫。   他让俞济去守着林夫人,转身拉着想要跟去的表妹去了厢房。   绕过檐廊时,还能察觉到身后林员外投来的目光。   云容恨不得表兄快些躺下,他们以他为主心骨,如果他都倒下了,那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睡之前,孟鸿卓捉过她的手腕,每日一把脉,虽说她现在看着强健,但想到肚子里的鬼胎难免担忧。   还好脉象正常。   他松了手,又将她送到俞济那才倒回来睡下。   小道士还记得师兄对他耳语时说的话,那林员外眼神不老实,他这小师妹哪知道这么多龌龊事,只时时盯着她,避免落单。   一上午他们就光坐在那守着林夫人,林员外倒是来了一次,他在屏风内半搂着女人说了几句情话,逗得林夫人笑起来才作罢。   等到林员外离开,辛云容好奇地和站在一旁的拂冬说话:“你家老爷夫人的感情真好。”   拂冬是跟着林夫人来到林府的侍女,也不过待了四个月,她不敢腹诽主人家,只点头应是。   她不开口,云容也不好继续说下去了。   好在张婆子在尴尬的安静中送来一些糕点,她慈眉善目的,笑起来眼睛都眯起来。   拂冬先是给夫人送了过去,多出的几盘搁在了外间的桌上。   张婆子将糕点摆好,还冒着热气儿:“不知道长吃不吃得习惯,您先尝尝?”   两人年纪都还不大,那糕点香得不行,先是客气了一回,第二回 再问后,云容接过了竹筷夹起一块枣泥酥吃了起来。   咬下一口辛云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糕点色泽金黄,外面是油酥皮,里头的馅儿很是香甜,云容吃完再喝一口热茶,她的胃瞬间熨帖了。   张婆子就站在一旁,看她吃得香也跟着笑起来。   “夫人以前也很喜欢吃我做的枣泥酥,一顿能吃五个呢。”   云容往屏风那瞧了一眼,腮帮鼓鼓的:“的确做的很好吃呢。”   话音刚落,那些糕点又被端了出来,除了绿豆糕少了一个,其他都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张婆子顿了一下,收敛了笑容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不是说喜欢吃枣泥酥吗?   辛云容和俞济对视一眼,没有点破。   等到张婆子收好了盘子,走出正房,服侍着林夫人躺下的拂冬走出来,打量了一眼门口,对着俞济他们笑了笑关好了门。   拂冬给他们倒茶,或许是瞧见了云容好奇的小眼神,她飞快掠过屏风后头,小声地告诉她:“夫人不喜欢吃枣泥酥。”   这回轮到辛云容惊讶了,她们的话根本对不上啊。   拂冬本不想多说,云容托腮朝她眨眼睛,那双眼睛明亮得好像会说话,她压低声音:“张婆子说的是以前的那位夫人。”   辛云容明白了,此夫人非彼夫人。   “那位夫人……”俞济微皱着眉头,“是下堂了吗?”   拂冬摇了摇头,似乎也不太清楚上一位夫人的事情,她刚来没多久,“这个你得问问府里其他的人,管家或许是知道些什么。”   这话听着好像……这里头有些猫腻。   等到俞济找到管家问起这件事的时候,老管家依旧恭敬地低头:“夫人病逝了。”   俞济再问却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既然是病逝,为什么他们问其他下人都不知晓。   虽然管家告知了答案,但两人还是感觉到不对劲。   等到下午孟鸿卓睡足了,他们才将这件事说给了他听。   “会不会这个女鬼是上一个林夫人,”俞济大胆猜测,“毕竟之前那位林夫人病逝不久,才一个月吧……林员外就娶了这一位……”   孟鸿卓叠好被褥,喝了口热茶,似乎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惊讶。   “刚去世一个月就娶了新妇,”他们窝在厢房里嘀嘀咕咕,辛云容忍不住嘟囔一句,“这变心也太快了些。”   她语气里的恼意引起了孟鸿卓的注意,想起自家表妹被人哄骗成婚的事,他放下了茶杯,眼神微沉。   “去问问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率先起身,俞济和辛云容跟在身后。   “问谁?”   孟鸿卓脚步不停:“张婆子。”   ‎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码字了……   手生呜呜呜   感谢在2022-02-19 00:38:48~2022-02-20 00:4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牛 11瓶;40256407 5瓶;橘子味的猫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可是不巧,等他们找过去的时候张婆子不在府中。   烧火的小丫头穿着厚棉袄,嘴里叼着厨房里的人给她做的糖葫芦,吐字还不太清楚:“张奶奶……唔,去西街啦!”   帮厨的另一个胖男人搭话:“说是家里有事,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道长若是有事,可去西街三胡同那找她,她家有一棵大槐树呢,很好认的。”   这件事既然起了头,自然是不可能就此停歇。   更何况张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早些寻过去弄清楚这府里的猫腻才好。   府中要留个人守着,本想着让云容陪在林夫人以免劳累,但又顾忌那女鬼白日里出来,届时她无法对付,可能还会有危险。   俞济主动提出留下,孟鸿卓便带着辛云容往西街那去。   有孟鸿卓在,找到地方不是问题,他一边打听着路,也趁着这次出来向街坊打听着林员外家的事情,问到的人要么就是不清楚,要么神色怪异,不愿多事。   孟鸿卓人高马大,不笑的时候难免泄露几分不好相与的气质。   云容观察了一会儿便主动分担询问林府的事情,孟鸿卓也松了口气,他的语气一向直白,没有女子那般柔软委婉,既然表妹愿意做那他也没必要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以前这种事都是俞济去做的,可惜今天他守在林府。   辛云容上手很快,他和表兄兵分两路,担心被问到的人会惧怕孟鸿卓,两人隔了有几米的距离,她手里拿着表兄给的一袋钱,在那些点心铺子周围闲逛,今日看到厨房下丫头嘴里叼着的糖葫芦,她也买了一串吃了起来。   趁着买东西,她有意在卖糖葫芦的大娘面前嘀咕:“奇了怪了,我上回来林府见到的夫人好像年纪大些。”   头上裹着藏蓝头巾的妇人每日抱着糖葫芦树走街串巷,对这附近的八卦自然是知晓。   听到辛云容的话嗤笑一声,但又顾忌着什么,压低声音打趣:“这道长就不知道了吧,那位夫人前几个月病死了,喏……这是娶的第二个。”   辛云容故作惊讶:“怎会?我去年见林夫人身体还好得很,怎么会染上恶疾?”   她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会骗人,耳朵红了一下,就听到那大娘似是了解其中内幕般嘲弄地挑眉:“那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会一下子病死呢。”   辛云容不好接话,她也不可能直接去问林员外和他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睁大了眼睛,第一次听到这样毫不掩饰地鄙弃话语,她干脆咬了一口糖葫芦压压惊。   隔了有半个月没吃了,吃掉表面的糖渣,再咬一口里面红彤彤的山楂,平日里上头的酸味并没有尝到,她只觉得有些开胃,吃完了一串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又和大娘买了一串,声音撒娇似的婉转,还像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因为一串好吃的糖葫芦就开心地笑起来。   偏偏身上又是朴素的道士服,半旧的衣裳愣是让她穿出了娇俏的意味来。   那大娘瞧着她,虽不想多事,只对她提醒了一句:“那林员外不是个好的,你长得这般好看,还是避开些。”   辛云容嘴里还嚼着糖葫芦,听了之后也没有不耐烦,乖巧地点着头让人很是受用。   她又问了几个摊子,得到的话都差不多。   费了不少时间,辛云容拎着几个油纸包的糕点打算回去找表兄说说听到的事情,突然发现这街上的人突然多了不少,他们来来往往,也不说话,瘦长的身影像云似的飘过,但又好像走得极慢,周围安静了下来,原本哄闹的街市贩卖声也悄无声息了起来。   这诡异的画面让人呼吸都屏住,辛云容看看左边又瞧瞧右边,本想透过人群的缝隙寻找表兄,但怎么找也没瞧见表兄原先站立的那个位置看到人。   他已经走了吗?   半天都没挤出人群,她正欲呼喊,肩头被人用力撞了一下,身体晃晃悠悠的半天没稳住,周围也没东西可抓,眼看着就要往侧边倒去,背后虚虚贴了一只手,极为轻巧地将她托起。   辛云容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又重新站稳了身体,摔倒时张开的手臂抓住了冰冷的丝绸慌乱一扯,现在低头一瞧,才知道那是别人的袖口。   那人许是没预料到她会这么大力,慌乱之中的力气超乎了云容的想象,看到被她扯着俯身凑近的少年,目光下只瞥见白玉般的侧脸,垂落在颊边的长缨差点打在她的脸颊上。   侧脸一躲,她又急忙松开手,迈了一步站在一旁去了。   脸上赧然,想到刚刚托着自己站稳的手怕是面前少年帮的忙,她福身福了一半又想到现在身份不同,拱手向他道谢。   小娘子动作有些不伦不类,低头弯腰正正经经地道了谢,丝毫不知晓比她要高上一大截的少年那一双黢黑的眼盯着她的小腹瞧。   “无碍。”   辛云容松了口气直起身体,抬头看着对方的脸庞,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的声音并非是少年那般朝气明朗,反倒是书生般清润,眼瞳极黑,同他身上的鸦青暗纹长衫一般,好看倒是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压抑。   他的腰间配着一块玉珏,青白色,透着冷意。   少年抬手,露出一截皓白手腕,他不像是小娘子那样带着点粉色,而是带着点青,那白得不像是正常人能有的,看着细白的手臂,却轻松地将她单手托起,如若靠近些便能发现他的手臂肌肉薄而结实。   鼻尖嗅到一点熟悉的气味,像梅花,云容刚闻到一点少年便垂下了手臂,转身离去。   云容两眼发怔,残留的些许梅花气味刚要寻到记忆深处,耳边有一道男子的呼吸声,“云容?”   是表兄。   辛云容被他拍打着肩膀时下意识回了头,刚想起的那点记忆又被封锁了起来,她眨了眨眼喊了声表哥。   刚刚蜂拥在街上的人群散了个干净,叫卖声重新传到她的耳边,马匹打着响鼻,孟鸿卓的声音由虚到实,“你刚刚去哪了?”   她一直在这儿呀,辛云容嗫嚅着:“我刚刚也没找到你呢。”   听了她的话,孟鸿卓才想起方才袖口中的金铃为何发出响声了。   “我找到张婆子的家了,”他不愿多说,怕吓着她,隔着衣袖拉着她的手腕往另一端走去,“这些事回去再说。”   云容连忙闭了嘴,紧跟着表兄往那巷子里走去。   也不是很远,只不过这巷子里绕得很,刚刚被少年一打岔差点让她忘记从卖糖葫芦大娘那知道的事,她小声地告诉孟鸿卓,但把最后给她的提醒隐藏了,她知道那不是中听的话,说给表兄听图惹他生气。   “到时候再问问就知晓了。”   对着那扇大木门敲了敲,云容透过门破的个小洞瞧见房屋里走过来一个人,声音粗嘎:“来了。”   张婆子打开门一瞧,是在林府见过的那两个道士。   浑浊的眼睛扫视两人一圈,她也没问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微弓着腰打开了门:“不知两位道长来找我有何事?”   云容舔了舔嘴唇,望着表兄不好意思开口。   孟鸿卓一向直来直往,“听闻之前那位林夫人是病逝的,但府中的人似乎并不清楚上位夫人的事情,我等察觉有些古怪,便寻来问您此事,不知您是否知晓其中缘由?”   云容在一旁只点头。   “进来吧。”张婆子让开了身体,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孟鸿卓两人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三人就在庭院的石桌旁,就着一壶热茶聊了起来。   “之前那位夫人姓元,是商户之女。”   老妪出神地望着院子里的那棵槐树,“元夫人待我们是极好的……老爷原本是秀才,可惜也就是个秀才,再高的功名也没有了,若不是娶了夫人,靠着夫人的陪嫁买了个员外的职位,哪有如今风光!”   青年的食指点在石桌上,一下一下的,也不打断她的话,云容瞧着他的动作莫名想起了消失了几个月的夫婿,他下棋的时候就一天拿着白子在桌边轻轻敲击,看着她想不出下一步苦恼不已的样子,时而轻笑,但大部分的时候绕到她身后,冰冷的胸襟贴在她的后背,呼吸打在她的耳侧教她下一步怎么走。   教着教着就会教到床上去了。   云容摇了摇头,耳尖泛红。   耳边是张婆子对林员外的控诉,她闭上眼却突然想不起沈云初的脸,模模糊糊的,一时间慌了神。   孟鸿卓偏头瞧她,眼神询问着她是否哪里不舒服,辛云容摇了摇头,将心底的那一丝恐慌压了下去,仔细听张婆子讲话。   “夫人五年未能生子,老爷态度也是一天比一天差,每日不归家也就算了,谁知有一日竟发现看着在外养了外室,肚子都五个月大了……”   老妪眯起了眼:“夫人心善,想着将人接进来把孩子生下来,谁料那外室大摇大摆坐着轿子进府,仗着有个孩子对夫人不恭不敬,在看着那吹耳边风,说夫人容不下她的孩子……”   云容没有在林府看到孩子:“那孩子……还是没生下来吗?”   张婆子垂下眼:“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命生。”   孟鸿卓多看了这个婆子一眼。   “自那外室吹了几回耳边风,老爷和夫人吵了几架,之后……夫人的身体就不好了。”   “她那是忧思过度,每日以泪洗面怎么可能会身体好。”张婆子叹了口气,“在夫人病逝前,那外室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人和孩子都没保住,真是报应!”   两人回去的时候格外沉默,云容摸了摸肚子,感觉身体似乎更强健了一些,真是奇怪。   但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表哥,这个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吧?”   宽大手掌抚慰她的发顶,却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0 00:48:37~2022-02-21 00: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白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林夫人的状态比昨天要好很多,也不知道是喝了补药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脸上恢复了几分红润,和身旁的侍女拂冬有说有笑的,被哄着吃了半碗饭下肚。   和前两天判若两人。   孟鸿卓给的符有用,林夫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也真诚了不少,难得白日里放松下来,几人聊了没几句林员外便回来了。   孟鸿卓同他点头示意,辛云容对那糖葫芦大娘的话记忆深刻,有意偏过头去假装和俞济讲话,中年男人只瞧见小娘子雪白的侧脸,头发扎得高高的露出秀气的耳朵,耳垂是嫩粉的,连耳洞也不曾打,一瞧就是娇养着的。   再想看下去,半旧的靛蓝道袍大袖挡住了一半视线,林员外低头瞧去,孟鸿卓起身弯腰拎起水壶在给自己倒水,做得极其自然。   他叹息一声,不敢看得太明显,若是街上遇见的平常女子还能靠点手段,他不敢得罪在这颇负盛名的青云道观,可惜地收敛了视线,笑着拱手绕过屏风去瞧他新娶的夫人。   辛云容耸着鼻子,闻到一股脂粉香气,她也不知晓这些气味大多来自青楼这些地方,偷偷地和俞济说这气味不好闻,小道士也没这样的经验,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囊塞给她:“闻闻这个。”   孟鸿卓听见声响偏过头就瞧见表妹低着头抱着那个药囊凑到鼻尖用力闻,他的师弟似乎能帮到她而感到高兴,或许是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合体统,只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   耳根都红了。   孟鸿卓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茶。   就连云容都能闻到的脂粉气,被林员外拥入怀中的林夫人又怎么可能闻不到。   林员外就过来例常询问了两句,再三警告拂冬好好服侍夫人,抚摸林夫人尚且平坦的小腹,又说了几句悄悄话便离开了。   林夫人轻声吩咐拂冬替她找些干净衣物,她现在就要换。   在此之前,拂冬借着夫人要休息的借口委婉提醒他们离开,孟鸿卓耳力好,俞济每日练体自然也不差,他们权当没听见林夫人冷淡话语里透露出对林员外的不满,退出了正房。   如今还是白日,倒也不怕那女鬼会来,便回了安排好的厢房里商量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他们不能再这样耽误时间了。   根据张婆子的话来讲,之前那位姓元的林夫人脾性极好,连外室都能忍痛接进府中,只为了给他的丈夫留下一个孩子。   可惜最后还是被那两个人逼死了。   这宅子里的下人在出事后大换血,只剩下一个张婆子和管家知晓那些事情,管家是林员外的心腹自然是不会赶出去,但张婆子为什么会被允许留下?   或许是张婆子和之前的林夫人关系密切,林员外怕她说出去……   但这也不过是猜测。   女鬼到底是谁他们也说不准,林夫人或者是小产而死的外室,甚至是其他人都有可能。   孟鸿卓依旧守在林夫人房中,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直至半夜,云容半睡半醒间,眼皮一耷一耷的,突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就在她的耳边传来,虽然困,但到底睁开眼往声源寻去。   烛火幽幽,温黄的光透着莫名的冷意。   头顶处的床架上出现了一只纤细的手,皮肤白得吓人,染红的丹蔻轻轻敲击着茶几桌面,看不见脸庞的女鬼靠在床边,温吞又极有耐心地等着她的醒来,察觉到辛云容惊惧的视线,银铃般的笑声传到了她的耳边,那丹蔻又长又尖,仿若早已磨好的尖刀正在打量着哪里好下手。   她只瞥见那小指上有一颗红痣,却无法叫出声。   她想要挣扎,身体却动弹不得,搭在肚子上的手指微动了两下,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在她掌心无可奈何地蛄蛹两下,似乎想要帮忙却无济于事,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女鬼逐渐逼近……   丹蔻落在了她的眉心。   甚至能察觉到刺痛感,绝望袭上心头。   难不成她就要死在这里?   远方似乎有人呼唤着她的闺名,眼前一片模糊,鼻尖的梅花香气淡到捉摸不到,突然间她眉目清明了少许——   脸颊被烫了一下,好似有一盆热水浇在了脸上,鼻尖有水流涌入,呼吸不畅地咳嗽起来。   “云容!醒来!”   有人在她耳边喊了一声,振聋发聩,辛云容只觉得身体一轻,沉重的眼皮闭上又睁开,入眼的便是孟鸿卓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庞,她大口地呼吸着,脸颊上是湿润的,好像是泪,还来不及去摸,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后背,孟鸿卓托住她的腰就将她紧紧扣在了怀中。   她好像把表兄吓到了。   安慰人倒是一把好手,辛云容轻拍着表兄的肩头,她依稀记得自己已成亲,是一个孩子的娘了,身体隔开了一些,还记得当初和男子多说一句话被沈云初瞧见,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在床上会折腾她狠一些,或许是习惯使然,她下意识的动作令孟鸿卓一顿,察觉到失态后放下了她。   云容擦掉脸上的水,摸着额前还贴有一张符,刚刚还猜想着是不是被吓哭,原来不是啊。   想到这里,她松了口气。   “是我大意了,”孟鸿卓情绪收敛了起来,仿佛刚刚失态的不是他,俞济想要凑过来同云容说两句话安慰,又被孟鸿卓拦住,他睨了俞济一眼,打量着向来内敛的小师弟,目光沉沉,“俞济,今夜劳烦你去守着林夫人。”   俞济察觉到师兄语气里的生硬,他一向不会反驳孟鸿卓的话,点头应下走出去了。   辛云容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情绪变化,想到之前在梦里看到的画面打了个颤,说到底她还是第一次见鬼,虽然表兄说她夫君不是人,但至少沈云初模样一等一的好,举手投足之间一副清润姿态,脾性也是极好的……   对她也是极好的。   除了在某方面孟浪些,倒也勉强能接受。   “今夜表兄守着你,莫怕,睡吧。”   他不愿多说,许是怕她不愿回忆可怕梦境,也不问。   云容缩在被窝里,心跳还是比平日里要快些,她只露出脸颊,像只白蚕将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睁着一双眼盯着表兄看,有些不敢睡。   但又不敢违抗一向严厉的表兄,吸着鼻子转移话题问:“表兄,你是怎么发现我被女鬼缠上的?”   孟鸿卓正在布阵,手腕翻出铜钱绕着床边一圈,听到她的话停顿了一下,起身时袖口垂落,手掌中的铜钱也被收拢了起来。   他沉吟着,“我听到有人唤你的闺名。”   脸一红,辛云容埋进半张脸。   她闺名叫娇娇,父母疼她,将她捧在手心哄,便取了这个名。   这个名字外人不知晓,除了府中几个人和姨母一家,还有——   云容一僵,还有沈云初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将这个话题中止在了这里。   云容又开了另一个头:“我在梦里看不见女鬼的脸,她穿着一身红衣……”   孟鸿卓有些心不在焉,只嗯了一声。   “她的小指上有一颗红痣……”生怕自己的消息没能传达清楚,他试图拉回表兄的注意力,支起上半身抬手在他面前晃动,“或许可以去问问到底谁的小指上有颗红痣,表兄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他拉住了她的手腕,放轻动作重新塞进了被窝,“明天我再去问。”   她睡不着,就算有点困意还有些后怕,但如今他们三个人都守夜的话,明日白天该如何是好。   秉着这样的顾虑,她还是闭上眼睛睡了。   但睡到一半又想起自己一点都不记得沈云初面容的事情,她想要同表兄说说这到底是她记性不好还是别的小把戏,疲惫涌上来,她直接睡了过去。   那就明天再说吧。   结果等到明天,她自己又没能记起这件事,孟鸿卓让俞济去休息,他继续守在林夫人这里,云淡风轻的没半点事。   本来昨夜就没睡,今日再熬一个白天,夜里又是他守夜,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住。   辛云容将他赶去睡觉,说了一堆话劝他,面色严肃的样子令孟鸿卓一时间无法反驳,但又顾忌昨夜的事情便将朱红的铃铛系在了她的手腕上,并嘱咐她:“若是有鬼气靠近,铃铛便会响起来。”   到时候再通知他也来得及。   云容乖巧应下,她坐在林夫人房中时大夫过来号脉,听到一切安好后她也松了口气。   拂冬瞧她和自己一般大年纪,又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好奇问起她在道观中待了几年、本领如何,林夫人也是第一次遇见女道长,好奇投来视线,对拂冬的问话也很感兴趣。   “我才来了半个月。”云容顿时有了幼年在众多亲戚面前写大字的局促感,她没了父母的管束生活更是恣意,如今半点才艺都拿不出的窘迫,只好说起道观中的弟子有多勤奋,个个本领了得,试图蒙混过去。   林夫人瞧着她的眉眼,青稚面孔却多了几分妩媚。   成了亲的妇人自然懂得这是如何来的,她按住不提,云容说得起劲,外头端来了一碗补身体的药,那中药气息迎面而来,胃部一阵翻腾,辛云容只来得及捂住嘴,跑到一旁干呕了一会儿,丝毫不知道身后的主仆二人表情有多奇怪。   ‎   作者有话说:   林夫人:这道观挺乱啊   感谢在2022-02-21 00:25:01~2022-02-22 00:5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味的猫咪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孕吐来的突然,就连云容本人都没意料到会因为一碗补药难受一日。   林夫人感同身受地拉着她的手聊了许多,同样也教会了辛云容怀孕时一些吃食忌讳,辛云容仿佛打开了知识大门,吃着小厨房端来甜津津的糖蒸酥酪才感觉舒服些,拂冬在一旁大着胆子打趣:“都说酸儿辣女,辛道长如此喜甜,生出来的孩子怕也是甜的。”   之前在道观,皆对她腹中的孩子避讳不谈,好几次她都能察觉到表兄看她小腹眼神狠厉,她自己虽然想要同旁人分享怀孩子的新奇,也只能一个人嘀咕两句,哪像现在这般揶揄说笑。   小娘子跟着笑起来,眉毛细如柳,杏眼弯弯,轻轻摸着肚子同她们说起悄悄话来。   两人差不多都两个月身孕,拂冬还不太懂服侍的夫人心思,提了一句老爷这些天为了夫人忙前顾后,林夫人冷淡地打断话,打岔地问辛云容夫君是不是他们之中为首的孟鸿卓。   毕竟在孟鸿卓面前,腼腆清秀的俞济就有些不够看了。   重要的是,他们也知晓昨夜孟鸿卓因为发现她出事时,那惊慌失色并不作假。   表兄表妹的身份,格外引人遐思。   让她们吃惊的是,辛云容摇头否认,她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说几月不见的夫君是表兄口中的鬼物,只好遮遮掩掩地透露了一些:“我在上道观之前成的亲。”   主仆二人听到这还有一段这样的过往,又看辛云容的神色不似作伪,立即换了话题,说起后厨的糕点做得不错,届时辛云容回道观的时候捎上一些回去。   三人相处融洽,云容也借机询问张婆子的事情,拂冬只说:“她人挺好的,做的菜也合夫人口味。”   林夫人嫁过来之前只不过是闺阁女子,接触外界的渠道少得可怜。   她更是对林府中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云容没能从她们口中获得有用的东西倒也不气馁,倒是在她走到外间后拂冬压低声音同她多说了一句:“我听府中的人说,老爷曾为那外室画了幅像,就挂在书房里……”   “多谢。”云容小声地感激她,拂冬为能帮到她而高兴,笑着又进了里间。   今日阴雨绵绵,孟鸿卓和俞济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许是这两日累得不行,天快要黑了才爬起来。辛云容看到表兄出来的时候正为自己睡过头而懊恼,眉间蹙起像是座小山,他一向对自己要求极高,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今日一事他怕是会更严以律己。   当夜,他不曾进食,站在门边念着常清常静经。   云容看他严肃的模样,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往他手里塞了一块香饼,糯糯地哄他:“表兄不吃东西下肚,可如何是好。”   孟鸿卓皱眉想要说什么,辛云容又故作夸张地嘀咕:“下次女鬼再来,表兄不会力气不够让她给跑了吧。”   被她这么一激,孟鸿卓没有多说话,将香饼塞入口中。   上次的事情终究还是让他有了后怕。   俞济瞥见了糕点的一角,他知晓孟师兄的脾气,那是半点都容不下沙子的,正担心着小师妹会遭责骂,却不料克己慎行的师兄一言不发地吃掉了那块香饼,事后还拍拍云容的脑袋让她去休息。   俞济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林员外不在,听管家说是午时应肖家公子的邀,游船议事去了。   林夫人听到这个理由,也只是嗤笑一声,翻身睡下了。   云容抱着表兄塞给她的一堆符箓,和他咬耳朵说起拂冬提起画像的那件事。   林员外不回,他们也无从问起小指上有红痣的女子到底是谁,管家只当自己是瞎子聋子,推拒说什么也不知晓,张婆子也没回,如今夜深了他们也不便去寻。   “此事明日再说,你同俞济先去休息。”孟鸿卓做不出夜闯他人书房的事,更何况那幅画像也不一定能提供什么线索,毕竟那颗红痣在小指上,并不明显。   云容也只好作罢,她塞了几张符给俞济,毕竟孟鸿卓是他们两人的师兄,还是雨露均沾才好。   俞济倒没这么小心眼,将符推了回去,还同她展示了自己身上也有不少,云容才放心下来。   她是怕俞济吃味,倒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昨夜出了事,也不知道孟鸿卓是怎么和林府里的人说的,云容换了个窝睡觉,就在俞济厢房隔壁的耳房里,中间通着门,用珠帘遮挡着,耳房的小床换了张舒适的床让她睡着,虽然低矮些,至少比她单独一个厢房要安全许多。   当夜林府安然无恙,隔日却听到林员外在那船上遇见红衣女鬼被吓得昏过去的消息。   他们原本的打算再次停滞不前,被抬回来的林员外身上裹着披风,一张脸泛着青,看样子吓得不轻。   那抬人的下仆是肖公子府中的,许是因公子将人邀出去才出了这档子事,又怕怪罪急忙放下人就走,那披风盖得不严,微微一斜就掉了下去。   已经能走出房间的林夫人扶着拂冬的手望着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林员外,眼神冷冷,在只穿一身中衣的男人身上落了一眼,瞥见没拉紧的中衣里塞着一块花娘子的手帕,她似乎能闻到那股作呕的脂粉气,帕子掩在鼻尖,语气淡淡地让管家把他扶房里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孟鸿卓三人不想插-入林府家事,好在林夫人也不介意,女鬼现在的行踪捉摸不定,但按照之前几次现身都是在夜里,眼看着林员外不醒,他也不硬抗去睡了。   在这关头,辛云容也不好去林夫人面前晃,林员外被塞进了被褥里,云容站在门口都能听到大夫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林员外伤到了头部,我也不知何时会醒……”   听到这话,云容紧张地拉着俞济站在檐廊上说着悄悄话。   “听大夫这样说,林员外也不知道才会醒,我们去小厨房看看张婆子回了没。”   俞济听到她的话只点头,两人往小厨房去扑了个空。   张婆子还没有回,那小丫头却好像知晓她去哪了一样,抱着一大捆柴说:“她出远门去了咧。”   “出远门?”云容重复了一遍,在小丫头面前蹲下身,又问,“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小丫头却摇头,不想多说。   俞济往小丫头嘴里塞了一块糖,云容惊讶地看着他,小道士故作镇定,又拿出一块糖给她,反正这糖原本也是买给她的,只是他一句话也不说。   云容和小丫头面对面吃糖,她得了吃食眉飞色舞的,手里的柴火被她垒在角落里,嘴里噼里啪啦地说着话:“她昨天夜里回了府收拾了东西,笑眯眯地说要走了,以后不会回来哩!”   俞济的面色凝重了一些。   林员外昨夜出了事,张婆子昨夜仿佛知晓了什么似的,像极了畏罪潜逃。   “你可知她去了哪?她可有同你说?”   小丫头只摇头:“我哪知道呢。”   现在去追肯定是追不到的,又不知她去了哪个方向,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小娘子嚼着糖,有些心虚地建议:“要不,我们去书房看看那幅画?”   俞济没有很快答应下来。   他是在孟鸿卓眼皮底下长大的,耳濡目染的君子之风自然做不出这等偷窥行径,但一抬眼就对上云容明亮漂亮的眼睛,长睫眨动时仿佛会说话似的,俞济侧过身轻咳着不看她,嗫嚅:“这样……不好。”   云容也觉得不太好,两人沉默地走在檐廊下,正巧路过书房时,原本紧闭的房门却吱嘎一声,被春风吹开了半扇。   俞济抿着唇有些无言。   云容也僵在那里,眼神游离地最后落在俞济脸上。   这是老天爷偷偷给他们开的门吗?   云容迈了一小步,俞济却紧张地环顾起四周,他想要拦住云容靠近书房,小娘子却已经走了进去,他抓了个空,只听到云容说:“我只是替他关上门。”   听到这话,俞济煎熬的内心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只是关个门而已,他们并没有做坏事。   云容踏进去一只脚,又踏进去第二只脚,俞济看着她的动作,不知为何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仿佛走进去的人是他自己。   书房里连窗户都锁得死死的,偏偏就这扇门自己开了一半,辛云容一手抓着门,圆揪揪探出了门边,然后是娇俏的脸蛋,她大气都不敢出,快速地扫视了一圈,试图找到拂冬说的那幅画。   我就只看一眼,云容心虚地对自己说。   她睁大了眼睛,本来就是撞运气的事情,没成想一扭头就瞧见了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美人图,女子衣衫半露,柔弱无骨般依偎在榻上,媚.眼如丝,手举一支半开的莲花,左手翘起的小指上恰恰有一颗红痣。   云容看得出神,却听到俞济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惊慌:“师妹,来人了,快走!”   她刚想迈出去,眼神已经瞥见廊边拐角处露出的一角衣袍。   来不及躲了。   若她走出来再去关门动作过于明显了些,她朝着俞济挥手让他先走。   道袍少年却捉住她的手侧身钻了进来,他动作迅速地合上了门,快而轻,没发出一点声响。   门外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来人越来越近,突然停在了书房门外,云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点嘿嘿嘿(搓手手)   感谢在2022-02-22 00:53:41~2022-02-23 00:1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的风儿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辛云容上次这么紧张还是成婚的时候。   她顶着花盖头坐在床沿等她夫君的到来,也是这样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只不过这一次情况有些不同,屋外的微薄日光将那人的影子投射在门上,一动不动。   她难免紧张起来,如果这人是府中的下人,他们被发现私闯主人家书房对道观会有多大的影响她可以想象,即使她愿意一力承担下来,也是无用。   俞济和她一样紧张,云容贴着他的后背听他心跳如鼓,又不敢动,俞济只用手臂虚搂着她,手掌避嫌地远离她的腰腹,落在半空,眼睛放空地盯着那扇门,偷偷地深呼吸。   他想要低头看看小师妹,听着自己心跳的速度又羞窘地咬住了牙。   他还是第一次同姑娘这般近……   他在这头心绪不宁,云容已经捉住他的手指,柔软的指腹一笔一划地在他掌心写着字,那是一个“躲”字。   俞济收敛心神,本只藏匿在书桌后的身体轻微一动,他自知这里也并不安全,手掌托住云容的腰背,脚尖发力,在那扇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时抱着云容跃上了房梁。   云容指着那幅画像给他看,又抬起手示意看那画像的小指,赫然是一颗红痣。   没想到还真能对上。   推开的门促使那道影子落在书房地上,但也只是一点点,檐廊外有人低声喊着管家,于是那道黑影转了个身,在应下的同时将门带上了。   俞济和云容同时松了口气。   毕竟躲匿在书房内并不能保证完全不被发现,再加上当时俞济动作如此轻巧都被他怀疑了几分,试图推门检视书房情况,见他被人喊走,俞济又轻飘飘从房梁上下来,暂且松开了云容,谨慎地往外探查管家是真的离开后,才带着云容往外跑去。   这一次没碰到下人,他们回到厢房后重重松了口气。   对视时刺-激之下又劫后余生,两人年纪不大,第一次没在孟鸿卓带领下做这种事还能全身而退,顿感庆幸。   “这件事要不要同孟师兄说呀?”   俞济第一反应就是不能,但又想起那画像上的红痣,犹豫半晌觉着真相比他挨训要更为重要,点点头:“一会儿师兄醒了我同他说,你就当做不知晓。”   他这是想自己将这件事揽过去的意思,这还是道观中除了表兄外,第一个主动护着她的人,虽心生感激,但她也不是缩在别人身后的品性。   小娘子微抬着头,一副有难同当的义气样子:“这事怪我,俞师兄你不用如此,表兄虽然严厉,但也不会过于责罚我的。”   “什么责罚?”   那道声音低而沉,颇有刚睡醒时的嘶哑,辛云容背对着门,听到孟鸿卓声音由远到近,他迈过门槛,凤眼一抬,辛云容就垂下了脑袋,双手垂在身前支支吾吾的,哪有刚刚嚣张的气势。   看她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背着他做了什么事,将目光放在一旁的俞济身上,孟鸿卓双手负在身后,颀长清正,犹如一柄即将落下的破魔剑。   被喊到名字的少年吞咽着口水,心中虽惧,但还是迈出了步子,迟疑地拱手喊了句师兄。   “说罢。”   俞济便完完整整地将此事说了出来,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身后做出一副乖巧状的云容,想着将她摘出来的话还没说出,便被孟师兄瞪了。   他咬咬牙,第一次在师兄前撒谎而牙齿微抖:“此事和师妹无关……”   “是吗?”   话音刚落,云容立马站出来,如果手里有帕子的话,早已被她的手扭成麻花。   “是我的错,师兄……”   她的身高不够平视他,黑亮的眼珠小狗似的望着孟鸿卓,像是祈求原谅:“那扇门自己开了半扇,我原本,原本只是想替他们关上,这是真话!俞师兄可以作证的!”   说罢,俞济立马用力点头:“师妹没有说谎,师妹刚踏进去就有人来了,我们来不及躲避,为了避免多添事端,只好躲避在书房内……”   “那幅画就挂在那儿呢,我想不看见都不行!”   孟鸿卓静静等他们说完,正色望向两人许久,才嗯了一声。   “下次不准再犯!”   俞济眼睛一亮,师兄居然没有罚他们。   孟鸿卓看着小娘子高兴地跑到自己身旁,如果有尾巴的话许是早就摇到看不见了。   她捉住孟鸿卓的袖子摇了摇,被娇养在家的小娘子习惯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亲近,多年未见,她依旧同幼时爱撒娇,他欲给她个教训,最后又忍不下心,只能任由她去了。   期间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小娘子也听话地应了,此时就此告一段落。   拂冬说林员外的书房画像是外室,她小指上有一颗红痣,便是女鬼无疑,孟鸿卓沉吟不语,起身准备先去查探一番等确定了再说。   府中的人对前夫人和外室都一无所知,唯一知晓的管家却道不记得外室的模样了,对书房的画从不知晓。   如若不是前夫人的娘家早已搬迁,无从下手,也不至于在外室身上花这些心思。   他如今已是花甲之年,泡茶都能忘记放茶叶进去,孟鸿卓看着他模样不似作伪,便问起那外室的来历,看管家张口又要推脱不记得,孟鸿卓一针见血:“若管家再不记得,林员外何日清醒也是个未知数了。”   留有花白须的管家停顿半晌,将一撮茶叶丢入壶中,叹息一声:“她是老爷从寻芳阁带来的,曾是有名的花魁,再多的我也不记得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孟鸿卓不再逼问,道了谢往外走去。   那寻芳阁正是林员外昨夜游船的那一家,浦州是江南水乡,本地人大多会水,寻芳阁建在船上较其他地方相比多了几分新奇趣味,不仅如此,寻芳阁中的女子拿手的技艺并不比闺阁女子要差,除了琴棋书画,还会些旁的技艺傍身。   如今不过申时,还够他出去走一圈打听些情况。   他换下了身上的道袍,从包袱里拿出了一身许久未着身的蟹壳青大袖衣换上,玉冠束发,云容正在院里瞧那花骨朵,听到厢房阖门声扭头一瞧,愣在了原地。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表兄身着华服的模样了,他穿着道袍让人生不出半点恶念,换上寻常服式便是翩翩公子也不能形容了。   他依旧行事一板一眼,眉眼间容不下半点污秽,正气凛然,只不过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恣意风流,端的是一副少年郎的好模样。   待他交待完俞济好事情便往外门外走,期间瞥了发怔的云容一眼,刚走两步,云容就跟了上来。   他这副行头肯定是要去干大事!   “表兄表兄……”   小娘子急匆匆地跑过去,只睁着发光的黑眼珠朝他眨,就差直说把她带上了。   自上次除了一次门,她就一直待在林府里守着林夫人,身上的小衣不知为何近日勒的不行,穿着实在不舒服。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她顿时起了心思,顶着孟鸿卓清冷的眉眼小声地问:“表兄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打发她:“有事。”   云容不好接话,她下意识绕着手指,颇为忐忑:“……那我可以跟着出府去买些东西吗?”   听到这话,孟鸿卓立刻皱眉。   “你缺什么我给你买回就是了。”   辛云容听了脸直接红了,她支支吾吾的,孟鸿卓只好软下声,“你要带什么,表兄同你带回来。”   “就是,就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越来越小,“贴身衣物……”   孟鸿卓张开口,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让他去买女子的贴身衣物实在不合规矩,即使是表妹,恐败坏她名声,于是答应了下来。   云容喜滋滋地跟在他身边,听着表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买了我送你回去。”   她直摇头,不想耽误他的事。   “我记得路,一会儿就自己回,表兄不必担心。”   孟鸿卓望着她,还是没把话说出口,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时间拖得越久,她就会被那孽种吸食生命,早日寻到那女鬼才是最重要的事。   便是林夫人都没他如此急切。   等他们到了布庄,靠在柜台上打算盘的老板掀起眼皮,见来的两人是个陌生面孔,走在前方的青年神清气正,行步如风,是个练家子,身后跟着的小娘子模样身段极好,不施粉黛却鲜眉亮眼,两人犹如璧人走进大堂。   女老板笑脸相迎,得知是小娘子要购置衣物,瞧她脸颊微红,声音更是放柔许多:“一会儿进内室我替您量量尺寸。”   云容羞赧地点点头。   老板又给她瞧了瞧大堂里其他的衣服样子,都是近日流行的样式,云容被吸引了过去,眼巴巴地看了几件,的确是好看,她瞥了眼表兄摇了摇头。   她如今住在道观,这些漂亮衣裙也穿不着,没必要浪费钱。   孟鸿卓平日多敏锐的人,方才瞧见了她的眼神,便开口替她买下她刚刚看的那一件:“想要就买,你表兄还不至于穷得衣服都买不起。”   听到这话,云容才美滋滋地拿那身衣裙去了里间,老板替她量了尺寸,又让她挑了亵衣样式,样衣试了正好合适,不过这衣裙也没有多,好在这布庄里养着十几个绣娘,虽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但做出来的时间也比其他庄子要快些。   只不过届时做好了衣裙还需要上身试试,云容暂时还回不去。   让她在这里等还不如跟在自己身边放心,孟鸿卓正思索着,云容凑过来问:“表兄一会儿去哪呢?”   她舔了舔唇,似乎是有些渴。   “去宏安客栈。”   那是在河边的一座客栈,恩客一般就在那上船去寻芳阁寻欢作乐。   犹豫再三,孟鸿卓还是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客栈。   两人刚走,一人便走了进来,长身鹤立,身着鸦青暗纹长衫,腰间配着的玉珏微微晃动,走至柜台食指轻敲。   老板抬头一瞧,见到那人模样顿时有些愣神。   这人着实长得好看了些。   乌发高高束起,长缨垂落身前,清润俊秀的面庞上含着浅笑,一双瞳仁却是极黑。   老板心底有些犯怵,但还是笑着问需要些什么。   少年指着几件衣裙,正是云容方才视线停留时间最长的几件:“都做上一份,给之前那位姑娘。”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3 00:13:35~2022-02-23 23:1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甜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宏安客栈——   伙计笑嘻嘻地将他们迎了进来,辛云容吸了吸鼻子,刚走进来就酒香四溢,满眼望去都是人,说话声笑声交合在一起,还有客栈老板呼喊伙计的粗嗓。   这里的包厢早已被浦州的世家子弟订完了,即使是在二楼外的桌子也坐满了人,而且都是男人,从十几岁华服少年至头发花白的老翁,都和她和孟鸿卓的组合全然不同。   这里鲜少有女子进来,特别是穿着道服却又显得娇俏的小娘子,瞧着年纪不大,一双杏眼好奇地往周边打量,在这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花楼娘子见多了,一眼就能将她看穿底细。   这地方来个娇滴滴的女道士,倒是稀奇。   客栈里有片刻的安静,楼上楼下都有视线朝她投来,看戏的、好奇的,自然也有不加掩饰欲.念的,这么多的视线她还是第一次经历,她还以为是自己衣服穿反了还是脸上有什么东西,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没摸到什么,正疑惑之际,辛云容被表兄拉住手臂挡在身后,她才得以放松了一些。   或许是孟鸿卓抬眼扫过的视线过于冰冷,打量的人变少了,客栈里又恢复喧闹起来。他不笑的时候就已经给人很大的压力,现在冷下脸的模样连云容都有些害怕。   一楼早已经坐满了,二楼还有桌椅剩余,伙计招呼着让他们坐下,倒了茶,口渴得不行的辛云容刚端起准备猛地灌下,却被孟鸿卓夺走茶杯,他和伙计要了壶热水和一些小菜糕点,刚说完,发现了想要继续摸茶杯的小娘子,只静静地望了过去。   辛云容立刻坐直了腰,视线投向了窗外潋滟水光,客栈挂着的灯笼红印在水面上,渔夫轻轻一波,便碎了一池。   虽然人多,后厨打下手的人也不少,等了两盏茶的时间伙计就端上了一壶热水和一旁糕点。   云容迫不及待地倒了一杯,可惜热气腾腾的,半天都下不了嘴。   孟鸿卓本欲在这客栈打听些那外室的事情,他盯着抱着茶杯吹气的小娘子看,手指点在桌上:“我下去一趟,有事唤我。”   她在身边,不太利于他同那些男子打听消息,也不太好去听他们讲寻芳阁里的风月之事。   云容盯着自己的水只点头,凑过去小心嘬了一口,继续吹着,只想着水赶紧凉下来好让她解解渴。   她虽然这么应着,孟鸿卓却有些不放心,下楼之前多看了她好几眼,辛云容只和热水斗智斗勇,等到她满足地喝了一大口时,表兄已经到楼下同陌生男子坐一桌了。   那人年纪同孟鸿卓相差无几,深蓝湖绸袍服略显富贵,面皮白净,不知想什么正出着神。   单手托腮,茶也不喝,只是把玩着手中的荷叶绿瓷盏消耗时间。见孟鸿卓走近也主动邀他坐下,手中的纸扇点在茶杯上,似有所指地望了一眼二楼的辛云容,笑了笑没说话。   见他客气,孟鸿卓自报家门,对面那公子也报了个“肖”字,孟鸿卓突然想起林员外游船便是被一个姓肖的年轻公子邀去的,敛了神色,他也不含蓄,直接问起了这寻芳阁的事情来。   姓肖的公子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孟公子想问些什么?”   “听闻寻芳阁花魁绝色,不知肖公子可曾见过?”   “孟公子若对这花魁感兴趣,戌时一到,寻芳阁的船便到这附近暂停,只要银钱够,什么花魁都能一亲芳泽,若是一掷千金,那……”   他摇了摇扇,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孟鸿卓也只是回了一个淡笑:“不知如今这位花魁同当年的妙音娘子可有得比?”   林员外的外室有一口好嗓子,伴曲吟唱时可引来树上的鸟雀,在寻芳阁被称为妙音娘子。   听到妙音娘子四个字,肖公子换了个动作将腰挺直了一些,哂笑声中带着一丝不屑一顾:“自然是不能比的。”   他们的声音并不小,隔壁桌的男子听到妙音娘子四个字偏过头,喝了一大口酒后缅怀地感叹:“如今记得妙音娘子的可不多了……佳人不再,她着一身红衣舞剑吴某今生难忘。”   红衣?   孟鸿卓忆起那女鬼也是一身红衣。   “若非她信了林泉元花言巧语,如今的花魁还不知道在哪呢。”   听着里头还有一段这样的往事。   辛云容探出脑袋看着在楼下的表兄,往嘴里塞了一块百合酥饱腹,眼看着天色都黑了,有些担心林府里的情况。   在她正对面的那一桌倚靠着十几岁的少年,瞧着和云容差不多年纪,华冠丽服,出手阔绰,多半是浦州家中富饶的世家子弟。   她不过瞧了一眼,三个华服少年不知在说些什么,喝了酒的脸庞微醺,其中一人单脚踩在鼓凳上,肘间叠着袖,将手中的筷子一拨,空出的八仙桌面上的竹筷将风刮出细碎的声响。   云容好奇透过缝隙看去,那根筷子尖头便指着坐在东边位置的少年,只听他们大笑着,撺掇着那人:“快去,愿赌服输!”   少年却红了脸皮,脸上还留有稚气,此刻满脸不愿的被另外两人哄闹着拉起来。   “钟少爷莫不是要耍赖罢,这般玩不起。”   被这么一激,这般年纪的少年哪还能坐得住。   将折扇往桌面一丢,大步朝着云容的八仙桌靠近,她刚喝够了水靠在椅背上揉肚子,眼前的烛光被遮挡了小半,抬眼一瞧,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脸骄矜,正处在变声期说话声音都有些哑,见云容不过是个小娘子,脸嫩得很,便放心了许多。   “不知姑娘名讳,家住何方,可是许了人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结巴了一下,云容便笑了起来,杏眼弯起,皮肤嫩得像极了春日里脆生生的芽儿,少年见她笑也愣住了,盯着她的脸瞧了好一会儿,脸又慢慢红了起来。   这姑娘笑起来还挺好看。   早已嫁作妇人的小娘子眯着眼睛笑:“许了。”   原本只是打赌输了的少年听了这话却有些烦躁,眼神复杂地瞧着她,最后又多问了一句:“许的哪家?”   云容拍拍肚子,平坦的小腹看不出任何凸起,她刚想说话,孟鸿卓人高马大地踏着梯-子走了上来。   他掀起眼皮,静静望着站在表妹身旁的少年,“何事?”   那视线对于还未经历过生死的世家子弟来说过于冰冷难捱,他退后一步,掩藏着惴恐摇头:“无,无事。”   孟鸿卓将视线投到云容身上,试图从她那得到事情的经过。   少年也看着她,呼吸都不敢大喘。   即使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富家公子也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端倪,这人瞧着不太好惹。   “他过来——”云容拖长了语调,瞥见少年似是屏住呼吸,才慢吞吞继续说下去,“问这糕点是什么馅儿的。”   少年立即松了口气,逃也似的坐回了自己的桌。   孟鸿卓也不拆她的谎言,撩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先送你回去。”   他这话听着似乎还要来一趟的意思,辛云容点点头,也不多问,吃完最后一口糕点起身跟着他下楼。   他们去的时候衣服还没做好,孟鸿卓倒也没有为难,只不过时间不等人,花船只停留一刻钟,他若要赶上得即刻出发,辛云容发觉表兄往外瞧了一眼,虽没说什么但也看出他是有事要去做。   她举起手上的铃铛,又拍拍藏在袖口中的符箓:“表兄不用担忧,这离林府不远,我走回去很快的。”   老板也在旁边劝说:“届时让我的小伙计送姑娘一程,必定不会累着姑娘的。”   听了这话,孟鸿卓又交待了几句:“我晚些回,你们守好林夫人。”   “嗳,我会的。”   等他一走,不稍一刻钟衣服就全做好了,云容看着那一大包衣服有些迟疑。   “我好似没买这么多……”   “有位公子,”女老板从柜台探出上半身,一副有大秘密同她分享似的眉飞色舞,“送了你几身衣裙,银钱都给了,我瞧着相貌不比你这表兄差,就是太白了些……”   公子?   云容听了也是一愣,哪位公子?   见她懵然,老板便给她形容:“鸦青长衫,腰间配着玉珏,那长相在浦州也是一等一的,姑娘可是记得了?”   这么一提,辛云容才有些印象。   同那人不过一面之缘,她无功不受禄,哪能随便接旁人送的东西。   她拿来大包裹,将里面多出的衣裙取出,发现那几身都是她喜欢的样式时有些意外。正想着这人喜好和自己如此一致,老板又接着说:“那公子说了,瞧着姑娘面善像极了故人,若是姑娘不喜,这衣裙丢了便是,只是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勿要怪罪。”   这话圆的,辛云容都有些于心不忍。   这人踩着她的性子做事,对她了解至深,云容只好将衣裙又塞了回去,嘱咐老板:“下回你若是遇见他,便替我向他道谢,麻烦老板了。”   “不麻烦不麻烦。”   那人给的银钱多了一倍不止,她巴不得这样的人多来几回。   伙计抱着包裹,一手拎着灯往林府走,云容看他都觉得手酸,将灯要来自己拎着,到了林府给他塞了点银子,抱着衣服回了厢房。   她匆匆摸了摸新买的衣裳,又往林夫人的正房赶去替了俞济,小道士在门外伸了伸腰,准备先去冲个澡再回来守着。   辛云容也有些困了,她偷偷打了个哈欠,瞧见屏风内林夫人已然睡下,拂冬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没见人影。   烛火晃了晃,云容看向关好的门窗心生疑窦。   哪来的风。   屋内陡然出现小孩子的咯咯笑声,细尖细尖的,是从头顶传来的,云容缓缓抬头,瀑布似的黑发垂到她的额头,她呼吸一滞,心中凉意四起。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3 23:18:49~2022-02-25 21: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二大魔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手腕上的铃铛疯狂地响了起来。   这还是辛云容第一次听到铃铛响,头发如有生命地往她脸上爬的时候,她才反应了过来,这是有鬼气靠近的意思。   只不过,这个东西的发挥速度有些慢。   鬼都要贴脸上来了才响,不太中用啊。   这般想着,辛云容瞥见房梁上刺眼的红裙,身体一蹲躲开缠上来的头发,本想着往门口跑,又想起还在房里的林夫人,咬咬牙又冲进内室。   先袖口里掏出一张符握在手中,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打算绕过屏风将林夫人带出去。   烛火被阴风吹着直晃,身后刺骨的凉意从衣领灌入,辛云容被冻得直哆嗦,她才绕过屏风,透过落下的床帏看了过去,那里被子鼓起,实则根本没有人。   后颈处隐隐作痛,好似被什么针扎了一般,猜想着女鬼已然追来,猛然转身将符贴了过去。   红衣女鬼本想着不过是个弱女子,防备泄了大半,竟大意被贴了个正着。   辛云容往后一瞧,也没料想到还真让她成功了。   女鬼的面容和梦里不同,是个长得极媚的女子,皮相极好,就连云容看了也愣了半秒。   倒也知晓自己皮毛都没学会,一次好运不代表次次好运,看着定在远处的女鬼一动不能动,小娘子不再恋战转身就往门外跑。   倒是不笨。   苍白皮肤的女鬼阴沉沉地笑起来,符箓终究只能抵挡一会儿,或许说一会儿都不成,不消片刻血红的指甲弹了弹,抬手撕下贴在她鼻梁上的黄符。   这一秒,云容伸手去开门,却发现怎么用力都拉不开。   被黏住了似的。   心里顿时感到不妙。   身后的女鬼有意放慢了脚步,一下又一下地朝她走过来,辛云容只好放弃大门这条出口,朝着远离女鬼的地方躲去,一边大喊着俞济试图得到外界的回应,腿难免发软,跑的时候还绊了一跤。   女鬼却是不急了,猫戏耍老鼠似的时不时拨弄一下她,对她这样大声呼救也气定神闲,一点也不怕她把人叫过来似的。   她的呼喊没有招来任何人,眼看着女鬼已经逼近,没什么耐心伸手朝她抓来,云容又掏出一沓符,引来女鬼不屑的嗤笑。   “这东西对我可没多大作用。”   云容直接贴在了自己的两边脸上,两个胳膊,背上,还有膝盖上,模样怪诞可笑,但或许这样还能阻拦一下。   最后剩下的一张被她收拢在袖口中,辛云容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暗忖着孩子可别怪她这个当娘亲的。   如今命都快没了,也顾忌不了这么多。   女鬼伸手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下一秒避开她脸颊上的符箓,手指成爪,朝着她的心脏挖去。   显然,对于这些符箓她还是避讳的。   辛云容往后退去,腰背抵在墙壁上无路可退。   丹蔻逼近,小娘子心急如焚,张口大喊:“妙音娘子!”   她在客栈听了一耳,表兄在回去路上也提起了这个名字,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先试试了。   错了也无事,要是赌对了也算意外之喜。   那手停在了半空,嘲弄的轻笑似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还能听到旁人唤我这个名字,”妙音娘子眼眸泣血,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你们这些臭道士,为何要多管闲事!?”   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辛云容的心脏挖去。   一团黑气从她肚中飘出,试图抵挡那只手。   但也只阻拦了一瞬。   妙音娘子被这鬼气惊了一下,瞳孔缩起,本以为这道士不过是怀了孕,谁能想到这腹中居然怀得是鬼胎?   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一个道观中居然有怀鬼胎的弟子,真真是……   便是说书先生都不敢这般捏造。   “区区小鬼……”她如今是怒意上来了,指甲愈发尖锐,看样子非要杀了她不可。   辛云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对付她,情急之下将手腕上的铃铛拽下往她脸庞上扔去。   妙音娘子躲也不躲,头顶的房梁处传来异响也不顾,指尖刚触碰到辛云容的衣物,劈空声震在耳边,脖颈上便传来一阵痛意。   她感受到了逼人的杀意,只来得及往后退,伸手触碰烧焦的皮肤时倒吸一口气。   来人击碎了头顶的瓦片,鸦青长衫翩起衣玦,手握长鞭,雪白的脸庞上一双黢黑的瞳仁看不到一丝光亮,阴冷暴戾,便是最冷的幽潭也无法这般令她浑身发颤。   冲天鬼气将整个屋子挤得满满当当,便是妙音娘子上次见的鬼煞也无这般令人心生恐惧。   只不过这鬼气似曾相识……   她逼迫自己回忆,遽然回想起来,方才从那道士腹中出现的那一团鬼气和如今她见到的……一脉相承。   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什么,连脖颈上的伤也不顾了,跪趴在那只瑟缩着不敢说话。   辛云容只觉着眼前一花,烛光之下,她被挡在她身前的少年影子笼罩着,那料子看着眼熟,还没等她说话问出口,少年已然转身,如此居高临下让她看清来人还未来得及散去阴戾的双眼,他模样果然生得极好,眼尾轻轻一挑,又变得温和了起来。   撩袍半蹲在她身前,见她还搞不太清楚情况,像极了那日他要离开时发愣的模样,格外惹人爱怜。   “还站起得来吗?”   他伸出玉质般的右手,掌心在她小腹停留片刻,看不见的鬼气钻入腹中轻柔安抚,未成形的胎儿被父亲喂养地饱饱的,这才乖巧地安静了下来。   妙音娘子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辛云容才避开对方的手掌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砸出去的铃铛哗啦啦地响个不停,云容没来得及顾及它,颇为惊诧地看向他呢喃:“多谢……”   没想到上次在街上救她的少年居然还有这般本事。   瞧见她的眼神,沈云初垂下眼睫,伸出去的手背在身后解释道:“途经此处时发现异常,道长无事罢?”   被问到的云容拍拍背后的灰,将符也拍下来了,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觉着自己虽身穿道服,却还不如对方随手一挥,便将女鬼收拾了。   多少有些寒碜。   “没事。”   檐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俞济终于发现正房的异常匆匆赶来。   颀长如玉的少年收拢起袖口的长鞭,屋内的鬼气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朝女鬼瞥去目光,虽然没说什么,妙音娘子却发觉自己身上一阵痛苦难忍的灼烧感。   这是警告。   他敛了神色,转身要走。   云容又想起这人给自己送了衣服,还未道谢,沈云初已然跃上屋顶,悄然离开。   正巧俞济踢开房门,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来不及擦,神色紧张地朝着云容看来。   “你没事吧?!”   他发急上前,上下检查和云容身上是否有伤口,一旁的妙音娘子想要溜,小娘子抓下身上的符箓,胆子变大了恐吓她:“他一会儿还要回来的!”   云容自己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连他名字都不知晓,但在女鬼面前只能做成熟稔的模样吓吓她。   妙音娘子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方才两人陌生般的对话还停在耳边,妙音娘子暗暗咂舌,不知道原来这般大鬼也玩得这么花。   骗了小娘子的身子还假装不认识,比林泉元还不是人。   虽然心中畏惧,但命显然更为重要,更何况她的事情还未做完。   俞济掏出法绳要去绑她,妙音娘子猛然暴起,垂在身后的黑发朝着俞济袭面而去,俞济侧身一躲,再回头女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俞济正欲追上去,正好撞上回来的孟鸿卓,师兄弟四目相对,云容从正房里跑出来看到孟鸿卓喊了声表兄。   孟鸿卓上了船,还真从一倒茶的女婢口中问到妙音娘子小指上有颗红痣。   未料到他匆匆赶回,女鬼已经来过了一回。   好在没伤到她,他心里这般庆幸,俞济却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辛云容在一旁添油加醋,孟鸿卓越听越心惊,不容分说拉过表妹的手检查,他把完脉却发现昨日还略显虚弱的身体却又强健了不少。   这多少有些奇怪。   “你是说,有人救了你?”   云容点头,将他的容貌同他说了一遍,不知为何想起少年温和俊秀的面容心中就生出几分欢喜,也不过见了两次面却不由得安心了起来。   “浦州何时出了这等人物,”孟鸿卓往正房走去,蹙眉数着认识的道家弟子却没有对得上号的,只当是外地经过的能人,便没多想,“她今夜来了一回,又受了伤,许是不会再来第二回 了。”   回房换上道袍,孟鸿卓让管家重新收拾了房间让林夫人住,正房已经不安全了,再住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云容对着铜镜拆下头发,一边询问表兄明日该如何行动。   “她手上还未沾有人命,消了怨气便可。”   俞济在一旁接话:“师兄,妙音娘子的坟我们去哪问?”   孟鸿卓没说话。   俄顷,他起身望向窗外朦胧月色:“明日我再出去一趟。”   朦胧月光下,一片楼阁透出阴冷的幽光,白纸灯笼挂满一路,黑影幢幢,皮肤雪白的少年郎脸侧垂落细细长缨,他孤身走上长梯,楼阁高处一道黑影跃下半跪在他身侧:“恭迎鬼帝。”   少年郎面无表情,继续往上走。   身着黑裙的女子耷下眼睫,起身跟在身后。   “支苑。”   黑裙女子因他呼唤了自己的名字欢喜地抬起头,收敛着自己的神色,应了话。   掌风来势汹汹,她反抗不了往后砸去,滚了两圈才稳住身体。   “不要做多余的事。”   ‎ 第12章   翌日清晨,林员外居然醒了。   老管家颤巍着手给他端来了粥,林员外两日滴水未进,一大碗粥喝了个精光,如若不是大夫顾忌他的肠胃,令其少食,他许是能吃下一头牛。   昨夜,师兄俩轮流守夜,这才白天还有些精神坐在林员外房间询问上次在寻芳阁之事。   被孟鸿卓点出来多少脸皮有些挂不住,林员外抬手摸了摸下巴上新长出的胡须,有些扎手。   “那日肖公子邀我去,林某实在推脱不了……”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喉,老管家站在床沿从他手中接过茶盏,又听他继续说,“我那日喝多了酒,被扶到房中时已经不太清醒了,只记得……有一红衣女子坐在床榻上替我脱衣。”   他说到这里时,孟鸿卓便将目光移到云容身上,微狭着,有意让她出去。   但辛云容丝毫没察觉到这道视线,反而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好在林员外也没多说闺房之事,后怕地碰了下自己的脖子,眼里难掩惊惧,当孟鸿卓看过去时又躲闪开,支吾着:“她必定是要杀我——”   “那人,员外可是看到脸了?”   孟鸿卓的话仿若一盆冷水浇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垂下视线,咬紧牙否认:“没看到,我喝醉酒了看不清……”   这副模样就是在撒谎。   孟鸿卓一额不戳穿他,开口问起妙音娘子的事情。   听到这个名字,林员外脑仁嗡嗡,紧闭着眼躺在床上似是精神不济。   老管家见惯了林员外的做派,转身便朝着孟鸿卓三人拱手:“老爷如今身体虚弱,道长如若想要询问其他的事还需再等些时候……”   辛云容盯着林员外背过的身影,只觉得他装腔作势,方才还喝了一大碗粥,眼睛绿的跟狼似的,哪里精神不好了。   俞济也看出了他在回避这个问题。   看来这猫腻不是一点。   林员外不说,三人也不可能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胁他说出口。   孟鸿卓脸上看不出喜怒,和气地拱手回了礼。   “若员外想起什么,可让管家来寻我等三人,那女鬼昨日空手而归必定是怒不可遏,我等猜不出她下一步要做什么,还望员外多加注意,保重身体。”   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警示他,这女鬼不按套路出牌,届时被女鬼伤到可勿怪他们三人。   林员外背脊一僵,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看样子是打算不松口,俞济并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见棺材不掉泪,被孟鸿卓斜眼瞪了一眼。   辛云容看着院子里绽放的花朵,扭过头没什么经验地问表兄:“那我们怎么办呀?”   想着林员外总会愿意说的,但表妹却等不了太长时间:“我今晚再去寻芳阁一趟。”   周围安静了下来,孟鸿卓正疑惑着低头瞧去,却见俞济和辛云容眨着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   孟鸿卓:“……我不会带你们去的。”   辛云容拉住他的袖口甩了甩,故意掐着嗓子喊他:“好表兄……”   孟鸿卓甩掉袖子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跨过门槛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身影消失在门外。   早已习惯孟鸿卓性子的俞济安抚她:“师兄一向如此,我们下次有时间再去罢。”   两人涉世未深,只当那是喝酒看舞的地方,只要有孟鸿卓盯着的一天就绝不可能容许他们去这种地方。   当然这都是后话。   林员外见他们三个离开,才从床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惧怕,一张脸都白了:“管家,你说她是不是回来找我报仇来了?可我也不是有意的,你是知道的!”   老管家看着他长大,如今垂垂老矣,岣嵝着背宽慰他:“老爷不必忧虑,有老仆在,不会有事的。”   被他这么一说,林员外握紧了老人的手,放松地吐出一口气。   “我不会有事的。”他低声呢喃。   苍穹如黛蓝绸布,颜色越酿越深,天边多了几颗星子,微闪。   换下道袍的孟鸿卓在离开前,在林夫人的房中布了阳护阵,避免和昨夜那般措手不及。   云容将铃铛还给了表兄,此物名叫法钟,道行越高便越是用处大,昨夜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孟鸿卓收起法钟,将今日刚写的符塞给了两人。   符箓对鬼怪单用没多大用处,还需念咒,此次下山匆忙没人教她这些,他只好将希望放在俞济身上:“护好你师妹。”   俞济用力点头,这种事师兄不用交待他也会做的。   在师弟师妹的目光下,孟鸿卓披着月光往宏安客栈寻去。   在同一张八仙桌位置,孟鸿卓又看见了肖公子,他径直走去,肖公子环顾四周,暧昧说道:“今日怎么不见那位小道长?”   孟鸿卓坐下的动作一顿,声音平淡:“她一女子如何能跟来这种地方。”   肖公子轻轻地笑了一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没说话。   “不知肖公子可认得林员外?”   肖莲齐笑意变淡,似是不愿多谈:“见过几回。”   “便是他娶了妙音娘子罢,”孟鸿卓盯着茶盏里琥珀色的茶水,“可惜未能再同她见上一面,如今不知坟头安在何处,去探望一回也是好的。”   “那你得问林泉元了。”   说完这句话,肖莲齐收拢扇面,起身往外走去。   花船已至,公子哥们茶也不喝了,个个往外跑。   上船需交一锭银子,如若要叫花娘,听一场小曲儿又是格外的价钱,在场的都是不缺钱的公子哥,要么就是富饶商人,一艘能承载百来人的花船传来女子的莺声燕语,清亮的嗓喉如黄鹂唱起浦州的小曲儿,船边挂着的红灯笼依稀能瞧见船上走动的妖娆身姿,船绳绑在岸边的木墩上,木梯一放,那一处便拥挤不堪。   孟鸿卓眼神清冷,等到人都差不多上去了才抬脚走去。   刚上船,鼻尖涌入脂粉香,他皱眉感到些许不适。   老-鸨见他是个生面孔,笑脸相迎,先是给他寻了一个小包间,送了他一壶好茶,又问他是否有喜欢的姑娘类型,她现在就可以替他安排。   孟鸿卓放下一锭银子,敛眸淡声:“不要新人,不知趣。”   老-鸨得了钱立刻寻了个温柔性子的姑娘给他弹奏琵琶,弹完一曲孟鸿卓才缓缓开口:“你在这待了多少年了?”   女子名叫双妙,鹅蛋脸,身材略显丰腴,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奴家五岁便来了这里,琵琶学了有十五年了。”   “我记得……”他眯起眼似是回忆,“从前有位妙音娘子,嗓喉一绝。”   听他问起,双妙也细声细气地回他:“是呢,公子不巧了,那妙音娘子去年被林员外赎了出去,如今已不再这了。”   “她在这没什么姊妹?”   “公子说笑了,我们都是从小就被卖进来的,亲缘已尽,哪里还有什么亲姊妹呢。”   孟鸿卓不说话了。   双妙等了一会儿,才问起:“公子可有想听的曲子?”   他望着眼前俊美清冷的公子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声音凉如雪:“同我说说妙音娘子的事情,这锭银子便是你的。”   双妙眼睛一弯,放下琵琶对着面前的公子倒豆子似的说了个干净。   到了最后说得口干舌燥:“妙音娘子在离开之前,时不时给田家巷送东西银钱呢,她们都说这是妙音娘子在那养着小郎君,不过没人知晓那里到底住着谁,连林员外都不知道这件事。”   又多了个田家巷。   孟鸿卓望了眼天色,起身离去。   花娘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客人,不动手动脚,也不喝酒吃肉,只问了问题就走。   “公子下次若是还想问些什么,可以喊我。”   孟鸿卓掀帘的手停了一秒,又听到身后的花娘娇俏地喊着:“奴家叫双妙,公子可别记错了!”   孟鸿卓连头也没回。   回到林府时,辛云容在和俞济学符咒,她没有基础,学得磕磕绊绊的。   孟鸿卓先是回房清洗了身体,换上道袍披着湿发才去找他们。   他只说明日去一趟田家巷看看,若是林员外还不说的话,那他们需要多费些心神了。   说完这些,他就将师弟妹赶回去睡觉。   许是怀孕的缘故,云容只觉得今日格外疲惫,她的脑袋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离家这么久,她第一次梦见了自己的夫君。   他站在床边,衣冠楚楚地俯下身来,只轻轻吮弄她的唇,温柔又克制。   她被吻得没了力气,习惯地将手绕在他的脖子上,迎接着他的亲吻。   他轻轻喘-息着,在她耳畔说:“为何不等我回就独自离开?”   云容想要开口解释,“表兄说,说你是鬼……”   “你怕了?”   她支吾了一会儿,最后老实地回答:“还是有些怕的。”   辛云容看着面前的夫君变了脸色,她推了推他想要起身,但他力气太大了,只能眼看着她的夫君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伏上来。   ‎   作者有话说:   噫,之前改了的内容没上传成功,我今天才发现,多加了一点内容哦!(挥手)   感谢在2022-02-27 00:52:22~2022-02-27 23:4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寂玦 10瓶;雪诉经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俞济起来收拾好了自己,小师妹一向起得晚,怀了身子更容易嗜睡,他们也随她去了。他只顾着往帘子外瞥了一眼确定她安全无虞,便往外走去,接替师兄的位置。   厢房内传出一声浅而细的哀叫,弱得听不见。被子被掀开一角,纤长的手指捡起落在鞋面上的腰带,他背着已然沉睡过去的辛云容,一丝不苟地穿好外套,转身俯下身凝视着娇俏柔软的脸庞,手伸入被褥之中替她系好中衣,又从她的小腿那摸索到头顶的玉冠缓缓戴上。   隔着被子,他的手贴在妻子的腹部上,乌黑的眼眸似乎能看透被子:“你乖些。”   回应他的是一缕绕在他玉指上的黑气,如孩童顽皮地缠绕了两圈,亲昵地蹭着。   孟鸿卓回房端起茶喝了一口,耳房内没有动静,他踱着步子走去唤了声云容,半晌才听到她困极了的回应声,重新放下帘子,孟鸿卓轻声说:“睡吧。”   想必这几日累着了,又或者是孽种的缘故才导致她如此嗜睡。   他阖上门,往另一间房走去。   稍稍清理了身体,孟鸿卓规矩躺下休息,为下午的出发做准备。   他自然是不知道昨夜在一间小小的耳房里,被他发誓要打得魂飞魄散的大鬼再次占有他的表妹。   云容爬起来的时候腰有些酸,昨夜的事她是半点也记不得了,她不明所以,穿好道袍洗漱完跑到林夫人的房中,令她意外的是林员外也在,因为上次花船被女鬼袭击的事情令他老实了许多,云容过去之后一眼也不看,只和林夫人说着体己话。   俞济在一旁朝着云容使眼色瞅了瞅门,云容看懂了意思走了出去,俞济也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   避开了府中的下人,俞济还是放轻了声音:“师兄让我去田家巷走一趟,如今青-天-白-日,又有师兄的阳护阵,想必应该不会有问题。”   云容眼睛亮晶晶的:“师兄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吗?”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俞济微红了耳尖点着头:“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出发。”   辛云容用力点头:“那我们和林员外说一声?”   “我来吧,”还记得林员外打量她的视线,俞济现在的模样和孟鸿卓有些相似,连皱眉的动作都一致,“你在这等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看到过一次女鬼,向俞济要了一些符箓,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俞济出来,“走吧。”   云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又同俞济对视了一眼:“田家巷和妙音娘子有关系,或许也知道妙音娘子变女鬼的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穿成这样的话,让他们心生警惕就不好了。”   “你是说……”俞济望着她,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   “换身衣服吧,俞师兄。”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深长地叹了口气。   “可是……”   在云容的注视下,俞济声音越来越小:“我没带道袍以外的衣裳来。”   “师兄那不是有——”   “昨日洗了,还没干呢。”   他们往那一瞧,果然,那身衣衫湿哒哒地挂在那,如今天气还不热,衣服干起来也慢。   俞济愁眉苦脸,云容也愁眉苦脸。   “那我一个人去?”云容提议。   俞济直接否决:“不行,那太危险了!”   他同孟鸿卓一样不愿让她独自冒险,他绝不想再倒回去同林员外借一身衣服穿,老管家也不在,两人身上加起来的银钱只够吃几顿饭,买衣服就别想了,银钱都在孟鸿卓那管着,他正睡着也不好去打扰他。   到最后,云容找到了最后的解决方法,拉着他到了自己的耳房,将买的那几件新衣裙摆出来给他瞧。   “师兄,要不你就凑合一下。”   俞济盯着那几身漂亮的衣裙沉默着,一点也不想凑合。   如今比冬日的天气要好上许多,浦州是江南水乡,花开得也多,踏青的小娘子也多了起来。   她们戴着帷帽,衣裙混在一起比山上的花开得还要艳,在春光明媚的日子约着踏青。   在人群身后,两个小娘子装扮的人跟在身后,一矮一高,即便是有帷帽的遮挡依旧能瞥见穿着嫩黄衣裙的矮个小娘子腰肢纤细,身姿曼妙,露在帷帽外的纤纤玉手就令旁人目不转睛。   而站在一旁的高个粉裙娘子身量高些,没什么曲线,迈着小步子走得极其艰难。   俞济木着脸,被云容拉着往田家巷走,从帷帽中看出他脸色不好便哄着说:“回去后我去和小丫头给师兄讨一碟藕粉桂花糖糕,好不好?”   他喜甜,听了师妹的话闹了个大红脸,他如今比师妹大上一岁哪能让师妹用甜食这般哄弄,因为怕掉,系在胸上的长裙勒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云容从帷帽里看着化了妆的师兄左手提着裙子,似是气不过地伸出两根手指,红唇蠕动着:“要两碟。”   云容捂着嘴笑:“好。”   那群小娘子去潞河旁踏青,正巧要路过田家巷,俞济记性好,在离开林府前问了小厨房的厨子去那的路,这回她们运气好混在踏青队伍后,也不打眼。   等绕到田家巷那才发现,这里和以往的小巷子不同,方进去时显得逼仄,再走一会儿便宽阔了许多。   此处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好几户都种着农田,再远些便是一片踏青的好去处,挨着潞河,远处还有供人歇脚的小亭子,顿时热热闹闹的,枝头的鸟儿叫个不停。   云容许久没踏青了,在冬日里,她最多也就在自己的庭院里和夫君煮茶赏雪,日子好不惬意。   俞济掀开一点帷帽,问她:“和妙音娘子有关的是那一家我们也不知晓,难不成一户一户打听?”   云容摇摇头:“好像有些明显。”   俞济朝她露出‘那要怎么办’的眼神。   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在这附近绕着圈,四处转转看有什么不同的。毕竟同花魁有关系的话,想必也会比其他的住户要过得好些。   绕了一大圈下来,奈何大家虽然过得不富实,泥巴并不花几个钱,围墙砌得高高的,愣是瞧不见内里的状况。   “不如我们还是去问问吧,身上还剩些银钱,应该能打听些什么。”   听俞济这般说,她也只能点头。   两人兵分两路,俞济分了一半银钱予她,又嘱咐她小心些,若是情况不对保重自己要紧。   云容点头应下,拎起裙摆朝着一处人家走去,先是竖起耳朵听了听里头的动静,确定有人才客气地敲了敲门。   敲了两下,有一妇人就打开了门,穿着蓝花白底的大袄,袖子挽起露出一截胳膊。   “女郎有什么事?”她问起。   妇人眉眼温和,虽和那妙音娘子娇媚的模样不同,眉眼却有些相似,辛云容顿时心中打鼓,料想着不会这么巧罢?   她此刻若是退了倒是不好,于是撩起一点帷帽,笑着问好:“打搅夫人了,我出来没带水,想和夫人讨碗水喝不知方不方便?”   “这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妇人将她迎了进去,又去厨房给她烧水,“女郎在这坐坐,烧开还需稍等片刻。”   “麻烦了。”   妇人往灶台里又添了一把柴,壶盖被滚烫的热水顶起来啪嗒啪嗒响。   不大的院子里墙角处围着栅栏,母鸡咯咯咯地叫在生蛋,虽然不大,地扫得干净,桌子也擦得一尘不染,等到妇人将水端出来时已是好一会儿了。   云容起身接过道了谢,水还烫着,她放下茶杯吹了吹,朝着妇人笑了笑。   “女郎来此处踏青罢,”妇人笑得温婉,坐在一旁的鼓凳上又开始择菜,“再过些日子,潞河边的桃花就开了,届时才好看哩!”   云容还没来过这,听到妇人口中的盛景也有些向往,她捧着茶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我还未瞧过,想必是极好看的。”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云容陡然问起:“夫人可有姊妹?”   妇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眼看她:“女郎为何有此一问?”   “只觉着夫人似曾相识,有些面善。”   妇人笑容淡了少许:“我倒有一妹妹。”   再多的也不说了,辛云容见好就收,她好奇心没有那么重,喝了茶道谢,又放了银钱在桌上,妇人追上来将银钱还给了她,有些嗔怪:“不过一碗茶水,女郎何必如此见外。”   云容只好收了,嫣然一笑:“那下回我来瞧桃花,再来夫人这讨碗茶水喝。”   夫人只道好,等到云容离去,阖上门后回了房,捞出脖子上的钥匙打开衣箱,将放在最里的白瓷坛抱了出来。   “等到桃花开,我带莺娘也去瞧瞧桃花。”   云容走出去时同俞济打了个照面,问起是否问到什么有用的,云容实话实说:“我敲门的那一家夫人同妙音娘子眉眼相似……但我也不确定。”   俞济看了一眼高高耸立的围墙:“要不拿法钟试试?”   一大清早,孟鸿卓担心他们两人安危,将法钟给了小师弟保管。   如若妙音娘子来过此处,留下的鬼气也能检测出一些。左右不过一试,与他们并没什么坏处。   法钟遇到鬼气变会响,俞济的道行比辛云容要高上许多,不需要像她那夜一般靠得近才响。   还好带过来了,俞济将法钟从腰间取下,缓缓朝着那处房屋靠近。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7 23:46:07~2022-03-01 00: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诉经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有小娘子经过,对这两个多少显得有些鬼祟的人多瞧了几眼,辛云容和俞济当即左顾右盼,俞济脸皮薄,又因穿着女装更加提心吊胆。   “唉,我的香囊掉哪去了……”   听到小师妹妆模作样地在那嘀咕,俞济掐着嗓子结结巴巴地配合:“可能在那边。”   他的声音又细又尖,还好路过的小娘子没听仔细,只觉得有些奇怪,再多看一眼时俞济腰杆子都挺得笔直的,只有靠近的云容知道,襦裙下的腿打了个哆嗦。   比起装女人,更令他害怕的是道观的名声被他给毁了。   青云观道士背地里穿女装这种话传出去,他怕是死一百次都无法将道观的名声扭回来。   好在小娘子也只是路过,就算发现异常也没太在意。   看到她离开,俞济重重地松了口气,帷帽都差点被他吹起来了。   等四下无人,云容拉着俞济的袖子绕着围墙走,好在有帷帽的遮挡,俞济手里握着的法钟并不明显。   当他们绕到大门口的时候,耳边陡然听到叮叮响声,低头一瞧,法钟居然真的应验了这里有鬼气!   这说明什么?两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出口。   “现在回去找师兄么?”俞济下意识地依赖孟鸿卓,还不敢自己做决定。   小娘子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做主,点了点头两人就要往回走,刚扭头,那扇门从内打开,蓝裙妇人似乎也听到了铃声,探出身看着刚才已经走的女郎又重返,疑惑问道:“女郎可还有什么事?”   说完,她又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俞济。   少年急忙拉好帷帽被风吹开的一条小缝,将法钟背在身后,慌慌张张的,便尤为可疑。   “抱歉夫人,”云容急忙找了个借口掩饰,“我姐姐口渴,但她脸皮薄……”   妇人眉头松开一些,将门完全敞开:“快进来吧,正巧我烧了水呢。”   云容朝着俞济使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进来,俞济咳了两声将音调调高:“多谢夫人了。”   “没事,不过一杯水而已。”   俞济挨着云容大马金刀地坐下,云容推着他的腿疯狂暗示,姑娘家家的哪会这般大敞着,好在妇人端着茶过来时他并紧了腿,扶着石桌深深地吐了口气。   女郎也不是这般好当的。   法钟被俞济收起来了,好在还有收拢它的袋子,不然现在非得响个不停。   俞济小口小口地快速喝完了茶,急匆匆拜谢走了。   妇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沉默不语,她从院子走到厨房内,没有点灯,在昏暗的墙角处一只苍白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鲜红的丹蔻格外显眼。   “姐姐,他们一会儿要来了。”   妇人依旧没有说话,将壶拎出洗了个干净放回了灶台。   田家巷离林府不是很远,俞济按照来的路往回走,他一边想早些回去同师兄说,一边又顾忌着云容的肚子,放慢了脚步时不时回头瞧她。   正走到一半,面前迎来几个少年郎君,金装玉裹,身后还跟着强健的仆从。正互相打趣时俞济恰巧回头看云容,没瞧见直接撞了上去。   这一下撞在了少年的怀里,他比那少年还要高半个头,身体又硬邦邦,直接将没有防备的世家公子给撞得退后两步。   俞济一惊,出于本能地伸手去抓他的手腕,人是抓到了,到底是惊骇世俗了些,那少年被拉回来时还有些懵,因被撞倒眼底的怒火毫不掩饰,刚要开口却又发现对方穿着一身崭新襦裙,是个身长玉立的小娘子。   少年长相不过清秀,奈何眼底泛着些许青黑,身体也虚得很,眼睛放肆地盯着帷帽里瞧,想着不过是个力气大的小娘子,嘴里的斥责又咽了下去。   如若不是俞济察觉过来急忙退后,挨着云容,那少年郎肆无忌惮地朝他探出手,就要掀开他的帷帽了。   这可是要了俞济的小命。   他紧急护着帷帽,看着他又要走近,差点直接怒喝一声,好在云容见到情况不对踮起脚尖捂住了他的嘴,声如黄鹂:“公子对不住了,她一时没看路,我替他向您道歉。”   这声音可比硬邦邦的身体要令人感兴趣得多,少年将手收回袖中,听着温柔细语心里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心情好些了,摆摆手就当算了。   云容拉着俞济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那少年郎却有些意犹未尽,伸手拦住他们的去路:“我同女郎一见如故,不知可否赏在下一个面子,去楼上听一场戏?”   这话过于孟浪了,俞济第一次听这般直接的要求,他态度生硬:“我们还有些事,便不打扰公子了。”   谁想这人脸皮薄又被宠惯了,在这浦州想要什么就有人双手奉上,哪有被拒绝的道理。   眼睛一挑,跟在身后的仆从就将两人围了起来,不容拒绝地喊:“女郎请!”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众目睽睽之下,看来这人身份不小。   云容到底还是年龄小涉世未深,俞济将她挡在身后,压低了声音质问:“公子这是做什么?”   少年故作潇洒地摇了摇扇子,有些洋洋自得:“只是听戏,就这么不给面子?”   其中一个仆从就要上手抓云容,小娘子用力拍掉对方的手,凶巴巴的。   啪的一声格外明显。   少年郎却是大笑起来:“有趣,有趣!”   剩下的三个开始动作,俞济不再掩饰,抬起手臂一个一个打落,拽住最先动手的仆从猛地一拉,翻身丢了出去。   俞济一打四尚且打平,只不过还要顾忌着云容,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为了不拖后腿,云容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想要来抓她的人,一边大喊:“浦州没有官府吗?就这般任由街上闹事!”   她本就想引起旁人的注意,若是有官府的巡街更好,但令她失望的是,别说官府的了,路人瞧见都不敢管。   一人在她身后窃窃私语:“这梁公子可是县衙大人的亲外甥,这女郎可是倒霉了……”   姓梁的公子见俞济没空管他,还想着从后面掀开他的帷帽,情急之下,云容就要跑过去拽住他的后领往后拖。   “在这吵什么?”   一道女声从头顶上传来,几人抬头望去,酒楼二楼打开了一扇窗,妩媚的女子倚靠在窗柩旁,眉间生了一颗红痣,端的是一副花容月貌。   “原来是支苑姑娘,”一改常态,梁公子收敛了调戏的神色,“只是误会罢了,在下想请这两位女郎听一出戏而已。”   云容将目光投向了二楼那位叫做支苑的姑娘,不同于自己的稚嫩,她生的一副好容貌,看过来的眼神平静无波,却有好似历经沧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像已然饱满红透的石榴,引人采撷。   察觉到云容在看她,支苑看也不看她,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轻飘飘地说:“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离开便是,梁公子也不至于为难两个小姑娘。”   她说得轻巧,梁公子咬咬牙,扭头朝着仆从挥手:“让她们走。”   辛云容看着支苑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这姑娘可真厉害!   她朝着楼上挥了挥手,真情实意地道谢:“多谢支苑姑娘!”   二楼的女子却瞧也不瞧,扭头离开,她松开了手,掌心的月牙印渗着血痕。   俞济额头出了汗,他被云容拉着往回快步走,发觉身后确实没有人追来才松口气:“师兄,你没伤到哪吧?”   俞济摇摇头:“这些回去再说。”   他们回到林府,俞济正在和身上的襦裙做斗争,门口突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孟鸿卓迈了进来,云容被他吓了一跳:“表,表兄?!”   在耳房换衣的俞济吓得扯断了衣带,他刚套上裤子,孟鸿卓已经走进来了。   他平日里醒的没这么早,这倒是巧了,师兄弟打了个正面,俞济腼腆地用手臂抱住了自己的上半身,也结结巴巴的:“师,师兄……”   看到乱糟糟的现场,孟鸿卓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将两人拎到一起:“坦白从宽,做什么去了,说。”   俞济对师兄手里的戒尺心有余悸,还没等云容开口就全说了。   云容等他说完,慢吞吞地加一句:“全都是我的主意,表兄你别怪他……”   “伸出手来!”孟鸿卓突然厉声。   云容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将手递了过去。   还没打,俞济就挡在她身前,神色惊慌:“师兄,师妹还怀有身孕!你要打就打我好了,都是我没——”   “闭嘴!”   俞济将嘴巴闭上了。   孟鸿卓抬起戒尺,在云容伸出的掌心上轻轻打了一下。   云容睁开眼,偷看表兄的脸色。   “你也知道她怀有身孕,”孟鸿卓在俞济的手上拍了一下,声音清脆,“那还带她去,若是下次还遇到危险,你护得住她?!”   俞济羞愧地低下了头。   孟鸿卓惩罚两人不准吃甜食,虽然这么说,但云容现在特殊,在饭后孟鸿卓给她端了一盘糕点,担心她馋。   云容吃了一个,包了一个在袖子里,偷偷塞给了俞济。   孟鸿卓不让他吃俞济就不肯吃,云容朝他竖起大拇指,就着他坚定的脸庞将糕点一口一口吃掉,假装没看到俞济吞咽的可怜模样。   而在另一头,支苑绕到内室,半跪下来对着下棋的男子禀告:“鬼帝大人,女郎已经安全回去了。”   半晌没听到男子的回应,支苑不敢动弹,她盯着男子的鞋面发怔。   过了半晌,头顶才听到男子应了一声,风轻云淡的:“我才知晓,这里的官府是这等作为。”   “支苑,你就是这般打理的?”   被喊到名字的女子将身体伏得更低,似是惊惧:“鬼帝大人……”   “我需要个满意的结果。”   梁公子像往常一般回府调.戏了一下侍女,还没回房,门外来了两个身强力健的捕头,直接将他拖了出去。   他想要喊叫,却被破布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感谢在2022-03-01 00:05:30~2022-03-03 00:4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小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当夜,梁公子被拖到公堂之上打了三十大板的事传到大街小巷,云容和小厨房的小丫头小荷吃零嘴唠嗑,小荷穿着蓝底小袄,脸颊红扑扑的,被云容喂了两颗糖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个模样和云容幼时很是相似,她忍不住捏捏她的圆脸,见她噘着嘴不高兴了,立刻又塞了一颗糖进去哄好了。   也不知道她从哪打听来的消息,小荷小大人似的趴在云容耳边嘟囔:“今天外头可是有好戏瞧,那经常调戏女郎的梁公子挨了打呢,领回去的时候直接昏死过去了,梁老夫人哭得那叫一个惨,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云容正盯着她的脸瞧,摸着自己的肚子只盼着是个如此可人的小娃娃,小荷说完坏坏地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牙齿,对于云容的出神不满地嘟着嘴:“我都不和别的姐姐说这些的。”   “梁公子?”云容这才反应过来,“是比我高这么一点,看着身体不好的小公子吗?”   “你也遇上他啦?”   云容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这样看来,浦州的官老爷也挺公正的。”   小荷不同她讲话了,李厨子唤她过去烧火,给林夫人准备点夜宵。   云容也踱着步子走回厢房,她趴在窗户上往里瞧俞济,小道士被训诫了一番,他鲜少被孟鸿卓如此训斥,心中不安,许是被师兄的话刺-激到,端坐在床上念着符咒练习。   他此刻的模样同平日不太一样,乍得一看,动作表情同孟鸿卓很是相似。   小娘子本想和他说说话,看他这副样子也不敢打扰,小声地推门走进准备绕到耳房去,俞济敏锐地睁开眼,见是她,低声唤了声小师妹。   云容应了,脸上的雀跃压不住:“俞师兄,我方才听说我们遇见的那个公子挨了打呢。”   俞济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到底还是他技不如人,如若是孟师兄在的话也不至于还需别人搭救才能脱身。   他沉默不语,耷着脑袋像个古板的老头子,真是越来越像表兄了,云容心想。   云容不喜欢看他这样,表兄是本身就是那样的性格,而他在外挺开朗爱笑的,于是小声告诉他:“我更喜欢你笑的样子,俞师兄。”   俞济缓缓抬起头望向她,似乎为听到这样的话而震惊不已。   “是,是吗?可是孟师兄那样才足够稳重……”俞济呆呆地看着她,只记得喜欢那两个字,耳垂都红透了。   云容点点头,透着娇憨:“表兄是表兄,俞济是俞济,你没必要和表兄一样,总有一天,你会和表兄一样厉害的,不,会比他更厉害!”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他说,观主每次都以师兄为榜样,让他们向师兄看齐,他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只要他和孟师兄一样,他也会成为师兄那样的人。   “我知道了,”俞济目光坚定,仿佛想通了什么,粲然一笑,“多谢师妹。”   云容虽然不懂他懂了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安慰好了愁眉苦脸的俞济,她有些骄傲地想,虽然自己文不成武不就,捉鬼也不行,但奈何说话中听,也不是无用之人。   两人都心满意足,各自回房睡了。   深夜,俞济睡得迷迷糊糊中被摇醒,他睁开眼望着站在床沿严冷的孟师兄,揉了揉眼睛,快速从床上坐起来:“师兄……”   “我要出去一趟,你去守着林夫人。”   他语调很快,俞济丝毫不拖泥带水,跳下床披上道袍就跟着往外走。   两人都放轻了脚步,顾虑着睡在耳房的辛云容。   “师兄,你要去做什么?”   孟鸿卓从包袱里取出金钱剑,面色凛然:“老管家深夜出门,我去看他做些什么。”   “你注意一下林员外的动静,”说到这,他又看了一眼耳房的位置:“你去把她喊起来,要睡去林夫人的房间睡,一个人不安全。”   俞济懂他的意思,有时候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孟鸿卓披着夜色跟了出去,脚步轻巧,跟在老管家的身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这一路跟到了一片荒芜的野地,藏身的地方就少了。   老管家蹒跚着走到一口枯井旁,吃力地推开井口压着的巨石,挪出了一点小缝,借着手上灯笼的光凑近往里瞧。   藏在树后的青年盯着老管家从腰间解下水囊,一边念叨一边将水囊里的东西倒进去:“老爷只是无心之过,您还是放过他吧……”   等到老管家倒完东西,往回走了,孟鸿卓才靠近那一口井,托着巨石往侧边倒去。   本以为是一口枯井,往里探头,井底映着头顶的弯月。   他探入了大半个身体,鼻尖嗅到残留的尸气……还有压制恶鬼的动物血腥气。   看来,妙音娘子曾经被丢入到了这里。   尸体已经不再,孟鸿卓挪动巨石时,才发现在巨石下方还贴有黄符。   同样也是压制恶鬼的符箓,只不过已经被撕破了,像是人为。   忆起俞济同自己诉说田家巷发现的异常,他起身往田家巷赶去。   他站在屋顶上巡视了一圈,袖中的法钟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盯着云容曾经去过的院子,跃上围墙,还不等发作,红衣从窗棂中钻出,鲜红的指甲直逼他命门。   眼看就要得逞,不知从哪来的金钱剑正对着她的雪白的掌心,猛地一刺,顿时焦黑一片。   仔细听的话,还有呲啦的声响。   被伤到的妙音娘子现身,脚尖点在石桌上,红裙翩跹,恨恨地盯着他。   “趁你手上暂且没沾人命,快些收手投胎去罢。”他收拢了金钱剑,道袍被晚风吹得鼓起来,肃然劝告。   妙音娘子嘲弄地笑着:“投胎?我如何投胎!?”   “勿要执迷不悟!”   昔日花魁落魄至此,听了这样的话尖声大笑:“你们这些臭道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在我被推入井中的时候,可有人来救我!?那水可真冷啊,我的孩子何曾不想活!执迷不悟,我为何要悟!”   她退后两步,孟鸿卓珉紧唇跃下高墙,将腰间的法绳握在掌心,就要去绑她。   “我会让你的孩子投胎,”孟鸿卓紧跟着妙音娘子往屋内追去,沉声告诫,“若是手上沾了人命,那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门一推开,孟鸿卓就被人死死抱住了腰。   屋内点着一盏温黄的灯,妇人死死抱住他,对着妙音娘子嘶喊:“还不快走!”   闻言,妙音娘子的脚步却是迟钝了一下。   她回头望着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姐姐……”   “莺娘!走!”   孟鸿卓蹙眉,怒喝一声:“妙音娘子!”   红衣女子盯着妇人泛红的眼睛,声音轻得听不见:“姐姐,下一世我再陪你看桃花。”   等到孟鸿卓挣开妇人,妙音娘子早已不见踪影。   他起身欲追,又被拽住了腿,低头看去,妇人满脸的泪,咬着牙死死抱住他。   “莺娘活着的时候已经过得够苦了,求求你放过她吧……”   “我这是在救她,倘若你还想让她有下一世。”趁着妇人怔楞之际,孟鸿卓俯下身,掰开她的手将自己的腿从她怀里抽-出来,往林府赶去。   他赶到的时候,林员外已经被掐住脖子悬在半空好一会儿了。   在厢房门前,孟鸿卓瞧见云容抓着一手的符箓往俞济身上拍,似乎这样就能减少女鬼的攻击一般。   妙音娘子躲开俞济的攻势,抓着林员外的后领在地上拖,看来是恨极了,双目赤红,丹蔻已经扎进了他的脖子里。   血液不停地往外冒,林夫人看到这副场景直接晕了过去,还好有拂冬扶着才没摔倒。   等到云容和拂冬将林夫人扶进去躺在床上再出来时,妙音娘子已经被孟师兄打落在地上,手上的法绳绕住她的手腕防止她伤人。孟鸿卓的力气很大,见她挣扎个不停,双手控住她的身体才制止了她的逃脱。   “俞济!”   被喊到名字的少年取下另一根法绳就要往她身上绕,却不料她手腕灵活地扭动,指甲突然暴涨往俞济胸口抓去。   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的云容眼疾手快地将黄符往俞济胸口一拍!   妙音娘子一时不察,指甲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变短了一大截,她尖叫着,朝着云容嘶吼一声。   云容被吓得蹦了一下,眼睛瞪得圆圆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又觉得两个师兄都在这里,小娘子深吸一口气,不甘示弱地吼了一声回去。   孟鸿卓:“……离远些。”   俞济忍不住笑出声,被孟鸿卓斜着眼瞪了才收敛了起来。   妙音娘子被绑成了粽子,老管家颤巍着抱着林员外让仆从去喊大夫,他看着脖子上冒血的洞惶恐不已,指着妙音娘子破口大骂:“你这小娼.妇……”   “你个老不死的!”孟鸿卓一时想去堵住她的嘴,奈何她的战斗力太强,骂起来不带停,老管家连插话都不能,只能听着妙音娘子一只鬼动嘴皮子,“就是因为你的撺掇,你们怀疑我的孩子是野种,便要落我的胎害我的命!看我变了厉鬼,又请道士把我封在枯井永世不得超生……”   妙音娘子拱得像一条虫,爬过去对着老管家呸口水:“老娘真是屎糊了眼才会看上这等烂货!”   老管家看着就要被骂的晕厥过去,俞济懂些医术,止住了林员外的血,算是保住了命。   檐廊上传来破音的叫喊:“莺娘!”   妙音娘子仰头望去,妇人满脸泪水蹒跚着步子朝她跑来,跪在她身旁想要去解绳子,俞济上前去拉开她,妙音娘子尖着嗓子:“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俞济尴尬地松开了手,两姊妹拥在一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鸿卓拉着云容走远了一些。   小娘子看着两姊妹的惨状,小声地对表兄说:“这林员外真坏……”   孟鸿卓没有说话。   妇人擦掉眼泪走近孟鸿卓,她福了福身,云容转过身掩住自己的脸,生怕这位夫人会记起自己,好在她没注意这边,只是和孟鸿卓说了几句,问什么也都回了,“当初是张婆子找上我……”   她温顺地站在青年面前全盘托出:“张婆子告诉我莺娘被林员外丢进了井中,变成厉鬼还被封住了魂,一天夜里,我刮破了符,用水桶将莺娘的尸身捞了出来……”   张婆子为什么会告诉她这些消息,云容大概猜到一些,小荷曾偷偷告诉她,张婆子自先前的林夫人去世后变得阴沉许多,“我偶尔路过的时候还听到张婆子在里面咒老爷死呢。”   如果张婆子知道妙音娘子的事,那想着借刀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云容没说,妇人跪在孟鸿卓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求道长让莺娘投胎吧,我只求她下辈子好好的……”   “姐姐!”   妙音娘子在外愤怒地喊。   妇人扭过头骂了回去:“闭嘴!”   妙音娘子闭嘴了,孟鸿卓扶起她,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是我应做的事。”   妇人脸色才好看些。   林员外被吓得不轻,脖子又受了伤,老管家哪还管得了躺在地上的妙音娘子,只盼着看着长大的少爷平安无事。   俞济也学了超度,孟鸿卓这一次亲力亲为,妙音娘子在姐姐的泪眼下不再抵抗,她的指甲缩回了正常长度,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孟鸿卓手中的圆珠吸够了鬼气,变得通红,他握在掌心,弯腰将松掉的法绳收拢起来,“她和孩子已经投胎去了。”   “多谢。”妇人擦掉眼泪,看了眼林员外的窗户,福身离去。   等人一走,孟鸿卓将手中的红珠洗干净塞到了云容的嘴里:“别咽下去了,含一刻钟再吐出来。”   他似是累极,但没再耽搁,老管家给的钱没收,走出巷子牵出小牛让她继续坐着,云容抚摸着小牛的背脊问:“俞济呢?”   “报官去了,他处理好了再回。”   云容哦了一声,心里畅快一些。   且不说之后被关入大牢的林员外和老管家过得如何,六个月后林夫人诞下一女,当她抱着孩子去探监时,林员外看着夫人怀里的婴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伸出的手上依稀可看到小指上长有一红痣。   当夜,林员外就疯了。   云容回到道观后,收到了家中管家寄来的一封信。   ‎ 第16章   老管家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张纸,围绕的主题大概就是那五十万两的银票找着了,在盒子里的夹层里放着,又写了一大段询问小姐的身体如何,酒铺如今管理得不错无需担忧,最后支支吾吾地提了一句沈郎君至今未归。   辛云容看了好几遍,纤纤指尖在最后一行字上抚弄,从她离家至今,不过月余,沈云初的面容和声音她却一点也不记得了,仿佛被抽掉了记忆,如今他不回,辛云容倒是松了口气。   他是鬼,是应当逃得远远的,以表兄的手段,魂飞魄散都是有可能的。   虽只有短短三个月,夫妻一场,浓情蜜意并不假,他救了她们家的酒铺,专心待她,并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门外传来平缓的脚步声,云容刚叠好了信,宽厚的手掌已然搭在圆桌上,孟鸿卓坐在她身旁,俯瞰她的发顶,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管家信里写了什么?”   握住信纸的指尖蜷缩了起来,云容大概说了内容,将沈云初的事情略过:“也没有什么大事。”   孟鸿卓端起茶抿了一口,春日清晨微凉,他只穿着道袍长裤,似乎是刚刚练体了,衣袖挽在手肘处,紧实的肌肉随着动作时而绷紧,额头渗着细汗,倒也没有难闻的汗味,身上透着的热气让一旁的云容都感受到了。   “他回来了?”   他陡然问起,把云容吓了一跳,手里抓着的信纸被揉皱,她扭头佯装没听懂般重复一遍:“什么回来了?”   孟鸿卓平静地看她一眼,“你的夫君?”   他话里的起伏似乎是嘲弄着夫君这两个字,云容垂下眼摇头:“没有。”   俄顷,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清冷:“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想了。”   云容还没开口,他就将话顶了回来:“你那位夫君可行走在阳光之下,非一般恶鬼。”   “那又如何呢。”云容小声顶嘴,这些只能说明她夫君厉害罢。   “你同他见过几次便定下终身……”他冷下脸,对其执迷不悟的样子不由得加重语气,“鬼怪从不受任何道德管束,他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一纸婚约对他而言不过是废纸罢了,若他欢喜你,何必至今未回。”   只差明说:他只不过是在闲暇时玩弄你罢了。   辛云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从别人口中听到又是一回事。   孟鸿卓没有再说下去,小娘子通红了眼睛,泪水盈满眼眶一晃一晃的,紧紧抿着嘴,看她这副模样已经在极力忍耐着了。   他的本意也不是让表妹哭脸,心中的怒火被眼泪一浇什么都不剩了。   将怀里的蓝布帕子递过去,云容扭过脸不要。   孟鸿卓又换了个方向递给她,云容再度扭过头去,抽泣着捂住了自己的脸蛋。   “你别哭……”他一时头大,平日里面对的弟子都是男子,要么就是追着他身后跑的怀文玉,一个个极为坚强,流汗不流泪的印象已经刻在了孟鸿卓的脑子里。   别的小娘子哭起来梨花带雨,辛云容被自己的手闷得喘不过气来,松开手后满脸的泪水,张开嘴哼唧着继续抽泣,发大水似的止也止不住。   孟鸿卓:“……”这怕是他的劫。   俞济听到声响匆匆跑过来,上半身的衣衫半解,似乎是在房间里正擦着汗就跑过来了。   “怎么了这是?”   辛云容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又觉得羞愧起来,慢慢止住了眼泪,泪眼朦胧地喝了一大口水。   俞济在孟鸿卓的怒视下穿好了衣裳,他讪笑着喊了声师兄。   “都当娘的人了,稳重些。”孟鸿卓不怎么会安慰的话语,提醒着她注意身体,别情绪波动太大。   谁料云容瞪圆了眼睛,仿佛才想起自己还揣着一个娃,又感伤着红了眼眶,双臂抱着自己的肚子。   孟鸿卓:“……”   俞济:“……”师兄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这话他不敢说,却又听小娘子凶巴巴地边哭边赌气:“娘亲重新给你找个爹……”   俞济去厨房端来糖包子给她吃了两个才好些。   怀文玉来的时候,云容将手伸向了第三个包子,孟鸿卓出声制止:“一会儿就吃饭了,勿要贪食。”   师兄何曾这般关心过她?怀文玉瞪着面前的娇俏的小娘子,在孟鸿卓看过来之前急忙撇开:“师兄,观主叫你过去。”   “我知道了。”他起身之前,将那盘包子顺手端走,虽然没说什么,但从这动作中就能看出他对云容的关心,跟在他身后的怀文玉死死咬着下唇,内心翻腾着。   如若还是从前,师兄就算对自己爱答不理她也可以接受,因为他对任何人都这般,但如今不同了。   他的表妹对他是不同的,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就连腼腆的俞济师弟,也对她另眼相待,内心的危机压迫着怀文玉的神经,慌神中心底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叫喊着:“只有她消失才能恢复到从前!让她消失!”   魔怔了一般,连眼前停下的身影都没注意 ,一头撞了上去才醒过了神。   孟鸿卓侧过脸:“师妹先去休息吧,不必跟着了。”   她只当他是在避嫌,声音也如此冷淡……平日里的稳重被内心的念头消耗殆尽,她惶惶望着孟鸿卓的背影,下唇被咬出了血也没皱下眉。   孟鸿卓收拾着行李准备出门,观主多有不便,如今他要作为道观代表前去吊唁一位观主老友。   此次去的地方是浦州临县的一处道观,去也需一日的路程,估摸着五六日才回,他嘱咐着俞济在他不在的时候照顾好云容,若是有什么异常向观主寻求帮助。   嘱咐完俞济,他又单独将云容拉出来:“你自己小心些,若是被怀师妹为难也不用怕,观中弟子众多,她不敢乱来。”   云容点点头,让他路上小心。   他不再废话,背着行李往山下走去。   倒也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山下就来了人,说是江陵园新来的戏班一夜之间,女子的头发都被剃了个干净,他们疑心有鬼作祟,只好请这最近的道观下山瞧瞧。   那戏班之前来过一次,见过孟鸿卓带着俞济下山捉过鬼,多几分信任,这次前来问起:“不知孟道长和俞道长可有时间随在下走一趟?”   观主将俞济招来:“鸿卓不在,俞济你随班主下山一趟罢,带上才英。”   班主恭敬地道谢,又添了香火钱,俞济等到他走出大厅才开口:“观主,孟师兄命我照看好辛师妹,此次出行……”   “他点明了要你们两个,如今鸿卓不在,你不好推却。”观主叹息一声,“如此,她若愿意跟你同去,便将她带上吧。”   云容每日被关在观中,门前那棵树的叶子都快被她数清楚了,俞济欲言又止:“其实怀师姐心肠不坏,但我又实在不放心……”   但凡出点什么意外,他又如何向孟师兄交待,待他们下山,将辛师妹安顿在安全之处,他们几人再去戏班看看是什么情况。   不过是剃头,并未出人命,料到那只鬼不容易伤人,也不用担心辛师妹的安危。   云容只想出去走走,她点头应下:“那等我收拾一下,很快就好了!”   正收拾着呢,刚聊到的怀文玉就走了进来,站在云容面前脸色冷淡:“观主给你的符。”   云容偏过头去,有些没听清:“啊?”   穿着道袍的高个女子将黄色的符往桌上一丢,似是失去了耐心转身就走。   跨出门槛,身后传来小娘子真诚的道谢声,怀文玉回头瞥见她将黄符塞进衣服里,什么也没说。   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那头小牛没能派上用场,它走得太慢了,云容跟在俞济几人后面,身上的包袱被俞济接过去背着了,她听着师兄弟几人和戏班的班主聊天,也觉得十分有趣。   她后怕地摸着自己头顶上的啾啾,一点也不想变成光头。   ‎   作者有话说:   辛云容:有什么会比剃头鬼更可怕的呢?   感谢在2022-03-04 01:05:10~2022-03-05 01:5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恰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俞济让才英先同班主过去,附近有一家客栈,虽然不大但重在干净,离他也近。   辛云容也知道自己不能帮什么忙,早知道还要浪费银钱给自己在客栈住下她就不下来了,怀师姐她也见过,除却第一次见面闹得有些大,其他时候遇见时面冷但也没多为难她。   不过来都来了,她也不再说什么,俞济招呼她跟自己上楼,辛云容也就乖乖上去,小伙计在前面带路,赔着笑说:“道长若是需要什么,唤我一声小五就行,这边请。”   订的是二楼最东边的那一间,小伙计推开窗户,远远地还能听见江陵园那一头抑扬顿挫的戏腔:“那是新来的戏班子,关上窗就听不见了,不会吵着道长休息的。”   房间剩的不多,云容也不挑,对俞济问要不要去别的客栈瞧瞧连忙摇头:“这里挺好的,你们放心去戏班,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又将拍拍身上放着的黄符:“观主给我好多黄符呢,一般的小鬼伤不了哦,俞师兄快去吧。”   “行,你要有什么是让小五给我带话。”   在离开之前,云容瞧见俞济给小五塞了银子,小伙计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也不用吩咐,去了趟厨房端来了饭食,许是俞济嘱咐过,三菜一汤都是云容喜欢的口味:“您吃完就搁桌上就行,厨房烧好了水,您要是想沐浴也可以随时叫我哩。”   服务还挺体贴,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云容吃完饭就着窗户外传来的戏腔停了一会儿,楼下叫卖着糖葫芦,本来肚子已经饱了,馋虫还是被勾了出来。   辛云容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抱着钱袋走下去买了两串,这孩子太馋了怪不得她。   平日里还有人管束着她,如今她一个人吃的欢实,吃完后起身就皱着脸在那揉肚子。   她起身绕着桌子走动,所幸表兄不在自己身旁否则又是一顿数落。   正走到第十圈时,辛云容隐约听见门外小五的声音,似乎是又来了一位客人,正巧住在她隔壁。   “有劳。”   那声音朗润悦耳,说不出的耳熟,云容停下脚步听到他平稳的脚步声,随后关上了门。   是上回救自己的那位少年?   云容思忖着哪有这么巧的事,揉了好一会儿肚子才开门喊了一声小五,在一楼替客人倒茶的小少年应了一声,做好了事几步就上了楼。   脸上带着讨喜的笑问:“道长有什么吩咐?”   “麻烦送些热水来。”   小五连忙应下,女道长瞧着年纪不大,声音软酥酥的,“道长客气,厨房早已备好了水,您稍等片刻我就送来。”   云容点头,看着他速度下楼,目光在隔壁的门上停了一瞬,又收了回来。   还是不要上门打扰的好。   瞧着小五身材瘦小,倒也没想到他一手一桶热水很是利索,将浴桶倒满了大半,他才喘了口气,云容道了谢关上门开始脱衣服。   三个多月的肚子居然有些起伏了,云容新奇地摸了摸雪白的肚皮,又脱了小衣才觉得松了口气。   前段时间买的小衣又不合身了,好在管家送来了一沓钱够她用好久,她将自己泡在浴桶里数着明日可以出去逛逛,热水的冲洗让浑身的筋骨都松泛了不少,舒服得哼起了小曲。   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腰上系着的玉珏,一声玄衣长衫衬着脸庞白如玉,听到隔壁传来的哼声,只是轻笑着。   等到水冷了有些,云容泡好了澡换上衣裳去了内室,小五挑好了时间敲门询问,随后就同另一个姑娘将浴桶的水倒了,又清洗干净了送回来。   澡泡的舒服,又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疲乏,云容缩进被窝里打着哈欠正欲闭眼,又警醒地爬起来,将观主的黄符拿出来贴在床上才安心。   吹灭了烛火,黄符上血红的字失去了光芒,黯淡不已。   不知睡了多久,辛云容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像是有人踮起脚尖在地上一点点地蹦,她原本不想管,翻了身正对着床外的窗户,眼睛睁开一点缝无意瞥见了窗户开了小半扇。   许是没关紧吧,春日的晚风泛着凉意,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从被子里爬出来,刚踏出的一只脚去寻鞋,脚底触及一片光滑冰冷的东西,似是有黏液,踩下去的时候咕叽咕叽的。   像是一条鱼,云容瞌睡都吓醒了,抬起脚嗷呜了一声,又担心脏了被子抱着脚悬在半空去看。   如玉的小脚上黏着绿色的黏液,云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也顾不得脏,翻到床榻上的衣裳用力擦了脚,虽然看着干净了,心里还是不舒服。   包袱就在床上,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床榻下是什么东西,但那只有她的一双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刚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场梦。   太奇怪了。   好在她谨记表兄的话,虽然平日里严厉些,但说的话总归没错。   凡事小心为上。   将黄符贴在床的四周,云容披上了道袍,一手金钱剑,一手黄符,嘴里念着驱鬼决静静等待了一会儿。   但许久后,也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一扭头就瞥见了弄脏的衣裳,这是实打实的证据,容不得作假。   她只叹着自己道行不够,如若是表兄或是俞济在这,早早就解决了。为了保命,她只好坐在床上等到天明。   若是真的有鬼,喊小五上来似乎也没什么作用,反倒可能会害了他的性命。   随着时间的消逝,云容越来越困,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的,头刚碰到枕头上,耳边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床架似乎被拉扯着嘎吱响了一声,她猛然惊醒,还未从床上支起身体,地上有一道黑影朝着她扑来。   她慌忙往床内一滚,拽住被子让那东西身上一丢,盖上去后只听见被子里发出奇怪的尖叫,像是婴孩,又过于凄厉。   辛云容惊得手抖,将黄符往被子上一盖后不再停留,她跑下床,窗被吹得大开,月光照在地面上,云容来不及穿鞋,却瞥见从窗户那一堆足足有手臂长的蠕虫朝她爬来,有的蹦蹦跳跳,速度极快。   看到它们头部诡异的婴孩脸庞,顿时头皮发麻。   身后被子里的怪虫也钻了出来,云容转身就往门外跑。   打不过还不能跑吗!   辛云容猛地打开门,刚冲出去就撞到了结实的胸膛,他似是听到声响赶来,只穿着中衣,披着一件霜色鹤氅,云容鼻尖尽是梅花的冷香。   对方一动不动,她却被撞得往后退,对方的手掌托住了她的腰,似乎是知道她怀孕了似的,只轻轻地托着,又护住了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有,有……”被男子气息围绕着的云容仰起脸庞,也顾不得这个姿势合不合适,想要提醒他房间里有些怪东西,快些跑才好。   话音未落,沈云初将指尖一物丢了进去,原本跟来的那群怪虫被吓得四处逃散,婴孩的嘴里发出刺耳尖叫,云容捂住耳朵,手背上覆来微凉的男子手掌:“勿怕。”   他的声音里似有定神的作用,嘴角噙着笑,云容出神瞧了他好一会儿,不知为何忆起沈云初和她成婚第一日,抱她的时候也是这般,在她耳边说着勿怕。   等到回神,房间里的东西撤了个一干二净,发觉自己还在人家怀里,她羞赧地挣扎了一下,沈云初松开她,眉眼坦荡,慢声说:“又见面了。”   两人都只是披着外袍,露出的中衣让云容脸颊泛着热意,她低着头点着头:“这次又是公子救了我,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姑娘要如何报?”   他语出惊人,倒不像他表面上温润气度,云容怔楞了片刻:“报,要报的……”   月色如水,披散着黑发的小娘子仰起脸庞,认真地说:“我请你吃顿饭罢?”   靠近了才发现,面前的人不过面皮显得年轻些,眉眼间的沉稳风雅倒更像是世家中的掌权者,他温和一笑:“行。”   云容听到他应下也松了口气:“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吾名酆郸。”   “辛云容。”   两人互换了姓名倒少了几分生疏,云容望着月色困意又上来了。   如今时候不早了,云容想起房间爬过那些东西心里膈应得不行,她转身回房,本想着等他先回房自己再去换一间,他却只站在那不走,这脚半天都没迈进去,她回头问:“酆公子还有何事?”   酆郸缓缓一笑:“那群婴面虫还未走远,姑娘若是不怕,继续住也是无妨的。”   辛云容的脚硬生生刹在半路,又收了回来。   她原本就不打算睡了,刚准备同守夜的小伙计说要换房,酆郸好心告诉她:“我这是最后一间房了。”   “若是姑娘不嫌弃,便暂住我这间,我们换换吧。”   “这怎么行……”云容刚还揣测着他,如今听到他的话脸上直发烫。   “同住一室会损了姑娘的名节,我住哪间都一样的。”   云容心中亏欠越多,“不行不行,这间房是不能住的。”   他笑而不语,看她纠结愧疚的模样慢声问:“若是姑娘不介意,我就在地上打个地铺……”   这法子听着也行,小娘子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困倦中点头答应:“我打地铺罢,已经麻烦公子许多了。”   酆郸没有再反驳,他带着云容去了自己的房间,将床上的被褥铺在了地上。   云容也不嫌弃,只不过她里面穿着中衣,犹豫了一会儿直接钻了进去,酆郸挥手灭掉烛火,房间一暗,云容听着他窸窸窣窣的上-床声才在被子里脱掉了道袍,打了个呵欠睡了过去。   呼吸绵长,似是睡熟了。   床上的人坐了起来,衣带轻扯,朝着地上的人走去。   ‎   作者有话说:   12章之前修改没上传成功,宝们可以倒回去看最后一点,男主换马甲就是因为女主有点怕,酱紫才可以光明正大地靠近! 第18章   床榻上的被子鼓起,若是掀开帷帐,便能发现裹着棉被只露出红扑扑脸蛋的小娘子睡得死死的,像是蛋卷被男人像小孩似的拍着被子哄。   如今天气还有些凉快,他只着半敞的中衣露出玉色的胸膛,左手撑起身,温和的双眼微敛,听见窗外的轻微动静冷了几分,不过指尖弹动,窗外涌上来的婴面虫来不及尖叫就化成了黏糊的绿色烟雾,风一刮飘散开来。   或许是被他身上的冷意震慑到,云容发出一声梦呓,引来酆郸愈发轻缓的拍哄,她嘟囔着嘴,断断续续地哼唧,也不知道说什么,酆郸俯下身去听,又什么都没听见。   仿佛戏弄他似的,酆郸用冰冷的鼻梁刮她的脸颊,云容在睡梦中没有反应,瞥见她红润的唇又忍耐不住吻了吻,慢声自语:“阿容,你别怕我。”   翌日清晨,云容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警醒所以醒得更早一些,她睁开眼望去,熟悉的地板,身上的中衣也服服帖帖穿在身上,一扭头,床榻上收拾得整洁干净,人也不在了。   难道是她起晚了?   看着窗外的天色,也刚天天亮啊。   她起身穿好衣服,将被褥叠好放在一旁的鼓凳上,可她刚准备走出去,门就从外打开了。   酆郸手里端着鸡丝粥和一些小菜,嘴边挂着笑:“辛姑娘可是饿了?刚熬的粥趁热吃吧。”   鸡丝粥的香气扑面而来,辛云容张了张嘴,对方都端上来了她不好拂面子,又将脚收了回去:“多谢酆公子。”   她最爱吃鸡丝粥,吃到一半面前又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一颗圆滚滚的鸡蛋被捏在指尖正散发着热气,他竟不知何时已经剥好了鸡蛋,放在了她手边的盘子里。   他做的娴熟,云容也被表兄这般伺候得习惯了,一时间也没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   酆郸慢条斯理地擦了手,看到她不挑食,乖乖地吃完了鸡蛋还喝完了粥,最后又吃了两个小肉包,舒服得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她许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小肉包了,肥而不腻,一口就能吃一个!   酆郸只在一旁安静地喝茶,他似乎早就吃饱了,望着她餍-足的模样眉头也慢慢松展开。   吃饱喝足,云容就喊来小五换了间房,她悄悄地同他说这房间有东西,吓得小五脸都白了好几度,“道道长,此话可真?”   云容将昨夜自己脏掉的衣裳给他瞧,上面的绿色黏液未干,昨夜没看清,白日里瞧见惹人作呕。小五又瞧见了被啃噬的窗户,那哪是利器划出的痕迹,明明是被什么东西啃食了,这才彻底相信了。   “这间房暂时住不得人了,”云容想起酆郸的话,认真地告诫了他,“等我师兄来看看,再做打算罢。”   她不过是个半吊子,如今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警示了。   对了——   还有酆郸。   突然想起了他昨夜轻巧地解决了问题,那婴面虫慌乱逃跑的画面还印在脑海之中,她看到酆郸从房间走出,走上去想要问问他是否有什么办法,恍然想起他们不过认识几面的关系,此事倒也不太好麻烦他。   想要换房却没有房可以换,不知为何,昨日来看还有好几间,今日再看却没有剩余了。云容咬咬牙回了那间房,将包袱收拾好了,准备去找俞济能不能处理一下。   那家戏班离得不远,昨夜是迫于无奈挤在别人的房中,今日她可不想再如此狼狈了,身上带着管家送来的小半银钱,如若是解决不好,换一家客栈住着也是行的,只是这婴面虫不解决,扰了这家客栈的生意倒是不好了。   也不知这婴面虫到底是因为她的缘故还是旁的原因,酆郸见她要走的架势,淡声开口:“辛姑娘这就要走了?”   云容抱着包袱,不知为何竟比站在表兄面前更为紧张,她指着房间:“不走的,只是我要去找我师兄看看那房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那为何不直接问我呢?”酆郸仅仅是站在那,长身鹤立,便吸引了周围的目光,云容被问得不好意思,小声地回他,“怎么还敢麻烦你……”   酆郸喉头一动:“不过是小事,再者,说好了今日你请我吃饭,辛姑娘可是忘了?”   “不敢忘不敢忘。”看她用力摇头的模样,他又带了点笑意,驱散眼中的阴霾,又变得温和可亲了起来。   她察觉到了酆郸的变化,暗暗松了口气,弯着眼朝他拱手:“那就麻烦酆公子了。”   跟着酆郸迈进房间中,小五在外探头探脑,对两人的举动也极为好奇,带着点惧意,伸着头看来。   却不料酆郸反手将门阖上,小五差点被撞到鼻子,他心有余悸地摸着鼻梁不再留恋地往下跑去。   好奇害死猫,小命要紧。   辛云容见过他将什么东西丢进来的场景,她跟在身后警惕着四周,看来昨夜的袭击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以至于有些疑神疑鬼,还弯下腰检查了床底。   四周干干净净的,自酆郸踏进这块地方后辛云容就觉着自己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婴面虫,不知这虫有何厉害之处?”   酆郸走至床沿,望着贴再帷帐上的黄符,一把扯下,慢声告诉她:“婴面虫乃是被抛弃在荒野中的婴孩怨气生成,虽无毒,但若是被缠上,咬出了伤口便会钻入体内,吞食内脏,操控尸体直至□□被吞噬干净。”   此话一出,云容就闭上了嘴。   她不该问的,本来还只是怕大虫子,现在这房间她绝对不会再住下去了。   “你这符从哪来的?”酆郸将她昨夜的符展露开来。   云容眨着眼:“这是观主予我的,我还有一沓呢!”   说完,将包袱里的黄符拿给他瞧。   酆郸将符接了过来,放在鼻尖一嗅:“难怪了。”   云容竖起耳朵听得懵懵懂懂,本想忍住好奇,酆郸指尖蹙起火苗将黄符烧了个一干二净,小娘子看得有些愣,来不及阻止只盯着地上的灰烬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她结结巴巴说了半天,“你为何全烧了。”   “黄符本身无碍,只是被牛乳泡过,又加了一味香草便是婴面虫最喜的气味,只等味道一散,便将婴面虫引了过来。”   他面色凝重地说完,云容连忙抖了抖自己的包袱,确定里面没有了才长长吐了口气。   酆郸看她颇为忌惮,伸手将她包袱拿了过来:“你这包袱是不能留了,里面的衣物也要烧掉才好。”   云容用力点头,酆郸没理由去骗她,她摸着身上的火折子递过去,却见包袱已经烧的只剩下烟灰了。   她暗暗咂舌,看向酆郸时,他却盯着她身上的道袍看,一言不发。   云容:“……酆公子,这件衣裳也有?”   他笑了笑,温润有礼地回她:“若是辛姑娘不愿,那等几日后气味散了,那婴面虫自然不会再跟来了。”   也就是说,这几日味道不散,这虫子还是会找来。   云容面露难色:“待我出去买些衣裳来再烧吧。”道袍毕竟是道观的,她不好烧,换下泡在水中应该也行。   “全换掉才稳妥。”他这么一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在了她的腰间留连了一瞬,云容也不知为何,被他这般注视过腰上被挠过似的发痒,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尖,逃也似的往外走去。   待她买了衣裳,在路边却同俞济打了个照面,旁边的才英朝着云容点点头,他不爱笑,眼尾都是锋利的。   俞济就是来寻她的:“你住得如何?无事吧?”   云容也不想让他担心,犹豫了一瞬就点头:“没什么事的。”   “那就好,”俞济松了口气,眼底留有青黑,似是没有睡好,“一会儿一起吃饭吧,这附近的馆子都挺出名……”   云容抱着衣服僵了僵:“俞师兄,我中午约了人。”   俞济一怔,转头看她:“师妹在这有认识的人?”   “算不上认识……”辛云容一时间不好如何解释,“我碰上了上次林府中救我的公子,打算请他吃饭报答恩情。”   “这是应该的,我送你回去。”   才英走在后头,盯着俞师兄背在身后握成拳的手,不是很理解,但也没多话。   云容走到门口便看见酆郸站在客栈门口,面如冠玉,一副温和的神态同站在他腿边的小孩说话,云容上前时,小孩望了她一眼转身就跑了。   似乎是害怕她们几人身上的道袍。   云容同他打了照面,便同他们互通了姓名,俞济扯出一抹笑,似是有些勉强,酆郸大方地邀他们一同吃饭,云容看他不介意,自然也答应地欢快。   酆郸是作为客人,云容便将点菜的事情交予他,酆郸也不客气,点了六菜一汤,五个菜都是肉,还是辣菜,唯一的汤是滋补身体的,最是对孕妇有好处。   云容每个菜都爱吃,她矜持了一会儿,奈何酆郸说话好听又不显得偏颇,云容听不出他话里的偏爱,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酆郸只动了几筷子,其他时间都在看着她吃,有时候她吃得辣了,他就替她舀上汤,动作自然又随意,似乎只是习惯照顾旁人吃饭,就连俞济也被舀了汤,云容才没多想。   俞济盯着碗里的汤却是食欲全无。   他放下筷子,似是无意问起:“不知酆公子师承何处?”   酆郸却朝着云容望了过去,待她察觉之前,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辛宿真人。”   好像在哪听过,俞济又问:“既是同宗,下回我等必上门拜访他老人家。”   “不必了,”酆郸语气淡淡,“她已经不在了。”   俞济自知问错了话不再多言,喝完了汤的云容嘴唇泛着晶莹,拿起汤勺安抚般主动给酆郸舀了一勺汤,看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幼失怙恃,所幸她还有管家照顾。   酆郸眼里多了几分笑意,端起碗将汤喝了干净。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6 00:40:34~2022-03-07 00:4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嘉一颗柠檬 7个;小甜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曾相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吃完这一顿饭,俞济心不在焉地准备走,才英压低了声音同云容提了两句戏班的情况:“戏班里的人头发被剃得蹊跷,像是人为的……不过还没查出来是谁干的。”   “那这是衙门的事呀,”云容也凑过去小声逼逼,“这人剃光了她们的头,真是坏。”   说完,云容还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小揪揪。   “衙门的人也已经查过了,没有查出任何东西。”   所以何班主才会找上道观。   俞济瞥见她的小动作觉得好笑又俏皮,目光一转,对上酆郸温和的眉眼,那双眼冷如幽潭,嘴角虽挂着笑,俞济却觉得怪渗人的。   云容不想待在房间里,正巧师兄们也在,如今外头阳光很好,将要离开的两人喊住了:“我还没见过戏班子是什么样的,师兄……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过去瞧瞧吗?”   俞济认定是人为的几率超过八成,如今是白天,他们两个师兄也不至于保不住一个师妹,他点头应下:“那行。”   “那你们等我换下衣服。”   酆郸望着她小跑上楼,手中的茶盏被把玩着,直至茶水都凉了,云容换上新衣裳下来也没喝上一口。   她依旧是顶着个小揪揪,雪白脸庞全展露出来,桃腮杏脸,天生一副好相貌。身上的道袍换上鹅黄的半臂,裙摆飘蓝,一走一晃像傍晚远山一抹黛蓝苍穹。   在离开之前,云容心中记挂着自己泡在水里的道袍,绕到酆郸那头,看他坐着,弯下腰向他询问:“酆公子,我的道袍不能烧,泡在水中应当是无碍的吧。”   酆郸淡笑着:“无碍,去吧。”   听他这般说,辛云容也放心了,她高兴地拎起裙摆小跑到她师兄的身旁,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连不爱笑的才英都弯了嘴角,小娘子的一颦一笑让人移不开眼。   酆郸望着她远去也不曾回头,眼神一暗,等他们走远了才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俞济看她换了一套衣裙,只当是小娘子爱俏,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自然是换下道袍快活些。   道观日子沉闷,日复一日,才英第一回 下山也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着他的目光。他同俞济从小上山不同,才英本家中富裕,少年时亲眼看见恶鬼灭族,被观主救下后住在观中,就养成不爱笑的模样。   云容在一旁,俞济的笑容就多了许多。   才英师弟不爱笑,他也不知同他说什么,两个人就干脆都沉默着,除了戏班的事情会说说话,其他时候就像两个闷葫芦似的,云容在队伍中就格外不同了。   她和俞济在浦州单独相处的时间较长,一路上有说有笑,在街市上,云容看见什么好吃的也会给才英买一份,她的声音像是春日抽条的嫩芽,除了对他多有关照的观主,什么都要和他分享的云容也让才英不再沉默,偶尔也会同他们搭几句话。   这一路就走到了江陵园,白日里客人没有夜里多,但前几天出了剃头的事之后许是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甚至胡诌起什么剃头鬼的穿梭,客人比之前少了大半,一眼望去,楼上的客人寥寥无几,倒是戏台上的人不敢放松,拿出十二分精神尽力挽留这为数不多的客流。   何班主看到是俞济他们回来,连忙迎上去,想要问问这一趟出去可有什么结果,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道长喝口茶歇歇吧。”   俞济知道他心急,这一次出去是去找上一任江陵园的主人打探这园子里可有什么古怪之处,他们前几日听说江陵园在此之前出了事后荒废多年,各种鬼怪传说层出不穷,就连外头的小孩都讲得头头是道,煞有其事般。   如今的江陵园主人从外地来,便宜买下这里也不过十年,一顿整修下来,对这里发生过什么也不清楚。如今染上重疾,根本没时间管理江陵园。   何班主带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刚在江陵园租了半年就出了这样的事,银钱挣不到,又如何养得活后面这一堆人?   如今看他们戏的客越来越少,江陵园其他的戏班子也怨声载道的,被连带着挣不到钱,大家都不好过。   江陵园里除了戏班子,还有江陵园主人买在这的仆从,官府的人搜查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那些头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何班主才上山将俞济几人请下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鬼怪作祟。   “何班主,清通巷那的住户早已搬走了……我们没能找到秦老爷。”   秦老爷便是江陵园的前主人。   听俞济这般说,何班主垮下了脸,变得愁眉苦脸了起来。   “那可如何是好?”何班主长叹了一口气,“俞道长,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如今这情况,若说是人为又过于诡异,若说是鬼,又没听到法钟响。   俞济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他们最多捉鬼,如今鬼气都没瞧见,这着实让他们有些难办。   “我们再多留几日,”这是俞济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云容瞧见何班主松了口气,朝他拱手,“那就多谢道长了。”   俞济回了礼,回头看向辛云容时,她正看着戏台入了迷。   这是一出新写的剧,讲的是落魄书生生了重病遭农家女搭救,但最后还是没能熬过去,最后化为鬼魂报恩的故事,为了能吸引客人,何班主简直费劲了心思才捣鼓出来的。只是今日人心惶惶,这戏也只敢白日里演,倒也勉强撑着度日。   所幸无事,俞济看辛云容看得起劲,将银钱硬塞给了何班主,找了张桌子让她坐在这看。   师兄弟对戏没兴趣,准备在江陵园看看哪里还有漏掉的地方。   戏正演到鬼魂书生将山贼那弄来的银子放在农家女的门口当做报答的恩情,却被一山贼瞧见,误将农家女捉上去扬言要剁掉她手的时刻,云容吃着糕点,腮帮子像松鼠似的鼓鼓囊囊。   身旁的高椅被拖动,一道颀长的身影坐了下来,耳边是倒茶的水声,云容看得出神没往旁边瞧。她只当是俞济或者才英,又或者是其他的客人,只专心地盯着台上看,那山贼装扮的武生手持大刀就要砍下,急忙伸手挡在眼前。   修长的手似是早有预料,替她挡住了视线。   云容这才偏过头,发现不知何时酆郸和她同桌。   “听闻江陵园出了一道好戏,便过来瞧瞧。”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玄色大袖没有一丝褶皱,收回手时袖口落下一些,露出一截皓白紧实的手腕,他的手予人一种时常执笔的错觉,手有薄茧,骨节分明。   到了最后,他又温和地询问她一句:“这处观景最好,辛姑娘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云容大方地摇头,还将桌上的糕点推过去,因嘴里的糕点过多,她艰难地嚼着食物,接过酆郸递过来的热茶喝下一大口,才感觉活过来了。   “当然不介意,”小娘子甚至透出些喜悦,一个人看戏终究没有两个人有趣,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同酆郸说说这出戏,“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酆公子若是没看全,我还可以同你讲讲。”   她兴趣盎然的,酆郸支着下颌靠近她这边:“劳烦辛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   从前都是沈云初抱着她同她讲故事,如今角色一换,酆郸极为捧场地插了几句,云容也能感同身受沈云初的趣味了。   台下的戏已经演到鬼魂书生为了救农家女,借助妖风拦住途经此处的威武将军,带领他攻破山贼老窝,顺便还英雄救美的结局。   酆郸敛了神色,听着辛云容激动地在一旁叽叽喳喳:“书生真是机智过人,救了恩人还给她送了一道情缘,他的恩情也报了,这出戏可真圆满。”   听她说这些话,酆郸却没有吱声,等到云容反应过来她这次没有得到酆郸的回应,便转头看向他。   “酆公子不觉得这个结局很好吗?”   酆郸薄唇一碰:“那书生爱慕农家女,如何忍心将她推到旁人怀里。”   辛云容也来了兴趣,双手抱着脸颊歪头问他:“那如果是酆公子的话,这出戏该如何演。”   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轻敲,他望着云容笑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是鬼,哪有拱手让人之理,若是农家女愿意,便又护她一辈子又如何。”   云容被他这直接的话惊住了,她嗫嚅着:“可书生已经是鬼了,又如何护她一鼻子?”   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对上她的眼,身上的梅香似有若无地飘到云容的鼻尖,她揉了揉鼻尖,不知为何有种做错事的心虚错觉。   “人分三六九等,便是鬼也自然也有法子同人一样的。”   他的眼睛犹如幽潭,云容只看了一眼仿佛就深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似乎本能地察觉到危机,她下意识挪开了眼,略显狼狈地吐了口气。   酆郸的话令她想起了沈云初,她的夫君如今只剩下一道模糊背影,愈发看不真切,就连他的声音也记不得了。   只不过,云容偷瞟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心中多了几分疑惑。   酆郸总予她一种熟悉之感,以至于她差点将他同沈云初联系在一块儿,当她发觉自己的想法时,恨不得洗个冷水脸清醒一下。   沈郎是鬼,若他们是同一个人,那师兄不应该没看出来,法钟也未曾响过,实属她多心了。   辛云容把自己吓了一跳,她望着台下的伶人伸手接过楼上丢下去的花和银子,伸手摸向钱袋准备掏点银子出来打赏时,身旁的人已经站起来,将腰间的钱袋一整个丢了下去。   辛云容暗暗咂舌,酆公子倒是大方。   却看他又清雅坐下,抿了一口茶,骤然偏头向云容说道:“我方才将身上银钱都赏出去了,如今想起,客栈的房钱许是不够了。”   原先还当是个阔的,如今却见他因捉襟见肘而面露愧色,小娘子结结巴巴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那,那……”   “若是辛姑娘不介怀,我那间房予你住着,我睡地上就成……当然,若是信不过,拒绝便是了。”   他最后又好心提醒:“婴面虫是否会卷土重来你我都不知,还请辛姑娘小心些。”   听完这句话,辛云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下来。   她在心里默念:助人为乐,积善成德。   看完了新戏,云容就去戏班后台去找师兄,酆郸这次没跟着,等到云容回头去看他们刚刚坐的位置时人已经不见了。   云容走到后台,绕过去的时候正好撞到了一个小姑娘,对方低着头看不清脸,手中的东西一时没拿稳掉了下去,云容弯下腰替她捡起,能闻到油纸包里透出的油饼的香味,她递过去时,小姑娘也不说话抱在怀里就跑了。   俞济和才英在同卸了妆的女伶问话,被问到剃头时的事情唰的一下眼睛就红了。   看来没头发这件事伤的她挺深。   俞济和才英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问还是该停止这个话题。   看到云容来了,俞济想也不想地将这件事交给了她,他们对姑娘家无从下手,好在云容上手快,又不像俞济两人穿着道袍说话直接,拉着手说了会儿话,才开口。   问起异常,那个叫朱绿的女子摇摇头:“那日我睡得沉,什么也没听见。”   其他几人也摇头,她们早就被问过一遍了,过了几日也没结果,个个都垂头丧气的。   难不成是被下了药?   卡死在这个关头上,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了。   就在这时,角落里陡然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我好像听见了……”   几人都往那个方向看去,是个比云容矮上一大截的小姑娘,她穿着同戏班的不一样,粗布麻衣,瘦巴巴的,一扭头时露出占据大半张脸的红色胎记,还没等云容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率先低下了头将刘海盖住了一半脸。   “茹清?”朱绿诧异地看着她,听她这般说以为她知道些什么,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臂,激动地询问,“你那个时候听到了什么!?”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想挣脱又挣不开,似乎是被吓到了,瞪大了眼睛用力摇头否认。   “你说呀!”朱绿急了。   俞济伸手拦住她,茹清才得以脱身,她跑到一旁躲着,浑身颤抖着:“我就听到一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云容挡在她身前,抵挡住了投来的大半目光:“别怕,这有道长保护你呢。”   听了她的话,茹清看着俞济和才英好一会儿,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我听见,”她停顿了一下,声线依旧在颤抖,“有个女人说,你们还不够瘦……”   此话一出,众人骇然。   这话没头没尾,被剃掉头发的女子从骨子里感觉到的恐惧。   为什么说她们还不够瘦……   这个女人是谁……   云容再问,茹清却是摇头不再说一个字,似乎是被吓着了,手指都是冰凉的。   太瘦了,云容拉过她的手走到一处隐蔽处,将今日在街上买的小吃递给她看。   她问的坦荡:“姐姐今日买多了吃食,左右是要浪费的,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茹清用完好的脸颊对着她,片刻后,她确定云容不是戏弄她,这才低下了头挑了一根糖葫芦。   “我可以吃这个吗?”   “当然,”云容笑眯眯的。   茹清许是第一次吃这个,她舔完了外层的糖壳,再咬了一口山楂,酸的皱起了眉头。   她才知晓,原来糖葫芦里的山楂是酸的,一点一点地细心吃完,云容已经要回去了。   天色渐暗,云容朝着她挥了挥手,茹清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咬了咬牙又冲了出去。   俞济送她回去,才英守在戏班里,旁的戏班开始登台,零星几个的客人踏入江陵园听戏,茹清许久没跑这么快了,好不容易看到了云容的背影,后领就被揪住提了起来。   是何班主。   她有些惧怕他,颤巍着喊了声舅舅。   “回去,别乱跑。”   茹清连连点头,跟在他身后回去的时候回了次头。   云容早就走了,等到傍晚她才看到俞济和才英两位道长回来了。   她和俞济对视了一眼,立马低下头去跑走了。   俞济察觉到了什么,附在才英耳边说了句话。   直至休息的时候,俞济也没看到茹清。倒是站在房顶上的才英看到她在无人光顾的柴房门前徘徊,犹豫不定,似是在纠结着什么。   他纵身跃下,落在地上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动静,但就是这点动静也将茹清的视线吸引了过来,她对声音极为敏感,看向才英的目光满是惊惧。   “我只是经过。”才英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茹清警惕更高了。   俞济:“……”好一个从房顶跳下的路过。   茹清转身就要跑,俞济也不拦着,只是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和我师妹说?”   逃跑的小人身体一僵,偏过头盯着他看,警惕似乎少了一些。   “是你……看到了什么吗?”   茹清不打自招地睁大了眼,似乎在问他为何会知道。   “所以,”俞济努力放柔了自己的声音,让自己看起来和云容那般无害,“你看到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茹清警惕地环顾四周,将自己的身影缩在了暗处。   “这附近没有人了,”才英声音没什么起伏,一双凤眼打量着茹清,“你放心说便是。”   真的可信吗……   茹清打量着这两人,最后妥协般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俞济和才英悄声靠近,同时蹲下了腰,附耳过去。   “那个女人……”茹清的声音越来越低,“没有头发。”   这对他们来说,算是一个很大的线索了。   “那你听到她的声音,或者看到她……知道她是谁吗?”   茹清摇头:“我只远远地看到了一点……”   那日戏班里熬了一锅鸡汤,香喷喷的,可惜没她的份。本想着夜里去厨房瞧瞧还有没有剩,不料看到了这一幕。   如今已是深夜,俞济和才英两人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一个个检查头发,也许能找到线索。   云容这一头,突然变成了有钱人睡在了柔软的床上,她侧着身看着烛火将男子的倒影投在了帷帐上,他似乎一点也没发现自己的状况,不紧不慢地脱衣解带,先是外衫,再是腰带……   他的手指真长啊……   挺拔的鼻梁……   漂亮的下颌线,还有滚动的喉结……   云容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和偷窥狂没什么两样,将手捂住发烫的脸,被子拉到了头顶,她缩成一团,嘴里呼出的都是热气。   她不是故意的。   酆郸停下了动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浅笑着,望着床榻上鼓起的一团目光晦暗。   还需再等等。   隔日,云容从才英那得到光头的线索后陡然发现:江陵园戏班的女子全被剃光了头,站在太阳底下一晒,反光的让人睁不开眼。   ‎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我好棒!(打滚)   评论发红包,虽然有些迟!祝大家节日快乐!   感谢在2022-03-07 00:43:02~2022-03-09 00:5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54390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霸霸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茹清藏在俞济和才英身后的一处阴影里瑟瑟发抖。   今天发生的事情就证明昨夜她说的话,被那个女人听见了。   伴随着江陵园嘈杂的啜泣声,俞济等人也是相当的头大,几人互相对望,最后不得不挑个没人的地方,同愁眉苦脸的何班主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大概也没料到这人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而且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毫无征兆地动手,肆无忌惮地将女伶的头发剃掉。   此人一直隐藏在江陵园,除了茹清,其他女子都成了光头,那昨日茹清提供的线索就失去了作用。   要想从这些人里面挑选出动手的人,显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况且,剃头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昨夜连俞济和才英都没听到动静,很大可能是他们被下了药导致没听见。   可是为什么他们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若是在吃食里下药,那他们的药性发作应当是差不多的,可是昨夜并无这样的症状。   那真是奇怪。   辛云容叹了口长气,同情地往女伶堆里瞧了几眼,“她们的头发估摸着半年都长不到肩。”   女子做姑子才会绞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发这件事尤为忌讳。   俞济倒是庆幸昨日没让云容留下来,否则她的头发估计也是保不住的。   这人胆大妄为,如今还不知晓对方的目的所在,敌人在暗,一时间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若非如今还未伤到他们的性命,只是像猫捉老鼠般戏弄于她们,何班主早就搬离这了,半年租金足够他们半年的伙食,他们本就是闯南走北之人,要带着一大帮子人离开这里另觅他处,中间花费的时间和银钱又是一笔开销。   他如今将希望全权托付在俞济身上,俞济只言江陵园中的人不可自由出入,若是让那个贼人逃脱,届时对他们的探查更是寸步难行。   俞济的话何班主自然是懂的,他匆匆离去,似是担心贼人趁着这片刻逃出去。   师兄妹三人凑到一堆,像是小麻雀叽叽喳喳讨论了好一会儿,不一会儿俞济就安排好了任务,云容负责安抚被剃头的女伶,才英去检查吃食,他则去个人的房中探查一番是否鬼怪作祟。   毕竟,能做到这种地步的,除了之前说的那种情况便是鬼的手段了。   几人说完,不再浪费时间开始做各自的事。   江陵园种了一大片山栀子,如今春日正是开得灿烂,一朵白白的小花挂在枝头上,清香扑鼻。   云容从那绕过时撞见了藏在树下的茹清,一双眼透过树叶的间隙望了过来,看到有人来又慌张地避开,云容走近,拨开了叶片轻声唤她:“茹清?”   本来想跑的小姑娘忆起昨日的糖葫芦踌躇地收回了迈出去的腿,猫着腰从树下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她嗫嚅着,双手揪住衣摆,用力到指甲都泛白。   云容替她摘掉了头上的叶片,动作轻柔,感受到头上的拉扯,茹清用白净的右脸对着云容的方向,声音似猫儿一样小:“藏在这里……就没人能找到我了。”   想起昨夜的事,她估计也是被吓到了。   云容觉得自己年纪大些,更是不能怂,“若是怕了,跟在我身旁吧。”   茹清怯怯地瞄她,过了三息,她点着头站在了她身侧,像是安心了一些松懈了肩膀。   还是个小姑娘呢。   辛云容去的时候,女伶已经没有方才那般崩溃大哭了,她们的形态从小练就,如今啜泣着,用帕捂脸也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没了头发,只能用旁的东西遮掩着了。   昨日她们见了云容,才知晓这般年纪大小的小娘子居然也拜在道观之下,虽然没穿道服,但出于对道观的敬仰,对云容多了几分尊重客气。   她问话时温温细语,语气里多了几分关怀,令众人很是受用,当她问起昨夜是否有听到什么动静,或是察觉到不对的情况,众人纷纷摇头,表示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这条路行不通,辛云容端起茶喝了一口,却突然听到一旁有人出声:“为何只有茹清没有被剃发?”   是朱绿。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她的话吸引,往缩在一旁的茹清看去。   小姑娘抖了一下,却是不辩解,面色苍白地一言不发。   “对啊,为什么只有她——”   “她不是在后厨打杂吗,难不成是她给我们下药了?”   此话一出,怀疑猜忌毫不遮掩地朝她投射了过来,茹清耸着肩膀,身体摇摇欲坠,云容起身挡在她面前,“诸位冷静。”   摄于对她的身份,她们忍耐住了,没有出声。   “且不说茹清同你们认识多久为何还挑这样的时间动手,她若是有这能耐,也不至于饭都吃不饱,瘦成这样。”   茹清捏紧了衣摆,任由刘海遮盖住大半张脸,隐约可以瞧见她瘦削的下巴。   辛云容的话并未完全打消他们的猜测,但至少不会如此争锋相对,她坐了一会儿实在问不出什么,带着茹清去找俞济。   他握着法钟在各个房间巡视,法钟动也不动,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奇了怪了。   难不成还真是人干的?   才英去后厨时,也未曾发现什么端倪,厨子同他们同桌吃喝,可能性也不大。   何班主同其他两位班主清点了人数,总共五十四人,同昨日一样一个不少。   江陵园的大门每日落两把锁,高高的围墙根本没人能轻易爬出爬进,夜里还有官兵巡视,打更人经过,如此一瞧,是外人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   内贼的可能性愈发大了,上回何班主请了官府的人来过一回没能查出什么,反倒是让江陵园的名声一落千丈,影响了生意,如今犹豫再三,若是再报官,或许客人是彻底不会来了。   届时又什么都查不出来,还让生意彻底没得做……   现在他们也只能赌一把,看看道长是否能在短时间内找出什么端倪再说。   直至傍晚,几人也没什么收获,虽说没了头发,戏班子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开门迎客,若是闭门下去,他们迟早会吃不起饭,伶人贴上软头面,似是无事发生一般上场。   何班主几人蹲守在门口假装迎客,实际却是盯着江陵园中的人不能外出,许是昨日那出新戏被客人在外头提起,今日的客人竟然多了一倍。   何班主是又喜又忧,在后院打水的俞济却是头疼不已,如今江陵园人心惶惶,他也是担心云容再留下去被人盯上,若是被剃了光头,怕是同那日一般哭个不停,哭坏身体该如何是好。   云容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俞济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将装满井水的木桶提了上来。   她如今是道观的人,一个人住在客栈中又是什么道理。   不过她也知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听了俞济的话也只点头应下,不想让他担心。   俞济定要亲自送她回去,夜深露重,她一个姑娘家独自走路不太-安全,辛云容便站在一旁等候,她无聊地盯着井边瞧,在杂乱的小草里井壁的最下方砖块凸了一点出来,并不打眼。   却耐不住辛云容的好奇,她伸出脚想将那块砖戳进去,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似的,砖块受到了阻力怎么也踢不进去。   辛云容俯下身伸手抽-出砖块,提着灯笼歪头一瞅,里头躺着个反光的小东西。   她伸手捡出了一把剃头刀,足足有手掌长,掰开一瞧,刀锋反着光,看着刚被打磨过不久。   “俞师兄,你看。”云容将刀递给他看。   将手中的水桶放下,俞济扭过头看向她,却不料看到她掌心里的剃头刀。   白日里寻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任何线索,没成想会以这样的意外找到了物证。   俞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斟酌着:“或许我们应该放回原处。”   云容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不要打草惊蛇”的意思。   防止隔墙有耳,云容说话也变得很小声了起来:“我们要守株待兔吗?”   俞济摇头。   想起上次被偷听到的事,俞济不敢多说,继续装作打水的模样将桶拎去了后厨,才英在帮忙烧火,他一言不发,站在他旁边的茹清被他的冷脸瞧着也不敢大喘气。   俞济在暗地里给才英打了个手势,烧火的少年从矮凳上起来,茹清肩膀肉眼可见地松懈了一些,他看到了也没说什么,大步跟在俞济身后走了出去。   云容见他俩在房里捣鼓了一会儿,出来时用木桶遮掩住走回井边,趁周围没人,将剃刀又塞了回去。   云容记得摆放位置,细心摆好了跟着俞济走出去。   俞济像往常一样叮嘱她,经过大门时同何班主打了个照面,直至走出好远俞济才说起他在剃刀上涂了东西,若是有人拿了会在手上留下痕迹,到那时就真相大白了。   云容听他这般说也松了口气,白日里他们像无头苍蝇似的漫无目的地查探,如今只需猎物上钩,他们就好解决了。   只不过……   云容突然想起戏班中的女子都被剃了头,那人若是要用剃刀,那必定是要有目标的。   可是如今连目标都没有剩下的……除了一个茹清。   “此事明日再商量,”俞济看了眼天色,他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你回去之后好好休息,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说。”   话音刚落,面前迎面走来一人,长身鹤立,在温黄烛光下,面容愈发儒雅清隽。   俞济停住了脚步,身旁的云容却是直接将对方认了出来:“酆公子!”   酆郸噙着笑,声音同月色般清润温和:“还想着辛姑娘是不是迷了路找不着客栈,有俞道长相送,倒是在下多虑了。”   俞济年轻尚轻,脸上的表情遮掩得不够到位,扯着嘴角客气地喊了一声酆公子。   酆郸温声回应,客栈离着不远,云容将手里的灯笼塞到俞济手里:“俞师兄快回去吧,我这就几步路,不必送了。”   俞济盯着手里的灯笼,嘴里的话最终咽了下去:“好。”   酆郸手持兔儿灯笼,一个男子拎着这般物件本应有些滑稽,偏偏他生的芝兰玉树,举止做派大气,云容觑着他持着灯杆的修长指骨好一会儿,酆郸却将灯笼递给了她。   云容不明所以,却也接了过来。   “近日多有麻烦辛姑娘,酆某不才,只能雕刻这些小玩意儿来报答辛姑娘的恩情了。”   听说是他雕刻的,云容惊奇地将灯笼举起来打量了一番,木刻雕就的六面灯笼上都有兔子,且形态不一,有吃萝卜的,有窝在草丛中伸懒腰的,这种样式的她第一回 见,倒是新奇有趣。   云容笑起来:“这灯笼做的如此精巧,酆公子太谦虚了些。”   他笑得谦逊,衣袖同她的偶尔相碰:“辛姑娘喜欢便好。”   俞济一动不动,看着两人形同璧人逐渐远去,看不见了才转过了身,落着肩膀慢慢往回走。   许是习惯了,云容没有之前那般拘谨,她收拾完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酆郸挥灭蜡烛,推开门走了出去。   黑气从窗外钻入,最后凝聚成一道半跪在酆郸面前的劲瘦身影:“鬼帝大人。”   “近日城中可是无事?”   “一切安好。”   酆郸掸动指尖,人影又变成了一道黑气消散在空中。   虚空踏了一步,周围情景骤变,他站在高墙之上俯瞰着整个江陵园,不远处的小鬼被压得不敢动弹:“这股气息……不是说鬼帝不能管人间事么?”   没人回他。   翌日,阴雨绵绵,江南的天气说变就变。   云容来到江陵园的时候肩膀湿了一小块,她绕过檐廊时同路过的茹清正好撞见,小姑娘在她面前没那般胆小,还会轻轻地喊她一声辛道长,这许是俞济告诉她的。   云容找到俞济的时候,他正在碾磨着什么,昨夜想到的事情她同两个师兄商讨了一遍,茹清的头发还好好地在她头上,看来是有意跳过了她。   “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今晚我住在这,把她吸引出来吧。”她衣服都带来了,打定主意要住下。   云容这提议一出,两人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且不说这件事能不能成功,她如今还怀着孕,若是那人改了想法呢,他们不能拿她冒险。   但她这话说得对了,这么拖下去真的不行,总有一个人要来当诱饵的。   “上回我们不也是这样,去的田家巷,也没出什么事……”   云容一提起这件事,俞济神色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青青白白,又好似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大义凛然地看向了才英。   才英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   俞济拿出了一套裙装,熟稔地往才英身上一比量:“这身你穿应该可以。”   才英嘴角一抽,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夜,云容决定住下,她的房间就在俞济和才英的隔壁,她收拾好了走进了房间,阖上了门。   随后同藏在衣柜里的才英换了位置,换上裙装的才英身体僵硬地躺在了床上,将被子盖住了脸。   深夜,云容困得闭上了眼睛,而在这时,极其轻微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阿槡要入v啦!万字的话估计要三毛钱,谢谢宝贝们的支持订阅,比个超大的心!下一章评论发红包哦!   感谢在2022-03-09 00:50:48~2022-03-10 03:0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543900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甜甜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丽丝梦游星空 20瓶;女青 5瓶;ET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V]   有人推开了门。   院子里的山栀子花香也被带了进来,一道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到近,辛云容的困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赶走,衣柜只留有一个被拽掉提手的圆洞,刚好处于云容脸部的高度,正欲透过洞口往外探去的云容想起俞济的话,又硬生生止住了。   花香顺着空隙钻入鼻尖,不知为何,困意再起,她只觉得灵魂都被拉扯着陷入睡眠。   就在这时,一缕黑气从腹中钻出捂住了她的口鼻,脑袋一凉,她又清醒了一半。   这花香有异。   不同于她自己拿手捂,黑气不阻碍她的呼吸,仅仅是隔绝了如潮涌至的花香。辛云容揉了揉肚子,颇有夸奖的意思,鼻尖的那股黑气似是高兴地扭捏着,将她的口鼻捂得更严实了。   在此之前,三人曾商议过如何布置,只等这人自投罗网。   才英作为诱饵睡在床上,为确保她的安全,辛云容只当幌子进房藏匿在隐蔽的地方,俞济则是猫在房顶,堵住对方离开的路。   如今房屋内静悄悄的,来人手里拎着一盏灯,有光从圆洞里透入,云容脚底却泛起一层凉意。   这人着实过于明目张胆了,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那道脚步声停在了床榻边就不再动了。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出来抓人了吗?   云容没听到才英的任何反应,反倒是呼吸绵长,似是真的睡熟了。   对了,花香?!   她恨不得拍醒自己的脑袋,刚刚还发现了这个问题,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怎的头发如此粗糙?”   静室里陡然传来女子尖细的嘟囔声,即使不用看,云容也知道衣柜外,那个女人已经摸到了才英的头发,下一步就是要取刀削发了!   虽不知她为何要头发,即使是身为男子的才英,谁想被剃成光头呢!?   才英和俞济没有任何反应,云容心底微沉,如今清醒的只有她一个人,却是不能坐以待毙了。   “咦,怎么是个男子——”   女子惊讶地喊出声,却不见一丝惊慌,还不等云容从衣柜中钻出,又听见她动了。   那脚步声并非是往外走逃跑,而是——   朝着衣柜走近。   她往辛云容的方向缓缓走来,踩着和云容心跳的节拍步步逼近。   若是方才云容还有冲出去的勇气,如今处于被动,想起对方手中还有剃刀作为武器,她只好倚靠在柜中,将俞济放在里面的道袍紧紧握在手中。   若是对方开柜,她倒也不是没有反抗的机会。   两人隔着一扇木门站着,她拿着剃刀在木柜上划动,那刀锋利极了,发出的呲啦声格外刺耳。   云容想要捂住耳朵避开这样的噪音,但她不能动,在这种状况之她屏住呼吸等对方接下来的出招,却不料那脚步声徘徊了一会儿似是离开了,她不敢松懈,偏头望向衣柜的那个圆洞时,却发现本应该透入的烛光没了。   辛云容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动弹,这个人根本没走,刚刚是在诈她。   片刻之后,女子戏谑的声音从孔洞里传出:“我都闻见小娘子身上的香味了……”   她砸吧着嘴,似是在细细品味着她的味道,嗓音如蛇类嘶嘶作响,云容听得头皮发麻。   又听见她继续恐吓:“让我来瞧瞧在那呢?”   说罢,手掌贴在衣柜上,将眼睛贴近了圆洞,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动着,若是云容能瞧见那只诡异的眼睛怕是会吓得魂飞魄散。   好在柜子里昏暗着,仅剩的一点光亮只能让云容凑过去时看清了孔洞的位置,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中指,朝着圆洞的位置捅了出去。   女人也没料到云容的胆子这般大,她一边往后退撞倒了身后的鼓凳,嗓子里止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尖叫,动静之大,躺在床上的才英都被她的声音给惊得睁开了眼。   指尖残留的水渍令她一阵后怕,孔洞没了人的遮挡又钻进了一束光,她不再犹豫,趁着这样好的时机推开柜门跑了出来。   同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的才英对视时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屋顶上的砖瓦发出被踩动的声响,俞济估计也是听到了那声尖叫醒了。   倒在地上的女人脑袋上没有一根头发,穿着半旧的戏服,同样听到了房顶的动静,捂住了被刺痛的眼睛转身就往外逃。   云容动身追去,才英从床上跳下,习惯宽松道袍的身体似乎还未习惯这样的衣裙,刚迈出一步,胸前的系带一松,鹅黄的下裙坠在腰间又继续往下落,面无表情的脸庞有了一丝裂缝,眼疾手快地抓住裙头往上一提,松垮的系带被他重新解开用力系上,打了个死结。   他追了出去,俞济从屋顶跃下跟在女人身后跑,云容想跑快但体力不行,才英跑到她身后托起了她的手臂,顶着云容扎的小揪揪嘱咐她:“有我和俞师兄就行,你别追了。”   云容喘着粗气点头,目光在他身前打的死结上停留了半秒,虽然有些心疼刚买的衣裙,但是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俞济手握发绳的一端,望着面前健步如飞的女人手腕一甩,没料想她的身后似乎长了眼睛一般,往一旁躲去避开了挥来的法绳。   才英绕了一条小路追去,江陵园落了两把大锁,这里也没有后门,她根本无路可逃。   俞济心中大定,绕到后院处时山栀子似是被风吹得左右摇晃,耳边传来一阵叮当声,俞济望着腰间的法钟响个不停,没曾想这里竟有鬼气!   花香扑鼻,俞济咬着舌尖保持清醒,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几日的毫无头绪将两人折磨地够呛,好不容易看到了罪魁祸首,自然是没有让她离开的道理!   才英从另一侧围堵上来,师兄弟两人极有默契地堵住她的回路,女人突然停住了脚步,俞济两人放慢脚步包抄:“装神弄鬼这么久了,也是时候给我们一个交待了。”   女子娇笑着,转身时将水袖往两人脸上一抛,却是暗含了几分力道,里头藏着小剑,锋利无比,所幸两人有所防备弯腰躲开攻击,伸手去捉水袖一扯,女子将衣带一拉,任由他们扯去了衣裳,露出藕色的肚兜。   这一幕却是措手不及。   两位少年本能地偏过头去,引来女子嗤笑声:“若是再打搅我的好事,下一回我可不留情面了。”   她这般说着,下一刻像水里的鱼儿呲的一下溜走了。   突然不见了踪影,师兄弟在周围寻找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到底跑哪里去了。   没有找到人,两人虽心不甘却也没办法,云容靠在门边犯困等他们回来,怀了孕本身就嗜睡,今夜这么大的事她不敢就这么睡着了,她也是道观中的人,师兄在外捉贼,她跑回去睡觉不成体统。   门框靠着并不舒服,云容拍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清醒一下,一偏头就瞧见了两个师兄一言不发,面色沉重地走了回来。   看这样子,似乎是没捉住。   她也不问,只说起自己戳了对方眼睛的事情:“想必脸上会有痕迹罢?”   俞济神色稍松,看她泪眼朦胧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嘱咐她去睡,云容努力撑开眼皮:“今晚我们还有别的计划吗?”   俞济点头,“无碍,我和才英可以处理好,你去休息。”   才英也催促:“有了身子还是注意些好。”   三言两句,辛云容不再推辞,转身回到房中倒在床上就直接睡了过去。   俞济刚想阖上门又想到了什么,将腰间的法钟取下,走进屋内放在云容的床边。   又贴了几张符纸,这才安心了一些。   俞济将何班主叫醒,他们似乎都睡得很沉,喊了几次才将人唤醒,才英换了道袍站在院中,望着昏昏欲睡的众人,清点完人数确定没有少。   她们都没有听到夜里的动静,何班主倒是精神很多,他困扰了许久的事情似乎终于有了进展,望着俞济时双眼都在发光。   “道长,是发现了什么吗?”   俞济点头:“此人手段了得,夜里跑了出来,可惜没能捉住她。”   何班主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那道长可曾见到她的面容?”   说完还往人群里扫视了一圈,未曾发现什么端倪。   “我们伤着了她的眼睛,”才英在一旁开腔,余光盯着人群的动静,“看看便知晓了。”   此话一落,女伶们立即往身旁瞧去,有人叫着:“朱绿,你的眼睛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随着声音望了过去,被唤做朱绿的女子捂着一双眼,啜泣了起来:“有飞虫进了我的眼睛……”   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让众人信服,但旁人再问她却什么也不说,僵持不下时,另一边又有人低呼:“游姝,你眼睛怎么红了?”   俞济也往另一头望去,被称为游姝的女子支支吾吾的:“我也不知。”   两人的声音都与他们今晚听到的不同。   其他女伶有意避开了这两人,朱绿和游姝周围空出了一大片地,才英拿法绳站在一旁等俞济发话,俞济拱手:“我们也是无奈之举,劳烦两位女郎忍耐片刻,等结果出来我们自会松开你们。”   两人颤颤巍巍的,也没有多说什么,任由才英将法绳绕住了双臂,另一头则被才英握住,以防她们逃跑。   这般说着,俞济从袖中掏出一纸包,打开一瞧,正是上次他磨好的粉。   他分别往两人手里倒了一些,在俞济的指引下又揉搓了几次,将多余的粉拍掉,俞济低头一看,顿时发现了踪迹。   ‎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订阅支持!评论发红包感谢!啵啵啵!   感谢在2022-03-10 03:02:18~2022-03-11 01:5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看落花流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V]   朱绿的掌心浮现出一片棕色。   才英扯动手中的法绳,将游姝拉到一旁去。朱绿见这般情况还有什么不懂的,白着脸退后两步,摇头否认:“不是我,不是我……”   俞济拽住缠绕在她手腕上的绳子,如今物证具在,朱绿被拽着无处可逃,却打死也不承认这是她做的事情。   “道长难道仅凭这个就要定我的罪?!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栽赃于我!”朱绿声嘶力竭。   此话一出,其他人看她竭力反抗的样子也不由得看向了俞济和才英两人,顿时也有些踌躇。   俞济皱起眉头,依旧紧紧抓住她不放:“道家弟子还做不出这等栽赃人的龌龊事!若非我师妹发现你藏在井边的剃刀,我在上面特意涂抹了特殊的粉末,还不知你躲藏到什么时候?!”   他们闹哄哄的,辛云容还是被这动静惊醒了,待她走出去时瞥见俞济被朱绿踢了一脚,或许是逼急了,张开嘴就要去咬他。   怎么还开始咬人了!?   她刚小跑过去,好在才英及时捏住了朱绿的下颌,制止了她的动作。   其他人看到宛如发疯的朱绿,担心危及自己又往旁边挪了挪。   俞济欲从她身上搜出剃刀,碍于她是女子半天没动作,好在云容来了,他松了一口气让云容上去搜她的身。   才英按住了她,云容在朱绿的瞪视下道了句抱歉才在她的身上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摸索了一番。   她朝着俞济摇头,什么也没搜到。   朱绿似乎看出了他们之间的交流,冷笑道:“道长说是我做的,那剃刀在哪呢?”   这句话她说得极有底气,似乎是笃定了他们找不到。   要么她藏起来了,要么……就是丢掉了。   还有一种可能,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和她同住的两个女子带他们来到了房间里,一人指着朱绿的床榻给他们瞧:“那就是她的床铺了,右边那个梨花木的衣箱也是她的。”   床榻上什么也没有,枕头也翻过了,朱绿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待检查衣箱时,身为男子的俞济背过身,走出了房间。   衣箱里也没有发现提到的踪迹,仿佛真如她所说,今晚出现在辛云容房中的并非是她。   但她的手掌心的确能证实她摸过那把剃刀。   不过,上回那个人就偷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将江陵园的女伶头发都剃光,这一次也不是没有可能对方早已洞悉云容发现剃刀且做了手脚的事情,之后再栽赃给旁人。   最主要的是,他们没发现朱绿做这种事情的理由。   云容拿来了法钟,围绕着朱绿走了几圈也没响,她身上没有鬼气,只不过靠得近了,云容便发现她的手肘处和领口处似有灼烧的细条痕迹,凑近闻还能嗅到一点烧焦的气味。   朱绿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侧身避开了她的动作后,偷偷打量了她几次,待云容看过来她又急忙避开,甚至还努力跳了几下离她远些。   如今已是深夜,俞济不敢百分百断定就是她,她如今决口不承认是自己做的,他们也不可能压着她承认,何班主当机立断,直接将她单独关押在了柴房。   原本打算去睡的几人路过檐廊,准备回房间睡时,他们的房门前隐约有两个人站在那,探出头时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是和朱绿同一个房间的那两个女伶。   看到他们回来了,两人立刻从柱子旁绕出来,恭敬地向他们行礼:“道长。”   俞济还当她们是因为今晚的事感到害怕,所以过来问个清楚。   丹凤眼的女子上前,眼神闪烁,犹疑了片刻才决定开口:“道长,朱绿真的是剃我们头发的人吗?”   俞济没有立刻回答。   一旁的圆脸姑娘却是个急性子,她用眼神示意了许久也没等到她说下去,只好自己上前,声音清脆:“前几天夜里,那日我起夜看到朱绿抱着什么东西往外走,我没太在意,只看着她往后院去了,等天快亮了我才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   从俞济脸上看出他在疑惑为什么之前没提起这件事,圆脸姑娘小声嘟囔道:“都是一个戏班子的人,相处时间也不短了,就算发现了什么异常也不会将她推出来的。”   但是现在,朱绿有作案的嫌疑,那她们自然也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或许她们所说的话会给道长一条线索也不一定。   第一个说话的丹凤眼女子神色黯然,她同朱绿一起进的戏班,每日练功吃饭睡觉都在一块儿,如今出了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刚来那一会儿,我在台后准备上场,朱绿就在一旁黑纱包头,”圆脸姑娘没那般顾忌,叽里咕噜地全说出来,“那时还没人被剃发呢,我回头捡东西的时候就瞥见了她的头发被扯松了,像假发似的,露出一块光溜溜的皮肤。”   “你没看错?”才英开口。   按照她的脾气被这般质问多少也会呛回去的,但才英是道士,出于本能的畏葸,她只是轻声嘀咕:“……我做什么骗人,我看得清清楚楚,过了没几日,我们的头发就都被剃了……”   送走两人,三人已是疲惫不堪,俞济揉着眉间打定主意这些事明天再说,信息太多胀得脑子疼,朱绿到底掩藏了什么他无从得知,鬼气又是从何而来,但他们知道如果再不睡,命会先短一半。   云容几乎是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翌日醒来,天已大亮。   俞济和才英脱了道袍,一身短打装扮在后院搜索昨夜得到的信息是否属实。   好在后院除了一座假山和一片山栀子外,并没有旁的可以藏匿的地方。   昨夜就是闻了山栀子花的气味才让计划打乱,但这山栀子并非成精,俞济也没能探查出什么。   碍于这处地方并非属于戏班,而是卧病在床的江陵园老板,俞济只能在树上贴上黄符以防万一。   知道了昏睡的根源,他们也早有防备。   他们试图寻找出朱绿藏匿的东西,或许剃刀也藏在那也不一定。   有了目标,何班主底下的人都过来帮忙,有的拿锄头挖开松软的泥土,有的俯下身拿着木棍四处搜寻,云容往嘴里塞下俞济给她放在桌上的包子,主动揽下了一部分任务。   俞济不放心她用锄头,又担心割草的弯刀会伤到她,只将削尖的木棍递到她手中。   云容一手拿一根,在一小块种着山栀子的泥土上往下扎。   她一边扎还一边念出来有多少个洞了,才英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她为什么要数出来。   小娘子今日好像胖了些,系在腰间的腰带不再用力,因此可以明显瞧见微凸的一小块,此刻她朝着才英挺起了自己的小肚子:“我听她们说,孩子的教导要在肚子里就开始,这样的话等他出来就会了。”   才英抽动嘴角,尽管他不清楚这话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但看到辛云容深信不疑的表情,不得不开始担忧这孩子以后的日子。   刚出生的婴儿连说话都不会,怎么可能还会算数?   但好在他并没有泼她冷水,见她已经幻想届时生出聪慧的孩子那副与有荣焉的神色,就替孟师兄鞠了一把汗。   师兄也不容易。   才英转念一想,不对啊,师兄并非孩子的亲生父亲……   这孩子半人半鬼,或许还真的天赋异禀,一出生就会算数也是有可能的。   俞济不知面无表情的才英内心在翻腾,他只看着院门那身着葱白底锦缎长袍的男子提了什么东西,缓缓走来。   日光打在他冷白的脸颊上,似是无暇白玉,俊雅温润,还未说话便吸引了院子里其他人的目光。   他的确长了一张毫无瑕疵的脸,漆黑双眼被长睫抵去一半的冷意,当他经过俞济同他颔首之后,径直走向了哼哧哼哧拿着木棍扎洞的云容,将食盒搁在了树下。   “需要我帮忙吗?”   干得正起劲的辛云容感觉到耳后似是吹来一口凉气,她听着熟悉的温润嗓音,猛地转过头:“你怎么来了?”   她只是简单的疑问,但这话落在其他人耳边,仿佛验证了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联系。   或许是要回答的话并不适合旁人听见,酆郸弯下腰,压低了声音:“哪有辛姑娘付房钱让我独住的道理,在下便想着过来看能不能帮上忙,辛姑娘勿要怪我多事。”   “怎么会,”云容扭开了身体,快速地揉搓有些发麻的耳朵,“酆公子能帮忙自然是好的。”   才英站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一扭头,旁边的俞济挥锄的劲头又大了一些。   小娘子将自己的成果展示给酆郸看,又指着自己身后一片地方比划着:“不知道这一块有没有藏东西,不过应该费不了太多的时间。”   酆郸扫视了一圈,朝着一处走过去,似乎看到了什么让云容也看看。   “这一块似乎同其他地方不同,”他用鞋底碾开一点泥土,展示给小娘子看,云容弯下腰睁大眼睛盯着看也没瞧出有何不同,但酆郸这么说,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好像是有点……”   “试试。”他让开身体,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的脸庞诱哄道。   云容也不纠结,乖顺地走过去,将手中的木棍朝着酆郸说的那个地方扎了下去。   令云容惊讶的是,她这次扎进去的手感和之前的都不同,木棍的尖端似乎是扎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无法继续下去了,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她望向酆郸的眼里都冒着明亮的光,他压抑住触碰她眼睛的想法,喉结暗暗滚动。   ‎   作者有话说:   酆郸:饿   感谢在2022-03-11 01:51:12~2022-03-11 23:5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倪柰冶、霸霸呀 2瓶;闲看落花流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V]   原本以为可能是块石头,待俞济挖开,落入眼帘的是一个梨花木的首饰盒子。   同朱绿的衣箱除了大小不同,没其他的区别。   圆脸姑娘也认出了这是朱绿的东西,连上面的小锁都一样。   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放着一顶黑亮的长发。   她们的头发被剃掉之后就不翼而飞了,唯独朱绿藏着头发,之前还对俞济他们有所怀疑,。   “还是去问问她吧。”辛云容拍打掉木盒上的泥土,重新阖好。   几人去的时候,朱绿刚吃完一个馒头,她听到门外的响动警惕地站起身,门一开,看到云容手里的木盒脸色一变。   但她依旧紧闭着嘴巴,垂下眼睛靠在墙边不打算说话。   头上用来遮掩的东西在昨夜挣扎时早已不知道掉哪去了,几人从门内走进之后,门外还围着其他一众曾经打闹过的女伶,她难堪地偏过了头,避开了门的方向。   云容抱着盒子靠近,她递过去时朱绿没有接,似乎是用这样的方式拒绝承认自己和这件事有所关联,面对朱绿的无声否认,云容只是将盒子放在她脚旁,里面的头发曾被人精心地梳好,想必在此之前,头发的主人也是极为不舍的。   朱绿的眼底泛着青黑,一夜未眠,看起来很是憔悴。   云容没有问话,她看得出来朱绿对于这个盒子里的头发,什么也不会说。   门外的圆脸姑娘哼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倒是她旁边的丹凤眼女子尤桂迈着步子迟疑地走了进来。   云容让开了身体,听她唤了声朱绿。   被喊住名字的女子握紧了手,坐在柴火上一言不发。   她抿紧了嘴,脖子也犟在一边,对曾经的好友也没有任何退让的打算。   就算她骂自己,她也不会还嘴。   尤桂抬起了手,朱绿垂下眼睫不去看,闭着眼等待掴在脸上的巴掌。   脸上的疼痛没有到来,头顶倒是多了几分暖意,朱绿陡然抬眸去看她,面前站着的尤桂替她将光头包好,在这等情况下她依旧顾及着朱绿的脸面,她们认识这么多年,怎么看不出她眼底的难堪。   她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了。   朱绿眼眶温热,她张开嘴,哑着声音哽咽道:“……对不住。”   尤桂脚步微顿,没有回话。   如果是朱绿做的,那她对不起的不止自己一个人,尤桂没有替别人原谅的资格。   俞济看了全程,也从她的话中得到了一丝转机。   还未开口,旁边的小娘子比他更敏锐地先问了出来:“你是第一个被剃掉头发的人,是吗?”   “但是你隐瞒了下来。”   听到辛云容的话,朱绿看向了她,且并没有反驳。   她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能保证我的性命无虞吗?”   这是一个好的开头,却也在暗示他们身后的真相会给他们带来一定的危险。   云容上前想要给她解开法绳,俞济欲想阻止,身后的身影绕过了他径直走向云容的方向,他看着小娘子费力解绳的样子,指尖点在她的手背上,凉丝丝的,云容缩回了手仰头瞥见酆郸流畅漂亮的下颌,皮肤冷白如玉,甚至眼睫都比她还要纤长。   “我来吧。”   云容应了一声,站远了一些看着他轻而易举地解开了法绳,手指也很长……   她在一旁想,她相公的手隐约记得也是相当好看的,还会给她挽出漂亮的发髻。   可是他好像不会回来了。   云容有些难过地想,表兄上回说的话似乎还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如果他想回来的话,也不至于一封信都不送回家。   望着一旁的清隽男子,她知道这人的本领,毕竟自己曾被他多次救下,或许……   酆郸并不知晓身旁的妻子在胡思乱想,她只是耷拉着眼尾,有些丧气地问他:“酆公子对鬼怪了解多少呢?”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忽略指尖被法绳灼烧的刺痛感,惯用温和的语气回她:“应当没人比我了解得更多。”   他这话听起来一点也不谦虚,但他确实实话实说。   “那,一会儿我能问你几件事吗?”   “自然是可以的。”酆郸望着她紧张又抵触的神色,漆黑的瞳孔似是抹不开的墨。   被绑了一夜,朱绿揉着酸痛的手腕后抱起了自己的盒子,往柴房四周戒惧地扫视一圈:“她会听到的。”   “谁?”俞济和才英同时开口。   朱绿脸色不太好看,她死死抱着盒子,嘴唇泛白地告诉他们:“是个女鬼。”   法钟未响,俞济和才英站在她周围谨慎地盯着周围,若是有什么异动,随时可以出击。   他们将她带回了房间里,换了一个环境让朱绿神色似乎好看了不少。   云容给她倒了杯热茶,再次察觉到从云容身上传来的善意令朱绿多了几分信任,她润湿了喉咙,整理了自己的思绪才缓缓出声:“我来的第一天嗓子不太舒服,被班主骂了两句,就跑到后院去了。”   云容仿佛回到还在辛府的日子,夜里她睡不着时沈云初就会半搂着她,亲吻着她的眼睛,鼻子,最后落在唇上,用着低沉柔缓的声音在耳边给她讲着在话本上没有的奇异故事。   就像此刻一样,她微缩着肩膀双手抱着一杯热茶,目不转睛地望向皱着眉的朱绿听她道着和女鬼的初见。   “那日已经很晚了,我没提灯,只能借着月光走到一棵树下发泄踢着地上的泥土,”说到这里她面上一哂,快速瞥向其他人并未发现嘲弄她小孩行径后,才继续说下去,“我一时没站稳,扶住了一旁的山栀子树时刺伤了手,随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出并不想回忆的那段记忆:“我听到女子畅快的笑声,在耳边尖利地炸开,我想跑却根本跑不动,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井边挖出了一把剃刀……”   “等我醒来,”朱绿咬紧了牙,“头发已经被剃掉了。”   辛云容听了两个月的奇异故事,她提出了自己的猜想:“之后,你和她做了什么交易吗?”   “不是交易,”朱绿加大了声音重复地说,“那不是交易!”   她只是被单纯的被胁迫,屈辱感促使她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有时候夜里她可以操控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我反抗不了,连跑都不能,你懂这种感觉吗?”   她看向了在几人中最为柔弱的辛云容,眼里无光:“她会杀了我的。”   “有我们在呢,”云容坚定地拉着她的手,发现冷得可怕,她不由得握紧了一些,“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俞济和才英走到一旁想要避开朱绿准备接下来的事宜,他侧过身瞥见典则俊雅的酆郸,如今大家在一条船上,又是同宗,这般避开好像不太好。   将才英拉上,俞济走近一些喊了声酆公子,酆郸客气回礼,“俞兄可是要决定如何处理那只鬼?”   他先发制人,俞济反应过来后点头:“后院的山栀子树不能留了,曾听观主说过鬼怪寄生在树上,遇人血便可获得自由身,若是砍了她附着的树,许是能伤她的元气。”   酆郸就在一旁,眼神专注地听他说话,仿佛听得很认真,若是云容知晓他就是沈云初,知道他这个姿态多半是在出神。   在对待找茬的客人上门时,他就会这样做。   云容去厨房端来吃食,等回头看向她的师兄们时,将手负在身后的酆郸已经和他们凑到一块去了。   计划就按俞济说的做,酆郸面露愧疚的对他说了什么,俞济也不恼,“酆兄身体抱恙不必动手,有我师兄两人已是足够。”   辛云容听了一耳,之前不是唤他酆公子的吗,这会子就喊上酆兄了,关系进展得这般快吗?   酆郸走到她身旁,因弯下腰的动作头上的长缨垂落下来,云容下意识地想去抓,还好反应快意识到动作不妥收回了手,讪讪地喊他:“酆公子……”   “不是有事问我吗?”他同她面对着面,云容甚至可以看清他垂落下来的长睫,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模样,仿佛眼里只能盛下她一个人,被这样的想法惊醒,她往侧边躲开,也没注意到腹部那一团黑气正亲昵地拉着对方的衣角,撒娇似的蹭了蹭。   青年瞥了黑气一眼,平静之下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威压和安抚,它又乖乖地缩回去了。   它得到父亲一句乖孩子的夸赞。   小尾巴快要翘上天了。   而他的母亲轻而易举地被父亲打断了思绪,不自觉地跟着走到房间的一角准备谈谈令她备受煎熬的事情。   刚开始还有些难以启齿,小娘子坐在鼓凳上,乖巧地抱着酆郸给她倒了热水的茶盏,似是犹豫:“酆公子可曾见过能在日光下行走的鬼?”   即使知晓自己的妻子对他的身份来了兴趣,酆郸似乎只是听到一句简单的问候,倒水的动作依旧很稳,他的嘴唇很薄,此刻噙着笑,予人一种极其稳重的安全感。   “为何这么问?”   辛云容踌躇地动了动手臂,她不知道对方如果知晓自己的状况态度是否会一如既往,于是她轻声地委婉告知:“我有位故人不辞而别,师兄说鬼怪越是强大的越是随心所欲,可我觉得他应当不会这么做的……”   毕竟他曾这么爱护我,多少个日夜的同床共枕,他们像是相爱了许久的恋人才有的相拥在一起,甚至……他们还有了孩子。   这些话她没说,只是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无声地喊出他的名字——沈云初。   酆郸脸上失了笑意,他似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走了岔路,他当初那个夜晚询问她时,她说的是害怕。   对啊,谁会不怕鬼呢。   他当时被气昏了头,担心从她眼里看出畏惧排斥,若是多问了一句,或许他如今无需这般消了她的记忆,只能像刚认识的人那般唤对方辛姑娘,或许他可以肆意地亲吻着她的脸颊,行使自己丈夫的权力。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酆郸的回答,辛云容疑惑地抬头:“酆公子?”   青年目光沉沉,露出淡笑:“你不是怕了他吗?”   辛云容没能从他这句话上发现明显的漏洞,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个怕字上,停顿后摇摇头:“可是我更想让他回来,那点怕又有什么要紧呢……我同他已是夫妻,即使是,即使是鬼……可他待我是极好的。”   酆郸仿佛感受到胸膛涌上的滚烫,他从未听过云容说过这般简单却又致命的情话,呼吸不由得浓浊,从喉咙处发出压低的笑声。   云容以为他是在笑自己,恼意上了脸颊,红彤彤地,用怒视的目光望向他:“酆公子,这些话很好笑吗?”   “不……”他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你误会了。”   云容双手交叉在身前,似乎要是他没说出个好的理由来就真的要生他的气了。   怎么,怎么可以笑话她。   “只是在羡慕他,”酆郸深深地注视着她,似乎要将她的脸庞刻在自己的心里,她被他看得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咬着下唇,他似乎很是高兴,“有你这样的妻子。”   云容只觉得自己呼吸都不畅了,她被夸得轻咳了两声,嘟囔着:“可是他丢下我跑了,如果不是我表兄来了的话,我可能早就死了。”   酆郸抿着唇,试图纠正他在她心中的印象:“他许是有事耽搁了。”   云容鼓着脸:“他也没有写信回来,表兄说得没错……”   一旦她知晓面前站着的自认为是道士的酆郸就是不告而别的丈夫,或许就不会这么安静地坐在这里了。   桌下一点黑气钻到酆郸的手中,不停地变成各种形状来告诉它的父亲在道观中发生的事情。   重新找个爹?   酆郸摩挲着指尖,那得问他答不答应了。   ‎   作者有话说:   后天上夹,明天可能不更新了耶,后天晚上再更新哦(飞吻)   感谢在2022-03-11 23:54:34~2022-03-13 00: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啦啦露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露露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看落花流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V]   那几棵山栀子树已经长得很高了,俞济和才英找了一把斧头轮流砍树,一上午下来,后院堆满了被砍下的树枝,山栀子花依旧散发迷人的清香。   “师兄,要烧了吗?”   俞济用手背擦了汗,掏出了火折子给他:“小心别烧到其他地方,你盯着点。”   才英用脚踢着落在外头的树枝,蹲下身引燃指尖夹着的黄符,丢进树枝堆里。   从外都能看到江陵园燃起了一把大火,火势大得令其他人都在一旁观望,何班主在外同其他观望的人笑着打马虎眼过去了,不敢提江陵园闹鬼的事。   朱绿昨日一夜未睡,辛云容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走出去,酆郸紧跟其后,等到两人都走到院子里,云容突然想起了那些丢失的头发:“女鬼要头发做什么呢?”   她说完又紧跟着说出一句:“难道她自己没有,所以抢别人的?”   酆郸一直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有几分可爱在身上的,被养在深闺中的小娘子未曾见过世间丑恶,掌心摸不到一个茧,被他在床上哄骗着也只会小声啜泣,听话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哭得鼻尖通红,还会凑过来亲亲他的嘴角作为条件试图让他停下来。   看到那副样子,怎么会停下来。   收回了思绪,在这样的噼啪燃烧声中,他不动声色地朝她的方向走近一些,极为真诚地附和道:“应该是吧。”   被认可的辛云容更加觉得自己想得没错,她开始思考,这些头发到底藏在哪里去了。   酆郸看似同他们一起解决江陵园的事情,但实际上并没有插手进来,他以一种旁观者的态度护在辛云容左右,如今他被自己曾经的冲动困扰着,试图寻找一个不会让自己被污名而能快速被妻子接受的折中法子。   这对于在其他事情上运筹帷幄的鬼帝而言,显得尤为棘手。   不管如何,他似乎都要在欺骗或者抛弃之间选一个了。   承认自己是沈云初的话,似乎对两方更容易被接受一些。   酆郸随着辛云容朝着木桩的动作一路望过去,她正同那两个师兄说着什么,她站在明媚的阳光下仿若春日里初绽的桃花,那是需要日光才能结出果实的美丽,这些他心知肚明。   人鬼殊途。   似乎是察觉到他看来的视线,小娘子敏感地偏头看向他的方向,他身上的衣袍是雪白的,高高束起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脑后,头发是极黑的,一双眼也是漆黑的,两者相差极大的冲击力在熊熊烈火旁愈发强烈。   特别是长了这么一张脸,不笑的时候褪去了温和,一下子产生了令她不安的距离感。   她似乎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她远远地朝着青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他身上的冷意才如潮水般褪去。   他虽然不喜欢掺和这些事情,也不能掺和,但如果是云容呼唤他的话,那又有什么不可呢。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因他上回直接找到了盒子的位置,半吊子的辛云容似乎认为他拥有这上天赠与的好运气,这次又打算让他猜猜那些被削掉的头发在哪。   怎么也要给江陵园里的女伶一个交待。   每回面对她的眼睛,酆郸发觉自己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或许在别的地方,”他提示了一句,俞济和才英听到后也只是作为一个参考,辛云容仰视他的时候,许是之前救过几次的原因,不知为何对他充满了信任感,“那我们换个地方找吧。”   辛云容往院子外走,半晌了才发现身后没人跟来,她转过身,酆郸无声地望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邀请,而她也是这样做的,葱白纤细的手指在日光下晃动,像是春日里新抽的嫩芽:“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酆郸仿佛觉得自己是一棵早已枯死的树,被刚长出来的嫩芽不小心碰了碰,被灌入了从未有过的生机。   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神色,只是放缓了步子跟在她身旁,察觉到什么的俞济朝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投去视线,即使不说,他似乎也感受到他无法介入的氛围。   才英正在拨拉还未燃烧完的树枝,发现俞济望着燃烧的火堆出神,最后又有些垂头丧气地低下头碾磨着黑灰,他似懂非懂地将手中的木棍递给了他。   俞济不明所以。   才英:“俞师兄我们现在不在观中,你要是想玩也没必要矜持。”   俞济:“……我不想玩这种东西。”   才英也跟着他的样子凝视着火堆,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感知到俞济的想法,但他最后也只领会到儿时的乐趣,执意将木棍塞在了俞济的掌心里。   “我不会说出去的,师兄。”才英说完立刻背过身去,假装看不见俞济一般,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俞济耳边,毫无起伏地声音却如爆竹在耳边炸开,“但是师兄,我得提醒你一句……”   俞济心中感觉不妙:“你别说话……”   知晓他嘴里没什么好话,刚踏步想要离开,才英却倔强地将自己幼时听到的忠告完完本本地说出来。   “玩多了火会尿炕。”   忍无可忍,俞济转身将手中的木棍朝着他丢了过去。   辛云容先去房间里看了一眼朱绿的情况,她睡得很不安稳,眼皮不停地颤动,害怕地双手冰凉。   在云容用温热手掌握住她的手好一会儿,朱绿的脸色才好上一些。   酆郸就无声地看着她做完这些,起身来寻他的时候才收回了目光。   她好像永远都是这种性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我们去哪能找到呢?”她好像在自言自语,但说完之后又看向了身旁俊雅青年,投来的目光似乎是再向他寻求答案,杏眼一眨,酆郸的心好似塌陷了一块儿下去了。   青年嘴唇翕动:“之前你是在哪找到的剃刀呢?”   现在他们也没找到剃刀的踪迹,辛云容指着后院另一处的那口水井:“总不会在那吧。”   后院里的山栀子树同水井隔了一些距离,但并不远。   俞济和才英将砍下留在土里的树根点燃了火,他们再次回去的时候那一块烧得焦黑,这般情况之下应当是活不过来的。   既然能寄生在山栀子树上,那很有可能树下有什么东西也不一定,这么想着的师兄弟两人准备对那一块地进行挖掘,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云容跑到之前发现剃刀的地方,蹲在井边将松动的砖块抽了出来。   那里什么都没有。   虽然知晓不会这般简单被发现,她还是鼓着雪白的腮泄气般的吐出一口气,额前的刘海被吹得掀了起来,显露出白净的额头。   酆郸朝着井口的方向弯下了腰去,手掌撑在井边,正巧落在云容的面前。   修长的手指冷如玉,井边的墨绿青苔从他的指缝里冒出一点头时仿佛是最好的点缀,像一幅画,辛云容在心里默默地想。   她又仰起脸庞,目光停留在垂落下来的乌发上,最后又被他说不出娇逸的脸庞吸引过去,看着他的薄唇一张一合:“这口井真干净。”   云容没懂他的意思,站起身想学着他撑在井边往下看,酆郸却陡然起身,走到她身前将她同那口井隔开了些,待云容疑惑地朝他望过去,他噙着笑:“没成想已经是这个时辰了,竟有些饿。”   他一说,云容才望着头顶变大的日光,这般走动了几回身上生了薄汗。   院子里的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辛云容被他这般一打岔,不知是否有怀孕的缘故,方才的事被她忘在了脑后。   摸着自己的肚皮,向来饮食准时的小娘子点头:“我也有些饿了。”   肚子里的小东西转了个圈,朝着父亲的方向张着嘴嗷嗷待哺。   一缕黑气泄露了出来,云容脸色一变,抱着肚子立刻离身旁的人远了一些。   她是知道酆郸如何对待女鬼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他腰间缠绕着的长鞭,对待女鬼尚且不会怜香惜玉,她都能想象到对方发现自己肚子里的鬼胎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了。   就像她表哥一样,对这个孩子极为容忍不下。   道观中的其他弟子对她还算客气,不过她知道那都是看在她被观主收为了记名弟子,而且又是孟鸿卓的表妹,这才让她能安稳地住在观中。   但他们对于这个孩子,估摸着似乎等出生就处理掉的意思。   她紧张地看着他。   “我……”辛云容说话都结结巴巴了起来,“他不会害人的。”   酆郸望着她没说话。   他朝她走近一步,就看到她面上的神色窘迫一分。   “鬼胎。”他很平静地说了出来,那声音落在云容耳朵里显出几分冰冷,云容想摇头又在半路止住,他说得没错,云容只好抱着自己的肚子,鼓起几分勇气对他说,“那也是我的孩子。”   他嗯了一声,云容没能从他的眼神里察觉出任何杀意,在他再走近一些后也没有再往后退了。   酆郸垂下眼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肚子上,或者说是透过她的肚子去看属于他们的孩子时,云容觉得他只是好奇,松开了手给他看微凸的肚子。   或许是来自母亲的本能,尽管酆郸表现出的模样并不会伤害到她们,但她还是控制不了对外人靠近的防备心,特别是但酆郸抬起了手时,她的目光不由得警惕了一些。   但依旧没有退后,或许这也是对他一种信任。   直到冰凉的指尖隔着衣物点在了她的肚子上,她才猛然惊醒,想要退缩,肚子里的孩子却发出咕叽咕叽地声响,似乎挺高兴。   云容惊讶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他好像很喜欢你,我第一次听到它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笑了笑,没说话。   云容脸有点红。   她发现这个肚子除了孩子的亲生父亲,似乎已经被很多人摸过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息一声。   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才英打破了两人的氛围,他望着面容娇嫩的小师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师妹,这么小的孩子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云容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懵。   那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才英的脸色有些一言难尽:“那是你饿了发出的声音。”   云容脸色爆红,她环顾左右,最后又听到酆郸的轻笑,似乎早就知晓她刚刚肚子里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她更觉得脸都丢大发了。   抬脚快步绕开才英,路过时她哼了一声,跺着脚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院子。   ‎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来了!!谢谢大家的订阅!!啵啵啵!   酆郸(笑):白长了一张好脸,注孤生。   感谢在2022-03-13 00:11:44~2022-03-14 23:1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543900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宝的小甜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日私语 10瓶;萌萌哒叶子、juice很好喝呀 3瓶;改个名儿、女人类、霸霸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V]   花了几个时辰的时间,俞济和才英将那几棵种着山栀子树的地方挖出个大洞出来,但不管挖得再深,他们也并没有发现类似棺材之类的东西存在。   同样也没有尸骨。   这就奇怪了。   山栀子树并未成精,反倒裹挟着一丝鬼气。   深坑里的泥土是湿润的,也难免这山栀子树的根系能长到这么深,偏向那一口水井深深扎根。   才英撑着手臂跳了出去,他回头伸手准备去拉俞济的时候,许是还记着之前给他玩烧火棍的事情并没有搭腔,而是脸色臭臭的自己撑了上来,拍打着掌心的泥巴准备去洗洗。   留了个深坑在那,一时半会儿也没力气填了,两人走回房间后辛云容就给他们把温着的饭菜端了上来,俞济脸色瞬间好看许多,“谢谢辛师妹。”   云容笑着给他递上筷子,看着师兄在师妹面前变得温和,才英有样学样,面无表情地向云容伸出了手:“谢谢辛师妹。”   辛云容还记挂着他当着酆郸的面拆穿自己肚子叫的事情,鼓着腮帮子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好在才英对事物敏感性不够,他低着头大口吃饭吃得很香,又因从小被教导得严,端正坐好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天大家似乎都累坏了,将山栀子树砍了烧成了灰许是能减减它的煞气,俞济往每间房都撒上了符水,毕竟这鬼气的根源还未曾发现,还是防备一下才好。   云容本想同朱绿一屋,朱绿白日里还好,夜里却怕得不行,根本不敢一个人睡。   她说出了真相,怕女鬼来找她。   俞济和才英没答应,就是知晓朱绿是隐藏的危险,就更不能让她们住在一起。   在她们的印象里,辛云容不过是个娇弱的小娘子,还怀着孕,是需要被照顾的人。   但是没人去守着又不行。   她们身为男子,又多有不便。   朱绿却考虑不了这么多了,她抱着云容不敢松手,害怕就此被丢下,面对俞济几人,她几乎是破罐子破摔了:“我可以打地铺,只要让我和你们在一块儿怎样都可以……若是被她发现我一个人,她肯定会杀了我的。”   曾经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她不想再回忆第二遍,朱绿只想好好活着,即使没有头发,至少还有一条命。   几人商量了两句,最后还是决定留一个人陪着她们。   俞济打地铺,为了避嫌,辛云容留了下来和朱绿睡在一块儿。   江陵园房间虽然多,但收拾起来很麻烦,酆郸和才英凑合着一间,好在房间里有两张床,倒也避免了两人同床的尴尬。   云容就住在他们隔壁,若是有什么动静就能听见,也好方便他们赶过去。   才英脱了道袍挂在木架上,他正准备吹灭蜡烛时却瞥见酆郸衣冠齐整坐在圆桌旁,散漫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这副架势很像曾在京中的世家弟子做派,但又多了几分闲适,认真看去,他并未喝下,只是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像是手握大权的王爷在做坏事之前,把弄着戴在拇指上的玉戒指。   才英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道观中的弟子大多性格直爽,只不顾才英又有些不同,他认为自己同酆郸没有熟到可以去干涉对方夜生活的地步,或许他觉少呢,像他的祖父那样,可以在庭院里坐上一夜不眠。   于是他也只是同酆郸提了一句:“那我先睡下了。”   回复他的是被指风熄灭的蜡烛。   室内恢复了黑暗,躺在床上的才英闭眼心想:这人能处。   在黑夜里,华服青年如一座雕塑支起下颌,眼眸冷淡,聆听着另一间房的动静。   而不出他所料——   在子时,隔壁终于有了动静。   云容这一觉睡得还很迷糊,她仿佛听到沈云初呼唤着她的名字,又梦见肚子里的孩子自己爬了出来,浑身是血,笑着唤她母亲。   而这并不是让她醒来的原因。   她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像小虫使唤着带刺的足,调皮地爬来爬去。   她用手背拂开脸颊上的异物,脸上的痒意消失,但不一会儿又有东西趴在了她的脸颊上,辛云容抵抗住困意,睁开一点眼睛去瞧到底是什么东西,透过门外的月光,那点微弱的光让她隐约发现有一张人脸同她面对面,那是朱绿。   仅仅相隔了半个手臂的高度,就这么睁着漆黑的眼,歪着脑袋看着她。   她说着云容能听懂的气音,诡异又缓慢:“你—终—于—醒—啦”   而刚刚她以为在脸上作乱的小虫,则是从她头上垂下来的发尾,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放在盒子里的头发又戴上了,脑袋一晃,脸上的痒意跟着心里的惧意一齐迸发,辛云容压抑住从喉咙里滚到嘴边的叫声,翻个滚从床上跑了下去。   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云容记得俞济睡在地上,她快步跑出了内室,一睁眼却没看到本应该在这边守候的俞济,被子被掀开,房门露出一条缝,她走到门边才隐约听到门外俞济的声音。   他似乎被什么吸引到了外头,怒斥一声踏着步子追了上去。   身后传来阵阵凉气,一会儿是陌生的女子笑声——这是上回才英扮成她时听到的女鬼声音,云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看着门被什么扯动着似的,在她眼前猛地被关上了,发出心惊肉跳地嘭声。   这一幕——   辛云容只觉得似曾相识。   她从袖口想要寻找之前藏在里头的符水,却什么也没掏到。   身后传来“朱绿”悲伤害怕的说话声:“辛道长,你看——”   辛云容转动着眼睛,不往后看。   师兄说了,鬼的花言巧语最是不能信。   见她不转头,“朱绿”却走到她身边,将云容袖口中的那瓶符水递给她看,蹙着眉头问:“您是在找这个吗?”   这女鬼精得很,还会两种声调,这会子又在阴阳怪气她的无能。   小娘子皱着脸,学着表兄那般用力哼了一声。   软绵绵的,哪有孟鸿卓那般震慑。   “朱绿”愈发嘲弄地捂着嘴笑起来,她的手提起想要触碰她的头发,目露痴迷:“真漂亮的头发。”   辛云容没时间和她讨论护发秘籍,此时是个好时机,自上次的事情后孟鸿卓特意教了她几招来预防这类事情的发生,此刻辛云容第一招被拆了,她摸向发髻上平平无奇的木簪,朝着她的脖子划去。   “朱绿”丝滑地往后退去,她歪着脑袋看向云容,似乎比她这点反抗惊起了一点反应。   但很快她又追了上来,伸出的手指僵硬地从云容脖颈上划过,仿佛被激怒了般,好在云容退后躲了一步,被她忘在脑后的玉珏陡然发出亮光,“朱绿”躲闪不及,被震慑撞到了墙壁上,砰的一声,云容的心也跟着往上一跳。   这个东西——   待“朱绿”从地上僵硬爬起,门外也传来其他人赶来的动静,俞济惊慌地喊了一声师妹,而在隔壁房间的才英也从床上下来,套上道袍往外跑。   “朱绿”手中多了一把剃刀,她快速逼近,刚刚的攻击似乎并没有让她畏惧地收手,云容打不开门,她的手往身前的衣领里掏,“朱绿”见她朝自己挥动了手臂,像是要撒些什么到她身上,出于本能,“朱绿”用袖子抵挡在脸前,但并没有预想到的感觉出现。   她被骗了。   酆郸从外拉开门的时候,只听见小娘子尖着嗓子朝屋内喊:“看招!”   在“朱绿”阴沉防备的脸色中,辛云容深吸一口气,背对着酆郸撅了下嘴:“he——tui!”   这是沈云初教的,兵不厌诈。   只不过——   被当事人看了个正着。   除此之外,还有没穿好衣服的面无表情一号师兄才英,和气喘吁吁赶来也突然沉默的二号师兄俞济。   “朱绿”想也不想,穿透了头顶的瓦片,逃了出去。   刚中了调虎离山的俞济不由得犹豫了一瞬,他吩咐才英守在这里,这才跟着追了上去。   才英其实也不太想待在这,他慢吞吞地穿好自己的道袍,背对着他们的辛师妹在发现自己刚刚那一幕被暴露在他们面前后,身体僵硬地沉默不语。   还挺尴尬的,才英心想。   原本以为娇滴滴的师妹遇到女鬼时最多不哭,会颤抖地缩在他们身后寻求帮助,谁能料到她镇定自如,将兵法玩得还挺溜。   过了一会儿,她才扭过了头干笑了一下:“你们来啦。”   酆郸笑着看着他,“辛姑娘没受伤吧?”   辛云容僵硬点头:“我挺好的。”   她看见站在酆郸身旁的才英嘴唇翕动,立刻阻止了他的话头:“俞师兄一个人去追了吗,那女鬼挺厉害的,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被打断了话,才英的思绪也飘向俞济那,他将刚刚俞济嘱咐他的话又转给了酆郸:“麻烦道友帮我看着师妹,我去帮俞师兄。”   酆郸点点头,才英扭头也走了。   同高大的男人站在一块儿,特别在刚刚经历了不怎么美好的画面,她并不想两人站在一块儿。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看过来的视线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酆郸没看出她眼底的祈求,抬腿迈了进来,坐在了圆桌边。   她也只好挪到桌边,刚刚说是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此时口干地倒了杯水喝下,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床边还有俞济泼洒符水的痕迹,按照道理一般的鬼是进不来的。   酆郸将冷掉的茶水搁在她拿不到的位置,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鬼不一定要亲自犯险的。”   云容想起方才朱绿略显僵硬的动作,陡然想起曾经见过的木偶戏。   ‎   作者有话说:   一般凌晨更,宝们勿等,阿槡尽量保持日更,有事会请假哒。   感谢在2022-03-14 23:15:46~2022-03-16 00:4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霸霸呀 6瓶;南希希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V]   最后辛云容还是坐不住,跟了上去。   “朱绿”跑得很快,她直直地往后院那处跑去,绕过俞济和才英白日里的挖的深坑,扭头朝他们咧嘴一笑,   对着井口纵身一跃,耳边传来绳索劈开空气的裂响,法绳缠绕在“朱绿”的细腰上好几圈,被俞济猛然往他的方向一拽,站在井边的身影被拉得往后栽在了地上,瞬间离井口有两米远。   俞济这一下并没有手下留情。   但面对会给鬼怪带来伤害的法绳,“朱绿”也毫无反应,她从容不迫地从地上爬起来,或者说是被提溜了起来,没有依靠手臂或者任何肢体撑着地面就这样站立在他们面前,头发不稳地掉了下来,之前还曾被朱绿怜惜地放在首饰盒子中,现在也引不来她的一眼。   她此刻歪着脑袋,将腰上的法绳拽下丢在了地上,目光阴沉地盯着几人,提起手臂将袖口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   辛云容远远地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仅凭着头顶的月光实在是有些困难,酆郸不知何时手里提了一盏灯站在她身旁,照亮了她面前的路。云容眯着眼盯着她的动作,仿佛是在手指上缠绕着什么东西,慢条斯理的,一根手指上绕两圈,随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随后,在几人的目光下,她张开了五指,翻花绳似的一翻一扯!   她没有什么变化,俞济正猜测她在做什么时,听到身侧的才英声音急又快:“看上面!”   辛云容也仰着头往上看。   头顶的弯月被挡住了,取而代之的是……   江陵园中被剃掉头发的女伶。   “什么?——”俞济的话还没说完,那数十个女伶手握利器朝着他们挥来。   有的手里拿着剪刀,有的是梳妆台上的簪子,还有的是剃眉用的小刀。   尽管她们手中的东西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伤害,但同时面对三十多个被控制住的女子,在不伤害她们的前提下,需要完成保护自己和保护对方的事情,难免束手束脚起来。   而对方似乎就是想要达到这样的目的。   她甚至就坐在井边,翘着腿控制着手上的细丝,不,应该说是她们的头发,对他们几个人进行猫捉老鼠般的玩弄。   鬼气四溢,挂在俞济腰上的法钟叮当作响。   他的道袍被刮破了好几道口子,黄符对她们并不起作用,发现这一点后俞济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就和刚刚他试图用法绳控制住朱绿一样,明明知道她们身上不对劲,但却无法用寻常的方法来阻止她们的行动。   他偏过头,朝着他们之中最为虚弱的云容看去,她被酆郸好好地护在臂弯里,心头一松,又转身打掉刺向他胸膛的手,如今他们人少吃亏,想要快速解决现在的困境,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   坐在井边的“朱绿”自然也察觉到来自俞济的杀意。   但她似乎笃定了他不能脱身,手下翻转的速度加快,将原本缠绕在另外两人身上的女伶抽-出部分,往俞济那攻击而去。   才英比俞济更为年轻,显然是没有俞济经验丰富,不足为虑。   而一旁抱着辛云容的酆郸从未显示出什么实力,更是没被放在心上。他手里的灯笼转交给了云容提着,身高上的差距使他在搂抱着她时,迫使云容踮起脚尖去配合他,知道自己是个后腿,她难受也不吱声,待到酆郸察觉到身上的衣物有被扯动低头看去时,才发现她一直保持着脚尖点地的姿势好一会儿了。   许是又担心自己会影响到他,指尖轻轻地拉住他的衣襟,并没有用力。   发现酆郸在看着她,辛云容以为他发觉自己的小动作,不喜才这般看着她。   辛云容立刻松开了手。   腰上的力道却紧了几分,她不懂酆郸的意思,手里依旧提着灯笼,望着矜贵清雅的男子俯身托起她的膝弯,单手将她抱起来时,辛云容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整理好姿势,单手抱着她上下颠颠,辛云容几乎是本能地拽住了他的领口,左手提着灯,整个身体都往他的怀里歪去。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从他怀里钻出来,闭着眼的女伶陡然俯身,手中锋利尖端的簪子往他们脖子处划去,酆郸往后退的时候身体往后仰着,促使被他单手抱在怀里的云容也倾倒在他的身前,清冷梅香拼命地往她鼻尖钻,像是被他的气息全全包裹,一呼吸都是梅花的香气。   她不敢再动,只是没想到酆郸力气这般大,抱着她还能挥开攻击而来的女伶,他的呼吸平稳得像是从厢房散步到后院,动作行云流水,一招一式利落漂亮。云容看着从各个角落窜出的女伶紧张地呼吸急促,她没发现自己的动作导致呼吸尽数喷洒在抱着她的那个人颈间,酆郸抱着她的手却紧了几分。   俞济脱不开身,才英环顾其他人也只有他情况稍微轻松些,正欲往“朱绿”的方向赶去,酆郸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还有符纸吗?”   才英愣了一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用,在这紧急关头也不废话:“有。”   云容望着他的薄唇翕动:“往天上扔。”   符纸倒也不缺,但俞济不懂他的意思:“符纸对她们无用的。”   酆郸如今不能动用鬼气,他只说一个字:“扔。”   才英不再犹豫,抓起袖中的黄符一把往头顶扔了出去,符纸被风吹得哗啦啦响,眼看着就要落下,酆郸解下绑在腰间的长鞭,绕开云容的手缠上灯笼的外壳,往上一丢——   震空的啪声伴随着烛火的蔓延,鞭尾裹挟着未曾熄灭的火苗在空中一挥,半空中被点燃的符纸像是有了生命般缠绕上看不见的细线,火势朝着细线两端快速燃烧而去,处于半空中的女伶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所幸处于高处的不多,俞济和才英在慌乱中托住了几人,其他的倒在了地上不知生死。   “朱绿”身上的丝线未来得及扯去,她的手腕、脖颈、还有肘间,膝盖处都留下了被灼烧的痕迹,就像是云容上回看到的那样,那是控制她的细线被燃烧过的证据。   朱绿软下身体,差点就要往井里倒去,还好酆郸的长鞭拉住了她往外扯,才避免了这个结局。   方才他们都没看到她手中的丝线在哪,酆郸事后只模糊地解释这是他的能力之一,其实不过是沾染鬼气的发丝被练就成了鬼器,除了鬼,没人能看到。   俞济几人没再纠结这件事,倒在地上的女伶已经够他们头疼的,原先还想着女鬼或许只是喜欢她们的头发,倒也没想到这鬼竟有这等本事。   在他们将地上女伶叫醒的时候,云容也发觉自己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姿态不太合适,柔软的手掌抵在酆郸的肩胛骨上,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手下紧实的身体,她红了脸颊,小声喊了他的名字,酆郸却好似没发现她此处的窘迫,两人的距离很近,来自酆郸的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她垂下眼睫,脸颊红透了,却还是小声地让他放自己下来,酆郸深深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察觉到她脸上怏怏,最终还是弯腰将她放了下来。   云容几乎是快速逃开,在朦胧月色下,她好像回头瞪了酆郸一眼。   她加入了叫醒女伶的事情中,无疑她们对自己出现在这里是茫然的,混杂着对未知的恐惧。   虽然俞济让她们先回去休息,但手中的利器和身上或多或少的一些小伤令她们无法安睡,有的已经小声啜泣了起来,云容一个个安慰着,好不容易将她们哄了回去,最后才托着朱绿走回了房间。   她一直没醒,曾经出现的剃刀也不见了踪影。   这一夜没有人睡得着。   云容也只睡了个半饱,俞济和才英一大早就起来了,酆郸也早早地站在他们身旁,不知道说些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   昨夜女鬼的出现给他们提供了不少讯息,擅长细线控制,或许他们可以从这下手。   先前的主人已经不见踪影,或许他们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寻找住在这一带的老人是否会对江陵园以前的事情有所了解。   云容自然也想跟着去,俞济不想让她犯险,他给她分配任务,在江陵园将女伶们看好,在他们回来之前做好这件事就好了。   当然在这个前提之下,他咬破了手指,将三十六枚铜钱以三十六天罡星的位置排布,让女伶都在包围圈里勿要走动。   虽然是白日,但还是小心为上。   酆郸站在圈外,俞济拜托他照顾云容,昨夜已经证明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俞济也放心。   女伶们惴惴不安,云容望着酆郸在圈外徘徊,并没有进来。   ‎   作者有话说:   啵啵啵啵!   酆郸:抱了老婆,高兴   云容(红脸):登徒子!   三十六枚铜钱以三十六天罡星的位置排布来源于百度 第27章 [V]   所谓的包围圈其实也不小,待客的大厅足够江陵园的女伶坐在一块儿,晚上甚至还能挤一挤打地铺,至少在安全上还是有所保障的。   相识的互相拉着手安慰,也有胆小地在低头抹泪,她们大多是从小就在戏班里生活,每日最累的也不过是披着湿衣练习,哪有像现在这样生命遭受女鬼威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做傀儡做着她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那也太可怕了。   辛云容坐在门口的靠背椅上,跨过门槛有一枚俞济布阵的铜钱,酆郸隔着门槛同她耳语:“饿了吗?”   昨晚睡得不好,早上起来也没什么精神,她只吃了一个煮鸡蛋下肚,被酆郸这么一问,她好像真的有些饿。   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辛云容本想矜持地回他不饿,肚子咕叽地叫了一声,非常不给面子,她气势瞬间弱了下来:“……有一点。”   云容偷偷地瞥了他一眼,之前她出糗的时候他总是脸上挂着笑,这次再看,他似乎知道女孩面皮薄,或许也没听到她肚子的叫声,又问她:“想吃些什么?”   “阳春面!”辛云容脱口而出,因多年习惯令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碗面,从前是厨房的刘娘给她做,吃了十几年直至刘娘身故就再也没尝过了。待到嫁了人,酆郸挽起袖子开始替她重新做起来,虽然味道不同,但她的记忆里阳春面带给她的是快乐回忆。   等她反应过来,酆郸已经往厨房走了,她难免担忧地探出头去望着世家公子般的身影,想到那双只适合写字的手,对自己即将吃到的阳春面深感怀疑。   他会烧柴火吗?不会把厨房给炸了吧?   辛云容开始后悔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早饭应该还剩下几个包子,再蒸一下就可以吃了,何必这么麻烦。   又是揉面,又是煮的……难度系数相当之高。   她倒是想跟上去看看,一方面又担心女伶这一处没人守着,俞济好不容易给她了任务,绝不可以失信于他,另一方面……她这样跟着去,似乎会表现出她对酆郸的不信任,还是好好坐在这里吧。   要是真做成了,一会儿味道再难吃,她也绝不皱下眉头,辛云容暗暗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打击到对方的一片好心。   茹清抱了一捆柴进了厨房,余光瞥见穿着青衣的男子挽起袖子正在揉面,手法相当娴熟,她放轻了脚步走进去,把柴放下后刚想走就被叫住了。   好看的公子偏过头,黢黑的眸子凝视着她:“可以帮我烧火吗?”   她看上去有些怕,刘海遮住一半脸,犹豫了一瞬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慢慢走到灶台那将劈好的柴火丢了进去。   锅里的水沸了,拉好的面丢了进去,煮熟后夹起放在调好料的碗里,倒了锅里的水,酆郸还给她煎了一个漂亮的蛋放在面的最上头,虽然做法简单,味道却很香。   茹清偷偷地咽了下口水。   “谢谢你了,”头顶传来青年温和的声音,茹清抬起眼睛看着他一手一个碗,随后将另一个碗放在她面前,“这是报酬。”   他说完也不看她,端着碗往外走去。   茹清强忍着钻入鼻尖的香气,她握着拳头望着灶台里的柴火,还是没忍住将碗小心翼翼地端了下来,大口吃了起来。   云容时不时探着头,被酆郸这么一问,肚子叫了好几声了,连坐在她旁边的朱绿都想当场给她搓个馒头给她吃。   再一次探头,正巧瞥见酆郸朝她走来的身影,急忙像是学堂里看到夫子走来时坐正的学子,双手老实地放在身前,眼睛明亮地望着他。   看到食物,她总是忍不住开心。   对她多有了解的酆郸看着她的模样,柔和了目光,轻声问:“你要在哪吃?”   为了能空出更大的空间,大厅里的圆桌被移了出去,云容看了看四周也实在找不到一张可以放的地方,她朝着酆郸伸出手:“我端着吃就行。”   酆郸一言不发,将面端到她面前。   辛云容伸手去端,酆郸不松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小娘子仰起脸庞,皱着眉疑惑地喊了声酆公子。   “既然不方便的话,那我端着吧,”他声音很轻,但又不容拒绝,辛云容碰了一下碗被烫的缩回了指尖,酆郸似是不悦,声音却依旧柔缓,“你别碰,碗很烫。”   明明说的话很正常,辛云容却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莫名感到窘迫,她右手还拿着酆郸刚刚递给她的筷子,挺直的腰也软塌了下来,一时间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   女伶唱了那么多场戏,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们看着门口神色迥异的两人,挨在一起打趣着,说起悄悄话。   朱绿颇为暧昧地打量着两人,在一旁开腔:“辛道长,你就将就一下吧,左右也不碍事。”   圆脸姑娘也附和:“可不是,再不吃酆公子的手真的要烫红了。”   被她们一言两语地劝说,辛云容也跟着紧张起来,真的凑过去看酆郸的手是否被烫伤,酆郸也配合地换了只手端着,给她看了自己的手指和掌心,没有一丝泛红,反而像他腰间挂着的玉珏,冷白漂亮。   辛云容这才松了口气。   不再犹豫,她就着他端着的面碗,夹了面往嘴里送。   第一口刚放入嘴中,酆郸就看到小娘子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疑心是自己做的味道不对,将碗收了回来,“不好吃就不吃了……”   “不是,”辛云容嘴里塞着面脸颊鼓鼓,见他要往厨房走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好吃的。”   酆郸顿了一下,蹙眉回头看她:“不好吃不必勉强。”   “真的好吃,”辛云容急得手都比划了起来,将嘴里的面快速咽下去,唇瓣潋滟,她眼巴巴地望着那碗面,“我喜欢吃。”   酆郸见她不是真的勉强,才将碗又端到了她的面前。   辛云容夹起煎蛋咬了一口,她垂下眼睫专心吃面,吃到一半眼泪都掉进碗里去了,依旧埋头苦吃。   朱绿在一旁看着不敢说话,这面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她也搞不清楚了。   当她吃完了面,满脸都是泪,鼻子是红的,看着可怜兮兮的。酆郸收回碗的同时,向她的右手伸去。   小娘子哭得悄无声息,将手中的筷子递给了他。手腕一紧,她吓得筷子掉了下去,也来不及捡,酆郸什么也不说,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她不知道酆郸带她去哪,但她也知道自己满脸泪水狼狈不堪,只好低着头被他拉着走,等他将碗放回厨房,才又从厨房的水缸里舀了水浸湿帕子,随后拧干递给了她。   茹清早早地吃完了面,她望着这两人举止暧昧地在厨房里,极有眼力见地猫着腰离开,顺带还给他们带上了门。   云容也觉得不好意思,道了谢擦干了脸上的泪渍,弄脏了也不好现在还给他,只说:“下回洗干净了再还给酆公子。”   酆郸不答,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发顶,他记得那里有一个璇儿,如今被她简单地扎了个揪,什么也瞧不见。   他漆黑的眸子和往日不同,云容望去时多了几分紧迫,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听着他问:“为何要哭?”   问完这句话,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的脸。   她张开口,嗫嚅时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就是,想起了我的夫君。”   酆郸失神地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眼神微暗,明知故问:“为何会想起你夫君?”   被问到这里,辛云容心中早有确定的答案,话到嘴边又觉得非常有歧义,她看了酆郸好几眼,若是说这面和她夫君做的味道相似,那岂不是让他以为自己在占他便宜?   她偏过头,含糊地搪塞:“……没什么。”   她不说,酆郸倒也不好逼她,他旁敲侧击:“若是你夫君来寻你,你——”   辛云容想起这几个月他一封信也不写,人间蒸发了似的,表兄的话也在耳旁回荡,她垂下眼睫,明显兴趣不高:“哪有他想走就走想回便回的道理,我虽不是世家女,也不能任由旁人欺负的。”   酆郸抿紧了唇,乌发束冠的青年沉下脸色不再多言。   话就此打止。   直至下午,俞济和才英空手而归,他们大口喝着水,眉头紧锁,并未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江陵园之前发生的事情过于久远,附近的人早已换了好几批了,眼看着夜幕将近,经历昨夜的事之后每个人都提起了心。   众人也不困了,各自睁大了眼抱着被子窝在大厅里,无时不在期盼着白天的到来。   俞济和才英两人各自站在东西两角,一边安慰着众人:“我等早已布下阵,她这回进不来的。”   尽管如此,但她们依旧不敢入眠。   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事情了。   俞济也给云容抱了一床被子,酆郸站在门口守着,他一偏头就能看见云容露在外头的脸蛋,她夜里散了头发,因白日里绑的时间长了,脑后的乌发微卷着,愈发显得那张脸乖巧可爱。   江陵园的其他男子睡在其他地方,以防万一,他也在另一处布了阵,只不过没人守着罢了。   符水的威力远不如阳护阵,昨日是不知晓女鬼竟是用头发控制他人,如今知晓了她的能力,房里备足了符纸烛火,就等着她来。   等了大半夜,女伶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俞济让才英和酆郸去睡,今夜轮他守。   才英点头去睡了,俞济看酆郸还不动,只当他是担心自己应付不来:“酆兄尽管去睡,这里有我守着就行。”   “我不困,”酆郸噙着笑,不似作伪,“我去外面看看。”   “辛苦酆兄了。”俞济拱手,此事本是他们道观接手的事,酆郸出手相助他自是感激不尽。   酆郸在门口顿了一下,余光瞥见小娘子窝在地上睡得正香,多看了两眼才往外走。   他绕着屋子走,地上的铜钱放的极其隐蔽,待他走到一半,脚步停住,发觉原先本应该有的一枚铜钱被人拿走了。   少了一枚铜钱,这阵就没用了。   阵破——   屋顶上的瓦片被一阵狂风掀开,纷纷落落砸在地上。   月色微弱,夜色愈发凝重。   大厅内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声,屋顶之上一具女子的身体漂浮在半空,“朱绿”发现了酆郸的踪迹,扭过头朝他咧嘴一笑。   她像孩童那般站在房梁上翻着手中的细线,大厅里的女子一个个的漂浮在她身后。   她没有看到清俊男子和其他人那般紧张的反应,反而温和一笑:“我曾警告过你一次。”   ‎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周末快乐!   感谢在2022-03-16 23:59:01~2022-03-19 00:2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43900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甜甜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希希啊 5瓶;19969814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V]   这是辛云容看到酆郸第二次用他的长鞭。   不知道用什么做成的,在月光下泛着冷色,一挥鞭,仿佛连空气都被劈出了一道口子。   大厅里女伶尽数不见,她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小跑着出去时头发也是散乱的,胡乱扎了两把束在脑后。   俞济跃到屋顶上方,将手中黄符往下一洒,学着昨夜酆郸的做法欲将那些发线烧断,原本同酆郸对打的“朱绿”却猛地松开手,那些女伶不受控制地摔下,这次处在半空的人较多,酆郸翻手将长鞭拉住了好几个,他听到身后传来了跑过来的脚步声,知晓是云容也没回头。   刀扎进肉里的声音是钝钝的,酆郸身形一顿,偏头看向身后的人。   辛云容眼眶泛红,目光却空洞如提线玩偶,她将刀从自己的手臂上毫不犹豫地抽了出来,血溅在她雪白的脸颊上,平日里很怕痛的人连眉头都没有皱,嘴唇碰了碰,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酆郸的后背上也被溅上了血,温热且刺目。   即使被控制,辛云容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自己的攻击,当酆郸知晓了这一点,他脸上的表情几近恐怖。   上次女鬼出现在房中没有选择立刻杀她,而是以戏弄的方式遮盖住她取了她头发的真相。   酆郸伸手去抓她,他只摸到她的一根手指,辛云容只觉得指尖一凉,他拿鞭的手如此稳,如今只是握着她的指尖,却隐隐发颤。   辛云容第一回 知晓朱绿被控制的感觉,她想要说话却舌头发僵,什么也说不出口。酆郸想包裹住她的手,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却将她扯了过去,“朱绿”歪着脑袋开心地看着,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抱着辛云容翻身掉进了井中。   噗通的水声一响,俞济还没冲过去,眼前一道身影闪过,黑色长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井口的砖石劈了粉碎,灰尘飞扬,俞济捂着嘴咳嗽,在朦胧的月色下,他只能看见灰尘中一道颀长身影如带血的利刃走向井口,水声再度响起,等俞济和才英赶到井边,什么也看不见了。   “师兄,这可怎么办?”   俞济恨不得也跟着跳下去,身后的女伶慢慢转醒,他冷着脸强迫自己镇定:“酆兄道行远在我们之上,如今我们不知情况,不要贸然行动。”   才英在俞济握紧的拳头上停留了半秒,想起孟师兄离观前的嘱咐,一时没说出话。   “你回观中寻孟师兄来,他应当是回了,”俞济望着被乌云遮盖住的月,“要赶快。”   他最终还是不放心酆郸。   才英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就在半路,他同已经下山朝江陵园赶来的孟鸿卓打了个照面,才英被拉住了胳膊,孟鸿卓面色凝重:“是不是出事了?”   才英点头,而在孟鸿卓身旁还有另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两人互行拱手礼,才知这是另一位道观中前来拜见观主的慎乐道长,听闻他们此次去的是江陵园,也跟着过来了。   似乎是知情的。   几人不再多言,往江陵园赶去。   春日里的井水寒冷,辛云容被呛了两大口水就被身后的“朱绿”敲晕了过去,没能看到头顶微薄月光下朝她游来的身影。   她听到有人在她耳畔低声说着什么,听不清,她困得很,用手捂住了耳朵,掌心一痛,仿佛被什么割破,吓得她立刻清醒了过来摊开手掌仔细摸了摸。   上面什么都没有,辛云容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环顾四周,是她从小住习惯的房间,墙上挂着幼时写的大字,帷帐是她喜欢的薄荷纱,没关紧的窗钻进凉凉习风,帷帐也跟着晃动起来。   她觉得很是舒服,但又感觉哪里不大对劲,起身推门走出去,屋外没有太阳,小亭子里坐着一个小姑娘,脸上带着面纱,身着春日衣裙,不知道发什么呆。   云容走过去,听到小姑娘笑嘻嘻地唤她阿姊。   辛云容也笑着应了,伸手替她整理了被风吹乱的头发,坐在她旁边问她冷不冷。   小姑娘摇了摇头,抱住她的腰用力闻着她身上的气味:“阿姊,你身上好香。”   辛云容抬起手自己闻了闻,却什么味道也没闻见,她拍打着小姑娘的背,嘴里的名字脱口而出:“阿馥,勿要调皮。”   被叫做阿馥的小姑娘更加用力地抱着她,“阿姊,阿姊,我明日能和你一起去踏青吗?”   到嘴边的好又硬生生停住了,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张脸,阿馥松开她的腰,抬起头来望着她,歪着脑袋又问:“阿姊也嫌弃我的脸吗?”   “不是……”云容抬手抚摸着阿馥脸上的大片红色胎记,强行扯出一抹笑,“阿姊怎么会嫌弃你,只是父亲……”   “父亲怕我丢他的脸,我知道。”阿馥猛地扭过身,低着头掰自己的手指头生闷气。   “明日父亲不在家,”辛云容又将她抱在怀里,许诺她,“阿姊会带你出去的。”   她这么一说,怀里的小姑娘几乎要跳起来,她从辛云容的怀里钻出脑袋,眼睛都弯起来了,“那我先去挑明日踏青的衣裳!”   辛云容松开手,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往房间跑的样子感到一阵心酸。自她出生后,母亲病逝,父亲对这个脸上长有胎记的小女儿尤为冷淡,他不许她出门,家中有客人也不许她出来,只有母亲曾经给她缝制的小人偶和她形影不离。   深夜,阿馥跑过来同她一起睡觉,许是兴奋,钻在她的怀里盯着她看了许久:“阿娘死后,你是第一个摸我脸的人。”   辛云容拍她屁-股:“没大没小,喊阿姊。”   阿馥咯咯地笑,缩在她怀里喊着三声阿姊,云容困得不行,抱着她轻轻拍打她的背哄她入睡。   翌日醒来,云容就对上阿馥一双漆黑的眸子,差点吓得叫出声。   阿馥嘟着嘴,手里还抱着她的人偶:“阿姊快些起来罢,外头都天亮了。”   此时还早,云容知道她是想出去踏青着急得很,在她的催促下穿好衣裳,收拾一番后填饱了肚子,又给阿馥戴上了帷帽,拉着她的手往大门走。   管家堵在门前,面露难色:“大小姐,老爷吩咐过的……二小姐不能出门,您这不是……”   “有事我担着,”察觉到她试图躲在自己身后,辛云容握紧了阿馥的手,“我们就出去一趟,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阿馥戴好了帷帽,谁又能瞧出来什么。”   管家到底不是主子,辛云容强硬了两句,他也只好让开了身体,小声嘱咐:“老爷午时会回来,大小姐记得提前回。”   “知道了。”辛云容也悄悄地贿赂管家,“这个月你的工钱多加一倍。”   管家无奈又好笑,朝她弯腰拱手:“那就多谢大小姐了。”   辛云容拉着阿馥的手坐上了轿子,朝着同手帕之交约好的地方去,阿馥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瞧,街市上的叫卖声,钻入轿中的新鲜肉包香气,阿馥看的眼花缭乱,拉着云容的手撒娇什么都要买,等到了踏青的地方,轿子里摆满了阿馥要买的东西,吃的玩的,直到喊她下车,才依依不舍地被她抱下来,手里依旧抱着她的布人偶不肯撒手。   除了她们几个踏青,还有一群平时不对付的小娘子也来了。   辛云容一眼就看到了她们,带着阿馥本不愿多事,刚转身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就被她们给喊住了。   “哟,这不是工部侍郎家的女郎嘛,这次怎么把你家的妹妹带过来了?”   她的话引来一众女子的嬉笑,为首的黄杉姑娘是将军府的三小姐贾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自小就被宠得不行,如今出门也不怕得罪人,说话阴阳怪气的:“这天热了,也没必要戴着帷帽了。”   说完,就要走过来掀阿馥的帷帽。   阿馥出生那年,就有人传出去这府中的二小姐丑陋不堪,脸上一块红色胎记乃是恶鬼投胎的标记,这才硬生生地将她娘害死了。   如今流言愈演愈烈,阿馥缩在云容身后,不敢出声。   辛云容挡住了她的手:“不必麻烦贾小姐了,我们不热。”   贾莹却不依不饶,她使了眼色,刚刚站在她身旁的两个女郎走上前来架住了她两只手,贾莹得意地冲上去掀阿馥脑袋上的帷帽:“瞧一瞧又怎的,看看同他们说的是不是真如恶鬼罢……”   阿馥灵活一躲,手中的布偶被她死死扣在怀里,喊着阿姊救我。   云容半天挣脱不开,直接张嘴咬了下去,其中一个人被她咬得立刻松开了手,另一个来不及反应就被云容推开。她提起裙摆捉住贾莹的手臂,却不料遭她一推,摔倒在地。   原本还跑的阿馥停住了脚步,贾莹猛地掀开她的帷帽,却发现阿馥双眼死死盯着她,仿佛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目光阴冷。   她吓得往后退,在这么多人面前又强撑着笑了一下:“果然丑,难怪你娘被你害死了。”   阿馥直接扑上去咬住了她的脖子,顿时鲜血四溅,辛云容反应过来后才上前拉开了她。   原本就是躲着出来的,回去之后两人被罚跪在祠堂里,辛云容还挨了几鞭子,摸着腰嘶了一声。   发现阿馥瘪着嘴看着她,云容也不敢出声了,她只好强行扯出笑:“阿姊不疼的。”   “你后悔带我出去了吗?”她突然问。   云容点头,阿馥眼神阴沉了下来。   “早知道她们会去,我肯定不带你去的,”云容将袖口里藏着的一块糕点给她吃,“你若不出去就不会被她们欺负,是阿姊保护不了你。”   阿馥垂下眼睫,她摸着脸喃喃:“真的是我害死了娘吗?”   “当然不是,”云容拨开她的手,温暖的指腹在她脸上的胎记摩挲,“阿娘很喜欢阿馥呢,只不过阿娘积攒够了功德,被召上去当仙子了。”   阿馥被她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听完后似乎是相信她的话一般笑起来:“真好,可惜我当不了仙子了。”   她抱着云容,将脸埋在她身上,声音闷闷的:“要是我真有个你这样的阿姊该多好呀。”   云容没听清,她困得不行,腰上的伤隐隐作痛,眼睛一闭,又是第二天到了。   她躺在了床上,阿馥就坐在她床边摆弄着手里的布偶,看到她醒了,阿馥将手中的新人偶给她瞧:“阿姊,我给你表演一出戏。”   那是一个穿着黄杉的小人偶,双手双脚都被细线拉扯着,阿馥手指灵活地让人偶跪地求饶,嘴里发出同贾莹相似的声音:“我错了,饶了我罢……”   ——江陵园   几人围在床前,被酆郸从井里抱回来的云容依旧昏迷不醒,她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掌心被剃刀划开的口子却在渗血,怎么也止不住。   “女鬼附身在剃刀之中,”孟鸿卓面色非常不好看,“沾了云容的血让阴气入体,如今除非散了她的怨气,否则这伤口永远也止不住。”   俞济愧疚地站在床侧,望着面色苍白的辛云容垂下了脑袋:“孟师兄,是我没保护好辛师妹……”   “是女鬼诡计多端,你防不住的。”   听他这么说,俞济依旧无法释怀。   “为她做场法事如何?”才英在一旁开口。   “没有这么简单,”慎乐道长知晓江陵园之前的一些往事,“女鬼怨气极深,当初又是被她父亲镇压在此处,若是寻常法事恐会激怒于她。”   “那要如何?”俞济也急了。   酆郸在一旁沉默寡言,他拿起剃刀在自己掌心划开了一道口子,弯下腰解开云容掌心包扎的细布,在孟鸿卓伸手阻拦下,将他的掌心同她的握在了一起。   ‎   作者有话说:   大家做好防护哦!   感谢在2022-03-19 00:20:02~2022-03-20 01:2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xw. 10瓶;小百合、蛇院二年级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V]   侍郎亲自上门赔礼,贾莹脖子上的伤口用厚厚的纱布包着,看着十分吓人。   贾莹没有说出是自己先挑事,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而她的大哥下了朝后站在她床沿,乌发束冠,俊秀面庞依旧温和:“侍郎亲自登门赔罪,此事就此罢了。”   贾莹娇宠惯了,听了大哥的话不满地哼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就被母亲堵了嘴:“听你大哥的,侍郎已经责罚她们跪了一天的祠堂,算是给我们一个交待了,你勿要再耍小脾气。”   两家就算再不对付,在面子上还是要做给别人看的。   将军府听闻她们挨训的事情,也派人送了一份礼过来,权当是交好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容正在院子里摸着自己的腰,阿馥坐在她身旁替她吹腰上的伤口,听到管家让云容过去,揪着手里黄杉的布偶用力掐了掐。   “老爷在正堂接待将军府的大公子,这会子让您过去呢。”   “我知晓了。”云容起身,顺了阿馥的毛才跟着管家往正堂走去。   刚走近,屋内传来的温润男声莫名熟悉,还不等云容反应过来,屋内的交谈声因为她的到来又停下了。   她走进去背对着光朝坐在父亲右侧的年轻公子福礼,抬起头时,屋外的微薄日光照亮了青年的脸庞,第一回 见到男子长相如此惹眼,她一时看得有些怔楞,直至父亲轻咳的警醒声她才急忙低下头去,脸上一哂,坐在了下方的椅子上不说话。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客套话,倒也不觉得假,就连侍郎心中的怒火也被对方的话浇熄了,心中熨帖:“我已让管家吩咐了下去做些家常小菜,贤侄若是不嫌弃,午间便在我府中用膳罢。”   辛云容看着他都站起来,似是要走,本打算松口气,却同他无意间对上了眼,匆忙瞥开目光,却听他应了下来:“那打搅了。”   离晌午还有一段时间,云容福身离开,又被侍郎喊住:“后院的花开得极好,阿容,带贾公子去后院走走。”   云容硬着头皮应下,她低垂着眉眼,随着走近的脚步声,一双黑靴也映入眼帘。   相比于自己,他真的很高了,身形挺拔,腰间配着同他肤色一般的玉珏,温声对她说道:“麻烦林小姐了。”   云容生怕他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往右走了一步离他远了一些,又偷偷瞥他是否发现,见他面色如常,倒也松了口气。   想起阿馥也在后院,她加快了脚步,生怕又听到他嘴里说出和贾莹那般恶毒的话,想要先将阿馥护好,却不料阿馥早已站在檐廊那等着她,见她来了,清脆地喊了一声阿姊。   云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青年,他面无异色,反倒是望着阿馥,似是认识。   她正看着他的反应,阿馥却直接撞了过来,双手将她死死抱住,仰着脸庞同青年冷冷对视:“阿姊是我的。”   云容听了觉得好笑,却听到一旁的人温声回她:“她迟早要醒来的。”   一时间,她有些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几人走到亭子里,虽说是看花,另外两个人目光却时不时停留在她身上,阿馥也就算了,这公子是怎么回事?   如此孟浪……   酆郸如何看不出她的眼神,脸上带着点笑意,三言两语又将云容哄得转变了想法,他似乎有种让人放松亲近的魔力,云容听他说起曾在外见过的奇花异草,又是满眼的憧憬。   唯有坐在云容右侧的阿馥死死盯着酆郸,那眼神恨不得让他立刻消失在眼前。   他阅历丰富,直至用膳都嘴都没停歇,那些话像是一根根瘙痒着云容心头的羽毛,她忍不住靠近了一些,又被阿馥拽着拉了回去。   用膳时,酆郸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不动声色地将云容不爱吃的配菜吃了大半,云容更是多看了他两眼,猜测着是不是这人是不是去过和尚庙,吃饭都只食素。   侍郎何等人精,在饭桌上看到两人从生疏到如今眼神的来往,猜出了几分,倒也没直说。   待到送客时,侍郎想起酆郸如今未娶妻,又意味深长地同他说以后可多来往,酆郸自然应下,坐上马车回了府。   说是回了府,人却跃上了林府的高墙,钻入了后院。   辛云容不在,阿馥却在那里似乎知道他会来一样等着。   阿馥歪着脑袋望着面前气度儒雅的酆郸,声音冷冷:“没想到你居然跟进来了,堂堂鬼帝,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纡尊降贵来到我的地盘。”   “她是吾妻。”   阿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咯咯地笑起来:“我被镇压在井底下,听附近的小鬼说鬼帝最是冷心无情,没成想这般有幸听闻鬼帝说出这样肉麻的话,要是让旁的鬼听了,指不定魂都笑没了。”   酆郸也没被激怒,长身鹤立地朝她走来,见阿馥眼里多了几分警惕,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越是沉得住气,阿馥就觉得此人愈发深不可测。   一边说着吾妻,面上却丝毫不慌,她一时拿不定主意,眼珠子滴溜的转,流泻出一分阴毒。   “听闻鬼帝不可插手人间之事,我瞧着她肚子里可怀着你的种……不知被老天发现,你这鬼帝还当不当得了。”   酆郸喝了一口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爹将你镇压在井里,想必这日子很难熬吧。”   阿馥被刺痛了伤心处,牙齿咬的咂咂作响。   两人你来我往,酆郸面色不变,倒是小姑娘一张脸憋得通红。   酆郸看似温和,话中绵里藏针,眼看着云容过来寻她了,他才缓缓起身,眉宇间少了几分散漫:“我看她待你极好,若你有几分良心,同你那父亲不同,我倒还能高看你几分,送你去投胎。”   “若你执迷不悟,”他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嘴边挂着点笑,却让阿馥心底发憷,“我便是不要这鬼帝的名头,定让能让你生不如死。”   辛云容赶来的时候,阿馥正抱着布偶发呆。   她无精打采地像个焉了的黄瓜,被云容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小声问她:“阿姊,你喜欢阿馥吗?”   云容不知道她这是又听了谁嚼舌根,连忙哄着她:“阿姊不喜欢你,喜欢谁,勿要多想。”   阿馥埋在她怀里不说话了,过了两日,侍郎四十大寿,酆郸带了礼过来贺寿,辛云容穿了身新裙裳在后院里带着女客赏花喝茶,一般这种时日都是她待客,等到有闲暇她才会去看看一个人躲在房里的阿馥。   父亲不让她出来,待她去寻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她问阿馥的丫鬟,却没得到任何线索,正四处寻人时,却又撞上了衣着华服,面如冠玉的酆郸。   看她着急的模样,不过几句试探,就顺水推舟地同她一起寻找起来。   一边安慰她勿急,眼底却是一片了然。   辛云容还记得上回阿馥被欺负时那群小娘子的口无遮拦,她一时着急走得快些,没成想崴了脚往一旁倒,腰上多了一只冰凉的手,酆郸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轻轻一托,就将她又扶了回来。   被他这么一拉,云容微红了脸,福身向他道谢。   酆郸眼神坦荡,背在身后的手却残留着小娘子柔软腰肢的触感,目光变得幽深,一眨又消失不见。   他们刚走到檐廊,就听到正堂里一阵哄闹,云容隐约听见了阿馥的声音,急忙提着裙摆往那赶去,门口围着一众客人,她好不容易钻进去,却发现是阿馥站在正堂里,脸上没有戴面纱,袒露出自己面上的胎记,正向侍郎送出她练了许久的一幅祝贺词。   听着正堂里的窃窃私语,那些目光仿若尖刀刺入他的胸膛,侍郎面色涨得通红,却是一把挥开了那幅祝贺词,眼里掩不住的厌恶:“还不来人把她拉下去!”   纸张被撕开了一条大口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阿馥死死盯着地上的字,漆黑的瞳孔快速蔓延到眼白处,再抬眼侍郎被吓得退后了几步。   她缓慢地缠绕着手中的黑发,一根两根……   五指一抓,侍郎被她拽在半空中,再一甩,他的身体猛地砸向了其他的宾客,顿时正堂里哄闹成一团,尖叫声哭闹声刺得她耳朵疼。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她声音尖利地吼出来,一张脸惨白如恶鬼,“我就让你这么丢脸吗!”   众人都是往门外跑,人群中却伸出莉莲一只细白的手,云容的声音被湮没在繁杂声中:“阿馥!”   酆郸想要拉住她,云容回头望了他一眼,却依旧朝着孤零零站在上方的阿馥跑去。   她似乎是不知道害怕,冲上前去将小姑娘搂在了怀中。   如从前一般轻柔拍打着她的背:“阿姊在这里,阿馥,阿馥你看着我……”   怀里的身体僵硬着,抬起的手缓缓落下,似乎是在犹豫着是否相信她,试探地轻轻抱住了她。   “阿姊。”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云容蹲下身抱住了她:“我在呢。”   阿馥眼底的黑雾慢慢散去,她松开了手,近乎呢喃地:“如果你真的是我的阿姊该有多好啊。”   她就不会被父亲锁在房中,不会起了歪念将说她坏话的丫鬟做成人偶,不会被父亲发现后活生生饿死,不会变成恶鬼被道士镇压在井底中。   “井水真的好冷啊,阿姊。”   她踮起脚附在云容耳边,声音轻到听不见:“你要小心酆郸。”   站在下方的青年似有感应,朝她看来。   辛云容身后贴上男人紧实的身躯,她被拉着往后退,阿馥朝她笑着,眼前突现一阵刺眼白光,她被捂住了双眼,如坠悬崖般落了下去。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0 01:24:32~2022-03-21 00: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露露 60瓶;小百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V]   辛云容醒来的时候其实没有过很久,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里面有个唤她阿姊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同酆郸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当她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好几天没见的表哥。   还没说话,观中的清香如潮涌至,那是表兄衣裳上的香。   辛云容被孟鸿卓抱了个满怀。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近,孟鸿卓什么也没有说,紧紧抱了她一下就松开了。   清冷肃颜,他搁在膝上的拳头紧了又松,并未像之前那样对她在言语上苛责,许是也发现了她此刻是真的受了伤,脸都白了一个度,只同她说好好休养,其他事勿要再管。云容面露乖巧地望着他,不着声色地将受伤的手臂藏进了被中。   他只坐了一会儿,看到她醒了之后就走出了房间。   俞济不知道在一旁站了多久了,才英走出去时还替他们带上了门。房间里静悄悄的,为了能让云容不必仰视,他半蹲在床沿,还没说话就已经满面羞愧,云容猜出了他想要说什么,在她们还在观中时孟鸿卓多次嘱咐俞济要照顾好她这件事,这一回多半也是为了此事。   俞济做的已经够多了,辛云容这是知道的,她泡了一回井水嗓子都有些哑:“俞师兄,麻烦你给我倒杯水,我实在渴的不行了。”   话音刚落,俞济快速走到桌边将放温的水递到她身侧,似乎早已知道她会这时间醒:“我扶你起来。”   她不打算麻烦俞济,手臂一撑却软绵绵的,在倒下去的时候被俞济托住了后背,轻轻一撑,她就靠着坐了起来。   眼前一阵眩晕,还好及时扶住了一旁的床架才没倒回被子里,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胳膊,心想着应当没流这么多血才对,手指一抻,意外发现自己的掌心上绑着厚厚的纱布,看着这里也曾受过伤,但她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本想问起,俞济已将茶盏递了过来,她接过喝了几口才解了渴,俞济在一旁惶惶望着,似是担心她又会被女鬼捉走,自己护不住她,嘴唇失了血色,他轻声道歉:“师妹,是我没护着你……”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辛云容假意瞪了他一眼,“生龙活虎的,还解决了女鬼的事情呢,俞师兄不夸夸我?”   俞济扯着嘴角,清秀的脸庞上多了一分笑意:“师妹一向聪慧。”   “那当然,”辛云容挥了挥自己的手臂,眉眼弯弯,“你看我其实没多大事……对了,酆公子呢?”   她这么一问,俞济望向门外:“酆兄……好像是走了。”   走了?!   辛云容差点从床上跳下来,如果不是俞济拦着,她差点鞋都没穿就跑出去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俞济皱眉,扶着她重新坐在床上,辛云容想起之前的梦境,酆郸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要么就是她自己妄想的,要么……是他也跟着进来了。   她拉住了俞济的手,认真询问:“我记得我被拉到井里面去了,谁把我捞出来的?”   俞济想起那晚,华服下的青年浑身湿透,头上的玉冠不知道掉哪去了,辛云容脸色苍白地被他抱在怀中,当时他冲过来想将她接过去的时候,在那微薄月光下对上酆郸漆黑的双眼,冷得让人心惊。   那远比他见过所有恶鬼中,最平静却又最令人胆颤。   “是酆兄,”俞济老实说出来了,他是男子怎么会不懂得酆郸当时冰冷视线的意义,踌躇了一会儿,终究不好透露出酆郸的心思,这种事他并非当事人,只模糊说道,“女鬼附在剃刀上,故意将你手掌划开,试图将你带入她的梦境……”   辛云容眼睛也不眨了,小声问:“酆公子来救的我,是么?”   俞济反问:“你在梦境中见到酆兄了?”   辛云容不好意思地点头,没成想,酆郸挺身而出,豁出性命来救她。   可惜,他已经走了。   她坐在床上叹了口气,俞济不明所以:“师妹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唤孟师兄来……”   “不用!”云容喊住了他,和转过身的俞济大眼对小眼,心虚着慢吞吞地找了个理由,“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你如今失了血,还是多休养才好。”   见云容依旧望着门外,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孩子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只能将孩子搬出来,一提肚子里的孩子,云容就乖巧地躺下了,她第一回 当娘,实属不该这么顽皮的。   摸着肚皮,又被表兄喂了一大碗补药下去,辛云容脸都有些发绿。   倒是茹清烧火的时候就闻到那股补药的苦味,待她吃完了药偷偷摸摸地将不知道藏了多久的糖果子塞给了她。   一看就知道她是舍不得吃才留到如今,辛云容吃了一颗,另一颗塞到她的嘴里。   看着和梦里有着相同胎记的茹清,她伸手轻轻碰了碰,茹清只睁着大眼睛望着她,也不曾躲避,含着糖果子脸颊鼓起一团,瞧着多了几分可爱。   “茹清。”她喊了一声,小姑娘习惯性地小声应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睛落在她手臂上的伤口上,似是不安又是难过。   “很痛吧。”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让云容颇为惊讶。   “有一点点疼,”云容面容舒展着,面容尚且稚嫩,在小姑娘面前装起大人模样,“喝了药会好得很快的。”   面前的小姑娘却低下了头去,她早已过了懵懂的年纪,自然知晓云容的话掺了多少水分。   “是我的错,”她小声啜泣着,云容伸手去拉她,茹清不推拒但也不敢用力,轻柔地反握住她柔软的指尖,自责着向她道歉,“如果不是我拿了那枚铜钱,你就不会受伤了。”   辛云容还不知道有这事,他们都没告诉她阿馥原来是这样才破了阵,听了她的话,她半晌也才反应过来,茹清却哭得更厉害了。   她像是要将眼泪都落尽,才能将自己的懊悔尽数倒出:“阿馥只说,说要捉弄一下你们,我不知道……她没和我说过会闹这么大……”   原来,她们早就认识。   原来朱绿说的没错,为什么江陵园中只有她的头发是完好的,为什么只有她听到了女鬼的声音,为什么从头到尾,她都被被掺和进来。   但又或许,放过她只是因为她们拥有共同的胎记,拥有被厌恶的一生。   云容放缓了声音问她:“阿馥同你说了什么?”   茹清哽咽着,眼底惶恐不安:“她说只要我替她做这件事,她就可以去掉我脸上的胎记……”   “我真的不知道……”她眼眶里的泪珠大颗掉落,满是悔恨,“辛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云容用指腹擦拭掉她的眼泪,面前的茹清和阿馥似乎重叠在了一起,只不过一个早已死去,一个拼命活着,她摸着比同龄人更为细瘦的手腕,又忆起她遭排挤的一幕,安慰的话只觉得苍白无力。   “何班主……是你亲舅?”   茹清用袖子擦干眼泪,用力点头。   ‘他平日可是克扣你的食物?为何……’云容半天没找到形容词,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说起舅舅,茹清还有些怕,她只摇着头:“舅舅收留我给我口饭吃已经很好了,不然,我早就饿死在街头。”   辛云容也不好掺和别人的家事,她让茹清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木梳,桌上还放着女伶们感谢她送来的一些胭脂水粉,她搁在床边,让茹清自己端着铜镜,云容替她梳了如今小姑娘们流行的垂髻,茹清还不习惯将脸庞全部露出的模样,弓着背低着头不敢看镜子。   云容抬起她的下巴,正视着面前的铜镜:“脸上有胎记不丢脸,嘴长别人身上,但日子是自己过的。”   茹清似懂非懂的,云容将磨好的细粉涂抹在她的脸庞上,红色的胎记印似乎淡了不少,瞄了眉,任谁瞧了,估计一时半会儿都认不出来这是之前唯唯诺诺不敢抬头见人的茹清。   “瞧,多漂亮的小娘子。”铜镜中的云容笑了起来,茹清怔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处理好了江陵园,慎乐道长也同孟鸿卓告别回观,几人道了别后他特意租了辆马车回观,刚开始只让云容坐在上头,她身体正是虚的时候,需要休息。   云容一个人坐马车闷,看不得他们三个人苦行僧般走路,将三人都喊上了马车,虽然空间不大,但也可以坐着喝杯茶,一路上云容又忍不住嘴馋,买这买那,所幸孟鸿卓看在她受伤的份上什么都满足于她,等到几人大包小包回观,好像回娘家似的踏了进去。   先是拜见了观主,他们才回到各自的房间中,此次下山虽说没第一回 那般劳累,但也惊险万分,云容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过去了,她本就体虚,又怀了孕,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连孟鸿卓来了都不知道。   他只站在床边凝视了她一会儿,把了她的脉,见她睡得香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走到观主面前盘腿坐下,待观主问起云容,他也只说身体康健,只是有些贫血体虚。   “安稳便好,”观主又翻过一页手中的古籍,眉头紧锁着似是被难题困扰,“你表妹三魄不稳,本应活不过十六岁……如今怀有鬼胎,我竟有些看不透了。”   孟鸿卓坐立难安,他上回下山并非什么经过,只因观主的卦象匆匆赶去,欲带她上观寻求活命法子,如今虽好好活着,但却透着古怪,心中惶惶,却也无计可施。   鬼蜮——   山水屏风内,男子解开衣带,脱下青衫长袍,他的身躯挺拔修长,看似白玉的身体微微一动便能看到薄而紧实的肌肉,他踏入透着寒气的浴池,双目微睐,苍白的唇瓣慢慢恢复了血色。   ‎   作者有话说:   啵唧!   感谢在2022-03-21 00:44:14~2022-03-22 01:0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w~w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豆蔻 30瓶;南希希啊 6瓶;粉红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V]   鬼蜮永无白日,这里的人早已习惯了黑夜,他们无需睡眠,使不完的精力促使着它们发泄出来,只因这鬼蜮的主人喜静,曾见识过鬼帝斯文将不听话的下属捶成灰烬后,这片区域从一开始的混乱转变成了如今的寂静。   有喜欢乱逛的碰上难得出来一回的鬼帝,吓得匍匐在地上许久,好在酆郸并未将它放在眼里,直直地往鬼蜮禁地的诏渊走去。   那里关押着什么,鲜少有人知晓,但只要有人靠近,此处会显出一道繁复金印,一看就大有来头。   这道封印对酆郸没有作用,他跃下诏渊,罡风猎猎,片刻后落在渊底的一根冰寒铁索上,那铁索比酆郸还要更为粗壮,他抬眼望去,石壁上嵌着数十根铁索,而铁索另一端则绑在了一只通体漆黑的龙身上,它睁开眼露出的浑浊黄眸中央一道血色竖瞳,盯着面前身着玄衫的青年两秒,似是疲惫又闭上了眼。   酆郸却摊开手掌,将从阿馥身上拽下的一缕红雾在它面前缓缓散开。   黑龙再度睁眼,迎来的却是酆郸挥来的一鞭,那鞭尾似是沾了什么毒-药,被打中了眼睛的黑龙疼得嘶鸣着打滚,铁索被拉扯着撞上崖壁,发出阵阵轰声。   “我竟不知,你还有将恶念散去人界的本事。”   酆郸的声音称得上是冷漠,依旧是温润气度,手中持着长鞭却毫不留情地挥了出去,黑龙只觉得身上的龙筋尽数被扒去,连同它的骨头血肉也一齐落了个干净。   站在渊上的黑袍女人听着下方的鞭声,白了脸色,却也不敢阻拦。   ……   回观之后,辛云容好几天都没遇到怀文玉。   上回碰到婴面虫的事情她还有印象,酆郸说她的黄符动了手脚,怀文玉说是观主给自己的,经手之人只有她。   归咎到底,观主没道理害她。   她到底没将这件事说给其他人听,一是那些符都被烧了她也没证据,二是她毕竟是观主侄女,就算看在观主收留她的份上,也不适合撕破脸皮。   怀文玉在躲着她。   平日里市场跟随孟鸿卓左右,如今也不见身影。   辛云容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从前拘在小院里胆子小得很,虽不说她上道观后学到了什么,至少胆子大了不少。   夜深人静,师兄们都早早睡下,同守观的弟子打了招呼,她穿好衣裳走到了怀文玉的门前敲响了门。   房内传来怀文玉警惕的声音:“谁?”   “师姐,我是云容。”   房内悄无声息,等了许久才听到她冷淡拒绝:“我已经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说。”   好不容易等到人,辛云容坚持地又敲了三下门,有意点醒:“怀师姐,你可知道婴面虫?”   屋内一阵窸窸窣窣,好像是她从床上翻下,脚步声乱而快,她猛地从房内拉开了门,即使只有月光,云容也能看到呼吸不稳的怀文玉紧张而瞪大的双眼。   “你和他们说了?”   怀文玉呼吸愈发急促,她也不管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否得体,紧紧握住云容的肩膀畏惧地质问:“你真的告诉孟师兄了?不对……若是他知晓了,早就来寻我了。”   她说得对,若是云容真的告诉他,按照孟鸿卓护短的脾性,也会让怀文玉吃上一个教训,至少不敢再碰云容一根汗毛才是。   她畏惧地不是云容,而这几天的躲避也是因为看着她平安归来,陷入了惶恐不安的猜测中,畏惧孟师兄会知道这件事后不再对她多看一眼,她是真的怕了,甚至生出一丝后悔。   辛云容只是站在那,怀文玉就已经崩溃地捉住了她的手,涨红了一张脸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我鬼迷了心窍……”   没听到云容接话,她握住的力道更加用力:“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很久没看到孟师兄对其他女子这般维护了……”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怀文玉偷瞥了周围确定没人之后,犹豫再三,摒弃傲气,咬紧了牙关朝她跪了下来。   “辛师妹,此事是我错了,”眼看着她还要磕头,云容用力将她拽了起来,“师姐倒也不必如此。”   怀文玉却扯着她的手不愿站起,眼睛死死盯着云容想得到她一个允诺:“算师姐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别告诉孟师兄,可好?”   “我和孟师兄虽是表亲却情同亲兄妹,怀师姐之后莫要再想岔了,”云容倒也没想到怀文玉认错这般快,打的她措手不及,她喘了口气接着说,“若能好好相处,我自然忘记了此事,不会再提。”   听了这话,怀文玉软下身体,身后的衣襟被冷汗湿了个透。   向来被宠着的怀文玉终于吃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苦头,她冷静下来后回想起辛云容的话慢慢歇了心思,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她脱了衣裳,在衣柜里翻动的时候将夹在中间的古籍搞落了下来,她心中一惊,蹲下身捡起后急忙塞了进去。   待她穿好衣裳,又被吸引了般回头看去,将古籍又拿了出来。   翻了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婴面虫的描述,怀文玉盯着看了许久,入迷了一般又要翻下一页,方才跪下时力道过猛,膝盖针扎似的痛在这一刻猛地唤醒了她的思绪,怀文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立刻合上了书,警惕心瞬间占据了上风。   翌日,云容在伙房用膳的时候,听俞济说怀文玉一大早就下山去了,才英吃得斯文些:“观主让她送东西去了,那地方离这远得很。”   昨夜她们说清楚了,不应该跑这么快才是。   本以为之后相安无事,却在几天后从怀文玉一同下山的弟子那得到怀文玉在回归路途中失踪的消息。   身为大师兄,孟鸿卓自然担起了下山寻人的责任,俞济和才英向来跟着他,这次下山自然也是两人跟在左右,辛云容思忖着这次出事和她还是沾了关系,若是怀文玉不是这般避着她,倒也不会遇到这事。   其实这些也不过是借口,辛云容藏了自己的小心思,这么多日,已是许久不见酆郸的踪影了。   她想跟着下山,孟鸿卓原本是不同意的,辛云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为了体现身体的强壮,她在几人面前勉强扎了个马步,装腔作势的撅起了小腚,头顶的啾啾一甩,走上两步和院子里养的小鸭没什么区别。俞济扭过头不去看她那蹩脚的动作,才英面无表情地噗嗤了一声,在孟鸿卓的瞪视下只好假装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看。   出于多方面考虑,孟鸿卓答应了她的请求。   才英:这个多方面到底是不是走了关系户,在这里就不方便透露给大家了。   这次,他们为了方便骑了快马,上山报信的小师弟走在前头,孟鸿卓和才英加快速度跟了上去,而俞济带着云容稍慢一些,远远跟在后头。   他们足足骑了一日的快马,才到了怀文玉消失的地方。   那是一座很平常的小山,此时山上长满了桃花,令人心旷神怡,远远瞧去真是一片好春光。   孟鸿卓翻身下马,望着面前这片桃林心生疑窦:“你是说怀师妹是在此处失踪的?”   小师弟生怕他不信,指着山林中的某一处:“当时怀师姐说要去摘一支桃花,我就在此处等她,那日奇了怪,陡然弥起一阵白雾,未曾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等雾散去我再寻去,怀师姐就不见了踪影,我只在那寻到师姐身上掉的一把金钱剑。”   ‎   作者有话说:   不准说我短小!   感谢在2022-03-22 01:06:19~2022-03-23 02:1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糖 10瓶;零散三 2瓶;粉红猪猪、温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V]   这一片山都是桃花树,虽然种的密集,但他们所穿的道袍尤为明显,只要出现自然能看到。   他们分散开,在整片桃花林中寻找是否有山洞之类,又或者是会让怀文玉坠落的陷阱,孟鸿卓一手拉着自认为需要保护的表妹,在西边的区域里用随手捡的木棍扫在刚生出嫩叶的草地上,俞济在一旁呼喊怀师姐,希望她听到后能给予一个回应。   大半天的功夫下来,他们一无所获。   这里的土地是夯实的,根本没有什么隐藏的地洞或者猎人隐藏的陷阱,只不过那把金钱剑掉落的位置,那一块土地似乎是被明火舔-舐过,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   照小师弟的说法,怀文玉当时是在短时间内消失的,雾气来的蹊跷,怀文玉也没有这样的本事,那这么看来,有人掳走她的几率会大上许多。   但如果这么猜测下去的话,到底谁会掳走她这件事又成了一个谜团。   她下山的次数并不长,唯一的亲人在道观中,除却每次缠着要和孟鸿卓一起下山做任务,那就只有祭拜的日子才会下山一趟,孟鸿卓思前想后,也并没有想通到底谁会做这样的事。   怀文玉虽性格不讨喜,但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天色渐黑,人又没找到,孟鸿卓只好先发话:“先在附近找地方住下吧。”   这里荒郊野岭,远眺而去,也没看到多少人烟。   他们不能离太远,骑着马赶在天全黑之前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这是附近山上的一家猎户,三口人,房子不大,但也空出了一间房给他们住宿,五个人的话有些过于拥挤了。   好在就在不远处还有另一家猎户,孟鸿卓和辛云容留在这里,而俞济三人则是往另一处借宿去了。   猎户认得他们身上的道服,有次在山间打猎受了伤,就是被穿着这身道服的道长救过一命,孟鸿卓掏出的钱被他推了回来,猎户面容憨厚,孟鸿卓接触到的手掌因长期暴露在冷风中已有开裂的痕迹,粗糙而长满厚茧。   孟鸿卓将钱收回了袖中。   他道了谢,猎户的妻子抱着两床半旧的被子,笑着递给了他。   虽然旧,但重在干净暖和,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那原本是猎户儿子的房间,因此床对于两个人其实也有些不太够。   酆郸将几张长凳拼在一起当床榻,他根本就没有和她睡一张床的打算,只脱了外面的道袍,抱着手臂躺了下去,表兄妹也是需要避嫌的。   那张床对云容来说,刚刚好。   她解开松松垮垮束缚着的腰带,脱下身上的道袍之后感觉到了轻松,仿佛终于解放了一般,在被窝里她侧过身望着孟鸿卓规规矩矩睡觉的方向,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上。   这里是她的孩子。   原本还只是凸起的一团,如今却像陡然吹大的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原本在宽松道袍下还不是很明显,但如今她放松下来之后,那肚子宛如六个月才有的样子,云容偷偷地钻进被子,掀起衣服看了一眼,她原本就瘦,那肚子并非是尖的,圆形的弧度并不是特别明显,以至于孟鸿卓几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这肚子比寻常的似乎要大些,云容轻柔地抚摸着肚皮,隔着一层,她却有一种肚子里的孩子将手掌同她相贴的错觉。   回想起来,她并没有孕吐,也没有任何不适的酸痛感,或许是就是因为这样,这个孩子的存在感低到她自己有时候都给忘了,手绕在肚皮上转了一圈,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跟着转了一圈。   新奇和趣味占据了上风,云容玩得不亦乐乎,孩子也陪着她玩,直至孟鸿卓提醒般轻咳一声,云容才停止了自己窸窸窣窣的动作,将脑袋钻出了被窝老实睡觉。   听到床上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孟鸿卓才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似乎透过被子落在了她的肚子上,若是能化为实质,这孩子估计早没了。   小家伙也意识到了自己被厌弃,蜷缩成一团收敛好自己的鬼气,不再动弹。   翌日清晨,云容醒来走出去的时候,猎户妻子拿出了家里最好的腊肉,蒸好后切成薄片放在了面里,加上一勺自己腌的辣酱给他们当朝食。   云容吃得鼻尖通红,琥珀色的面汤也喝了个精光。   在走之前,孟鸿卓悄无声息地将一锭银子放在猎户家的箩筐里,当他们重新回到桃花林中的时候,泛着日光的清晨里却弥漫着淡淡的白色雾气。   雾气并不少见,但有了怀文玉的前车之鉴,孟鸿卓拉紧了缰绳,冷声提醒:“大家不要离得太远。”   现在暂且还能看到周围的几人的位置,孟鸿卓决定下马,这雾气似乎有变浓的趋势,他们在一棵树下栓好了马匹,在浓雾下他们也无法看清面前的路,更别说骑马往别处走了。   察觉到雾气并不普通,几人围成圈,将云容围在了中央。   “俞师弟?”   面前陡然传出尖细的女声,俞济一听就反应了过来:“怀师妹?”   孟鸿卓却愈发警惕,如今这雾来的奇怪,那这突然消失的人又突然出现声音也疑点重重。   但小师弟却激动了起来,他年纪尚小,不懂这么多弯弯绕绕,只大声喊着:“怀师姐!我们在这!”   白雾浓厚了起来,眼前朦胧一片,如果不是他们靠得近,或许只要他们相隔一步的距离,就完全看不到对方了。   “孟师兄……”他们面前不远处传来了怀文玉的啜泣声,她嗓子也是嘶哑的,听着像是呼喊了许久,但又因为找不到他们的方向声音又飘远了,“我找不到你们……孟师兄救我!”   怀文玉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在这里啊,文玉在这里……”   俞济同怀文玉认识多年,虽说她时常缠着的人是孟师兄,但两人师兄妹的关系也算深厚,他将视线投向了孟鸿卓:“孟师兄,我们不就是来寻怀师妹的吗……现在,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吗?”   他的话让其他几人都静默了下来,他们就是为了来寻找怀文玉,如今听到她的声音,尽管那可能是一个陷阱,现在却容不得他们远远观望了。   如果那真的是怀文玉呢?   决定权放在了孟鸿卓的身上,在下山前他没能想到会如此棘手,如果只是他们几个的话,或许他不会犹豫这么久,但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云容。   当他回头瞥向她的时候,云容机敏地察觉到了他的后顾之忧。   她不想当拖后腿的那个人,在雾中其他人勉强能看清她脸上坚定的目光:“不用担心我,我会紧紧跟在你们身后的。”   孟鸿卓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寻到了她的手腕,炽热的温度贴上了她的皮肤,云容打了个颤,被他拉着往前走去,几人在白雾之中紧跟着往怀文玉声音的方向走去。   孟鸿卓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当怀文玉的声音再度传来,他才确定了方向,调整好位置,沉声吩咐她不要乱动,等他们过去接她。   怀文玉哭着应了一声,几人这口气还没松开,才英微微偏头,倏然发觉跟在身后的小师弟不见了。   “吉庸不见了。”才英脸上多了一分慎重的神色。   他们呼唤着吉庸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就意味着他遭受到了什么导致回话,又或者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俞济将才英拉到自己左侧并排走,对于消失了一个小师弟,此刻缠绕在他们心头的是陷入未知的彷徨和担忧。   孟鸿卓只能带着他们继续往怀文玉的方向走,此时分散开寻找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白雾似乎散开了一些,怀文玉哭泣的声音越来越近,走在最前方的孟鸿卓也看到了蹲在树下背对着他们的那道纤长身影。   他稍稍松懈,低声喊:“怀师妹?”   被喊住名字的人猛地起身,刚转过头准备朝他们的方向跑来,她脚下突然空了一块,朝着他伸出的手还停落在半空中,身体却已经往下落去。   孟鸿卓脚尖一点,速度极快地伸出手去拽她,但他只接触到了她的指尖,好在反应极快地从袖中甩出法绳缠绕在她的手臂上,伴随着怀文玉坠落的尖叫,孟鸿卓将法绳在手掌上缠绕了好几圈,另一只手抓住法绳迅速地将人拽了出来,期间相差不过半秒,那处黑洞以极快的速度合拢,又变成了一块肥沃的草地。   俞济和才英的视线被孟鸿卓吸引了过去,就在此时,云容察觉到脚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上了一根枝条,待她低头看去,下一秒眼前一花,身体已经被拽着倒立在半空之中。   在倒立的视线中,几人面色紧张地朝她飞奔而来,但同时,她也看到了头顶下方突然出现的黑洞,脚腕上的枝条一松,她抱着肚子直直地掉了下去。   昏死过去的前一秒,辛云容第一次感受到当母亲后的不同,她想的不是自己会摔得多疼,而是更加担心原本就不强健的自己该如何让肚子里的孩子保住性命。   远在鬼蜮中的鬼帝慵懒地靠在石座上,支起下颌听着下属禀告着这段时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听得厌了,纤长的黑睫耷拉着,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站在一旁的支苑望着跪在下方的鬼怪,余光却能瞥见鬼帝俊雅的脸庞,以及微珉着的薄唇。   他不喜欢待在这里。   而当她想再借着余光看下去的时候,一阵掌风刮破了她的脸颊,脸上的刺痛无一不再提醒着她惹了鬼帝的不悦,支苑跪趴在地上,死死盯着地面颤抖着求饶。   然而她没等到鬼帝的饶恕,石座上的人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不见,仿佛被什么紧急的事情召唤走了。   ‎ 第33章 [V]   周围很冷,辛云容抱紧着自己,本就娇小的身材在可以容下两个人的树洞里如兽类蜷缩起身体,更显得小小一团,偏偏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同她略显稚嫩的脸庞形成一丝违和。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脖子下枕着叠好的衣物,才没让她在醒过来的时候脖颈酸痛,除此之外,她还发现身上还盖着一件料子极好的外袍,也不知道是谁的,她迷茫地撑起身体,小心翼翼地抱着身上的外袍站起来,借着树洞外微弱的光芒,才打量着周围的状况。   鼻尖弥漫着淡淡的木屑气息,除此之外,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梅花香气。   辛云容认为自己是闻错了,她收拢好外袍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往外走去,心脏却跳得很快。   树洞外是另一幅场景,数不清的粗壮树根深深扎根在脚下的黑泥土中,仿佛吸得是土里的血,才能将树根养成如今这般模样,上面的枝干像青壮男子握紧拳头时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正往头顶上的叶脉输送养料,才能开出朵朵妍丽的桃花。   云容看不到上方的场景,那里被一片类似泥土的东西挡住了,周围除了树根,似乎没有别的东西了。   就连身后的树洞,似乎是被人蛮横地挖开,树干上还能看到崭新劈开的痕迹,云容环视了一圈,确定是有人和自己一样也是被困在这里,而且……   这外袍一看就是男人的,而且上面似乎还沾染着一点梅花香。   辛云容不知为何,望着手里的外袍鬼迷心窍地凑过去闻了一下。   站在不远处的酆郸停下了脚步,薄唇紧抿,看着他的妻子挺着个大肚子抱着他的衣服像个小兽闻着上面的味道,似乎是在确定他的身份,但最后又有些犹豫地歪着脑袋,拎着衣领肩膀的位置抖了抖,试图寻找其他可以确认的地方。   他抬脚走了过去,故意发出了声响引起另一头的注意。   原本安静的环境出现了一点异动,这让辛云容猛地升起了警惕性,如同听到野兽靠近的草食动物,她耸起肩膀朝着酆郸的方向望去,漆黑的眼眸,她的心猛地往上蹦了一下。   真的是他。   辛云容一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有一丝欣喜,又或者在他毫不收敛的目光下本能地产生一丝胆怯。   察觉到自己吓到了她,他将在鬼蜮里带出的冷脸收敛了回去,走近时噙着笑:“你醒了。”   看到熟悉的笑容,辛云容稍稍放松了一些,他身上的外袍还在自己手上,急忙将手里的衣袍递过去:“这,这是你的衣服吧。”   “我不冷,辛姑娘抱着吧。”他这么说着,云容的目光也自然地往他脱去外袍只着贴身衣裳的身上望去,他的身形远比她想象中要坚韧挺拔,和他清润俊秀的脸庞不同,掩藏在衣服下的身体有着十足的爆发力,就像不知道他到底用什么利器将一棵粗壮的树干劈开,只为了给她空出一间足以休息的空间。   她又不自觉地望向了他修长的脖颈,天色暗沉,但她隐约注意到喉结滚了滚,似乎是被她注视而害羞了似的……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停留的地方有些过,辛云容呼吸一滞,动作生硬地低下了头。   她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   幸好如今这里昏暗,就算是脸红,他应该是看不清的。   而当她这么想着,酆郸垂眸锁住她因泛红显得艳丽的脸庞,那目光犹如实质,从她不安颤抖的眼眸流连到透着粉的脸颊,最后停在了因紧张被舔-舐过而显得湿润潋滟的唇瓣上。   眸光渐深,酆郸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背在身后的右手早已紧握成拳。   当云容从他口中知晓他是无意间闯入此地后,两人已经坐在被劈开的树洞里,似乎比刚才要亲近了许多。   也说不上亲近,但对于酆郸来说,被自己的妻子托着腮全神贯注地仰视时,心脏处被充盈着的热流朝四肢流去,甚至想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亲吻她雪白的脸颊。   孤男寡女,她比这棵树都要柔弱,做到这些简直轻而易举。   更何况,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辛云容从不知晓在如此俊秀的人皮底下会有何等肮脏的心,她时而因为鼓起的肚子不得不转换姿势,长时间站立让她后背酸痛不已,她觉得这肚子带给她的变化有些太快了,即使是第一次当母亲,但她本能地察觉到这个孩子让她同其他孕妇相比是不同的。   她望着自己似乎愈发圆滚的肚子,畏惧和期待糅杂在一起,心情复杂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酆郸掸去地上的灰尘,扶着云容重新躺下时,袖口被云容拉住了。   他朝她的面庞望去,声音称得上是温柔如水:“怎么了?”   她望着近在咫尺地酆郸,犹豫再三:“我们能出去的吧?”   酆郸抿了抿唇,脸上的笑意少了些许,但依旧看不出他的喜怒。   她似乎并不愿意和自己多待,又或者迫切地希望见到其他人才这样询问他,酆郸将衣袍盖在他身上,冰冷的手指似是无意在云容的脸颊上划过,安静了半晌,他才说:“会的。”   云容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当听到他这样说了之后,酆郸毫不意外地感受到她松了一口气。   他从腰间解下水囊,放在了她的右手边的位置,但又怕她不喝:“我还没喝过,辛姑娘可以放心。”   本来不想麻烦他的云容闭上了嘴,她支起上半身将水囊拿在手里,为表示自己并不是嫌弃他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最后又悄悄看向了他。   酆郸似乎没在看她,云容只好放好水囊,重新躺下。   她平躺着的时候衣袍就将她凸起的肚子完全显现出来,明显地令她只能侧过身体才能遮掩住,她有些笨拙地扭着身体,酆郸几次想要去扶她,又硬生生止住了。   这个孩子不需要很久就会出来了,他凝着地面,平日里冷血无情的鬼帝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一位普通丈夫的忧虑,担心她的身体是否受得住,同时也担心这个孩子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   人和鬼结合的孩子,注定不被天地所容。   他想要弯下腰在她耳边问问,是否愿意同他一起去他掌管的鬼蜮,但按照他了解的脾性,他的妻子虽然柔弱,但在某种事情上却有固执地过分。   他无法控制她的思想,特别是在知晓自己欺骗了她之后。   酆郸又走入了死巷。   云容睡不着,但她正对着酆郸蹲坐的身影,却又不好不闭。   “辛姑娘睡不着?”   昏暗的树洞里,假睡的辛云容被点破了后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反应,她抱住自己的胳膊,缓缓睁开了眼。   她嗫嚅着,一时间以为面前坐着的是自己那位温润但对她多有管制的丈夫,过了半会儿才听到应了一声:“可能之前睡多了……”   “那我们说说话吧,”他这么说着,却似乎并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漆黑双眼注视了过来,似乎蕴含着什么情绪,“若是辛姑娘的丈夫回来了,你是否会因此而高兴?”   云容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沉吟了一会儿,她这时也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她到底是高兴还是失落,他不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似乎很长,但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光,酆郸等了她半晌,外袍下的小娘子动了动手臂,耷拉着眼睛看不清神色,她什么都没说,酆郸又觉得她已经说给他听了。   酆郸没等到她的回答,在云容发怔之际,他不知何时已经弯下腰半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予以云容极其矛盾的形象,之前他望着她的目光坦荡,待她规规矩矩,是一位温润俊秀的世家公子,而如今,他却没有询问过她的意思,手掌已经隔着外袍贴在了她圆滚滚的肚皮上,骨节分明的手轻柔地摩挲着,犹如猎人在屠杀小鹿时片刻的温柔假象,云容心头猛地一跳,不知为何望着他打了个寒颤。   他的乌发垂坠了下来,凤眼狭长地看向了她,声音柔缓:“但孩子总是需要一位父亲的。”   云容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却见他意有所指地俯下身,在她的肚子上落下一吻。   她不知道酆郸到底忍耐了多久,看着自己的妻子在面前晃悠却只能喊着辛姑娘,摸不得碰不得,看着她同其他男子说着比他更亲近的话,心中的妒意犹如利刃划开胸膛,连喘-息都成了折磨。   既然她不想再看到自己的“丈夫”,那他可以成为她的第二任丈夫。   他这般想着,再抬头向她望过去的时候,却把辛云容吓了一跳。   她瑟缩着身体,将身上的外袍掀开,撑起身体往后退缩,直到后背撞上身后的树干,摸着身下残留的一些木屑才停了下来,她脑袋空空,呼吸都因为紧张而急促了。   她从未想过酆郸会是这个样子。   昏暗的环境和只有两人独处的状况令她更加慌张,之前她虽对酆郸有两分好感,但也没想到他的动作居然这般逾矩。   他的唇如夜里出现的魅妖染上了潋滟,面如冠玉,缓缓起身朝她走来。   云容瞪大了眼睛,伸出手试图抵挡他的靠近:“酆,酆公子!你冷静一下!”   酆郸停在她身前,将她的手掌轻易包裹在自己掌心,他唤道:“阿容。”   沈云初以前就喜欢这般喊她,云容脸色变了变,从他掌心抽回了自己的手,上面残留着的冰冷触感还挥之不去,她的目光无意间瞥见他挂在腰间的玉珏上,呼吸一顿,她颤抖着手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绳,将那块被她身体温热的玉珏握在了手里。   那是两块几乎无差的玉珏。   辛云容抓着玉珏的手失了力气,这些曾经摆在她面前的真相一一出现,而全都被她忽略过去了,还有那碗阳春面,味道和沈云初做的一模一样……   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沈云初的面容似乎在眼前缓缓显现了出来,但依旧有一层雾气隔档着,她之前出于第六感还怀疑过,被她自己又否定了。   谁会无聊到隐藏身份待在自己妻子的身边呢,还一口一个辛姑娘……她望着面前的酆郸嘲弄地笑了一下,但又欺骗着自己,或许这都是巧合呢。   “你的手,”她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的边缘,声音都在抖,“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和他一样凉。”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4 01:32:53~2022-03-26 00:2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xw.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V]   酆郸曾经幻想过会有这样的场面,他也知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从他毫不遮掩地展现出自己身上的玉珏开始,他早已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但真的来临时,被她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酆郸含在口中的“我是”二字并未说出口。   他伸出手去,惹得云容想要往后退又被树干挡住,只好强装镇定地微抬着下巴,似乎这样就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咄咄逼人,但在酆郸眼里,也不过是只柔软的兔子,向面前的野兽展示着雪白脆弱的脖子,不堪一击。   他缓缓开口:“你要摸摸吗?”   云容望着他修长的手,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自己心中所想成真还是旁的,一时间没有动作。   酆郸极有耐心地又重复地说了一遍:“阿容,摸摸它。”   他的声音低又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诱哄,云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手放了过去,指腹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一股无法忽视的冷意顺着指尖蔓延而上,她吐出了一口气,刚想缩回却被他猛然合拢的掌心捉住了手,往他的胸膛上贴去。   辛云容瞪着眼睛看向他不容拒绝地将她握紧的拳头贴在了他心脏的位置,那里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只有死人才没有心跳,想到这里她一时喘不过气。   身高的差距促使他弯下腰朝她逼近了不少,云容侧过脸想要躲开,酆郸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间,冰冷的瞬间让云容脑子都有些糊涂了。   “没想到还是让阿容发现了,真是聪慧。”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眼睫上,同样也是冰冷的,云容听到他的话浑身发颤,另一只手抵在他身前抗拒着,想要推开又推不动,这些时日的惧怕和担忧一时化为委屈涌上了心头。   她不说话,自己生着闷气红了眼,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又被酆郸亲吻着脸颊一一含走。   他微微喘-息着:“甜的。”   云容拍开他的脸,整张脸都哭湿了,像是只被淋了雨浑身湿透的小奶猫。   “要这样打,阿容。”他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用力拍去,那清脆的声响让她一时忘了哭,眼睫濡湿成一团,她想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你疯了!?”   酆郸听到她说话又笑了起来,至少比刚刚不说话的状态更令他放心了一些:“你终于和我说话了……”   “我不想和你说话!”云容声音凶巴巴的,两眼瞪着他,胸脯起伏着,实打实地生气了。   “可是我想同阿容说说话,”他亲吻着小娘子柔软的手背,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颊上,呼吸紧促又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平日里被温润遮掩住的侵略感霎时放开,他变得咄咄逼人,一步又一步地逼近,“若是知晓阿容不怕我,为夫也不必做这么多无用功,阿容不知道我这些时日多想与你亲近……”   辛云容咬紧了牙,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听他这些被拆穿后的解释,但她心里难受,胸口发闷又不知道如何开解,肚子里的孩子也察觉到了氛围不对,黑气绕在她的手腕上,亲昵地蹭了蹭以示抚慰。   似乎在说着:阿娘,还有我呢。   “你说不日便归,”云容想起那日被他搂在怀中这么哄骗着,结果一去就不回了,她气不打一处来,眼眶泛红地瞪着他,满眼都是委屈怒意,“你骗我……”   酆郸似乎早就知晓她要问这件事,他将腰间的玉珏取下放在她掌中,手指勾住她脖颈处的红绳,轻轻一带,将两块并合在了一起给她瞧,“听闻此物最是养人,你身子不好,我只是想着为你寻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日……此事是为夫错了。”   云容想起那夜似乎是有人给她戴上了这块玉珏,第二日醒来后她的身体就强健了许多,只不过后来事情太多让她忘在了脑后。听他这么解释,云容一时哑口,声势也降了下来:“可,可是之后,你为什么还是不来寻我?”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她的记忆这般异常,将有关于他的事情全部抹掉,云容又提高了音量:“还用别的身份来接近我!”   酆郸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解释:“你表兄应当告诉你我的身份了,你不怕我是鬼么?”   平日里听个鬼故事都吓得缩在他怀里,若是知晓床边人是鬼,不得吓得几个月都睡不着觉。   他说得没错,云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气焰弱了一些:“我怕了,你就不回来了么?”   他并非没有回来过,那夜酆郸可是亲口问了她,云容自己回答怕,摸着他的胳膊都在抖。   若是他回来了,必定需要她在表兄和他之间选一个……   他只是不敢赌。   酆郸没有提起这件事,他察觉到云容态度上的软化,手掌贴着她的腰将人抱了起来,他又担心挤着她的肚子,只好横抱着她,凑过去同她温声道歉:“是我错了……阿容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原谅我。”   被他祈求温顺的目光注视着,平日惨遭压迫的云容仿佛终于翻身当了主人,正欲开口,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呼喊着救命,云容拍下他的手示意将自己放下来,但酆郸却没有照做,而是抱着她往外走去。   见挣脱不开,她只好任由他朝着那呼声的方向走去。   离他们并不是很远,等他们走到那里的时候,云容看到那眼熟至极的蓝色道袍,还有被绑在树干上的吉庸。   “辛师妹!”他似乎被绑了许久,看上去精神不济。   被这么一呼喊,云容恨不得上去替他解开他身上树藤似的东西,酆郸不过动了手指,吉庸只觉得身上一松,他直勾勾地从树干上坠落,砸了个头昏眼花,半晌才爬了起来。   身上的道袍被勒破了,云容打量着他露出来的红痕,上面似乎还有被虫子啃噬过的痕迹,好在没什么大碍。她不禁一阵恶寒,却听酆郸在她耳边说着:“知道为什么这些树生得这般粗壮吗?”   云容觉得那不是好话,摇头不想听,吉庸却用救命恩人的目光望着酆郸:“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年纪尚轻的他不好擅自揣测,说完这一句就没再多话了。   酆郸一脚踹断了三人合抱的树干,嘎吱一声树木应声而落,露出树干中间空心的部分,里面堆着不少白骨。   云容倒吸一口气,对着酆郸的胳膊咬了一口。   她都说了不想知道了!   正巧此时,被踢断的树干上方也破开了一个洞,头顶冒出的白光照亮了他们两个,熟悉的道袍从天而降,紧跟着来的是孟鸿卓手中的剑朝酆郸头顶劈下。   云容吓得睁大眼睛,伸出手想去阻拦,酆郸却早已抱着她远离了那个地方,俞济喊了声辛师妹追过来,再看到是酆郸之后又愣了愣:“酆兄怎么会在这里?”   孟鸿卓手中握着的长剑反着光,他声音清冷:“云容,还不过来?”   听了他的话,辛云容下意识挣了挣,她没注意到酆郸落在她身上的幽深目光,身上的桎梏一松,她抱着肚子小跑了过去,等到了表兄身旁才发现身上抱着的还是酆郸的外袍。   想跑回去还给他,孟鸿卓已经抓起了她手中的外袍丢给了面前的温润公子,“男女授受不亲,酆公子还是注意些。”   云容本想解释他就是沈云初,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他是鬼的身份,想起之前表兄对他的厌恶,似乎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她连忙噤声,十分担心他们会因此打起来。   她急忙又示意酆郸不要开口,他何等聪明,知晓她不愿意说,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着应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他垂下眼睫,似是被抛弃在街头的幼犬显得尤为落寞。云容最受不了他这样可怜的模样,忍了忍开口替他说话:“是酆公子救了我呢。”   没什么心眼的吉庸也跟着点头。   孟鸿卓面无表情地同他道了谢,不痛不痒的,转身抱起了她往上跃去。   云容偷偷地朝酆郸的方向低头望去,正好对着他温情的目光,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他一直往她的方向看,连忙收回了视线。   虽然他事出有因,但她还是不想就这般原谅了他。   被哄骗了这么久,张口闭口辛姑娘的……她握着拳头小声哼哼。   吉庸和云容都找回来了,怀文玉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众人都齐了准备回道观。   之前为了寻怀文玉几人骑的快马,如今云容肚子又大得明显了一些,孟鸿卓担心她受不了颠簸先去附近的街市里看看有没有马车。   怀文玉同云容走在中间,她的脸色比之前来说不太好看,云容也不知晓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问了两句她却死都不开口,云容只好走慢两步,同身后的俞济小声搭话。   俞济紧皱着眉头,此事似乎有些严重,他说得也简略:“那片桃花林从前是乱葬岗,也不知是谁种了一片桃树,吸了怨气成了精……若不是酆兄踹断了树干,或许我们还需花更多的时间来寻你们。”   届时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那就难说了。   吉庸在一旁搭话,他加上了自我主观,将酆郸描述得像是天兵而降似的:“我被绑的动弹不得,酆公子只是一脚就将树踹断了!他当时还抱着辛师妹呢!真当是神力……下回见了,我定要好好感谢他。”   孟鸿卓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论,回头扫了一眼,几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怀文玉袖口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她摸索着古旧的纸张,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本书会烧不掉。   还差点让她死在桃花林之下。   她不敢让人发现,格外安静地跟着孟鸿卓寻到一处院门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小少年,扎着揪警惕地看着几人问:“你们有什么事?”   他虽年纪小,孟鸿卓依旧客气地说自己想要买辆马车的打算,他自己有马匹,只需要后面的车厢。   小少年依旧没放下警惕:“你们在外面等一会儿。”   说完又将门合上了,他们只好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敦厚,打开门让他们进来:“犬子无状,还请道长们多担待,只是近日有些不太平才谨慎些。”   男子将几人迎了进来,出于习惯,孟鸿卓多问了一句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男子支支吾吾,似是有所顾忌,此时,方才那小少年炮弹似的冲过来:“父亲,阿姊又不好了!”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6 00:26:14~2022-03-27 02: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43900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ww、一支小野花啵、w~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439006 40瓶;juice很好喝呀、领导 10瓶;粉红猪猪、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V]   一行人只当是少年口中的阿姊生了病,男人面色慌乱地拱手致歉,让他们稍等片刻,急匆匆跟着小儿子朝内室里赶去。   马厩里的味道不是很好闻,怀文玉捏着鼻子扇了扇:“孟师兄,这附近也不止这一家铺子,我们换一家便是,何必在这干等。”   “进都进来了,再等等便是。”   听他这么说,怀文玉努努嘴没再说话。   一旁的俞济看着怀文玉依旧捏着鼻子,又瞥了一眼身旁风轻云淡的云容,悄声问:“师妹,你不觉得臭吗?”   辛云容摇了摇头,小声告诉他秘诀:“臭,但是我用嘴呼吸,这样就闻不到了。”   听了全程的才英:……可把你聪明的   许是门开着,外头又进来衣裙红绿的丰腴女人,手中摇着小扇,左顾右盼,没见到主人家却同孟鸿卓一行人打了个正着。   “伍宏才还正请了道士过来?”   她这话没头没尾,打量几人的目光令人恼火:“不会是哪里请来的江湖骗子罢?”   怀文玉比云容高了有一个头,她声音一厉:“你胡说什么!”   辛云容第一回 同她出门,如今见她这火爆脾气,才知晓平日里她对自己只是冷淡些,算是好的。   孟鸿卓没有制止她,只是迈了一步挡在她身前,声音冷冷:“我们是三清观的弟子,并非什么江湖骗子。”   女人被吓了一跳,此刻捂着鼓囊囊的胸脯顺着气:“不是就不是,声音这么大都吓着我了。”   在怀文玉发怒之前,孟鸿卓瞥了她一眼,止住了她的话。   “还是道长好说话些,”女人笑得像朵花,小扇子在半空虚虚一拍,“伍宏才可是请你们来瞧瞧他家女儿的疯病?我上回可瞧见了,那模样可真吓人,直直往水里跳呢。”   见几人没反应,她又小声嘀咕:“是应该好好瞧瞧,指不定是被鬼附身了。”   说到鬼,这不是他们拿手的吗?俞济打起了精神,拿出了专业人士的气派。   “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的,”女人夸了一句,正想多问些什么,男子面带愁色匆匆赶回:“抱歉了让各位久等了。”   当他目光落在女人身上,面色阴沉了不少:“你来做什么?”   “表姐夫这话就不对了,我来瞧瞧外甥女也不成了?”她不甘示弱地白了一眼,“倒是表姐夫说着不信鬼神,如今怎么将道士都请来了?”   “他们是客人,”伍宏才不愿在他们面前多说自己的家事,将女人推出去后对着孟鸿卓等人满脸歉意,“实在对不住,今日家中不便,还请几位道长移步另寻他处了。”   “这倒是无碍,”孟鸿卓拱手,“我等师承三清观,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男人被说得态度松动了少许,小师弟吉庸在一旁开口:“我们收费不贵的。”   俞济捂住他的嘴,干笑着:“除妖捉鬼是道士的职责所在,您放心,我们不收您的钱。”   “若是真能治好小女,”伍宏才朝他们弯腰一拜,难掩哽咽,“便是百两金都使得。”   院子里养着一大群马匹,伍宏才带着几人去了大厅中坐下,小少年严肃着一张脸站在父亲身旁,小大人似的眉头紧锁。   伍宏才刚刚好不容易才将伍彩儿用绢帛绑好,如今喝了药睡下了才能歇口气。   “小女年方二八,半个月前本应是她出嫁的日子……”   说起这件事,伍宏才闭上眼不愿回忆当时的场景,伍彩儿长得出众,又弹得一手好琴,在她表姨的拉线下,同县官独子定了亲。   原本这是一桩美事,两人隔着屏风见过两次,不说感情多深,至少两人都还挺满意的。   “谁能料到,出嫁前一日晚上竟出了这档子事。”   他有些难以启齿,小少年倒是冷静许多接过了他父亲的话:“我阿姊披着嫁衣跑了出去,第二日我们才发现,找了许久,最后还是打猎的在乱葬岗发现了她。”   女子的闺誉何其重要,被送回来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那里去的,不管谁问她都慢半拍,浑浑噩噩的,像是被吓到了,请了大夫来又没查出什么,他们也无计可施。   自此之后她时常一个人在房中笑,伍天成有时候还能听到她同人交谈一般,偏偏房中只有她一人。   这听起来,要么她疯了,要么真的有鬼。   可世间哪来这么多鬼呢,伍宏才不信,他早年丧妻,若是有鬼,那为何她从来不来看看自己呢。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婚事也不了了之,偏偏那县官家的儿子不愿退婚,非要她不可。   这不,贺柔又过来当说客,顺便看看伍彩儿的情况。   伍宏才不忍女儿嫁过去,如今她神志不清,嫁过去受了罪他都不知晓,现在就不尴不尬地拖着,伍宏才也是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方便,便让我师妹去瞧瞧伍娘子的状况,看是否真的有鬼。”   听孟鸿卓这么说,伍宏才自然是愿意的,他带领着几人来到了厢房门口,先是敲了敲门没听到里头的反应,回头对着怀文玉和云容解释:“小女应当是睡着了。”   俞济将法钟递了过来,孟鸿卓推回去,“铃声太吵了。”   “你们小声些进去,”孟鸿卓想了想还是将云容拉了出来,若是真有鬼,她还怀着孩子便是最容易被攻击的对象,本来就是半吊子,受到攻击估计掐诀都想不起来,“我等就在门外,有事唤我。”   怀文玉的目光落在他拉住云容手腕处的手背上,嘴角耷拉了下来,但也没说什么,犟着脖子走了进去。   房间内很安静,隔着屏风他们看不到床上的场景,但也自觉地站远了一些不往里看。   “小女不会有事吧?”伍宏才忍不住担忧。   “暂且没有危险,”孟鸿卓环顾四周,的确没瞧见鬼气,“不不知近日可有什么人来看望过伍小娘子?”   伍天成仰头望着他,猜出了一些意思:“你是说有人害我阿姊?”   “不排除这个可能,”孟鸿卓并未因他年纪小而看轻,“偏偏是出嫁前一日出事,这也太过凑巧了些。”   伍天成故作老成地点头:“说的有道理。”   伍宏才拍他的后脑勺:“怎么和道长说话的!”   俞济在一旁偷笑,看着他安静揉脑袋的样子,小师弟憨厚地笑出声。   才英嘴角抽搐:就没一个省事,也不知道是怎么被观主召回来的。   说着话,怀文玉走了出来,朝几人摇摇头。   她什么也没瞧见,房间里很干净,一丝鬼气都没有。   那就奇了怪了。   这事还得等她醒来才好办,现在又回到刚刚那个话题,伍宏才有时会出门送马,家中只有一个十一岁的伍天成和厨娘,前段日子又买了个小丫头伺候伍彩儿,现在正在屋外晾衣服呢。   这事伍天成知道,他有些踌躇:“林姝表姐来过一回,但她只是过来瞧瞧阿姊,什么也没干。”   林姝就是贺柔的女儿,从前嫁了个姓林的商人,没几个月就死在了外头,孤儿寡母的,还是伍宏才看在妻子的份上多加照顾,如今出了这事,贺柔责怪他不盯好女儿让她被县官的妻子数落了一顿,两家人就不来往了。   “她来做什么?”伍宏才想起贺柔,气不打一处来。   “林表姐同阿姊关系好,过来瞧瞧也正常。”   还好伍宏才还记得有客人在,没再说下去了,小丫头跑到大厅里说着小姐醒了,几人动身走去。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7 02:11:37~2022-03-28 02:1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V]   他们过去的时候,小丫头已经给伍彩儿穿好了衣裳,虽然天气开始热了,她一直喊着冷,身上穿着的还是冬日的青绿小袄,抱着小手炉坐在床沿边发呆。   是真的在发呆。   他们进去了之后也不曾抬一下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动静。   着实奇怪。   几人隔着屏风相望,什么也瞧不出,伍宏才自然看出了这一点,让小儿子进去将伍彩儿带出来,几人坐在外室坐着,听到脚步声时望去,却是一愣。   在裙裾之下,隐约瞧见绑着一条绢帛,而另一头则是在床架上,牢牢系着。   伍宏才有苦说不出,伍天成将他姐姐扶在一旁坐下了,又蹲下身给她拉扯着打结的绢帛,让她舒服些。   “我们总有守不住阿姊的时候,”伍天成又替她整理了裙摆,阿姊从前最注重细节,如今浑浑噩噩连人都认不清了,小少年情绪难免低落下来,“不这么绑着,她上回跳湖我们差点没拦住。”   众人沉默,孟鸿卓打量着伍彩儿的面容,抬手在她面前挥动:“伍小娘子?”   被喊到名字的小娘子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半点反应。   照大夫的话来讲,她身上并无伤痕,也无磕碰,查了饮食,也没查出半点不妥。   这倒是奇了。   坊间又传是去了乱葬岗被鬼吓了一遭,养在闺中的小娘子可不就被吓疯了?   他们这般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过是当饭后闲谈,对伍家人来说,却是雪上加霜。   孟鸿卓仔细端详,从袖中取出一符,在桌上的红烛上点燃了,往伍彩儿两肩上扬手挥去,却是在右肩熄了。   伍宏才半晌不敢吱声,只听面前这位面冷道长吐出一句:“少了一魂。”   再查探一番,伍彩儿却是失了一魂二魄。   难怪大夫查不出什么东西,若非孟鸿卓心细,估计还要多花些时间才能找出原因。   如今被伍家的事情绊住脚步,几人当下也回不了道观,他倒是想让他们先回,自己再处理完后再跟上,但又忧心路途上又碰见桃花林那般的意外,最后他只能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再一同回去。   云容的肚子愈发大了,之前还较正常,如今不知为何,那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像是被进补了什么好东西,想到腹中的孩子孟鸿卓心中烦闷,鬼胎世间少见,寻了不少古籍也不过发现一例,只不过……   寻常女子又如何能承受得住鬼胎出世,便是孩子出生那一刻,便是母亲的死期。   如今也怪不得他这般焦躁。   从前姨母待他如亲儿,好不容易得了个云容,他也当她是自己亲妹妹看待,他一心向道,逢年过节也会来瞧瞧她过得如何,若是观主早些告诉他,也不至于等到这般田地才将她带在身边,只求能保住她的命。   “她能诞生本是逆天之行,得了十六年的命已是上天恩赐,有些事勿要强求,你可记住了?”   观主的话时而回荡在耳边,可她如今不过这般年岁,尚且懵懂,他又怎能不为她争上一争?   他们要去乱葬岗瞧瞧情况,虽说是半个月前的事情,或许能瞧出一些眉目。   云容被留了下来,跟着她一起的还有吉庸,两人年岁相差不多,又无什么保命之技,自上次之事后孟鸿卓担心两人出事,更是不敢将他们带去乱葬岗阴魂四散之处。   好在伍宏才家中尚有几间客房,云容挺着大肚子独自一间,小丫头瞧着她的肚子稀奇,将柜中取出来的棉被在外头晒了晒,暖和了又带着清香抱了进来,利索地给她铺在床上,摇着脑袋小声说:“道长,你要不要先躺一躺?”   她望着云容肚子大,又有些担忧,看着云容脱鞋上-床急忙问:“要不要我扶着您躺下?”   云容灵活地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躺下,朝着小丫头扬起明媚的笑:“不用担心,它乖着呢。”   小丫头被她逗得也笑了起来。   她又在肚子上停留了一会儿,似是想摸摸。   云容躺下后果然舒服多了,小丫头给她又拿了个软枕示意她塞在身后:“我娘亲怀妹妹的时候就这般靠着,会舒服些。”   “多谢了。”   云容接过靠在身后,果然不用自己挺腰不是一般的舒适。   她叹了口气,小丫头觉着这道长和院子里养的那只猫儿似的,晒够了太阳会抻着懒腰舒服地打哈欠。   她望着小丫头踌躇的样子,发现她停留在自己肚子上的位置好几次,促狭地唤她过来。   小丫头捏着手指头凑过来,被云容捉住了手贴在肚子上:“是想摸摸吗?”   被戳破小心思的她唰的一下就红了脸,眼睛湿漉漉的,又新奇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手会影响到她似的。   偏偏肚子里的孩子察觉到抚摸着自己的并非母亲,不高兴地轻轻踹了两脚以示抗-议,吓得小丫头眼睛都瞪圆了:“他动了!”   云容戳了戳自己的肚子,“平日里都不见她动弹,许是喜欢你呢。”   小丫头被哄得眼睛都眯起来,倒是只有肚子里的那个被误解了意思,蹦跶了两下发了一阵脾气,在云容逗弄般的安抚下,撅着小腚不动了。   在他们面前,云容尚且还能撑着什么事也没发生,如今就她一人,小丫头见她面露疲惫也极有眼色地走出去了。   她闭上眼,手掌搭在自己鼓鼓的肚皮上,想着酆郸的事情又牙痒得不行。   她转过身,本想用力捶着身上盖着的棉被,这一砸却砸到了硬邦邦的东西上,一睁眼,刚刚被她在心里念叨的丈夫此刻正躺在她身旁,单手支着脑袋,垂着眼眸望着她,也不知道来了多久,还是从桃花林那一直跟了过来。   她抱着肚子笨拙地扭过去,腰上却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轻轻一带,身后就贴来了一具坚硬的胸膛,所幸隔着被子,也不感觉冷,云容也不说话,缩在被子里撅起小腚怼了他一下,没怼动,只听到耳边传来男子一声压低的闷声,她正想着自己力气又不大,难不成还能撞疼?   却再扭头看去时,反应了过来,面上一哂,杏眼一瞪,彻底不理他了。   酆郸将她连被子抱在怀里,将脸埋在她颈肩里闷笑。   “你怎么……”云容力气争不过他,脸都憋红了指责他,眼睛瞪得溜圆,“你这人不正经。”   她说不出别的话,平日里被娇养惯了,还没有同旁人对骂的战绩。   酆郸自顾自地用鼻子蹭着她透着暖意的柔软脸颊,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怼的那一下,声音都低了许多,听得云容耳朵一阵发痒,想要躲开他又凑过来,真是烦人得紧。   “为夫爱妻痴狂,阿容便原谅我这回……”   他情话张口就来,偏偏云容受不住他这般顶着斯文温润的脸庞说出这样的话,她脸都羞红了,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准说!”   却不料他吻着云容的掌心,喷洒着暧昧的气息,云容想缩回手又忍住了,干脆转过身两只手都捂住了他的。   他这下不能动了,云容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被捂了半张脸,露出的那双眼凝视着她,像被野兽盯着似的随时会被叼进洞里吃掉,让她多少有些承受不住。   他到底收敛了一些,手掌轻易地穿过了她的衣襟,隔着里衣抚摸着她鼓起的肚皮,他们的孩子不成想已经这般大了,日子过得快,他却是要做好打算了。   “阿容可想过这孩子何时会出生?”   云容收回了手,酆郸捉住她的掌心在自己的衣裳上蹭了蹭,才重新塞回被褥中。   她头一回当娘,又无母亲教导,便是表兄也不知晓这般事,她摇了摇头,蹙起的眉头被酆郸吻了吻,“勿怕,不会有事的。”   云容望着他,这些时日的担惊受怕终于寻到了主心骨,但她心中有气,听了也没吭声。   酆郸知晓她脾气,却也会对症下药,只在她耳边慢声说:“我本是战场中生出的恶鬼,这孩子多半是随我的……你若想在道观中生产,这孩子不说生不生得下,你表兄……”   云容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她的心跟着酆郸的话提起来,却听他后半句不接着说,她又有些着急。   拉扯他的衣襟,身体却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去:“这也是我的孩子,表兄不会的!”   酆郸自然不会放过她投怀送抱的机会,将她搂着,又亲昵地磨蹭着她的发顶:“阿容,这孩子不被天地所容。”   她本就担心地不行,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抱着肚子红了眼眶。   “那你怎么不早说,”云容捶着他肩头,小拳头软绵绵的,他一点事都没有,倒是云容的手敲红了,“我现在怎么办……你这个骗子……”   说到最后几乎是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酆郸握住她的手,眼中也多出几分迷茫:“照常理,我们本不应该会有孩子……”   云容挺着肚子又怼了他一下:“那这是什么?”   酆郸不说话了,摸着肚子的手往下隐去,云容一惊想去捉他的手,又怕被旁人发现,只好压低声音推他:“这可是白天!”   “我查了古籍,也问了死了多年的老鬼,”他声音闷闷的,“这孩子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滋补,否则他只能吸食你的生命……勿怕,我轻些。”   云容听了这话,又是怪异但看着他面色不似作伪,她松手也不好,不松手也不成,酆郸钻入了被中,云容只好咬着被褥,防止自己出声。   ‎   作者有话说:   咳咳咳…… 第37章 [V]   几人去乱葬岗并无瞧见什么大鬼,先前孟鸿卓还当许是沈云初那般的鬼作恶吞噬魂魄,绕了一圈,也仅仅是超度了几只徘徊在此的小鬼,在此之前,倒用一块糕点从饿死鬼口中得知伍彩儿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饿死鬼只是瞥了一眼,也没有细看。   好在也不算没有收获,他们并未在附近寻到伍彩儿的一魂三魄,几人只好先行回去,再做打算。   云容被折腾了一番,虽说她是被伺候的那一个,但还是觉得累了个够呛。不知道是不是孕妇的缘故,她身上比之前更为敏感些,被碰了腰痒得不行,更别说在酆郸慢条斯理地亲吻流连之下,早早溃不成军。   他吻掉云容落下的泪,知晓哪些时候是欢愉而流,也知晓她快乐是如何模样,这一回他压抑着自己,杀鱼般缓缓刮去了鳞片,顾忌着她的肚子因拍打而难受,只得快些了事。   等到他们回来,云容已经闭眼休憩了好一会儿,泛红的眼尾隐去,她坐起身听俞济同她说着乱葬岗的情况,两条腿有些酸麻,背着他们揉了揉,吉庸老实地打量着她的眼睛和嘴唇,咦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吉庸少不更事,却疑惑地指出来:“辛师妹眼睛有些肿,还有嘴……”   这话令云容心底一惊,她净面时就觉得嘴唇泛着痛意,许是被酆郸吻得重了些,摸着又烫又肿,如今被提了出来她慌得不行,低着头将其他人投来的目光都遮掩着,咬着下唇支支吾吾,只说是有些上火。   在场的都是些雏儿,自然看不出这是什么造成的,但凡来个妇人婆子一眼就能看透,辛云容眼里浸着一湾水似的,又柔又媚,两手还捶着双腿,谁还能不懂?   所幸几人被她一句上火诓骗了过去,也不知道云容暗地里骂了酆郸好几句,手帕都被她揉皱了。   几人只能暂且住下来,给伍家解决掉这件事情。   伍宏才让他们住在自己的客房中,孟鸿卓推拒,他一向是不差钱的主,观主不短他的钱,孟家在他上山的那一刻也给了他足够的银钱,没必要几人挤在伍家,更何况暂且不知身后是否有幕后黑手,离得远些也能降低下手之人的警惕。   天色已晚,等孟鸿卓去附近客栈时却被告知没有房了。   才英皱起了眉头,之前他来打听的时候明明还剩足够的房间,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就变卦了?   孟鸿卓敲敲桌面,倒也没计较。   没有房那就去下一个客栈,结果这附近的三客栈要么住满了,要不关门不接客了,听着也太凑巧了些。   孟鸿卓发觉了不对劲,但又不能逼迫客栈老板给他们看看到底空没空出房间,难道要倒回去伍家?   正思忖着去往哪时,正面迎来了一人,孟鸿卓瞥见对方身上白玉腰带悬着一枚青白玉珏,竹叶暗纹长袍衬着人如柏松,清润俊雅,那张脸实在是过于打眼,这般走来便是世家公子也略逊一筹。   他似乎不记得白日里将剑朝他挥来的仇恨,端着笑意朝他拱手:“倒是巧了。”   吉庸没察觉出身旁的大师兄面色愈发冷了下来,眼睛一亮喊道:“酆公子!”   酆郸朝他点头示意,对上云容的瞪视更是笑容加深:“天色这般晚了,几位这时回观怕是看不清路,夜深露重,特别是这位……”他意有所指地划过云容挺起的肚子,声音柔缓,”还是小心些较好。”   “我们正在寻客栈呢,”吉庸因被他所救,心直口快地将几人的行踪大大咧咧透露出来,“可是这附近的客栈都住满了,真是奇怪得很。”   “许是这几日走贩的商人多,”他有意解释了一句,“若是诸位不介意,我有一处宅子就在附近,如今正拾掇了出来,正巧够住。”   孟鸿卓开口想要拒绝,酆郸又将道观拿出来压他,暗自叹气:“师父在时便多有嘱咐,若是遇见道友有难,定要帮上一帮……若是道友不愿,就当酆某没有说过这些话罢。”   向来直来直往的孟鸿卓哪是恶鬼的对手,他难得沉默了下来不知该如何回才稳妥。   云容一向知道他口才得了,能将她家的酒肆开起来少不了他那嘴,她不知道酆郸要做什么,孟鸿卓目光清正,对师承一脉的酆郸拱手道谢:“那就叨扰了。”   他笑如清风,带领着几人去了他拾掇出来的宅邸,云容跨过大门时愣了一愣,不说里头装潢有多精巧华丽,只是这里同她住得地方大同小异,非是配色,而是她住惯了这般的格局,便是从大门绕到院门的步数相差无几,仿佛住在家中一般。   她暗暗心惊,不知道酆郸到底有意为之还是凑巧,当她抬眸望去时,酆郸眼底的笑意还未散去,他似是有意将她安排在了从前和她房间相同的方位,推门进去,连熏香都无二致。   他倒是记得清楚,云容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她躺在熟悉的床上望着帷帐,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中,身下的被褥不知道垫了几层,她扭了扭腰,仿佛陷入云朵之中,软和得令她叹了口气。   她房间里的浴桶格外大,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婆子动作利索地给她倒满了热水,还送来了两套合适的衣裙放在矮凳上。辛云容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外头天已经全黑了,反正都要睡觉,干脆穿着单衣走出来,她抱着肚子脚步欢快,余光瞥见床边坐着一人,脚下急忙刹车,小腿肚却开始抽筋,疼得她叫出了声。   床边那人被惊动,云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身体一轻,她眼前一花已经被抱到床上去了。   “是这里吗?”   被捏着小腿肚,云容又是一抽,嘴里嘶嘶出声:“是这里,你别动!”   酆郸的手是热的,不知道是不是来之前泡过热水了。他换了身安寝时的浅色衣裳,就这么半跪在床边给她轻柔着小腿肚,指腹揉搓的力道恰到好处。云容看他这般认真,小腿不抽了也没吱声,只用脚指头戳着他的胸膛,似是泄愤今日让她在众师兄面前差点出丑的事。   “这般会着凉。”他揉了一会儿看她还有力气踢他,多半是好了,起身将被子盖在她身上,随后自己也钻了进来,一把将她抱住,云容又过来咬他耳朵他也不躲,任由她用牙齿咬着片刻,最后又觉得无趣扭过了脑袋不理他。   酆郸将她转过身,不满意她只留个后脑勺给他瞧。   烛火还没灭,云容可以看清他脸上每一寸皮肤,摸上去像是上等的好玉,触手冰凉,她摸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身后的屏风上,那是一幅绣画,大片的枫叶铺满地面,枫树下似是站在两人,一蓝一红,瞧不清面容。   这画她没见过,指着问:“那是谁?”   酆郸头也不回,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语调缓缓:“那是我同我师父辛宿真人。”   “你不是鬼吗?”云容想起上次他也同她说过他师父,没想到还是真的。   酆郸笑了起来,但他并非嘲笑:“我师父菩萨心肠,并不因我身份而看轻半分。”   云容望着那蓝衫小人,却察觉出了几分不同:“她是女子?”   半晌,才听到酆郸应了一声。   但他似乎不愿多讲,给她盖好被子哄她睡觉,小孩似的,云容白日里睡了一会儿如今却精神得不得了,她用肚子去怼他的腰,方才还看不起他哄小孩的模样,自己却尽是小孩姿态。   酆郸也任由她胡闹,却又听到门外敲门声,却是孟鸿卓。   “云容,还没睡吗?”   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门外的人听到她的回应推门走了进来。   ‎   作者有话说:   母后大寿,我要出趟门,明天就暂且不更新啦!啵! 第38章 [V]   青年的身影被烛光投在了和床仅隔两米的屏风上。   辛云容差点以为自己不能呼吸了,将酆郸塞在木床里侧,她半撑起身体,借着挺起的肚子来遮掩他的身形,故作镇定地喊:“表兄?”   好在孟鸿卓也只是站在屏风外,出于避嫌,并没有正对着屏风,而仅仅是侧过身,目光放在了别处。   在傍晚时分,他们同酆郸相遇时察觉到他多次投向云容身上的目光,即使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加上上次桃花林的事情,他越发觉得不对。   正想着来问问表妹同酆郸是否有其他的接触,倒也没想到她已经要睡了。   处于进退两难中,就被云容问起:“这么晚了表兄有什么事吗?”   磨磨唧唧不是孟鸿卓的风格,他也不知为何今晚要来她房中问这种事情,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心中隐隐不安,沉吟了一瞬便问起:“你……觉得酆郸是什么样的人?”   这在平时其实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但是对云容来说,要如何在表兄面前说出中肯但又不得罪自己丈夫的话,让云容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多看些书籍,如今嘴巴干干,肚子上的手掌缓缓游动,似乎是在催促她快些,让他也听听对他的评价。   前有狼后有虎,云容紧张地口干舌燥,最后也只吐出几个字:“挺好的……”   “我不是问你这个……”孟鸿卓眉头一皱,又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   显然这个答案并没有让两个人满意,这个形容过于广泛,孟鸿卓想要知晓她对酆郸的感觉,而酆郸……   云容回头便对上他一双漆黑幽深的眼。   他虽然没有开口,那只手却惩罚性地往上,在孩子未来的口粮上打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云容甚至能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响。   她这般两人都想讨好并不能解决问题,小娘子捉住酆郸作乱的手,深吸一口气在酆郸眼神的催促下继续说下去:“酆公子待人温和,上回又救了我……云容自然十分感激……”   上回在桃花林,她踩踏过地面的泥土,十分坚硬,若是自己真的这般摔下不说孩子保不保得住,她整个人估计都得瘫了。   而得知酆郸就是沈云初之后,她便更确信这一点,当时她昏死过去的时候估摸着就是他托住了自己,才避免了身体遭受伤害。   话音刚落,酆郸就凑过来吻了吻她的嘴角,似乎是鼓励和奖赏,云容心系屏风外的表兄,害怕地一动不敢动,想要推开他又不敢,若是发出一点响声引起他的怀疑,只需要绕过屏风就能发现他的表妹正瞒着他和恶鬼厮混……   太罪恶了。   辛云容扭过了脸庞,悬着一颗心往屏风那瞥去。   好在孟鸿卓并未发现床内的动静,他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但最后不得不退后了一步:“若是……你有何想法,都可同我商量。”   云容下意识问:“什么想法?”   孟鸿卓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酆郸并不简单,”他直接抛却了上个话题,对她多有警示,“他并非你我所看到的那般亲和,你涉世未深容易遭人欺骗,恐他对你有所图谋,若是有什么异动,你要小心些。”   拍掉搂在腰间的手,云容深有同感。   表兄到底目光如炬,接触了才这么点时间就看清了他的本质,就她像个傻子被哄骗着,还当他是个大好人。   “我知道了表兄,”她应得飞快,引得身旁男子面露不虞,起身咬住了她雪白的脸颊,没料到他这般动作的云容叫了一声,孟鸿卓目光一厉,眼看着就要绕进来了,云容瞥见屏风外的一片道袍,慌乱之下大喊,“我没穿衣裳!表兄不要进来!”   孟鸿卓伸出去的一只脚硬生生停在半空,扭过头背对着屏风,面露恼意。   “是我逾矩了。”   孟鸿卓道了一回歉,在房中如坐针毡,来不及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大步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都忘记收敛力道,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没有表兄在,云容也不客气,抱着酆郸的脸咬了回去。   这人真不会看场合!   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用牙齿磨着他脸上的肉,酆郸却笑着将她抱了个满怀。   “发现了就发现了,”他似乎很期待那样的画面,这般偷偷摸摸的实属不符他的风格,“左右你也是要再嫁我一回的。”   云容被他抱着,并没有回话。   翌日,她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人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桌上放着她最喜欢吃的吃食,净面漱口,昨日洗的道袍还未干,她衣着酆郸替她买的衣裙走出去,同师兄姐几人打了个照面。   孟鸿卓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那身衣裳他从未见过。   怀文玉看着她衣裙下挺起的肚子,嘴角撇了撇,本想说两句但又忆起上回婴面虫的事,担心云容爆出来,只能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偏过脸不看她。   孟鸿卓本想让她待在这里,如今她身子重跟着跑也担心出事,酆郸这时走近,身上的烟紫长衫倒同云容身上的衣裙颜色相近,站在一块儿有种说不出口的意味。   他碰了碰唇,又改了主意。   “你跟着吉庸,”孟鸿卓移开目光落在酆郸身上,目如利剑,“多谢酆公子昨夜收留,今日我们就不叨扰了,有缘再会。”   他噙着笑,眉眼透出几分温和:“皆是道友,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若是需要,你们住多久都欢迎。”   孟鸿卓不愿多待,几人背着包袱走出大门,孟鸿卓送他们到门口时拉住云容的小指,她吓得回头瞪了他一眼,孟鸿卓发觉了什么回头再看,云容已经托着肚子跟上来了。   到底是放心不下,他放慢了脚步等着云容跟上来,所幸离伍家并不远,他们走了一刻钟不到就到了。   伍彩儿并没有任何变化,倒是他们去的时候县官的儿子荣锦来了一趟,他们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他走,几人打了个照面,云容瞥了两眼,是个长得不错的少年郎,只不过眉间桀骜,看上去并不是很好相处。   果不其然,他斜眼瞧着几人身上的道服,听到身旁的小厮嘀咕这是给伍彩儿治病的道士后,嘴里发出轻嗤:“要是治不好,你找人给我打出去。”   这话并没有压低声音,落在了几人耳朵里。   “好大的口气!”怀文玉咬咬牙,见孟鸿卓对他的话没有反应,也只能收敛起来暗地里哼出声。   其他几人都跟了孟鸿卓不惹事的脾性,对方只是在口头上逞能,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将伍彩儿的一魂三魄带回来。   坐在大厅里的伍宏才面露愁容,再看到几人后才强撑着振作起来,扯着笑向他们问好。   怀文玉不悦地问起:“刚刚那个人是谁,这般豪横?”   伍宏才这才知道他们刚刚撞上了,却是来催婚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急着成亲,彩儿都这般境地了,连人都认不得,娶回去又能做什么?   多的是小娘子想嫁与他,伍宏才不懂,但他只是个普通商人,对方限令他七日内将女儿嫁过去,俗话说商不与官斗,当时也交换了庚帖,此事他又不占理。   孟鸿卓几人能懂他的无奈,但他们的身份却涉及不到两代的婚亲中,此事他们没有办法替他解决,最多也就是让伍彩儿变得正常,仅此而已。   “小女若是好了,嫁过去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忧……”   伍天成年纪尚小,便是想帮姐姐也无能为力。   好在他同伍彩儿每日待在一起,问起那几日是否发生的事情他也能解答一二。   “表姐来过几回,还替阿姊绣了嫁衣……”伍天成说出的话里这位表姐的出场次数有些过多,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你表姐同你姐姐吵过架吗?”   伍天成摇头:“她们从未拌过嘴,关系很好的。”   关系就这般好?   才英是独子,他好奇地问云容:“你有姊妹吗?”   云容摇头,偷偷看了孟鸿卓一眼:“我只有一个表哥。”   吉庸也插嘴进来:“那你们吵过架吗?”   三人挤在一团说悄悄话,云容摇摇头似乎证实了伍天成的话,但她又在后面加了一句:“我不敢和他吵,表兄瞪我一眼我就不敢说话了。”   才英和吉庸齐齐看向坐在右手边的孟鸿卓,深有同感地点头。   大师兄瞪一眼,他们也不敢说话。   俞济听到他们讲悄悄话,刚探了个头进来就被孟鸿卓发现了,眉头刚蹙起,几人立马坐正闭上了嘴。   他们各自有了任务,云容不宜走动干脆就陪在伍彩儿身旁,伍天成小大人似的看了两眼她的肚子,不好意思问但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云容觉得自己像个珍稀动物,谁都想看看自己的肚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她暗暗叹了口气,对自己的未来多了几分担忧。   她听到门外又出现了脚步声,往门口探去,俞济打开了门对她招手:“林姝自己来了。”   听到是表姐,伍天成也跟着站了起来,但他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阿姊,又坐了回去。   林姝朝着伍彩儿的厢房奔来,那是同伍彩儿不同类型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眉眼温柔端庄,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   孟鸿卓几人在院子里摆坛做法,欲寻出伍彩儿的一魂三魄,俞济同吉庸两人到底是两个大男人,林姝向云容福礼,声音似水:“彩儿还是这般么?”   她蹙眉格外惹人怜惜,伍天成给她让开位置:“道长说阿姊少了一魂三魄,此刻正在寻呢。”   听了这话,林姝手里的帕子都被揉皱了。   ‎ 第39章 [V]   “彩儿……”林姝向坐在床上的人发出呼唤,审视地打量着伍彩儿呆滞的面容,“听得见我说话吗?”   很明显,不管是谁,都无法唤醒她。   辛云容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当林姝垂下眼眸,松开伍彩儿的手时,她隐隐蹙了下眉,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仿佛这一切都是云容的错觉。   她或许知道一些内情也不一定。   “听说你们表姐妹的关系很好,”辛云容有意打探,目光落在一旁的小少年身上,“我听伍天成说的。”   林姝用帕子擦拭着自己的嘴角:“我们自小关系便亲,彩儿脾性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我一份,我自然将她也当亲妹妹看待的。”   “那成婚之前,你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吗?”   这一回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半遮半掩地摇头:“应当是没有的。”   可她的表情,很明显就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再三询问下,似乎也没能问出什么,云容也担心打草惊蛇没有继续深问下去,转而问起她们从前的事来。   俞济站在屏风外没进来,云容往外投去目光被俞济接受到,背着林姝偷偷向俞济努嘴,用眼神示意着林姝的方向暗示有点问题。   还不等吉庸发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就被俞济拉出了厢房悄咪-咪地咬耳朵:“你去打听一下林姝。”   吉庸第一回 跟着他们出任务,不上道地问:“打听她的什么?”   “问问她是否定亲,同伍彩儿姐妹关系如何这种都行……了解得越多越好。”   被推出门的吉庸满脸惊恐,反手拉住了俞济的手臂:“师、师兄,我觉得这个对我困难太高了,我去找谁问这种……”   他皱着脸半天没说出口:“这种女儿家的私事,我怎么问?”   “差点忘记了。”俞济突然恍然大悟拍打自己的额头,一副过来人的神态拍拍吉庸的肩膀:“也是,你也是时候需要接触到这方面的知识了,师兄今日就教你掌握一种新的技能,你以后走遍四方都可以用上。”   即使是过于憨厚的吉庸,心中也升起了并不好的预感,他想要松开手往外跑,却被俞济捉住了手臂,扬起假笑拖了进去。   “师兄,我天生愚笨,想必是学不会师兄教授的技能,就不浪费师兄的时间了……”吉庸在做最后的挣扎,当他们路过院子,遇上并未寻到多少线索的孟鸿卓和才英两人时,伸出了寻求帮助的小手,“师兄救我!”   见他们胡闹,孟鸿卓发话:“站住。”   俞济扬起憨厚的笑容,熟练地岔开话题:“师兄寻到伍小娘子的一魂三魄了吗?”   才英摇摇头,孟鸿卓眉头紧锁:“有什么东西阻碍了阵法的搜寻,此事有些奇怪。”   他们一行人最近遇到的事情似乎都比之前的带上几分古怪,特别是桃花林那处,远比乱葬岗所形成的怨气要浓厚数倍,若非酆郸插手,许是还要许久才能将云容救出。   站在一旁的吉庸两眼汪汪,眼看着俞济又要将自己拖走,连忙拉住了离自己近的才英师兄,将刚刚的事情倒豆子似的倒出来,孟鸿卓听了倒松了眉头,带上些许戒训:“师兄传道授业,这是好事。”   俞济笑着不说话。   才英望着他的样子,忆起自己上回看到他这般模样是自己被迫穿女装的时候,表情都怪异了起来。   现在想起还有些胆寒,才英难得开口:“俞师兄不会害你的,去吧。”   若是没有吉庸,他就是他们几人中最小的一个,想到这里他眼里都多了几分紧张催促:“勿要耽误时间,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呢。”   孟鸿卓见状,便提议:“你也去。”   才英面无表情:“……师兄,我就没必要了吧。”   回答他的是孟鸿卓清冷的目光,若是云容在这里许是还能让他改变主意,师弟耐造,倒也顾忌不了这么多。   师兄弟三人借了伍宏才的一间房换上了衣裳,俞济身上还背着上回买的胭脂水粉,他粗手粗脚地给两人涂上胭脂,孟鸿卓无事过来瞧瞧到底教了些什么,一开门,三张大红屁-股似的脸庞扭过来,正对着他。   孟鸿卓深吸一口气,将门阖上。   这一定是恶鬼的幻境。   吐出一口气,他再次打开门往里望去,师兄弟三人齐刷刷盯着他,粗着嗓子喊他:“大师兄。”   孟鸿卓嗫嚅着,闭上眼念起了驱鬼经。   当云容没瞧见人,问了伍宏才才寻到了角落里的厢房,推开门的刹那,对上的是四张毫无求生欲的脸庞,她的表兄手背青筋暴起,后背紧贴着墙壁,正努力平缓着呼吸控制自己。   “师妹……”   第一个开口的是才英,他上一次的妆容好歹还能看得下去,毕竟那是云容给他画的。   第二个发来求救讯号的吉庸,他本就是个方脸,脸上两条柳叶眉歪歪扭扭,云容抱着肚子缓冲了好一会儿才敢面对几人夸张的面容。   “放着我来。”不等几人开口,她这般主动的开口赢得了几人的无限好感,若是有好感提醒的话,大概现在已经爆灯了。   孟鸿卓吐出一口闷气,终于停止了背经。   林姝已经回去了,如今两家交恶,她每回背着母亲才能来瞧瞧伍彩儿,虽交谈时间不长,但辛云容并未察觉出林姝的恶意,反倒是从她偶尔的动作看来,她应当是有事瞒着。   “其实我出去打听也是可以的,不还有怀师姐吗,我们两个去就行。”云容看着他们洗净的脸庞,提议道。   “她今日身体不适,我让她去休息了。”孟鸿卓委婉地提了一句,云容已然反应了过来,难怪一直没瞧见她,“那我一个人去也行。”   “还是我们去吧,”最小的吉庸虽然不喜欢穿着这身女装,但他也知道辛云容如今身子重,不宜多走动,“师妹好好休息,我们去去就回。”   云容一边给才英上妆,但也忍不住质疑:“你们最好还是戴个帷帽比较好。”   特别是……   云容的视线落在了吉庸的小方脸上。   吉庸:……虽然师妹什么也没说,但还是感受到了对他颜值上的侮辱。   当三个粗壮的“小娘子”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云容对他们能否完成任务产生了一点点怀疑。   孟鸿卓只要求他们若是被发现是男儿身,不要说自己出自三清观即可。   面子可以丢,三清观的脸面是万万不可丢的。   望着三人大刀阔马的背影,云容欲言又止:“表兄,你有没有觉得……”   孟鸿卓:“……嗯。”   三人仗着有帷帽的遮挡,去了伍彩儿和林姝常去的胭脂铺子,白日里买胭脂的小娘子还不少,作为另外两人的师兄,俞济带头靠在柜台前翘起兰花指拿起一小盒,假装递到鼻尖闻了闻,竖起耳朵听一旁两个小娘子说笑。   他捏起嗓子咳了一声,一旁的小娘子们就不说话了,用扇子挡着脸颊往几人望来,同姐妹耳语:“这几人好面生。”   俞济硬邦邦地福礼:“我们三姐妹是经过这的,刚来没多久呢。”   “难怪了,”红杉小娘子捂嘴笑了笑,“你们是从北边来的吧。”   才英和吉庸也假装在看看胭脂,听到她的话僵硬点头。   俞济不是第一回 ,又凑过去同红杉女子多聊了两句,假装不经意间说起伍家的事:“这婚姻大事,就没下文了么?”   “谁知道呢,”红杉小娘子撇撇嘴,“那荣锦生的俊俏,又有功名在身,若是这婚事成不了,后面多的是小娘子想嫁……”   没人不喜欢看热闹,俞济被她招过去听她小声说:“就连伍小娘子的表姐估计都想嫁他呢,若不是荣少爷没瞧上她,林夫人才不会让肥水留外人田呢。”   和她同行的另一个小娘子拉住了她,眼神制止她说下去。   红杉小娘子面色讪讪,小声嘀咕:“我又没说错,这大家都知道的事……若是伍彩儿嫁不了,指不定就让林姝替嫁——”   她被捂了嘴,拖到一旁去了。   这倒是新鲜,俞济同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正打算买一盒胭脂就回去时,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来人挺着大肚站在他们身旁,俞济忘记掐嗓:“你来——”   粗嗓一出,整个胭脂铺都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不得不又捏着嗓子发出甜腻的夹子音:“——买胭脂吗?”   云容捂着嘴偷笑,点头。   一行人走出去的时候还有人观望,所幸戴了帷帽,云容听到他们说起刚刚听到的事情也没料想到会这么容易,促狭说道:“原来是我小看你们了。”   回去也需要十分钟路程,俞济看她的肚子迟疑着问:“要不要我背着你回去?”   “不用,我——”云容连忙挥手,她刚想说自己可以,肚子很不给面子地一阵抽痛,脚下一软,她下意识往右侧倒去,几人比她显得更惊慌失措,俞济离得近正要伸手去抓她手臂,身后的人却比他动作更快。   只见烟紫长衫在眼前划过,俞济怔楞地望着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酆郸将云容横抱而起,动作快得让人瞧不清,而他的师妹也极为依赖地躲在了青年的怀里,双手揽住他的脖颈,嘴里因害怕而小声地喊了声酆郸。   从前他记得师妹只喊他酆公子,如今这般直呼其名却更显得亲昵。   但他很快将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抛之脑后,几人围在酆郸周围打量着被他抱在怀里的云容,此起彼伏地喊着师妹,云容缩回了手,揉了揉肚子摇头说没事。   “只是抽了一下,”云容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了,再看向酆郸,他脸上没有往常的笑容,语气淡淡:“我带你回去休息。”   云容没有反驳,依偎在他的怀里:“好。”   吉庸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扭头问俞济:“师兄,就这么让他带师妹走没事吗?”   俞济摇摇头,云容都答应了,他们能说什么。   ‎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要上班呜呜呜(躺)   感谢在2022-04-01 00:45:34~2022-04-02 00:4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丽丝梦游星空 50瓶;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V]   酆郸一路上都没说话,察觉到气氛不对,辛云容沉默地窝在他的怀里,直到他们进了府邸,云容抵着他的胸膛,手掌扶住他的胳膊想要想来却不见他松手。   云容侧着脑袋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声说:“我可以自己——”   握在腰间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云容在他低垂下来的视线中声音越来越小,她捂住自己的嘴,杏眼眨了眨,又抬起手用指腹在他抿紧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点了一下,声音也软下来:“我真的没事,你信我。”   她的手指又落在他的鼻峰上,像是抚慰他情绪的一个亲吻,她另一只手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借力支起了上半身,顺带揽住了他的脖子促使他低下头去,酆郸沉默地遵从她的动作指令,服从地垂下头颅,让她将温热柔软的唇瓣贴在自己唇上,接触的一瞬间,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因为寒冷而颤了一瞬的背脊。   云容第一回 用这种方式试图安慰丈夫的怒火,一边笨拙地亲吻着他的唇,眼睛时不时地观察着酆郸漆黑双眸,他的睫毛如鸦羽般低垂着,也并没有在行动上回应她,宛如雕塑。   难道这还不行?   她这一次用了点力气,张开了嘴用贝齿轻咬住他的下唇,但又不敢用力,见他依旧没反应,试探地用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冰冷的上唇。   云容没瞧见酆郸瞬间颤抖的睫毛,下一秒就被反客为主,堵住了她的唇。云容差点忘记了呼吸,喉咙里发出的嘤咛被他尽数吞下,她被迫托着后脑勺承受着,无路可退。   这大抵是她遇到酆郸最不温柔的一回。   面前的铜镜倒映着小娘子撅起的嘴唇,她托着脸颊坐在妆台前左瞧瞧右看看,只让酆郸觉得怎么瞧也不够,站在她身旁听她小声念叨,便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他从背后将她拢入怀,铜镜中止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脸庞,云容无法透过镜子看到他,偏头时他贴了过来,冷玉般质感不似真人。   冰冷的指腹抚上她的额间,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阿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抽离了云容的思绪,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样一句话:“在道观的日子吗?”   酆郸:“对。”   “比从前待在宅子里要开心些,师兄对我也很好,”她老实地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感受,想起之前自己经历的哪些鬼怪,她忍不住拉着了他抚摸自己的手,合拢在掌心似乎想要替他暖一暖,“你从前同我讲得哪些鬼怪故事,我现在不是很怕了……而且,能帮助他们的感觉很好。”   酆郸的手仅仅凭借她的温度是暖和不起来的。   在她想要替他哈气暖手的时候,酆郸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云容仰起脸庞望向他,不管怎么样,她脸上带着些许笑意重新将他的手拉了回来,酆郸这才重新看向了她。   “但是,我更想和你一起过日子。”   她笑起来的时候让酆郸仿佛看见了春日盛开的海棠,但她远比海棠更为坚韧,尽管说出来的话简单普通,但又似利箭狠狠扎入了他的胸怀,让他忍不住弯下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总是这般挥开头顶的云雾,毫不吝啬地将头顶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想,他大概是永远也离不开她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的云容陡然想起了什么,捧着他的脸颊认真地问:“听说你很厉害?”   被夸赞的青年眼皮一掀,略带着不可一世地猖狂:“我掌管鬼蜮。”   云容眼睛一亮,凑近了一些继续问:“那你可以帮忙找到伍彩儿的一魂三魄吗?”   她盯着酆郸怔了一瞬,漆黑的眼眸同她对视了一眼又挫败地垂了下去:“……我暂且,不可管人间事。”   他说完之后压低了眼睫,似是担心会被她看轻又急急忙忙补了一句,便去看她的神色:“但为夫也可以为你破例。”   云容噗嗤笑出声,抱住他的脖颈咯咯地笑,也不知道被她抱住的青年面色怔然,并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他缓缓问着,声音也低了下来。   辛云容连忙抱紧了他,用力亲了他一口:“不是,我觉得相公很厉害。”   他认真审视着她的表情,确定她不是撒谎,云容趁热打铁:“你掌管着整个鬼蜮呢,这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她说得与有荣焉,不管云容是否发自内心,酆郸到底还是高兴的。   于是在小娘子软绵绵的声音中被哄得又将她带回了伍家,正赶上孟鸿卓面带杀气地出门,几人打了个照面,云容又说了几句软话,又将孟鸿卓给哄好了。   几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对伍家端来上的糕点,显得格外的沉默。   俞济的手臂捅了捅才英,才英又用手指戳了戳云容,作为唯一的和事佬,云容往他们嘴里一人塞了一块绿豆糕:“清热解毒。”   解不解毒他们不知道,但至少气氛好了不少。   能随时护着云容,酆郸在孟鸿卓面前以互帮互助的名义要求加入。   孟鸿卓无法拒绝这个理由,特别是他打着为百姓排忧解难的名号,合情合理,他都无法拒绝。   他们又住回了酆郸的宅子,热情招待下,除了孟鸿卓,其他人都对酆郸多了几分好感。   孟鸿卓暗地里他嘱咐怀文玉盯着酆郸,她自然听从。当她发觉两人动作暧昧,内心暗喜地打算将之告诉孟鸿卓时,却先对上酆郸意味深长的目光。   在云容看不见的地方,他指了指她袖中的古籍,无声地提醒着她:“烧不掉吗?”   怀文玉惊起一身冷汗。   她从未对其他人说过这件事,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怀文玉握紧了袖子,惊诧又惧怕地望向酆郸,他正温柔地将云容脸侧的一缕头发勾在她耳后,目光温和地朝她看来。   食指贴在嘴边,他嘘了一声给她最后的警告。   怀文玉脸色转瞬变得苍白,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将袖中的古籍握紧急忙离开了厢房。   云容才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去:“刚刚谁来了?”   “没注意,”酆郸轻飘飘地带过去,“许是小猫小狗窜进来了。”   天色不早了,但云容待着无聊想出去走走,酆郸便抱着她跳上了房顶,几个师兄已然歇下,她自然也珍惜同酆郸相处的时光。   看完月亮,酆郸将披风牢牢裹在她身上后才抱着她在各个屋顶上跳跃,同走路不同,处于高处的风景可以将这座城镇一览无余,她张开手臂大口吸了一口空气,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云容又往下看,酒肆铺子里大口喝酒的汉子,被父亲抱着的孩童大口吃着糖葫芦,还有……   当她的目光瞥向房屋下空旷小巷时,瞧见戴着帷帽的女子手里提着灯笼往里走去,她的目光跟随着女子的脚步看去,不消片刻,就发现她是去私会。   本不愿多看,收回视线时却无意瞥见掀开帷帽的人正是林姝。   她同一男子紧紧相拥,诉说着这几日的情愫:“方郎,母亲不让我出门……我们这般终究不合礼法,你何时来提亲?”   “你母亲不喜我……”   那是一陌生的男子,云容扯了扯酆郸的衣角示意他去看,一边凑过去同他耳语:“这是伍彩儿的表姐,之前我们还听说她也想嫁那荣公子,如今看来此事是误传。”   既然她心有所属不愿争夺新郎,那林姝的嫌疑就少了许多,只不过她隐瞒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云容依旧猜不到。   酆郸静静听她分析:“或许,贺夫人也有可能……”   他点头,声音带有蛊惑性地传到她耳边:“夫人真聪慧。”   云容被他说得耳根子发痒,这些都能猜到的事情被他这么一夸,她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那明日我们如何……”   “我们不是有她的把柄了么,”酆郸依旧是温和的口气,“明日让她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云容略显踌躇,酆郸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时失笑:“明日我问便可,你就当不知晓在一旁听着就行。”   翌日,林姝被小丫头请了过来,她面无异色走进来:“表妹可是好些了?”   这件事对姑娘家的闺誉多少不太好,除了伍彩儿,房间里也只有酆郸和云容在,其他几人都避开了去。   “辛道长?”林姝没见过酆郸,见有外男,她只好将目光放在云容身上。   云容清了清嗓子:“这位是酆道长,他比我道行高深些,过来瞧瞧。”   听她这般说,林姝朝酆郸福了礼,刚坐下就听到年轻的男子温和地问了一句:“林小娘子昨夜可出过门?”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2 00:47:40~2022-04-03 01:3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439006 20瓶;ETC 5瓶;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V]   “酆道长何出此言?”林姝垂下了眼眸,盯着被自己揉皱的帕子看。   酆郸以一种柔和的语气吐出最尖锐的话:“方郎?”   手中的帕子没拿稳飘在她的脚边,林姝将颤抖的手指藏在手心没去捡,偏头避开他们的目光望向别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容注意到她呼吸不稳,但又强装镇定地反驳这一句。   “贺夫人应当不喜欢他吧,”酆郸放缓了语气,一步一步攻破她的心防,“毕竟有荣锦这样的少爷在眼前,区区一个秀才怎么会看在眼里呢。”   他云淡风轻地说出林姝最不愿听到的话,小娘子脸色苍白如纸,红唇嗫嚅着低声乞求:“别说了。”   云容想弯下腰替她捡帕子,酆郸托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扶起,顺带将林姝的帕子捡起放在了矮几上。   “我并非有意为难你,”酆郸以退为进,试图得到一个答案,“这件事,和你母亲是否有关?”   林姝毫不犹豫地摇头,自愿发誓:“母亲虽欲让我得了这门好亲事,但伍姨夫帮衬了我们这么些年,怎会害她到这等地步,此事同我们无关……若我有半句虚言,我林姝必将不得好死。”   她这般坚决,着实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之前第一回 见面便能察觉到林姝并不擅长遮掩情绪,如此看来,她说得许是真的。   但上回她的确有所隐瞒,云容趁机问了出来:“伍彩儿去乱葬岗那日,你是知道的吗?”   林姝绷紧了身体,这般下意识的反应被云容注意到了,林姝小幅度地磨搓着手臂:“知道……”   倒也没想到她直接承认了。   “那一日,”林姝觉得自己吐出的气息都是凉飕飕的,她打了个冷颤,不得不回想起那日的情景,“我来伍家替她检查绣好的嫁衣。”   酆郸握紧了云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侧坐了下来。   林姝显得局促不安,目光打量着坐在床侧内的伍彩儿,但很快又收了回来:“她那几日都很高兴,好几次我都听见她自言自语,我原本以为她很满意荣锦这位夫婿……成亲前一夜她换上了嫁衣,对着镜子上好妆,又问我如何。”   “我自然是夸赞她的,她自小没了母亲,很是依赖我……”   林姝回想起那日烛火下的红嫁衣,伍彩儿抚摸着铜镜里的自己说:“我很高兴,我终于可以嫁给你了。”   “我听出了几分不对劲,就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就这般喜欢荣公子?’”   “彩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林姝坐立不安,“她很冷淡地吐出一句‘他又算什么东西’,这句话是真的把我吓到了。”   那这是撞鬼了?   “她说她遇见了一个对她很好的人,当我从未见过……”林姝摇头,“她说让我帮帮她。”   “帮她什么?”   林姝被承诺和表妹的安危夹在中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云容看出她犹疑不定:“你想让她一辈子都变成傻子,嫁到荣府被人欺负也不知道吗?”   林姝脸色变了又变,到最后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实在受不住这样的两难:“我不想的……”   酆郸慢声提醒:“时间拖得越长,她恢复的可能性就越小。”   沉寂中,林姝起身坐在床沿,她握住了伍彩儿毫无反应的手;“彩儿,你会怪表姐吗?”   没有得到回答,但听到她的声音时,伍彩儿转动了眼睛,呆愣地朝她笑了一下。   林姝瞬间泣不成声。   那夜表姐妹两人睡在一处,伍彩儿半夜爬起来穿着嫁衣跑去乱葬岗时,本就有些许提防的林姝自然也醒了,她不知道表妹要做什么,但又不放心她的安全跟了过去。   好不容易见她停下来,却徒手在乱葬岗上挖起泥土,林姝上前阻止,却见伍彩儿泪流满面。   她的双手沾满了脏污,却紧紧握着一小块看不清颜色的布料。林姝去扶她起来,伍彩儿却跪在地上向她磕了三个头:“今日我要嫁于我的清郎,此事请表姐保密,算彩儿求你了。”   和她一同跪下的,还有身旁逐渐成影的一道男子身影,他身上穿的红袍是伍彩儿这几日赶出来的,但他身形缥缈,林姝察觉到了不对,那根本不是人,而是鬼。   她的表妹被乱葬岗的鬼勾走了魂魄,却是心甘情愿。   云容望着酆郸满是质疑,似乎在说你手下的鬼不太-安分,怎么没管住。   酆郸无可奈何,人间的鬼非他管辖范围,唯有鬼蜮中的恶鬼逃出他才能管束一二。   云容觉得不对:“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答应和荣锦成婚?”   这听着像是被鬼迷了心窍。   酆郸把玩着她的手指,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了林姝一个问题:“她什么时候开始自言自语的?”   “自我们去了一回石浦寺,回来之后……”林姝自己说完后反应过来,声调都不自觉地提高了,“难道这寺庙有问题?”   “去看看吧,”酆郸一点也不震惊,云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酆郸笑着摇头,在云容掐他脸的时候托住了她的背,任由她胡闹了一会儿,直到孟鸿卓敲门准备进来,云容才老实地缩了回去,拍掉了酆郸的手。   云容才记起一旁的林姝,见她垂下眉眼假装没看到的样子,才想起她的事,急忙补充一句:“至于你的事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对旁人说的。”   林姝咬着下唇,朝她投来感激一笑。   孟鸿卓在几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听到辛云容提起石浦寺的名号,也没再拖延时间,喊着几人往那处赶去。   乱葬岗他们去过一回了,现如今还是石浦寺瞧瞧有没有猫腻。   眼看着孟鸿卓几人都快走出大门了,云容犹豫了一会儿凑到酆郸耳边问:“你能去寺庙吗?”   酆郸反问一句:“你想去?”   “也不是很想……”云容小心掰着手指头,好吧其实挺想去看看的,石浦寺里到底有什么。   “倒也不碍事,”酆郸将手贴在她的肚皮上,黑气涌入钻了进去后云容都能清晰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欢快地扭动着身体,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酆郸抱了起来往外走去,“想去便去瞧瞧。”   云容笑着缩进他的怀里:“那我们快跟上去。”   他们两人跟在几人身后,并未靠近所以也并未被发现。   倒是吉庸却极为敏锐地往后瞧了一眼,但什么也没瞧见。   俞济手臂一揽,将他拖了过去:“看什么呢?”   “没什么,”吉庸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我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俞济猛地回头扫视周围,在什么也没发现后拍拍吉庸的肩膀:“放心,要是真有人跟着还有师兄呢。”   吉庸听他这么说也放下心来。   石浦寺是附近山上的一间小庙,先前因同乱葬岗离得不远而无人问津,杂草都长满了也没人管。只因某年春日大臣携妻到此一游,瞧见庙里一池清水在墙上两句诗而闻名。   去的人多了,香火鼎盛,便多了不少动听的传说。   他们去的时候,还有不少小娘子戴着帷帽去庙里求一个好姻缘。   吉庸小声嘟囔:“听说这池水很灵验,我瞧着同我们观里的池子也没什么区别啊……”   刚说着,耳边传来啵的一声,就有小娘子将手中的铜钱丢了下去,不消片刻落在了正中央的石碗中。   听着小娘子的惊喜的呼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吉庸默默地从腰带里摸出一枚铜钱。   俞济转头盯着他:“师弟,你也信这个?”   才英跟着俞济扭头,直直盯着他手里的铜钱:“观主知道了会把你赶出师门的。”   吉庸手一哆嗦,想要狡辩:“我不、不是……”   俞济朝他摊开手:“来,充公。”   吉庸瘪着嘴,恋恋不舍地放在了他的掌心,俞济扬了下眉毛,“乖。”   才英也朝他伸出手,面无表情:“没有了?”   吉庸可怜巴巴地又掏出一个:“这是最后一个了……”   才英捏住铜钱另一头,一用力就从吉庸的手里夺了过来:“乖。”   吉庸盯着两个师兄动作整齐地闭上眼,将铜钱搁在大拇指上,往上一弹——   “啵——”   两枚铜钱掉入了水中,缓缓落在了石碗旁边。   吉庸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们!”   俞济瞥了一眼直摇头:“吉师弟你看,这个水池不能信。”   才英同意地点头:“还好观主不知道,我们替你试验过了,走吧。”   看了全程怀文玉皱起了眉头:“啧。”   孟鸿卓已经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停下来还围在水池边玩闹。   俞济朝着怀文玉笑:“怀师姐不试试?”   怀文玉骄傲地抬起下巴:“我用得着信这个?”   云容被放下来走进了石浦寺,她一眼就看到了庙中央的水池旁身着蓝袍的怀文玉。   她身旁没有几位师兄,一个人蹲在那,只紧紧盯着手里的铜钱,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角度后才松手。   她好奇地走过去,弯下腰同她一起看着水里的铜钱荡悠悠和池中的石碗失之交臂,叹息一声:“再来一次。”   怀文玉听到她的声音差点没弹起来,指着她横眉瞪眼的:“你你怎么来了!”   云容撑起身体站好,回头看了一眼酆郸:“他带我过来的。”   酆郸一笑,怀文玉扭头就跑了。   “她很怕你哎,”云容看出了门道,“她知道你是鬼了?”   酆郸也递给她一枚铜钱,云容不接:“你都在这里了,我投这个干什么?”   “也是,”他自顾自地说着,“左右这缘分也是我自己抢来的,同旁人无关……”   云容凑近一些想听他说些什么,身后出现一道清冷男声:“云容,你在做什么?”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3 01:30:44~2022-04-04 21:0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V]   被表兄抓包自己和男人亲近要怎么办。   云容抱着肚子还来不及往后退,背上多了一只手托住她的身体,声音里带着淡淡责备:“怀孕了动这么快做什么?”   云容:我觉得你在玩火   但出于意料的是,孟鸿卓朝他们走过来后并未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他同酆郸差不多高度,被夹在中间的云容矮墩墩地挺着个大肚子,左耳听到表兄冷声问:“你喜欢云容?即使她怀孕了也不介怀?”   当事人:唉就这么当着我的面问出来吗?   而下一秒,酆郸的话传递到她的右耳,他望着云容的发顶缓缓道:“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她高兴,我便高兴。”   云容觉得耳朵有点烫。   酆郸这人真不要脸,云容暗暗想着,这孩子本就是他的。   但这句话却让孟鸿卓有所动容,酆郸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能够包容别人的孩子足以见得他心胸宽广,他表情柔和了少许,再去看云容羞怯的样子又有何不懂的。   但这也并非就是答应酆郸的意思,他又不是被情爱蒙住理智的小娘子,即使如此,也需他多加考察才行,上一个沈云初给他的刺-激太大,他不得不小心为上。   他默许了两人亲近,云容心藏愧疚,她并非想要欺骗自己表哥,但是要是说出来……   “不要担心,”酆郸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转念就被他得知,“待你生产后,我自会向他请罪。”   云容也的确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产,这孩子与普通婴孩不同,酆郸更是没经验。   云容乘人不备,拉住了他的耳朵凑过去小声问:“如果我真的怀上别人的孩子了,你会怎么办?”   酆郸温和地笑了笑,云容有些紧张地望着他,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自然是杀了那个男人,”他似乎将斯文二字纹在了身上,唯有眉眼透出的阴冷才透出了几分真实的模样,“我说过……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若是你喜欢那就留着。”   被他揽着肩,云容似乎感觉到层层寒意。   她从自己肩膀上将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揉搓了一阵,见他眼底阴郁未散又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肚皮上:“不会有这一天的你不要乱想,快摸摸他,这几日老实多了也不蹦跶。”   酆郸垂下眼眸,隔着衣物在她的肚皮上摩挲了一圈,肚子里的胎儿转悠了一圈顶着他的手掌,肚皮都顶出了一点印子:“乖些。”   云容觉着这孩子过于恋父,自己怎么摸也不见他蹦跶,如今他就说了一句乖孩子又听话地不动了。   她鼓了鼓腮帮,不让酆郸摸了。   孕妇的脾气来的突然,察觉到酆郸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但又不说话,她最后又忍不住同他搭话:“他好像更喜欢你。”   “不会的,”酆郸安慰着她方才孩子的动静缘由,“他只是馋了。”   这么一说,云容又放心了起来。   她自小就馋嘴,这孩子随她,倒也说得过去。   几人最后进入庙宇,正面对着的那是一尊悲天悯人的佛像,虽不大,但一旁的僧人将佛像擦得干净,在香火气息下,也多了几分神秘。   “这是什么佛,我怎么没见过?”云容小声地问。   孟鸿卓狭起凤眼盯着这尊佛像,听着一旁小僧恭敬地向他们介绍着:“此乃药师佛,消灾延寿,身心安乐。”   倒是她孤陋寡闻了,云容正要拜拜,却被酆郸拉住了手臂。   “你瞧佛像的眉心。”云容疑惑之际听到酆郸在她耳边说道,她随着他的指示去看,原本以为是一颗黑色水滴印记,仔细一瞧,那一处哪是什么印记,却是一团泛着金光的乌鬼气。   这居然还是一尊鬼佛?   不止是她,其他几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俞济原本是想提醒云容一句,一扭头却见她同酆郸态度亲昵,他立刻垂下了头重新转过身,待才英察觉到时他才将眼底的黯淡掩了掩,轻声问起孟鸿卓:“师兄,我们要如何?”   “如今人太多,不要轻举妄动。”   他扫视着周围,如今正是香火鼎盛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几人退出庙宇,商量着后续事宜。   “并非鬼佛,”酆郸风轻云淡地提了一句,俞济吃惊地望着他,“那这是何物?”   “被孤魂野鬼霸占的佛像受了多年的香火,自然也沾了些许佛光,这倒也不足为奇。”   “佛像为何会被鬼侵占?”吉庸不懂。   孟鸿卓面容冷肃:“石浦寺废弃多年,被小鬼霸占也不难。”   越瞧越觉得不妥,孟鸿卓当机立断:“既然如此,趁着今夜将此鬼收伏,免得多生事端。”   伍彩儿来过这里,保不准就是这孤魂野鬼闹得鬼,也不知这些年到底勾了多少人的魂。   想到这里,孟鸿卓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回去之后,酆郸也被拉过去一起商讨该如何对付附着在佛像上的小鬼,顾忌着小鬼手上或许还握着伍彩儿的一魂三魄,他们不得不谨慎些。   云容如今是需要保护的一个,她虽然不参与他们的行动中,但酆郸搬了一张软椅让她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算着布阵的事,酆郸偶尔往她的方向看来,给她添添水,又或者让下仆给她端来糕点填填肚子,这一路下来,就连吉庸都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猫腻。   小师弟疯狂朝着几个师兄眼神示意:孟师兄居然没有生气哎!   何止是没生气,甚至管都没管。   这算是俞济最沉默的一回,他忍不住偏头打量着云容,坐在那的小娘子慵懒地用手掌托着脸,正朝着酆郸的方向做鬼脸。   鬼灵精怪的,特别……讨人喜欢。   孟鸿卓停止了说话,心思各异的几人不得不在这样的沉默中收回注意力,天色不早了,孟鸿卓干脆让云容退场:“云容,你先去休息。”   得令的小娘子乖顺地应了,走之前经过酆郸身旁时,在他背在身后的手掌掌心上刮了刮。   云容这一夜睡得很香,翌日醒来时酆郸替她端来了朝食,云容漱完口,酆郸已经拧好了打湿的帕子给她擦脸,如今话说开了,孟鸿卓也任由两人腻歪。   只不过这一切都在有分寸的情况下进行。   一边喝粥,云容问起昨夜的情况。   酆郸淡淡回她:“跑了。”   “你们都没将他捉到?”云容震惊地放下了碗,原本以为对他们来说并不难的事却没能成功,这让云容更多了几分兴趣,“他比你还厉害呀?”   “倒也不是,”酆郸一边替她擦嘴,自己也端起碗喝了一口,“那鬼同伍彩儿的一魂三魄缠绕在了一起不便动手,又得了多年香火无惧道家法阵,一时不察给逃了。”   听这话,的确有些棘手。   而且如今打草惊蛇,对他们来说处境更加艰难。   道家法子不管用,那就只能用鬼的法子来治,酆郸没同云容说起这个,他似是有些疲惫,嘴唇比往日失了些血色。   既然被发现了,孟鸿卓几人只好先守在伍家再做打算,按照伍宏才之前说的,伍彩儿有往外跑的行为,许是被鬼勾去的也不一定。   许是吃了一魂三魄还不够,将人诱去再吞噬干净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酆郸同她说要回去一趟,只说是鬼蜮有事要处理,让她跟紧孟鸿卓以免出什么岔子,除此之外,他还告诉她如何使用身上佩戴的玉珏。   “除了能保你身体康健,你还可通过它来唤我。”   酆郸示范了一遍,云容才知道上次自己在桃花林的时候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   也难怪每次遇到事情他就会出现,没想到是这般缘故。   酆郸回到鬼蜮后周围很是安静,龙吟声在他站在崖边时戛然而止,或许是上回被打怕了,察觉到酆郸的气息后立刻乖觉了下来。   支苑跪在一旁,极为关心地提醒:“您的身体在人间消耗过大,不如尽早将鬼后迎回……”   黑袍男子薄唇轻启:“你何时能管辖本帝之事了,支苑。”   “支苑不敢!”   酆郸从她贴在地上的身躯划过:“守好妖龙,才是你的职责所在。”   女子将身体压得更低:“支苑明白。”   黑袍从眼前划过,面前早已没了酆郸的身影,支苑咬紧下唇,一缕血线滑至下颌滴落在了地面。   他走之后,云容便同怀文玉在伍彩儿的房中待着,自上回被酆郸威胁的事之后,怀文玉也不敢对云容指手画脚。   她安分了下来,云容也清闲自在。   一个下午过去平安无事,却在傍晚时分,荣府那出了事。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4 21:09:06~2022-04-06 01:3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ETC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V]   荣家那位小公子被仆从发现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   若非孟鸿卓赶去时留住他体内还未散去的最后一魄,如今怕是荣府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断了最后一脉。   残留的鬼气还有残余,烛火下散开时隐隐透着金光,毫无疑问这就是昨夜逃走的小鬼,只是不知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将荣锦的魂魄卷走,几人来不及费解,沿着一点踪迹跟了上去。   怀文玉本想跟去,却又不得不听孟鸿卓的话暂留此处,以防恶鬼声东击西,最后又来寻伍彩儿剩余魂魄作祟。   况且,酆郸此时不在,他也不放心云容一人。   怀文玉坐立不安,她不停地往外望去期待看见孟鸿卓几人安全回归,恍惚之间她察觉袖口处一阵发烫,那是她藏匿古书的地方——这几日防止被发现,她一直随身携带着。   并非是她所愿,只是她丢了几次出去,那书籍却在不久之后又回到她的手中,仿佛认主了一般,根本甩不掉。   又怕被其他人察觉,如今袖口像是揣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紧贴着皮肤怎么也拽不开,耳边似乎也传来泛着冷意的呼吸声,如冬日里的寒冰侵入到她的骨子里。   袖中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发颤,她眼睛低垂着,急匆匆地同云容说有事出去一趟便摔门而出。   云容起身去阖好门,人有三急她能理解。   怀文玉直往伍家的水井边跑去,她没时间理会好奇打量她的伍天成,跑到井边打了一大桶沁人的凉水,直接将整只左手都泡了进去。   灼-热感减了少许,她将手伸入袖中正欲拽出古籍,却感觉身后站了一人。   手臂上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她将古籍甩入水桶,回头看去时却是一个身着黑衫的貌美女子,眉间生着一颗红痣,此时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滴血的手臂,弯唇一笑。   她身上的鬼气丝毫也不收敛,让怀文玉看了个正着,她倒退两步想从袖中掏出黄符,却听那黑衣女子轻声细语:“你大师兄若是知道你谋害他表妹,你这辈子许是都不会被他多看一眼罢?”   听了这话,怀文玉脸上血色尽失,她强扯出一抹笑意给自己壮胆:“真好笑,我师兄会信你这鬼物的话?”   “信不信是一回事,这本古籍已尝了你的血,你可知……若是再多些时间,你将彻底被迷了心智,成了它的傀儡?”   怀文玉不听,持着金钱剑朝她挥去。   支苑冷笑一声,也不躲,直接捉住怀文玉的手往外一掰,痛意从腕间延伸到手臂一直到肩胛骨,怀文玉咬紧牙翻身上前,左手掐诀念咒,又被支苑一一卸去。   怀文玉一个踉跄被推倒在地,她一转头便被支苑用骨笛抵在脖颈间,只要稍稍一动便会划破皮肤,直逼大动脉。   “你到底要做什么!”   支苑却笑起来:“你再大些声,将其他人引来,让他们瞧瞧他们的师妹如今的模样……又是如何蛇蝎心肠。”   地上的古籍像是长了脚一般不知何时爬到了怀文玉的手掌旁,黏附在她流血的手臂上,怀文玉此时只精神恍惚,口干舌燥的,想要喝些滚烫的东西才好。   “你瞧,你的意志力这般薄弱,如今不过刚开始你就受不住了……”   怀文玉好不容易咬破舌尖才挣脱出来,她平缓了少许,紧紧盯着面前的黑衫女子,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若乎是一点小忙,作为交换,我可以替你祛除它。”   她从袖中掏出小瓶,在怀文玉面前摇了摇,蛊惑般轻声道:“这是解药,只需你今夜子时将你几个师兄引开……你不是很讨厌辛云容吗,若是她离开道观,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她本想着听了这话,怀文玉应当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怀文玉对鬼物的厌恶远比辛云容的程度更深,她对支苑毫无信任可言:“你说得轻巧,我要如何引开他们?你这鬼物想对她下手,若她死了,我岂不是背了两条人命!”   “你给她的黄符引来婴面虫不也会害死她吗?”支苑看着怀文玉变幻的脸色嘲笑着,“如今做出这副样子又是给谁看。”   “不是的,不是……”   怀文玉仿佛在说服自己,拼命摇头否认:“我只是被古籍控制了,那并非我本意。”   “不管如何,”支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直接将小瓶丢到她怀里,“你若不做就等着被古籍吸-干了血,做尽恶事,再被你师兄发现,想必……他对你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她深知孟鸿卓是怀文玉的死穴,不再她身上多费口舌:“我再给你三息时间考虑。”   怀文玉咬破了嘴唇,无声地垂下了脑袋,手指缓缓收拢着握紧了小瓶。   辛云容坐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回来,正疑惑之际准备去寻,窗户却被掀开了一点缝隙。   “怀师姐?”   她猜测着唤了一声,走近窗户去瞧又什么也没看见,仿佛这只是一场戏耍她的微风。   她探出身去将窗户阖上,刚准备关便看到从檐廊一头缓缓走来的怀文玉。   脚步虚浮,在看到她之后怀文玉像是被刺痛到立即偏过了头,不同她对视,右手握成拳将小瓶子藏匿在袖中。   云容虽然觉得她奇怪,但也没多想。   如今已是深夜,酆郸未归,师兄几人中只有才英和吉庸回来了,他们大口吃着饭:“孟师兄同俞师兄还在追查恶鬼的踪迹,他担心你们便让我们先回来了。”   怀文玉看只有他们两个,心中轻松了少许。   她便住在伍宏才先前为她准备的厢房中,才英和吉庸两人睡在伍彩儿一旁的厢房里,怀文玉主动提出要守夜,便直接睡在她外室的矮榻上,同她隔了几间房的距离。   云容关上门的时候怀文玉一直朝她的方向望着,但只要云容看过去她又立马撇过视线,让云容以为她想同自己睡在软乎的床榻上,当她问要不要一起睡时,怀文玉又炸了毛的猫似的直接拒绝。   她似乎很生气,看也不看云容,但看到挺着大肚子的云容要关门时又将她喊住了。   云容看不懂她的眼神,黑夜里怀文玉抿紧了嘴唇,泛着不太自然的苍白:“……别睡得太死了。”   云容点着头,她怀孕以来晚上都要起好几次夜,根本睡不死。   不过前几日还有酆郸会拍醒她,甚至有时候在她还昏睡的时候将她抱去解手,省了她不少事。   待到子时,怀文玉叫醒了两人,神态焦急不似作伪:“我方才好像察觉到了鬼气!”   两人急匆匆披上道袍,毫不怀疑地跟随怀文玉往伍家外追去,怀文玉不愿回头,她也不能回头了。   等到要睡的时候,云容察觉肚中的孩子调皮地翻了个身,拉开中衣,还能瞧见他小小的手掌贴在她的肚皮,印出些许痕迹。   “饿了吗?”云容摸着肚子自言自语。   没有得到回应,她不似酆郸那般听得懂这孩子的语言。   黑气缠绕在她指尖往门的方向拉去,仿佛在提醒着什么,原本已经坐在床上的云容翻身下床,还来不及穿鞋,整个人连同着床都塌陷了下去。   地塌了。   她情急之下扶住了尚且直立的床架,也来不及穿鞋,光着脚想挣脱往下坠的宿命。   面前摇晃的帷帐被她死死抓在手中,她一手抱着肚子,弯腰一扯站稳了身体往一旁躲去,脑后一阵腥风快速刮过,回头一瞧居然是只体型庞大的千足虫,此刻正翘着尾尖盯上了她,若是云容慢了一步,估计早已身首异处。   诏渊下——   支苑如木偶站在酆郸身后,一双眼睛却盯着在身形巨大的黑龙前为加固封印做准备的酆郸身上。   今日是朔月,一排绿莹莹的鬼火并排照亮着崖下的光景。   披散头发的年轻男人在掌心划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比鲜血更为粘稠的黑色液体落入面前的石钵中,浓郁的梅花香气在周围散开,黑龙朝天嘶鸣,身上的桎梏似有松动。   青年扬起冰冷脸庞,不顾手上的伤口,抽-出长鞭朝它挥去。   “不过压在此处百年,你便按捺不住了。”   支苑端着石钵退后,在一声声的鞭声中察觉出掩盖在儒雅气度下刻在恶鬼骨子里的阴郁怨毒。   在阵阵尖锐的哀嚎声中,酆郸却笑了起来。   “今日是我师父百年忌辰,”他每说一句就挥鞭而下,力度一次比一次重,“若是她能瞧见你如今光景,必定是极为高兴的。”   黑龙怒极,开始口吐人语:“你师父都魂飞魄散了,如何高兴!”   酆郸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若非你这孽畜,我师父何至于此!”   不等黑龙说话,酆郸不再收敛力道,足足挥了百鞭,方才解气。   从支苑手中拿过石钵,将血液涂抹在每根铁链上加固封印,刚涂到第三根腰间的玉珏陡然亮起,酆郸沉下脸色将石钵塞给了支苑:“不可漏下一处。”   支苑深深低着脑袋应下,下一秒面前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见。   她端着石钵望着面前挣脱不开的黑龙,慢慢弯起了嘴角。   伍家这般大的动静将怀文玉几人又吸引了过来,才英暗道不好率先往前冲,他刚打开门,就见一处黑影落下,一掌推开辛云容所住的那间厢房。   相比于有些狼狈地云容,被打扰到的酆郸瞥见耀武扬威的巨型千足虫时,徒手按住千足虫的头部往地上重重一摔,待它露出稍加柔软的腹板,便被酆郸单手刺入,等云容反应过来,酆郸将手中拽下的千足虫头部丢在房外,脚尖勾起剩余的一大截尸体踢了出去。   他胡乱地将头发束在脑后,脱下外套擦拭着手上沾染的绿色血液,目光却是往云容的方向望来。   酆郸似乎赶得有些着急,呼吸不稳地安抚着她:“别怕。”   云容手里还握着长剑,那是孟鸿卓留在她这里的,只是没想到她就劈了两下酆郸就赶来了。   她放好剑,走过去想要抱住他的行为遭到他的拒绝,皱着的眉头对做自己身上沾染的气味很是厌恶,他又脱了一件丢了出去:“我先去洗一下。”   门已经被千足虫弄坏了,怀文玉握紧了双手走过去查看情况,她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等看到云容完好无损地跟在酆郸身后时,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伍家的几人跑出来看到这么大的千足虫,差点把魂吓飞。   好在才英和吉庸将此物烧了干净,天色太晚了,他们稍稍收拾了一番又抵挡不住困意,决定明日再收拾干净。   酆郸将云容带回了自己宅邸中,才英几人还住在伍家,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有些不敢睡。   怀文玉正准备回房,才英叫住了她。   他面无表情地问:“怀师姐,你今夜……真的看到鬼气了吗?”   ‎   作者有话说:   这章评论发红包!啵唧啵唧!   感谢在2022-04-06 01:34:48~2022-04-08 01:0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 4瓶;杨二妞 3瓶;粉红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V]   怀文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的,当她听到才英说出来的话后有种被戳破心思的绝望,在她什么都没回答的情况下,才英也聪慧地清楚了答案且并未挑明,而是留下了一句警醒:“你好自为之。”   今夜是孟鸿卓不在才会如此轻描淡写,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他不在还是云容没出事这回事,总之,她下了一步险棋,若是孟师兄问起,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在他面前面不改色地撒谎。   好在现在,他们还没回来,压在她心中的那一块巨石愈发沉重,只需再加一片小草,她便无法承受了。   酆郸脱下她的衣裙,仔细检查了一遍,冰冷的手掌在她鼓囊囊的肚皮上摸了摸,像是判断西瓜是否成熟又贴上去听了听。   云容觉得他这副紧张的样子将气定神闲的儒雅气质都破坏了个干净,笑声透过肚皮传到了他的耳边,闷闷的,酆郸抬眼望着她,乌黑眼眸倒映着她娇俏的脸庞,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偏过了脸时肚皮上一凉,却是他爱怜地吻了吻,随即起身又亲上了她的唇。   他身上予人安心的气息,云容窝在他怀里的时候将今夜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又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他今天救了我呢,若是没他的提醒我估计早陷下去了。”   被母亲赞赏过的孩子快活地转悠了两圈,又得到父亲大方的补给,痛快地吃了个饱,在肚子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嗝声,让云容稀奇得不行。   “估摸着还有几天他就要出生了,”酆郸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说了出来,被他抱在怀里的柔软身躯僵了僵,在成为母亲这种事上她是害怕的,同样也在期待着他的诞生,云容将脸埋在酆郸颈窝里,过了半晌发出闷声,“我有点担心……”   “明日同我回鬼蜮,在那里我放心些。”   云容没有立即答应,她想了一会儿:“再过两日吧,等这里的事情结束……”   “最多两日,”酆郸在这方面上并不打算让她做主,“不管事情如何,你都要和我回去,不仅为了孩子的安全,更重要的是你。”   他一向喜欢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深情的话,当云容望向他的双眼时,一时间都无法回应这般浓厚的情绪。   他声音很轻:“失去你,我会死的。”   在他这样沉重的话语中,云容没有拒绝的理由。   临睡前,她无法忽略心中划过的一丝别扭,酆郸见她睡不着又要给她讲讲那些奇异故事,却被云容拒绝了。   在云容的注视下,酆郸俯下身去听她呢喃。   “你喜欢我哪一点呢?”   回答她的是从额间一直延续到嘴角透着冰凉的吻,他将她完完全全拢在自己怀中,话里带着笑意:“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极喜欢。”   “这太笼统了,”云容从他怀里钻出了脑袋控诉着,“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举例的吗?例如我的容貌让你一见倾心,又或者是看到我温柔待人便觉得我心地善良,又或者是其他的……”   “那太多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着将脸同她挨在一起,亲昵地像是墙边互相舔毛的小野猫,“我第一回 见你的时候你被你母亲保护在身下,山贼想要将你捉去,却不料你小小年纪一口咬掉了他手臂上的肉……”   许久不曾想起的往事浮现在云容面前,她忆起当时喷洒在脸上的热血,也记得面对凶恶山贼时胆怯又满怀恨意地扑上去咬住了对方的手臂,嘴里是咸的,最后又是腥的,充斥着她的口腔每一处,尽管她很害怕。   “你很勇敢。”酆郸轻声道,这让她将回忆里的细碎片段慢慢拼合,在她瑟缩在母亲尸身旁边时,隐约瞧见一位年轻公子将山贼制服,也是同酆郸这般长身鹤立,走近时还替她擦拭掉了脸上的血迹。   她当时尚且年幼,记不清对方的脸了,但是酆郸提起这回事,她便被惊醒了一般望向了他,“是你啊……”   时隔多年再遇恩人,云容心里有些复杂,而更值得思考的是原来他们在这之前就认得。   见她认真端详着自己,似是在审视,下一秒酆郸又听到她说:“原来你对我早有企图……”   酆郸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瞬,否认道:“你那时只是个孩子。”   云容不管,小声嘟囔着禽兽。   酆郸噙着笑,翻身将她置于身下,将她的手贴向自己:“要试试吗?”   试试是不可能试试的,不过是句玩笑话,酆郸将她哄睡之后才回鬼蜮去,支苑抱着空掉的石钵,确保自己完成了吩咐。   酆郸扫视了一圈铁链并未检查得多仔细,支苑发觉他在看着自己时将头压得更低,许是心情不错,他眉眼似乎都柔和少许:“做得不错。”   支苑得了夸奖依旧稳重地跪在地上将恭敬二字体现了出来,酆郸望着她的发顶提了一句:“将大殿收拾出来,种些花吧……梅花,她喜欢。”   他没说她是谁,支苑也清楚那人的身份,除了辛云容没有旁的人了。   等到酆郸离去,支苑才缓缓直起身,她斜眼望向似是挣扎累了趴在地上休憩的黑龙,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命真大啊。   孟鸿卓和俞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被封在坛子里用黄符封印的恶鬼。   他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捉住,只是如今还有另外两人的魂魄搅和在一起,只能先将其带回,再慢慢分开。   魂魄离体不能过久,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他们几乎没有休息过,回来之后喝了一口水就准备好救人。   荣府的人得了消息急忙将荣锦的身体送了过来,孟鸿卓将他们都处于伍彩儿的房间内,防止恶鬼逃跑还将窗户和门都贴上了符纸,怀文玉在一旁打下手,她很庆幸他们并没有时间过问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伤口处已然结痂,她的生活似乎也终于回到了正轨。   她还未松口气,被强行分离出来的荣锦魂魄却被咬得支零破碎,即使他们再放回荣锦身体里,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们也不清楚。   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就是了。   俞济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两只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了,好在才英看出了他的勉强接过了他的位置,在锁鬼阵中,恶鬼现行,青衫玉冠,却是一位瞧上去斯文的读书人。   而在他身旁,穿着嫁衣的伍彩儿抱住了他的手臂,警惕地望向孟鸿卓几人,似乎对于他们的多管闲事表示出强烈的不满。   和荣锦不同,伍彩儿的一魂三魄不仅没有被破坏,反而还被温养地十分很好。   “为何你们要多管闲事呢?”   伍彩儿刚说出这句话就被陈藜清拉在了身后。   怀文玉听了她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一行人白白忙活了这么久却得到一句多管闲事的怪罪,正欲开口,孟鸿卓拦住了她。   云容趴在窗户外瞧着里面的情况,刚探头就听到孟鸿卓第一句话:“你应当知晓人鬼殊途,你这般是拖累了她。”   伍彩儿的魂魄探出头,她倔强着:“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愿意!”   怀文玉终于忍不住:“你别不知好歹!”   陈藜清本是冤鬼,被怀文玉的话刺-激着双眼漆黑,便要发作时听见孟鸿卓手中的铃铛声,又强行平静下来。   “她是我的妻子,”陈藜清反手同伍彩儿十指相扣,“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我们已经拜过堂成过亲。”   “轮回了一世,缘分断了便是断了,强求不得……”俞济听了直摇头,“你这样做便是害了她。”   “强求不得?”陈藜清面带嘲讽,他望向躺在一旁依然昏迷的荣锦,“若非上辈子他强求,我又何必落得个这般下场……他害我性命夺我妻子,我变鬼徘徊于人世无法投胎,他却得了个善终,如今依旧是风光的官家公子,这又是个什么世道?”   云容听了直点头,这听起来还真不是个好世道。   “我们不会分离的,”伍彩儿含着泪抱住了他,乞求着看向其他人,“你们能不能放过我们。”   几人都没说话。   才英不解:“你怎知他们都是前世你认识的那几人?还有,伍小娘子你听他三言两语就信了?若是这些都是他杜撰的呢?”   这也是其他人想问的,若陈藜清说的都是真的,那伍彩儿就这般确信他说得就是对的?   陈藜清不慌不忙:“几年前,我得了一面流光镜。”   云容竖起耳朵。   “凡是人照在上面,会显出他的前世。”在安静的环境下,他的话尤为清晰,“若是伸手触碰过,便会知晓前世之事。”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8 01:05:35~2022-04-09 03:0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空白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V]   听到那镜子的用处,辛云容第一个不信。   且不说这东西谁能造出,如此神器怎么会流落在一个恶鬼手里。   很明显,和她一样不信的还有她的几位师兄师姐,周遭安静下来让气氛都陷入紧绷,俞济几人不便开口,只能看向孟鸿卓来判定这人倒是说得是真是假。   他不慌不忙,声调如屋外阴沉的天空般透着一丝凉意:“此物原属星宿真人于东海擒得妖龙所得,消失百年不知所踪,倒没料到会出现在这里。”   星宿真人四字落在云容耳边,她愣了一秒觉得耳熟,仿佛近日在哪听过一般,又一细想,才想起那是酆郸同她提过的师父名讳。   没想到这般巧。   陈藜清也明白如今在阵中无计可施,对上的几位道士并非穷恶之徒,他也一一道来:“前世荣锦将我灌醉骗去无人处杀害,又同一道士合谋将我的尸骨埋在如今的乱葬岗致使我无法投胎……”   他的双眸因怨恨变得漆黑:“他居然敢!回去之后又施诡计让芸娘嫁与他,却没料到芸娘聪慧,在他醉酒时套出话寻到了我的尸骨。在被他发现追来之际,只能将我藏在附近的小庙佛身中……”   所以他并非有意霸占药师佛的佛身,倒是他们误会了。   伍彩儿紧紧抱住他的手,陈藜清才恢复清明:“寺庙人多了起来,我也可以开始在周围走动,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状况,只能在这苦等……”   他停顿了一秒:“直到几年前有人路过时,听了我的故事后给了我这面镜子。”   “恩人见我可怜,说此物对他也无大用,就先暂存在我这……”陈藜清补充了一句,“若是没有那面镜子,我也不知道烧香拜佛里面的是否有芸娘,还好一月前我等到了。”   他藏匿在佛像之中,从镜面里看到了彩儿的前世正是自己的妻子芸娘,而且也从她的口中得知,她即将要嫁的那人还是上辈子的仇人。   但凡许的旁人,陈藜清也不至于带走伍彩儿的一魂三魄。   而在那之后,陈藜清带着伍彩儿钻入镜中。他们虽是魂魄,却可以在镜中回到前世,照他们想法再续前缘。   不知道是谁问起:“那面镜子呢?”   “我放在石浦寺的小池里了,你们那日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陈藜清已经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他不顾伍彩儿的阻拦说了出来,“这一切孽障皆为我做,同芸娘并无半分关系。”   他撩袍跪了下来,伍彩儿哭着想拉他起来却无济于事,她清楚如今他们的状况已经没有其他出路了,这也是陈藜清为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孟鸿卓说得对,人鬼殊途,他本就不应该拖累于她。   魂魄回归后,她照样可以寻个好夫郎共度一生。   “荣锦魂魄受损,自是会有报应在你身上……”孟鸿卓并未仔细询问他们对荣锦的魂魄做了什么,伍彩儿魂魄停留在外已是许久,若是再推迟半日,她便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你们自己想好,”孟鸿卓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我能让你重入轮回,但之后会变成什么我也不能保证,但如果你们执迷不悟纠缠在一起,日后堕入地狱,也不再有来世。”   伍彩儿满脸泪水:“我无怨无悔。”   “即使你的父亲和弟弟耗尽一生来照顾你,也不后悔吗?”   伍彩儿哭着摇头,她愧疚不堪:“麻烦道长同我父亲说,便当没我这个女儿吧,不必再管我死活了。”   上辈子因她让清郎惨死,而她也遭荣锦困在宅邸之中郁郁而终,她心有不甘。   她一点也不后悔同清郎再做夫妻。   孟鸿卓却将视线投向了陈藜清,青年死后能坚持下来的执念是因为因为伍彩儿,这一个月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但他却依然满足了。   他的魂魄由脚下变得透明,为了芸娘他也应该放下的,他将伍彩儿扶起来时轻轻往外一推,原本只对恶鬼有用的阵法对伍彩儿的魂魄毫无阻拦而言。   孟鸿卓似乎一点也不吃惊,扶住伍彩儿的一魂三魄,顾不上她眼底的不可置信,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将魂魄塞入了痴呆在床边的伍彩儿身体内。   陈藜清跪下朝他深深磕头:“多谢道长。”   孟鸿卓闭上双目:“随我去吧。”   开坛做法完成,师兄弟几人前去石浦寺欲收回流光镜,酆郸也回来了。   被留在家的云容几乎是找到了可以说的人拉住酆郸嘀咕了许久,酆郸也不嫌烦,就这般静静地听她东一句西一句地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等她说完,他还体贴地送上温水润喉。   “他在山中等了几十年,居然如此简单地就放下了吗?”   云容放下茶杯,听到酆郸的话点了点头。   “你喜欢这个结局吗?”酆郸反问她。   辛云容坐在他身旁,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有情人为什么不能终成眷属呢,”云容不解地看向酆郸,她不由得担心了起来,“你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可是我会老,我会死……”   望着酆郸那张清润俊雅的脸庞,云容控制不住杞人忧天起来:“到时候我人老珠黄,肚子上也会长肉肉,你肯定会嫌弃我……”   他很干脆:“如果你想,我可以跟你一起变老。”   云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更喜欢你年轻的样子。”   如果他老了,脸上也有皱纹,或许身体也会变差……云容直摇头,她绝不承认是馋他的身子。   酆郸抚上她的面容,明明眉眼间依存儒雅气度,却让云容听出了几分执拗:“不用担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相比于陈藜清,酆郸不敢苟同。他无法放下云容同旁人成亲生子,无法容忍她满眼都是旁人,也无法控制自己放过她。   鬼与鬼终究不同,他敛下双眸,不敢将眼里的情绪展露给她瞧。   孟鸿卓几人却没找到陈藜清所说放在小池中的流光镜,若不是小僧在一旁盯着,俞济差点没将水池的水给放干,好好寻一回才好。   几人空手而归,虽说此物对他们无用,但谁能没点好奇心呢。   前世他们如何,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又有如何的情缘,他们现在是无法查证了。   吉庸在回去的路上问起:“为何荣锦造了杀孽还能投好胎?”   孟鸿卓垂下眼眸:“他魂魄隐有金光,想必是受前世祖辈荫庇,才得以投胎……不过,终究是躲不过自己造的孽。”   荫庇耗尽,下辈子才是报应来的开始。   荣锦昏迷的状态回到了荣府,听住在那一块儿的人讲,荣家的公子得了疯病,在院子里每日每夜地喊着芸娘,见到生人便会上前踢打,嘴里还喊着“你终究抢不过我的”“去死”类似这样的话。   荣府即便是寻来德高望重的道士,也无计可施。   他身上并没有冤魂作祟,只能靠喝药缓解,荣府也忘了伍彩儿这号人,只顾着给他治病,这些都是后话。   伍彩儿每日以泪洗面,只有在父亲和弟弟面前还能强颜欢笑,但吃什么吐什么,身体也会扛不住。   伍彩儿对孟鸿卓几人心生怨念,根本无法靠近她,更别说替她开解了。唯有没有参与的辛云容才能近身,说上两句话。   特别是知道云容肚子里的孩子是鬼胎,更是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她的名声已是如此,又被荣家退了亲,许是没有什么好人家会来求娶了。   不过这也是伍彩儿希望的。   伍家的两个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怕她一心求死,云容在走前劝她最后一回。   “你的日子还要过,即使不为你的父亲和弟弟考虑,你也要为你的清郎考虑。”   只有清郎二字可以引起她的注意,伍彩儿脑子里多了前一世,眼里添了几分沧桑,她朝着云容勉强扯着嘴角:“我知道。”   只是心里难受,她过不了自己这关。   “他等了你几十年,寻了你许久才寻到,”云容拉住她的手轻言细语,“振作起来……如今该你去寻他了,彩儿。”   伍小娘子顿时落下泪来。   她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反手握住了云容的手:“好……”   他等了自己这么久,如今不过才一日,她怎么能辜负清郎的一番情意。   在云容走后,伍天成给她端来了饭食,他似是担心地喊了一声阿姊,伍彩儿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拉过他好好端详了一番:“这段日子,天成辛苦了。”   这是伍彩儿第一回 同他主动说话,小少年慢慢红了眼:“不辛苦的,只要阿姊开心,天成可以养姐姐的。”   “乖孩子,”伍彩儿哽咽着,“阿姊很开心,你和爹都不用担心我的。”   在伍天成的目光下她端起了碗大口地吃起来,没有呕吐,她吃得很香,伍天成看得愣愣的,甚至想跑出去告诉他爹阿姊开始吃饭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正常了起来,伍彩儿似乎又变成了原先的模样,她将陈藜清给她留下的钱给了林姝一半,而有了这些钱,她的方郎在镇上开了一间学堂,因学识不错,得了邻里不少赞誉,贺夫人也慢慢松了口,荣锦都疯了,这位教书先生也算是不错的人选。   伍彩儿看着她拜了天地,替她高兴多喝了两杯酒,回去的路上伍天成一边提着灯笼,一边扶着她:“阿姊小心些,这里的路不好走。”   她其实没醉,路过巷尾时听到一声极轻的一声猫叫,伍天成提起灯笼照去,一只小白猫踉跄着朝她跑了过来。   也不认生,跑过来蹲在伍彩儿的脚边又叫唤了一声,仰着头看她。   伍彩儿蹲下身摸了摸猫头,它也不挣扎,甚至还舔她的手掌。   她喊了一声:“陈藜清。”   小猫应了一声,她又接着喊,小猫又接着猫叫,伍彩儿哭成泪人,她抱起小猫,它伸出肉垫替她擦拭着,最后又喵了一声,仿佛再说——我回来了。   ……   孟鸿卓望着面前的酆郸,面色阴沉。   不外乎别的,他要将云容带走,这着实踩上了他的底线。   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尽可能平和地问:“为何这般急?”   “她快生了,”酆郸温润地笑着,毫不退让,“观中并不适合她生产。”   孟鸿卓却想得更深,误以为他想要借此对孩子下手。   当下不愿再留脸面,冷下脸质问:“我是他表兄,不说你是否有更好的地方容她居住,你现在又以什么身份来要求她跟你走?”   酆郸眯起眼,云容顿感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他缓缓开口:“若我以沈云初的身份要求呢。”   ‎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终于早了一回!   感谢在2022-04-09 03:01:58~2022-04-10 00:4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 3瓶;粉红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V]   虽然在很早之前,辛云容已经想象过两人对上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但真正经历的时候,在看到两人开始交手,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这大概是云容第一次看到酆郸出手,天色大变,乌云齐聚,若是仔细看去,若隐若现的骷髅头嘶鸣着从云中钻出,鼻尖飘着的是战场上才有的浓厚血腥气,云容不适地捏着鼻子,被俞济几人拉着远离了那两人。   俞济看着满脸杀气的孟鸿卓,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我第一次看到师兄掐这么快的诀……”   才英吐出一口气,颇为赞同地点头:“挥剑的速度我都看不清。”   怀文玉咬着牙,一头为孟鸿卓担忧,迁怒在云容身上:“都是你的缘故!要是孟师兄有什么好歹,拿你和这个孽种来赔吗!”   辛云容有些哑口,但也无法容忍旁人说自己的孩子是孽种,刚想张口反驳俞济已经替她开口了:“怀师姐慎言,孟师兄在替辛师妹出气,他尚且不曾怪过辛师妹,也不用这般说她。”   才英望了她一眼:“怀师姐,前两日的事情我还未曾告诉过孟师兄……”   说的是她将两人引走差点让云容死在伍家的事情,此话一出,怀文玉白了脸,眼神恨恨,只敢轻声嘀咕着一句不好听的话,下一秒,她就被虚空刮了一巴掌。   这啪的一声极为清脆,几人都惊了一下,吉庸看到怀文玉被打倒在地,脸上的小巴掌印极为清晰,看模样就很痛。   倒在地上的怀文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跪在了地上,她摸着自己的脸,半晌才反应了过来自己被打了。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被人打这一巴掌带来的耻辱,她推开吉庸的手,自己爬了起来环顾四周,几乎是怒吼:“居然敢打我……贱种给我出来!”   云容肚子里的黑气变成一个手掌的模样,气鼓鼓地扭了扭,对着怀文玉又是一巴掌打下去。   他如今已经快要出世,听到母亲被欺负,又听到她骂自己自然是忍不得了。   如今更是趴在她耳边尖叫着,吓得怀文玉蹲下身捂住了耳朵。   辛云容急忙喊着他回去:“听话!”   黑气不甘心地钻了回去,在肚子里翻滚着表示不服气。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安慰怀文玉,还是让辛云容躲开。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番动作引起了她的反应,腹中猛然抽痛,辛云容捂着肚子蹲下去大口喘-息着,俞济急忙将她扶起,但腹中疼痛不止,不一会儿额间冒出汗珠,抬头望见孟鸿卓锐利的视线,嘴里只能轻声喊出一声对不起。   她实在是对不住他。   这些日子表兄为了她忙前顾后,她却在遇到酆郸之后并没有告诉他,眼底的愧疚让孟鸿卓攻击一顿,他重重呼出一口气,酆郸只守不攻,他也伤不到对方。   “孟兄,”在他准备收手的那一刻,对面的酆郸终于开口了,“阿容肚子里的孩子等不了了,若是在阳间出世必被天地不容,引来雷劫对她并不利。”   孟鸿卓又是一剑挥去,眼底泛起冷意:“若非你,她又何必受这等苦楚!”   酆郸退后躲闪,见她情况不对,眉眼隐着不耐烦的郁色,但碍于他是云容表兄的身份,他还是将云容并不知晓的事情吐露出来:“她原本活不过十六岁。”   孟鸿卓动作一偏,呼吸乱了。   “你怎么会知道此事?”孟鸿卓厉色质问。   “此事暂且不论,”酆郸将长鞭收拢在掌心,急切地想要赶往云容的方向,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我先前只能用鬼气遮掩住她的命格,孩子只是意外。”   “她已不能再等了,”酆郸拱手退离,眼里的意味明显,“若非事情紧急,我也不至于将我的身份托出,你是她表兄,我敬重你,但我也不想让她难做。”   云容想要喊酆郸的名字都没有力气了,她只能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好受一点。   在俞济面前,听到他的询问也会强撑着摇咬牙坚持着。   俞济眼前一花,托着云容手臂的地方空落落的,一身玄衣的男人将云容抱在怀中,而刚刚仅仅是靠他借力站稳的云容此刻却哭出了声,他可以看到云容毫不犹豫地将手搭在了那人的肩膀上,用着只有向亲近之人才会放心哭诉的语调:“我疼……”   俞济放下了自己的手。   云容并不是很喜欢撒娇的人,但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疼痛,在酆郸面前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酆郸只能替她缓解一些,在这个孩子的事情上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浓郁的鬼气很好地阻止了孩子的动作,疼痛减少后她吸着鼻子仰起头去寻孟鸿卓的方向,耳边已然传来青年不知道是匆匆跑来还是紧张才有的急促呼吸。   孟鸿卓额间冒着汗珠,被冷风一吹细碎的黑发也黏了上去,这副样子同平日里的清冷的大师兄模样多了几分不同,略显狼狈。   他握住了云容的左手,情急之下也有些语序不清:“你会没事的,对不对云容……”   刚缩回去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云容忽略肚子里的疼痛,用剩余的力气握回去,朝他展露出笑容:“我不会有事的表兄,你不要生云容的气好不好?”   “不会,”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喉间似是哽咽,“……我不会生你的气。”   直到酆郸带着云容消失在原地,孟鸿卓依旧站在那好一会儿,直到俞济喊了一声大师兄,他才缓缓转过头来,问了一句:“云容不会有事的,对吧。”   俞济怔了怔,随后扯出一抹笑,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旁人:“辛师妹是有福气的人,不会有事的。”   鬼蜮——   云容这一次发作将酆郸吓了个够呛,他急匆匆抱着人回到自己的大殿内,本是简单的宽敞大床铺上了柔软的被褥,带着梅香的气息和暖意,将云容完全包裹了起来。   疼痛一去不复返,云容看着为她忙前顾后的酆郸,他的玉冠歪了,衣服被她抓皱了,但他威严不减,对着外头跳进来的小鬼急声吩咐:“产婆呢!快将她带过来!”   云容拉住他的袖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酆郸嫌弃小鬼蹦的太慢,用脚尖踹了它一下。   小鬼像小球在大殿里滚了一圈,回头时惧怕地瘪了瘪嘴,但触及到酆郸骇人的眼神,连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脚下像是踩了油用力蹦了出去。   云容惊讶于一向慢条斯理的酆郸还有如此一面。   她拽了一下他的袖子,酆郸立刻转身俯下身凑到她身边,替她拨开脸庞的碎发轻声问:“可是他闹得厉害?”   说着就要去解开她的衣裳,云容下意识捉住他的手,觉得自己刚刚过于小题大作了些,颇为忐忑地说:“不是,我那个……肚子又不痛了……”   说完去看酆郸的脸色,他并没有因此生气,反倒是松了口气,笑着凑近吻着她的嘴角。   “那就好,”酆郸对自己这般手忙脚乱有些看不过眼,他一个鬼帝,连自己的妻子要生孩子都如此不稳重,但在妻子面前却也强撑着,“我第一回 ,着急了些。”   云容笑着替他解开头上的玉冠,乌发垂落在她的脸上,云容想起身替他整理又被酆郸压了下去:“我自己来。”   酆郸动作迅速地将头发重新束好,他安抚着肚子里的胎儿,目光却是看着云容略显苍白的脸庞,怜惜着同她说:“你第一回 来鬼蜮,除了天是黑的,其他同人间并无什么不同,若是不喜欢那些小鬼,我让他们变成其他动物可好?”   “你喜欢什么?”他边说着又凑近她,似乎极喜欢这般挨着她,“兔子?”   云容想到刚刚跳出去的小鬼,迟疑地摇了摇头:“其实,也还能接受。”   酆郸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走之后,大殿门外两个毛茸茸的兔子头探了进来,似乎在观察着这位来自人间的柔弱鬼后。   云容睡醒就看到两只兔子交头接耳地发出叽叽声,当她一睁眼,它们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似的猛地闭住了嘴,窝成球似的一团,连耳朵都耷拉着贴着身体,正睁着大眼睛注视着她。   大殿里太空旷了,她伸手朝它们招了招,两对兔耳朵率先竖了起来,随即收到指令般越过门槛,朝着她的方向跳过来。   但它们仅仅靠近床边,只停留在床下,并不敢上-床。   那可是鬼帝大人的床!   即使他走了,周遭也残留着浓郁的鬼气,两只兔子痴迷地吸了两口,又被云容摸了脑袋,舒服地趴在她的鞋边直摇尾巴。   “酆郸呢?”   听到她问,其中的灰兔子竖起右耳朵,三瓣嘴努了努:“鬼帝大人去处理东街的争斗啦。”   “争斗?”   另一只兔子踹了它一脚:“都说了不能让鬼后大人知道!你脑子坏掉了吗!”   灰兔子被踢得转了几圈才停下,支支吾吾地又爬过来,重新窝在云容的手里:“我错了嘤……”   云容抿唇,看来酆郸平日里并不轻松。   “我可以去看看吗?”云容指着门,“我想去找他。”   “不行!”兔子尖叫了一声,但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太大很有可能吓到鬼后和未来的小鬼帝,轻轻咬住了她的手指拼命摇头,“那里太危险啦,鬼后大人在这里等着就可以见到鬼帝大人的,鬼帝大人很快就处理好的……”   云容不太喜欢对酆郸一无所知的生活,但两只兔子拉着她,紧张地直跺脚。   “鬼后大人想要吃东西吗,或者想要看书?”   灰兔子找到献殷勤的机会,两只耳朵竖得老高:“我替鬼后大人摘花!鬼帝大人在周围种满了您喜欢的梅花呢!”   看它们这么紧张,云容也暂且放弃了去找酆郸的念头。   等他回来,她自然可以多问问有关他的事情,而不是现在这般一无所知。   灰兔子刚跳到门口,同站在门外的黑衣女子打了个照面。   它低着头趴在地上:“支苑大人!”   这个名字……   云容觉得自己在哪听过,还没等想起来,门口的女子已经笑着走了进来。   她眉间那颗红痣很特别,云容见她走近时毫不犹豫地跪下向她磕头,伸手想去扶她:“不必……”   “这是应该的,”支苑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声音里带着喜悦,“我们终于等到鬼帝大人将您迎回来了。”   倒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这般妩媚的女子,云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当时她同俞济被富家公子为难时,还是她出面,当下也是一片感激:“当时还没好好感谢你……”   支苑嘴边挂着淡笑,云容似乎能看出点酆郸的影子:“皆是鬼帝大人的嘱咐,鬼后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云容多了个说话的人,支苑和其他两只兔子相比少了几分谨慎,而且听起来她更加了解酆郸,云容不由得多问了几句有关于他的事情。   “鬼帝大人掌管鬼蜮,但这难免会有鬼怪的争斗,若是鬼将们无法压制,鬼帝大人便会亲自去一趟。”   云容听了才放心些:“他们应该伤不到他吧?”   “自然不会的,”支苑极为肯定地回答,“毕竟鬼帝大人师承星宿真人,同平常鬼怪自是不同的。”   多番听到星宿真人,云容此时无事也多了几分兴趣。   “我听他说过,”云容坐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继续问,“不过他没同我说过他们师徒的事情……”   支苑拨弄袖口,似是无意提起:“星宿真人同鬼帝大人关系匪浅,先前谁敢说一句星宿真人的不是,鬼帝大人都不会放过他,丢下炼狱都是轻的。”   ‎依誮   作者有话说:   宝们!你们有多余的月石可以给我空投点吗!爱你们啵啵!(不是评论负分!!不然我真的会谢掉)   感谢在2022-04-10 00:49:03~2022-04-11 00:1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439006 10瓶;DUMPLING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V]   支苑的话无疑将辛云容的好奇心拉了起来。   但她也知道有时候并不需要说得这么透,在酆郸来之前,她只需要点明几点就已足够。   从最开始遇见开始,她就看出辛云容这般娇俏的小娘子被保护的极好,她和自己不一样,眼里永远洋溢着天真烂漫,而就是这般涉世未深,不管在哪都有人保护,只需稍稍挑拨就会自己跳入陷阱中,愚蠢至极。   当云容用求渴的目光望着她时,支苑的目光愈发柔和了。   “我不过是鬼帝大人手下做事的人,对星宿真人的事情了解得并不是很多……不过在这些年,鬼帝大人每逢朔月心情欠佳,想必是怀念星宿真人,便是连她的两项法宝都随身携带着……”   云容只记得酆郸身上腰上挂着一条黝黑的长鞭:“是他经常系在腰间的长鞭?”   支苑惊讶着:“是的,这是其中之一,还有一样是流光镜……每逢朔月,鬼帝大人都会将自己关在殿中,许是在思念星宿真人。”   云容似乎并没有往支苑所想的哪方面去考虑,她托着雪白的脸颊欣慰地点头:“他是个好徒弟,知恩图报。”   支苑顿时有些说不下去了。   见她眼神微暗,辛云容凑近她一些问起:“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从自己思绪里抽离出来的支苑猛地抬头,从云容眼里看出了几分渴望,她抿着唇:“不行的。”   “他们会打架吗?”云容又好奇地问起。   支苑望着面前挺着大肚子的小娘子,一时之间怀疑自己是否讲得过于深奥了,以至于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身为站在鬼帝身边时间最长的下属,支苑第一回 哑口无言。   她仿佛面对着的是东街的奶娃鬼,会被扯着袖子问她能不能给他一点鬼气吃。   幼稚。   但心中这样轻嗤着,脸上已然挂上了得体的笑容,这样的笑已经练习过上百次,云容都看不出是否真心,她组织好了语言才开口:“若是不听劝的话,鬼帝大人会参与进去。”   肚子里的孩子翻滚了一圈表示了足够的兴趣。   云容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声开口:“远远看一眼也不行吗?”   她并不是用撒娇的语气,就这么托腮望着她,乌黑眼珠在烛光下水盈盈的,支苑就稍微理解了为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酆郸会在她面前做小伏低,说话声音也放轻,仿佛大一些就会吵到她似的。   她的确有足够的资本让酆郸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但这远远不够。   星宿真人为了压制妖龙魂飞魄散,她曾听人说过酆郸当年发疯的模样,毁天灭地,差些为祸人间。当初也有不少话传出——师徒两人多半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否则也不至于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但谁敢说半点不是呢?   强者为王,这是鬼蜮亘古不变的规定。   而在多年前她发现了酆郸的秘密。   在他离开鬼蜮的那段时间,她曾经钻入过他的大殿中,意外发现了一处暗室,里面并非珍藏着什么价值千金的法宝,而是一幅女子画像。   身着道袍的女子站在梅花树下赏景,长相并非惊艳,娇俏脸庞上多了一分肆意风流,让人移不开眼。   能让酆郸如此珍藏着的画像,除了星宿真人别无他选。   支苑望着面前这张同画像里一模一样的脸庞,嘴角压住一丝暗讽,若是被面前的女子发现她不过是个替身,不知该作何想。   但他们两个大概思路不同,云容很想去看看酆郸当老大的威风样子,支苑担心的却是若是自作主张将人带去了东街,但凡伤到了她,面对酆郸的怒火都是她不敢想象的。   她望着面前尚且不知酆郸可怕一面的辛云容,不知道该替她庆幸还是该幸灾乐祸,她并不知道酆郸真实的一面。   而在这样的心情之下,支苑或许是出于吓唬她的想法,居然答应了下来。   酆郸的余威还在,她并不敢带辛云容靠太近,而是离得有些距离才将她放了下来。   倒没想到这么大个肚子,身子倒挺轻的。   支苑负手在身后,用自己身上的鬼气逼退周围闻到人气跃跃欲试的小鬼,一扭头发现云容身高不够,被周遭看好戏的个高鬼怪挡住了看戏的视线,她抱着大肚子踮起脚尖往前瞅,模样滑稽又有些可怜,引来支苑压在喉咙里的嗤笑。   也不知道鬼帝除了这张脸还看上她什么。   娇娇弱弱的。   她这般想着,却在云容身旁半蹲下不由分说地抱起了她的双腿,方才还需要踮着脚才能看到一点人影的云容陡然身体失重,她惊了一下,柔夷抵在支苑的肩头,低头望去,却见支苑仰着脸庞,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她,眉间一颗朱砂痣红的耀眼。   云容眨了眨眼,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你不会觉得很重吗?”   支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不懂为什么云容会将她当做一个柔弱的女子对待,如今可是鬼蜮,她若是还是从前那般模样,早已被啃噬的骨头都不剩。   即便如此,她也审时度势地委婉回道:“便是三个鬼后大人,我也是可以抱住的。”   云容不好意思地笑了,周遭的烛火是支苑早已命鬼换下的,她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瞧见云容眼里映着的点点烛火,像夜里的迷人星空:“支苑很厉害呐。”   尽管是被夸,支苑却没有回应她。   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这样直白的夸赞。   现在,她根本不需要。   酆郸在云容来的那一刻便察觉到了,他松开手里拽着的牛角,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往外踏出一步时,周围的小鬼立刻四散开来,只留下身后被鬼将压制在地上引发争斗的牛角怪。   鬼帝回殿,那辆燃烧着骷髅马车被摒弃在了一旁。   它撅了撅蹄子,拖着高而冗长的嘶鸣声表示着自己被忽视后的愤懑,但它的主人头也不回,敷衍地拍了拍它的鼻子,朝着那个散发着人气的柔弱女子走去。   支苑将云容缓缓放了下来,酆郸从她脸上划过,冷意从脚下生起,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跪了下去。   在酆郸将云容抱起时,他被拉住了衣襟,云容自觉认罪:“是我要来的,同她没关系。”   “想着她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他温和道,“下次若是想出来走走,喊我便是了。”   云容点头,又往支苑的方向看了一眼,黑裙包裹着曼妙的身躯,规矩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酆郸走之前淡声道:“起来吧。”   等支苑站起来的时候,酆郸已经带着云容坐上了那辆骷髅马车,缓缓往大殿驶去。帷帐如雾飘动,卷着青年的轻声细语落在鬼蜮由尸骨铺就的路上。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支苑望着无尽永夜,狭起了双眼。   云容体会了一次骷髅马车,也不觉得颠簸,她新奇地伸手摸了摸暗红色的马鞍,才被酆郸一把抱了下去。   她记得自己曾听生产过的妇人提起过,怀孕的时候要多走走,届时会好生产一些。   回去的路上她央求着自己走了回去,酆郸扶着她,一步一步往踏着石梯,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而这种时候,非常适合他们之间的交谈。   云容大概也知道先扬后抑,先是对着自己没怎么看到的画面夸奖酆郸厉害,察觉到他无法自控扬起的笑意,才小声问起辛宿真人的事情。   她依稀记得朔月那日,酆郸的确是说自己有事要离开一阵。   能让酆郸放在心上的师父,想必也是待他极好的。   她期待地望着他,却发现在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酆郸嘴边的笑意收敛了少许,他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简短地回她:“她很好。”   若是之前还不曾被支苑带着走,听他如此简略的避开,云容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从他的手掌里将自己的手挣了挣,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他的力气太大了,即使只用了一点,对她来说也是极为难挣脱的。   酆郸停下步子望向了她。   乌黑眼眸就这般沉沉地落在了云容的身上,他停顿了一瞬才开口:“你对她很感兴趣?”   被他这么一问,云容发觉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好奇,只不过是不喜欢他有事瞒着自己。   “也不是,”云容盯着他秀气有力的手看,也不扭捏,“你好像瞒着我什么事?”   “是有一些,”他也不遮掩,从一旁窜过来的小鬼手里拿过暖炉贴在她的手上,“这些本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知道对你没什么好处,我可以以后再同你详说。”   云容将手掌贴在了暖炉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听他的话,云容又追问了一句:“若是我知晓了,会对我怎么样呢?难道会死吗?”   他一向知晓云容的好奇心,但此时却也不能完全告诉于她,只能省略了一些,眉眼间显出几分阴翳:“……会更严重。”   云容看着面前俊雅无双的夫君,对他这般说一半卡一半的行为极为不满。   她再次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你在吓唬我。”虽然这么说,但她却没再问了。   只不过,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呢。   等回到大殿,换了一副喜庆模样的小鬼端来了热乎的饭菜,酆郸都不用多哄两句,云容就自己坐在桌边吃了个饱。   胃里舒服了,云容也不再像刚刚那般坚定,酆郸知晓她身上所有的敏感点,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将人哄好了,她缩在酆郸怀里哼哼唧唧的,听到他似是无意间问起支苑今日同她说了什么事。   她慢吞吞地说了个大概,挡住他吻下来的唇,侧过脸鼓着脸:“你师父很漂亮吗?”   酆郸轻笑一声:“绝色。”   ‎   作者有话说:   不是替身!不是替身!不要打我!我不写那玩意儿!   谢谢宝的空投月石!   感谢在2022-04-11 00:14:45~2022-04-12 01:4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5439006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xw. 10瓶;今天的风儿 5瓶;粉红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V]   辛云容气的钻进被窝里,撅着小腚背对着他。   身后的人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过来哄她,反倒是下床往外走去,脚步声越来越远,云容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最后确定他的确是离开而非故意戏弄他,才转过了头去,一脸哑然。   云容发出一声很大的哼声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她蹬着被子来发泄着不被关注的愤怒,之前还喊人家容容,现在当着她的面说别人漂亮,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是怀孕给身体带来的负担过重,她还生着气,躺了一会儿居然快要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只有片刻,云容快要睡熟时察觉到身后贴来温暖的身躯,鼻子里哼唧了两声,就被身后的青年全然拢在了怀中。   他泡了个热水澡,浑身的气味同她一般,半点攻击性也无。   云容努力打败困意睁开眼皮,入目的是男人干净的下巴,毫无赘肉,漂亮光滑,还带着点出浴后的湿气。   她想也不想咬了上去,狗崽子似的还用贝齿磨了磨。   就这点力道还不足以对酆郸造成任何伤害,他任由着妻子的发泄,待她牙酸松开,又轻笑着问她:“生气了?”   云容的瞌睡完全醒了,烛火下被褥下两人身影交叠,中间隔着一个圆圆的肚子,她反问道:“你觉得呢?要是我在你面前夸表兄长得比你俊俏,你要如何?”   他竟还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男人不比长相,有真材实料才行。”   他故意左顾言它,云容极为不满地在他怀里打滚,但被他揽住了腰只能转动脑袋来避开和他对视。   戏弄够了,他才支起脑袋同她努力别过去的脑袋对视着,他忽然问起:“你怎么不问问我对你的评价呢?”   云容不如他的意:“我才不问。”   她清楚自己的容貌并不是很出色,才不会问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   酆郸自顾自地将脸庞埋入她的颈窝里,呼吸打在她的耳垂上,凉飕飕的,凑到她耳边告诉她答案:“阿容,你在我心中是最美丽的女子,任何人都不能同你相比。”   虽然听到这样的答案说不高兴是假的,但云容也不打算这样原谅他。   她用肚子怼了他一下,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他紧实的身躯,不知为何,或许是出于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她的腰背战栗着,仿佛察觉到危险般往后缩了缩,假装生气闭上眼睡觉:“我要睡了。”   说着便要转过身去,酆郸深深望着她柔软的脸庞,如同野兽打量着猎物哪里好下口,握住了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体里贴去,明明吐出的气息是冷的,云容却脸上发烫。   “那你睡,”他嘶哑着声音,“只消片刻……”   云容挣扎不开,等着这所谓的片刻直至红烛烧尽,他才不尽兴地放过了她。   他打了温水替她洗干净手后云容已经睡好了,酆郸用被子卷着她抱在怀中,在漆黑中凝视着她一夜直至天明。   云容醒来的时候,酆郸背对着她换衣服。   只有她知晓,在儒雅的长衫下隐藏着的身体有着足够的爆发力,他换上了一套隐隐泛着金线的曳地黑袍,随后又将赖床的云容从被子里挖出来,亲自替她换上了同他同色的衣裙,他似是早已准备好的,格外的合适。   像他们从前住在辛府中一般,儒雅气度的男子替他的妻子挽发,戴上他曾在鬼怪中杀出血路才造就的血簪,那是象征着她身份的无价之宝,镜中的两人宛如璧人,男子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语:“也该让我的子民们认识我的夫人,未来的鬼后是如何模样了。”   这一日鬼蜮灯火通明,当燃烧着的骷髅战马托着鬼蜮的主人踏遍被黑夜笼罩着的每寸尸骨堆就出来的土地,千奇百怪的鬼怪听着马车内传出的柔软腔调,恭敬地匍匐在地,将他们对鬼后的敬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孤身百年的帝王因鬼后的到来给予他们难得的喘-息,也有胎死腹中的婴鬼好奇地仰起脑袋朝被风鼓起的帷帐中瞧见鬼后的身影,那是一个脆弱的人类女子,柔弱温顺,不堪折断的美好姿态窝在男人的怀中。   而向来冷脸的鬼帝却会对她轻言细语,眉眼柔和着,流露出爱慕与怜惜。   简直和平日的鬼帝判若两人。   而坐在车上被认为柔弱的女子却朝他望来,璀璨明媚的笑意似乎将漆黑的夜都点亮了,婴鬼激动地哒哒了两声,为自己得到鬼后的目光而骄傲地站了起来。   便是这般柔弱的女子都能将鬼帝降服,那该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啊。   同他这般想的人不少,酆郸的这般震慑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他宣告着云容身为鬼后的掌权,也让她能尽快习惯鬼蜮的生活,排解她来到陌生地界后内心产生的孤寂与恐慌。   但这还远远不够。   照上次的事情看来,她期盼着同正常人的交流借此来了解有关于鬼蜮和他的事情,因为一无所知,才更为迫切。   而在云容无聊的时候,大殿外站着一位佝偻身子的老妇人向她拜见。   两只兔子也趴在地上,行着最标准的跪叩大礼,或许这也是酆郸带她出去走上一趟的缘由,就连这两只兔子都明白了她并非是跟在鬼帝身边随便的女子,而是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的鬼后大人。   “老身是跟随鬼帝大人多年的一棵老树,您叫我孙婆婆便是……此次过来想同鬼后大人说说话。”她面容慈祥,眼里也不似其他鬼怪那般极具侵-略性,云容本想迎过去,老妇人已经健步如飞地走了进来,看的云容一愣一愣的。   她也没解释,坐在下手边的圆凳上,望着云容挺起的腹部抚慰地笑着,“鬼帝大人孤身多年,没料到转眼间连孩儿都有了,倒是辛苦了您……”   “倒也还好,”云容想起这孩子怀上不过几个月,同普通的妇人不太相似,她笑容灿烂地抚摸着肚子,“而且他很乖呢,一点也不闹腾。”   肚子里发出咕叽的声响,孙婆婆笑了起来:“他被夸了正高兴着呢。”   老妇人三言两语将刚见面的生疏打破,云容也好奇地问着支苑为何没来。   “鬼帝大人有其他的事情安排给她,”孙婆婆笑容减淡了少许,“鬼后大人还是尽量减少同她的接触,此女并非良善之辈。”   那日相处还算融洽,云容歪着脑袋望着孙婆婆,满眼透着求知欲。   “算起来,她来鬼蜮的时候也不过五十年前的事情……”   那是酆郸带回来的人,听说她原本是官宦之女,可惜在上京路上遇上山贼,一家人被屠戮干净,只剩下她被捆上了山折磨了数日,酆郸看到她的时候已经不成人样了。   变成恶鬼的支苑将整个山贼窝屠戮了干净。   “是鬼帝大人救了她,”孙婆婆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仿佛还是昨日,“若是不管,她早已失了神智,许是会被道士收伏,又或者被途径的鬼差打得魂飞魄散也不一定。”   云容托着腮眯着眼笑:“他一向心善。”   孙婆婆笑而不语。   停顿数秒,孙婆婆有意提醒她:“鬼帝大人赋予她管辖一部分鬼蜮的权力,这也促使她意会错了,肖想着不属于她的东西……您千万别被她蒙骗了去,能在鬼蜮活下来的鬼都有自己的手段,您得小心些。”   “我会的,”云容认真应下,“下回让夫君将她调离得远一些便是。”   孙婆婆轻松呢喃着:“您该心狠些的……”   但她自己又挥了挥手,自嘲着:“许是鬼帝大人就喜欢您这性子,倒是老身多嘴了。”   ……   对于跪在自己面前许久的支苑,酆郸似乎并不打算多投去一个眼神。   她几乎是将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地上,卑微到了极致:“我愿侍奉在鬼帝大人左右,便是清扫的仆从也心甘情愿……请您收回成命!”   酆郸翻了一页书,余光扫在她的发顶。   “支苑,”他的语气毫无起伏,却让支苑控制不住地战栗,“从那天救你我便说过,只需你替我做完了事,我自会放你去投胎,你可还记得?”   女子低声啜泣着:“记得。”   “你还有什么可留念的呢,投胎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女子轻声问:“您真的……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吗?”   酆郸没有回话。   答案昭然若揭,支苑慢慢起身,她双眼泛红多了几分柔弱:“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多待两日,将剩下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走,可以吗?”   酆郸嘴边挂着一抹淡笑,支苑看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他当自己看错了,便听到酆郸缓缓开口:“支苑,这是你自己选的,我给过你机会的。”   她一时间没明白什么意思,酆郸不再解释,继续低头看起书来,头也不抬地朝她挥手:“去罢。”   支苑深深望着这位曾经将自己拯救于水火的男子,死死咬住了下唇。   她心甘情愿为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受过伤,受过辱,但依旧不被他放在眼里。   辛云容不过出现了才多久,那般普通的小娘子都能被他放在心上宠着,为什么就她不能?!   如今还要将她赶走,她不甘心!   诏渊之下,匍匐着的黑龙睁着灯笼般的浑浊大眼睛,在身姿曼妙的女子朝它走来时,毫无感情地盯着她无所顾忌般脱下衣裳的动作,滚烫的吐息从它口中喷出。   黑龙口吐沉闷人声:“你想好了?”   支苑一步一步朝它走去,她脸上挂着诱人的笑,柔夷抚摸着黑龙粗糙的皮肤,将曼妙的身躯贴了上去:“我将自身献祭于您,愿您重掌三界时将鬼蜮交予我掌管……”   捆绑着黑龙身躯的铁链被他轻易挣脱,被压在诏渊之下百年的妖龙再现人间。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2 01:44:06~2022-04-13 02:1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日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V]   妖龙出世,动静之大,躲过从天而降的巨雷,在鬼蜮肆意地横冲直撞。   鬼蜮中的小鬼们被它带刺的长尾扫落在各处,惊声尖叫此起彼伏,同时也将云容从梦中惊醒,她几乎是刚醒就被身旁的男子拥在怀中,微弱烛火下他双目清明,并不像刚醒的模样,但云容根本没心思去考虑这一点,酆郸将她往被褥里一裹,丝毫不显慌乱地打开暗门,走了进去。   云容钻出脑袋问:“外面这是……发生了什么?”   “一点小事,勿要担心。”酆郸说的风轻云淡,但如今他现在的行为透露出并非小事,若是平常,他何必需要将云容带入他的密室里。   密室内还算宽敞,简单的床和桌椅都有,在将云容安置好后,他又招来那两只兔子守在此处。   当他询问是否要让孙婆婆过来,云容静静望着他摇头。   “不要去太久。”她朝着酆郸招手,待男人弯下腰凑近听她说话时,将柔软的唇贴在他的额间。   她什么都没问,用着送丈夫前去战场的妻子时不舍地目光,袖口下的小指勾住了他,酆郸猛然抱住了她,明明嘴上说着小事,那股力道似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去。   两只兔子躲在桌下偷看,尾巴甩得飞快。   “你只需要在这好好待着,等我回来。”他本想就这么走,又倒回来补了一句,“若是身子不爽利,让它们去喊孙婆婆。”   酆郸给她指了指一个隐蔽的小洞,正好容下身形小的动物钻过去。   得到云容的回应后,他不再留恋地走出密室,颀长的背影在烛火下拉长直至消失。   云容再去看的时候,密室的门已经阖上了。   酆郸走出去时,那条黑龙不知已匍匐在他的大殿前多久,锋利五爪扣住大殿上的门狠狠一拉,露出它可进入的大小空间,还未进来便瞧见酆郸的身影,平日被鞭笞的记忆堆砌起来,成了妖龙刻在骨髓里无法摒去的侮辱。   它自出世便有无穷力气,在广阔无垠的东海中称王称霸,无人敢犯。   便是上岸吃上几个海边城镇,也无法敢言。   都是这对师徒!都是他们让自己被压在诏渊下百年,受了百年的苦楚!   若非瞧出跟在这小子身边的女人图谋不轨,废了几十年的口舌,它今日还不一定能出得来。   “酆郸——!”它张开嘴喷出炽热腥臭的吐息,愤怒的龙吟声几乎透过了鬼蜮传入人界,“这百年来的屈辱,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在被妖龙灯笼大的眼睛注视下,温润如玉的青年弯唇一笑,从腰间解下透着血痕的长鞭,乌黑眼眸往上一抬,难掩轻蔑:“那便来试试吧。”   密室中——   两只兔子同她面面相觑,云容一动,那两只兔子立马紧张地围了上来,似乎对她笨拙的姿态很是担心。   但她在密室中又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的呢?   只能吃着摆放在桌上洗好的水果,又或者是起来转圈,在这没有窗户的密室里听着外头的动静,但不知道是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门外并无打斗,她没听到任何动静,两只兔子身形小,望着那个小洞,说着要给她出去瞧一瞧外头的情况。   如今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屋外也不知道天黑还是天亮,她望着桌上的烛火同意地点着头。   总比她一个人在这里茫然地等待消息要好。   其中一直灰兔子选择钻出去,它瘦削些,况且颜色也不如白兔子打眼。   云容不知道等了有多久,也没等到灰兔子回来。   白兔子一只耳朵折了下来,在那个小洞旁不停地张望,似乎是因为紧张,云容发出一点动静它立刻就扭过头来,瞳孔警惕地望着四周,惊弓之鸟般又跳过来。   相比之下,云容更为淡定。   留下的两只小兔除了能传话,倒也没旁的作用了。   “小灰会回来的,”云容说着这样安慰的话,又揉了揉兔子耳朵,显然毛茸茸的手感不错,干脆将小白抱在怀中,在四处又开始打量起来,似乎连墙壁上的一点痕迹都能吸引她的注意,她呢喃着,“他留着这样的密室做什么?”   怀里的小白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动弹一下会踢到未来的小主子,只好转移注意力到鬼后的话上,它来得时间并不算短,有些事情它也有所了解,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还是有数的。   “许是鬼帝大人以防万一呢,”白兔子舔着三瓣唇,许是因为在鬼后面前撒谎而紧张地避开她的视线,“您看,这不就用上了吗?”   她没听出白兔发出的颤音,倒是继续四处打量,手指抚摸着墙壁上的划痕,缓缓地走过,白兔子心惊胆战的望着她的指腹抚摸着冰冷的墙壁,直到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嘴里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白兔子的耳朵瞬间竖起老高。   她动作轻柔地将兔子放了下来,随后借着烛火的光寻到一处不同寻常的缝隙,取下头上的簪子在缝隙处轻轻一撬,伴随着一声轻响,一小扇暗格给翘了出来。   同时也露出了里面被封存的画。   白兔的眼睛从来没睁得这么大过,明明不是当事人,却比当事人更为焦灼。   “鬼后大人!”   兔子发出一声尖叫,本已伸手进去的云容低下头看它。   “怎么了?”   白兔子大义凛然地拉住自己的尾巴尖,身体早已绷的僵硬:“您看过兔子的尾巴吗!”   云容微蹙着眉头,似是不知道为什么它要在这种时候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但又很好的配合道:“看过呀。”   说完又准备端起桌上的烛火往暗格里照去。   “您先等一下!”白兔一副看淡生死地鼓起胸膛,“那您肯定没看过这么长的兔子尾巴!”   云容被它的话吸引了过去,在看到它将自己的尾巴拉出来不亚于猫咪尾巴长度后,她有片刻的停顿。   云容:突然对兔子这种生物失去了抚摸的欲-望。   白兔还故意拉着尾巴在她面前蹦蹦跳跳:“我为您新学了一支舞,您确定不看看吗?”   如果到现在,云容还不知道它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云容大概就是个小傻子。   重新端起桌上的烛火,云容抿着唇:“我一会儿再看。”   说完也不等白兔反应,直直地往暗格里照去。   白兔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它只能看着云容将那副画照了个清楚,而当她看清那画中的人是自己后,瞬间怔住了。   那是在辛府中她躺在后院花丛中的画像。   她小心翼翼地把画取了出来,嘴角噙笑:“画的不错。”   白兔听完也愣了,它跳在桌上往那副画上看去,画上身穿道袍的女子变成了花堆中的娇俏小娘子,它听了云容的话急忙附和:“鬼帝大人画技一向了得。”   云容察觉到一丝违和,她将画重新挂了回去,恢复原状后又准备在密室里好好找一找,他们似乎在瞒着自己什么事情。   自己的画为何要放在暗格中,大大方方摆出来不行吗?   一旦起了一点疑心,便如燎原之火,怎么也扑不灭。   也不能怪她多想,主要是白兔的反应太大,让她不得不怀疑这里到底藏着不能让她看的秘密。   但她翻遍了整个密室,也没发现什么。   灰兔子从小洞里钻了过来,身上沾着泥土显得愈发灰扑扑的,它急切地跳到云容的脚边,尽职尽责地支起身体向她传递外界的消息:“妖龙已飞至人间,鬼帝大人也跟了去了!”   白兔子在这里担惊受怕,半埋怨着它:“那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灰兔子语调加快:“支苑叛变了……现在鬼蜮小半都是她的手下,在到处找鬼后大人呢!”   白兔大惊:“她哪来这么多人手?!”   平时见她在鬼帝面前低眉顺眼的,倒没想到背地里还会笼络这么多恶鬼。   “那现在怎么办?”白兔比云容还要焦急,“要是被支苑追到这里,那我们岂不是无处可逃?”   “你怕什么?鬼后大人都不紧张。”   这么一说,白兔往云容脸上瞧去,果然她一点也不惊慌,反倒是安坐在床榻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他敢让我藏在这里,想必也考虑到支苑无法发现,”云容其实也拿不准,但在兔子面前她必须振作起来,“她若是来了,也不敢动我。”   听她这么一说,两只兔子也安心了下来,云容让兔子将小洞堵好,以免被旁人发现。   直至深夜,两只兔子依偎着她在床上睡得正香。   不知为何,云容被一阵强烈的悸动惊醒,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在呼唤着她,桌上的烛火快要烧尽了,只剩下一簇温黄的火苗在她的动静下荡了荡。   她轻声下了床。   两只兔子依旧睡得很香。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半梦半醒,等她光着脚蹲在床榻之下,跟随着心头的呼唤摸到一条不甚明显的缝隙时,像之前那样摸索着床头将取下的簪子扎入了缝隙中,轻轻一撬,在微弱的烛火中,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出现在眼前。   伸手将镜子取了出来,此物藏得很是隐蔽,若是她没有这突如其来的指引,或许永远不会发现。   她缓慢地抱着肚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扶着床榻,支撑着笨拙的身躯站了起来。   云容先是往床上瞧去,两只兔子依偎着还在安睡,并没有清醒的意思。   她披着外衫坐在圆桌旁,又取了一根蜡烛点燃,顿时密室里都明亮了许多,云容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打量起来。   一面镜子而已,有什么好遮掩——   等等。   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云容突然忆起表兄的话:“此物原属星宿真人于东海擒得妖龙所得,消失百年不知所踪……”   而酆郸是辛宿真人的徒弟。   那这面镜子……   她低头看去,那面镜子平平无奇,镜面却格外干净。   而就在她往镜中望去时,原本镜中娇俏的小娘子变幻了风格,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束在头顶,仅用木簪别着,她凑近了看去,镜中的人虽然同她有一张相同的脸,神态却决然不同。   镜中的人朝她一笑,用着和她相同的声音呼唤着她:“云容。”   她差点没将镜子摔下去。   但镜中的人并没有惊诧担忧,反而朝她伸出了手。   她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又像是贴在她的耳边,柔和又熟悉:“我名为辛镜。”   察觉不到任何危险,反倒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她的心跳得极快,望着镜中辛镜未曾放下依旧朝她伸来的手,云容抿着唇,将手缓缓探入了镜中。   ‎   作者有话说:   阿槡来了!(跳桑巴舞)   感谢在2022-04-13 02:11:51~2022-04-14 22: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丽丝梦游星空 20瓶;DUMPLING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V]   妖龙出世,生灵涂炭。人间帝王派兵擒妖龙,又下皇榜,屠得妖龙者可得万金,加官进爵。   一时之间奇能异士纷纷涌出前往东海,本想大展身手,却过于轻敌以致性命不保,不消几日便血染大海,怨气遍野。   云容蹙着眉,她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道袍,同在三清观中的并无二样,腹部却是平坦的。   而当她再打量下去时,目光落在脚下早已被血染红的土地,她不曾退却,反倒是望向面前堆成尸山般的人间地狱,她似乎是成了辛镜,又或者她原本应该是在道观中修炼多年半步登仙的一观之主。   脑袋中多的经验让她不会再因为一点鲜血就会弹起,云容目光复杂,终于懂了伍彩儿为何会在见过流光镜后变成这般模样。   她闭上了双眼,除了她身为辛云容的十几载记忆,现在她还被强行塞入了辛镜三十余年的点点滴滴。   春日里的吹来的海风比平日多了更为浓郁的腥气,还有弥漫在方圆几里的尸臭腐味。   先前斗志昂然的士兵和奇士横尸遍野,没有人敢过来为他们收尸,同样也没有人敢鼓起勇气来到东海,万金的吸引再大,却远不如性命重要。   妖龙这几日吃得饱,钻入东海不见踪影。   云容来得不是时候,她望着头顶的阴云,身后的小道士却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尸山中某一处破了音:“观、观主——”   她跟随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尸堆之上,缓缓站起一人,那是一名少年,未着一褛,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朝他们望来。   不用近看,他泛着青色的皮肤都不似真人。   小道士却还在为对方没有穿衣服而羞耻地脸红,他刚想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自己的道袍递给他,却被观主一把拽住了。   “别过去。”   那张同酆郸长相一样的少年就这么跳下尸山,一步一步朝仅剩的活人走来。   他的速度很快,小道士很明显也察觉到了不对,被云容拉在身后躲藏着,而在此刻,同她一般身高的瘦削少年却不懂躲避地直面迎来,伴着浑身浓郁至极的鬼气,被云容猛然抽-出的道袍——   从头盖住,包了起来。   辛云容无力扶额,穿回前世遇到夫君的第一日,他在海边面无表情地遛.鸟。   在小道士的大力拖拽下,他们寻到附近的一处破庙中,准备接下来的打算。   小道士是偷偷跟在观主身后来的,许是他是被捡回观中长大的孩子,对辛镜格外依恋,尤其是她出门前已安排好下一任观主的人选后,小道士愈发不放心。   云容一扭头就瞥见和孟鸿卓相同脸庞的小道士,忍不住叹了口气,冤家路窄,还真没说错。   孟元,也就是小道士,从云容嘴里得知酆郸身份的时候,利索地用法绳将酆郸捆在掉漆的红柱子上后,从烧好的壶中舀出一碗汤递给了她。   “观主,我们……”孟元皱起眉头的时候和孟鸿卓简直一模一样,不过如今他过于青涩,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反倒透出几分故作老成,特别是反应过来自己要说的话会被身后的酆郸听见,急忙压低了声音,用手指指着酆郸的方向,问她怎么办。   云容已经跟随着早已流逝在时间里的回忆做出相同的反应:“虽是鬼物,好好教导,许能减少一些杀戮。”   当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被捆在那的少年动了动漆黑的眼珠,似是感受到了从云容身上传达出来的善意。   他能听到每一个字,但不懂意思。   夜里云容守夜,她没时间将孟元送回去,只能暂且让他跟着,不过——   她转头看向了酆郸。   他依旧一言不发,身上裹着的是孟元胡乱给他穿上的道袍,系带打着死结,或许是他感受到不舒服挣扎了一番,衣领从他的肩膀上滑落了一部分,露出少年线条流畅的肩颈和冷玉般的肌肤。   但他毫无羞耻感,一个刚出生的鬼物,对人类那些过多的情感是毫不知情的。   还需慢慢教。   云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酆郸同她初识的样子全然不同。   但相比之下,她也想更多的认识酆郸从前的生活,她无法阻止以前发生的事情,但在其他时间却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像现在——   她起身走了过去,站在少年面前,因担心他听不懂干脆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我松开你,但是不能跑。”   少年没有回话,他不懂得意思,微歪着脑袋跟着她念了一遍:“我松开你,但是不能跑。”   声音干巴巴的,不含一点感情。   云容解开法绳,当她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拉松了些,同时让他看自己的口型:“松——开。”   酆郸从法绳里抽-出一只手臂,似乎懂了一点意思:“松开。”   云容夸奖地拍拍他的脑袋,脸上不由得多出几分笑容:“做得很好。”   这句话他听出了一点意思,酆郸也跟着笑,只不过因为是学着云容脸上的笑,显得非常僵硬。   云容将法绳收拢在袖中,酆郸站在她旁边时朝着庙的大门望了一眼,似乎想出去,但在看到云容的时候又有些犹豫。   她是酆郸看到的第一个人。   云容下意识地转过身替他整理好衣领,又解开系带重新替他绑好,他的长发就这么披在脑后,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薄唇是红的,眼珠是极致的黑,像极了山上的勾人魂魄的艳鬼。   “吾名辛镜,”云容指着自己的脸慢慢告诉他,“辛镜。”   说完捡起一根烧了一截的木棍在地上写了出来,她差点说成了辛云容,所幸又改了过来。   上辈子的事情,还是别被她给篡改了。   少年聪慧地也取了一根木棍,他第一回 穿衣服没个正形,一直往下掉,云容看他不停地抓着袖子,干脆端起他的手,细心地替他将袖子叠上去,落在肘弯处。   他就像一个木偶,任由云容捣鼓着,听到云容让他抓住袖摆,又听话地用左手捉住,另一只手握成爪,学着她写出了辛镜的名字。   他写出来的样子和云容写的没什么区别,连笔画的长度都是一样的。   心头一动,云容又写下辛云容三个字给他瞧,但酆郸又想跟着写的时候被她阻止了。   他不懂得为什么身旁的女子突然挫败地落下肩,又用鞋底蹭掉了地上写着的“辛云容”三个字,他不会说话,只凭着记忆将那三个字印在了脑海里。   他饿了。   但一旁的女子却似乎不想让他就这么走,她伸出手想拽住他的袖子,但等他看去,又假装伸了个懒腰缩回了手。   酆郸猜不出她的意思,又往外走了一步,回头看她的反应。   果不其然,她也跟着迈了一小步,像是跟在大猫屁-股后头的小猫崽。   孟元还是酣睡,云容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破庙里,但酆郸似乎要走……   她蹙着眉头思考着,就被酆郸拉住了胳膊往外走去。   云容跟着他走出去,回头望了一眼孟元依旧不放心,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手臂,酆郸手中一空,不解地回头看她。   云容指着孟元给他看:“他一个人在那,不安全。”   她张开嘴咬了一口空气,表示会有东西跑出来吃掉他。所以她要守着他。   酆郸看懂了,他看到云容往回走,也跟着走回了庙里,云容正诧异他为什么又倒回来,却见少年绕过了她走到孟元身旁蹲下,一手捉住孟元的胳膊,一手托在他的腰上,猛地一抬,扛猪似的背在了肩上。   做完这之后,他将视线头像了云容,四目相接,虽然没说话,云容竟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他的意思——看,我将他带着,你就可以不用守着他了。   孟元似乎是累得够呛,这么被扛着到了尸山旁都没醒。   云容站在那不愿再看,或许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孟鸿卓和酆郸互相看不对眼的原因了。   酆郸吸足了鬼气,又哼哧哼哧地将孟元扛了回来。   等到第二日孟元醒来时,腰上泛着酸痛,他不敢表现出来担心被观主赶回去只能偷偷地揉,丝毫没想到这会和酆郸会有关系。   东海附近的城镇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妖龙暂时隐身,他们也没有留在这边的必要。   云容真切地感受到这具身体锻炼多年的好处了,她原先体弱,听大夫说能活下来都已经是老天保佑,自小便待在宅子里,也很少出去。   她健步如飞,若非顾忌孟元尚且年幼,早就跑的比马还快了。   走了一日,终于找到一间客栈,这老板也是艺高人胆大,这里离东海并不远,挣得倒是能人异士的茶水钱,云容原本订两个房,孟元连忙说自己可以睡地上,不必多花钱,他那副样子似乎很是担心云容会随时送他回去。   酆郸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三人住了一间房,老板是个地道的北方汉子,身形是孟元的三倍,留着一脸的胡须,笑起来胡子跟着一抖一抖,酆郸盯着他看了许久,也没找到他的嘴。   就着老板送上楼的饭菜吃了,好在春日里并不热,出的汗也不多,云容等到孟元洗完了澡再绕到屏风后去洗。   原本孟元是要拉着酆郸出去的,但外头也不能说有多安全,云容干脆让他们就待在房中。   此刻,露出漂亮锁骨的酆郸很是端庄地坐在桌旁的长椅上,望着孟元在窗户边低着头擦拭着湿发,他歪着脑袋,摸了摸垂在脸颊旁的黑发,有样学样地走到屏风后去。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4 22:49:46~2022-04-16 00:4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的风儿 10瓶;DUMPLING 3瓶;咸鱼躺很快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V]   云容身上只剩小衣了,她正要解开带子,背上的毛孔陡然被一阵凉风袭来,她下意识挥手拍去:“谁?”   余光瞥见漂亮少年正试图解开自己身上道袍的死结,连她的动作也不躲,眼里透出几分疑惑,望向她的目光中并未男子看见女子身体那般意动,他拉住云容止在半路的手朝着浴桶走去,似是想同她一起洗。   虽然不是没一起洗过,云容看见他这副单纯的模样也无法随他的意。   真是罪过。   孟元正低着头压低了嗓子警告酆郸,下一秒就听到屏风内传出云容的喝声,他连忙将头发甩在脑后,往那一瞧,解开半边道袍的少年赤着脚踉跄着被推了出来,面上丝毫没有被慌乱。   “你——!”   发生这种事,倒是将孟元憋了个大红脸,他快步跑过来捉住酆郸的手远离屏风外,想要压制自己的声音又因情绪失控根本控制不了,他几乎是扯着酆郸的耳朵怒吼:“你怎么——怎么敢偷看观主洗澡!”   鬼物没有人类的羞耻心,也不知那是为何物。   听到孟元的话,他将这几日学的一些简单词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缓缓问了出来:“不—行?”   此话一出,反倒是透出几分他对这个结果不满的意思似的。   “当然不行了!你个坏家伙!”   孟元气得在原地绕圈,自己已经这般生气了,对方却不知道人世间的规矩,还一副我根本不在意的模样望向他。   简直气炸。   被酆郸一打岔,云容也来不及在这热水中泡够酸乏的身体,匆匆洗了一遍,将水又换了一遍,披着湿漉的长发朝酆郸招呼。   她本想喊酆郸的,但现在他似乎没有名字,云容只能用两个字呼唤着他:“过来。”   同对待孟元的反应相反,云容一招,他没有任何反抗的,毫不犹豫地朝着她走了过去。   此时,他身上的道袍又重新系好了,看着上面打的结,应该出自孟元之手。   云容让他走到屏风后面去:“脱掉衣服,泡到水里洗一洗。”   酆郸站在云容面前,乌黑的眼珠嵌在漂亮又显得冷淡的脸庞上,转动眼睛时,似乎对她的话一知半解,但他低眉思索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凭借自己的理解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后独自走入了屏风后。   水声响起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下来。   云容让孟元守着他:“我下去问掌柜的要点东西。”   孟元不放心地想要跟下去,被云容一个眼神止住:“要是他闹出事来,你还能拦上一拦。”   他只好作罢,不是很甘愿地守在屏风外。   楼下掌柜的趴在柜台上睡觉,鼾声一次比一次响,在他身边算账的女子听到木梯发出的嘎吱声响,抬头同云容打了声招呼,迎面笑着:“客人可还需要些什么?”   “不知夫人这可有男子的衣物,可否卖我几身?”云容瞥见女子隐晦地用手肘戳着鼾声如雷的丈夫,让他小声些,但毫无作用,女子脸上挂着讪笑,“有的,道长若是不嫌弃……我去给您拿来,都是我新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有劳了。”   内掌柜取了三身衣裳,还贴心的夹了贴身衣物,料子一般,做工却精细,虽然大了一些,倒也能穿。   付了钱,云容再回到房里时还没见酆郸出来。   “里面怎么没动静?”她问孟元。   孟元哪知道洗没洗好,他摇头:“没出声。”   云容站在屏风外吭了一声,她原本想通过喊他的名字来确定他的情况,没名字真的太不方便了,她只能通过敲击屏风引起酆郸的注意:“洗完了吗?”   听到里头传来滴答的水声,像是从浴桶里出来了,云容退后两步,将手里拿来的衣服往里递去。   她看不清屏风内少年的动作,手背上却被滴上了尚有余温的洗澡水,他没有去抓衣服,反倒是单纯地拉住了她的手。   自她上回在破庙里替他整理过衣服之后,或许是认为她可以解决穿在他身上毫无作用的衣物问题,便伸出手轻轻一扯,将毫无防备的云容拉入了屏风之中。   他不知道用干净的布巾擦拭身体,湿哒哒地站在那,被水浸透的黑发黏在脖颈和后背,微微发亮。   被拉进去的云容几乎再次迎来了青葱少年纤瘦紧实身材的暴击。   他就和她这么平视着,窗户没有关,凉风吹入时他眯起了眼睛,似乎像人一样也会怕冷。   云容知道他不怕,酆郸自己的身体都是冰凉的,比风还要凉。   孟元一个暴起,见不得他拉着观主胡作非为,上来就要扯开他的手:“真是不知羞耻!”   云容将手盖在孟元的手背上,试图安抚:“无碍,他不懂这些。”   孟元有些委屈,鬼物就算不知道,但是他却实实在在地耍流氓,只是观主脾性好,对这东西多了几分宽容。   云容尽量控制自己不往下看,他将搭在屏风上的布巾递给了他,用动作示范:“把身上的水擦干,然后再穿衣服,你听懂了吗?”   酆郸发出毫无感情的应和,非常粗鲁地将身上的水滴擦干,再抬头望去时,云容已经走了,而他的面前是干净的衣物,还隐约能闻见一点梅香。   孟元在旁边盯着他,指使着他穿衣服:“迈,迈腿——”   “系带你不会吗,唉……别打死结啊!”   最后孟元看不下去,教他打了一回,酆郸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松开了刚系好的带子,在孟元未来得及的阻止下,迅速地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孟元,比女子还要浓密的长睫垂下,毫无感情地说出实话:“我的,好看。”   孟元:……我要忍住   再套上道袍之后,酆郸又故技重施在腰间系了一个完美的结,目的性极强地跑到云容身边给她看,屋内的烛火在他眼中跳跃着,泛着小狗邀功的渴求色彩:“好看。”   孟元在后面气得跺脚。   明明是他教会的!出了师就将他抛在脑后……不愧是没有心的鬼物!   他在这头气愤不已,云容正弯腰收拾床铺,她闻言转过身时正好对上他腰间系好的结,的确系的很好,她毫不吝啬夸奖:“你做得很好。”   听了这话云容又回过头去继续整理,身后的人为自己没能得到先前的抚摸而感到困扰,他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云容摸他,于是蹲下身子,双手趴在床边专心仰视着她。   而她一偏头,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这化为人形的鬼物长了一副诱惑人类的皮相,而他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在云容看来时,学着之前的动作微微弯起嘴角,但他资历尚浅,大概不知道自己脸颊上肌肉很僵硬,眼里也并没有任何笑意。   就像是被强行扯上嘴角的精致木偶,惹来女子的一串笑声。   “太假了,”她这样说着,若非孟元在这里,她大概是要亲手教他什么是真正的笑,如今她只能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拉下他的嘴角,“笑是发自内心的,让你感觉到舒畅时不自觉地动作。”   明明一个简单的词,却需要她用更复杂的话去解释,云容一时也有些苦恼,她只好暂时抛下这个问题,又问起:“你为什么要蹲在这里,困了吗?”   少年听出了她的意思,摇着头,将自己系的结给她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想法,他只能将云容那日对他说出的话又复述一遍:“做得很好。”   说完,又将自己的头顶递了过去,漆黑的眼睛透着一丝盼望。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将背后的道袍都滴湿了一大块儿,云容接过孟元递来的布巾盖在了他的发顶上,轻轻地揉搓着,就像是给小狗擦拭毛发,他眯起了眼一动不动,享受着来自云容的服务,孟元摸着自己半干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布巾,第一次意识到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但为时已晚,他也没这个胆。   云容从前给沈云初擦头发也是这样,不过那个时候他也喜欢趴着,将下巴搁在她的腿上,任由她擦拭着,时不时还会同她搭句话。   但现在不一样,她现在面对的这个是一个全新的,还处于懵懂状态的酆郸。   擦到半干,酆郸已经昏昏欲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挪动着脸颊,右脸已经贴在了她的腿上,冰冰凉凉的,像是一块冰。   她想喊他起来,又因为名字而绊住了脚步,盯着他头顶的璇,云容突然起了给他取名的想法:“你以后便叫酆郸吧。”   日后他掌管鬼蜮,便同酆都大帝没什么两样,取酆姓;再者他们所处之地为邯郸,取一郸字,加在一块还挺霸气。   被取了名的少年清醒了一些,被水汽蒸红的薄唇跟着念:“酆……郸。”   坐在床榻边的女子朝他明媚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酆郸。”   当云容说出他名字的时候,少年脸上的表情比平时生动了许多,他朝着云容看过去:“我的名字?”   就像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而他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名字了。   得到云容的肯定后,他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罕见的、发自内心的笑。   少年笑起来的杀伤力极大,不似成年酆郸恰到好处的温和俊雅,他从云容这里学到了第一个表情,云容也成为了第一个反映成长的对象,漂亮的容颜的攻击之下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忍住了去亲他脸颊的冲动。   现在,她也不愿意放过这样教学的机会。   将镜子放在他面前,云容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这才是笑,酆郸。”   触碰着镜面的酆郸望着镜中的自己,他记住了刚才的感觉,仰面凝视着女子的脸庞,他有一种想要吃掉她的冲动,身体里什么东西在沸腾着,但理智却在告诉他——不行。   ‎   作者有话说:   云容蹲在那吆喝小鸡:嘬嘬嘬   酆郸:探头   感谢在2022-04-16 00:47:31~2022-04-17 02:3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谙 5瓶;迪士尼在逃奥特曼 3瓶;DUMPLI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V]   云容带着两人再次向周边走去,妖龙袭击的城镇并不少,如今它藏入海底,她倒也不能一走了之,在这段时间里,许是还能做些旁的来等它出现。   当他们在傍晚时分途径下一座小镇,面对眼前这一片断壁残垣,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里被妖龙毁了大半,庄稼田地被火烧过一般露出焦黑的地皮,百姓死伤无数,剩下来的百姓没看到几个,许是被妖龙吓怕了,听到一点动静立刻躲了起来。   “观主,我们现在要去哪?”   “先在这吧,”环视四周,她偶尔能瞧见藏匿在矮墙后的一双双带着恐惧的眼,心中喟叹,“或许我们能帮点忙。”   她记得包袱里带着些伤药,只不过如今这情况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孟元跟在云容身后往里走去,整条街被毁得很彻底,倒在地上有糖水铺几个字的小旗子被她扶起,碎掉的茶杯和碗到处可见,尚且还完好的一家客栈勉强用桌子抵住摇摇欲坠的大门,云容刚靠近,原本刚从缝隙里看见的人立刻就跑远了。   看来住客栈还得多费些口舌。   云容退后一步,孟元直来直往地上前拍了拍门,不过一下那门就晃动着要掉下去,身后伸出一只手,简单粗暴地抓住门的一端,往上一提。   又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   孟元望着那只手又缩了回去,酆郸若无其事地站在观主身旁,面无表情地用视线扫过身旁女子的脸庞,似乎没能得到想象的反应,垂下眼睑时都透出几分落寞。   好在掌柜见的世面多,在角落里打探了一会儿,见是面善的姑娘家,问了身份得知他们是道士后又喊来自家儿子将桌子一张张移开,将他们迎了进来。   “实在是抱歉,近日镇上遭了难,还有附近的山贼时不时跑来抢吃的……”掌柜一脸为难,瞧他们的样子估摸着是来降服妖龙的,急切地吩咐儿子收拾出张干净的桌子,“去和你张叔说上几盘好菜来招待几位道长。”   “不用,”云容喊住了要跑的少年,见他略显紧张地停下脚步回头看来,柔声道,“两个家常小菜就行,有劳。”   “两个怎么够吃,怎么也再加一道汤,快去!”   少年松了口气往后厨跑,掌柜笑着替他们倒茶:“您快请坐!”   几人交谈了几句就大概了解了西河镇的情况,附近的百姓大多靠农耕为生,庄稼被烧了,家中又没多少余粮,附近的官府自顾不暇,过去几天了也没见开仓放粮,还有镇上的富商许是担心妖龙席卷而来,有些早早的带上家产逃去别处了。   只剩下没钱的守住勉强能住的矮房凑合着过日子,特别是受了伤的也只能在家耗着,能熬一天是一天。   酆郸靠着周围的鬼气就能生存,他无事可干就在一旁看着云容吃饭,她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但吃得很香,酆郸眼波一动,幼童第一回 拿筷似的抓起了桌上的筷子,扎起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尝了尝, 刚嚼了一下就顿住了。   很难吃。碰到这种他不会的难题时,他下意识地朝着云容望去。   被一双漆黑的眼睛这般盯着,云容无法忽视过去,只能回望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放下竹筷,视线落在还蘸有汤汁的嘴唇上,他也跟着放下了筷子,陡然将脑袋凑了过去,张开嘴给她看里面被他嚼了一口的白豆腐。   近几日的相处让他开始懂了人类的规矩,例如他现在的行为是不妥的,但他暂时不能抵抗自己想要亲近的本能,只能在反应过来后退后了一些,指了指自己的嘴。   云容顿觉好笑,她促狭地小声问:“不好吃吗?”   少年为她能看懂自己的意思而高兴了一些,云容看他实在咽不下去就将盘子递给他,弯腰在桌下吐了,如今食物短缺,没敢给掌柜的看见。   掌柜不肯收钱,云容将钱塞进了他儿子的手里:“如今日子本就不好过,掌柜能招待我们吃饭已很是感激,我们几人途经此地,妖龙暂且未出,不知掌柜这是否能让我们在此借宿几日,从前收多少如今也收多少,便是贵些也无碍。”   “道长这是什么话,”掌柜眼中多了几分感激,“您想住几日便几日,只愿几位能舒心些,有事同我提就行。”   “客气。”   落脚处暂且有了,原本掌柜安排的是三间房,足够宽敞干净,酆郸却不愿一人一间,固执地跟在云容身后,孟元看着观主无可奈何的将酆郸带进她的房中,不服气地也想跟着进去。   云容看着他同表哥相同的脸庞心里就一阵发憷,好不容易将人劝去了隔壁的房间,酆郸已经迅速地脱了外衫钻进了被褥之中。   待她看去,漂亮少年静静地望着她,一双眼又黑又亮。   像云容从前在家养着的一条小狗,每次想要抱抱就会用着这样的眼神望着她,小尾巴甩个不停。   “你也要睡觉?”云容挑眉问。   酆郸还不会撒谎,在云容的教学里他是个十足的乖孩子,足够聪慧,教一遍就会,此刻听了云容的话,他脸上的表情稍稍变化着,微蹙着眉头,犹豫地摇头。   “我想睡。”他这样解释着,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云容沉默地朝他看去时,他似乎察觉到女子并不想让他这样做的情绪,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慢慢挪到了床沿准备下床。   这让云容觉得自己在欺负一个小孩子。   她叹了口气:“那睡吧。”   正在捡地上衣服的少年赤着脚看了过来,怔了没半秒,迅速地钻进了被子,云容喊住了他,指了指他的脚。   他身为鬼物,其实并不会沾上什么灰尘,当他僵硬地将脚伸了出来,试图用自己的衣服擦拭脚底时,云容已经将打湿的布巾贴在他的脚下了。   热气贴在他冰冷的脚上,少年瞳孔一缩,本能让他想要缩回脚,但余光接触到云容的侧脸时,他却迅速地止住了动作,放松下绷紧的背脊,任由她仔细擦拭了一遍的时间里,他也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   照他近日的学习里,他们的关系并非主仆,而在此之外,甘愿替男子擦脚的除了妻子,就是母亲。   那……   酆郸像是陷入了一个谜团之中,她是将自己当孩子一般看待吗?又或者是丈夫?   鬼物的学习能力远超云容的想象,她并不知道酆郸在夜里无事的时候翻看客栈里的书籍,除了认字的书,还在某人的床底下翻到了一些含有艳.丽.色彩的小说,甚至还有闺.房.秘.术之类的图画书。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酆郸已经将成人以后的事情了解得很是透彻。   她抬起头的时候,少年毫不避讳地直视过来,他的肤色接近白玉,面庞隽丽,面部线条极为流畅紧-致,一丝赘肉也无,唇不点而红,一双眼睛极黑,望向她时烛火都在眼中跃动,像极了勾人魂魄的妖。   酆郸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没有太大的概念,当他试探地拉住她手指尖,同时又审视着云容脸上的神色,试图得到自己可以接近的临界点。   云容任由他拉着,但她还有事情要忙,将手抽-出之后拍拍他的脑袋,安抚般让他先睡。   虽然少年乖乖钻进去躺着了,露出来的一双眼却敏锐地跟着她的动作移动,像是匍匐在草丛里的野兽在盯紧自己看中的猎物,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挪开视线。   ——容易被其他鬼抢走的。   在换衣裳的云容并没有察觉到身后少年的动静,她放下头发走向木床,床上的少年已经乖顺地缩成一团,闭上了眼。在她看来,现在的酆郸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同她之后遇到的酆郸截然不同。   他什么都还不懂。   秉着这样的想法,云容躺在靠外的位置闭上了眼。接下来似乎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夜深,身旁的呼吸声变得绵长,装睡的少年才缓缓睁了眼。   话本上,喜欢侠客的富家小姐会在宴席上同他眉目传情,也会偷偷地在桌上拉住男子粗大的手指来表达自己的喜爱,酆郸抬起手摊开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指是纤细修长的,没有厚厚的茧,也没有炽热的温度。   他在屋外稀薄月光的照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云容放在被子上的手,他不懂话本上这种姿势会让侠客绷紧身体,眼神也变得火.热,所以……他得试试。   酆郸坐了起来,他凝视着云容熟睡的容颜,她长相并不是很出色,但他只喜欢这样的面容,视线落在她唇瓣上的时候停顿了少许,酆郸觉得得按照话本上的来,切不可急功近利。   但他的手太冰了,酆郸在这种方面上格外警觉,他不能打草惊蛇,虽觉得可惜,但他凭借着其他的方式来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月光透入窗内,正巧照在了云容的手背上。   少年抬起了手,一道模糊的影子缓缓盖在了女子秀美的手背上,少年缓缓合拢手指,仿佛将她的手一齐合拢在自己的手掌里。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7 02:37:13~2022-04-19 00:0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崽子 20瓶;傲雪凌霜、女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V]   翌日出门时,西河镇上才多出了几道百姓的身影。   原本他们几人准备瞧瞧附近的医馆是否开张,掌柜给他们指了方向,他们去了三家都被毁的差不多了,末街的那家姓沈的那家还算完好,不过门半敞开着,里面的药包散乱一地,看着倒是像被抢劫了一般。   “请问沈医师在吗?”   云容在门上敲击了两下,并未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刚想进去瞅瞅,余光瞥见似是有谁趴在墙角处,偏头再去瞧,小孩转身就跑。   不用吩咐,酆郸已经不知道何时跑了过去将小孩拎在了手上。   是个将脸抹的乌漆嘛黑的小孩,裹着打补丁的厚棉布在酆郸手中不停地挥舞手臂挣扎着:“放开我!”   云容扫过小孩瘦巴巴的脸颊,将掌柜塞给他们的馒头递过去一个,还暖呼呼的,有点威逼利诱的意思:“吃吗?”   那小孩盯着那馒头许久,却比想象中更有骨气地扭过了脸庞:“我不吃!”   还挺有脾气。   云容笑着将馒头掰了一半下来,笑眯眯的继续问:“我们并无恶意,只是途经此地,找沈医师有些事。运福楼的掌柜你认得吧,昨日我们在他那住下的,这包子也是掌柜给的,若我们是坏人,也住不进去。”   见他被说得一愣一愣,云容将馒头塞到了他的手里,软绵绵的,小孩下意识地吞咽口水,他都能想到这馒头咬下去的口感有多好了,但——   他想将馒头还给面前穿着道袍的女子,却又被推了回来:“乖孩子,吃些吧。”   饿了许久,又被这样柔声对待,他吸着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脏手减少同白花花馒头的接触,也不吃,被酆郸放下来之后仰头望向云容,眼里仍含警惕:“你们找沈医师有何事?”   “买些伤药,”云容打量着他身上是否有伤,见他只是脏了一些便望向了别处,“力所能及地帮些忙罢了。”   方才他见他们的确是客气地敲了门才准备进去,男孩相信了大半,他迟疑了一会儿:“昨日沈医师被山贼抓上山了,听说是要他给大当家的治病,现在还没见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用余光偷瞥着手里的馒头,听到问话连忙抬起眼睛,难掩紧张地回道:“小鱼。”   察觉到小鱼的窘迫,云容温声催促:“快吃吧,冷了就没这么好吃了。”   酆郸将目光从云容的脸上又挪到了小鱼漆黑的脸庞上,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就这么仰望着云容,那样的视线他似曾相识,似乎……   同他刚出世时从她那得到的第一份善意,她的笑容,她温柔的眉眼,还有她轻声细语将他当做同类对待时,都成为了他如今无法从骨子里剔除的亲近缘由。   她像一团带来温暖的火,但不会灼烧皮肤,在这样寒冷的春季谁会拒绝这样的一份情谊呢。   小鱼舍不得吃,说家里还有一个妹妹饿着肚子。   云容推了推他:“把你妹妹也带过来。”   四处有人在窥视着,若是她将馒头给了他,许是他们一转头他就保不住馒头了。   小鱼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云容的意思。   他囫囵吞下馒头,高兴地往回跑。   酆郸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和云容未曾收回的视线,微抿着唇,拉扯着她的衣袖。   他长得很快,不过几日已经比她高了许多,所幸还不足以需要仰视的地步,云容跟随着被扯动的力道看去,少年垂眸遮掩住了几分眼神,他扯了扯嘴角,朝她小小的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她应该多看看他的。   他比那人类小孩干净,比他好看,也比他更喜爱她。   但她似乎不懂,也回了一个笑。   “你也饿了吗,酆郸?”   听她这么问起,酆郸不知该气恼她在这方面足够愚钝不曾发现他的讨好,又或者高兴旁人若是想讨好于她也并不简单上纠结,他比人类少了几分委婉和羞耻,因此也更容易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心中所想,让两人的交流显得更为简单。   不知是否因为未曾进食,他今日唇色浅淡,浓睫耷拉着,端丽俊秀的脸庞上竟瞧出几分阴郁。   “我不饿,”酆郸轻声回她,“你以后会像带上我一样带上那个小孩吗?”   他微蹙着眉,并不怎么会遮掩自己的脾性:“他没我有用,还吃得多。”   孟元听了很想在一旁反驳一句:你是鬼物,至少小鱼还是个人,收入道观倒也正常。   “不会的,我没有这么多精力再带一个了。”   她这么一说仿佛很是疲累,孟元顿时多了几分警醒,为了不被赶回去,他立即站得笔直,原本清冷周正的一张脸因为年少,更显得活泼些。   酆郸满意了,他高兴了,甚至愿意在小鱼带着他妹妹吃饱喝足准备上山后,主动承担扛他的任务。   在云容的制止下,由被他背在背上的小鱼指着路,为他们寻到了山贼的老窝。   “赶紧回去吧,”云容在半路将他放回,“跑得远远的,别被发现了。”   小鱼跑了一阵又停下脚步朝他们望来,或者说是朝着云容看去,但他只能瞧见的只有一道旧蓝道袍的飘洒身影在林中穿梭而上。   他们应当不会有事的。   山寨不大,如今人手似乎不多,唯一一个看守入口的大汉靠在木桩子上睡得正香,他们进去也容易不少。   云容将孟元留在外面做接应,酆郸跟着她进去的时候,穿着道袍的少年还瞧见了他回头时嘴角挂着笑,似是嘲讽又是得意,露出左边的小虎牙。   格外讨打。   云容自有她的思量,酆郸不是人,若是被抓住也能自行逃脱,不必为他担忧太多。   酆郸自是不清楚云容的想法,他从跟在身后加快了脚步,追到她的身旁,他如今比她要高,从她脸上扫过时可以不被她发现,这也促使了酆郸放大了胆子从上往下去看她的脸庞。   专注寻找沈医师的云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白日里并不方便在这陌生的山寨中寻人,好在酆郸看出了这一点,他难得主动出声:“那一间……有药味。”   不是熬药的浓厚气味,而是多年混迹在药材中才有的独特气味。   云容看向了他所指的方向,没成想鬼的鼻子还挺好用。   那是一间柴房,云容站在柴房后墙的隐秘处,原本想跳上去,酆郸却速度极快地蹲下身去抱住她的腿往上抬,这个高度就正好了,她撑着酆郸的肩膀透过被木棍围住的小窗往里瞧,果不其然,里面站在一个细高挑儿的年轻人,许是没什么武力,被关在里头也没缚手缚脚,脚边破碗里放着一个馍馍,一口都没吃。   因背对着他们,云容看不见脸,鼻尖似乎也闻到一股淡淡药香,隐约觉着应当是这个人没错了。   她透过小窗唤了一声:“沈医师。”   原本一脸忧愁的青年猛地转过头来,望着上方的小窗眼里满是讶然。   “请问您是——”   “听小鱼说,你被山贼捉上来了……”云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柴房门外响起锁链打开的声音,酆郸利索地松开一些,云容只觉得身体往下一落,又被他给拦腰抱住了。   自她将他带在身边之后,似乎这算是两人难得亲近的一次。   所幸这副身体并不像以后那样动不动脸红,云容甚至可以心跳加速但面不改色地拍拍他的手臂,示意放自己下来。   她没能看到少年阴郁下去的眼神,沈医师被带走了,他们跟在后面听到说是要给大当家去治病,言语中并不是很客气,相对于柔和政策,他们更喜欢威胁,对付普通百姓,效果快而且不费事。   两人轻巧地跳上了屋顶,挪开一小块砖便能瞧见里头的场景了。   他们这个方向正好可以斜视着看到床的方向,落在他们眼中的是一个面如枯槁的中年男人,身体虽被掩在衣物中,但从他的状态下看来,似乎是离死不远了。   沈医师被捉住手臂往床边一丢,还好站稳了身体,弯下腰去听躺在床上的男人说话。   他的嗓子也不行了,说上两句就要喘口气,但从沈医师僵硬的背影能看得出,他说的话应当不会有多温和。   面对男人锋锐的视线,沈医师将身体无碍的话咽了下去,唾沫吞了又吞,含着苦涩:“我自当竭力。”   男人这才满意了,但一顿看闻问切下来,沈医师面色发白,嘴唇发颤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这得了什么病?”男人觉得喉头一痒,忍不住咳嗽起来,皮包骨的大手一把攥住了沈医师的手臂,猛地拉近,“沈医师不会说话了?”   不过普通力气的沈医师抵抗不得,豆大的汗珠从额间落下,声音轻到听不见:“只、只是……略感风寒。”   男人端详着他好一会儿,嗤笑一声将人甩了出去。   头也不抬:“拉出去剁了喂狗。”   眼看着底下的人被粗鲁地扯住后领往外拖去,云容抽-出腰间的银丝鞭破房而入,瓦片落在地上惊起脆响,又见两人从房顶跃下,房间里的几个大汉齐齐挡在木床面前:“清云寨也是你们敢闯的!?”   为首的大汉眼前一晃,下一秒手里拎着的沈医师被鞭子卷走,他伸手去抓却捞了个空。   床上的男人缓缓出声:“恕杨某眼拙,不知是道上哪位来访?”   将沈医师扶起,辛云容拱手客气道:“不过一介小道,不足挂齿。”   她要想带走沈医师,虽说人多势众,他们也并不是走不掉,只不过她们帮得了沈医师第一次,但救不了他第二回 。   云容望着越来越多的人朝他们围来,淡然一笑:“不过是想同大当家做回生意,若有得罪之处,请大当家多多包涵。”   房间里安静了少许,躺在床上的男子片刻后哦了一声,带着疑问的音调并不上钩。   调整了躺姿,杨浦似是不感兴趣喝了口茶:“说来听听。”   “大当家身上没什么病,沈医师自然是帮不了忙,但我能帮。”   周围的大汉都提起了心望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娘子,杨浦坐直身体,锐眼朝她逼迫而来。   酆郸挪动步子挡住了她一半的身体,冰冷的目光朝着周围的人瞥去。   他本就是怨气而生的鬼物,仅仅是放出一点就让其他人冷的直打寒颤,便是情绪也被调动着烦躁不堪。   “你要什么?”   听到杨浦这么说,便知道这桩生意他无法拒绝。   “我瞧见后山上倒是有不少粮食,你们吃也吃不完,不如分三分之一给山下居民,如何?”那些都是从官府仓库那抢来的,自然丰厚,怕是吃两年都吃不完。   听到食物要被抢,一个大汉骂骂咧咧的,被酆郸隔空掴了一巴掌,嘴都给堵了起来。   其他人原本也有怨气,看了同伴变成这样,都不敢再多言。   诱惑和威胁两重压下,杨浦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了起来。   毕竟食物他们多得是,要是能救他这条命,又有什么舍不得。   两人做好了交易,云容布下锁鬼阵,掐诀念咒,将杨浦背后背着的黑鬼猛地揪下摔在地上,穿透耳膜的厉声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一振,云容正欲将黄符贴上,手背上陡然多了一只手。   是酆郸。   他舔了舔嘴唇,似是饿了,望向云容时眼里都多了几分水光,他不说话云容也能察觉到他眼里透出的渴求,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夫君少年期,让她一时有些扛不住。   云容侧过脸,将手里的鬼塞给了他。   还能怎么办,他撒娇只是想吃一个不要钱的鬼哎,当然要给他吃。   ‎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这周完结,最近工作超级超级无敌忙,阿槡会尽快的!到时候完结抽个奖,笔芯!   感谢在2022-04-19 00:06:47~2022-04-20 22:5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V]   带着妹妹站在山脚下的小鱼远远瞧见一群山贼下山。   他来不及惊慌,刚准备抱着妹妹往外跑时,余光之间出现一道蓝色道袍飘逸身影,再仔细一瞧,为首的女子镇定自若地下山来,沈医师就跟在身旁,身后的山贼们一人扛着两袋鼓鼓囊囊的东西跟在身后,老实得很。   她真的把沈医师救下来了!   当云容经过小鱼身旁时,发现他并没有照自己的话反而还守在这里,小孩怀里抱着一个女娃娃,清脆地喊了一声:“道长!”   “快回去吧,”云容又将沈医师拉了过来,“小鱼很是担心你,他家中没有长辈,分下来的一袋粮食就放你那了。”   “粮食!”   兄妹俩听到这两个字眼睛都在发光。   不仅是他们两个,当被云容从官府里找出来的县令号召起镇上百姓,一户发一袋米的时候,每个人的眼里都在发光。   在云容的要求下,县令不得不在又加上一条款项:“若是有偷抢旁人粮食的,会将发放下去的粮食收回。如今生活困苦是暂时的,只须扛过这一阵,日子会好起来的。”   一户一袋粮领完之后还剩下不少,本就是山贼从官府抢来的,这时物归原主倒也合情合理。   “多谢几位了,”冯县令从未想过这些粮食还有回来的可能,朝几人拜了一拜,十分感激,“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还请各位尽管提。”   云容想了想:“我瞧见镇上受伤的人不少,沈医师那估计缺几个帮手,药材应该也不够,若是冯大人能找几个人去协助,便是帮了大忙了。”   “好说好说。”   沈医师大抵是觉得这一条命救回来不容易,回来的当天下午,开了义诊,又有冯县令派过去的几人帮忙,将仓库里的药材也搬了一些过去,顿时忙的不可开交。   “观主,那我们现在去干嘛?”孟元问。   云容指了指沈医师义诊的那个地方:“左右无事,我们也去帮帮忙。”   她撸起袖子,准备再搬一张桌子过去,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将桌子轻松抬了起来,酆郸垂下,乌黑的双眼垂下来,那是极致的黑,混着初生儿的懵懂和鬼物的残忍问她:“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给那个非亲非故的孩子吃馒头?为什么要顶着风险去山贼窝里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医师?为什么要在这里无偿地去帮助那些弱小的人?   他自出生就知晓实力才是一切,若是不够强大,那就会像附身在大当家身上的鬼,被他吃掉也毫无抵抗之力,这是他们世界约定俗成的法则。   但她却总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做同她无关的事情,人类的性命才多长呢?她不像自己,只要有鬼气就能与天地共生,或许她还能再活一百年,那时她不再年轻,不再能健步如飞穿梭在树林里,她会和步履蹒跚的老婆婆一样连路都看不清,吃饭都费劲。   想到这里,酆郸就不由得烦躁起来。   他还不懂得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她不能长久陪伴着自己,那他该如何度过如此漫长的年月。   抓住桌子的手隐隐显出筋脉,他又问:“你会死吗?”   这是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让云容也停顿了脚步,她偏头仰视着右手边抿紧唇的少年,她是清楚自己的结局的。   但他一直盯着她只为了一个他想要的答案,云容也只能搪塞了过去:“要喊师父,没大没小。”   听了这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话本上师徒的关系似乎比常人要亲密,所以他也没有反驳云容的话,而是很听话地轻声喊她:“师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而在这时,孟元探头插-进来像个好奇宝宝问起:“观主,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云容,等孟元抱着东西去沈医师那了,她才再次催促起酆郸将桌子扛过去,“人的一生不长,我只是想这么做便做了,随心而为,没有理由。”   酆郸似懂非懂,鬼物为了活下去而让自己变得强大,为了活下去吞噬同类,他们没有如此复杂的感情,也不需要思考这样复杂的问题,他虽然不能完全懂得,却还是将满腔疑问咽了回去,将桌子扛到了义诊的那一块地方。   他用眼睛丈量着两张桌子中间隔着的距离,等云容坐下后,才发现同沈医师离得有些远。   云容下意识去看酆郸,少年毫不心虚地回望着,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没再纠结,同沈医师打了招呼之后开始替他打起下手,等着他写下药方让官府请来的帮手去抓药的同时,身上带伤的人便走到她这一头,由她来做包扎的后续事。   面无表情的少年死死盯着她同旁人挨得极近,眼尖的他甚至能发现她的指尖偶尔会同陌生的人有肌肤上的接触。   他耳尖,若他想仔细听便是百里远的地方也能听见说话声,更何况就在他附近,一位妇人包扎好手臂还没走多远,便同其他妇人悄声猜测起沈医师同他师父之间的关系,他站在那好一会儿,直至云容都能发现他强烈的视线,少年才阴郁地垂下了头。   他的唇色变得殷红,沾了血一般,给他本就俊秀的脸庞又添了几分瑰丽姝色。   猩红舌尖舔过唇瓣,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要吃掉她——这是鬼物对喜爱之物占有的表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而就在下一秒,当他贪婪地想要再看一眼这个对自己好的女子,她却在笑着朝他招手。   这些天的教导让他知道这是示意他过去的意思,少年踌躇了半秒,身体就率先行动朝她走了过去。   “反正你也没事,”她将细布塞到了他的手中,放心地给他安排任务,“为师休息片刻,你便替我代劳如何?”   酆郸自然没有异议。   云容就在一旁看着他笨拙的抬起手,在要绑的同时求救似的朝她望来,双手僵硬在半空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她想起从前沈云初手把手教她做这些事,这是管家从未教授给她的东西,如今再回忆起,却发现上一世她绑的方式和他教自己的毫无二致。   她上前一步又一步地教他,和她不同的是,酆郸学的很快,她不过教了一遍他绑出来的效果比她的还要完美。   想起教他掐诀念咒时也学得快,只不过本身是鬼物,天生相克,发挥出来的效果抵不过孟元的千分之一。   半天下来,他以极快的速度将剩下的患者都包扎好,刚开始那些人对这个面冷的少年多少有些惧怕,而等到一个小娃娃上前,抬起手露出被砸断手指的伤口时,酆郸稍顿,望向她沾有灰尘的稚嫩脸庞,又低下头替她上药包扎。   在此过程中,她没有喊过一声疼。   没有父母的庇佑,她已然不需要眼泪这般无用的东西来获得疼惜,包扎好后,她还郑重地朝他道了声谢,这算是酆郸听到的第一声谢谢。   普通的几个字,从他耳边飘过,他或多或少理解了在人类世界秩序下的各类情感所带来的力量,也尝到了云容口中所说的随心而为带来的意外果实。   这种无形的,却又源源不断的东西比鬼气吞入腹中带来的战栗感更强烈,而他回头望向云容时,她正站在沈医师身旁弯腰听他说着什么,少年弯起的嘴角又落了回去,他似乎缺了什么,急需要填补进去。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促使他想要撕裂面前这一幕。   义诊了几日,西河镇上也有其他道士踏足,辛镜的名字还是有些名气的,当他们齐聚在酒楼包间里说起妖龙之事时,都不由得愁眉紧锁。   而也有眼尖的道士从她身上看出了一丝端倪:“辛道友,你身上的鬼气……”   虽然教了他收敛鬼气的方法,但在情绪的变化下有时候会泄露少许,云容掸了掸袖口:“我最近收了个徒弟。”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听她这样回就知道不想提起此时,但也有心直口快的说:“辛道友心善,只不过鬼物天性残忍冷漠,若是带在身边还是小心为上。”   “鬼可没有心,怎么也暖不热的。”   云容也只是淡笑着:“他有的。”   言尽于此,他们也不便多管闲事。   话题又回到了妖龙身上,一人说起妖龙出现的时日一般是一个月左右,如今离它上次出现已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几人顿时挺直了背,说起去东海时布置阵法的事。   “它以灵魂为食,如今我们不知它已有何等的威力,这般贸然过去……”   胜算极低。   ‎   作者有话说:   我还以为两章就能完结,没想到写不完……   感谢在2022-04-20 22:50:46~2022-04-23 01: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川 6瓶;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V]   果然他们说的没错,当天夜里,他们被妖龙的嘶鸣惊醒,匆匆穿上外袍往外望去。   月光之下,一条黑龙在空中翻腾吼叫,一双浑浊的黄橙灯笼大眼朝他们望来。   那一眼极具压迫性,道行浅的早已被逼退至房内,而早已遭受过妖龙袭击的西河镇百姓不再像第一回 那样惊慌失措着尖叫逃跑。   他们穿着不打眼的衣裳藏匿在不容易发现的角落里,又或者下到地窖中去,在整个镇子里唯有妖龙嘶吼,几人掏出家伙,也不敢贸然上前,几人商量着布阵,但又因人数不够只能暂时放弃,如今只能各自秉着自己的本事将符箓法宝往妖龙丢去。   但它飞的高,又灵活地躲过。   “各位道友暂且拦上一阵,待我将它绑下!”   云容语速极快说完,那年纪较大的老翁算着她跃上的屋顶高度,毫不犹豫地从角落中露出身影,目光矍铄,对着妖龙猛地甩出几张符出去,这一下打在妖龙稍软的肚皮上,它痛吼着被激怒般朝着老道俯身冲来。   老道被一旁的人扯住了手试图往一旁躲开,隐在屋檐瓦片下的云容紧握银丝鞭,瞄准角度,趁着它下来之际将长鞭甩出缠绕上去,眼看着妖龙张嘴要咬下他的脑袋,脖子却被拉扯着停顿一瞬,老道只觉着腥风扑面,右边的力道将其扯离,那股热气才消失不见。   “观主!”   眼看着云容的银丝鞭被妖龙挣扎着往天上扯去,它怒吼着猛然甩头,想将人甩落在地,云容却借力翻身骑在了它的头上,双手猛然拽住银丝鞭,迫使它仰头同她对视。   妖龙也未曾想到会有如此大胆的女道敢骑在它头上作威作福,身体扭麻花似的不停地甩动,试图要将她摔个半死。   好在她早有准备,死死抓着束缚住它的长鞭,头发被甩得散开落在肩头,酆郸仰头望去,月色照在女子清丽的面容上,她始终冷肃地抿紧唇,眼里透出的决然的光亮,这一刻便是天地也为之变色,让酆郸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同他这般仰望着的还有其他的道士,有着从角落里探出眼睛的柔弱百姓,也有站在山上朝她望来的草寇大汉,就这样一道纤细却坚韧不拔的身躯引得众人心中激荡。   一女子都有如此勇气,他们又有什么道理藏匿在她身后来获得一时庇护。   酆郸双眸漆黑,若是有人瞧见,便会发现他连眼白都染黑,活生生就是怪物。   如今这个时候没人关注他,也不知道他何时缠绕在妖龙的长尾上,它的鳞片坚硬无比,酆郸便将五指成尖锐的细针沿着鳞片的缝隙扎入,前有云容勒住喉咙,后有酆郸将怨气渗入它的身体中,它自出生起又何时受过这般苦楚。   眼看着它有所退缩试图往东海飞去,云容往下一瞧身下已有数十人布阵,又听老道在喊:“道友再坚持片刻!”   云容余光瞥见身后的酆郸,少年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龙鳞割破,露出大片白玉般皮肤在月光下发亮。   他不能在这。   云容将银丝鞭一头甩给酆郸,朝他一笑:“酆郸,交给你一个任务。”   少年听了她的话并未想多,接过她手中的长鞭跃下跳至屋檐下,将其绑在了红柱之上,死死拉紧不让妖龙逃脱。   人还是不够。   云容只能将身上有的东西往妖龙身上招呼,老道环顾四周,颤声大喊:“此阵还缺十人可成,可有百姓愿助我等一臂之力!”   风声带走了他的话,而在沉默中,老道红着眼望向仍在同妖龙抵抗的女子,一时悲从心来。   他们为灭得妖龙赴死而来,如今……   “我来!”   一声儿童青稚嗓音破开沉默,酆郸望去,是上回断了手指的小孩朝他们踉跄着奔来。   “我来!”“我也来!”   年轻的妇人、中等身材的掌柜,治病的沈医师,还有从山上奔来的众位贼寇从四处赶来,原本只需二十八宿站位的空地站满了人。   妖龙往下瞧去,它曾见过这些人恐惧害怕的面孔,而如今……   他们挺直了腰背,一双又一双的眼睛明亮愤懑,即使它张开尖牙的大嘴朝他们嘶吼,眼里依旧没有对它的惧意,甚至连逃跑都没有。这一切的变化令它也生出了强烈的退意。   酆郸死死拉住了绳索,他尚且感受到了手腕上的疼痛,而骑在妖龙身上的云容早已鲜血直流,掌心的刺痛感在不断的加强,伴随着锁鬼阵的开启,便是强大如此的妖龙也慌了神被禁锢在这片不过百米的圈内,但也只是禁锢。   云容将掌心的鲜血贴在妖龙的额上,她本就半步登仙,血液对作孽深重的妖龙很有用,它不停地打滚,但却并不能伤到它的根本。   大脑里迅速略过各种阵法,锁鬼阵保持的时间相对于妖物的能力而定,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酆郸陡然听到了云容喊他的名字,她披头散发地朝他笑了笑,将怀里的匕首丢下来,他伸手接住。   “将匕首插在地上。”她这般奇怪的吩咐着,酆郸手里拽着银丝鞭无法动弹,只好让孟元去做,他们自是不知这是什么招式,而站在阵法上的老道脸色一变:“阳魂法……”   他幽幽叹了口气,也只是学着云容将自己的匕首也插在地上,而其他几位道士对视一眼,满眼决绝将匕首同样插了进去。   年轻的道士想照做却被拦住了,他不解,而他身旁的师兄目光复杂:“你尚且年轻,道门还需汝等发扬光大,此事便由我们几个老的来做吧。”   酆郸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懂的,再看他们的神色,唯有决绝。   老道将匕首拔起,释然笑道:“倒也没想到压箱底的法术还能用上,各位道友,我先行一步!”   “黄泉路上怎容你独自赴行,”其他几位道士纷纷拔出匕首,“妖龙不除,我等愧对惨死的同门与上万的百姓!”   几人点破七脉,泄出自身阳气后,吻颈自尽。   他们用同归于尽来换得妖龙一命。   充斥着阳气的魂魄猛然爆开,妖龙身上的鳞片被震碎,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龙吟几乎穿透了天地,底下的百姓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酆郸惊愕之时,手中的银丝鞭被猛然扯离,他亲眼看着鞭尾卷起孟元插在地上的匕首被带到她的手中,女子的声音似乎附在了他的耳边:“别看。”   向来听话的酆郸第一次违背了她的吩咐,就要冲上前来,却敌不过云容的速度。   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她的灵魂远比其他人更为强大,拼死钻入了妖龙的口中,在最后一刻——   霍然炸开。   罡风如利刃割破了少年的皮肤,他的身体被震落在墙壁上,轰隆一声墙也抵挡不住地裂了一地。   妖龙七零八碎地躺在地上,酆郸从残壁中慢慢站了起来,他身上沾满了灰尘,目光凝滞地踉跄走了出来。   他走至妖龙面前,在碎肉中寻到早已没有声息的女子身躯,颓然跪了下去。   他的衣服是破的,头上都是灰,平日爱干净的小鬼物跪在那弯下腰去,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之中。   鬼物是没有眼泪的。   一条又一条的红痕从他眼眶中滑落,黏在了云容尚留温热的脸颊上,捉住她无力垂下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的声音低到听不见,又似极致的悲鸣:“师父,我这里好痛……”   “你还没教我……这是什么,徒儿这里难受……”   他挖开了自己的胸膛,那里什么都没有,却又卑微地乞求让她睁开眼瞧瞧,一行血泪再次落下:“骗子。”   说好会一直带着他的。   怀里的尸体不会说话,风一吹,连皮肤都变成了灰尘在空中飘散开,又在空中燃烧殆尽,什么也没留下。   酆郸努力去抓但什么也留不住,他双目阴翳绝望地抱着空荡的衣物将视线投向了在复生的妖龙,五指成爪撕开了妖龙的腹部,在妖龙一声声的痛苦嘶鸣中,挖出了一枚镜子。   密室中——   云容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她猛然惊醒,两只兔子趴在她桌子上忧心地望着她,蜡烛还是她刚开始点的那个样子,她想要扯出一抹笑却有些勉强,此时腹中一阵绞痛,她低头望去,身下的凳子已经被羊水打湿了。   她曾经想到过很多次自己生孩子时的样子,原本她应该是害怕的,此刻她却不能害怕,平复着呼吸,她慢慢躺在了床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肚子,轻柔道:“不要急不要急……”   “我们应该把孙婆婆带过来!”灰兔子比云容还紧张,在一旁蹦的腿抽筋。   “你小声些!忘记支苑还在外面了?!”   云容让他们给自己打一盆热水过来,她做好了准备,却不料身下一湿,痛觉还没上来,孩子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快速钻了出来,湿漉漉地站起望着她。   云容:“……”多少有些惊-悚了。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3 01:55:43~2022-04-24 23:1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支小野花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V]   几乎没怎么费力,辛云容得到了一个像他父亲一样漂亮的崽。   兔子忙个不停,又是打热水想要替他们擦拭的,又是找合适的衣服,酆郸给她准备的衣裳多,放了两大箱子,只不过没怎么考虑到这个孩子会在这里诞生,只留有一件小襁褓,还是粉色的布料。   换了一身干净衣物的云容将襁褓抖了抖,又对比了大小,似乎不太够包。   窝在她怀里的娃娃嫌弃地撇过了头,本能地往她衣领里钻去,他似乎是闻到母亲身上香甜的气息,贪婪地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在衣襟上吮吸,两只兔子早已不是未成年,看到小娃娃的反应立刻扭过身体去,要是被鬼帝知道它们看到鬼后身上不该看的地方,那对它们来说还不如被妖龙一口吞掉。   即使有两世记忆,云容对喂养这件事颇为生疏,她只能顺从着他的动作扯开衣襟的一角,托着他光溜溜的屁-股蛋子,任由他自己寻着气味往里钻去,同他父亲相似的是,他的皮肤也是凉的,云容被冷意沁得一颤,孩子将脑袋拔了出来,睁着同她一样的眼睛好奇地望向她。   云容忍不住摸了摸他头顶已然茂密的黑发,不长,手感也不错。   她对待这个孩子也有些无措,怀他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很乖,生产时也没让她受苦。见他一直这么望着,云容小心翼翼地托着他,轻声告诉他:“我是你娘。”   小娃娃张了张嘴,缺少了牙齿令他还有些口齿不清,但在这并不大的密室里云容听到他乳声乳气地喊:“娘娘。”   云容顿了顿,虽然被这么称呼着会高兴,但由于进展得过快让她一时有种不真实感,脸上怔楞时,娃娃又亲昵地往她怀里缩去,脑袋蹭乱了衣服,他似乎没被满足,饿得嗷呜直哼哼。   他扯着自己的奶狗似的嗓子撒娇:“饿,娘娘……”   云容连酆郸的眼神有时候都抵抗不了,更别说来了一个小版酆郸用着这样的语气向她撒娇,而他扒得正起劲,密室那道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一人一鬼两兔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殿内还点着明亮的蜡烛,一道被拉长的身影从入口一直延伸到密室内,她几乎不用多想,就看出那是酆郸。   云容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耳边有盔甲碰撞的沉闷声,他朝着床边走来,长发高束,眉宇间尚有未干的血迹,但这并不会有损他的容貌,白玉脸庞还有未曾褪去的肃杀之意,但当他低垂着眉眼,屈膝半跪在她面前时,周身的气场又温和了下来,如一面深不见底的湖,微风拂过,扫去了云容心中的不安。   他握住了云容的手,递到嘴边克制地亲吻:“辛苦了。”   门外的人已经被清理干净,隐约有鬼将站在外头,被摇曳的烛光偶尔撒入一点模糊的影子。   怀中的娃娃似乎同母亲更为亲近一些,又或者是来源于父亲身上强大的威压促使他本能地往母亲的怀里寻求庇护,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点更能激怒自己的父亲,后颈上被人捏住往外一拉,小娃娃几乎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扯离了母亲的怀抱,他还保持着张开手臂的动作,就被耷拉着嘴角的父亲像狗崽一般拎在半空。   他还记得自己什么也没穿,还有些知羞地蜷起双腿掩盖住自己的生理特征,用着同母亲那样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同父亲对视着。   云容想伸手去抱回来,酆郸努力忽视她衣襟凌乱的姿态,偏移了视线,他在这一点上却表露出反对的意愿,依旧用着温和的语调同她解释:“他是鬼的孩子,阿容。”   “鬼的孩子是不需要哺乳的。”   “可是……”他刚刚喊着饿。   酆郸表现得比她想象中更为冷漠,或许对于他而言,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并不值得期待,但看在她的份上才温柔一些,并没有直接将他丢出去自生自灭。   身后孙婆婆跟了进来,她脚步利索,将酆郸头也不回朝她丢过去的孩子接住:“带他下去吧。”   云容哪知在她面前他连戏都不做了,刚准备下床去抱孩子就被酆郸拦住了,两只兔子见状立刻跳了出去,他们察觉到鬼帝鬼后两人需要独处的空间,密室的门也带上了。   云容皱眉:“酆郸。”   “我在,”他身上穿着的盔甲十分合身,将男子宽肩窄腰的身材完美体现了出来,但依稀可以看见盔甲上还沾有血迹灰尘,在靠近她之前,青年已然解下身上的盔甲,任由坠落在地上,随后朝她走去,“我只是让孙婆婆带他去吃他应该吃的东西,你别担心。”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那是她怀了几个月的孩子,就这么被不明不白的带出去了,她怎么能放心。   酆郸将下巴靠在她的颈窝里,他看着不胖,压下来的重量却还是让云容支撑不住,往身后的床上倒去,男人的手掌托在她的腰背,顾忌着她刚刚产子,又托住她的膝弯将她抱起放在了床上。   明明只是半日的时间不见,云容却觉得已经过去许久了。   酆郸垂下眼眸,鼻尖磨蹭着她的脸庞,冰冷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容上:“阿容为什么不看着我呢?”   他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执拗来:“你的注意力都被他带走了。”   云容这才知道面前的人似乎不满于她方才的态度,她被抱得有些紧,挣扎着想要解释:“不是……”   双手撑在她身侧的男子却俯下身去,用牙齿咬开了她身上的系带,像生气的野犬,只用这嘴和牙齿将她本就乱糟糟的衣裳解开了大半,云容仰头去看,男子脑后的长发垂落了下来,在她的显露出来的肌肤上扫动,又痒又扎。   她惊慌地抱住了作乱的脑袋,青年却忽略了她如今那点力气,准确寻到了位置咬了下去。   没怎么用力气,云容被磨得背脊发麻,下意识挺.起了腰仿佛朝他迎去,她捂住嘴里的叫声,却还是溢出了少许。   他就着这个姿势抬眼朝她望去,没有什么技巧,从前她害羞不让亲吻这里,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回 霸占了属于儿子的特权,当他那点占有欲散去,他又起身寻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云容被他吻得气喘吁吁,连面颊都红润了起来。   酆郸的唇染上潋滟,他握住一轮满月,一张一合说着蛮横的话:“你是我的,这里也是我的。”   他似乎对刚进来时见到孩子往她怀里钻的场景很是在意。   云容羞得用手臂遮掩住自己泛红的脸庞,不愿同他争执:“你先起来。”   酆郸虽然没得到答案,还是乖顺地坐了起来,他看清他自己在她身上落下的痕迹,落下眼睫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略显羞愧,云容不知道他到底是装的还是这些年从人间学到的,等她细心替她整理好衣物,孙婆婆也将喂饱的孩子带了进来。   小娃娃穿上了孙婆婆给他早有准备的小衣裳,同酆郸那样的暗色系,脑袋上扎了个云容同款揪揪,正咬着自己的手指睡得正香。   云容急切地将他接了过来,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站着的青年眼里又添了几分郁色,当她戳着他的脸蛋,笑着问酆郸起什么名字时,青年这才来了丁点兴趣坐在她身旁,斜眼瞥向鼓着脸颊的小胖崽子。   “同你姓,姓辛。”   云容笑眯眯地望向酆郸,靠在床头想了一会儿:“辛念郸如何?”   原本垂下视线的青年瞬间朝她望来,漆黑的双眼似乎都明亮了少许,他探过来半个身体似乎是没听够:“你再说一遍?”   云容偷看他的神色,又重复了一遍:“辛念郸。”   青年眼底的郁气一扫而尽,嘴角压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似是被抚顺了毛的野兽,此刻尾巴兴奋地左右甩动着,就连嗓音也透着说不出的高兴:“很好的名字。”   云容也朝他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也觉得。”   将孩子搁在一旁,云容问起妖龙的事。   “它逃至人间去了,”酆郸停顿两秒,“我察觉到你这边的异常赶回,稍等片刻我还需去人间一趟。鬼蜮我已将叛徒清理干净,你在此陪着念郸,等我回来。”   云容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最后只回了一句好。   她如何不知妖龙有多棘手,当时他们几人动用阳魂法都没能将其消灭,如今凭着酆郸又能如何?   但要是她说跟着去,酆郸必定会不同意。   她替他穿好盔甲,擦拭掉眉间的血迹,看着他颀长背影消失在眼前,云容也不再拖延,将孩子塞给孙婆婆后,带上流光镜和其他家伙出了鬼蜮。   如今虽然她这具身体道行浅,但其他的习惯还在,对她而言,只不过会多费点时间罢了。   她所到之处正巧是东海,有了上回的经验,妖龙似乎懂得给自己留有一条后路才是正理。   云容藏匿在巨石后,望着因被关押多年的妖龙正欲发泄怒气,雷鸣电闪,海浪翻滚着,似是要将沿海小镇尽数吞没。   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处于中央的酆郸,不同于站在另一头人多势众的道士,他手握银丝鞭同妖龙打得不可开交,而且看得出来他似乎更胜一筹。   这是好事。   云容不知自己的上辈子收的徒弟不过百年之间就成长至如此地步,妖龙再次现世,三清观的道士也一一出现,其中就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再次被揍的妖龙在半空狂吼:“酆郸!”   “你压制我百年,只为了复活你那魂飞魄散的师父,这样的交易……你当天帝老儿真会这般好心!?”   酆郸一时愣神,妖龙却趁机甩掉他手中的长鞭,一尾将他拍飞。   若是百年前的酆郸许是会中招,但如今不会。   酆郸翻身避开,想要去捡长鞭,却有人比他更先捡了起来。   视线内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面,熟悉的衣裳布料,再抬头望去,云容换上了道袍,手握银丝鞭走了出来。   人群中有人喊着辛师妹,也有孟鸿卓喊了一声表妹,便急匆匆朝他们走来。   云容并未有将银丝鞭交给他的意思,酆郸察觉到了什么,轻声唤她:“阿容。”   “你将银丝鞭使得不错,”她笑了笑,酆郸面色发白,想要扯出一抹笑却显得很是勉强,他问,“我就知道……我将流光镜藏得再好,你也会发现的。”   云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仰头时同妖龙打了个照面。   黑龙那两颗大眼珠死死盯着云容的脸,利爪紧握,它发出一声刺耳龙吟:“你、你不是早已魂飞魄散?!”   云容眯起眼睛,手掌抚摸着鞭尾,声音脆亮:“好久不见,你竟还记得贫道。”   妖龙不屑:“你不会以为这一次我还会中你的计?!想杀我可没这么容易!”   下方的女子眉眼肆意,同百年前的那位女道身影慢慢重叠:“我能杀你第一回 ,便也能杀你第二回!”   ‎   作者有话说:   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嘛宝们   抽奖的东西我还要想一想(摸下巴)   感谢在2022-04-24 23:14:31~2022-04-26 00:2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拔丝地瓜 60瓶;忘川、女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V]   百年的禁锢屈辱在这些话的刺-激下, 使得那条浑身长满黑鳞的妖龙不停地喷出白雾鼻息。   它应天地而生,吸天地精华无人能挡,又拥有复生能力, 逍遥日子何等畅快!   便是那天帝老儿也无暇管束于它, 不过几个蝼蚁……   竟将它压在不见天日的诏渊百年!数不清的鞭笞、被曾经不被它放在眼里的鬼物授予,将它引以为傲的自尊踩在了脚底下,日复一日, 这是比死更为难受的事情。   而它才清楚,鬼物的狠毒是无人匹及的。   而如今压制在它心底最痛快的报复,就是在他面前将这个女子一口吞掉,让他再次尝尽孤寂的痛楚。   它依旧是百年前的妖龙, 只不过多了几分隐忍与残暴, 酆郸却早已不是被云容护在身后的少年。   云容虽道行还不如从前,但甩鞭的技术却比从前似有进步,至少这一次她骑上龙头时不再狼狈地被它甩来甩去, 头顶的啾啾扎的相当紧实,孟鸿卓在下方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眉头紧锁,眼里对曾经柔弱表妹会做出如此大胆的行为很是震惊。   他张开双臂站在妖龙之下, 沉声大喊:“你快下来!”   酆郸之前同云容的对话他并没听见,但他们跑过来时隐约听到妖龙同她的对话,仰头时同云容对视上时,她眉眼间的神态全然不同,比他还快掐了诀点在妖龙额上, 他先是一愣,又看向站在一旁纹丝不动的酆郸后似是察觉到什么,脸都白了一个度, 嘴唇翕动着又什么都没问出来。   面前的云容同她的表妹不一样。   她们长着同一张脸,连身量都一样,却不一样了。   他被娇养在宅子里的表妹又何时会露出这般波澜不惊的锐眸,她连妖龙都不惧,就这样稳稳当当挺直了腰背骑在妖龙的头上,似是在驯服一匹野马,有着足够的耐心与力量。   孟鸿卓望向酆郸,背上起了一层虚汗:“你对我表妹做了什么?”   向来谦和的青年没了笑容,他平淡地在孟鸿卓面上扫视了一眼:“她就是你表妹。”   孟鸿卓再度仰头望去,日光之下他无意间瞥见从她衣襟里显露出的一点反光的东西,那是一面小镜子,他一个晃神,陡然想起前不久遇见的伍彩儿……   那面镜子……   他不敢置信地望向酆郸,双拳紧握:“流光镜是你的?!”   不知是因为听到这句话觉得好笑,还是旁的,酆郸嘴边挂着笑,望着曾经跟在云容身旁的小道士如今却翻身成了她的表兄,薄唇轻启:“你错了……”   “那是她的东西。”   “还有她手中的银丝鞭,也是她的。”   酆郸极其恶劣地歪头,似乎是想打量孟鸿卓的神色变化:“你还没猜到吗?”   “这都是你亲自说的。”   他点到这里,孟鸿卓此刻却一点也不想知晓这个事实。   他责怪酆郸为何要做这种事,被质问的青年垂下眼睑,将阴郁藏在眼底:“我不想的……”   他从未想过要让她恢复上辈子的记忆,曾经横在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曾经她为了大义赴死的决绝,都将对他们以后的生活产生怎样的鸿沟,他无从而知。   他只希望她能继续当一个被娇养着的小娘子,做她想做的事情,吃她喜欢的食物,同她一起聊天聊地,畅想着他们的以后,带她走遍天下,看遍花海,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要的,也不过这般简单。   但当他抬头,耀眼的日光在她身上渡了一层光,本能迫使他眯起眼睛避其光芒,曾依偎在他怀中的小娘子终究又长出了双翼回到了天上,她不需要他那些虚无缥缈的庇护,就这样,像她曾经回答他一样:“人生苦短,随心而为。”   他低声自言自语:“如此,也好。”   云容将手掌划破,鲜血涂满长鞭,每一次触碰妖龙坚硬的龙鳞仿佛割鱼鳞那般简单,妖龙比从前更虚弱,她怀里的流光镜在同妖龙靠近时一阵发烫,许是这本属于它的东西,被掏了出来之后实力大减,它只吃了两口支苑身上庇佑的阴德才得以逃脱,如今虚弱得很,被云容这么一折腾它疼的直打滚。   她的血对它而言是极为克制的东西,它拼尽全力想将她甩下,云容一手勒紧银丝鞭,趁其不备,将划破掌心沾血的匕首朝妖龙灯笼大眼狠狠一扎,龙吟尖利,它痛苦之中听到云容语气平静吐出一句:“这一刀祭那些枉死百姓。”   听她这话还有得折磨,它报复的心消了大半正欲往东海钻去,尾巴上却被缠上了一道黑气,如那银丝鞭般形成实质将它往岸边拉去,无法挣脱。   是酆郸!   那个该死的鬼物!   云容朝下方望去,酆郸面不改色地单手一拉,妖龙又往地面更近了少许。   云容朝他粲然一笑,挥刀朝着它另一只眼扎去!   “这一刀,祭那些舍身赴死的道友!”   妖龙已经听不见她的话了,匕首带来的剧烈疼痛和失去可视能力的惊惶已经让它无法再考虑别的事情了,即使它可再生,却也抵挡不了这样不知尽头的疼痛。   它拼命地闻着海水蒸发飘来的腥气,拼尽全力往那头跑,却像是被盯在木头上的黄鳝,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   孟鸿卓为首布阵,几十人将其围在圈内,妖龙再也无处可逃。   它被拽着摔在地上,灰尘四起,符水符箓不要钱的往它身上招呼,云容站在圈外望着狼狈不已的妖龙,一时有些不忍看。   皮开肉绽的,连模样都看不大清了。   酆郸唇色变得浅淡,似是在它受伤之后也跟着虚弱了一些,但他依旧挺直了腰背冷冷朝它望去。   云容将怀里的流光镜拿了出来,似是察觉到妖龙情况不妙,它烫的有些拿不住了。   听到她嘴里发出的嘶声,酆郸已经将流光镜接了过去。   那面镜子照出了云容的样貌,里头却并无酆郸。   正在他们准备研究这面镜子为何如此时,妖龙那一处却突然生了异变,它将藏匿在角落里偷看的支苑抓了过来塞在嘴中,霎时,它浑身的皮肉恢复得极快,不过眨眼之间又生龙活虎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让其他人都皱起了眉头。   它的复生能力过于强大,如此下来他们不管如何做岂不是都是无用功?   妖龙眼睛也恢复完好,它显然很是兴奋,身上的黑鳞如刺猬竖起又抖擞着闭合,黄橙大眼望向酆郸惊奇道:“得亏她祖上积德丰厚,身体恢复得就是快些……”   阵法尚且对他有所压制,妖龙压低头颅审视着穿着道服的人,眼里流露出贪婪无畏的神色:“你们杀不死我的……”   酆郸丢下流光镜,查看掌心浮现的符印,眼中阴翳更深。   “这是怎么回事?”云容抢过他的手仔细端详,心中莫名发慌。   “那可是他求得天帝多年才要来的东西,”妖龙似乎很喜欢看他们痛苦的样子,眼里尽是幸灾乐祸,“若不是为了复活你,他也不必在鬼蜮守我百年……你可知每逢朔月,他需用自身血液涂抹铁链压制于我!这百年,我受够了!!”   不知阵法何时被它攻破,妖龙飞至半空往东海窜去,酆郸似是早有准备,不知何时一道黑气早已缠绕在它的脖颈上,猛然一拉,气势汹汹的黑龙砸向地面,撞出一口大坑。   “酆郸!”   妖龙已经不知道被羞辱到什么地步了,它如今只想活命,发现他身上的异常后,戒惧地瞪着他:“天帝老儿将你我契约在一起,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死了你别想活!”   酆郸握紧手掌,负在身后。   他依旧不松手,低低嗤笑一声,又抬头望向那双浑浊的大眼。   “那又如何?”   他脚下踩着那枚镜子,不过一用力镜面便听到一丝断裂的轻微声响,随之而来的——黑龙的背上也出现一道裂纹。   黑龙这才是真的怕了,它之前仗着自己能复生还能肆意妄为,如今流光镜同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匍匐在酆郸的脚下,宁愿低下自己的头颅,云容只觉得鼻尖的血腥气息愈发浓重,便听那妖龙做小伏低:“只要留我性命,便是当坐骑我也愿!”   酆郸望向那镜面,松开了脚。   妖龙缓缓吐出一口气。   却不料,酆郸将镜子挪到云容的脚下。   他示意她抬脚踩上去,云容却并没照做。   她如今并非十几岁的阅历,方才听到妖龙的话她自是怀疑了起来:“什么叫它死了你不能活?”   酆郸不接话。   等了片刻,才听到他轻声唤了一声阿容。   他弯下腰去,将镜子捡起来递给了她。   云容犹豫着接过,酆郸绕到她身后,握住了她的右手,匕首在她的掌心里还在滴血。   他掌控着她的手试图将匕首刺入镜中,她不愿,将匕首丢了出去。   阴云遮日,天色陡然变得阴沉了起来。   云层中隐约可瞧见雷电,似是警告,又似是催促。   酆郸紧紧搂住了她,他说着:“阿容,没有时间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一道足足有树粗的雷劈了下来,好在酆郸带她躲避及时,才没砸在她身上。   妖龙想冲过来抢夺镜子,却被酆郸一脚踹开,它在地上翻滚着,其他道士不敢乱动,特别是现在天降雷劫,只不过劈的是谁就不清楚了。   “天地共生的好日子你不过,”妖龙气得咬牙切齿,在他面前徘徊,“非要吊死在一个女人身上!你又不是不知她寿命已尽……”   “老天要收了她的命,你又能如何阻拦!!”   又是一道惊雷从天而降,云容察觉到身后抱着她的力道越来越紧,他仰起面无表情的脸庞:“杀了你够她再活百年,又有何阻拦不了。”   妖龙听了他的话,骨子里都在发颤。   这个人……早就算计好了!   算到它会勾结他的手下逃出,算到它身上背的命足够她抵这早死的命,所以要她亲自动手,将这阴德算在她的头上!   “你别忘了,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云容扭头朝他看去,眼里掩不住的惊诧。   他却抿紧了唇不再言语,将匕首卷回塞入了云容的手中,蛊惑般在她耳边催促:“阿容,你快些……”   被他握紧的手微微发颤,听她低声拒绝:“我不。”   “你忘记那些被它害死的人了吗?忘记你的道友豁出性命只为了让它不再危害人间了吗?阿容,你从前不会犹豫的。”   你连赴死都敢,如今不过是弄碎一面镜子而已。   云容眼里发热,她又如何愿意用他的命来换取她短暂的一生。   “既然如此……”酆郸似是叹了口气,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似是这般就能减少她的负担,“我好像没同你说过,我很喜欢念郸的名字。”   雷声轰鸣中,云容依稀听到他贴在自己耳边的轻笑:“我好像也没同你说过,我很是喜欢一个叫云容的小娘子……”   匕首猛地刺破镜面,呲啦一声,格外的清晰。   黑龙发出濒死的哀鸣,云容似乎连喘气都不会了,湿热的泪水沾在他的掌心里,她茫然地睁着眼眸听着身后的男子声音越来越小:“阿容,你可喜欢过我……”   眼前遮盖的手掌如灰尘一般散去,云容茫然地站在原处,阴云散去,日光照在身上她却一阵泛冷。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和破碎的镜面,泪如雨下。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酸发涩,她垂着脑袋,大颗的泪打湿了地面:“我喜欢的。”   孟鸿卓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日光搭在她身上,似是一道金光。   他权当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仔细一看,却察觉到一阵微风飘过,而原本站在那里的云容被风吹得衣袖鼓起,脸颊旁的碎发拂起,眉间陡然多了一颗红痣。   这是——   上天算她上辈子为杀妖龙自愿赴死,这世又将妖龙消灭,功德圆满得以登天。   不过眨眼之间,云容再度睁眼已然换了地方,望着面前端坐着天帝,不悲不喜地朝他跪拜下去。   而在周围还有不少仙人,目光时不时落在她头上。   “辛镜心系天下屠龙有功,若有想要之物皆可提出。”   顿了顿,云容问道:“请问陛下,什么都可以吗?”   “自然。”   她抬起眼眸:“我要酆郸。”   众仙听闻纷纷朝她望去,似是佩服她的胆大。   为首的男子低垂着眼眸,半晌才开口:“不过区区鬼物,又有何值得惦记。”   “他是我夫君,我心悦之人,我儿之父,便是鬼物,我也只要他。”   众仙:啧啧啧现在的小娘子说话真露骨!   没人敢吱声,天帝轻哼:“若是拿你的仙骨换,你可愿?”   云容郑重地磕了三个头:“陛下仁慈,我自然是愿意的。”   待将云容派回人间,身着黑袍的男人走了出来,天帝将手中的玉如意丢了出去砸在他袖口上:“还不快滚。”   酆郸捡起地上的东西,笑着拱手:“此物便是给你侄儿的生辰之礼么,过于小气些。”   “渡了死劫,你胆子愈发大了,”天帝狭起双眼,又丢下一堆东西到他脚下,“你应当瞧瞧你在人界的蠢样,为了个女人差些没了。”   酆郸笑了笑,捞起东西也跳了下去。   回到鬼蜮的云容无法入眠,天帝同她说今夜他便会回来,她不停地踱着步子,念郸踉跄地跟在她身后喊着娘娘,云容只好转过身将他抱在怀中,但抱了一会儿又饿得用脑袋试图钻入她的衣襟里,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捏住了念郸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离你母亲远些。”   是酆郸的声音,云容瞬间红了眼眶。   她被抱了个满怀,谦润的男声贴在她的耳边:“我不说同你说过,你这里也是我的。”   云容泪眼婆娑地笑了起来,亲昵地凑过去两手挽住他的脖子,带着鼻音回答他之前的话:“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很喜欢你。”   他寻着云容的唇吻了上去:“我现在知道了。”   ‎   作者有话说:   算是正式完结啦!!!呜呜呜呜感谢大家这些天的陪伴!!多亏了你们的支持阿槡才把故事写完,最后还是完结抽个小奖,给大家每人一个吧唧!!   接下来是番外啦,你们想看的现代是辣种晚上做梦被鬼压结果怀了鬼胎那种的吗?(扭捏)   之前写了一个酆郸番外,免费放在这里给大家看一下啦~   我师父死了,用魂飞魄散的结局来换取全天下的安稳。   她连个遗愿都没有,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是只有银丝鞭和流光镜,可是人都不在了,我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我站在曾经出生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见到师父的地方,遥望整片东海,却找不到我的去处。   她说她叫辛镜,但是我记住了她最后写下的辛云容三个字,我想,那大概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我闯入地狱,寻到阎王问若是普通人魂飞魄散可还有旁的法子救,他同情地望着我:“魂飞魄散如何能救呢?”   鬼是没有心的,他们曾经这么告诉师父,试图让她放弃带着我这怨气而生的鬼物,但她是怎么说的呢?   我掩在门后偷看,望着日光下的师父眼中藏着星河璀璨,肯定的说:“他有的。”   如今我才感觉到她说的是真的,我的皮肤底下,空洞的地方仿佛有了一颗正被腐虫啃噬着的心脏,它在跳动,在挣扎,在为这个世间再也没有辛云容这个人而受这绝望之苦。   我求得上天用自身之血压制妖龙的条件换去师父的一线生机,我等了多年才听那阎王说师父已然投胎,但这一生注定活不过十六岁。   十六岁才多少个年头?   我寻了她许久,逢人便打听辛云容的名字,期间随手救下支苑,她身上有着祖先积攒的阴德,压制妖龙最好不过。把任务丢给了她,我才能好好去寻我的师父。   一个人的日子太长了,我游遍了山河,见惯了生离死别,直至一处山林中,我才第一回 瞧见了她。   她还是个面容稚嫩的女童,却依旧胆识过人,不似常人哭哭啼啼,对着山贼就是一口咬下去,我从她的眼里看出狼一般的狠劲。   投在我身上的树影斑驳,冰冷的身体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暖意。   年轻的师父我还未见过,将山贼暗地里解决后,我藏在树后看着官兵将她送了回去。   从此,当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我站在窗外陪着她,当她因为体弱只能坐在院子里看花看鸟时,我便捉上几只蝴蝶往她的方向赶,当她要招婿时,我想,我出现的机会终于来了。   离她十六岁生日不过两个月,我用自身的鬼气缠绕在她身上遮掩住天机,为了护住她体弱的身体下至地狱踏入岩浆多日才寻得青玉玦,但这终究治标不治本。   她终究还是拜上了道教,看着她披上道袍下山捉鬼,我终将想到一个好法子,若是她能斩杀妖龙,积攒的功德又何愁一条仅有十六岁的命?   支苑目的不纯,若是她老实去投胎,那放掉妖龙的事自然落在我的头上。   我给过了她机会。   我本是怨念而生的鬼物,照常人说的诡计多端又歹毒至极,我心中只有我的师父,旁人同我何干。   支苑将自己身上的阴德献祭给了妖龙,破除了我的桎梏,一切按计划进行。   但她现在又如何能斩杀曾让她魂飞魄散的妖龙?我将她带到了密室,我想凭着她的聪慧很大可能会寻到流光镜,若是她能寻回百年前的记忆,待在我的协助下杀了妖龙,一步登仙又有何难。   所幸,我的每一步她都照着计划走了下去,但也没料到老天更会比我算计。   这百年来,我的血同妖龙混在了一起竟结成了契约,我死它死,我生它生。   许是早被看破了心思,老天爷忌惮着复生之力的妖龙,同时也忌惮着我这怨气而生的鬼物。   若是妖龙不死,云容定是活不了的。   只有我死了,才能为她夺得一线生机。   老天爷真是……好算计。   我握紧她的手刺破了流光镜,我要带着它一起前往地狱。 感谢在2022-04-26 00:25:46~2022-04-28 02:3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珈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