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Sugar》   作者:弄清风   [BLACK SUGAR]   听起来像甜品屋,其实是一家侦探事务所兼电器维修店。在宛如迷宫般的麻仓四十八街,它是门面,也是一道阻挡罪恶的大门。   环城抛尸、致命歌声,每一桩案子都会有它的答案,就像一个好的侦探,都会有一位优秀的助理。   未来都市   异能×科技   腹黑大美人×三流侦探   私设如山,请勿较真。   内容标签: 科幻 异能 未来架空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鱼 ┃ 配角:林西鹤 ┃ 其它:柯航,陆生   一句话简介:非典型推理   立意:邪不胜正   ​ 第1章 铜雀泣血   ◎雪季的最后一天◎   2146年,东方大都会,代号“春”。   春城没有春天。雪季从十一月一直持续到来年六月,温度却不算低,除去最冷的寒冬,气温基本维持在零度左右,且没有大的起伏。   这样的气候出现在亚热带是很诡异的,但2046年大灾害以后,反常随处可见。   席卷全球的大灾害不光带来了反常的气候,也改变了部分生物的基因序列,由此诞生了——异能。   现代文明一度被摧毁,城市崩塌,伦理重构,人类自此翻开了新的篇章。在这个新篇章里,异能和科技成为了构筑社会的两大基石,恰似DNA的双螺旋结构,奇妙共生。   幸存者们于废土之上重建家园,迄今为止,恰好是一百年。   六月底,漫长的雪季即将结束,最后一场雪消融时,阳光打在麻仓层层叠叠的屋顶上,如同“金光落羽”,为这拥挤、杂乱的外城区披上一层充满奇幻色彩的外衣。   最佳的观景时间在日落时分,夕阳带来极致的浪漫,也吸引了无数摄影爱好者到场。   随处可见的镜头里,全方位地展示着麻仓的特殊风貌。   麻仓,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之意,是外城区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放眼望去尽是层层堆叠如积木的楼房。狭窄的街巷、错综复杂的空中走廊,又把这片区域进行无限切割,人行走其中,视线被高高的楼房和随处可见的霓虹灯牌遮挡,很容易迷失方向。   人们也把这里称为“四十八街”,麻仓四十八街,在整个春城都赫赫有名。   观景的这一天,是麻仓最热闹的一天。   春城的旅游业本就发达,出品了“春城十大景点”排行榜的《都市报》,更是打着“没有看过金光落羽,就不算到过春城”、“对着金光落羽许愿,愿望就会成真”等噱头,吸引来了大批游客。   今年也不例外,《都市报》早早就派了摄影团队过来,占据了最好的观景位置。可是能搞的噱头都搞过了,景色再美,年年拍,也失了新意,尤其是跟一条有价值的新闻相比。   负责采访的记者借着上厕所的机会躲起来抽烟,脑子里还在想今早的大新闻。原本那新闻是他去跑的,结果被人抢了,而他就被临时派到麻仓来。可这又能怪谁呢,怪他自己运道太差又没背景,入行十多年了还混不出头吗?   一根烟还没到头,他又点了另一根,放纵地猛吸两口,手腕上的黑色电子手环就开始发出警报。   “检测到过量尼古丁。戒烟小程序提醒您:吸烟有害健康。”   “啧。”记者低头看了眼手环,虹膜识别成功,手环上弹出戒烟小程序的虚拟光屏。他嘟哝地选择关闭,又想起来是自己设置的戒烟程序,更想骂人了。   这手环也叫做终端,曾经是个叫做手机的玩意儿。当然,它还有别的款式,手环是最普通、性价比也最高的。记者的耳麦倒是价格不菲,很小一个,轻便舒适,戴久了也不会觉得耳朵疼,只是当它在这个时候又响起时,就显得格外令人烦躁了。   “催催催催命呢,马上回来了……”接通来电,记者不耐烦地掐灭烟头,企图在三秒内结束通话,然而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惊恐和慌张。   这两种情绪里又夹杂着一丝截然不同的欣喜。   “你跑哪儿去了?!马上回来!出事了!”   “什么?”   “发现尸体了!快点,你再不来警察就来了!”   时间倒退至十分钟前。   高处观景台,密密麻麻全是□□短炮。他们瞄准的是麻仓的最高点,那里有一尊麻雀铜像。那是麻仓的标志,仿照麻仓的地形建造而成,既有麻雀的轮廓,又有麻仓的独特神韵,颇具后现代风格。   其实它的顶部是根避雷针。   当然,没有人在意避雷针,所有人在意的都是积雪融化,夕阳洒落在铜雀身上化作金光的最美的刹那。   可今年的金光里,还掺杂了些别的颜色。   起初大家以为那是夕阳的颜色,还泛着玫瑰的红,是天赐的盛景。可随着时间流逝,他们越看越不对劲,尤其是当那红逐渐扩散,并且呈现在高清镜头里的时候,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不是……血?”   铜雀流出了血水。   冰冷的金属物体在夕阳下经历了一场谋杀。   好似什么都市奇谈。   惊讶的声浪从高处观景台一路扩散至街巷,无人机绕着那铜雀飞了好几圈,最终在铜雀的翅膀与地面的夹缝里疑似发现了一具尸体。   在漫长的雪季里,那儿都被厚厚的积雪遮着,阳光都照不进去,如今雪化了,才露出异样。   记者奋力拨开人群,一路狂奔,嘴里还在不停说话,“拍到脸了没有?男的女的?先别管了把直播开出来……别等我回来了!马上开!”   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一条爆炸性新闻,为此他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开始兴奋。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那么多媒体在场,若想在这场竞赛中取得胜利,他必须赢在起跑线。   可也正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警局的人本就在周围负责警戒,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铜雀所在的位置是一处不过十平米大小的楼顶天台,为了更好地迎接“金光落羽”,这个天台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禁止任何人出入。通往天台的门锁也是最老式的金属锁,需要用钥匙才能打开。   钥匙在街道管理委员会的手上,等到负责人带着钥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记者也赶到了观景台。   此时无人机尚未撤离,尽管警方已经发出了撤离通知,但那些为了抢新闻的媒体们,一向胆大。记者终于接过了话筒,而他的目光牢牢盯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蓦地,眉头紧蹙。   “不对——”他连忙叫人将画面放大。此时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尸体蜷缩着躺在铜雀的羽翼庇护之下,隐约能看到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光滑。   那不是一个在冰天雪地里冻过的尸体该有的状态。   “什么尸体,就是一个仿生机器人!”观景台上的同行也反应过来了,发现一个大新闻的喜悦冲昏了他们的头脑,让他们差点失去了该有的判断力,此时被冷风一吹,竟生出一股被愚弄的荒唐感。   记者却仍旧皱着眉,还是不对啊,如果是机器人,哪来的血?他不由得再次抬头遥望向那尊铜雀,一时间都忘了还在直播。   直播间里,“人声鼎沸”。麻仓发现尸体的消息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外传播,什么铜雀泣血、杀人抛尸,每个直播间里都有不同的故事。   无人机最终还是被驱离,因为警方终于赶到了天台,而当他们凑近了看到尸体的全貌时,错愕溢于言表。   “仿生机器人?”   “吓我一跳,还以为真有尸体呢……等等,你们看他胸口!”   “一颗心脏?”   “真的假的?”   少年模样的仿生机器人蜷缩地躺着,神情安宁,浑身上下看起来没什么伤口,只有胸膛上破开了一个大洞,露出断裂的线路以及一颗心脏。   那心脏显然是后被放进去的,它没有跟任何线路相连,融化的血水也正是由此而来。   坏掉的机器人到处都有,回收厂里都堆成山了,可那颗心脏是谁的?人没了心脏还能活吗,心脏的主人又在哪里?   警方面面相觑,回头再看到下面的人山人海,顿觉头大。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发生这样一桩事情,可想而知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仿生机器人被铜雀的羽翼遮着,那群多事的媒体并未拍到心脏的照片,也并未拍到他的脸,否则事情会闹得更大。现场的警察暗自松了一口气,第一时间把心脏送检。   人群却还在聚集,不管是外来的游客还是麻仓本地的居民,三句话不离“尸体”的事情。警方不得不加派人手疏散群众,可效果寥寥。   记者已经带着他的摄影团队回到了地面上,他知道此时去追问警方也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不如去采访那个开门的人。   街道管理委员会。这些阎王底下的小鬼最是难缠,但往往掌握着意想不到的信息。   “快点!”记者唯恐被人抢了先,但麻仓的地形确实太过复杂,他跑不了几步就得停下来确认方向,导航也不好使。   正想着是不是要找个当地居民带路,他拐过一个拐角,“砰”地和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撞了个正着。   他脚下趔趄,对方却灵活得像个猴儿,抬手稳住头顶的小皮帽,嚷嚷着“看路啊大叔”,便一个矮身从他胳膊下面钻了过去。   “嗳!”记者叫他,他也不回头,一个呲溜便跑上了一处斜坡,再一眨眼,人都到天桥上去了,摘下皮帽挥着手跟记者说拜拜。   麻仓的小孩儿,都有股野生野长的劲儿。   他一路跑得飞快,中间甚至还从民宅里穿过去抄近路,惹得主人家在后面笑骂,“又来,D大侦探不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吗?跑那么快,后面有鬼在追啊!”   “穷鬼咯!”   “就你贫!这么急到底要去哪儿啊?”   说话的大婶从窗子里探出头来,恰好看到他回头,露出缺了一颗牙齿的灿烂笑容,“小鱼姐姐回来了,我去外面接她!”   前面再拐过一个弯,从楼梯上下去,就是48街。这是麻仓最长、最直的一条街,一直通向麻仓外围,叫做D的男孩沿街奔跑,像风追逐着夕阳。   与此同时,48街的尽头,外面的那条大马路上,一辆出租车正徐徐停泊。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一个年轻的女人。司机殷勤地帮她拿下一个小巧的黑色手提行李箱,她礼貌谢过,又撑起一顶伞。   雪季过后,雨季就要来了。恰如此时,天空又飘来蒙蒙细雨。   她从街对面走过来,透明的伞不至于遮挡住她的脸,反而给她加了层天然的朦胧滤镜。伞面下,斜分大波浪乌黑亮丽,秀气的眉藏了半截在发间,唇红齿白,顾盼生姿。小巧的珍珠耳环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视线往下,那纤细的脖子里,还戴着一根大约一指宽的黑丝绒颈圈。   那条收腰的裙子也是黑色的,浓墨将明艳包裹着,却让艳色更靓。   “姜鱼!”D也到了,任谁都能从他红扑扑的脸蛋和飞扬的眉眼里体会到他的欣喜,可他又突然停下,甚至直呼着姜鱼的名字,等到她走到面前了,才仿佛勉为其难地伸出一只手去,别别扭扭地说:“把箱子给我吧,我帮你拿。”   姜鱼把伞撑过他头顶,笑着打趣他,“D大侦探什么时候也这么有绅士风度了?不收我导游费吗?”   D才不理她,拿过箱子就要往回走,姜鱼的目光却落在了前方的店铺上。   鲜少有人知道,麻仓还有一条49街。   它位于麻仓外围,1街和48街的交界点,一个三角地带,有且仅有一栋屋子。因为是在最外围的缘故,它不像麻仓其他的建筑一样复杂,统共只有二层。   “这里开了一家新店?”姜鱼问。   “对啊。”D回过头来,扫了眼牌匾上龙飞凤舞的那两个英文单词,似乎想到了什么,撇撇嘴说:“是个奇怪的人,大概一个月前来的,也没看他有什么客人。反正、反正他不重要啦,姜姨在家里等你呢,我们快回去吧!”   语毕,D就又冲在了前面。   姜鱼的目光却仍停留在店铺上,Black sugar,听起来像个甜品屋。但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往往没有表象那么简单,她的目光随即又落在店铺外的长椅上,上边挂了块牌子。   【坐一坐五块钱】   今天是麻仓最热闹的一天,游人如织,也不知道老板靠这个赚到了金钱还是拳头。这时D又回头催促,姜鱼看着那块牌子笑了笑,这才跟上去。   她家其实就在black sugar的隔壁,48街的街尾,一栋四层小楼。姜家住在二楼。   还没进门,姜珍珍女士宛如唱戏般拿腔拿调的嗓音就从楼上传来,“我本来都跟饭馆老板订好了嘛,跟他说今天小鱼回来,叫他做几个菜给我,偏他八卦上头,那铜雀流血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往下撒钱咯。”   D无奈应和,“姜姨,她马上上来了……”   姜珍珍卡了壳,偷偷摸摸回头看一眼,正对上从楼梯走上来的姜鱼。她连忙举止优雅地捋了捋鬓边碎发,说:“小鱼回来了,晚饭吃了吗?”   姜鱼的微笑中透着一丝无奈,“很显然没有。”   姜珍珍讪讪,“要不我们煮面吃?”   “还是我来吧,妈。”姜鱼脱下高跟鞋,换上棉拖,主动走过去拥抱了一下姜珍珍,“伴手礼在行李箱里,自己去拿吧。”   姜珍珍连忙乐呵呵地去拆礼物了,姜鱼则拜托D去买点菜回来。她不用开冰箱就知道,以姜珍珍女士只会煮面的厨艺,家里大概率不会有什么新鲜食材。   D风风火火地走了,他是麻仓的孤儿,在抚恤院吃着百家饭长大,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平时就靠给人跑腿和当导游赚零花钱。姜家则只有姜珍珍和姜鱼母女两个,姜珍珍从前在剧团上班,刚刚退休,而姜鱼是个自由职业者。   简而言之,写小说的。   “我就说你出去采风也不要跑那么远嘛,外面哪里有春城好,据说雾城那边,三天两头都见不到太阳。还有那雾霾,吸多了会生病的,哪像我们春城……”姜珍珍一边拆礼物一边喋喋不休,末了,又提起今天的事来。   “你上次不是说想写个推理小说吗,那还不如留在麻仓呢。就今天,铜雀那儿据说死了个人,后来又说是什么仿生机器人,虚惊一场。不过我看群里,街管委的人支支吾吾的,指不定还有什么猫腻……哦对了,厨房里有姜汤,你先喝一杯驱驱寒。”   姜鱼依言走进厨房。   喝着姜汤,她似是想起来什么,问:“隔壁是怎么回事?那房子不是一直空着?”   姜珍珍:“谁知道呢,反正是新开了家侦探事务所,虽然名字奇怪,还兼职电器修理。你看到他了吗?那个侦探,上午他还来帮我修了灯,你看到他肯定喜欢。”   姜鱼怔住,“肯定喜欢?”   姜珍珍:“你不是要写推理小说吗,那就是一张男主角的脸。名字也好听,叫林西鹤,西边的西,白鹤的鹤。相信我,妈在剧团那么多年,从来不走眼。”   姜鱼抬头看了眼灯,但不确定是不是这一盏,道:“D说他是个奇怪的人。”   姜珍珍不以为意,“这世上哪里有人不奇怪?你妈我这么心灵手巧却不会做饭,就够奇怪的了。又譬如我的女儿,人美心善却没有男朋友。当然,妈妈知道这一定不是你的问题。”   倒也是。   话题至此戛然而止,塑料母女自有塑料母女的默契。   过一会儿D回来了,姜鱼请他留下吃晚饭。   成熟的大人D因此不肯收姜鱼的跑腿费,还要出一份力。姜鱼当然不会拒绝一位绅士的帮助,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又自然地从筷筒里抽出一根金属筷,将长发挽起。D看得分明,那根筷子被插进发间时,已经变成了发簪的样式,有着漂亮的柳叶的形状。   金属系异能。D的眼中浮现出羡慕和向往,毕竟他已经七岁了,而在去年的资质检测中,他没有检测出任何一点成为异能者的资质。   思及此,他又不由得有些颓丧。   姜鱼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在做菜时她总是专注的,而此时,白日的喧嚣也终于随着夕阳一同陷落。   屋里屋外的感应灯渐次亮起,属于未来科技的灯光便主宰了这座城市。   灯光最亮的地方无疑是位于城市中央的高楼,一眼望不到顶的银灰色建筑,是春城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以及中央系统的所在之处。   人们称之为——天空航站。   亦或是,永不陷落的明珠。   每一座城里都有这么一个航站楼,在航站楼探入云层的顶端部分,是一个用新型玻璃与合金打造的巨大圆盘型建筑。但这座航站楼并不对普通民众开放,那是军用航道的中转站。   私家车以及公共交通所使用的航道,在云层的下方。   如果说天空航站是一颗明珠,那么环城轨道就是红蓝双色的行星环。它们没有任何的立柱支撑,一篮一红两条灯带隔着40米并行,构成了一条条悬浮轨道,贯穿全城,四通八达。   在各大城市,飞行车是必须要在轨道上行驶的,若有偏离则视为违规,扣6分。   红色和蓝色因此成为了夜间的主宰,在外城区,街道两侧的霓虹灯也多以红蓝为主。越是靠近外城区,房屋就越挤,那些霓虹灯牌挤挤挨挨地遮挡了小半片天空,如同积木。   越是看不见天空的地方,阴影就越是厚重。外城区酒吧街的某条偏僻后巷内,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把巷头和巷尾都给堵了。   几盏昏黄的夜灯照亮了巷子,穿黑风衣的男人站在巷内举起双手,无奈地、用跟朋友商量似的散漫语气问:“如果我说其实我只是迷路了,你们信吗?”   回答他的人举起枪口:“不信。”   作者有话说:   伪科幻,私设如山,作者理科知识非常不牢靠,简而言之就是瞎写。 第2章 编号S106   ◎登场◎   上午九点,《都市报》编辑部。   记者灌下一杯特浓咖啡,揉着有些发胀的脑袋,目光落在草稿纸上被圈出来的“joke”字样。他用马克笔在旁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从舆论来看,部分人认为昨天发生在麻仓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恶作剧,是无良媒体炮制的又一个噱头。但记者知道,这次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做。   他决定再去一趟麻仓。街道管理委员会的人支支吾吾的,一定在隐瞒什么,如果真是恶作剧的话,警方通告应该早就出来了,可一夜过去,毫无动静。   这不寻常。   记者越想越觉得有问题,立刻抓起外套和包往外跑。同事见状,发出一声嗤笑,“麻仓那个地方能有什么真正的大新闻,尽往那里去,也不怕脏了自己的裤腿……”   不过记者没有听到,即便听到了,恐怕也不会停下来争吵。   今天的麻仓比起昨天要冷清许多,但麻仓的人口密度高,所以这个冷清也只是相对而言。记者一下车,就看到几个打扮精致的小年轻在跟麻仓本地导游讨价还价。他们似乎是被昨天的事吸引而来,想去看那尊铜雀。   导游很想加价,但铜雀所在的天台已经被警方封锁,根本上不去。   记者听了几耳朵,便低调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按照昨天的记忆,找到了那个给警方开门的街道管理委员会负责人。   “怎么又是你?”负责人蹙眉,做贼似地往四周扫了一眼,赶苍蝇似地说:“别再来了,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赶紧离开。”   相比昨天,这态度可谓恶劣。记者微怔,随即意识到什么,立刻压低声音追问:“是没什么可说的,还是不能说?”   负责人却再不肯透露一个字,直接关门。   “砰!”记者面对着关上的门,心中却是狂喜。他的直觉是对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昨天的负责人支支吾吾,应该是警方要求他保密,他不敢轻易透露,又或许是记者没给出足够的利益诱惑。   可今天他的反应,不得不让记者怀疑,他是被封口了。   是谁封的口?   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左思右想,记者拨通了另一个电话。等待十几秒后,电话接通,传来了一个清丽的女声,“司徒先生,早上好啊。”   记者的全名叫“司徒赵”,取自父母双方的姓。比起他不见起色的事业来,这个名字大概是他身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了。   “小姜老师,打扰了。”司徒赵的脑海中浮现出姜鱼的脸,虽说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崭露头角的女作家总是笑语盈盈的,而且因为长得漂亮,容易让人对她的实力产生庸俗的怀疑,但司徒赵从来不敢看轻她,语气里也透着尊敬,“听主编说,老师昨天回麻仓了?”   “是啊,截稿日快到了。司徒先生打电话来,是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消息吗?”姜鱼问。   果然,她一准能猜到。   司徒赵遂单刀直入,“我正在追踪报道‘铜雀泣血’的事,但街管委态度强硬,一个字都不肯透露,我怀疑是上面下了封口令。小姜老师是麻仓本地人,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姜鱼:“你也知道我昨天才回来,有些事情知道得并不比你多。”   此时姜鱼刚起,简单地用牛奶泡了碗燕麦当早餐,拉开窗帘往外看,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外面的空中走廊上。   姜家所在的这栋楼坐北朝南,南边是正门,出去就是48街。北面是后门,二楼的位置还连接着一道空中走廊,从姜家出去穿过楼梯间就是。   空中走廊呈东西走向,往西深入麻仓,在前方分出岔路。往东通向49街,那家叫做black sugar的侦探事务所。   换句话说,姜家和black sugar其实通过空中走廊直接连在一起,相距不过十米。   “小姜老师,如果有什么消息,请务必通知我,我一定会还您这份人情的。”司徒赵还在电话里努力。   他看得出来,姜鱼无论在哪里都吃得开,在麻仓这地界,她也不大不小算是条地头蛇了,而且她是个小说家,对这些事情有基本的好奇心,或许她在听完自己透露的消息后,会真的感兴趣,并从中查到点什么。   姜鱼自然不可能直接应承下来,而且她的目光都被外面吸引了,挂断电话,她走上了空中走廊。   Black sugar的门好像开着。   姜鱼观望了几分钟,都没看到屋子里有人活动的迹象,好奇地走过去,发现虚掩的门口竟散落着几滴半干的血。   “有人吗?”姜鱼顾不得许多,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后,果断推门而入。   屋里拉着窗帘,视线昏暗,隐约能看到墙上贴着年代久远的电影海报。掀开珠帘进入客厅,茶几、时钟、沙发,所有的陈设都透着股年代感,但布置得很精巧,角落里甚至放着一台古董唱片机。   姜鱼无暇欣赏,因为她已经闻见了血腥味,快步走到沙发旁,果然——受了伤的人躺在沙发上。   这是个大约30岁左右的男人,看起来是太累了所以睡着,呼吸还算平稳。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包上了纱布,但还渗着血,处理手法略显粗糙。敞开的领口里,隐约可见青色的纹身,像是什么数字编号。   鬼使神差地,姜鱼想起了姜珍珍女士对他的评价,看着他的目光不由带上一丝审视与欣赏,就如同她在艺术馆看人体雕塑时一样。   事实证明,姜珍珍女士确实从不走眼。   侦探先生虽然受了伤,脸色略显苍白,但五官英俊、轮廓分明,有些过长的头发落在眉梢,遮出了一丝颓废感,但那小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却在诉说一个事实——   哪怕他看起来要挂,也能在瞬间掐住你的脖子。   譬如此时,他突然睁眼,杀意让姜鱼瞬间芒刺在背,差点用出了异能。但下一秒,那缕杀意又如冰雪消融,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抱歉。”姜鱼右手不动声色地藏在背后,异能消散,“你还好吗?我就住在隔壁,看见门口有血,门又开着,所以……”   林西鹤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好似终于想起来今夕何夕,自己又身在何处,抬头看着她:“姜鱼?”   姜鱼微讶,“你认识我?”   林西鹤:“我在你家看过你的照片。”   很好。   姜鱼差点以为这是福尔摩斯式的开场,看来是她想多了,现实总是与小说不一样的。她笑了笑,“我妈也给我介绍过你,林大侦探。”   今天姜鱼穿着淡色系的高领家居服,大波浪用发带绑着,整个人看起来随和不少。林西鹤来到麻仓的这一个月时间里,眼前这位漂亮女士一直是街坊邻居话题的中心。   如雷贯耳。   他想,这位人美心善的小姐一定也不介意……   “咕——”他肚子响了,是饿的。   “或许,你想要来点三明治吗?我那儿还剩点材料,很快的。”人美心善的姜小姐确实不介意,并且十分体贴。   “多谢。”林西鹤也格外坦然。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姜鱼还维持着甜美的微笑,她能感觉到林西鹤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一个美女,向来不怯他人的打量。   等回到家,姜珍珍女士还没起。退休生活总是这样的,早起是种罪过。   姜鱼径自入了厨房,一边做三明治,一边收听早间新闻。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终端里的电子管家会贴心地将新闻整理并播报。   “关于将第三代服务型机器人大规模投入市场的决议,劳工协会再次提出反对意见,他们认为此举必将导致大量普通人失业,造成社会动荡……”   “6月28日,春城大学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宣告落幕。据现场记者报道,此次列席的有……”   “……”   今天是6月29日,距离杂志社给姜鱼的截稿日还剩最后三天。姜鱼一点也不急,毕竟她的编辑回回都说要来她家上吊,可到现在还活得很健康。   让她在意的是,今天的官方新闻里完全没有提到麻仓的事情。   司徒赵说得没错,封口了。而能够做到这点的,其实并不需要刻意打探就能猜到——特殊调查局。   异能者的执法机构,名义上隶属于警备系统,其实由中央直辖,权力极大。   与此同时,内城区,特调局总部。   一份文件被摆上了十四楼办公室的案头,坐在办公桌后的人看着它,却没有打开,满是沟壑的脸上夹杂着经年的风雪,不怒自威。   不过片刻,有人敲门而入。   来人一身黑色制服,佩戴银色肩章,军帽下遮着冷峻的脸,正是特殊调查局新任九组组长,柯航。特调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组长,真正的天之骄子。   “局长。”柯航走到中年男人面前,抬手敬礼。   “看看这个吧。”男人把文件推过去。   柯航很干脆地执行命令,可不过看了几眼,他的眉头就不由蹙起,“这是……那起抛尸案?”   文件上赫然是麻仓事件的初步调查报告。   报告显示,从仿生机器人胸口里取出的心脏,经过鉴定,属于编号S106案件中的被害人。编号S106,环城抛尸案,即凶手将被害者杀害并碎尸后,将尸体分散抛于春城各处,而抛尸者并非凶手本人,全部是各类不易引人察觉的常见的服务型机器人或机器宠物,在完成抛尸后迅速自毁,等警方赶到时,看到的永远是一堆废铜烂铁,连芯片都无法读取。   起初,因为被害人非异能者,身上也没有异能反应,所以这起案子由警方负责。可随着尸体逐渐被拼凑完整,大众舆论喧嚣尘上,警方迟迟未能抓到真凶,案子便被移交到特殊调查局,内部编号S106。   如今,整整三个月过去了,案子依旧没有破。   像这样的恶□□件,警方是无法对大众披露太多细节的。而此时此刻柯航手上的这份资料里,详细介绍了S106的所有细节,包括最重要的一条——尸体其实仍是残缺的,他缺了一颗心脏。   如今这颗心脏终于被找到了,而且在上面检测出了异能反应。   “大众是健忘的,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们忘记这件案子,但我们不能心存侥幸,也不能让罪犯因为这丝侥幸而逃脱。”局长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有着难以言说的分量,“特调局必须侦破此案,这是我们对所有人的交代。”   “您想把这件案子交给九组?”柯航问。   “柯航,我知道这案子有点棘手,你新官上任,我本来不该把它交给你,但这同样也是你的机会。你知道,尽管你有足够的能力,但对于你担任九组组长这件事,某些人还是颇有微词的。”   局长最后叮嘱道:“不要让我失望。”   柯航抬手敬礼,“是。”   离开十四楼,柯航带着文件回到九组的办公室。   众人习惯了他的冷脸,即便是九组成员,也不会觉得奇怪。贵公子么,总得有点傲气,就像他那个在中央办公厅任职的妈一样,出了名的活阎王。   谁让他们九组就摊上了这么一位祖宗呢?   新成立的组别,人员也不如其他的组多,现在一、二组那些眼高于顶的狗屁精英正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呢,说什么一个贵公子领了一群散兵。反正谁都认为,九组也不过是柯航的一块跳板而已。   柯航面不改色,“准备开会。”   众人心里泛着嘀咕,手脚却还是很利索的。不一会儿,所有人到会议室集合,而当他们看到柯航给出的资料后,一个个脸色骤变。   “S106?!”   “这案子怎么到我们手里了?”   “最后一块尸体找到了?麻仓?什么鬼,怎么会到那里去!那个地方最难查了,跟个见鬼的迷宫似的。我堂堂特调局探员,上次去的时候都被一小孩儿黑了十块钱导游费……”   ……   七嘴八舌间,有人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眼柯航。原以为这位来了以后,会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是直接开启hard模式。   编号S106,这可是块硬骨头。   作者有话说:   林西鹤是男主。   没有三角恋。 第3章 嫉恶如仇   ◎与人美心善◎   柯航在开会时,姜鱼带着刚做好的三明治再次来到了隔壁。   林西鹤已经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头发吹得半干,随手撩着露出英俊的眉眼,嘴唇和脸颊也因为浴室蒸腾的热气而有了血色。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问:“喝茶吗?”   透明的养生壶里煮着十全大补茶,姜鱼粗粗看了一眼,又有红枣又有枸杞的,能不能养生不知道,反正跟一个神秘又帅气的侦探很不搭。   不过姜鱼还挺好奇那茶的味道,于是林西鹤吃早饭,她就坐在对面喝茶。   味道竟然还不错。   姜鱼双手捧着玻璃茶碗,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林西鹤,里面装着浓浓的不加掩饰的好奇和笑意,让人难以招架。   林西鹤吃东西的动作很快,却不显粗鲁,透着一股刻在骨子里的随性。等吃完了,他再次礼貌道谢,两人的目光在交锋,但又像是错觉,因为林西鹤实在过分从容,好似什么都不能让他破防。   姜鱼决定单刀直入,“恕我冒昧,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林先生为什么会受伤?”   林西鹤反问:“这很重要?”   姜鱼:“你去过我家,我妈应该也跟你说过我的职业,最近我正打算写一本推理小说,保持好奇是我的职业素养。不过,我更在意的是我家人的安全。”   如果周围潜在什么危险,那姜鱼是必须要知道的。   林西鹤耸耸肩,再次问出了昨晚的那个问题:“如果我说我是因为迷路,不小心误入了一个地下交易现场,于是被人追杀,你信吗?”   不信呢。   姜鱼微笑。   林西鹤:“所以我报警了。”   姜鱼:“报警?”   林西鹤:“这是一个良民的基本素养。地点就在酒吧街和麻仓交界处的地下暗河,姜小姐如果有兴趣,可以去查一查。”   闻言,姜鱼福至心灵,“是酒吧街那伙人?”   林西鹤不予置否,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姜鱼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最近的能源交易市场似乎有些混乱,酒吧街鱼龙混杂,难免牵涉其中。   恰在这时,楼下传来门铃声。   在这栋二层小楼里,二楼是生活区,一楼才是名为black sugar的侦探事务所。姜鱼以为是有客上门,谁曾想等到客进门了,才发现是个熟人。   “D?”姜鱼站在二楼栏杆旁往下看。   “姜、姜鱼?”D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小男孩到底脸皮薄,他昨天才装作跟林西鹤不熟的样子,今天就又主动跑来了,而且是在姜鱼面前,难免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赶忙别开视线看向林西鹤,说:“街管委的刘主任出门了。”   姜鱼听到“街管委”三个字,立刻就想到了刚才给自己打电话的司徒赵,问:“你也在查昨天那件事?”   林西鹤:“也?”   姜鱼没有隐瞒,“报社的人在打听消息。”   闻言,林西鹤再次看向姜鱼。这是他第一次用打量的目光看她,姜鱼也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如同刚才的林西鹤一样从容。   D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再说姜鱼昨天才刚回来,怎么今天就在这里了?   林西鹤:“姜小姐可以帮个忙吗?”   姜鱼:“什么?”   林西鹤:“我想要到天台上去看一眼。特调局的人应该马上就要来了,我得赶在他们前面,否则恐怕就没机会了。”   D:“特殊调查局?!怎么了?他们怎么会过来?”   小小的皮帽少年发出了疑问,但可恶的大人们兀自沉浸在言语的交锋里,视线抬得太高,似乎压根没看见他。   姜鱼眨巴眨巴眼,“特调局的人为什么会来?”   林西鹤:“S106环城抛尸案。”   D:“!!!”   他回答得太过爽快,倒是让姜鱼愣了愣。她随即又问:“你怎么知道的?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也应该是保密消息。”   林西鹤:“我局里有人。”   也就是他,能把里面有人这种事说得如此清新自然。姜鱼笑了笑,想起他昨天挂在门口长椅上的那块牌子,说:“抛尸案至今未破,凶手仍然逍遥法外,林大侦探贸然插手,不怕危险吗?还没有委托金拿。”   林西鹤自我调侃道:“虽然我是个三流侦探,但我还有点——嫉恶如仇。”   这话就有点扯淡了。   不过姜鱼决定接受这个听起来很不错的理由。她也没问林西鹤为什么会觉得她能帮忙,直言:“我可以帮你走街管委的路子,但你不能久留。”   D:“我也要去!”   姜鱼转头,“你听懂了吗?”   D:“???”   林西鹤:“在家待着吧。”   D:“你们很熟吗!”   不要一唱一和的!   十分钟后。   林西鹤和回家换衣服的姜鱼相聚于空中走廊,并肩往铜雀的方向走。林西鹤觉得很神奇,不过是十分钟时间,准确来说是9分55秒,这位姜小姐,竟然就已经换好了一条酒红色的漂亮裙子,配着黑色的贝雷帽,再化上精致的妆容,无一处不妥帖。   姜鱼也觉得林西鹤很神奇,他穿着仿佛侦探标配的黑风衣,头发照旧没有打理,看起来有些凌乱,手里却拿着一个保温杯。   黑色的保温杯,杯身上贴着可爱的粉色猫猫头。   她怀疑那保温杯里装着养生茶。   两人对视一眼,都很礼貌地没有对对方发表任何评论。但是D有话要说,凭什么他要留下来看家呢?   他叉着腰站在black sugar门口目送两人远去,满腹不平。   姜鱼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奇发问:“你收他当小弟了?”   林西鹤面无表情,“要钱的。”   姜鱼莞尔,“其实他大概有点崇拜、或者说羡慕你。他有个外号叫‘D大侦探’,因为他很喜欢《推理迷宫》的男主角,以前立志要像他一样做个顶顶厉害的大侦探。”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别扭,大概就是男孩子脆弱的自尊心作祟了。越是要强的人,就越是不敢让人看见他的脆弱;越是在乎的东西,就越是要藏起来。   林西鹤:“你可以劝他改行。”   姜鱼:“为什么?”   林西鹤:“不挣钱。”   姜鱼:“……”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就抄近路来到了铜雀所在区域。想要通往天台,必须要进入一栋坐落在民宅中间的老式回字楼。   这块区域位于麻仓中心,是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也是违建最多的。那边多出一个钢板房,这边又加盖一个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拆都没办法拆。   回字形的天井里还长着一棵“钢铁之树”,无数的支架撑起巨大树冠。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虽然不大,但没有下雨,适合晾衣服。铁树的支架上挂满了彩色的衣服,为这钢铁造物注入生命力。   树冠再往上则是一个平台,平台上仍有住房。通过电梯上去,再走过一条相对较短的空中走廊,才能抵达通往铜雀的盘旋楼梯。   不过姜鱼并不打算带林西鹤走这条路,他们直接走逃生通道,那儿没什么人。   街管委的刘主任等在天台门口,看到这两人的组合愣了愣,随即鬼鬼祟祟地往他们身后张望了一眼,确认没别人了,忙问:“你们到底上去干嘛?”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摆手,“算了算了算了,别告诉我了。要去就赶紧去,记住要快点,最多十分钟。我收到消息,上边要来人了,还有,千万别留下痕迹,否则我就要倒霉了!”   “我办事,刘主任还不放心吗?”姜鱼笑着安抚。   刘主任看见两人戴着的一次性鞋套和手套,这才稍稍放心,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打开的刹那,冷风倒灌。姜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林西鹤却仿佛无知无觉,迎着风走出去。但他没有急着去看那尊铜雀,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保温杯,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仿佛一个中年老大爷在观光。   “看出什么吗?”姜鱼走到他身边。   “挺冷的。”林西鹤道。   我看你这个人是挺冷的。   其实这天台上除了铜雀,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林西鹤走过去,在铜雀前蹲下,平视着原本仿生机器人蜷缩的地方,亦没有发现任何物品残留。   雪季结束了,所有积雪融化,也带走了所有的脚印。   姜鱼从刘主任那里要到了仿生机器人的照片,不是《都市报》刊载的只有半身的照片,而是看得清脸的。比对着现场的情形,问:“S106的案子,是机器人将尸块抛弃在春城各处。三个月过去了,这里的仿生机器人应该是最后一个对不对?他抛的是什么?”   林西鹤:“一颗心脏。”   心脏啊……   姜鱼思忖着。如果按照S106的作案手法来推断,那这个仿生机器人也是自己带着尸块上来的,所以这里并不会留下属于真凶的痕迹。就算有脚印,也只会是机器人自己的。这个真凶狡猾得很,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   但有一点让姜鱼很在意。   她再次端详着照片,说:“抛尸的时间暂且不说,这个机器人也有可能是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在这儿了,只是现在才被发现。毕竟雪季太过漫长,大雪一盖,什么都被掩埋,这里也没有人会上来。不过,前几次抛尸,不论是出现的服务型机器人还是玩具小狗,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大量发售的款式,但这一个很眼生。我上网搜了一下,结果是0。”   也就是说,这个机器人很可能是私人订制,或未发售的款。可又是为什么,偏偏麻仓的这个,会是特别的呢?   林西鹤回头看她,不得不承认,姜鱼在某些方面的嗅觉很敏锐。他问:“以你的直觉,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姜鱼:“根据网上的消息,受害者在死亡前半年曾经做过一次心脏移植手术。这颗心脏是他的,也不是他的。当初警方迟迟找不到心脏,应该也对这颗心脏的相关者进行过调查,不过看起来,一无所获。”   否则这案子也不会拖那么久了。   林西鹤沉默着。按照常规推断,心脏的出现必定是S106的一个转机,但这位嫉恶如仇的侦探似乎并未因此感到高兴。   他又问:“那你觉得,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姜鱼没有立刻回答,她背着手,转头看向了偌大的麻仓。麻仓虽然拥挤,屋舍堆叠,但总体都不算高。比起高楼林立的内城区以及直入云霄的天空航站,它也不过是地面上的一个“小仓库”罢了。   可从这里望出去,感觉很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视野很好?”姜鱼笑笑。她虽然一直生活在这里,但从没来过这个天台,眼前的景象对她来说也是全新体验。这跟坐着飞行车从空中飞过是不一样的,你站在这里,仿佛就与它血脉相连,甚至能听到大地的脉动。   “走吧。”林西鹤转身离开。   “你都看完了?”姜鱼有些诧异,但林西鹤走得很潇洒,她便也只好跟上去了。临出门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尊铜雀,它仍旧低垂着头,似乎从不曾对高天有所向往。   人们都说它是麻仓的守护神。   但愿吧。   这次回来,姜鱼敏感地察觉到麻仓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是氛围?还是种种脱离了平淡日常的变化?   她有种直觉,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端。所有预见和不可预见之事,都将一一上演,如同命运的洪流无法阻挡。   譬如眼前这个男人,十几年后,终于还是回到了麻仓。   下一刻,通往天台的门再度关闭。   两人又回到了地面上,而当他们走入街巷时,天空中,一辆飞行车掠过。黑色的车身,银色的标志,哪怕隔得很远也能清晰判断——特调局的车,也只有他们的车在执行公务时可以无视交通法,自由飞行。   车子降落在天台。   姜鱼远远地看到有人从车上下来,但看不清脸,倒是林西鹤直接说出了他的身份,“特调局新任的九组组长柯航,姜小姐认识吗?”   “认识,但不熟。”姜鱼微笑。   “不熟的定义是什么?”林西鹤打开保温杯盖喝了一口。   “就像我和你。”姜鱼才不高兴继续回答他这个问题,美女的交际圈,可不是那么好打探的。   林西鹤耸耸肩,行吧。   作者有话说:   如无意外是日更,不更的话会在评论区请假,就不特地弄请假条了。不过这文写得艰难,特别卡,后期可能卡得比较厉害,先打个预防针。 第4章 酒吧街   ◎查案进行中◎   既然要查案,那当然要把整个案子从头到尾查一遍。   编号S106,受害者为孟祥,男,25岁,未婚,家住春城青梧区,非异能者。家中独子,父母经营一家便利店。今年3月15日晚,孟祥出门未归,父母报案。3月18日,凶手抛尸。   案子辐射全城,加上麻仓共有七处抛尸点,且分布无规律。从地图上来看,这些抛尸的点也组成不了任何有象征意义的图案。   “孟祥家、城北咖啡馆、第一人民医院、实验小学、百货大楼地下停车场、酒吧街,再到麻仓,确实太分散了。”姜鱼道。   其中孟祥家距离麻仓最远,也是第一处发现尸体碎块的地方,林西鹤跟姜鱼便直接打车过去。   此时姜鱼看着网上能够查找到的案件相关的资料,心里的好奇愈发浓郁,“凶手一天抛一部分,从18号开始一直持续到23号,如果只是为了处理尸体,完全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我看网上说,这绝对是仇杀。”   可孟祥是一个心脏病患者,他常年在家中和医院往返,因为体弱多病甚至都没怎么去上学,没什么朋友,同样也没什么仇家。   街坊邻居对他的评价很好,说他虽然经常生病,但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就是可惜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合适的心脏,却又惨死。   他跟父母关系很好,家庭和睦;没有女朋友,就没有情感纠纷。警方查遍了他所有的社交账号、金钱往来,也没发现端倪。   情杀、仇杀等等被一一排除,那还能是什么呢?   从人际关系网里无法找到突破点,那警方只能盯紧抛尸者,通过大范围地排查监控,一路追踪到地下暗河。   可暗河的监控损毁率常年保持在60%以上。   春城的监控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探头,与大灾害之前的监控摄像并无大的区别,譬如暗河里的监控。   另一种是专门针对异能者设置的监测系统,代号“eagle”,鹰。它能够监测到异能产生的波动,但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它们安装在哪个角落里,很是隐蔽。根据中央下发的《治安条例》,公共区域的异能峰值不得高于50,否则会危害到公共治安。   当然,由于大量异能者的反对以及甚嚣尘上的“人工智能威胁论”,监测系统被禁止进入私人区域,且监测到的所有数据直传至中央系统,需要特殊调查局的调令方可查阅。   因为暗河的监控被大量损毁,警方的追踪链条最终全部断裂。即便是从自毁后的破铜烂铁上追溯到了生产厂家,又追踪到具体的买家,最后也会全部指向废品回收厂。   抛尸者都是从废品回收厂里出来的,那里的废弃机械物堆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管理人员都不知道是不是少了几件,又被谁拿走了。警方又查回收厂的监控,却仍一无所获。   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网上可以查到的,当然,姜鱼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在一条又一条的路都走不通后,警方不得不又重归旧题——   3月15日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案发现场在地下暗河。   同样是没有监控的路段,警方在追踪抛尸者时发现的。那里虽然被清理过了,但凭借警方的手段,依旧可以检测到属于孟祥的血液以及人体组织。令人遗憾的是,凶手并未留下任何指纹、足迹,或可以检测出DNA的东西,凶器也被带走了。   据孟祥的父母说,孟祥那段时间在上成人夜校,他早前因为生病,并未完成学业。   他晚上6点出门,夜校在距离半小时车程的地方,而后9点半放学,10点左右到家。可那天晚上,孟祥并没有出现在夜校。   他的父母直到10点15分左右,见孟祥迟迟未归,打他电话不接,这才察觉到异样。而警方的死亡推定时间为当天晚上的6点30到7点左右。   也就是说,孟祥可能刚出门没多久就被凶手盯上了。   仇杀的推定是完全符合逻辑的,凶手清楚孟祥的行动轨迹,预先在路上埋伏。将他带到地下暗河后杀害,并分尸。   怪就怪在,孟祥出门时,自己刻意避开了监控。   “你觉得他跟凶手认识吗?”姜鱼转头问。   出租车里,一块挡板隔绝了前后座,确保乘客的隐私。林西鹤抬手搁在车窗上,像是在思考,闻言回过头来,说:“不一定,但肯定存在某种关联。”   “你知道?”   “猜的。”   “……”   “我是个三流侦探,三流侦探就是靠猜的。”   我信你才有鬼。   林西鹤接着又说:“不过他肯定不认识抛尸者。”   姜鱼:“因为风格不一样?”   凶手杀孟祥的手法,算不上高明,甚至有点粗糙。第一案发现场几乎是很快就被找到了,然而后续的抛尸,堪称完美,痕迹清理得太干净了,甚至仿佛在嘲笑警方的愚蠢。   因为抛尸一共分了六天,警方对抛尸者的追踪很快,第三天开始就在地下暗河布网。然而这并未打乱抛尸者的节奏,春城太大了,警方就算布控,也不可能照顾到所有地方,或在短时间内修复所有损毁的监控。抛尸者把他们耍得团团转,成功获胜。   而这位抛尸者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   “S106的犯人一共有两个,一个杀人,一个抛尸。这两人不一定要认识,他们之间的连接点就是那颗心脏。”林西鹤说着,又打开了他的保温杯。   “抛尸者帮忙抛尸,然后拿走了心脏?”姜鱼福至心灵。她敢肯定林西鹤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下这样的判断,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昨晚林西鹤出现在地下暗河也有了更合理的解释,也许迷路是真的,但他去那里,多半与S106有关。   此时目的地到了,两人在孟祥家的街对面下车。   这里是一条老式商业街,基本都是门店加住房的格局。孟祥家也是如此,一楼是他们的便利店,二楼是家。   不过林西鹤看起来对孟祥的家并没有太大兴趣,他旋上保温杯的杯盖,径自走向发现尸块的垃圾箱。   这里是第一处,3月18日,一个道路清洁机器人,将装有头颅的黑色塑料袋扔进了垃圾箱,并启动自毁程序。   此时的垃圾箱里,自然是没有尸块的。姜鱼看了一眼,回过身,视线穿过马路往右偏移15度,就是孟祥的家。   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主卧的窗户,今天是个好天气,所以这条街上二楼的窗户几乎都开着,只有这一扇,窗户紧闭,还拉着厚重的窗帘,什么都看不到。   “那既然这么说。”姜鱼正了正自己的帽子,道:“这案子还是得从那颗心脏入手?可是特调局接手以后,可以直接通过中央系统进行大数据排查,他们能够统计到的信息是我们外人不可估量的。特调局精英遍地,也不可能想不到那唯一一颗缺失的心脏的重要性,如果他们都没查出什么端倪,那就证明这个抛尸者跟这颗心脏、跟孟祥、凶手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显性的关联。”   停顿几秒,姜鱼又道:“或者,他(她)有能力干预中央系统。”   这是个极其大胆且大不敬的猜测,如果是其他人在这里,可能会说姜鱼疯了。林西鹤却还很淡定,“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姜鱼会意,嘴角露出微笑,“那你要过去看看吗?”   “不用了。”林西鹤再次转身离开,下一个目的地是第二个抛尸处,城北咖啡馆。   来到城北咖啡馆,他也没有久留。他只是站在当初抛尸的地点,往四周看,似乎在确认什么。   就这样,姜鱼跟着他把所有的抛尸点都跑了一遍,最终来到了第六处抛尸点——酒吧街。   昨夜林西鹤就在附近的地下暗河里遭到了追杀,而白天的酒吧街是游客专场。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大都是外城来的游客。他们并不真为了喝酒而来,只是想到这个“春城十大网红景点之一”来打卡。   如果说夜晚的酒吧街迷人又危险,那么白日的酒吧街,处处都透着一股轻松愉悦。   游客们并不知道昨夜附近又发生了一起械斗,也不知道编号S106的案子有了新进展,他们走走停停,到处合影留念。   姜鱼和林西鹤则随大流地走进一家奶茶店,一男一女的组合,并不算突兀。   店内有服务型机器人,林西鹤问姜鱼喝什么,大方地下了单子。随即两人站到了玻璃墙边,一边等着饮料送达,一边继续说案情。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看了那么多地方,看出什么了?”姜鱼言笑晏晏。   林西鹤仍旧是一手插兜的姿势,懒散地靠在墙上,闻言朝外边看了一眼,说:“看到了昨晚追杀我的人。”   姜鱼:“嗯?”   她顺着林西鹤的视线望出去,只见街对面走过一个青年。他穿着夹克衫,手背有纹身露出,脚步虚浮、哈欠连天,典型的昼伏夜出酒吧街成员。   也许是命运的召唤,她看得专注,青年也恰好往这边看了一眼。只一眼,那人就神色大变,抬手毫不客气地指向这边,瞧那嘴型,似乎还在骂人。   姜鱼可不认为这是在骂自己,转头看向对面的侦探先生,只见他冲着街对面懒洋洋地招了招手,像在招呼什么路边的流浪小狗。   青年气得不轻,嘴巴一张一合像在骂人,拔腿就往奶茶店跑。林西鹤却老神在在,丝毫没有要跑路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一个娃娃脸男生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出其不意地摁住了青年。青年想甩开他,却被直接铐住了手腕——原来是个便衣。   想必昨晚林西鹤报警后,警方正在酒吧街抓人。   姜鱼围观全程,末了道:“可惜只是一个小喽啰,就算他被抓,也动不了背后的人分毫。要么,他会被当成弃子;要么,他很快就会被放出来,最迟不会超过明天早上。刚才抓他的便衣应该也是个新人,老手不会那么鲁莽。”   “但是你看他,快气死了。”林西鹤又朝玻璃墙外挥了挥手。   那个被手铐铐住的青年,刚从地上被揪起来,看到此情此情,被气了个七窍生烟。这让姜鱼不得不怀疑,昨晚林西鹤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等到青年被带走,骚乱平息。姜鱼也拿到了她的奶茶,跟林西鹤从店里离开,沿着街往前面走。   酒吧街的抛尸点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   这里是步行街,没有车辆通行。十字路口也不大,每个转角处都有一家酒吧,构成了酒吧街的一个著名景点——四角酒吧。   其实这四家酒吧是同一个老板,店内设有地下一层,是互通的。   尸袋被放置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那里有一个圆形吧台和一张高脚椅,吧台上摆着不能移动的仿真鲜花和酒杯,专供游客拍照所用。   3月23日,一个机械宠物猫叼着一个食盒出现在吧台上。当时正好是白天,游人如织,大家并没有第一时间把它和S106联系起来,见状大呼可爱,纷纷拍照留念。   机械猫自毁,尸块被发现后,众人四散惊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人再坐上去拍照。三个月过去,有些胆子大的早已不在意了,也有许多不知情的外城游客在此停留,但总体不如之前那样,想要拍个照还得排队。   姜鱼和林西鹤过去时,吧台前正好没人。姜鱼穿着高跟鞋走了那么久的路,自然而然地便在那高脚椅上坐了下来,她身材高挑,那椅子便像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姜鱼说的是刚才她问林西鹤有没有看出什么。   “视野。”林西鹤道。   “视野?”姜鱼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视线四下巡睃。她随即反应过来,打开终端又看了眼网上的图片——那只猫,看的是西北角。   她又突然想起林西鹤在天台上问她的问题,为什么最后一个仿生机器人会选择麻仓天台?   姜鱼回答他,也许是因为那里的视野很好。   林西鹤:“尸块出现在这些地方,必定有它的理由。不是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就是因为这个地方的人。这些特定的人与孟祥的死有关,大数据筛查不出来,大概是因为缺乏必要的条件。”   姜鱼会意,“那第一个抛尸处,特定的人就是孟祥的父母?网上说他们中年丧子,又在家门口看到了儿子碎裂的尸块,大受打击,整日郁郁寡欢,便利店都快开不下去了。”   林西鹤屈指敲着桌面,仿佛意有所指,“罪恶诞生死亡,死亡凝视生者。生者堕狱,万箭穿心。”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案子主要是引子。 第5章 苏枣枣   ◎一颗心脏◎   柯航凝视着铜雀,一如凝视着躺在铜雀庇护之下的仿生机器人。   初步的调查报告显示,这个仿生机器人身上的每个零件上都没有厂家标识,无法判断其来源,仿真度也很高,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精品,跟最新发售的那些高档货也没什么两样了。但不可思议的是,从这些零件的磨损程度来看,生产日期最起码在十年前。   十年前的技术就已经那么好了吗?那为什么外界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这太奇怪了。   “组长,有结果了。”这时,一个同样穿着特调局制服,却敞着领口,帽子也没戴的高个子寸头走了过来。   柯航头也没回,冰冷的话语就像昨天刚化的积雪,足以带走所有的温度,“把扣子扣好,帽子戴上。”   寸头在后面耸着肩跟同事做鬼脸,不过他也没有尝试在柯航的雷点蹦迪,一边整理着装,一边好奇发问:“组长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人会跟麻仓有关系的?”   柯航这才回眸,“我有脑子。”   寸头却也一点都不在意,嬉皮笑脸的,让长着一张老实脸的同事不由得对他升起无穷敬意。也就这位大兄弟,能在我们贵公子面前反复试探了,真是头铁。   “那个女的,确实是麻仓抚恤院出身。但她并不是被收养的孤儿,也没在抚恤院的档案中录入过,是暂时寄养在那儿的。她的父母当时在城外工作,后来把她接回去以后,也没对外说女儿在麻仓生活过。”   寸头吧啦吧啦说着,看到柯航看着自己,连忙改口,“是苏小姐、苏小姐。”   苏枣枣,那颗心脏的真正主人。半年前她死于车祸,按照生前曾签署的自愿捐赠协议,她的心脏就被移植到了孟祥的身上。   因为心脏的缺失,警方和特调局都曾调查过苏枣枣和她的亲友。只是苏枣枣生活在麻仓是很小的时候了,中央系统没有相关记录,探员问的范围又没有那么广,便漏了过去。也就是现在这颗心脏突然出现在麻仓,让柯航有了联想。   “走,我们去抚恤院。”   柯航只带了两个人,其他人都被他安排在其他地方。三人有这身制服在,几乎不用出示证件,便足以在春城各处通行。只是寸头仍然惦记着上次在麻仓被一小孩黑了的十块钱,一路上念叨了足足三次。   到了抚恤院门口,他总算可以闭嘴了,可他刚进去,就突然望着走廊,激动大喊:“是他!那个小皮帽!”   小皮帽D回过头来,起初一头雾水,但看清那身制服后,眼睛瞪得浑圆,风一样地跑了,“院长!院长!院长!特调局!”   寸头想去追,被柯航一个眼神定住。而有了小皮帽的通风报信,院长主动迎了出来,听说了他们的来意后,表情微怔又露出一丝怅然。   “枣枣啊……她确实在这里待过。”院长年近古稀,已经是个拄着拐杖戴上老花眼镜的老头了。说着,他又疑惑道:“可枣枣都从抚恤院离开那么久了,特调局……”   柯航没有急着说话,让寸头和同伴分散调查后,便对院长做了个请的姿势,“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院长当然没有不同意的,他带柯航回到办公室,知道特调局要查什么那是铁定要查到底的,也很配合地取出了一个铁皮盒子,从中翻出了当年的照片。   苏枣枣来到抚恤院时是2134年,年仅3岁。她在这里度过了三年的时光,于2137年跟随父母离开,死的时候也才15岁。   照片里,扎着双丸子头的小姑娘抱着一只蠢萌的厚嘴唇红鲤鱼布偶,她的发带也是红色的,特别喜庆。   老院长并不知道苏枣枣已经死去的消息,听到后坐在那儿愣神了好久,像一棵风干的老树,骤然听到南飞的燕儿再也不会回来的消息。   柯航没有催促,等到他歉意地回神,才问:“苏枣枣的父母并非麻仓人,当初为什么会把女儿送到这里来?”   “她的父母都是植物学家,常年在城外行走、做变异植物相关的研究。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到处跑,机缘巧合之下就认识了。后来我攒了些钱,回来开了这家抚恤院,他们正好又要去城外常驻做研究,没办法照顾孩子,信得过我,就把孩子送到了我这儿来。后来枣枣到了要上学的年纪,她爸妈才把她接走的。”老院长道。   “苏枣枣没有再回来过吗?”柯航问。   “她离开的时候也才六岁,不怎么记事。头两年寒暑假的时候回来过,后来慢慢地也就不来了。”老院长说着,又忍不住叹息道:“那可是个好孩子啊,怎么就……”   紧接着柯航又问了些关于苏枣枣的问题,但时间过去太久,老院长年纪大了,许多记忆都开始模糊不清。   “那他呢?您见过吗?”柯航给出了那个仿生机器人的照片,但只截取了肩膀往上,乍一看与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老院长仔细看着,摇头,蓦地又似想到什么,“不认识,但又好像在哪儿见过……啊,是不是铜雀那个?昨天都在传呢,连我这个老头子都知道了。”   柯航:“除此之外呢?”   老院长微怔:“什么意思?”   柯航盯着他的双眼,直白却不显冒犯。老院长怔然之后反应过来,急切问:“枣枣跟这件事有关?怎么回事?”   相对于他的急切,柯航就显得格外镇静,彬彬有礼的壳子下甚至透着一股冷酷。老院长立刻明白过来,他是没办法从柯航嘴里知道答案了,特调局办案,本就如此。   “抱歉。”柯航站起来,向老院长点头致意,“感谢您的配合,如果想起任何有关的信息,请务必联络特调局。”   语毕,柯航起身离开。   外面的走廊上,寸头正在跟小皮帽“辩论”,远处的同事一脸无奈。小皮帽坚称自己从不黑游客的钱,寸头在对他的职业道德和人格进行侮辱。   寸头:“可我根据你指的路,最后还是绕了半个小时才出去!”   小皮帽:“不是因为你后来又迷路了吗?真笨!”   这么笨怎么考上特调局的?还不如我去呢!   此时此刻,小皮帽觉得自己对特调局的向往和崇拜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什么异能者,都不配给小鱼姐姐提鞋。   同事见柯航都出来了,寸头还在跟一个小孩儿斗嘴,连忙上前将他拖走。倒是寸头不以为意,嘟哝道:“那小皮帽鬼精着呢,我看这整个抚恤院里,就他的消息最灵通。我刚才给他看苏枣枣的照片,他竟然认识。”   这下连柯航都有些惊讶了,“他认识?怎么认识的?”   苏枣枣离开抚恤院九年了,而那小皮帽顶多七八岁。   寸头:“也就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小皮帽给她当过导游。”   同事:“这都半年前了,他给不少人当过导游吧?小孩儿记性那么好?而且半年前,那不就是苏枣枣死之前,她来麻仓做什么?具体目的地是哪里?”   寸头两手一摊,“不你说的吗?小孩儿哪有那么好记性,人说忘了、记不清了。哪天都记不得,只记得在夜龙山。”   第45街,人称“夜龙山”,是条美食街。   柯航略作思忖,“通知其他人,把跟苏枣枣有关的人全部查一遍,重点放在院长和那个小男孩儿身上,注意从我们走进抚恤院后从这里打出去的电话。莫北留下盯着,常见青,你跟我去夜龙山。”   常见青就是寸头,莫北则是另外一个。   与此同时,林西鹤跟姜鱼走进了四角酒吧。   这是六个抛尸点里,林西鹤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深入调查。姜鱼走在他身侧,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刚才林西鹤说的话。   “罪恶诞生死亡”指的应该是孟祥的死,那“死亡凝视生者”指的就是抛尸。尸体在凝视还活着的人,罪恶亦然,这是对生者的惩罚吗?   所以生者堕狱,这个狱应该不是监狱的意思,是地狱?心中的地狱?   林西鹤突然抛下一道惊雷,“刚才那个被带走的叫陈苟,就在这家酒吧工作。孟祥的事很可能跟他有关。”   姜鱼:“你怎么发现的?”   林西鹤:“我昨天在这里喝酒,听见酒保跟人说起陈苟。说陈苟最近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一点就炸,酒保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竟直接被他打了一拳。后来我又在地下暗河里碰到陈苟,在跟他交手的过程里,我感知到他身上有精神系异能的残留。那颗心脏上,同样也有异能残留,这两者应该是一样的。”   精神系异能。   姜鱼心中一凛。异能者的数量很少,一千个人里大概只有一个,而在这少部分的异能者里,元素系的最多。姜鱼的金系异能便是其一。精神系,涉及到人体内最复杂难测的大脑,万中无一。这种特殊类别的异能者,一旦出现,就会被重点关照,因为在春城这百年的历史中,由他们引起的灾难,可不止一两件。   可是一般的异能检测,哪怕是最精妙的仪器,都是没办法直接判定异能种类的。哪怕是特调局也不行,所以他们的调查报告上,应该只是写的有异能残留。   林西鹤就算局里有人,知道内部消息,凭什么判定两者一样?而且,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吗?他连异能者都不是。   “你确定?”姜鱼蹙眉。   “确定。”林西鹤仿佛说着什么无关痛痒的事情,视线扫向吧台,“姜小姐对这里熟吗?我们现在需要顺藤摸瓜,其他几个抛尸点涉及到的人都太多了,要是一个个确认过去,恐怕得等到明年。”   姜鱼现在知道为什么林西鹤要带着她了,感情是个工具人。不过美丽善良的她不会计较这种小事,把手里剩下的半杯奶茶怼在林西鹤手里,微微一笑,“等着。”   她倒要看看,S106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林西鹤绅士地向她致礼,目送她走到吧台,自己随便寻了个地方待着。路过的游客看到灯火下半明半暗的墙角倚着个长腿帅哥,忍不住转头看一眼,愣住。   这哥们在酒吧里一手保温杯一手奶茶,是不是有点病。   那厢,姜鱼已经跟酒保聊上了。对于住在麻仓的姜小姐,酒吧街的人们也都有所耳闻。听说这条街上的某位大人物曾追求过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姜鱼点了一杯鸡尾酒,状似无意地提起刚才在街上见到的趣事。一个不知名的小混混被便衣抓了,最后竟不知道是小混混倒霉,还是那新人小便衣倒霉。   酒保一听就知道是陈苟,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姜鱼有着“小说家”这个百试不灵的身份,无论表现出多好奇,也不会惹人怀疑。酒保不疑有他,聊着聊着,便说了不少陈苟的事情。   这本也不是四角酒吧里的核心人物,小喽啰里的小头目罢了,最近因为脾气暴躁的问题已经惹出了不少事,这次被抓,被直接放弃的可能性很高。   “陈苟这人虽然狗,以前也没这样,就爱好个打牌,倒是也喜欢吃,这里的烧烤那里的大排档,吃来吃去也没见他吃出二两肉来,大家都埋汰他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平常看他还窝在休息室吃泡面呢。这会儿要是去吃了牢饭,那可就……”酒保一边调着酒,一边说得起劲,目光扫过灯光下支着下巴的姜鱼,又蓦地收声,“不提他了,免得姜小姐晦气。”   “我倒是对吃的感兴趣,之前写过美食专栏,也探过不少好店。春集、北城大街、还有青梧区那边,有些店藏在小巷子里,难找是难找,但味道不一般。”姜鱼言笑晏晏。   “还别说,有些店确实藏得深。姜小姐提起青梧区,上次那陈苟也去过,好像有家烧烤店来着。不过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去过几次,回来吹了半天,牛逼轰轰的,味道应该还不错……”   大约一刻钟后,姜鱼起身告辞,在门口跟林西鹤汇合。   林西鹤将奶茶递还给她,姜鱼道了声“谢谢”,笑着接过,而后道:“从孟祥家到夜校的那条路上,有烧烤店吗?”   青梧区,正是孟祥家和夜校所在区域。   林西鹤:“有。”   姜鱼:“那就幸不辱命。”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荷官   ◎CIG◎   夜校附近有一家烧烤店,烧烤店后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从这条小巷子出去,可以通往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叫啄木鸟公园。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烧烤店里门可罗雀,不过因为春城本就是座旅游城市,烧烤店是全天营业的。姜鱼和林西鹤在短短两三个小时内奔波了大半座城市,这会儿也饿了,便装作食客上门。   面对热情的老板娘,姜鱼笑着说:“是熟人介绍我们来的,说这里的烧烤特别好吃。他叫陈苟,在酒吧街上班,老板娘还有印象吗?”   老板娘起初说没印象,姜鱼便给她看了照片。这照片是刚才在酒吧街抓拍的,老板娘一见,就想起来了,“嗳,这人我记得,不过他也好久没来了。两位跟他是朋友吗?来来来,快先坐下。”   接下去的套话环节,林西鹤没有参与,因为他变成了烧烤师傅。负责烧烤的老板见店里没人,正好出去买东西了,林西鹤就说可以自己来。   老板娘满含歉意地答应给他们打折。   姜鱼怀疑林西鹤的真实目的就是打折,但她没有证据。   唯一的男士不在,姜鱼灵机一动,就改变了谈话策略,“其实我跟我男朋友是来打听事儿的,我有个小表妹,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的,去了几次酒吧街,就喜欢上了那个陈苟,说他特别酷、特别潇洒。我姨死活不同意,就求到我这儿来,让我劝劝。”   老板娘一听就来劲了,“可不是么,小姑娘家家的找对象可要擦亮眼睛啊。不是我说客人坏话,那在酒吧街工作的,能有几个……反正就是不靠谱不是?你表妹年纪不大吧?”   姜鱼蹙起秀眉,“是啊,都还没上大学。”   老板娘:“这就是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容易被骗,你可得好好劝劝她。那陈苟吧,来过几次,流里流气的,不过这人倒也奇怪,跟他拼桌的人好像都跟他挺谈得来,有那穿西装的,像个精英似的,也跟他坐一块儿。他们就一直坐门口那桌,我记特别清楚。”   姜鱼:“那他交友还挺广泛?这也算个优点?”   老板娘做餐饮业,见得人多了,摆摆手道:“谁知道他们聊什么,男人么,不就那样。臭味相投了就能称兄道弟。”   姜鱼:“他最近没来了?”   老板娘:“有段时间了,两三个月?”   姜鱼随即又打听了许多关于陈苟的细节,老板娘秉持着“拯救无知少女”的菩萨心肠,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终还叮嘱姜鱼,回去一定要让她表妹好好上学。   林西鹤端着烧烤回来,玉米茄子虎皮椒,牛肉羊肉五花肉,再加一盘锡纸豆腐和奶香扑鼻的炸馒头,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味道也很不错。   “你不养生了?”姜鱼看着林西鹤打开一罐冰啤酒。林西鹤闻言很是淡然地扫了眼自己的保温杯,说:“今天已经达标了。”   姜鱼:“……”   借用老板娘的一句话:男人么,不就那样。   姜鱼决定不与他讨论这种话题,转而说起了陈苟。老板娘透露出来的信息很有意思,陈苟几乎每次都是一个人来的,来了之后会跟人拼桌,拼桌的人里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也有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人,看起来都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却能坐在一块儿愉快地吃烧烤。   在推理小说里,这样的巧合意味着必然。   “他应该是在S106之后就不再来了,具体的日子老板娘也不清楚。我刚才给她看照片的时候,故意滑到了一张孟祥的,但是她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应该不认识。”   一件案子,再怎么耸人听闻,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又隔了三个月,认不出孟祥才是正常的。   这证明孟祥应该没有来过这家店。   “他以前身体不好,父母对他的饮食起居都很重视,他也不太可能出现在这种店里。”姜鱼道。   “但也有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林西鹤喝了口冰啤酒。   “确实。”姜鱼点头。   如何跟一个人迅速地成为朋友,那就是一起说另一个人的坏话。这种隐秘的、你知我知的快乐,会迅速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陈苟为什么会在这里跟那些不同出身、甚至不同阶层的人,相谈甚欢?孟祥又为什么跟他扯上关系?如果他们有关系的话。   是他们做了什么,才招致极端的报复吗?   当然,目前的一切都只是姜鱼的猜想,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跟陈苟一块儿拼桌的到底是谁。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林西鹤,“现在要怎么做?查监控?”   林西鹤:“这种店里的监控一般最多保存一个月,而陈苟很早就不来了。私自查看外面的公共监控,我会坐牢的。”   您是怕坐牢的人吗?   姜鱼保持微笑,“林大侦探不是在局里有人吗?”   林西鹤耸耸肩,“官太小了,保不住我。”   姜鱼:“没想到您的防患意识这么强烈。”   林西鹤:“过奖。”   当然,案子还是要查的。   姜鱼不无揶揄地问:“那要报警吗?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可话刚出口,她突然想到一个事实——陈苟已经被抓了啊,根本不用再特意报警,他就已经进去了。在这一刻,姜鱼露出惊讶的表情,“陈苟被抓都是你计划好的?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计划好了?”   林西鹤觉得对面这位女士的眼睛好像在发亮,像猫儿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你,爪子却在毯子上磨着,随时准备进攻。   这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也没有吧……”林西鹤移开视线,下意识地拿起了啤酒罐。   “没有吗?”姜鱼凑近了,就像那只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你完全不知道它只是单纯想嗅一嗅你的味道,还是突然伸出爪子呼你一巴掌。下一秒,她又突然笑了,“那你还拿着个空罐子干什么?”   林西鹤低头看了眼啤酒罐,难得地有一点尴尬。   姜鱼退回去,没有了进攻姿态,支着下巴笑得烂漫,“侦探先生真的不能再透露点什么给我了吗?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还是你不相信我啊?”   这就让人委屈了。   姜鱼不等林西鹤回答,又说:“我以为你都猜到我的身份了,应该对我的职业素养有信心才对。”   荷官,这是姜鱼的副业。   这是牌桌上的称呼,指的是那个发牌的人,在如今的外城区,它又衍生出了新的意思。外城区就像一张巨大的赌桌,赌桌上的争斗一年到头没个消停,波云诡谲。可这么争来争去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都不好过,于是荷官应运而生。   中间人、说客、见证者,他们有很多个称呼,做的事情也很杂,视情况而定,其中一些人甚至有着军方背景,是上头把控局势的暗桩。能够成为荷官的人,必定八面玲珑、手段了得,是人是鬼都敬你三分,可这也意味着巨大的危险,因为你总是知道得太多。   荷官守则第一条:要学会保守秘密。   林西鹤要不是猜到了,先前哪会让姜鱼帮忙,或者说,笃定姜鱼能帮他的忙。   “我猜到了,那你也应该猜到了。”林西鹤回答。   “那个抛尸者,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刚才说的精神系异能者?”姜鱼对此有种强烈的直觉。如果说把S106分为两个部分,杀人和抛尸,那林西鹤就像是知道了后半部分,再推前半部分,他天然地站在上帝视角看问题。又比如他刚才在酒吧街时说的那句话,好似他对那个抛尸者很了解一样。   “一个不熟的老朋友。”林西鹤说着,打开了终端。他的终端是一块黑色的运动腕表,输入信息,点击发送,再站起来,道:“走吧,三流侦探该退场了。”   一条匿名信息发送出去,经由警方转至特调局,最终抵达柯航的终端,前后不过半个小时。   麻仓45街,夜龙山,柯航看着终端上弹出的信息,深深蹙眉。他不是感到事情棘手,而是意外,他这边还在查,酒吧街那边竟然就抓到了疑似与编号S106相关的人?   匿名信息谁发的?   这种保密级别的账号,可不多见。   不论如何,陈苟都在第一时间被移交特调局,匿名信息上提到的烧烤店的信息也被核实。不过等到特调局的人抵达烧烤店时,林西鹤和姜鱼已经走了。   他们又回到了麻仓,而这时,柯航也从麻仓离开。   姜鱼跟林西鹤漫步在夜龙山,她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三流侦探要退场了吗?”   林西鹤转头看她,“我换个地方又登场了。”   不行吗?   行。   姜鱼只觉得这位侦探确实与众不同,跟《推理迷宫》的男主角一路追查到底,靠自己破解重重谜题的英雄主义比起来,林西鹤很会偷懒。   陈苟那边是真的查不下去了吗?不,只是查起来麻烦。他果断抛给特调局,而后又捡了特调局的便宜。   “D发消息给我说,柯航去了抚恤院,问了苏枣枣,然后又出现在这里。”林西鹤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行走,他那风衣口袋是真的大,连保温杯都塞进去了。   “你知道苏枣枣跟抚恤院的关系吗?”姜鱼好奇。她在麻仓,也从没听说过这事儿。   “不知道。”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来到这夜龙山?跟你那位老朋友有关吗?”   D是个鬼机灵又有点小聪明的小孩儿,他在抚恤院遇到特调局询问,说一半又留了一半。对于碰见过苏枣枣的事他没有隐瞒,但他其实清楚地记得那是哪一天。   等柯航和寸头一走,他转头就告诉了林西鹤跟姜鱼,甚至还能说出柯航他们去了哪儿。   在麻仓,大大小小的导游都是本地人,他们就是散落在麻仓里最不起眼的耳目,消息最是灵通。谁去了哪儿、在做什么,他们都知道,甚至还有自己的一套黑话。   此时此刻,姜鱼跟林西鹤正沿着柯航的调查路线走。   苏枣枣到这里的时候是1月1号,夜龙山举办了美食节,人满为患。街上的摊贩们是很难记住其中某位客人的,监控也无法照顾到每个人,更何况时日已久,早已超出了公共监控的保存期限:六个月。   只有中央系统可以将备份还原,但超出时间太久也不行。今天是6月29号,超出不满1月,正好在有效期内。   柯航不知道,但他本就是特调局的人,可以直接动用中央系统对所有涉及到的监控录像进行人脸排查,这样比较快。   苦哈哈地一个个监控查过去,盯得眼睛都花了,那是警局才会干的事。   对于夜龙山以及烧烤店周边公共摄像头的监控排查几乎同步进行,为此柯航甚至没有亲自去审陈苟,而是直接回了特调局总部。   CIG,全称“中央信息调查组”,位于特调局总部大楼地下一层。所有依托于中央系统的调查都必须通过这个部门,当然,中央系统的服务器并不在这里,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以柯航的权限,查监控只是件小事。   烧烤店附近的监控最先出结果,跟陈苟一起拼桌吃过烧烤的人一一浮现。柯航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双手撑在操作台上,“把他们的个人信息全部给我调出来。”   不过十秒,光幕上开始分屏罗列出五个人的信息,包括陈苟。从姓名、籍贯、居住地到在职公司等等,与抛尸点的信息进行比对,就可以发现——   这五个人,正好完美地对应了五个抛尸点,再加上孟祥家,齐了。   尸体是抛给他们看的,是警告?惩罚?   这些人有学校的老师、有酒吧街的混混、有职场白领,是什么让他们产生了关联?这与孟祥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是在孟祥接受心脏手术之后才开始出现在烧烤店的,而孟祥病愈后,行为轨迹非常明确。据他的父母说,他不是在家就是去上夜校,两点一线的生活,毫无意外,唯一一次打破常规,就是遇害当天。   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可能,他的父母说谎了。   他必定在某一天,遇到了什么超出常规的事情,而他的父母选择了隐瞒。这就是第一袋尸块出现在孟祥家对面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遇事不决,就查监控。 第7章 夜龙山   ◎权限不足◎   整个九组都动起来了。   审问陈苟的、去调查孟祥父母的、前往各个抛尸点逮人的、继续在烧烤店附近做实地排查的,还有留在麻仓的,案件被快速推进,以一种九组成员谁都没有想到的速度。   队内通讯频道里,不断响起惊诧的声音。   “这么快就有进展,太不可思议了。这案子都拖了三个月了,我还以为这次我们要艰苦奋战了呢!我连假都跟我女朋友请好了!”   “四组的那帮家伙估计脸都要绿了……”   “不过到底是谁发的匿名信息?”   ……   加密频道,无法录音、无法外传,大家说话都没那么顾忌。这会儿见案子有了重大进展,一个个都很亢奋,如果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这个案子,那绝对是大功一件,哪怕是眼高于顶的一组,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柯航的眉峰却仍挂着寒霜。   CIG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贵公子,压力山大,“柯组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职责所在,没有权限,就没办法往下查。就算我想给你走后门,权限不开,也走不了啊。”   柯航没有回答。他的瞳色很浅,不笑的时候衬得他很冷,此时这双眼睛盯着前面的光幕,看着上面那一行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权限不足】   在查监控的同时,柯航还查了在麻仓发现的那个仿生机器人。准确来说,是查了那张脸,可系统给出的结果并非是“0”,而是权限不够。   也就是说,中央系统里存在与这张脸有关的记录,只是以柯航的权限,无法查阅。保密级别的。   前有一个保密级别的账号,后有一个保密级别的仿生机器人,这让柯航的心无法平静。编号S106这桩案子,绝不是抛尸案那么简单。   思及此,柯航立刻转身离开,目标——十四楼局长办公室。   无论如何,案子到了他手里,他就要查个水落石出。   可不巧的是,秘书告诉他,局长去了中央办公厅,暂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柯航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脑海中不由又冒出一个想法。   春城那么大,比大灾害前所有的城市都要大得多,每天都有无数的事件发生。一个环城抛尸案,虽然性质恶劣了点,但跟真正的大案、重案比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局长为何特地把他叫到办公室,把这个案子交给他?   为什么不让原先已经接手的四组继续调查,临阵换将,不是明智之举。四组本也没犯什么错误,至于说要给他柯航机会……   谁都知道以柯航的出身,最不缺的就是机会。   思及此,柯航望着那扇门的目光便多了一丝审视。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平静地转身,很快就离开了特调局。   他亲自去见了陈苟。   负责审问陈苟的是寸头常见青,此刻他衣领的扣子又被扯开了,帽子脱下来拿在手里扇风,满脸不耐。   那陈苟瞅着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混混,但嘴硬得很。看到孟祥照片后表情有一丝异样,明显就是有事,可他就是不松口,跟只疯狗一样乱吠,喷了寸头一脸唾沫。   “妈的,老子明明是个爱狗人士。”寸头没忍住在骂人,一回头,又被柯航抓包了。他尴尬摸头,谁知柯航这次出乎意料地没有训他。   “其他人请到了吗?”柯航问。   特调局是异能者的执法机构,是少数派的精英,又能够调动中央系统,由他们出手抓人,很少有失手的情况。当然,目前并不能证明那些人与孟祥的死有关,所以只能是请,配合调查。   寸头:“都在来的路上了。有一个想跑来着,嘿,没跑掉。”   柯航:“准备联合审讯。”   这一审,就审到了夜幕降临,夜龙山又变成了美食的王国。   姜鱼和林西鹤在路边摊买糖炒栗子。除了糖炒栗子,林西鹤的手里还拿着棉花糖、炒酸奶、冰糖葫芦等,无一例外全是甜的。   各位摊贩老板都以为这是姜鱼要吃的,其实不是。   一个小时前,林西鹤拜托姜鱼P了张图,把苏枣枣和那个仿生机器人P在一张照片上。而后拿着这张照片,开始有目的地找人询问。   卖棉花糖的、卖冰糖葫芦的,等等,只要是跟甜食、糖这一类东西相关的摊子,他都带姜鱼走了一遍。先买东西,再问,老板也很配合,倒真有一个记起来的。   “他俩啊,你们这么一问,我倒是真想起来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对小年轻,长得那么标致,还全程牵着手,哎哟,青春呐,想当年我也……咳。那小伙子买了东西也不吃,都给小姑娘吃了,自己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还问好吃吗。我寻思着想吃你就尝一口呗,傻乎乎的,这年头也就这些小年轻这么纯情了……”老板如是说。   过后,林西鹤道:“他们就是来逛美食街的,不吃东西,不是不想吃,是不能吃。”   仿生机器人无法进食,这是常识。姜鱼则问:“爱吃甜食,这是你那个老朋友的喜好吧?机器人也是他的,所以设置了跟他一样的喜好?”   林西鹤耸耸肩,没有回答。   姜鱼心如明镜。林西鹤给特调局提供了信息,但至今没有道破那位“老朋友”的身份,他不至于像D那样自作聪明地说一半留一半。要么他想赶在特调局前找到那位“老朋友”,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要么他觉得不必说,特调局自然会知道。   这可有意思了。   不过好奇也得有章法,姜鱼遂没有追问,两人随后又来到了抚恤院。   此时天色已晚,月光下,抚恤院像个陈旧的被时光晕染了的礼物盒子,多彩的瓦片和玻璃墙充满了艺术气息。这原本就是由一家艺术馆改造而来的,前任老板经营不善破产后,由现在的老院长接手。   抚恤院建在高处,两人走过长长的向上的台阶,刚到门口,就看到D鬼鬼祟祟地躲在窗户后面朝他们挥手。   保安大爷认识姜鱼,姜鱼说来找D,大爷没有多盘问就让他们进去了。   晚上六七点,孩子们吃完了晚饭,大一点的回去做作业,小点的都在活动室做游戏。D向来不是个认真学习的主,丢下笔就跑,跟姜鱼和林西鹤相逢于室内走廊,又神秘兮兮地带着他们到了三楼的一间储藏室。   “我都调查过了!”他压抑着话语里的兴奋,“这个储藏室里有苏枣枣的东西。”   在柯航来过后,D作为一个未来大侦探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他脑子又不笨,知道姜鱼跟林西鹤出去调查的事多半与特调局来调查的事有关,那他能知道的关键信息就是这个苏枣枣。   他又从老院长那儿旁敲侧击地打听到苏枣枣以前在这儿住过,既然在这儿住过,那就有可能有东西留下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   这跟他忽悠过抚恤院每个小孩跟他玩侦探游戏有关,抚恤院里里外外所有地方,他都很熟。   储藏室里放着很多以前艺术馆的老物件、孩子们的手工作品等等,无数排木架子上堆满了东西,角落里也有很多大箱子,盖着防尘的白布。   越是年代久远的东西,越是藏得深,而架子上摆放的大多是近年的。D在大箱子里找到一幅画,一个扎着双丸子头的小女孩站在粉色的花树下,怀里抱着个丑丑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啥的玩偶,而她的两侧,分别站着一个比她高大许多的男生。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看起来一模一样。   这幅画的落款是“zaozao”,小孩子的笔触很稚嫩,虽然两个人画得略有不同,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们穿的衣服、包括发型、五官,都是一样的。   姜鱼微讶,“怎么有两个?”   林西鹤:“本来就是两个。”   与此同时,审讯终于有了结果。   陈苟再嘴硬,也敌不过联合审讯、各个击破。最先招认的在第五处抛尸点百货大楼上班的保安,尸块被放置在地下停车场时,正好是他坐在监控前,目睹了一切。他本身与陈苟和孟祥没有任何关联,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一起强、奸案。   这是一起团伙作案,陈苟负责到处踩点,搜寻目标。他所谓的热爱美食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瞄准的也都是没什么亲友帮忙且不会轻易报警的女孩子。   “那是我第一次参与,但我没有出手,真的!我们刚把人带进小公园,还没开始就被那个孟祥撞见了。是陈苟!陈苟为了不暴露,就拖孟祥下水!犯案的是孟祥,不是我、不是我,我顶多就是在旁边看……我还什么都没干呢!真的,你们相信我!我是无辜的!而且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从看到尸块的那天开始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我知道那是冲着我来的,可是我没人可以说,我要是说出去,我老婆会跟我离婚的!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柯航沉着脸看着他失态,一句话都没说,起身来到隔壁。   陈苟还在负隅顽抗,当寸头告诉他,保安已经招了的时候,他嘴里骂骂咧咧,愈发得色厉内荏。他看起来有点疯,甚至还讥笑出来,“反正孟祥不是我杀的,关我屁事啊。别一副我逼良为娼的样子,他当时乐意着呢,兴奋得脸都红了。我说他比我还坏呢,偷偷摸摸跟在我们后面不知道多久,有贼心没贼胆,他该感谢我把机会让给他。嗳我说你们是不是就喜欢这种人啊,表面装得妈妈的乖儿子,实际上——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对面的寸头脸都绿了,如果不是审讯室不能殴打犯人,他一定把陈苟的头打爆。   “3月15日晚,你有没有见过孟祥?”寸头咬牙问。   “谁知道呢。”陈苟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看啊,他八成是被人家家属报复了。大卸八块嘛,你们去抓那个凶手啊,问我干什么?人又不是我杀的,我还要举报人家威胁我呢,警察叔叔管不管啊?”   “我管你XX!”寸头终于还是没忍住,最后被柯航下令,从审讯室拖了出来。   柯航见他还在骂骂咧咧,冷冷一眼扫过去,“你以为就这一个受害者了?你在这里把他打死,能证明什么?证明你力气大?”   寸头噎住。   柯航已然了解了陈苟被抓的始末。涉及地下交易,尤其是能源市场,事情就变得复杂了。酒吧街的手现在是伸得有够长的,不知背后是不是会牵扯到更大的势力。柯航虽然不怕,但是会很麻烦。而陈苟一个还排不上号的小喽啰,据酒吧里的人反应,他最近变得暴躁易怒,出过不止一次差错,就这样,他还能出现在那么重要的地下交易现场?   这让柯航很难不怀疑,这背后还有另外的原因,但恐怕跟强、奸案无关。跟陈苟一起犯案的人都与酒吧街无关,犯案的地点也不在酒吧街,是个人行为的可能性很高。目前的审讯结果也是如此。   既然知道了,那柯航就不能置之不理。   “盯紧四角酒吧的负责人,就用S106的名义让他配合调查。如果他不配合,就给我把酒吧封了。出了事我担着。”   很快,随着审讯取得重大突破,强、奸案的受害者身份也浮出水面。叶佳佳,25岁,于今年2月28日,于家中沐浴时不慎滑倒,头部遭到撞击而死。   她有一个同居男友,叫程威,28岁,正是第一发现人。   据保安交待,强、奸案发生于2月14日,情人节。   时间线逐渐清晰,程威的杀人嫌疑一跃成为第一,动机也很明朗。女友惨死,他是在为女友复仇。   可现在这个程威在哪里?   从3月15号开始,他就失踪了。   “他不会是已经畏罪潜逃了吧?”寸头嘟哝着。   “可是没有他的出城记录啊,我就觉得他还在春城,只不过躲起来了。”同事道。   与此同时,对于夜龙山的排查终于有结果了。监控里果然扫到过苏枣枣的脸,与她在一块儿的,赫然是那个仿生机器人。   灯火通明的夜龙山,拥挤的人潮里,少男少女牵着手漫步在美食王国,哪怕被挤得有点狼狈,脸上的笑容却依旧美好。   如果说孟祥的死完全是一桩合理的仇杀,可程威的资料显示,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哪里来的能力在于警方的周旋下完成一系列抛尸,并消失于春城呢?   更重要的是,程威也是个普通人,而在麻仓发现的那颗心脏上检测出了异能反应。   “尽快找到程威,另外,他有极大的可能还有异能者同伙,要小心。”柯航道。   寸头等人领命而去,原以为案子进展喜人,没成想还是要加班。柯航却抛下了手头所有的事务,坐上车直奔中央办公厅。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DM未来科技   ◎湖畔山庄◎   灯火通明的中央办公厅里,一场会议刚刚结束。与会者接二连三地从楼顶停车场离开,不过在离开前,总是忍不住看一眼那个站在出口处的男人。   他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如同一棵沉默的雪杉,在场的也几乎都认识他。   柯航。   到最后,他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先是他的母亲,然后是特调局局长,总有一个可以给他答案。   麻仓,天色已晚,出去查了一天案子的姜鱼终于和林西鹤踏上了归途。   有些话不适合当着D的面说,抚恤院距离49街也不算远,所以两人选择步行回家。抚恤院附近是有便衣蹲守的,因为特调局办案,可以直接抽调各地警方配合,九组的人此刻都在忙着孟祥的案子,便留了麻仓本地警察在这儿盯梢。   这种耳目当然瞒不过姜鱼和林西鹤,不过他们一个也没放在心上。姜鱼的注意力都在林西鹤身上,“现在可以告诉我,画上的人究竟是谁了吧?”   林西鹤:“听过DM未来科技吗?”   姜鱼觉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又没什么印象。往前继续走了几步,她才突然想起来,DM未来科技,是十多年前那家主打AI研发的科技公司,行业内最为传奇的黑马,可它崛起得快,落魄得也快,在当时轰轰烈烈,如今却已无人提及。   当时姜鱼才十四岁,还在学校读书,但DM的新闻她还是有关注到的。   思及此,姜鱼灵光一现,“那个仿生机器人,就是DM的产品?”   林西鹤没有立刻回答,一盏盏路灯下,他的脸忽明忽暗,影子被无限拉扯。姜鱼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探究,直到他开口说话。   “DM的创始者是一对夫妻,他们相识于微末,感情深厚,唯一的遗憾就是结婚多年还没有孩子。幸运的是,后来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儿子,取名陆生。不幸的是,他是一个罕见的精神系异能者。因为大脑无法承受如此庞大诡谲的能量,他常年体弱,而一旦他精神系异能者的身份被当局知晓,恐怕会被送进特殊收容所。于是这对夫妻就对外隐瞒了他的异能者身份,只说他身体不好不宜见人,将他藏在了湖畔山庄。”   湖畔山庄。   姜鱼知道这个地方,事实上整个春城恐怕无人不知,却又知之甚少。   黑湖,位于西郊森林公园内。   在异能觉醒的时代,大自然也意味着危险。人类花了百年时间才在废土上重建新的文明,并不断开拓人类的活动区域,最终打造出了一片又一片集多种功能于一体的郊外公园。春城外最大的一个公园,就是西郊森林公园。   公园内不仅设有寸土寸金的西郊公墓,还有森林监狱、大型游乐场、异能师训练基地、度假中心等,但占地最广的还是那片黑色的湖泊。   湖泊并不浑浊,但远看是奇异的黑色,湖面上终年缭绕着淡淡的雾气,四周雪松环绕,风景宜人。它位于公园以北的区域,湖的这边靠近游乐场,湖的另一边却已经是公园的边界,游客禁入。   但很多人都知道,湖的对面有一片别墅。天气晴朗的午后,他们偶尔能站在岸边眺望到飞翘的檐角。   檐角上站着登高的神兽,白墙黑瓦,亭台楼阁,是纯正的仿古建筑。   那里面住着谁?   都市里流传着各种各样不同的版本,有说是内城区后花园的,有说是废弃鬼宅或异度空间的,有说是百年前没有选择进入城市,而是留在城外的另一波人类建造的,传着传着,竟有了都市传说的意思。   当然,这都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姜鱼:“然后呢?”   林西鹤:“然后好景不长,陆生十八岁的时候,也就是十二年前,DM突然遭遇危机,整个公司岌岌可危,陆生的父母乘坐的飞行车也意外失控,车毁人亡。与此同时陆生居住的地方发生了火灾,陆家至此灭门。”   如此平淡的语气,复述着惨烈的事实,其中造成的反差让人生寒。但姜鱼知道这恐怕还不是全部,“那仿生机器人又是怎么回事?”   林西鹤:“陆生作为精神系异能者,大脑被开发到极致,是常人不能理解的聪明。他的父母不论是出于愧疚还是爱,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对他几乎有求必应,甚至让他能随意接触到公司研发的核心,所以聪明的陆生以自己为蓝本,创造了一个仿生机器人。”   姜鱼微怔,“为什么?”   林西鹤:“因为好玩。他很喜欢玩游戏,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做‘猜猜哪个才是我’。”   这次姜鱼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苏枣枣的画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机器人不会变老,所以“死”在铜雀羽翼下的那个“陆生”,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可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姜鱼问。   “当年我也住那儿。”林西鹤耸耸肩。   2134年,林西鹤十八岁,跟陆生同龄。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湖边垂钓,第一千零一次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这座见鬼的山庄离开。   毫无意外,林西鹤没有钓到鱼,他一直怀疑这片湖泊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鱼。   对岸依旧很热闹,灯火通明,湖面上的雾仿佛将他们隔成了阴阳两界,一边是热闹的人间,一边是鬼影子都没几个的单调国度。   林西鹤对着湖面叹气,正想收工回家,却见远处的湖面上倒映出红光。他倏然转身,只见山庄的东北角燃起熊熊大火,一栋房子烧着了,火光把湖面都染红。   大火惊动了保安和不多的住户,林西鹤算是最早赶到的一批。他心中惊疑,湖畔山庄的房子看着复古,一应消防措施却很完善,还有自动警报系统,怎么可能无知无觉地燃起那么大的火?   山庄的保安里不乏异能者的存在,他们冒着大火冲进去救人,可里面的人已经死了,被烧得面目全非。   等到特调局的人过来,证实起火的原因是厨房燃气管道泄漏,属于意外。   林西鹤却觉得不对劲,首先湖畔山庄这个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是顶级的,管道泄漏这种事情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发生,但发生的概率极其小,更何况还要正好碰上自动警报系统失灵。   最重要的是,在火灾的前一天,陆生还莫名其妙地找他玩什么无聊的“捉迷藏”游戏。   在陆生眼里,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被当做游戏。   两人其实算不上真正的朋友,但在湖畔山庄那些无聊的日子里,他们这两个同龄人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知己”了。林西鹤有种近乎变态的直觉,他不是死了,而是“藏”起来了。   在得知DM和他父母的变故后,这种直觉更甚。   不过很快,因为山庄出了那样的事,林西鹤也终于被放了出去。他曾无数次怀疑陆生可能根本没有死,但又没有实证,而如果他还活着,他会去哪儿呢?   直到一个月前,林西鹤收到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黑色的糖,被包裹在透明的玻璃糖纸里。他以前见过,这陆生亲手做的,连糖纸都一模一样。   陆生的游戏五花八门,但每次玩游戏,他都会拿出这种糖果跟玩游戏的朋友分享。而就在那个时刻,林西鹤意识到,“捉迷藏”可能还在继续。   Black sugar。   姜鱼可算知道这个店名的由来了,不得不说,这整个故事听起来莫名的让人芒刺在背。尤其是在听了林西鹤接下来的话后。   “我怀疑——”林西鹤不急不慢地走上前,砸下一个惊雷,“陆生父母的死,是陆生的手笔。”   姜鱼根本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真相。按照传统的思路去推理,该是陆生死遁,蛰伏十多年后,为了父母、为了DM回来报仇,可林西鹤说什么?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她诧异地问。   “不是你问的吗?”   “生活的经验告诉我,秘密可不是白听的。你知道麻仓的上一个荷官是怎么死的吗?”   姜鱼言笑晏晏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在担心。   林西鹤:“陆生既然跟苏枣枣扯上关系,仿生机器人又‘死’在麻仓的天台,那他肯定在麻仓出现过,而且很有可能现在就在这里。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   “我消息灵通不假,但做荷官也才没两年,你既然选择了报警,为什么不等特调局给你答案?我虽然有相当的自信,但不认为我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抵得过整个特调局。他们要查,足以把麻仓翻个底朝天。”姜鱼抬手搭在台阶的栏杆上。   双方互相平视,是同等的谈判地位。   林西鹤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看过以前的老电影吗?”   姜鱼愣住,这话题未免跳得太快了。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林西鹤的意思,问:“是大灾害后修复的那些老电影?”   “嗯。”林西鹤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说:“有部警匪片,里头有句经典台词。”   姜鱼跟上去,“什么?”   林西鹤回眸,被过长的刘海遮着的眉眼里,闪过一丝少见的活泼,“有内鬼,终止交易。”   另一边,柯航坐在飞行车上,俯瞰着春城的夜景,脑海中也在回想刚才局长跟他说的话。而他的终端上,赫然也显示着DM的相关信息。   “DM当年倒得太快了,舆论沸反盈天,很多人、包括上层,都在猜测是不是极端异能组织,为了自身的地位和权益不受到科技派的威胁,对DM出手。甚至怀疑特调局为了包庇同类,选择了隐瞒。但特调局确实没有出手,尤其是陆式夫妻的飞行车事故,民众不相信这是意外,也不相信我们会抓不到凶手,大众对我们的信任几乎降到历史最低。时至今日,DM已经成了特调局的一个禁忌,是我们洗不去的一个污点。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我们也不会在新能源法案上做出巨大的让步。”   “而陆生的存在本就鲜为人知,等DM出事,我们再去查的时候,为时已晚。陆生死于火灾,这事也蹊跷,但这么多年过去,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机器人突然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这是一个转折点。”   “柯航,有些事情是轻易不能碰的,所以我一开始不直接告诉你,是留了一个余地。这案子一旦牵扯上DM,就会旧事重提,但如果一定要有人来查,你是最合适的。九组的人员结构在整个特调局中来说相对简单,正因为简单,才没有过多的牵扯,才最锋利。至于别的,我想你也能明白,你的家世背景,足够你做到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柯航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十年前他的母亲在特调局任职,还没有调往中央办公厅时,最后一个经手的案子,就是陆家的。   想起刚才他们在停车场分别时,母亲并没有停下来多说什么。她总是这样,行色匆匆,永远在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奔波忙碌,哪怕儿子站在面前,都没有多少寒暄的时间。   她只是说:“你该做自己的选择,柯航,你已经28岁了,不是8岁的小孩子。不需要我来教你。”   说完她就走了。对于DM的事情,她耿耿于怀吗?柯航不知道。她希望柯航继续追查下去,还是明哲保身呢?柯航也不知道。   独立和取舍,是他从三岁开始就必修的课题。   思索间,柯航的目光越过窗户看向外面,夜色深沉。无眠的夜里,一辆辆车子顺着环城轨道来来去去,开着车灯,像流星追逐。   真相藏在那厚重的天幕里,就像明天的天气,让人捉摸不透。   不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寸头常见青。   “组长,孟祥的父母招了。2月14号那天,孟祥确实比之前晚回来了半个多小时,不过他们坚持说自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如果不知道,自己儿子死得那么惨,为什么还要隐瞒?说到底,人都死了,一个无辜的被害者,比起罪有应得的□□犯,听起来更有面子吗。   柯航沉声:“异能检测呢?”   寸头:“所有抛尸点对应的人身上,确实都检测到了异能残留,不过都很微弱,有的重复检测好几次才发现。如果再晚一点,恐怕就什么都检测不出来了。”   心脏上检测出残留的异能,而这些抛尸点对应的人身上,也检测到了异能,这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或者说,这是肯定的。   编号S106存在两个嫌疑犯,一个是程威,还有一个是抛尸者。资料显示程威是一个普通人,他的一切过往都可查,应该没有问题,那拥有异能的就是抛尸者。   抛尸者必定跟陆生有关。   “抚恤院呢?有什么动静?”   “没有,那个老院长特别安分,整个抚恤院一整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出入。负责留守的警察说,也就本地人来来去去,都是熟面孔……”   “熟面孔?”柯航黑了脸,望着车窗外逐渐下起的淅淅沥沥的小雨,道:“你以为在煎牛排吗?还分生熟,我要每一个人进出的资料。”   寸头在电话里赔罪,又忍不住偷笑。   他们组长平时看着很正经一贵公子,但偶尔也会有点特别的幽默感。   作者有话说:   我写言情真的好糊啊,开始躺平了hh 第9章 合作   ◎与报酬◎   姜鱼不讨厌下雨,雨天反而是令人感到宁静的时刻,正所谓尘世有雨,心中无垢,雨声还是最好的安眠曲。   可谁也没料到这雨竟越下越大,到了第二天,演变成了暴雨。春城的天气预报果然一点都不准确。   姜鱼穿着纯棉的泡泡袖家居服,用发带将头发箍起,端着刚刚泡好的咖啡站在窗边看雨。   这么大的雨,将远处的天空航站楼都遮挡住。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只有环城轨道上亮起的红蓝两色的灯光还隐约可见。   雨下得太大,使人内心宁静的效果就会适得其反。罪恶会在大雨中滋生,而这样的天气,也确实是犯罪的好时候。   姜鱼望着雨,端着咖啡任凭它冷掉,也没喝一口。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了钢琴的声音。   三楼住着一位深居简出的作曲家。   琴声带着一股挥散不去的忧郁之感,今天配合着外面的大雨听起来,多添了些悲怆,意境却更开阔了。   姜鱼听着琴声,不可遏制地又想起了往事,抬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脖颈,微微出神。过一会儿,习惯睡懒觉的姜珍珍女士竟然起了,看到姜鱼,八卦地问:“听D说,昨天你跟隔壁侦探一块儿出去的?”   昨晚姜鱼回来时,姜珍珍已经睡了,对于女儿回来第一天就晚归的事情,姜珍珍女士习以为常,也从不过多干预。毕竟女儿比她靠谱得多。   姜鱼:“嗯。”   姜珍珍连忙追问:“怎么样?妈妈的眼光没错吧?”   这可不好说,姜鱼给她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转身鼓捣起了炉子上还在煮着的粥。姜珍珍看到客厅桌子上放着的糖炒栗子,微微诧异,“你们还去逛夜市了?”   “侦探先生查案呢,最近可能有事发生。”姜鱼说着,又叮嘱道:“这几天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要是剧团阿姨找你打麻将,也别跑太远了。”   “知道了。”姜珍珍和姜鱼的母女身份总是像掉了个个,不过妈妈的念叨总是虽迟但到的。不一会儿,姜珍珍又想起别的事来了。   “你们昨儿出去一天,净打车了吧?多不方便啊,是不是也该考虑自己买辆车了?像这种下雨天,还是自己开车比较方便。”   姜家虽然住在麻仓,但不缺钱。姜珍珍靠着在剧团的工作养活了姜鱼,如今姜鱼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小说家,赚得也不少,不过在麻仓,开车是个大问题。拥挤、狭窄的街道难以行车,而楼顶的停车坪位置有限,每个都能卖出高价。   “四楼你李阿姨家要搬去内城了,他们打算把天台和四楼分开来卖,你要是去买辆车,妈妈就用私房钱给你把天台买下来,以后停车也方便。”   至于驾照,身为异能学院毕业的精英,姜鱼什么驾照都有。   “李阿姨的儿子终于考上公务员了?”姜鱼笑问。   “是啊,特调局呢,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工作。不过你李阿姨家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要是碰见了,说声恭喜也就算了。”姜珍珍道。   总是有很多人不理解,说姜鱼好端端的一个异能者,春城大学培养出来的精英,明明可以去内城过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还要留在麻仓,做一个劳什子的小说家。   李家的儿子昨天还拐弯抹角地跟她打听姜鱼,但他来得不巧,姜鱼已经跟林西鹤出去了。姜珍珍对那小伙子倒是没什么意见,挺努力上进的,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姜鱼对这些事往往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糊弄地答着“知道了”。姜珍珍见她丝毫没有意动,便也识趣地不再提起。   现在是上午九点,电子管家又在尽职尽责地播报早间新闻。   “本台6月30日讯,各城能源价格较昨日有所回落。据三大能源公司回应,此次能源市场价格波动为正常起伏,请广大市民安心……”   “特调局最新快讯,此前沸沸扬扬的S106环城抛尸案已于近日有了重大突破。现颁布通缉令如下:嫌疑人程威,男,28岁,春城人士,于3月15日案发后失踪……”   ……   听到这个,姜鱼眸光微动。她随手拿起一个碗,盛了一碗粥出来,配上小菜放在一边,随即端起砂锅出门去。   “妈,早餐放在厨房了,我去一下隔壁。”   姜珍珍不过是回屋换一身衣服,闻声走出来,就看到姜鱼出门的身影。嗯?不是吃早饭了吗?怎么把锅端走了?   隔壁的林西鹤又在煮养生茶。   今天的枸杞变大了,仔细一看,是大红豆。   当姜鱼一手端着砂锅一手撑着伞来到门口时,林西鹤从厨房的窗口看见了她,主动去开的门。穿着雨衣的D刚从走廊转角处跑出来就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很熟吗?怎么老在一块儿?   D蹭蹭蹭跑过去,还没开口,便被姜鱼灵魂发问:“今天周一,你怎么来了,不上学吗?”   林西鹤维持着开门的动作,在旁边道:“逃课了?”   “我没有!”D把雨衣撩起来露出他的书包,以证清白。林西鹤却只关心他的小皮帽,下这么大雨还穿着雨披,雨披里面竟然还戴小皮帽。   “帽子歪了。”林西鹤道。   D下意识地正了正帽子,随即恼羞成怒,“要你管!”   姜鱼莞尔,“那到底怎么了?D大侦探又有什么新发现,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跟我们分享吗?”   D略显骄傲地扬起下巴,“我来只是告诉你们,门卫大爷说,警察要走了昨天所有进出我们院里的记录。”   姜鱼微微挑眉,但对这件事情倒是不怎么意外,“是吗?”   “当然了,门卫大爷嘟嘟哝哝一早上了,说麻烦。肯定是特调局盯得紧呢,我还特地亲自跑来告诉你们。”从昨天到今天,聪明的D又恢复了一点作为侦探预备役的自信。   而从他的表现不难看出,如今的人们对于“信息泄露”这件事的认识有多深刻。中央系统的全覆盖,固然便捷,却也让人忌惮。   不过聪明的D显然没有考虑到他会被盯梢的可能性。有时人力比起电子监管,更有效。   “那就谢谢啦,不过我觉得你再不去上学,该迟到了。”姜鱼笑着跟D打趣,在他着急忙慌地离开时,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巧克力棒塞在他手里,“路上小心。”   “知道啦!”D头也不回,红色的雨衣和雨鞋像雨中一只振翅的蝴蝶。   姜鱼和林西鹤转身进屋,林西鹤走在前面,主动为她撩起珠帘。姜鱼边走边道:“看来特调局很快就会盯上你了,感想如何?”   林西鹤:“一般般。这是什么粥?”   姜鱼:“皮蛋瘦肉粥,加了点青菜碎。”   林西鹤:“谢谢。”   姜鱼:“不客气。我也还没吃呢,介意我一块儿坐下吗?”   林西鹤:“我去拿碗。”   最终林西鹤拿出了两只古董碗,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复古的墨绿色花纹,巴掌大一个,还带勺子和碟子,一套的。   姜鱼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这个,眸中不由泛起一丝追忆。   林西鹤给姜鱼盛了粥,问:“昨晚的话,姜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昨夜林西鹤请求身为荷官的姜鱼协助他寻找陆生,但姜鱼并未立刻答应。此刻也一样,姜鱼捧着复古的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看似随意地问:“在我回答前,不知道侦探先生在局里的线人,有没有透露S106的最新进展?”   林西鹤:“是强·奸案。”   他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孟祥和陈苟等人的纠葛并不复杂,至于陈苟等人之前有没有犯过别的案子,那还是有待查证的事情,与S106无关。   “原来如此。”姜鱼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冷意来,“照这样来说,程威为女朋友复仇,杀了孟祥。而陆生与苏枣枣有旧,他也知道了这件事,于是拿回了心脏,又帮忙抛尸?谁是主谋?谁是从犯?程威失踪,你觉得他是纯粹地畏罪潜逃,还是躲起来,另有所图?”   林西鹤:“如果你不能跟我合作,那我不会再告诉你。上一任的荷官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   昨天姜鱼的那句话,现在林西鹤又还给了她。   视线拉扯。   姜鱼坐直了身子,道:“做买卖,得有报酬。”   林西鹤:“你想要什么?”   姜鱼:“现在还不确定,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保证是在你力所能及范围内能做到的事。你可能不清楚,我做荷官,奉行弹性收费。”   此刻的姜鱼,终于露出了她漂亮皮囊下的掩藏着的锋芒,锐利但是不伤人,说起“弹性收费”时甚至眨眨眼,还有点俏皮。   林西鹤听到那四个字,也觉得新鲜。   姜鱼不等他作答,继续说:“以陆生在S106中使出的手段,如果你不能展现出与之正面较量的实力,那提报酬也是件伤感情的事,我也还是很惜命的。如果你人都死了,那我的报酬就是给你收尸。”   林西鹤:“成交。”   闻言,姜鱼周身的锋芒散去,又恢复成言笑晏晏的模样,“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类型的案子吗?”   林西鹤懂了,但没说。   姜鱼:“如果是我,我不会选择分尸,太脏了。挫骨扬灰倒是可以接受,我有很多门路,埋进坟里都能给他炸了。”   林西鹤:“很别致。”   姜鱼眸光微亮,“是吧?”   林西鹤觉得如果自己说个“不”字,就会被这位异能者小姐拧断脖子,于是他很干脆地点了头。   姜鱼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答复,心情恢复不少。不一会儿她放下碗筷站起身来,终端里投射出全息影像。只见她抬手,那全息影像在她的手中变幻、旋转,再重新组合,构建出地下暗河的走势图,再在暗河之上,拔起屋舍。   这是一幅地图,地图中央是抚恤院。   “苏枣枣来到抚恤院的时候年纪还很小,所以她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如果她要跟陆生或者陆生的仿生机器人见面,多半会局限于这个区域。D给我们看的那副画上,苏枣枣和陆生站在一棵粉色的花树下,开粉色花的树,在抚恤院附近并不多。哪怕这十多年来有所变化,变化也不会很大,仔细核查就行。”   姜鱼顿了顿,道:“真正变化大的是人。”   2134年,DM倒闭,陆生死遁。   同年,苏枣枣来到麻仓抚恤院。   今年是2146年。   整整十二年过去,苏枣枣都离开了,就算陆生一直待在麻仓,他会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弹吗?住久了,总会混个脸熟的,像陆生那样的情况,搬家才是常态。除非那个地方足够隐蔽、相当隐蔽。   麻仓那么大,三教九流汇聚,人口流动性高居春城榜首。想要在这种前提条件下找到现在的陆生在哪儿,犹如大海捞针。   姜鱼转头看向林西鹤,“你搬来一个月,就没查到什么?”   林西鹤捧着保温杯老神在在,“没有。”   姜鱼:“真的?那你都干了什么?”   林西鹤:“帮你妈修电灯。”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花树   ◎寻找◎   修电灯什么的,当然是开玩笑的。   “不对。”姜鱼却摇头,“如果你不知道他在麻仓,怎么会来?单凭一颗糖吗?侦探先生,合作要讲究诚意,你不把信息共享,我也无能为力。”   林西鹤:“我没有瞒你。侦探事务所的名字虽然来源于那颗糖,但我选在麻仓,跟陆生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私人的原因。”   “是吗。”姜鱼意味深长。   林西鹤耸耸肩。他收到那颗糖后,确实一直在多方打探陆生的消息,但编号S106这件案子,他也是直到雪融的那天才意识到与陆生有关的,并不比姜鱼快多少。他会第一时间出现在酒吧街,从陈苟身上发现突破点,完全是因为——   酒吧街它近啊。   是六个抛尸点里离麻仓最近的。   “不过他或许预料到了我会来这里。”林西鹤垂眸看着茶杯上漂浮的热气,耳边听着窗外潺潺的雨声,周身的气息与这栋二层小楼相融在一起,就好像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   姜鱼则还是昨天的那种感觉。   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端。所有预见和不可预见之事,都将一一上演,如同命运的洪流无法阻挡。   她没再追问,表面上像是接受了林西鹤的解释,继续分析着陆生的行踪。   林西鹤补充道:“如果他是个杀人犯,就是一定会回到犯罪现场的那种。他曾经把这称之为‘凝望的艺术’,所以他现在多半就在麻仓。”   闻言,姜鱼不由得想起前天,万众瞩目之下,积雪消融露出“尸体”的盛况。一个仿生机器人怀抱着人类的心脏,安静地蜷缩在铜雀的羽翼之下,所有镜头对着、所有人都看着,这就是凝望的艺术么?   不由自主地,姜鱼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一个画面。那个叫做陆生的男人,他就在麻仓某处,一直注视着铜雀的位置,等待着,雪季最后一天的到来。   “你说,他只是在追求那一刹那的艺术,还是说……他等这三个月,在他看来也是一场有趣的游戏?”姜鱼又想起抛尸者在地下暗河把警方耍得团团转的事情来。   “他从小被养在湖畔山庄,与世隔绝,普世的道德和法律对他而言是没有意义的。”林西鹤走到窗边,推开了窗,“这三个月,大概是他留给警方的破案时间。很可惜,一直到雪季的最后一天,案子还没破。”   窗外风雨飘摇。   但正好可以遥望到铜雀的方向。   “陈苟身上既然有异能反应,其他人应该也有。程威的失踪恐怕也不止是畏罪潜逃,陆生一定还有后手。我们要尽快找到他。”林西鹤眉头微蹙,神情肃穆。   姜鱼正等着他发表什么重要言论呢,下一秒,他抬手关上窗,一边说着“好冷”,一边端起杯子喝了口养生茶。   姜鱼觉得他这个人,确实是奇奇怪怪。   这时,林西鹤又说:“尾巴跟来了。”   姜鱼警觉,“是跟着D来的?”   林西鹤:“你应该认识,大概是麻仓警方的人。特调局忙着找程威,暂时脱不开身,不过柯航应该也已经查到陆生了。”   姜鱼去看了一眼,果然,是个熟面孔。   不过目前只是盯梢,林西鹤看起来也并不在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只不过这种天气出门查案,实在不是件美妙的事情。   大雨倾盆,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趋势。   姜鱼特地回家换了长裤和靴子,头发扎起戴上鸭舌帽,金属的耳环配着脖子里的黑色颈带,美得很锋利。林西鹤还注意到她戴了很多戒指,甚至还有关节戒,手腕上的终端也是金属的黑镯子,像是私人订制。   跟姜鱼比起来,林西鹤总是一成不变的。   两人撑着伞,一边走一边说话,步伐都很快。林西鹤道:“苏枣枣、抚恤院和陆生的关系,连接点恐怕不在麻仓。”   姜鱼:“那在哪里?”   林西鹤:“苏枣枣的父母是植物学家。我昨晚研究了他们所有的文献、报告,发现他们曾经提出过用变异植物融入仿生机器人制作的设想。”   姜鱼心中一凛。   变异植物虽说是植物,可也是蕴含异能的。以前也曾有人尝试过将异能存储下来,制作成“能量弹”之类的东西,供普通人使用,但实验证明,异能离体后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溃散,而溃散后的异能只能被检测,却无法进行人为捕捉。这项实验最终还曝出了一桩大丑闻,因为有异能者沦为了实验体,在活着的状态下被人尝试剥离异能,死得极惨。   如果苏枣枣的父母是利用变异植物的特性去做实验还好,不过事情牵扯到陆生,姜鱼就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姜鱼:“设想被验证了吗?”   林西鹤:“不,被春大研究院驳回了。没过多久,他们也从春城大学辞职离开。”   姜鱼:“什么时候?”   林西鹤:“2134。”   那就正好是陆生死遁的那年。   对于母校,姜鱼还是比较了解的,春大的研究院走的是非常正统的学术流派,学风清正,无论是王牌的异能学院,还是科技院,彼此虽然爱别苗头,但互不干涉。跨院的研究员不是没有,但是很少。   “苏枣枣的父母现在在哪里?”   “进山做研究了,暂时无法联络。”   说话间,两人再次来到了抚恤院附近。远远望过去,抚恤院西南角的玻璃花房里亮着暖黄的灯,像一只正在避雨的萤火虫。   老院长正在花房里照料他的花,他的动作很缓慢,时不时还站在那儿发呆。   这个人身上又藏着什么故事呢?   姜鱼的眼中充满探究。如果苏枣枣的父母跟陆生有关,那老院长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凝望啊。   姜鱼思索着,忽然发现抚恤院望出去的视野也很好。它在这一片的最高处,四周望出去没什么遮挡物,而有粉色花树的地方……   “跟我来。”姜鱼快步往前。她认路很厉害,只要地图在脑海中过一遍,不需要再多看,就能准确地找到方向,哪怕是在路况如此复杂的麻仓。   林西鹤心安理得地当着跟班,两人来到一处墙角,这里有一棵樱花树。不过这棵树被墙体挡住了,哪怕站在抚恤院的最高处也是看不到的。从树的大小来看,十二年前它也还很小。   两人遂又赶往下一个地点,可是最后绕了抚恤院一圈了,找到了大大小小好几棵树,甚至还有十二年前曾经存在过,最后被砍得只剩下树桩的地方,依旧没什么进展。   说到底,通过一棵树来寻踪,而没有旁的什么佐证,确实有点太悬浮了。可这又是目前他们唯一能看到的直接与陆生关联的线索。   绕了一圈,姜鱼又走进了抚恤院,跟门卫大爷打起了招呼。大爷在这儿工作二十多年了,对这一片的熟悉程度比姜鱼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大爷显然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反正抚恤院里没种过什么粉色的花树来着,那玩意儿一年才开几天,花开的时候倒是好看,打扫起来多麻烦。你看看这都是玻璃墙,太容易脏了……”   大爷的老伴也在抚恤院工作,就负责打扫卫生。   姜鱼笑着夸奖了两句他们夫妻感情好,又感叹着今天这糟糕的天气,末了看着楼上的玻璃花房,说:“院长好像很喜欢花啊?”   大爷:“那可不。”   两人说话的档口,负责盯梢的便衣还在雨里。他看着姜鱼在门卫室聊天,聊着聊着热茶都喝上了,甚至还微笑着冲他挥手,不由觉得今天的天气真是格外得凄风苦雨。对于姜鱼荷官的身份,警方内部是或多或少知道些的,毕竟特殊职业,难免会打交道。   麻仓的姜小姐,在所有的荷官中口碑很好。   至于林西鹤就不然了,一个古里古怪的侦探,连个异能者都不是,不知道在这四处瞎转悠什么。便衣盯着他,见他这里转转、那里看看,做事毫无章法。   不过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   去哪儿了?   便衣疑惑且略有点着急地四下搜寻,一抬眼,发现林西鹤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玻璃花房里。他怎么上去的?不是,门卫大爷让他进去了吗?   门卫大爷也发现了,下这么大雨,他门都关着呢,就跟姜鱼说了会儿话,让她到门卫室躲躲雨,喝杯热水小心着凉。   “嗳!”大爷起身就要去喊人,被姜鱼拦住。   说实话姜鱼也没发现林西鹤怎么进去的,她也不是为了给他打掩护才来跟大爷说话。但事已至此,她能怎么办呢?   “那是我朋友,大爷别生气,我给你解释。”她只好微笑。   花房里,林西鹤单刀直入,“院长认识陆生吗?”   老院长愣住,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一不小心把一朵花苞给掐了下来。待他发现,顿时扼腕不已,都没顾上林西鹤。   林西鹤平静地看着老院长的反应,又道:“他是苏枣枣的朋友,想必昨天特调局的人已经问过你了。”   老院长这才疑惑抬头,“你又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林西鹤没有回答,他直接出示了昨天拍下来的苏枣枣的画,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枣枣跟这幅画上的人,院长有记起什么吗?”   老院长看着画作愣神,“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陆生?他叫这个名字?”   他的愣怔、诧异,看起来都不似作假,但却不是林西鹤所想的那样。他警惕地看着林西鹤,仿佛看着一个骗子,说:“你哪来的画?这画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林西鹤:“你没见过?”   老院长:“先不说我有没有见过,枣枣她对花粉过敏。”   林西鹤蹙眉,他转头看向楼下门卫室的姜鱼,姜鱼也正好抬头遥望。两人隔着雨幕相视,林西鹤问:“你听到了吗?苏枣枣对花粉过敏。”   姜鱼:“意料之外。”   两人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播,这是出门的时候连上的,因为雨声太大了,撑着伞不好交流。此时姜鱼放下茶杯,觉得自己好像有了点新思路。   如果花树是假的呢?   抚恤院的原身是一家艺术馆,这附近多得是涂鸦。如果那花树是画上去的,或者是某个海报、某个艺术装置做成了花树的样子,也不无可能。   喜欢在这附近搞艺术的那帮家伙,流动性也很高,但姜鱼还认识几个。   很快,几条信息发出去,姜鱼紧接着又打了一个电话。   在麻仓,除了那些走街串巷的导游,大大小小的房东们消息也很灵通。他们最了解麻仓的人员流动,也有自己的群。荷官就像一个纽带,连接着这些错综复杂的消息网。当然,她并不与所有人直接联系,有那么一两个线人就行了。   与此同时,特调局,寸头和他的老实脸同事还在进行痛苦的审讯。   无论是陈苟还是他的同伙,都一口咬定最后实施犯罪的是孟祥,他们顶多算从犯,拒不招认在这之前还有没有侵害过别的女性。而唯一愿意和盘托出的百货大楼保安,确确实实是个第一次加入的新人,对此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九组的每一个人,都不相信程威的女朋友,那位无辜被害、最后又因意外摔死的叶佳佳,会是唯一一个受害者。   陈苟根本不是什么美食爱好者,他打着搜寻美食的名头全城踩点,怎么可能就犯那一次案?   至于失踪的程威,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有人猜测他是不是躲在了麻仓,可也只是猜猜而已。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九组等来了孟祥父母突然昏迷的消息。   在陈苟等人身上检测出异能残留后,特调局就对这些人进行了严加看管,包括孟祥的父母。夫妻俩毫无征兆地在家晕倒,不过十分钟,就被送往医院。   柯航得到消息时,他还在CIG查东西。   “病因是什么?”   “还在检查,但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生命体征平稳,根本不像是生病,好像睡着了一样,可就是怎么叫都醒不过来。”   柯航沉吟片刻,“抓紧时间,把消息透露给陈苟。让他务必相信,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他,以及,四角酒吧已经放弃他了。”   通讯那头愣了愣,随即应下,“马上去!”   柯航又看向光幕。   他在这查那个发送匿名信息的人,正好麻仓那边送来了昨日进出抚恤院的所有人的资料,于是他发现了两个认识的人。   一个叫姜鱼。   春城大学王牌异能专业的精英,比柯航小两届的校友,两人曾短暂地在学生会共事。即便是柯航,也不得不承认姜鱼的优秀。他曾以为她毕业后会像所有人预期的那样,进入特调局,可是没有。   至于另一个……柯航有些意外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他的名字。   林西鹤。这是在春城上层圈子里时常会提起,但又让人讳莫如深的名字,他竟然已经从森林监狱里放出来了吗?可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麻仓?还插手S106?   柯航忽然想起来,林西鹤好像以前在湖畔山庄住过。林家的那些事情,当年闹得满城风雨,也算不上什么秘密,甚至一度成为春城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思及此,他再次打开手中的资料。   酒吧街的地下交易,涉及到能源走私问题。举报电话应该就是这位匿名信息的发送者打的,出自同一个保密账号。   林西鹤,林逝水的儿子。   林逝水又是谁?   三大能源公司之一林氏的掌舵人。   这父子俩,一个都不好惹。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豆花铺子   ◎和浪漫幻想◎   善变的雨季,天空又开始放晴。   姜鱼和林西鹤最终来到了一处断墙前,这里正在搞新城市规划工作,拆除部分旧的墙体,搞绿化建设。   十多年前,这里曾画了一棵很大的桃树。   短头发的年轻女孩站在断墙前,胳膊上满是纹身,脚上还蹬着一双“太空鞋”。这是机械外骨骼装备的一种,有着炫酷的造型,行走无重力,弹跳好帮手,街头潮人最爱。尤其是麻仓,这里到处是空中走廊和台阶,买它比买车方便得多。   她回忆道:“那桃树画得很好看,超大一棵,占据了整面墙,不过很快就被盖掉了,好像是因为没上报街道办审批来着。我觉得挺可惜的,就拍了张照片保留,没想到现在连这面墙都要拆掉了啊。”   这是姜鱼辗转找到的一个街头涂鸦爱好者,就住在附近。她拍下照片后就把它设置成了社交网络的头像,老账号了,一直用到现在,所以姜鱼一打听就得到了消息。   不过她也只是拍了那张照片而已,其他的却是不了解。   照片上,桃花开得烂漫,笔触细腻生动。不知是不是颜料里加了珠光的关系,还是拍照那天阳光很好,每一片花瓣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温暖而明亮。   “很好看吧?”短发女孩叉着腰,仰头看着断墙,却仿佛透过断墙看到了当初的那棵桃花,“是不是特别有春天的感觉?这才是代表春城的画嘛,街管委那帮人真是不识货,一群老古董,天天就知道瞎管。”   姜鱼:“你也不知道是谁画的?”   “谁知道呢,麻仓嘛,流浪艺术家心中的胜地,来这儿搞艺术的多着呢。”女孩冲姜鱼眨眨眼,末了又抛了一个飞吻,“我得走啦,代我向D问好,谢谢他上个礼拜给我报信,助我逃脱老刘头的魔爪!”   女孩踩着太空鞋远去,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老刘头就是街管委的刘主任,他常年与这些街头潮人作斗争,从他们的穿着打扮管到行为艺术,彼此都将对方视为自己的眼中钉。   姜鱼遂又跟刘主任打听,如果那棵桃树是被街管委的人取缔的,那街管委那边或许会有人记得。一转头,她发现林西鹤还盯着那张照片在看。   “看出什么了吗?”她问。   “这很像是陆生画的。”   “这么温暖的画风?”   “人都很复杂。”林西鹤喝着养生茶,道:“他帮忙抛尸,未必觉得自己不温暖,说不定还想借此评上感动春城十大人物。而且,看见美好就有所期盼,这是人的本能。”   姜鱼:“那他这画,是给苏枣枣画的?因为苏枣枣对花粉过敏,没办法靠近真正的花,所以就送了她一整面墙的春天?”   作为一个小说家,姜鱼擅长浪漫的想象。   林西鹤:“也许。”   多说无益。既然这画有可能是陆生画的,那线索就多了一条,虽然时间隔得确实久远,但就像刚才那个短发女孩一样,仔细找总能找到。而这时,林西鹤收到了孟祥父母入院的消息。   姜鱼诧异过后,问:“又是局里的线人告诉你的?”   林西鹤摇头,“我在每个抛尸点都留了微型摄像头。”   很小的一只“苍蝇”,可吸附在任何地方,神不知鬼不觉。   姜鱼昨天一直跟他在一块儿,竟也没有发觉,而且就算是安了监控,也得有人看着吧,林西鹤一直站在这儿,哪有时间看监控?   谁在替他看?局里的线人?还是别的帮手?姜鱼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   林西鹤坦然:“我前同事。”   姜鱼:“哦?”   林西鹤:“以前我是个送快递的,城际快递。我同事的话,现在大概在雾城。”   姜鱼:“是吗,我刚从那儿回来呢。”   林西鹤依旧坦然,因为他确实也不算说谎,“下次报我的名,让他给你代购,不用出代购费。”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言语的交锋点到为止,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切换至正题。姜鱼作为一个异能者,还是异能学院培养出的精英,很快就将陆生的精神系异能和孟祥父母的晕倒联系起来。   “他们是第一个抛尸点对应的人。”她道。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就像之前的六次抛尸一样。这些人身上全部检测出了异能残留。   这个道理,特调局的人哪怕不知道检测出的异能其实是罕见的精神系,也会有所猜测。审讯室里,当陈苟得知孟祥的父母晕倒后,脸色微变。   寸头趁热打铁,将四角酒吧的老板已经放弃他的烟雾弹放出来,成功让陈苟炸毛。   “你们有什么凭证说我也会像那俩老不死一样晕倒?啊?你们这是恐吓!别以为我会上你们的当,老子不是吓大的!”   陈苟额头上青筋暴起,长时间的审讯再加上缺水,他连口水都快喷不出了。可对面坐着的那个寸头,早前还一副正经探员的样子,此刻终于露出点本性来,摘下帽子扯开领口,挑起眉梢,居高临下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堆垃圾。   “也让你知道,这里是特调局,不是警局。你在这里跟谁老子呢?你以为你进了这里,还有人能保你?”   寸头双手撑在桌上,凑近了盯着他的眼睛,“进了特调局,是龙也得给我盘着,更何况你不过是酒吧街的一条狗。”   陈苟脸色铁青。   寸头又放松地靠回椅背,用比陈苟更像混混的姿态说着轻佻的话,“我要是你老板,现在就希望你能守口如瓶,等到你像孟祥的父母那样晕倒,他们能不能醒我不知道,但我保证你永远也不会有机会醒过来。以后你就不叫陈苟了,改个名儿,叫死狗。”   “咳。”同事在旁边咳嗽,让寸头收敛些。   寸头才不理他呢,甚至把脚翘到了桌上,大不了他再写一份检讨。他看着陈苟,继续说:“你也知道自己没什么价值吧?你甚至连个异能者都不是,哈。”   “老子艹你——”   “谁?你想说谁?老子全家都在警备系统任职。好啊,你想袭警,你罪加一等。”   寸头站起来就要一脚将陈苟踹飞,这叫“正当防卫”,审讯室里禁止使用异能,他连异能都还没用呢。一点不过分。   不过最后他还是被同事拦住了。   陈苟被他气得面目狰狞,脱口就是一段脏话。   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看着寸头的目光像在喷火,但他不得不承认寸头说的是事实。这可是该死的特调局里一群该死的永远高高在上的异能者,根本没有人会把他当人看,包括他老板。   如果他真的像孟祥的父母那样……   “你们得保护我。”陈苟咬牙。   “凭什么?”寸头挑眉,跟同事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   “凭什么?”陈苟重复着他们的话,语含讥讽,甚至是轻蔑,“就凭我知道跟四角酒吧在背后真正做交易的人是谁。但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你,除非你们真的能保护我的安全。”   很快,柯航得到了消息,但出乎寸头意料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尤为平静,好似一点也不意外。“你告诉陈苟,我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他在S106之前,还犯过哪些案子。”   寸头:“唔……了解了。”   柯航随即挂了电话,脑子里却在思索关于酒吧街的事情。酒吧街不止一家酒吧,但四角酒吧是规模最大也是实力最雄厚的。   跟四角酒吧在背后做交易,还敢插足能源市场的,要么是更大的势力,要么——是三大能源公司本身。这涉及到同行内斗问题。   林西鹤一个举报电话,简直是把事情捅到了明面上。   柯航原本打算直接去见林西鹤的,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不过他现在不急了,他想,会有人比他更希望尽快找到这根“搅屎棍”。   飞行车改道,柯航的目的地变成了——春城大学。   他要去查一查苏枣枣的父母。   此时天空已彻底放晴。   姜鱼和林西鹤依旧在麻仓走访,他们没能从刘主任那儿得到满意的答复,因为刘主任十多年前还没有成为主任,而他处理过的街头涂鸦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哪记得住那么多。   街管委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依托于房东和导游的双重人脉网,找出陆生有可能住过的地方、见过的人。   这一找,就直接找到了D放学。   D一边跑还一边踩水玩,此等幼稚行径,让他在姜鱼面前闹了个大红脸。他想解释自己平时不这样,但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他机智反问:“事件还没解决吗?”   林西鹤耸耸肩,D便立刻投去“你不行”的眼神。小鱼姐姐都做你的帮手了,你竟然还这么不争气,果然不是个一流侦探。   姜鱼揶揄道:“那D大侦探有什么高见?”   D卡壳了,随即露出幽怨眼神。你们都不把整件事情告诉我,竟然还问我有什么高见,就是欺负我年纪小。   最后姜鱼请他去吃豆花,也请林西鹤。   豆花铺子也是需要走访的一家,这家店开了几十年了,且从没挪动过位置,距离抚恤院也不远,是院里的孩子经常光顾的一家。   店主老奶奶有些耳背,眼睛也不大好了,总是会认错人,但她认得D标志性的小皮帽,知道他喜欢吃甜的,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甜豆花。   D终于得到了重视,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露出漏风的牙齿。姜鱼忍着笑,正想叫他少吃点甜的,那厢老奶奶就给林西鹤盛了一碗更大的。   “阿辉啊,来。”老奶奶看着他的眼神格外慈祥,也不知把他错认成了谁。   林西鹤也将错就错,端着碗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老奶奶在围裙上擦着手,慈爱地站在一旁看他吃,嘴里还念叨着他怎么好久没来了。   D觉得他不厚道,瞎占便宜。   姜鱼作为一个咸党,跟这俩甜党都不怎么合得来,端着碗看起了墙上贴着的便签纸以及旧相片。这些东西都有些年头了,但真正追溯到十年以上的,也几乎没有。   不一会儿有其他的孩子放学过来了,店里热闹起来。林西鹤成了门口的吉祥物,走过路过的孩子都要看他一眼,疑惑他的碗怎么那么大。   老奶奶一边做生意,一边还在跟林西鹤唠家常。林西鹤也不是不会套话,面对老奶奶,他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   姜鱼正好接到《都市报》的记者司徒赵打来的电话,便走到外面去听。   关于麻仓的抚恤院,早年也有过新闻报道,在2135年,也就是苏枣枣来到抚恤院后的第二年,负责人之一正是司徒赵。这也是他这次又被派来麻仓报道“金光落羽”的原因之一,领导说,反正他对这儿熟。   昨晚姜鱼就联系了司徒赵,问他当年的详情。作为负责人,他很有可能知道些没有被报道出来的细节。作为交换,她可以透露一些S106的消息给他。   司徒赵兴奋了一夜,不过十多年前做那篇报道的时候他也才刚入行。主负责人其实是他师父,他不过是一个跑腿打杂的,现在他师父已经退休了,想要把以前的东西翻出来,颇费了番功夫。   这会儿他也刚从师父家里出来呢,马上就给姜鱼打电话了。   “我翻遍了所有跟麻仓有关的采访资料,你猜我发现了什么?那个仿生机器人!”司徒赵也是见到他师父的时候,灵光乍现。   对于摄影爱好者来说,很少有人会错过“金光落羽”。想起这四个字,司徒赵仿佛醍醐灌顶,在搜寻采访资料的同时,问他师父要了这些年在麻仓拍过的所有的照片。   这些照片有些在网上发布过,有些没有。司徒赵翻得眼睛都要花了,终于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那个仿生机器人,虽然戴上了黑框眼镜和很有艺术气息的帽子,打扮得像个艺术家,但司徒赵不会认错的。他站在一个高处的露台上,倚着栏杆,正在遥望最后一丝金光的落下。   司徒赵一边说一边将照片发送给姜鱼,姜鱼见了,眸光微亮。这个角度、这个露台她有印象,刚刚她和林西鹤四处走访的时候看到过!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catch ya   ◎追击◎   露台属于一间出租的阁楼,目前无人居住。   姜鱼联系房东,但不巧的是房东一家已经搬离了麻仓。不过他委托了中介处理租房的问题,姜鱼便又找到了中介。   中介拿着钥匙带他们上了阁楼,“这阁楼原来很好租的,那些什么艺术家,就喜欢住这种地方。只不过后来漏雨严重,修了很多次,后面越来越不好修了,所以今年一直空置。外面那露台也很久没有清理过,姜小姐小心青苔。”   姜鱼承了他的殷勤,笑着说:“你们每一个租客都有记录吗?”   “这个嘛……”中介迟疑几秒,末了又爽快道:“姜小姐是明白人,麻仓的人口流动性太高了,有的住不了一两个月就会走,租金上面嘛,也时有拖欠。有的时候规矩确实不那么严,只住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不走那麻烦的程序了是不是?还有些没经我们手的,上面不查,我们也不会自找麻烦。”   这倒是大实话。中介看得出姜鱼这是在查事情,这两天麻仓的动静也不小,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卖个好。   “关于你们说的那个租客,我们这边确实没有记录,当时是房东亲自跟他谈的。时间过去那么久,很多事情房东也不大记得了。只记得那个人好像叫沈鹿,三点水的沈,动物的那个鹿吧,是个画画的,一次性付了三年的房费,比市价要高,很大方。这就是一个破阁楼,有人愿意花大价钱租下,房东当然也不会多管,后面都没怎么跟他打过照面。”   沈鹿,陆生,很简单的倒装。   姜鱼在心里琢磨着这个名字,转头看向林西鹤。他正站在露台上,照片里沈鹿站着的位置,以同样的姿势看着远处的铜雀。   此时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即将被钢铁丛林吞噬。   六点整。   远处霓虹灯亮起。   那红蓝双色的灯带绕着巨大的广告牌,闪烁了两下,亮起一句问话——Catch ya?   非常口语化的问句。它还俏皮地继续闪烁了两下,就像有人在眨着眼睛跟你打招呼。   看到这行字的刹那,林西鹤站直了身子。晚风呼啸,吹起他有些过长的头发和黑色的衣角,英俊的脸上随着夜幕的降临,布满了冷意,平静但漠然。   “是陆生?捉迷藏?”姜鱼快步上前,秀眉微蹙。   “麻烦来了。”林西鹤突然又看向楼下。   姜鱼也注意到了,除了一直跟在后面注意他们行踪的便衣,楼下又多了几个看起来就很像打手的男人。外套里面看起来有些鼓,不是满身的腱子肉,就是穿了辅助打斗的外骨骼。那玩意儿打人可狠,穿上之后就跟超级赛亚人变身似的。   酒吧街的人。   事情又有了什么变化?他们终于来寻前夜的仇了?   Catch ya……   有那么巧吗?他们刚看到这块仿佛意有所指的广告牌,麻烦就上门了。   “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吗?”姜鱼歪着头,好奇发问。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蠢人。”林西鹤蓦地笑起来。随着路灯的亮起,那笑容在灯火里显得格外得有神采,嘴角勾起,眸中带煞,让姜鱼都忍不住呆了一下。下一秒,他又转过头来看着姜鱼,说:“分开跑吗?他们是冲我来的。”   姜鱼:“不要我帮忙?”   林西鹤:“敢问姜小姐,几级异能者?”   姜鱼:“三级高阶。”   “失敬了,那你记得保护我。”林西鹤也是真的一点不客气,当即冲着下面跑过的几人喊道:“喂!”   姜鱼:“?”   楼下几人:“找到他了!”   林西鹤冲他们笑着挥手,又对姜鱼无辜地耸耸肩,“走吗?追上来了。”   姜鱼活动了一下手腕,“我讨厌下雨天打架。”   雨天地滑,   鞋子难洗。   楼道里已然传来了脚步声。   无需多言,两人同时从露台翻出,利落地跃过栏杆,落在隔壁屋顶。屋里的中介不过是转个身的功夫,就发现他的客人们跳楼了,忙不迭从屋里奔出来,声音都惊得在劈叉,“姜小姐!!!”   呼喊声成了号角。   所有人刹那间都动起来了,从各个角落里涌出来的追兵竟不止一波。酒吧街的人大概恨死林西鹤这根“搅屎棍”了,非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藏在暗处的便衣脸色大变,急忙呼叫同伴。   双方不期然间打了个照面。   “妈的!条子!”   “你们想干什么?!”   中介趴在栏杆上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完全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抬头遥望着霓虹灯下林西鹤跟姜鱼远去的身影,在心里发出了灵魂呐喊——   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麻仓禁止在屋顶跑酷啊!被街管委抓到了会罚钱的!   姜鱼跟林西鹤当然是听不到他心里的呐喊,两人几个起落就从屋顶下来了,转瞬间消失在麻仓的迷阵中。   可追兵也不是吃素的,便衣倒是想拦,可根本追不上。他也反应过来了,这些人这么嚣张,八成是酒吧街的。   “妈的。”便衣不由暗骂出声。   头顶飞行车掠过,暗处的eagle系统实时监测着所有的异能波动。姜鱼抬头望了一眼,步伐加快,一路溜着后面的追兵,离开拥挤的居民区,闯入附近小公园。   进入公园的刹那,参天的古木遮挡了月光,骤然昏暗的视线让人警觉。路过公园里陈列的音乐家铜像时,姜鱼顺手从铜像手里取下了小提琴的琴弓。   冰冷月光下,琴弓上闪过异能的光泽。姜鱼脚步不停,林西鹤作为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速度也不慢。   “这边。”姜鱼在前方带路,来到公园中央的一棵大树下。这里有一个窨井盖,通向地下暗河。   两人一前一后跳进去,声控灯渐次亮起,露出四五米宽的河流以及两侧的步道。如今雪季结束,暗河里的水似乎又涨了不少,尤其是在这样下过雨的天气。   进入暗河的刹那,姜鱼的终端上弹出了地下暗河的地图,还有电子提示音:“请设置目的地,电子管家将持续为您导航。”   失策,忘关语音了。   与此同时追兵也到了,那些穿着外骨骼的“赛亚人”跳下来时几乎是重重地砸在暗河里,“扑通!”掀起巨大水浪。   无边的水浪中,一根带勾的铁索向着姜鱼电射而去。   “砰!”姜鱼还没出手,却是林西鹤一枪把铁索打偏了。   他拨开风衣,迅速从后腰处拔出一把黑色的□□,子弹上膛,“砰!砰!”连着几枪,应该是特制的子弹,可以克制异能的那种,枪法非常精准,堪称“人体描边大师”。   这句话可不是贬义。   只有足够精准的枪法,才能在运动过程中,射中外骨骼的连接点,在瞬息之间给对方“卸甲”,却不留下任何伤口。   林西鹤抬起枪口,“先绕他们一圈。”   姜鱼:“没问题。”   前面就是岔路,两人迅速分开。姜鱼匆匆扫了一眼地图,确认方向,随即在岔路口果断右转。   身后的追兵也被迫分散,脚步声在空旷的河道里形成回音,一时之间,好像哪哪儿都有。姜鱼轻车熟路地在河道里绕,每每在快要被追上时,就又灵活地转入另一条岔道。她脚步轻盈,让人几乎无法靠声音判断她究竟选了哪条路。   岔道之后又有岔道,无穷尽也。追兵分散之后又被分散,看着好像到处都是,却愣是抓不到目标,因此骂骂咧咧。   十分钟后,侧边通道里的脚步声再次变得复杂。听起来人好像挺多的,应该是林西鹤终于绕回来了。   他的脚步声跟其他人的有些不同。   差不多了。   姜鱼异能发动,琴弓在异能的共振中变得柔软。她又将手上的戒指摘下,瞬间拉扯成极细的箭。   下一秒,她与几个追兵在拐角处狭路相逢。   穿着外骨骼的壮硕的身躯近在眼前,挥出的拳头猎猎生风。   姜鱼侧身避过的同时,抬手拉开琴弓,以琴为弓,以戒为箭。附着着异能的箭矢电射而去,瞬间刺入他身后另一人的肩膀,再洞穿而去,破开外骨骼。   那人踉跄着差点摔入河道,又带歪了后面的同伴。姜鱼却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弯腰后踹,一脚踢在方才挥拳那人的肚子上。   “砰!”那人重重地砸在身后的墙上,瞪大眼睛望着姜鱼,完全想不到这么漂亮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力道。   外骨骼可护不到肚子。   那一脚踢上来,仿佛千斤锤。   “你——”   “看来你们不光不知道他是谁,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姜鱼微笑着,甩动手里的琴弓,那琴弓再次转换形态,成了一根细软的鞭子。   三级高阶的金属系异能者,可以自由改变金属形态,所有的金属到了她手里,也几乎没了重量。当然,仅限她能直接触碰到的。   卸甲,她也在行。   此时追兵又多了。姜鱼甩出鞭子勾住其中一人的腰,借着对方拖拽的力道,如同飞檐走壁般在敌阵中掠过。   那白皙的柔弱无骨的手,贴在对方的背上。只见光芒一闪,“咔、咔、咔”外骨骼脱落的声音便如同牙齿打颤般,不可阻挡。   这些都是普通人,没了外骨骼,在姜鱼这个异能者面前就像没牙的老虎。但新来的就不一样了,看到倒在地上的同伴,立刻拔枪。   配置在机械外骨骼上的枪,火力要比□□猛。方才那些人就是吃了轻视女人的亏,枪都没用上,就被姜鱼卸了甲。   这甲挺好的,被姜鱼卸下来了,就是她的了。   “砰、砰、砰!”枪声响起,却打在坚硬的外骨骼上。姜鱼从后面探出头来,微微一笑,抬手在外骨骼上用力一拍。   子弹反震回去。   “艹!”敌人怒骂着躲避,眨眼的功夫,却看到姜鱼已经来到了近前。那秀气的拳头挥出来,五指的银戒化作杀伤力巨大的“指虎”,一拳就能把人脑门磕开。   不过姜鱼还是留了手,毕竟她人美心善,从不杀生。而就在她把这里的人都放倒时,“砰——”一个身影从她身后的通道里倒飞而出,砸入暗河。   姜鱼回头,就见林西鹤不紧不慢地从通道里走出来。   暗河里的人狼狈得很,背上插着一截断掉的机械臂,脸色惨白,拼命扒着岸边,抬头怒视着林西鹤,道:“你究竟是谁?得罪酒吧街,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林西鹤蹲在他面前,“你在教我做事?”   那人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趁他靠近,瞬间暴起。而姜鱼也是这时才看出来,他竟然是一个异能者,探出的手掌上猛然爆出烈火,直袭林西鹤面门。   姜鱼早有防备,可她刚要出手,就见林西鹤竟毫无阻碍地、闪电般地抓住了那只向他袭来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火焰,甚至还能看到冷色的青筋在手背蜿蜒。   那明明是一只属于普通人的手,可异能者的火焰竟不能燃烧他分毫。   “我告诉过你了,没用。”林西鹤把他的手直接摁进水里,那人挣扎得手臂上青筋暴起,却撼动不了分毫。   火遇水,化作水汽蒸发,林西鹤的脸在那水汽中隐隐约约,“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们刚才是怎么找到我的?有人给你们送信吗?”   无论是姜鱼还是林西鹤都可以确定,刚才除了那个便衣,身后并没有人追踪。如果那人可以同时瞒过他俩,那也不会在酒吧街当个无聊的打手。   那人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动。林西鹤摁住他的手宛如钢箍,那冷血恶魔般的脸近在眼前,让人回忆起刚才的画面,都忍不住打寒战。   明明他们有三个异能者,整整三个!可所向披靡的异能者,竟然在一个普通人面前被打趴下,还不如穿着外骨骼的低等打手,简直是奇耻大辱!   “再问你一遍,有没有人给你们通风报信?还有,跟你们做地下交易的,是谁?”   那人却死咬着不松口,牙齿里都渗血了,还瞪着林西鹤问:“你究竟是谁?麻仓什么时候有你这号人物?”   林西鹤:“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作者有话说:   一点点打戏,打戏写起来还是最爽的~ 第13章 麻仓爱情故事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林西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鱼越看,越没有答案。   早前他是个非典型养生达人、不靠谱三流侦探,此刻他又像个神秘莫测的凶徒,把人家一个异能者打进暗河里,还拿出一根烟,让人家用异能给他点上。   那异能者满脸羞愤、憋屈和恐惧,一只手抖抖嗖嗖的,差点没把林西鹤的衣服给点了。   林西鹤则姿态从容,从容到手臂上的伤口裂了,鲜血流下,在手背上勾勒出青筋的纹路,他还能用那只手稳稳地夹着烟。   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烟雾缭绕的画面里,烟嘴上沾到的鲜血宛如火在烧。   “需要我帮忙吗?”姜鱼上前。身为荷官,她精通各种谈判技巧,擅长处理各种场面,想要撬开一个人的嘴,不是难事。   林西鹤却拒绝了,对着那人说出了一句经典名言:“知道我爸是谁吗?”   那人愣住。   姜鱼也愣住,她略显惊讶地看着林西鹤,微微歪头——你是这种路数吗?   林西鹤一派坦然,“爸到用时方恨少。”   姜鱼彻底服气了,这就跟他昨天说“局里有人”时一样,是真坦然。她忍不住也想插一脚,像她最爱看的狗血豪门电视剧里傻逼富二代身边的终极白莲花一样,露出完美的笑容,转头看向在场唯一一位还在发呆的观众,说:“这位先生姓林,别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闻言,那人被暗河里的水狠狠拍打过的脑子终于恢复了运转,明白了“林”这个姓所赋予的特殊含义,止不住惊愕。   林西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那人还想挣扎,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人竟然会是那样的身份,可看着林西鹤淡漠的脸,又僵住。他不想相信也没办法,现在他的小命还抓在对方手上。   三大能源公司那样的巨头,也根本不是酒吧街可以抗衡的,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打手,顶多算厉害点的打手,死了都是白死。   “我说。”他终于妥协。   据他交待,他们确实是收到通风报信,才知道林西鹤在哪儿的。   四角酒吧前脚被人举报,后脚就因为S106的事情被特调局盯上,老板时刻处于震怒的状态,尤其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发了好大一通火,让他们务必把那个该死的杀千刀的举报者带回去,丢进暗河喂鳄鱼。原本他们还要费一番功夫去查这个举报者究竟在哪儿,不过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消息是直接发到终端上的,我们也不知道发消息的人是谁,真的!”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他连忙打开自己的终端。好在现在的终端都比较扛造,防水放火,还是虹膜解锁。   终端上果然有一条陌生信息,发送时间为差不多一个小时前,上边明确地将他们指向了那个有露台的阁楼。   可事实上,一个小时前,姜鱼跟林西鹤也还在等中介。一直跟着他们的便衣恐怕都不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而这条信息却说得这么清楚,再联想到刚才那个广告牌,答案只有一个——   陆生。   或者现在应该叫他沈鹿。   如果是他,那这条信息大概是无法追踪到准确来源的,但保险起见,林西鹤还是把这个终端没收了。   那人不敢反抗,“至于地下交易的对象……不是我不愿意说,是我真的不知道。”   姜鱼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道:“不像说谎。”   林西鹤也并不怀疑他说谎,一是不像,二是这件事确实没有露一点风声出来,他查了,但没查到。瞒得那么好,底下的人不知道也正常,但这就证明这件事不简单,跟酒吧街交易的人,恐怕不是三大能源公司的。   “终端我没收了,想要回去的话,再来找我。”林西鹤掐灭烟头,道:“回去告诉你们老板,就说,林西鹤向他问好。”   那人如蒙大赦,忙不迭跑了。   姜鱼和林西鹤随即换了个位置,从最近的通道出去,恰好是夜龙山。晚上六点多,正是热闹的时候。两人站在通道出口的小巷里,看着外面的热闹场景,犹如一下子从黑暗角落回到了人间。   姜鱼没急着出去,转头问道:“你觉得陆生现在还在看着我们吗?”   “应该吧。”林西鹤耸耸肩,“他向来喜欢掌握游戏的主动权,也很讨厌失控。刚才那个广告牌,查到是怎么回事了吗?”   “在查。”姜鱼的信息已经发出去了,等待反馈。   “贵吗?不贵的话我也买一个。”林西鹤道。   “嗯?”   “我现在很穷。”   你爸不是林逝水吗?   你家的钱换成金子,再高温熔化,不比暗河里的水流还大?   似是看出了姜鱼的疑惑,林西鹤双手插着兜,说:“你知道豪门斗争,现在的剧情应该是我不好好当侦探就要回去继承亿万家产,然后我的卡还被冻结了。”   姜鱼微笑,“真的吗?”   事实当然相反。   林逝水巴不得他使劲用,以此成为让他退让的筹码。   说话间,姜鱼的反馈来了,“是黑客攻击,现在已经换回来了。之前放的是普通的广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林西鹤抬头看了眼广告牌的方向,没有说话。   姜鱼眨眨眼,“如果说三个月前陆生抛下尸体,既是用他所谓的艺术的方式去惩罚罪人,同时又是给警方的提示,可惜警方没能破案,于是等来了铜雀泣血。到现在,他又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你。他应该知道酒吧街的人对你造不成什么大的伤害,所以这只是一种催促?他对你现在的游戏进度感到不满?”   林西鹤:“也许。”   姜鱼见他面露古怪,可不像是只有“也许”的样子,便问:“你想到了什么?”   林西鹤:“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你说,他是希望我找到他,还是不希望我找到他呢?”   视线再次交汇。   “你不是说想买一块广告牌吗?或许你可以直接问他。”姜鱼笑着建议,金属耳环在夜龙山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不过我不建议你买刚才那块,太贵了。我可以给你租一辆装有LED大屏的运输车,自带彩灯环绕,还有两个无敌大喇叭,从48街开始绕着麻仓的主干道绕一圈,也才八百块钱。”   听到这个价格,林西鹤心动了。   “能显示多少字?”   “滚动播放,所以理论上多少字都行。”   “哦,那就麻烦你写得长一点、复杂一点,但中心意思只要一句话:我很忙,让他有屁快放。”   “……”   林西鹤诧异,“你不是作家吗?写不了?”   姜鱼觉得自己的职业尊严受到了挑衅,微笑道:“小意思。”   她现在开始怀疑,陆生是不是以前就想打死林西鹤,所以才一直找他玩游戏。弄不死你算我输的那种。   总而言之,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两人在夜龙山的尽头分道扬镳,姜鱼负责落实,而林西鹤则转身消失在夜幕里,没有说具体的目的地。   望着他的背影,姜鱼忍不住探究、出神。脑子里想着这么多年她听到的有关于他的消息,那些跌宕起伏的、或惊险或畅快或让人唏嘘的人生,总觉得遥远,却又在不经意间又有了交集。   多奇妙。   良久,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司徒赵又发了很多信息过来,追问“铜雀泣血”的事情。他的思路很奇特,也给了姜鱼一些给陆生写小作文的灵感。   他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可歌可泣、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姜鱼觉得这可能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升职的原因之一。   于是小作文最终被命名为《麻仓爱情故事》,以“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为脉络,深刻贯彻了林西鹤“有屁快放”的核心思想,试图给陆生带来全新的阅读体验。   一切准备妥当,负责开车的络腮胡看着滚动的文字面露古怪,“这是姜小姐的新作?”   姜鱼正好脱下帽子整理头发,闻言笑了笑,重新把帽子扣上,压低帽檐,说:“不是。是我五年级的表妹写的,见笑了。”   是夜。   俗烂又嘲讽的爱情故事传遍麻仓,吵不醒沉睡的铜雀,却让被关押在特调局内的编号S106涉案人员,又倒下了一个。   医护人员一拥而上,其中不乏能力卓绝的异能者,但仍旧无法确定其病因,更遑论将其唤醒。他就像孟祥的父母一样,生命体征仍然平稳,但毫无预兆地昏迷。   柯航匆匆从春城大学赶回,看着审讯室里面色越来越难看的陈苟,蹙眉问出的却是另外的话,“苏枣枣的父母还没联系上吗?”   寸头:“没有,看样子是彻底失联了,已经联系了搜救队进山,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比起这个来,组长你不觉得有点意外吗?我还以为这些人倒下的频率跟抛尸的频率一样呢,一天一个,你看,这跟抛尸的次序都是一样的,结果这么快啊,第二个就倒了,有点出乎意料。”   虽然是公职人员,但寸头对这些S106的涉案者,显然缺乏同情,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柯航听了他的话,沉吟片刻,道:“这都不是重点。”   寸头微怔,“那什么才是?”   柯航:“我问了异能学院的院长,能在毫无接触的情况下办到这种事情的,恐怕只有精神系的异能者。”   闻言,饶是不着调的寸头都面露凝色,顿了顿,道:“陈苟还是嘴硬,一定要我们确保他安全之后,才肯开口,要不我——”   柯航冷冰冰地扫他一眼,把他那些出格的建议都给堵在了喉咙里,“把他和剩下那几个转移到静室。异能研究院的人马上到了。”   今夜,注定又是个不眠夜。   作者有话说:   卡卡卡卡文,存稿快用完了,哭唧唧 第14章 美人屋   ◎面谈◎   当晚,姜鱼房里的灯亮了大半夜,而林西鹤彻夜未归。   翌日恰好是月初,7月1日。姜鱼又收到了来自出版社的催稿信息,但她看了眼自己昨晚写下的《麻仓爱情故事》,并未理会。   D又来了。   姜鱼听着早间新闻做厚蛋烧,给D装了一小盒让他带去学校。D嘟嘟囔囔的,抓着盒子的手却很紧,跑着离开的样子像是背后长了小翅膀要飞起来。   他来告诉姜鱼,今天特调局的人又到了抚恤院,继续询问苏枣枣相关的事情。还给他们所有人都做了异能检测,不知道在查什么,查完才把他们放出来的。   姜鱼估摸着特调局是知道陆生是精神系异能者了,企图在他出没过的地方,排查还有没有人身上有他的异能残留。或者说,还会不会出现别的受害者。   再一打听,昨天去过的阁楼也被封了。   林西鹤还没回来,正好,姜鱼今天也有约。   这两天气温开始回暖,太阳也从漫长的雪季中苏醒,迫不及待地开始发光发热。姜鱼换上了漂亮又有气质的半身裙和绑带高跟鞋,抬手戴上透明的石英耳坠,照着镜子,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便又从柜子里取出了贝母色的颈带。   墨镜是必备的,姜鱼喜欢太阳,但又讨厌直视太阳。   临出门时她跟睡眼惺忪的姜珍珍女士打了个招呼,姜女士看着打扮精致的女儿,敏锐地察觉到她今日气场的不同,问:“今天又有委托了?”   姜鱼:“四角酒吧的老板。”   姜珍珍:“秦震啊……那不是你孟姨的旧情人么,要我给你孟姨打个电话吗?”   姜鱼莞尔,“既然是旧情人,那就不提也罢。孟姨不是新交了个小男友?”   姜珍珍乐了,“倒也是。”   关于做荷官的事,姜鱼从来没有瞒过姜珍珍,在她看来,隐瞒不是保护,在任何时候,“保护”这个动作都必须包含主动。   事实上她做荷官的人脉,除了上一位荷官留下来的,还有一部分来自姜珍珍。她在剧团多年,扎根于麻仓这片土地,三教九流的人认识得也多。   下楼的时候,秦震派来的车子也到了,给姜鱼开车门的正是昨晚被林西鹤打爆了的火系异能者。   “姜小姐。”他低着头显得格外谦逊,搭在门把上的手有轻微的抖动,衬衫下有绷带的痕迹,还微微渗着血,看来昨晚回去后也没讨到好。   姜鱼从来无意为难这些手下人,点了点头坐上车。   秦震会找上门来并不意外,当他得知那个举报人就是林西鹤,林逝水的儿子,硬碰硬就成了下下之策。而这时,跟林西鹤一起出现的姜鱼,就可以发挥她荷官的效用了,譬如——说和。   不过姜鱼并不打算接这个委托。   车子驶上悬浮轨道,开始平稳飞行。会面地点是姜鱼选的,在内城区的一家咖啡馆。既然不打算接委托,那她自然不可能去对方的地盘面谈。   等到了地方,秦震已经等在那儿了。   姜鱼推了推墨镜,掩去眸中的一派冷漠,嘴角却勾起微笑,缓步走进店里。   秦震年近五十,鬓角泛白,但眉目依旧年轻,像丛林狼披上了西装,狠厉但克制。他在窗边坐得很沉稳,靠着椅背,用不加掩饰的目光注视着姜鱼,那里面有很多审视、一丝隐约的忌惮,但唯独没有尊重。   “坐。”他抬手。   咖啡馆里没有别的客人,看来是被清场了。   “秦老板客气。”   “姜小姐,跟林西鹤是什么关系?”   秦震开门见山,姜鱼也不意外,她看着自己面前早就准备好的还在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有些遗憾。她其实更喜欢喝拿铁。   “秦老板,这好像是我的私事。”   这话是拒绝,但“私事”两个字又像是隐晦的承认。姜鱼在来之前发信息问过林西鹤,可不可以借他的虎皮扯一张大旗。   林西鹤回了她一个“光头小人耸肩”的表情包。   秦震笑笑,“说起来也真是有缘,林西鹤的母亲也出身麻仓。她就住在49街那栋房子里,那会儿我们都叫它‘美人屋’,只是没想到,最终抱得美人归的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林家那位。”   姜鱼:“略有耳闻。”   “那时候老一辈的人常规劝我们,你要学林逝水,有野心有魄力,成为一代传奇。你也千万不要学林逝水,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这么多年,林家父子之间的博弈、林西鹤跟林家之间的博弈,精彩纷呈。或许,林西鹤现在回来,又会有新的波澜了。”   说着,秦震意味深长地看着姜鱼,问:“姜小姐觉得,林西鹤跟他父亲像吗?”   像什么?所谓的痴情吗?   姜鱼不得不提醒他,“我也才认识他没几天,下不了这样的判断。”   秦震:“我倒是觉得,有资格住进美人屋的,必定是像姜小姐这样优秀又出众的人。美人屋里住美人,才不负它的盛名。”   我倒是觉得,你好像一个老鸨。   姜鱼在心里吐着槽,面上的笑容依旧完美。秦震不愧是一手创办起四角酒吧的人,酒吧街“大王二鬼”里面的二鬼之一,眼前的危机还没解除,就想着要做下一笔投资了。   “我更喜欢顺其自然。”姜鱼故作矜持,又不失自信地笑笑,说:“秦老板不会单纯是为了找我说这个的吧?”   秦震也没急于求成,道:“我想我们与林氏之间,应该有点小误会。”   姜鱼:“秦老板,恕我直言,地下交易的事只要不摆到明面上,一切都好说。如我们荷官,是不会执着于交易对象究竟是谁的,即便是林氏,只要谈得妥当,就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如今的问题不是林氏怎么想,而是特调局。”   秦震蹙眉。   姜鱼:“正在查这件事的人,我想秦老板也有所耳闻,柯航。柯家的势力植根于中央,且相对干净,是少有的能够不受能源公司这样的寡头掣肘的。如果他要追根究底,林氏必会顺水推舟,除非——”   接下来的话,姜鱼没有明说,但秦震都明白。除非他还有什么底牌。   可秦震的底牌,又怎么可能告诉姜鱼。昨晚姜鱼查了一宿,愣是没发现四角酒吧在最近有什么特殊的异动,如果要再往前查,时间不够。   秦震又问:“姜小姐没有其他的高见了吗?”   姜鱼:“抱歉,我能力有限。”   秦震微微眯起眼,“这可不像是姜小姐的作风。听说你上个月去雾城出差,刚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姜鱼笑笑,“那只是金钱纠纷,跟秦老板这件事比起来,不值一提。不过秦老板也不必生气,牵线搭桥我还是会的,如果你更愿意坐下来跟柯组长好好聊一聊的话。”   说着,姜鱼望向了窗外。街对面停了一辆黑色的飞行车。   秦震也看到了。他收回视线,看向姜鱼的目光多了一丝慎重,沉默几秒,他道:“那姜小姐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不打扰了,欢迎姜小姐随时到四角酒吧做客。”   看来秦震还是有相当的自信,四角酒吧会在此次的风波中安然无恙,难怪不着急。   “一定。”姜鱼礼貌点头。   随即她又招手让服务员换了一杯拿铁。而等到服务员离开时,坐在外面飞行车里的人也进来了。   姜鱼摘下墨镜,“好久不见。”   之所以把会面地点选在内城区,也是姜鱼觉得特调局差不多该找上门了。   柯航在她对面坐下,“好久不见。”   其实他在外面看了一会儿了,隔着玻璃墙,墙里的人妆容精致,明艳大方。他其实很少看见姜鱼这样的打扮,在学校里时,姜鱼作为特战组的精英,美虽美,但从来都是素面朝天的。   “喝点什么?不知道你口味有没有变,所以没给你点。”咖啡馆的桌子都是触摸屏,姜鱼点开下单页面,葱白的手指一划,就将它送到柯航面前。   柯航习惯性点了一杯黑咖啡,看着姜鱼的脸,沉默片刻。姜鱼以为凭他的性格会单刀直入地询问林西鹤和S106的事情,没想到他会说:“我一直以为你会进特调局。”   姜鱼:“我这人自由散漫,特调局不适合我。”   柯航:“所以你当了荷官?”   姜鱼耸耸肩,没有作答。   柯航遂单刀直入,“陆生的事情,你们查到多少?”   不是编号S106,也不是酒吧街、苏枣枣,柯航很确定地直接跳到了陆生。他摘下白手套,接过服务机器人递上的咖啡,说:“你是荷官,应该知道规矩。我有权请你协助调查。”   姜鱼笑笑,“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有权保持沉默。根据异能者法规,我的等级足以申请庇护,不过——我无意跟特调局作对。”   柯航冷静地看着她。   姜鱼依旧大方从容,喝了一口咖啡,道:“关于陆生的事,柯组长应该去问林西鹤。以柯组长的为人,应该不会像秦震那样怀疑我跟林西鹤之间有什么私密的关系吧?既然没有关系,那他绝不可能把最核心的秘密告诉我。”   柯航当然不会,所以他继续问道:“昨天那块广告牌是怎么回事?”   对于他会知道昨天的事,姜鱼并不意外,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如果柯航能追查到黑客的来源,那还是件好事。不过说完之后,她话锋一转,道:“不如我们来谈谈酒吧街的事。”   柯航:“请说。”   姜鱼:“关于酒吧街的地下交易,柯组长了解多少?”   柯航:“不比你多。”   你不说我不说,互相试探的把戏让姜鱼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果然时光是把杀猪刀,连那个柯航都开始玩这种狐狸游戏了。   “那么我建议你查一查各大异能组织。”姜鱼打了个直球。   “怎么说?”柯航心念微动。   “你看这个。”姜鱼从终端上调出一张图片,投在桌面屏幕上,推过去,“这是6月28号那天,我从雾城坐城际列车回春城时,有人放在我座位上的。”   姜鱼是个喜欢享受、特别不喜欢委屈自己的人,所以她在经济独立后,出行从来只坐头等舱。那天从雾城回来,她订了一个单间,推开门时,图片上拍到的那张卡片就已经放在桌子上了。   那是一张黑色的入会邀请卡,背面的落款为——   【北岸诗会】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倒数   ◎见春山(捉虫)◎   提起异能组织,柯航就不由得想起DM事件。公众怀疑陆式夫妇的死亡甚至DM的倒闭都是极端异能组织一手策划,而特调局选择了包庇同类。   柯航不相信特调局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即便有一两个蠹虫,也不能代表全部。根据当年的调查报告,他们也并未找到极端组织出手的痕迹。   可事情不会那么巧。   偏偏是那天,姜鱼在返回春城的路上收到了那么一张卡,而她跟林西鹤恰好住在隔壁。她与林西鹤的相遇是必然的。林西鹤又与陆生有关。   “北岸诗会……”柯航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眉头微蹙。   自异能出现以来,各类组织层出不穷,究竟该怎么给他们定性,一直是个难题。温和派、和激进派,从来不是绝对的泾渭分明。最最激进,已经威胁到社会稳定的那波人,又被打为极端组织,是特调局重点清剿的对象。   春城百年的历史,就像是人类历史的缩影,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记得,特调局创立的初衷不是为了保证少数派的利益,而是服务于不断发出抗议的大多数,是为了规范、限制异能者的行为而设立的机构。   “你为什么告诉我?林西鹤知道这件事吗?”柯航追问。   “这件事暂时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并且我希望你短时间内不要透露出去。”姜鱼目光直视着他。   柯航敏锐地察觉到这句话的意思,立刻反问:“你在怀疑什么?”   姜鱼却没有再回答。她跟柯航许久未见,以前的交情也不那么深,不可能凭借过去的印象或者搜集到的资料,就对他全然信任。相比起来,她更信林西鹤说过的,特调局里有内鬼。   不过,柯航确实是目前特调局里最值得信任、也最干净的一个了。   “你联系到他们了吗?”柯航没有执着,又换了个问题。   “还没有,卡片上没有联络方式,恐怕要等他们亲自来找我。”姜鱼微笑,“如果柯组长查到什么,还请务必告知。”   两人的谈话没有持续多久,柯航不可能直接应承姜鱼的话,姜鱼亦然。短暂的交锋后,两人在咖啡馆门口分别。   柯航坐在车里,看着姜鱼远去的背影,揉了揉眉心。   从昨晚到现在他就没怎么休息过,异能研究院的人给陈苟等人做了无数的测试和检查,给出的答案很不乐观。他们恐怕没有办法在不损坏陈苟等人大脑的前提下,阻止他们陷入昏迷。   多年的研究表明,精神系的异能者存活率不高,因为这种异能对身体造成的负担过重,成为一个“疯子”有时也是无可奈何的悲剧。但如果他能顺利长大,他的异能就会变得很可怕了。   如今的陆生30岁,换言之,他已经长大了,甚至成熟了。他用他的异能对陈苟等人做了什么,就像埋了一个定时炸弹一样,到时间就炸了,而他们竟然无能为力。   最重要的是,无论陈苟还是其他抛尸点对应的人,都说没有见过陆生,没有发现过异样。陆生完成这个举动的过程神不知鬼不觉,这才是最可怕的。   车子停在路边,没有立刻开走。   司机同样也是九组成员,回过头道:“秦震往外城区的方向走了,我们的人还在盯着他。到目前为止,他除了来见过这位姜小姐,并没有见过什么特殊的人。还有,航站那边已经收到我们的通知,没有特调局的许可,保证秦震他们绝不可能离开春城……”   柯航却突然问:“现在几点?”   组员愣了愣,“快十一点多了。”   闻言,柯航的视线扫过车内电子屏上跳动的时间。数字在不断变化,以一种平时不会被人察觉的方式往前走,但你一旦注视它,紧张的气氛就开始渲染。   “组长,怎么了吗?时间有什么问题?”组员追问着,突然紧张起来,但是柯航没有回答他,只是蹙眉盯着那跳动的时间,直到——   紧急通讯的“滴滴”声响起。   他赶紧接通,便听寸头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又倒了一个!妈的!拦都拦不住!”   组员急忙回头看向柯航,正对上柯航的冷冽视线。   柯航道:“提前了一个小时。虽然有上下几分钟的误差,但差不离。这是在倒数。”   电光石火间,组员明白过来。柯航说的是每个人倒下的时间差,第二个人和第一个人倒下的时间间隔大约为12个小时,第三个人,也就是现在,距离第二个倒下的时间差不多11个小时。   时间在缩短。   那个精神系异能者,竟然连这都能控制吗?这也太可怕了。明晃晃的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这又是在跟我们下战书吗?”组员颇有点生气,这个人,从头到尾好像都在把他们耍着玩。抛尸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如果不能在倒数结束之前抓住他,那特调局简直丢人丢大发了。好在公众目前还不知道这个案子的内幕,否则光舆论就足以把他们淹死。   “林西鹤呢?”柯航问。   “啊?”组员差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路,回过神来后急忙回答:“他也在内城区。昨晚上他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叶佳佳和程威之前合租的公寓,还有一个是苏枣枣家。这两个地方目前都没人住,嫌疑人程威失踪,苏枣枣父母又下落不明,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查什么,那里面连个地板缝都被我们找过了。”   这林西鹤,真的是传闻中的那个林西鹤吗?怎么查案子东晃一枪、西晃一枪的,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此刻,林西鹤正在吃面。   寸土寸金的内城区,即便是街边随便找的一家面馆,租金都可能抵得上麻仓一户人家的年收入。这还只是内城区的外围,透过面馆的玻璃墙往外看,不远处的摩天大楼里,飞行车来来去去的那家穿梭餐厅,虽然只是快餐店,但也已经有了准入门槛,即俗称的——会员制。   林西鹤只觉得它难吃。   不一会儿,姜鱼到了。   感应门打开,她一眼就看到了林西鹤,踩着那双漂亮的缎带高跟鞋走过来,摘下墨镜,说:“我还以为你叫我过来,是要请我吃午饭。”   敢情你都快吃完了。   林西鹤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抬眸,“可以劳烦你付一下钱吗?”   姜鱼微笑着歪了歪头,“我没有听错吧?”   事实证明姜鱼的听力没有出任何问题,林西鹤叫她过来就是为了让她付钱,因为他忽然发现卡上没钱了。她保持着最后的优雅,“叮”一声转账给服务机器人,再转头——   林西鹤已经迆迆然走出了面馆。   “我还没有吃饭。”姜鱼不得不提醒他。   “哦。”林西鹤回眸,“不要吃这家,难吃。”   那也没见你吐出来。   姜鱼忽然觉得有点手痒,眼前这颗圆圆的东西特别像球,而她的球技还不错。林西鹤仿佛后知后觉,“你生气了吗?”   “没有,怎么会呢,你想多了。”姜鱼微笑着否认三连。   林西鹤耸耸肩,就真的不再想了,冷不丁又切回正题,“我在苏家发现了一本诗集,名字叫做《见春山》,你读过吗?”   姜鱼:“当然。废土时代的代表作之一,现在倒是很少有人提了。学校里的老师大多不会给学生推荐这本书,乍一看繁花簇锦,感情浓烈得好像要燃烧自己的生命,其实内核绝望又黑暗。我倒是很喜欢。”   林西鹤:“不是说它绝望又黑暗吗?”   姜鱼笑笑,“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从废土时代走过来了,不是吗?”   林西鹤不予置评,道:“这本书我曾在陆生那里见到过,连封面上的划痕都一模一样,书上沾了点颜料,粉色的。”   姜鱼随即反问:“陆生送给苏枣枣的?这又能代表什么?之前你不是就说,苏枣枣和陆生的关联,可能不在麻仓,而在于她的父母。”   林西鹤照旧双手插兜,说起话来慢慢悠悠,“苏家居住在内城区,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家境优渥,可他们家连个家政机器人都没有。比起追求智能家居,他们似乎更崇尚原始、质朴的生活,所以家具都是原木的,坐的垫子是草编的蒲团。客厅、阳台还有很多花架,花盆里虽然都空了,但不难想象以前种满绿植的样子,客厅的照片也可以证明。”   “你是想说……”姜鱼跟上他的思路,“苏枣枣的父母崇尚自然,他们曾提出过的将变异植物融入仿生机器人的设想,是在探讨变异植物更多的可能性,而不是对仿生机器人感兴趣?所以如果他们的研究为陆生所用,是被胁迫,而不是主动?”   说着,姜鱼又想到了她从春城大学的朋友、老师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我打听过了,春大研究院虽然驳回了他们的研究,但并未因此刁难他们。他们辞职得很突然,随后又将女儿托付给麻仓抚恤院,夫妻俩独自去了城外做植物研究。与其说他们是因为暂时无法照顾女儿,所以找了个地方让她暂住,不如说是给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所以口风才那么紧,苏枣枣甚至都没有在抚恤院留下任何官方的记录。”   可是苏枣枣恰恰是在麻仓遇见了陆生。   “我要再去见一见抚恤院的院长。”林西鹤道。   与此同时,柯航也终于收到了有关于苏枣枣父母的消息。   “组长,人找到了!就在城外的小苍山上,但是、但是人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16章 哈巴狗   ◎三流侦探,最适合找狗◎   林西鹤得到消息时,他已经再次来到了院长的花房。   院长看起来有些疲惫,精神头不太好,连带着这花房里的花花草草,都有些蔫头耷脑。不是这雪季过后的太阳过于热烈,就是他——浇太多水了。   “苏枣枣的父母也死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林西鹤看起来一点都不懂得委婉,但姜鱼并未上前补救。   她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一株漂亮的壁花。   老院长拿着水壶的手抖了抖,视线慢慢从花草移到林西鹤身上,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林西鹤:“你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   老院长终于回答:“我该说什么?”   林西鹤目光如刀,“你真的没有见过陆生吗?或者说,沈鹿?”   老院长摇头,“你们,和特调局,三番两次来问我,但我真的不知道。枣枣会被托付给我,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她是我的亲外孙女。”老院长放下水壶,背弯得比刚才更深了,摸索着在花架边坐下,仿佛是在强撑着一口气,说:“我年轻的时候爱闯荡,没定性,错过了很多,等我想再挽回的时候,已经晚了。没人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因为她的母亲认为我没有资格当一个丈夫和父亲。我知道我有错,她们不认我也是应该的,后来,枣枣出生了,她被送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重修旧好的讯号,谁知道……这本来不该由我来说的,我没有脸再去认她们,可是你告诉我……”   他看向姜鱼,“姜小姐,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姜鱼歉然地点头致意,“请节哀。”   老院长怔然着,没有答话,那双洞察世事的双眼似乎变浑浊了,数不清的倒影在里面。林西鹤却仍不愿放过他似的,继续问:“他们突然把苏枣枣送过来,你就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面对这份失而复得的亲情,为什么你连苏枣枣交了什么朋友都不知道?你真的关心她吗?”   “我……”   “你一直在错过,所以她们永远不会再回来。”   林西鹤的话仿佛穿心的刀,让老院长整个僵住。他错愕着,像被裹在一层坚硬的外壳里挣扎不出,呼吸却已开始急促。   “你是承认你的过错,还是说,你依然在隐瞒什么?”林西鹤再问。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想过会这样……”老院长摇着头,语句也开始混乱,“不,我当时确实察觉到过,我问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我真的不清楚……他们没有告诉我会这样……枣枣、枣枣她还那么年轻……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死?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能不能告诉我?”   这个答案自然不能随便告诉他。林西鹤和姜鱼对视一眼,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老院长跟苏家之间的亲缘关系让人意外,但这么一说,也说得通。   不过保险起见,还得查证。   这事麻烦。   姜鱼转手就发给了柯航,刚才他们在咖啡馆恰好交换了联络方式。林西鹤也觉得交给柯航很不错,省得他再发匿名信息。   两人出来,又遇到D。   这会儿本该是上课时间,姜鱼看到D出现在抚恤院,十万火急的样子,忙将人拦下,问:“怎么了?”   D发现是姜鱼,不等喘口气就说:“老刘头又找我麻烦!”   语毕,他就猴儿似地往屋里钻。气喘吁吁的街管委刘主任从门口杀进来,看到姜鱼和林西鹤,一个急刹车停住,尴尬地抬手捋了一下头顶被风吹乱的仅剩的几根头发,道:“姜小姐和林先生也在啊。”   姜鱼:“刘主任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刘主任:“还不是D那小子,好好的不上课,净在外面瞎晃,刚才还差点在外面跟人打起来。我打电话去学校才知道,最近他都逃了好几次课了。姜小姐你也说说,他年纪还小,成天混在外面,再这样下去,以后也就是个当导游的命。”   刘主任管天管地什么都管,在D心里大概是老巫婆级别的,有时候话也不中听,但大多数时候出发点是好的。   姜鱼笑着安抚他几句,并说自己会跟D好好谈一次,刘主任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背着手,又溜溜达达地去找院长。   D在房间里探头探脑,见刘主任没有杀过来,松了口气,却又在看到姜鱼的微笑表情时,警铃大作。他急忙关窗,可窗户死活关不上。   她人美心善的小鱼姐姐挥一挥手,异能发动,屋内金属的风铃作响,清脆悦耳。   “哈、哈哈哈……”D只余讪笑,并企图将自己伪装成窗边的一个盆栽。   “你逃课去干什么?”姜鱼走过去,双手背在身后,笑容温和,“你知道我还没有吃午饭吗?”   D:“啊?”   姜鱼:“回答我的问题。”   好可怕。   D:“我、我就是想去找那个在逃的嫌疑犯……我觉得他肯定就在麻仓!真的!而且我也没有一个人去找,我跟别人打听来着,导游群里的消息虽然灵通,但是有的时候还是要自己去实地打听才知道的,呃……而且我是个小孩没人会防着我,我都很小心的……”   在姜鱼的注视下,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低头。   姜鱼:“怎么不说了呢?”   林西鹤:“他——”   姜鱼转头,“你要替他说吗?”   林西鹤明智地选择闭嘴。   十分钟后,三人再次走进了豆花铺子。   姜鱼点了碗豆花当午餐,D继续忏悔自己的“罪行”,而林西鹤又被卖豆花的老太太拉着,叫他“阿辉”。   那应该是他母亲的名字,不是“辉”,而是“卉”。   D坐着小板凳,手指紧张地扣着自己的小皮帽,一张嘴,剩下一颗门牙也在摇摇欲坠,“我就是想,那个程威不是失踪好久了嘛,要是他没有离开春城,那整个春城不就我们麻仓最能藏人?而且你们不是说铜雀流血的事跟那个抛尸案也有关系吗,他肯定在麻仓呀……”   姜鱼:“所以你翘了课,出去找一个在逃的杀人犯?”   D:“我……”   姜鱼捏着瓷白的勺子,将豆花上的辅料轻轻拨开,眉眼未抬,语气轻柔,“说说吧,刘主任提到你在街头打架,跟谁?”   “没打!”D急忙否认,又嘟哝着解释道:“还不是1街那伙子杂毛军,平时就喜欢到处欺负人,还问小学生收保护费!上次被你教训过之后老实了很久,这几天尾巴又翘起来了,比12街那个胖老太养的狗尾巴都要翘,我在街上好端端地搜集情报呢,就来阴阳怪气我,笑得比鸭子叫还难听,气死我了,他们以后生儿子一定没有小j——”   “嗯?”姜鱼一个眼神扫过去。   “唔。”D连忙捂住嘴。   姜鱼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还有事隐瞒,一双乌黑的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不知又藏了什么鬼主意。   不过大名鼎鼎的侦探D到了姜鱼面前,总是像拔了牙的老虎,不一会儿就又败下阵来,交待道:“是那个记者啦,他答应如果我查到什么消息的话,可以给我情报费。”   姜鱼微微眯起眼,“司徒赵?”   D蔫蔫地点头。   姜鱼若有所思,正好看到林西鹤回过头来,她挑了挑眉。林西鹤走到D身边蹲下,“所以你查到什么了?”   D心想还不是你太菜了,查案查了好几天还没抓到凶手,要不然也不至于让D大侦探出马。可恨小鱼姐姐还被你蒙蔽,跟你出双入对。   “我不告诉你。”D下巴微扬。   “那你就是什么都没查到。”   “才怪!我的消息可是很灵通的,连胖老太那只狗都会听我的话,那可是整个麻仓唯一一只变异的哈巴狗!它会认人的!”   就是说你这个三流侦探,狗都比你强。思及此,D又投去一个得意眼神,他觉得自己成为一个名侦探已经指日可待了。   哪怕是靠一只狗。   姜鱼没忍住笑了出来。林西鹤投去无奈眼神,她便耸耸肩,也回以一个无奈的微笑,再满含鼓励地看向D,问:“小哈认出程威了?”   小哈就是那只哈巴狗的名字。   在灾害面前,地球上的所有生灵都是平等的。人类会发生异变,动物也会,植物也会,所以最早的建城者们才会想方设法加固城墙。百年过去,世界再度恢复了和平,各物种之间重新找到了平衡之道,可小猫小狗这样的宠物,已逐渐稀缺。   许多的宠物在大爆炸之初变异了,能被人类再度驯养的在极少数,更多的回归了山林。没有变异的那些,也很难在危险的世界里活下去,即便人类愿意保护它们,它们也只会出现在内城区的大别墅里,而不是外城区。所以理论上说,没变异的宠物比普通的变异动物更值钱。   12街的胖老太是麻仓难得的富贵闲人,她的变异哈巴狗吃得多还很娇气,经常被1街的小混混们叫成“哈巴猪”。不过D说得没错,那只哈巴狗有个唯一的优点:能认人。   D挠挠头,“好像是吧?我好不容易求老太太让我能带它出门,想着它能带我去找程威呢,谁知道半路碰到1街的,后来又被老刘头撞见了,我就赶紧——哎呀,糟了!小哈它自己跑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要是狗丢了,胖老太会杀了他的!   D惊慌地向姜鱼投去求助眼神,姜鱼笑笑,指了指林西鹤,“哝,这儿有个现成的侦探呢。三流侦探,最适合找狗。”   林西鹤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说:   16章了,大家随意看,喜欢养肥的就养肥,存稿没了之后可能还会时不时卡文请假,大家都随意一点~~ 第17章 小号   ◎驾鹤西去◎   三流侦探“被迫”踏上寻狗之旅。   美丽小说家遣送逃学少年重返课堂。   冷酷探员还在忙碌。   柯航步履匆匆,他着手去查北岸诗会,命令刚刚下达,苏枣枣父母的尸体就被找到了。人死在城外的小苍山上,那里超出了西郊森林公园的范围,是胆大的冒险者们才会抵达的地方。   “冒险者”是新时代驴友的称呼,大多数是异能者,也有一些不怕死的、艺高人胆大的普通人。因为森林深处意味着危险,那里面可能潜藏着无数的变异植物和动物,稍有不慎就会丢掉小命。   当然,除了官方的探索队,任何冒失的探险行为都是被禁止的。尤其部分冒险者的目的根本就是盗猎,以命搏财。   苏枣枣的父母是植物学家,他们手上有官方的许可证,一切手续、设备合规后,是可以深入探索的。但两人在一个月前选择了独自进山,而后失联。   根据现场传回的消息,尸体身上有明显的被野兽撕咬的痕迹,也检测出了异能波动,而苏枣枣的父母都不是异能者,很容易让人猜测他们是死于变异动物之口。他们独自进山的行为,也可以被视作是独女身故后,因太过悲伤而故意寻死。   可柯航觉得这更像杀人灭口,因为从尸体的状态来看,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三天。   差不多就是“铜雀泣血”前后。   很快,柯航又收到了姜鱼的信息。老院长跟苏家之间的血缘关系让他蹙眉,他一面派人去查证,一面直奔CIG中央信息调查组。   “有结果了吗?”他大步走进去。   “从铜雀泣血那天开始往前推,系统已经一刻不停地在排查麻仓的所有监控录像了,但目前还没什么进展。不过我们有了点意外之喜。”负责跟柯航对接的调查员还是那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恰好遮住了眼角的一颗泪痣。   他的十指飞快地在光屏上操作,随即调出一个社交平台的界面来。   “孟祥的小号。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小号,用别人的身份信息注册的,平时登录也很谨慎,追踪不到他身上去。我也是好不容易在网上筛查相关信息的时候,通过他发的一些能够暴露自身位置的照片比对到的。你看。”   调查员一连展出了十几张截图,全是这个小号历年来的发言。   旁边的同事也抱臂看着,啧啧摇头,“真阴暗啊,是不是?怪天怪地怪父母,别人只是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是在怜悯他,所有的好话都能自动翻译成嘲讽,诅咒这个诅咒那个,看了都像背后有条毒蛇在盯着你,绝了。”   那是咒怨。   无数的从日常生活里散发出来的碎碎念,如同卑劣的、充斥着不甘、愤懑、以及无处发泄的尖利叫喊,魔怔一般。   可就在他接受心脏手术后,小号的画风有了改变。   他不再那么阴暗、恶毒,他开始拥有了希望,甚至是高高在上的旁观世人的一种窃喜。他一跃从一个自卑者占据高处,语句变得活泼——当然,这都不重要。   一个人在摆脱病魔后,心态有所改变,是很正常的,但怪就怪在他开始记录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受到了身体里那颗心脏的影响。   苏枣枣的心脏。   2146年1月13日   Mxqh:突然想看樱花?画了一棵樱花树【图片】   2146年1月21日   Mxqh:若生命如诗   则我歌颂一切   用炽热的心向烂漫春山祈求爱……   哈,什么东西   2146年2月9日   Mxqh: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2146年2月14日   Mxqh:我明明做到了,我那么开心,为什么在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该死的贱人!都该死该死该死!!!都说别问了还问,要不是你们我会这样吗,废物!   2146年2月28日   Mxqh:那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做梦了吗?   2146年3月6日   Mxqh:今天见到一个人,我明明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会下意识追过去?他是谁?   2146年月3月11日   Mxqh:又来了!又来了!   孟祥留下的话语大多语焉不详,但如果柯航记得没错的话,1月21号的那篇博文,写的是诗集《见春山》。   2月14日是□□案发生的日子。   2月28日梦到的地方又是哪里?3月6号见到的人呢?会是陆生吗?因为他拥有了苏枣枣的心脏,所以当他见到陆生时,会本能地感觉到熟悉,就像是某种感应。   3月6号……   孟祥在3月15号遇害,难道那个时候陆生已经见过他了。   柯航立刻拨通寸头的电话,“再去苏枣枣家里查,有没有一本叫《见春山》的书。也有可能是她在别处看到过的。还有,再准备一下,我要去一趟湖畔山庄。”   与此同时,找狗大业还在进行中。   姜鱼散了消息出去,让麻仓各处的导游们帮忙留意,自己却没掺和,因为她送D去学校后,又收到一条消息。她有点意外,略作思忖后,径自去见了司徒赵。这位脖子里挂着相机的落魄记者顶着满头的汗在麻仓各地跑,仍执着于挖掘“铜雀泣血”背后那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别查了,司徒先生,你都知道请D这样的孩子帮你去打听消息,难道不知道报社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吗?”姜鱼道。   “什么?什么捷足先登?”司徒赵一头雾水,心里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你的同事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铜雀泣血跟环城抛尸案有关,稿子马上就要发了。”姜鱼走得看似闲庭信步,速度却不慢,很快就到了最近的楼顶停车场。   呼呼的风声响起,飞行车降落,吹起她裙摆微扬。   “环城抛尸案?!”司徒赵彻底惊了,连忙上前拦住姜鱼,“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   他甚至一时都忘了称呼“姜小姐”。姜鱼搭在车门上的手顿住,转头看向他,“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对于新闻从业者来说,时效就是生命。不要废话,现在上车。”   司徒赵鬼使神差地就跟着姜鱼上了车,等到车子启程,他才回过神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姜鱼:“去会一会你的同事。”   特调局对外只说环城抛尸案有了新进展,可没说跟麻仓有关。姜鱼要知道他详细的消息来源,顺便也去报社办点别的事。   司徒赵还在疑惑,“可我都不知道,姜小姐怎么知道的消息?”   姜鱼隔着墨镜看他,也是好一阵无语。司徒赵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消息来源要保密,谁知下一秒就听她说:“整个编辑部都知道了,除了你。”   司徒赵:“……”   飞行车飞过麻仓上空,带走了沉默的司徒赵。姜鱼透过车窗往下看,还能看见林西鹤蹲在街边,查看墙角的痕迹——大约是在追迹寻踪。   这人似乎有个特殊的本领,虽然是个普通人,但对异能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甚至能无视异能攻击。   看来以前搜集到的资料还是不够全面。   思及此,姜鱼打开终端弹出虚拟屏幕,飞快地敲起了字。司徒赵正郁闷着,余光瞥见姜鱼十指如飞,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姜小姐这是?”   姜鱼头也不抬:“赶稿。”   司徒赵这才记起来,姜小姐在他们报纸上开的专栏,似乎马上就到截稿日了。可这都在路上了,才开始赶稿子,是不是有点离谱。   另一边,林西鹤也似有所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不过日光正晒,他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找狗。   狗的异能很微弱,需要靠得极近才能感知。他一路追踪到这里,发现了地上掉着的狗毛,还有明显的狗爪子抓过的痕迹。   那只狗的异能很弱,如果不受刺激,应该是不会留下痕迹的,所以林西鹤有理由怀疑,它是被人抓走了。   抓它的会是谁?   林西鹤抬眸望向前方,那里是1-5街的方向,棋牌室扎堆的地方。要说麻仓有哪项活动最受欢迎,毫无疑问是麻将。   谁让这里是麻仓呢。   林西鹤想起D说过的话,在路上找他麻烦的杂毛军就是1街的。以他一个月来对麻仓的了解,所谓杂毛军应该就是那伙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雀仙儿的手下。   雀仙儿是个艺名,因为她不爱别人叫她赌神。   思及此,林西鹤一边往1街的方向走,一边给姜鱼发信息。   驾鹤西去:你跟雀仙儿熟吗?   Fish:一起美过甲。   驾鹤西去:胖老太呢?   Fish:她俩掐过架。   Fish:劝你别在她们面前提起对方的名字,否则你就真的驾鹤西去了。   “啧。”林西鹤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人情世故,他有点头痛,甚至想把D从学校里叫回来帮忙。但是想想姜鱼知道了也有可能让他驾鹤西去,就算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林西鹤最终还是踏入了雀仙儿的势力范围。刚到1街,街边第一家棋牌室门口就有个大爷探出头来,扯着嗓子喊:“三缺一,还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街对面的窗户打开,一个泡面头大婶叼着烟骂骂咧咧:“也不看看几点了?打麻将不会趁早啊!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两人隔街对骂,其他人却习以为常,甚至一脸嬉笑。见到哪个赌鬼被棋牌室赶出来,也不过抬一抬眼皮的事情。   干瘦的老头在街边点着煤炉煮茶、烤饼,一个卖五块钱,嘴里哼着不知哪个年代的曲子。染着红毛穿着黑色长褂的年轻人蹲在街对面喊他“喂”,跟他讨饼吃,他想也不想就飞了一个白眼过去,“大白天做什么梦呢?”   穿黑色长褂的就是D口中的杂毛军,雀仙儿的手下,长褂是他们最显著的标志。他们主要负责在这一带维持秩序,譬如方才那个被赶出去的赌鬼,因为欠债上黑名单了。   这里的棋牌室都不放债,且规矩极多。上头来人查过无数次,到现在还成片成片地开着,不是真的干净,就是手段了得。   林西鹤只是来找狗,无意多留,可他往前走了不过五六分钟,刚才在街边蹲着的红毛就追了上来。   “49街的那个侦探是吧?”红毛上下打量着他,语气不耐烦又带着嫌弃,“雀仙儿请你过去。”   怕什么来什么,说的就是林西鹤。可他是林西鹤,连他爸都不能拿他怎么样,打人从不选日子,当然选择——   “不去。”   作者有话说:   电脑不知道为啥罢工了,幸亏我的文档都有云端备份,找了iPad终于发上来了 第18章 雀仙儿   ◎谈话◎   “你说什么?他不肯来?!”   昏暗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香炉样式的香薰灯。穿着紫色旗袍的女人倚在窗边,手里还拿着细长的烟杆,瞧着身姿曼妙、玲珑有致,仔细一看,脚下其实垫着凳子。   她的声音里满含着惊讶,还有点生气,“他能成天跟姜鱼混在一起,为什么拒绝见我?你们跟他说了是我要亲自见他吗?”   房里的人垂着头,毕恭毕敬,“说了的。不过他说,想要见他的话,就得帮忙找狗。”   雀仙儿微怔,“什么狗?”   那人回答:“那只哈巴狗,好像是丢了。”   “丢到我这儿来了?”雀仙儿挑着眉,“最近这麻仓是不是有点邪门,先是铜雀泣血,昨晚还给整一个什么劳什子的麻仓爱情故事,老娘看完,觉都睡不好了。一看就知道是姜鱼的手笔,人人都说她是什么才女,谁知道私底下最爱看那些狗血八卦、豪门虐恋,也不腻得慌,什么时候也让她粉丝看看她的真面目。”   这话可不好接,雀仙儿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好啊,这破侦探还在跟我提条件?你们不会直接把人带过来吗?”   “他说会报警。”   “什么???”   林西鹤确实说了要报警的话,有问题找警察叔叔,这是常识。雀仙儿却只觉荒谬,“他懂不懂规矩?”   底下人的头垂得更深了,“他说……他说……”   “说什么,你结巴了吗?”   “他说他就是规矩。”   雀仙儿能被气死。   她一下就从凳子上跳下来,双手握着烟杆背在身后,在房里来回踱步,“姜鱼从哪儿找来的极品?不对,他搬来麻仓多久了?你们没查过他吗?”   “您没让查啊……”   “闭嘴!”   麻仓人来人往,要是每搬来一个人就要去查,那是永远也查不完的。前一个月林西鹤过得很低调,从未涉足过雀仙儿的地盘,所以大家都对他知之甚少。   雀仙儿也明白这个理,她注意到林西鹤,完全是因为姜鱼。可这会儿她不得不说: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去查查那只狗在哪儿。”说着,雀仙儿又招招手,让那人走到近前来,附耳交待了几句话,“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明白了,我马上去。”   那人去了,雀仙儿就又站到凳子上,美美地倚在窗前,等待回音。只是这回音迟迟不来,她越等越不耐烦,正想着再去问问,终端响了。   “喂?”   “查清楚了!小丁他们中午的时候碰见抚恤院的那个小皮帽,跟他发生了些争执,当时那只狗就跟着小皮帽。后来街管委的刘主任出现,那小皮帽跑了,小丁他们就悄悄把狗装在麻袋里带了回来,本来是想让胖老太因为丢狗去教训那小皮帽的,没想到那个侦探——”   雀仙儿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那狗呢?找到了吗?”   对面立刻气弱,“找、找到了,就在小丁他们手里。不过我们刚想把狗带回来,那个侦探就出现了……他反过来跟踪我们,把狗抢走了……”   雀仙儿:“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他就一个人!”   对面:“打、打不过啊……”   雀仙儿如何生气暂且不提,林西鹤反正是带着狗走了。他也没寻思着去还狗,而是直接打开程威的照片给它看。   “带我去找他。”他捏住了它命运的后脖颈,面无表情地威胁它,“找不到今晚就吃狗肉火锅,知道吗?”   哈巴狗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动也不敢动。作为一只高贵的变异狗,它从未向人类低头,哪怕被小丁等人抓走,它也依然昂着自己高贵的头颅,直到它遇见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时,林西鹤又收到姜鱼的信息。   Fish:雀仙儿跟我告状,说你打了她的人?   驾鹤西去:狗不听话。   Fish:狗不听话,你打人?   驾鹤西去:杀鸡儆猴。   你这叫打人儆狗吧。 姜鱼一阵无言,不过她等的人已经到了,便动作自然地关闭聊天界面,向对方投以微笑,“钱记者,请坐。”   钱俪,司徒赵的同事,那个在“金光落羽”当天抢了司徒赵的大新闻,又拿到了“铜雀泣血与环城抛尸案有关”这种内部消息的记者。   姜鱼跟《都市报》的主编都很熟,以前也和钱俪打过交道,不过也就是点头之交。这人身上很有拼劲,也很有手段,跟她比起来,司徒赵就有点像个二愣子了。   果然,对方一来就态度强硬,“姜小姐,如果你是想问我那篇报道的事,恕我无可奉告。”   此时两人就坐在《都市报》编辑部的会客室里,透过单向玻璃往外看,还能看见部里忙碌的场景。   姜鱼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你怎么知道我会问这件事呢?是有人提醒你的吗?”   钱俪微顿,随即反问:“我以为姜小姐是为司徒赵呢,你们好像关系不错。”   姜鱼笑笑,“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你知道会有人来问你类似的问题。而能够第一时间从都市报得到消息,又与这个案子有关的,只有我。”   钱俪蹙眉。   姜鱼继续道:“你应该只是知道会有人来问,但不知道具体是谁吧?”   钱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鱼:“没关系,钱记者不愿意说,我可以理解。不过作为都市报的老朋友,我还是必须要善意地提醒你,这件案子非常复杂,也很危险,特调局对它的重视程度远超你的想象。你一旦入局,就很难摆脱了。”   钱俪:“那又怎样?我是一个新闻工作者,我有我的坚持。”   “啪、啪。”姜鱼给她鼓掌,“钱记者大义,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来阻止你的。请打开你的邮箱看看吧,看完之后我们再聊。”   钱俪不知道她究竟在卖什么关子,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有些危险,让人永远也猜不透她的笑容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左右查看邮箱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她打开终端飞快地扫了一眼。可仅仅只是一眼,她的表情就倏然僵住。   “你从哪里拿到的?!”钱俪的声音陡然拔高,意识到自己是在公司,又立刻压低。可无论如何,她脸上的惊恐都压抑不住,因为新邮件里赫然放着她与某公职人员的亲密照。   “钱记者的消息不是很灵通吗?”姜鱼优雅地背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而坐,抬头看着她,“难道你忘了,我是春大毕业的。6月28号,春大毕业典礼,原本应该是派司徒赵去的吧,可是你顶替了他。你刚才不是说我跟他关系好吗?所以,作为优秀校友,也收到了一张邀请函的我,去稍稍打听了一下。”   春城大学蜚声内外,每年的毕业典礼,更像是一场期待已久的社交晚会。谁都知道,它在春城所有社交场合里的含金量排名前三,你一辈子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能看到那么多大人物齐聚一堂。   姜鱼本来要去的,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那张【北岸诗会】的邀请卡,于是改了主意,直奔麻仓。   “不过,有一说一,那个男人虽说有点权利,但也算不上什么,钱记者这么优秀,实在不值得。”姜鱼继续道。   “你这样的人又懂什么?你是个异能者,又长得漂亮,天生就有男人追捧你,不像我什么都要靠自己。”钱俪攥着拳头,脸色铁青。   姜鱼却一点儿也不生气,笑容明艳,“钱记者看男人不行,看女人却很在行,我也知道——我确实漂亮。”   钱俪:“你!”   姜鱼:“钱记者不要着急嘛,我说了,我不是来阻止你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消息来源是什么?”   钱俪:“你不告发我?”   姜鱼:“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漂亮女人,不是什么正义使者。”   说起这个,姜鱼不免想起某位嫉恶如仇的三流侦探来。她笑了笑,从沙发上站起来,她也不急着让钱俪回答,慢悠悠地隔着玻璃欣赏着编辑部里的忙碌景象,慢悠悠地等着。   钱俪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语气生硬地说:“是匿名邮件。”   果然又是匿名,恐怕就像昨晚酒吧街的打手们收到的匿名信息一样,无法追踪来源。姜鱼随即让她出示邮件,钱俪还在犹豫,“你确定不告发我?”   姜鱼:“就算我删掉照片,你也会怀疑我是不是还有备份,怀疑是没有穷尽的,所以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我们不是在做生意,没有讨价还价,钱记者。”   钱俪哪里不明白,最终也只能咬咬牙,先过眼前这关。她将邮件转发给了姜鱼,道:“你说的没错,邮件里确实提醒我可能会有人来问,但我不知道是你。我试过追踪邮件来源,但失败了。”   姜鱼仔细检查了邮件的发送时间和内容,确定她应该没有骗自己,便干脆利落地结束谈话,转身告辞。   不过临出门前,她又停了下来,回头道:“如果你接下来碰到什么麻烦事,可以来麻仓找我。祝你好运。”   司徒赵还在外面等着,看到姜鱼出来,他第一时间迎上去,“你们谈得怎么样了?谈什么了?”   姜鱼边走边说:“报道呢?”   司徒赵连忙打开终端给她看,“在你们谈话的时候已经发出去了。”   姜鱼并不意外。钱俪为了防止变故,一定会抢时间把报道发出去的,而现在,这篇报道已经在网上砸出了舆论漩涡,特调局恐怕都知道了。   真正的风浪要来了。   姜鱼转头看向司徒赵,“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司徒赵:“你说?”   姜鱼:“帮我盯着钱俪。作为交换,我会尽力说服主编,让你参与编号S106的后续报道。但是你必须清楚,这可能比你以前经手过的所有新闻都要大,甚至很可能遭遇危险。”   让司徒赵退出是不可能的,他本来就在追踪铜雀泣血的事,又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绝不会中途放弃。   果然,司徒赵爽快答应,什么危险通通抛诸脑后。   姜鱼并不多劝,余光瞥见会议室的门开了,主编开完会马上要出来。她抬手将鬓边的头发卡回耳后,道:“我去见主编。不如你在这段时间先帮我查点资料?放心,很好查的,以前你们还做过报道呢,就林家的那些事。豪门八卦,虐恋情深,我写书要用。”   这从环城抛尸案跳到豪门八卦的跨度有点大,不过司徒赵想到刚才姜鱼真的在车上把专栏的稿子赶出来了,就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春日照相馆   ◎小哈寻踪◎   说服主编并不是件难事,麻仓的新闻本来就是司徒赵在跑,钱俪抢了他一次机会,再抢一次就有点太欺负人了。更何况有姜鱼做说客,主编爽快答应。   姜鱼没有多留,谈完后直奔麻仓,饶是如此,等她落地时,夕阳的余晖业已在麻仓的迷阵中陷落了。   “你在哪儿?”呼呼的晚风中,姜鱼拨通了林西鹤的电话。   “夜龙山。”电话里除了林西鹤的声音,还有熟悉的小贩的吆喝声,以及来往路人的欢声笑语。   可林西鹤怎么又跑到那里去了?夜龙山,这个地方出现的频率有些过高。   “程威在那儿?”姜鱼问。   “不确定,但狗追到这里了。”林西鹤答。   雪季刚过,气温虽然已经回暖,但昼夜温差还是有点大。林西鹤喝着十块钱一杯的热梨汤,而小哈在巷子口东闻闻、西嗅嗅,已经有些迷失方向。   它在流口水,闻着满街美食的香气,发出可怜的呜咽声。可林西鹤就像一个黑心老板,奴役它加班还不提供晚饭。   “你确定在这里见过他?”林西鹤再度调出程威的照片。   “汪!”小哈摇着尾巴,紧接着又绕着圈走,表现得焦头烂额的样子,最后把头一歪,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林西鹤,仿佛在说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你再想想。”林西鹤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香肠。街边便利店里最便宜的那种,以往放在小哈面前,它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此时,小哈满眼放光,“汪呜!”   林西鹤也不指望一只狗的记忆力,他继续从那个大大的风衣口袋里往外掏东西,这次掏出了一小块碎布。   这是他去程威和叶佳佳的公寓查探时,从程威的衣服上剪下来的。衣服是贴身物品,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味,而如果他曾经出现在夜龙山,甚至一直藏在这里,那气味也不失为一条线索。   小哈吃了香肠听话许多,凑到碎布前反复闻了好几下,但还是表现得很迟疑。磨磨蹭蹭地,最终选定了一个方向,扭着屁股继续往前走。   林西鹤继续跟姜鱼说话:“问问狗主人,她在这三个月里,有没有带狗来过夜龙山。”   姜鱼:“稍等。”   其实她早就联系过了,毕竟她得跟对方解释,为何D迟迟没有把狗还回去。姜鱼作为荷官,八面玲珑,跟谁的关系都不错,胖老太很给她面子,很快就有了反馈。   与此同时,姜鱼也在前往夜龙山的路上,“她说,上个月的时候确实去过一次。夜龙山有个SPA会馆,她是那儿的会员,有时也会带小哈一起过去洗澡。”   一只狗都能泡spa了?   林西鹤不禁多看了它一眼,换来又一个歪着头的无辜眼神,那脖子上的肉都堆了三层了。   重点是,这狗现在行进的方向,正是SPA会馆的方向。   十分钟后,林西鹤跟姜鱼在会馆门口碰头。   这家会馆实行会员制,姜鱼当然也在他们的会员名单上,凭她在麻仓的知名度,不需要刷卡,直接刷脸就能进。   小哈一见到姜鱼就像见了救星,黏在她脚边不肯走,林西鹤看它一眼它就会发出“呜呜”的可怜叫声,戏足得很。   可它还是被林西鹤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我带它在四周转一圈,麻烦你进去打听。”   姜鱼会意。SPA会馆人来人往,程威不大可能藏身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一个人去问话就够了。   两人分头行动。   也是托小哈的福,整个麻仓唯一一只为众人熟知的变异狗,会馆里的人很清楚地记得它来时的情形。   今天还是会员日,有好吃的蛋糕和茶点提供。姜鱼就坐在二楼窗边的小茶几前一边吃东西,一边听服务员在旁边说话。   “那天其实跟往常差不多,马太来了之后就跟小哈分开了。她去做spa,然后听戏,我们就带小哈去洗澡做美容。”   “小哈那么调皮,它这次没有乱跑吗?”   “那可不,洗澡还是我们几个人哄着它洗的。洗完之后想给它剪指甲,死活都不肯,还溜了,差点全员出动去找它。”   “哦?它跑哪儿去了?”   “就后面那条街,从后门跑出去了,弄得浑身脏兮兮地回来。我们赶紧给它又洗了个澡,否则被马太发现可就糟了。”   服务员一脸庆幸。这些话本来不该对客人讲,可坐在这里的是姜鱼,她是会馆里最受欢迎的客人之一,不仅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还从不吝啬帮她们这些服务员解决一点小麻烦。   姜鱼丝毫不掩对“小哈逃跑”事件的好奇,从服务员口中详细地套到了事情的经过。小哈逃出去大约有15分钟,时间并不长,那它应该也没有跑远。   等到服务员离开,姜鱼的蛋糕也吃完了。她放下叉子看向窗外,恰好能看见林西鹤带着小哈走过的身影。   “有进展吗?”她通过耳麦问。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林西鹤的答案跟姜鱼想的差不多。她随即把服务员的话概括了一下,又道:“那天是3月26,天气预报显示下了小雨,小哈应该跑出去玩水了。”   下了小雨?   林西鹤的视线立刻扫过周遭的路面,麻仓的街道大多狭窄,就像这条后街,属于45街夜龙山的分支。路面虽然没有特别脏乱,但因为各种违规搭建以及堆放杂物的关系,再加上年久失修,不太平整。如果只是下小雨,那些违建的屋檐会将雨丝挡住,而能够积蓄起一滩水,让一只胖狗在那边玩到满身污泥的应该是在——   林西鹤顺着这条街走,走出一段,又迅速回过头来,快步走到转角,转过弯,停在一块修补过的路面前。   他蹲下,平视着路面,又抬头确认四周的建筑,确认这个地方即便是在下小雨的时候都能积起一滩水,因为上头正好有个屋檐可以泄水。   “你在这儿玩过水?”他转头看向一脸小媳妇样跟在后面的小哈。   “汪呜。”小哈好像听不懂。   林西鹤复又站起来,冷厉的视线扫过四周。如果是在这附近看见的程威,根据他一路走来留意到的情形,这个水坑的西南面似乎有一个监控死角。   思及此,林西鹤又迅速转移。   他的步伐逐渐加快,小哈都要跑起来才能追上他。可到了地方,他只不过抬头看了几眼,就又跑了。   小哈在后头哼哧哼哧地追,几乎成了条件反射,追到后面一屁股坐在地上,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里装着满满的疑惑,似乎不明白自己为啥要跟着这个可怕的男人跑。   蓦地,它的眼前出现一双绑带高跟鞋。   小哈激动得扑过去,脑袋蹭着姜鱼的小腿,嘴里“汪呜、汪呜”地叫着,甭提有多黏糊。姜鱼的目光却在男人不在狗,顺着林西鹤的视线望出去,那个监控拍不到的死角,杂物堆的后面,赫然藏着一家小店。   “汪!汪汪!”小哈也激动起来,朝着门口狂叫。   就是这儿了。   姜鱼迅速跟林西鹤交换一个眼神,林西鹤不作迟疑,抬脚把挡在前面的杂物踹开,而姜鱼也终于看到了被杂物遮挡着的那家店的牌匾。   那是挂在店口左侧的一块木牌,上面刻了几个字——春日照相馆。   林西鹤凝眸,“陆生的字迹。”   姜鱼上前,将手搭在陈旧的推拉式铁门上。微弱的光芒闪过,门锁断裂。她再轻轻一拉,门就开了,但她不急着进去,反而主动退了一步,回头微笑着看向林西鹤,“请。”   很多东西、很多事情,还是自己来开启,比较有意义。   这举动不得不说体贴又周到,林西鹤也不矫情,径自走进去。屋内昏暗,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南面的窗户,带来些许光亮。但他没走几步,正对着门口的地方便亮起了一盏感应灯。   那是一盏放在柜台上的造型古朴的台灯,随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句话。   “欢迎光临春日照相馆。”   好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那是少年陆生特有的干净声线,还带着春日花开时的轻松和欢快。刹那间,林西鹤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湖畔山庄。   可他知道这里不是。   那声音响起,仿佛有人就站在柜台后,察觉到客人的到来,于是开灯欢迎。但是灯开了,屋内却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看起来已经荒废很久了。”姜鱼抬手抹过墙上相框的灰尘,又扫过门口和桌椅,“但又有人住过的样子。”   相框上的灰尘厚,天花板上也有蛛网,但桌椅和柜台却相对干净,门口也有走动的痕迹。从残留的脚印的大小和小哈的反应来看,这个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程威。   店不大,后面还有个杂物间和卫生间。杂物间旁边有个狭窄的可以伸缩的金属楼梯,平时可以收起,放下来之后,便能通往上面被隔出来的一个小卧室,整体的构造像一个loft。   两人迅速将整个店铺查找一遍,确认人已经走了,且走了好几天,因为垃圾桶里丢弃的食物已经发霉、发酸。杂物间里用木箱子临拼成的小床上,被子也是潮湿的,这跟最近几天的天气有关。   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小哈:汪呜。 第20章 情怀   ◎与误区(捉虫)◎   既然人不是刚刚才离开的,那追击就显得没那么紧迫了。姜鱼仔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尤其是墙上挂着的照片,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这些照片很明显是采用最古老的法子冲洗出来的,店里存放着的古董相机也是佐证,里头使用的是胶卷。在如今这个年头,除了那些追求情怀的,已经没人用这种东西了,就譬如都市报,基本已经放弃了纸刊。   “陆生也是个讲情怀的人吗?”姜鱼抬头看向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林西鹤。   楼上是间卧室,应该是店的主人住的。因为面积不大,所以只放了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并几个装满了书和各类玩具的纸箱,以及可以挂衣服的衣架。可以看出程威没怎么上来过,房间里除了有点灰尘,称得上干净整洁。   林西鹤答非所问:“还记得我说过,我觉得这事情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吗?”   “你想到答案了?”姜鱼当然记得。这是广告牌出现之后的事,他还问姜鱼,陆生究竟是希望他找到他,还是不希望。   “我们走进了一个误区。”林西鹤依旧双手插兜,走到姜鱼面前,跟她一块儿抬头看着墙上的相片,“陆生和仿生机器人虽然长着同一张脸,但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姜鱼马上反应过来,“这家店里曾经住着的是那个仿生机器人?”   林西鹤:“仿生机器人以陆生为蓝本创造,拥有跟他一样的脸、声音、字迹、体型,但真正的人是会变的。陆生已经30岁了,可这里所有的陈设,包括物品随手摆放的高度、鞋子长期摆放过后留下的一些痕迹可以推断出的码数大小,都符合18岁的陆生。那个仿生机器人,带着苏枣枣的心脏‘死’在了铜雀羽翼之下,所以这里荒废了,时间也对得上,而且……”   姜鱼:“而且什么?”   “我想我知道最大的违和感在哪里了,陆生应该不会住在这种地方。”林西鹤抬头看着这间狭小的布满灰尘的小店,再回忆起那个画家沈鹿住过的长了青苔的阁楼,耸耸肩,“他虽然是个异能者,但体弱多病,像个精致的瓷器,得放在密封的玻璃展台里,只能看,不能碰。”   姜鱼琢磨着他的话,不由自主地,又将终端打开,看到了钱俪收到的那封匿名邮件。她蹙眉看着,脑子里思绪纷杂,正入神,突然又听林西鹤幽幽地说:“你觉得,一个仿生机器人,要怎样才算是死去?”   她抬头,正对上林西鹤一如星夜寒潭般的眼眸。   他们似乎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发现什么了?”林西鹤问。   “都市报的记者收到的匿名邮件,爆料编号S106的事情,手法看起来跟昨晚一样,但听你那么一说,我又觉得没那么简单了。凭我作为文字工作者对文字的敏感程度,这封邮件的遣词造句,都跟昨晚酒吧街打手收到的匿名信息有微妙的差别。”姜鱼道。   就像刚才林西鹤问的那样,一个仿生机器人,要怎样才算死去?人失去了心脏会死,可机器人不会。   他们一直以为这案子背后站着的是一个陆生,如果是两个呢?   林西鹤继续问:“你觉得,它们分别对应了谁?”   姜鱼直接把邮件内容和短信内容都投影到白墙上,“春城很大,集合了大灾害前各省各地的人,所以虽然大家都讲普通话,但在口音和用词上,还是会有差别。经过这百年的衍变,大家又因为新的区域划分而形成了新的特色。内城区,尤其是最靠近核心圈的那些人,他们的用词很讲究,最会打官腔,干什么都端着,哪怕有口音,也会想尽办法改掉,所以新一代的年轻人讲着最标准的普通话。反观麻仓,习惯加上各种语气词,同一个单词在不同的街上可能还有不同的发音。”   邮件很官方,用词精简,语句凝练。但那短信,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有着麻仓的烙印。   “如果它们的来源真的不同,如你所说,陆生和仿生机器人不能混为一谈,甚至需要拆分来看。那么,我觉得,这封邮件来自陆生。”姜鱼道。   余下的,自然是仿生机器人的手笔。是他生活在这里,生活在麻仓,身上带着麻仓的烙印,发着更偏向口语化的“catch ya”,追求着胶卷相机的情怀。   冰冷的机器永远无法代替人类,这是全世界的通识,可正是如此,一个可以光靠眼睛就录下一切的机器人,在用胶卷相机搞情怀?   他还是一个冰冷的机器人吗?   之前他们认为,广告牌是陆生的催促,他不满他们的游戏进度。可如果这个人换成了仿生机器人,其背后的动机就需要重新推导了。   姜鱼直视着林西鹤的眼,嘴角不禁带起一丝笑意,那是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神情,追问着:“所以让我们回到起点,侦探先生,你现在觉得,一个月之前你收到的那颗黑色糖果,是谁给你寄的?是谁在旧事重提,邀请你玩捉迷藏的游戏?”   林西鹤也笑了,挑了挑眉,“这个问题,需要另一个人来回答你。”   这下轮到姜鱼怔住,“谁?”   “D。”林西鹤转身就走,干脆利落,步履如风。   姜鱼错愕过后,连忙追上去。小哈原本趴在门口休息,它跟着林西鹤这一路走来真的累垮了,此刻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冲出去,两只耳朵立刻竖起。   “汪汪!”   又去哪儿啊!   “汪!”   等我!   夜幕降临,两人一狗的身影穿梭在麻仓迷阵中,迎着晚风,直奔抚恤院。那被坚定步伐破开的风,又将吹向何处呢?   是那云雾缭绕的承载着无数代人梦想的高天,还是终年缭绕着雾气的黑湖?   亦或是,湖畔那片神秘山庄。   柯航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来的次数不多。在众多的关于湖畔山庄的传闻中,有一版是相对正确的,即所谓的“内城区后花园”。   湖畔山庄的房产曾一度被视为进入顶尖圈层的象征之一,它更多的时候作为一个符号存在,真正住在里面的人却不多。   这里门禁森严,哪怕是柯航,也过了两道关卡,才算真正进入山庄范围。他能进来,也与他的职业无关,一个特调局的组长而已,比不上他叔叔是这儿的业主之一。   山庄很大,柯航是坐着车进来的。他很快就看到了林西鹤曾经住过的房子,也是整个山庄地段最好的地方之一:临水别墅,院子能直接通到湖边,那儿有一条很长的木质走廊。根据柯航这两天打听到的消息,林西鹤住在这儿时,就经常坐在那条走廊上钓鱼。   再往前,山庄的更深处,是陆家的房子。   因为DM事件影响深远,特调局还为此背了一个黑锅,至今没有放下,所以陆生的案子虽然被定性为意外,被烧毁的那栋房子却还留在原地。也因为陆家都死绝了,那栋房子没了户主,又与其他的房子都隔着一段距离,不动它也没关系,所以山庄方面默认了它的遗存,只为了美观,在房子前方种植了一排香樟树。   十二年过去,香樟树早已枝繁叶茂,像一堵墙,藏起了过去的烈火滔天。   柯航拨通了他母亲的电话,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十二年前,你们为什么会认定,死在湖畔山庄别墅里的那具尸体就是陆生?”   柯琴略带威严的声音传来,“你是在质问我吗?”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档案我已经看过了,那具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但通过了跟陆式夫妻的DNA鉴定。是谁调换了样本,或者篡改了结果?您当年,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母亲。”   “查清真相,现在是你的职责,柯航。”   冷冰冰的语气,不近人情的作风,电话里的母亲,跟柯航记忆中的母亲没有两样。他绕过香樟树,跨过被火烧毁的大门,望着满目疮痍,继续问:“那您认识林西鹤吗?”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回答。   柯航道:“当年您来湖畔山庄查案时,是否曾经见过林西鹤,有跟他聊过吗?案发当时,他在做什么?他跟陆生关系好吗?”   一连串的问话过后,通讯中陷入死寂。   柯航嘴唇紧抿,耳朵里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跟母亲说话,不知结果如何,但他无法退却。   “这件案子之后,您为何突然从特调局调任至中央办公厅?”   “柯航,你在怀疑什么。”柯琴的声音几近冷凝。   “母亲,是您教我的。我长大了,需要自己做判断。”柯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需要真相,这是我的职责。”   良久,柯琴反问:“你在哪儿?”   柯航:“湖畔山庄。”   柯琴:“长大不是光靠嘴上说说,柯航。你也许怪我对你过分严苛,但我希望,当你有一天需要追求所谓的真相时,你能够抓住它,而不是当一个软弱的逃兵。”   这话的语气虽然依旧冷,态度却终于软和了下来。柯琴继续道:“你如果真的想查林西鹤,那么他在湖畔山庄居住期间,走得最近的并不是陆生,而是他的家教老师。”   语毕,电话挂断,干脆利落。   柯航长舒一口气,仿佛打了一场仗那么艰难。可很快,还不等他去查家教老师,电话又响了,是特调局局长的电话。   都市报的报道一下子把特调局推上了风口浪尖,他必须马上回去召开新闻发布会。   与此同时,赶到抚恤院的林西鹤跟姜鱼被门卫大爷告知,D还没回来。往常他放学后也不会一门心思地回抚恤院,要么是在街上当导游,要么又去钻研别的事情了,野得很。   可这会儿都过了晚饭时间了,他还能去哪儿?   姜鱼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林西鹤更直接,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累成死狗的小哈,蹲下来,在它充满困惑与不解的视线中,抚摸着它的狗头,再一把捏住后脖颈,“你小皮帽哥哥不见了,带我去找他。”   小哈:“汪?”   作者有话说:   小哈: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第21章 沈鹿   ◎谁在追?谁在逃?◎   2146年7月1日,变异狗小哈有了一个毕生的愿望——咬死林西鹤。它死活也没想到,天生富贵命的它有一天会兼职做警犬。   姜鱼从抚恤院要来了D的贴身物品,又问了跟D同班的抚恤院的孩子,最后一次见到D是什么时候,得到答案后,便和林西鹤带上小哈直奔目的地。   那是17街和35街的交汇点,一个十字路口。其他的孩子都各回各家了,D照旧出去野,便跟小伙伴们挥手告别。   他顺着17街往南走,但没有人知道他具体要去哪儿。   姜鱼在导游群里问了,也没人知道。于是小哈被委以重任,循着D留下的气味,一路追踪。可D又偏偏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他喜欢在民房里穿梭,从这条空中走廊跑到那条,有时还翻个隔离带什么的,专挑刁钻的路线走。   小哈追不了几步就要犹豫,并躺在地上装死企图逃避工作。   好在D的知名度很高,大家都认识这个到处乱窜的小皮帽,几次追踪不下去了,姜鱼一打听,就又能得到新线索。   最终他们停在距离夜龙山大约500米远的地方。   “你说他是想去找我们吗?”姜鱼蹙眉。   如果是这样,那根据最后一个人在路边看见他的时间来算,他们很有可能是在路上错过了。可姜鱼打电话给spa会馆以及抚恤院,目前为止都没有D的消息。   恰在这时,小哈忽然朝着路边的草丛狂叫。林西鹤大步过去,伸手拨开草丛,在里面捡到了D的小皮帽。   姜鱼神色微变,“D很钟爱他的帽子,绝不会轻易把它丢弃,除非他出了意外。”   “汪!汪汪!汪!”小哈却一反常态地持续叫喊,甚至去咬林西鹤的裤腿,看起来很是急切。   “小哈,怎么了?”姜鱼蹲下来试图安抚它。可一只狗,哪怕是变异狗,也不可能开口跟她说话。   这时,林西鹤突然打开终端调出程威的照片,问:“你闻到他的气息了吗?”   小哈疯狂甩尾,“汪呜!汪呜!汪呜!”   林西鹤和姜鱼对视一眼,平静的眼神下面藏着同款惊喜。喜的是程威终于出现了,惊的是D似乎落在了对方手上。   得尽快找到他们。   “报警。”林西鹤当机立断。   “你确定?”姜鱼蹙眉。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D吗?他每次出现的时机,他的身份,你应该也有所猜测。越遮掩,越有鬼,堂堂正正好市民,当然要堂堂正正报警。”林西鹤道。   姜鱼能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可这个猜测太过匪夷所思,完全不能确定其真实性。如果、如果……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西鹤,张嘴想说什么,但现在不是坐下来推理的时候,她最终选择赌一把,拨打报警电话。   至于昨天跟在他们身后的便衣,早就在他们不停的转场中跟丢了。   接电话的也是老熟人,对方正百忙之中抽空吃晚饭呢,一边吸溜着泡面一边盯着电视转播的特调局最新消息,等待着发布会的开始。   “你说什么?小皮帽被程威挟持了?那个环城抛尸案的嫌疑犯?!”他一口泡面喷出来,都没来得及擦。   一石激起千层浪。   消息从麻仓警局开始扩散,等传到特调局,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卧槽这是真的???”寸头摸了把硬得刺人的头发,抓起帽子就往外跑。老实脸同事跟在后面,“组长那儿呢?”   寸头:“哎呀别管他了,让他开会去吧,我们先走!”   飞行车在夜空穿梭。   姜鱼和林西鹤先一步从找到帽子的地方离开,把小哈留在了原地,“乖乖在这里等着,听警察叔叔的话。”   “汪呜!”小哈控诉着无情男女,就像前两天的D一样。   无情男女从不回头。   “你不需要小哈追踪,是知道目的地了?”姜鱼跟着林西鹤快步穿梭在夜晚的麻仓街头,晚风吹着她的裙摆,高跟鞋走起路来,也丝毫不慢。   林西鹤照旧双手插兜,不慌不忙,目光越过麻仓那层峦叠嶂般的屋顶落在最高处,“那儿。”   铜雀。   仿生机器人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如果说要把陆生和仿生机器人看成两个独立的个体,那无论是捉迷藏还是S106,都需要重新考量。”他一边走,一边像自我问答一般说着话。   “是谁寄给我的黑色糖果。”   “是谁抛的尸。”   “是谁在引导这一切。”   “谁在追?谁在逃?”   “他希望我找到谁?”   还是长着“钢铁之树”的那栋老式回字楼,还是曲折向上的无人的逃生通道,林西鹤和姜鱼拾级而上,脚步声如惊雷落下。   “砰——”推开那扇紧缩的通往天台的门,冷冽的寒风中,站在天台上的人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双目圆睁。   程威。   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的程威,头发长得扫过眼尾,表情有点色厉内荏,把刀对准了他们,脚步却在下意识地后退,质问道:“你们是谁?!”   姜鱼的视线绕过他投向铜雀,铜雀的羽翼之下,躺着仿佛陷入了安眠的D。林西鹤往前走了一步,仿佛很平常地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程威:“你别过来!”   林西鹤举起双手,“别紧张,我不是来抓你的,我是来加入你的。”   姜鱼侧目:???   程威:“你在说什么屁话!”   林西鹤随即打开终端弹出一张他与陆生的合照,“看到了吗?那个帮你抛尸的人,你还记得吗?”   程威看着照片,惊疑不定,“你到底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仿生机器人?!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吗?铜雀泣血又是怎么回事?你说啊!你是谁?他又是谁?!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林西鹤挑眉,“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威看起来快要疯了,可对准了林西鹤的刀却还没放下。他满身戒备,呼吸粗重,看来这消失的三个月过得并不好。   林西鹤无视着他的刀,继续往前走,“这三个月你一直住在春日照相馆?是躲着吗?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   “闭嘴!”程威像被踩住了老鼠尾巴。   “看来你不喜欢这个比喻。”林西鹤耸耸肩,回头看向姜鱼,“姜大作家有什么高见吗?”   姜鱼微笑,“高见谈不上,但我能理解程先生,这三个月想必过得非常痛苦。因为他人的恶,平凡的生活被打破,公理与正义的天平开始失衡,没有人想要这样的,对吗?雪季好不容易过去了,回想起来,上一次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下,是什么时候呢?听说程先生原本快要升职加薪了。”   程威不至于被姜鱼两三句话打动,可面对着那双漂亮又真挚的双眸,听着那温柔的语调,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一个春日。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拿着刀的手开始抖,但也握得更紧。麻仓的冷风一吹,他就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姜鱼仍然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温和,“我就是有些好奇,在你心里的天平彻底失衡之前,程先生没有想过要报警吗?”   程威怔住,随即痛苦地用手捂住了额头,“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没有办法再挽回了,我只能杀了孟祥为她报仇……让她清清白白地走不好吗,有什么罪过都让我来承担好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姜鱼:“看来程先生对女朋友真的用情至深。冒昧问一句,情人节当天,也就是你的女朋友出事那天,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程威已经改成了双手抱头的姿势,看起来痛苦极了,“我在加班……”   姜鱼:“所以她在家中浴室不慎滑倒时,你也不在家,她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所以……啊,抱歉,是我冒犯了。”   这茶言茶语瞬间激怒了程威,他抬起头来怒目而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那个替我抛尸的人呢?让他出来!”   林西鹤便在这时抬眸,“他不是变成仿生机器人死在那儿了吗?”   闻言,程威的脊椎瞬间像过了电一样,“不对,这不对!他明明说带走心脏就好的,明明说好的,为什么又出现了!特调局已经通缉我了,你们都是来抓我的是不是?连那个小屁孩都认出我了!”   林西鹤:“所以你是看到了金光落羽那天的照片,知道事情有可能败露,才从照相馆逃跑的?”   程威咬牙,“他告诉我在那里躲一阵就好,我躲了,可是——”   话音落下,他又死瞪着两人,重新把刀举了起来。他越待越觉得心慌,这两个人是怎么找到他的,警察是不是也快来了?他急促地看了眼四周,可目之所及只有让人晕眩的无垠夜空,以及天台顶上的呼呼冷风,刮得他眼睛直流泪。   “你们就算不是来抓我的,肯定也是跟他一伙的,对不对?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了,让开,让我走!”他挥着刀就往林西鹤面前冲,看起来疯了一样,脚步虚浮,也没什么章法。   可就在他即将靠近林西鹤时,脚尖一转,那刀又刺向了旁边姜鱼。   柿子挑软的捏,还算聪明。   “可惜。”随着林西鹤话音落下,程威手中的匕首突然像被一股大力凭空拍飞,哐当落在地上。而他自己也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秒跪。   林西鹤甚至都没把手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来,低头看着他,说:“选谁不好你要选个金属系异能者?”   程威如坠冰窟。   林西鹤:“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叶佳佳,真的是死于意外吗?”   这话出来,不止程威僵住,就连姜鱼都诧异抬眸。林西鹤也惊讶呢,“你刚才问那么多,不是怀疑这个?”   姜鱼:“倒也没有到这个地步。我只是觉得‘让她清清白白地走’这个说法有点恶心,如果她没清清白白地走,这仇就不报了吗?人都死了,深情给狗看。”   说一些大实话时,姜鱼从不咬文嚼字。此刻的她,高贵冷艳,余光瞥着林西鹤,“你的猜测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西鹤正想回答,蓦地察觉到来自背后的视线。   D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了,从铜雀的羽翼下缓缓坐起,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明明还是那张脸,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林西鹤干脆利落地将程威敲晕,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现在我该叫你什么?D?”   “他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沈鹿。”D从铜雀上走下来,站定在林西鹤五米开外,目光沉静,语气平和,“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冬至快乐!我们这边没有吃饺子的习惯,今天随便吃了点,奶奶煮了菜饭hhh 第22章 怀疑   ◎好久不见◎   十二年,是好久不见。   林西鹤却没闲心跟他叙旧,单刀直入地问:“那颗糖是你送给我的?你跟陆生闹掰了?你怎么混成这幅怂样?”   沈鹿一时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顿了顿,他才回答:“糖确实是我送给你的。我到了麻仓之后,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但跟他彻底闹掰,是在三个月之前。我混成现在这样,是在效仿陆生死遁。”   机器人?死遁?   姜鱼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D呢?是你的伪装?”   沈鹿不好意思地冲姜鱼摇头,“不是,D是D,我是我。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一段被另外植入的程序,只在必要的时候苏醒。”   姜鱼:“所以D也是仿生机器人。可他如果是机器人,通不过异能检测,那只对生物有效除非——”   林西鹤:“苏枣枣父母的研究有成果了?”   口说无凭,沈鹿直接扒开衣领给他们看刚才程威在他脖颈留下的一道血痕,“用多种变异植物融合打造的骨骼与皮肤,会流血,有生物反应,并带有生长性。D会像普通的孩子那样长大,虽然可能长不到一米七,以后还会随着骨骼生长而伴随一系列问题。因为实验本身还有很多缺陷,譬如他的牙齿老是会掉。”   饶是如此,这研究成果就已经够惊人的了。姜鱼跟他相处了那么久,从未怀疑过他是个机器人。   那么鲜活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是冰冷的机器。   如果这项实验真的如此成功,那这偌大的麻仓、甚至是偌大的春城,又该有多少人……   “不用担心。”沈鹿似乎看出了姜鱼的忧虑,道:“D是仅有的。枣枣的父母并不愿意参与陆生的研究,所以陆生到最后都没得到正确的实验报告。D的存在是一个秘密,我们将它藏了起来。”   林西鹤:“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鹿点头,“是的。”   姜鱼则想起了刚才在来的路上,林西鹤说过的话。“越遮掩,越有鬼”,D就这样平平安安地在苏枣枣曾经生活过的抚恤院里长大,走街串巷,干着导游的活儿,立志要做一个大侦探。麻仓的每条街上都有人认识他,抚恤院的那个小皮帽,是个机灵的野孩子。   现在,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终于成真了,虽然不全对,但对了一半。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沈鹿问。   “在老院长说,他没有见过那副画的时候。”林西鹤答。   是D带着姜鱼和林西鹤去储藏室找到了苏枣枣的画,让他们看到了画上的陆生和仿生机器人。又通过这幅画上的粉色花树,找到了画家沈鹿的阁楼。   在登上阁楼,看到那块广告牌前,他们又遇见了谁呢?是D。   那是谁告诉他们,小哈能带他们找到程威?还是D。   D无处不在。   他每次都出现得很是巧妙,既符合他一贯的人设,又能恰到好处地给予他们指引。   “是你故意引程威到这里来的?”林西鹤问他。   “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到这个地方,所以在这里等你们。”沈鹿看了眼程威,说:“他的精神已经快失控了,还是尽早被抓起来的好。”   “他又在哪儿?”林西鹤继续问。   谁都知道,此他非彼他,林西鹤问的一定是陆生。沈鹿缓缓摇头,“我也在找他。陆生的身体一直不好,如果他能扼制自己的异能增长,那或许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拥有健康的体魄,可他显然在反其道而行之。刚离开湖畔山庄的时候,我还能见到他,后来,就只有在电话里联系了。”   “你们决裂,是因为苏枣枣和S106?”   “那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联络。”沈鹿复又看向了那尊铜雀,视线落在羽翼之下的阴影里,似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攥紧了拳头。   他想起了什么呢?   姜鱼想,可能是他带着苏枣枣的心脏走到这里,静静躺在铜雀羽翼之下“死去”的画面。如果说编号S106前六处抛尸,是抛给陈苟那些罪犯看的,那最后一次,是给陆生看的吗?   不过沈鹿没有细说,因为逃生通道里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姜鱼举目远眺,夜空中依稀还有飞行车的灯光闪烁。   他立刻正色,道:“后续我会再向你们解释。请保护好D,保护麻仓,拜托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找到他。”   语毕,沈鹿不等他们回答就闭上了眼。他的头自然垂下,不出三秒,便如同失去所有生机般骤然倒地。   “砰——”麻仓警方也终于赶到了,踹开门闯入天台,“都别动!”   林西鹤识相地举起双手,面对姜鱼投来的视线,无赖地歪了歪头。姜鱼倒也无所谓,主动上前,“刚才是我报的警。”   麻仓的警方哪个不认识姜鱼,为首的老警官连忙让人收起武器,“原来是姜小姐,你这是……”   姜鱼歉意地微笑,“我们担心D,就先追过来了。正好碰上嫌犯想逃,只能先把他打晕,没有给警官添麻烦吧?”   双方交涉,林西鹤又自动隐身。很快特调局的人也到了,寸头和老实脸两人还不等飞行车停稳,直接跳下来。   特调局一来,警方自然只有靠边站当小弟的份。寸头直接指挥人把程威带走,至于D,一个倒霉的不小心被逃犯绑架的小屁孩儿,还是按原先的安排送往附近医院,警方已经通知了抚恤院前去领人。   “怎么又是这个小皮帽,这小孩儿也忒会跑了……卧槽?林西鹤?!”寸头这时才发现他。   “好吵。”林西鹤抬了抬眼皮,又很不感兴趣地继续神游。   “你怎么在这里?!”电光石火间,寸头想明白了,“报警电话又是你打的???”   “不用谢。”   “谁谢你了!”   林西鹤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爸在这里还要叫我一声叔公。”   寸头:“……”   这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能不能不要提?寸头在心里疯狂吐槽,余光瞥见老实脸投来的“这是真的吗”的眼神,立刻道:“这是工作时间,不攀关系!”   老实脸不是很信,整个九组就这位大兄弟最不讲规矩。不过林西鹤出现在这里,事情就麻烦了,老实脸拉过寸头叮嘱两句,随即把消息发送给了柯航。   林西鹤才不会管他们,他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热心市民罢了。姜鱼也在这时道:“走吧,去附近警局做个笔录就回家了。”   寸头倒是想拦,被老实脸拉住。对方摇摇头,“就凭我们也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你忘了组长怎么说的吗?如果碰到林西鹤,不要硬碰硬。还有那个姜鱼,我跟你加起来可能都打不过她。”   “不可能吧?谁还不是异能学院毕业的呢,我——”寸头对自己的实力可是很有自信的。   “你都不知道她上个月去雾城处理了什么事吗?”老实脸打断他的话,压低声音道:“她不光是个异能者,还是个玩弄笔杆子的人,你小心点,别被抓住什么把柄,阴沟里翻船。”   谁TM在阴沟里了?   寸头面上不服气,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用力抓了把自己的板寸。这时老实脸跟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想到什么,跟他快步走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收回了先前柯航放置在这里的微型摄像头。   这跟林西鹤曾放置在抛尸现场的型号差不多,小得像一只苍蝇,轻易不会被发现。寸头心下一喜,“还是组长考虑得周到啊,快,快调出来看看他们刚才在这里都干什么了?凭我敏锐的过人的直觉,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老实脸不多废话,立刻一通操作。可是等他调出监控画面,快进——程威挟持着小皮帽上天台的画面还是清晰的,没什么问题,等到林西鹤跟姜鱼出现,画面就开始波动,随后刺啦刺啦一片雪花,看得人想唱一首圣诞快乐歌。   “被干扰了。”老实脸心下一沉。   “谁干的?!”寸头气死了,但脑子还算灵活,同为异能者他立刻想到了姜鱼,“是异能干扰?”   大约一个小时后,姜鱼和林西鹤站在医院外面,看着抚恤院的人接走了D。麻仓的医院不大,充其量只是个社区医院,坐落在挤挤挨挨的居民区里,不仔细找都发现不了。   D垂头丧气地被人牵着,很显然是被批评了,一边走一边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完全的小孩子脾性。   “你觉得沈鹿的话可信吗?”姜鱼转头看向林西鹤。   林西鹤正在吃路边摊买的红薯,废土时代后改良的品种,有原来的两个那么大,热气腾腾,色泽诱人。他吃得不慢,但倚在灯柱上的动作仍透着股悠闲,“马马虎虎吧。”   姜鱼笑笑,没有说话。   就算苏枣枣父母的研究是划时代的,具有重大意义的,但这些充其量只是造出一副跟人类更像的躯壳。那灵魂呢?D的表现,几乎与常人无异,没有哪个人工智能能够仿真到这个地步。   沈鹿一定还有没说完的话,就像他自己说的,时间紧迫,详细的以后再解释。而林西鹤必定也知道些内情,否则沈鹿为何要拉他入局?   就因为他也住过湖畔山庄?   陆生,是个精神系异能者。   姜鱼忽然想起这个事实,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心里也有了思量。但她没有说出来,看了眼时间,说:“按照时间来推算,第四个人也该倒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第四个人的倒下无可阻挡,并遵循了“倒数”的规律,再次给九组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   柯航开完新闻发布会下来,面色冰冷。媒体记者咄咄逼人,尤其是背景雄厚的那几家,更是直接质问这个案子为何会在关键时刻更换负责人,而柯航这个新的负责人隐瞒麻仓的相关信息,又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   发布会就在特调局总部一楼大厅举办,柯航回到楼上时,又在走廊里碰到了四组组长,原S106负责人。   对方看着笑语盈盈的,还跟他们打招呼,等擦肩而过时,嘴里分明在嗤笑。柯航不欲与人争辩,浪费时间,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九组组员气了个仰倒,“组长,他们就是想看我们的笑话,也不看看是谁拖了几个月都没能破案,越没本事越阴阳怪气!”   柯航仍旧没说话,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组员连忙跟上,“组长,刚才你为什么不说程威已经被抓到了,寸头那边都在带人回来了,要不然那些记者也不会——”   闻言,柯航终于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不管别人怎么说。程威带回来了,那陈苟呢?审了那么多次,你们还没有进展吗?是在跟四组比谁更慢?”   组员登时后颈一凉,“明白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23章 K09   ◎重启◎   特调局总部大楼的灯火又亮了一夜。   九组全员加班,只恨不能穿回两天前打死那个暗自庆幸的自己,以为抓到了陈苟这案子就轻松了,万万没想到只是一个开始。   这个夜晚,当他们以为抓到程威,案子就快了结的时候,梅开二度。   目前抛尸点对应的六组嫌疑人里,只有陈苟和百货大楼的保安还没有倒下。九组对这两人以及程威进行连夜审讯,对于孟祥在陈苟等人的逼迫和怂恿下强`奸了叶佳佳,后又导致程威杀死孟祥为女朋友报仇的事实,已确认无误,剩下的只是细节问题。   程威的心理素质并不高,当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特调局抓住时,心理防线已趋近崩溃。比起否认自己的罪行,他用更大的力气在喊着,让他们去抓那个抛尸者,因为他认为,是这个人最后出卖了他。   还有他的同伙。   “就是那两个人,一男一女,去抓他们啊!你们去抓啊!”   老实脸淡定地做着记录,说:“知道了,下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孟祥就是害你女朋友的人呢?请如实作答。”   程威又一下子萎顿起来,“她……她记得他的脸,我去那个小公园附近打听了……如果我一开始就报警就好了,要是我早点……她也不会、不会……”   他开始忏悔。   隔壁的陈苟还在死鸭子嘴硬,拒不承认在叶佳佳之前他还迫害过其他人。可特调局也不是吃素的,这两天里对陈苟过去两年内的行踪做了追溯,一封封协查信函发下去,调动了不知道多少人,终于顺藤摸瓜,找到了些证据。   眼看事情败露,陈苟终于急了,“我知道四角酒吧在暗地里跟谁做交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申请证人保护,你们得保护我!”   可坐在他对面的是柯航,“不,你不知道。”   陈苟目眦欲裂,“不可能!如果不是我知道,秦震不可能让我参与交易,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他才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懂什么?!我是不一样的!”   柯航:“如果你真的知道,秦震不会对你弃之不顾。”   要么想办法救人,要么杀人灭口,秦震一个都没选,他直接放弃了陈苟。特调局的人一直盯着他,完全没看到他有任何救人的举动。除了见姜鱼,他甚至都没怎么出过门。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陈苟知道的交易对象只是个幌子。如果他透露给特调局,反而能给真正的交易对象打掩护。   陈苟拒不承认,这可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怎么可能认,“你骗我,你就是为了逼我开口,所以骗我!我不会上当的!”   柯航抬手,“让他看看,秦震现在在做什么。”   实时画面传回来,拍到的正好是秦震从内城区某个富丽堂皇的娱乐会所里走出来的画面,恭敬的侍者替他拉开车门,而漂亮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正娇嗔地跟他说话。   他看起来那么高高在上,又云淡风轻。   陈苟咬着牙,牙缝里都开始见血。他不可遏制地开始回忆起发生在交易前后的事情,开始顺着柯航的话语去想,越想,他的脸色越难看。   柯航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就知道真相或许与他猜得差不离。秦震此人,颇具手段、城府极深,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做事也够狠,陈苟这么个小喽啰,如果知道了那么内幕的消息,或许早死了。   思及此,柯航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陈苟慌了,在后面大喊大叫,但这次不会有人再来回应他,而很快,他就被关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从这间屋子里,他能清楚地透过玻璃看到另一间屋子的情形。隔壁关着那个保安,他抱着头蹲在房间一角,嘴里神经质般地念念有词,身上还贴着无数的类似电极片一样的东西,又连接着许多导管。而他的前面,守着不止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整个画面诡异又令人恐惧,陈苟踉跄着奔到玻璃前,用力拍打。可隔壁的人恍若未觉,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他的独角戏。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什么都说,放我出去!”陈苟实在要疯了,而这种疯魔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仿佛命运的提醒,他抬头看向了屋子里唯一的装饰——那只壁钟。   早上快六点,指针划过,对面房间里的保安就倒了。那些穿白大褂的一窝蜂拥上去,而陈苟脑子里那根紧绷着的弦,也在刹那间断掉。   此时的陈苟,知无不言。   新一轮的审讯马上来临,寸头打着哈欠,撑着沉重的眼皮,恍若行尸走肉般晃到审讯室外,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他搞不懂,同样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他的同事为何如此精神奕奕。   “昨晚秦震真去内城区happy了?”   “假的,以前的视频。”   “那我们组长看起来也没那么循规蹈矩嘛。”   “你有立场说这话吗?”   寸头耸耸肩,继续关注陈苟。陈苟终于认罪了,将之前犯过的事一一交待,也说出了地下交易的对象。   星辰投资,内城区那帮二代们的玩票之作。   有柯航之前的话在,无论是寸头还是老实脸,都不认为这个星辰投资就是真正的目标,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柯航,放下了手中的书。   这是从苏枣枣家拿过来的《见春山》,可以确定,孟祥真的是因为移植了苏枣枣的心脏,从而受到了影响。他发在小号上的那些内容,透露的也不光是这个,樱花树、见春山、梦境……   他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恰如苏枣枣父母的死,是意外吗?   柯航摩挲着书页上沾到的那一点粉色颜料,余光又瞥到办公桌光脑上显示的,有关于林西鹤的家庭教师的资料。   失踪。   又一桩失踪案。   在当年的湖畔山庄,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十二年后,林西鹤又再次卷入与陆生有关的案件里?   他会与这一系列事情有直接的关联吗?   还有北岸诗会。   如果星辰投资不是正确答案,那这个突然出现的北岸诗会,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谜团太多,如同被扯乱的毛线团,连最初的源头都无法确定。柯航揉了揉眉心,只睡了半个小时的脑袋在隐隐作痛,但大脑中的某一处还很清醒。   编号S106的案子,随着陈苟认罪、程威被抓,只剩一个抛尸者还逍遥法外。抛尸者又是谁?陆生。   思及此,柯航看了眼时间,整理好桌上的资料,抓起帽子,直奔十四楼局长办公室。   九组的人还在忙碌,因为睡眠不足,在走廊上看到四组的人,都没了吵架的心思。对方阴阳怪气怎么办,用更阴阳怪气的死人脸看回去。   譬如九组最瘦的一个瘦高个,又白又瘦嗓子尖细嘴又毒,平时看着就跟个冷宫里的死人一样,今天就是在地里埋了八百年的僵尸,随时都能倒地上碰瓷。   “你是刚从坟里爬起来吗?才熬了几夜啊?不至于吧?”寸头回到办公室,又开始放飞自我,把脚翘到桌子上。   “你懂个屁,审讯好玩儿吗?麻仓好玩儿吗?老子净追着陈苟的踪迹去查了,CIG的人只是动动嘴皮子,老子腿都要跑断了。”瘦高个一个白眼能翻5秒钟。   老实脸端着咖啡过来打圆场,众人各有各的苦,吐槽了一会儿,发现柯航怎么不在。说曹操曹操到,室内通讯响起,传来某人冰冷无情的声音——   “半小时后会议室集合。”   趁他不在,九组的人除了老实脸,一个个骂骂咧咧。   职场生活中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开会,比开会更让人痛苦的,是屏幕上打出的新的案件编码——   K09   特调局的案件编码从A-Z,S106的S不是special或者super的意思,就是一个普通的编码。越是靠前的编码,代表年代越久。   K09这个代号一出来,很多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后面浮现出的一串介绍,才恍然大悟。先前他们只知道S106案件中的抛尸者身份不简单,是个危险的精神系异能者,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陆生和DM的案子关系重大,柯航不得不慎重,他先后从局长和他母亲那里得到了相关信息,又获得了调取档案的权限,直至现在,才敢说出来——   因为不得不说了。   跟姜鱼的那次对话让柯航不得不开始怀疑,特调局内部是不是有内鬼,需要谨慎。但都市报这次的爆料又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或许很快,陆生的“死而复生”也将不是个秘密。真相会水落石出,但在那之前,尘封的往事也会被一一揭露。   秘密调查是行不通了,他们必须掌握主动。   “局长已经特批,从现在开始,K09案正式重启。”柯航双手撑在台上,目光扫过或震惊或错愕的组员们,道:“谁有问题吗?”   大家都有一肚子的问题,但问题太多,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终于有人道:“就我们几个人???”   九组作为新成立的组别,加上组长才7个人,一水的新兵和刺头,三十来岁就能称得上老前辈。他们接手S106的时候就没人看好他们,现在又接K09,是特调局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他们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能耐。   “当然不止我们七个。”柯航目光锐利,“CIG会调一个人作为编外临时加入,专门负责K09案的协查。在这件案子上,九组将会拥有所有组别中最高的调查权限,还有——”   还有?   “最高权限”这几个字就够让人惊讶了,大家纷纷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盯着柯航,只听他说:“林西鹤跟姜鱼。”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航航专场~   航航打出一张牌:主动出击! 第24章 万洲   ◎蒹葭◎   特调局这边又是加班又是开会的,麻仓49街,却迎来了一个宁静祥和的上午。   顶着一头乱发的侦探先生打着哈欠赤着脚走进厨房,一副早死样,煮点养生茶,苟延残喘、云淡风轻。推开厨房那扇正对着空中走廊的玻璃窗,映入眼帘的除了万物新生的绿色,还有隔壁的美女。   姜鱼抱着堆满了新鲜蔬菜和面包的纸袋从外面回来,看到林西鹤推开窗,原本要走回家的脚步拐了个弯,走到了窗户外面。   他们隔着走廊的栏杆说话,姜鱼闻到屋里飘出的香味,问:“又在养生?”   “惜命。”林西鹤道。   姜鱼看他那副样子,可一点不像惜命的。今天气温不算高,林西鹤却只穿着件宽领的T恤,锁骨上的青色纹身露了一半,既嚣张又内敛。她扫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打趣道:“你早餐就吃这个?”   林西鹤淡定地端起旁边的大盘子,“战斧牛排。”   姜鱼没想到,林西鹤还会做牛排,更没想到,他一大早就吃这么荤的,是不是有点荤过头了。而且他有钱买牛排,没钱付面钱吗?昨天连打车钱都是她付的呢。   见她盯着看,嘴角的笑意令人发毛,林西鹤不知道自己一大早怎么惹到她了,迟疑着问:“你要吃吗?今早才空运过来的,绿洲农场出品,顶级肥牛。”   姜鱼继续微笑,“这是我可以吃到的吗?”   林西鹤:“我从林逝水那儿截胡的。”   姜鱼:“?”   林西鹤:“绿洲农场每周都会给林家主宅供货,我最近穷,没钱买肉了,就以他儿子的身份打电话过去,改了收货地址。”   姜鱼:“……那可真是,不尝一口可惜了。”   哪天你被林家暗杀,说不定就再也吃不到了。这位大少爷为何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姜鱼想,可能是他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吧。   两人说话间,林西鹤的厨艺秀已经开始了。姜鱼发誓,她自己做菜、包括看别人做菜,都没看到过这么大的火。   而林西鹤一脸淡定地站在料理台前,仿佛火神之子。   姜鱼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煎牛排还是在烤肉,但不一会儿,香味就飘出来了。她又不禁想起前几天在烧烤店,林西鹤代替老板烤肉的事情,确实有一手。   不过……   “没有配菜吗?”姜鱼真诚发问。   火神之子没有说话,只是从容地将视线落在了姜鱼的纸袋上。姜鱼明白了,善解人意的她决定回去搞一点水煮西蓝花——   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林西鹤最讨厌西蓝花。   回到家,一贯睡懒觉的姜珍珍竟然破天荒地早起了,正窝在沙发里打哈欠,而她前面的茶几上,摊开放着姜鱼的资料夹。   这是司徒赵通过快递送来的。专门运送快递的“小飞碟”一大早就敲响了姜鱼的窗户, 这种迷你货运舱模式的飞行车一般都是无人驾驶,但每一条航线后都有专人实时操控,用以处理各种客户问题。   如今的生活是便利了,不过姜鱼还是更喜欢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交流,所以家里没有服务型机器人,也没有接入最新的智能系统,看到冰箱里又空了,还自己去了趟附近的菜市场。   至于桌上的资料,是她故意放在那儿的。   姜珍珍当然也看得出来,她看着那一张张旧照片以及夸张又可笑的文字报道,本来已经清醒的脑子好像又开始做梦,一梦三十年。   司徒赵答应帮姜鱼搜集林家的旧闻,做得也很尽心,凡是他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而《都市报》能够在众多媒体中站稳脚跟,本身也与林家有关。   《都市报》曾经也就是一平平无奇的小媒体,走着主流的路线,却连个春大毕业晚会的入场券,都要主编托人情才能搞到。   这样的一家媒体,注定要被时代的浪潮拍死在沙滩上,可是他们不甘心啊,于是在倒闭前,决心搏一把大的。他们大胆转型,推出了当时轰动春城的一个系列报道——蒹葭。   如此文艺的名字,讲的却是三大能源公司之一林氏的继承人,林逝水的八卦。   林氏并非新贵,底蕴深厚,从不以私生活搏版面,若是以往,是绝不可能以这种形式出现在八卦新闻里的。《都市报》虽然报道了,但用词如此讲究,甚至带着点溜须拍马的意味,可见其忐忑。   而当时的林逝水,年纪比现在的林西鹤要年轻一些,距离掌权仅有一步之遥。他理所当然的是内城区无数人心中的梦,出色的外表、家世、学历,都给他镀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金。他像个真正的贵公子,连名字都透着雅致,同时又是一个天赋卓绝的异能者。   可这样的人,爱上了麻仓出身的普通女子,这个人叫做明卉。   王子与灰姑娘的爱情模板一出来,让所有人心里的八卦因子都开始躁动。“卉”有草木的意思,于是《都市报》以他们的名字为灵感,将这个爱情故事命名为《蒹葭》,导语就是那句诗——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林氏当然不愿意看见自家的继承人因为私人情感问题被这样大肆报道,可林氏的内部争端在当时已经露出端倪,在那个看起来缠绵悱恻、波澜起伏的爱情下,藏着的是不可见的汹涌波涛。   最终保下《都市报》的,反而是林逝水这个被爆料人,而《都市报》凭借这件事刷足了存在感,自此一飞冲天。   《蒹葭》的主笔,正是如今《都市报》的主编。   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爱情随着时间的沉淀,彻底成为了故事。偶尔有人在社交网络旧事重提,为此津津乐道,也有人暗讽,这终归只是豪门争端的一块遮羞布。   知道真相的,只剩下当初的那些亲历者。   “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姜珍珍唏嘘着,那双总是噙着笑意却又洞察世事的眸子望向姜鱼,“你早就知道我认识他了?还知道套路我了。”   姜鱼放下纸袋,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还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依恋地挽着妈妈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膀上,“我都知道的,妈,虽然你从来不提,但我知道隔壁以前住过一个漂亮阿姨。你很想她,对不对?很多人都在想她。”   就比如豆花铺子的老奶奶。   姜鱼并不是姜珍珍的亲生女儿,她住进这里时,49街那栋房子已经空了。姜珍珍这么多年来从未主动提起隔壁发生的事情,但时常会看着那栋房子发呆。像她这样一个掌握着麻仓各街八卦的人,却对隔壁一栋空了那么多年的房子只字不提,是很反常的。   姜珍珍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这个心细如发的女儿,拍拍她的手背,温言道:“其实我也没想到那孩子会突然回来,好像就是很平常的一天,隔壁那扇门就开了。他从里面走出来,我才发现,那孩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还净挑着父母的长处长了。”   姜鱼打趣,“所以才说他能当我的男主角吗?”   姜珍珍莞尔,末了又感叹道:“他可能都不记得我了,我也就没和他提以前的事。我想着回来了就好,又担心……”   担心这事儿不简单。   姜鱼却觉得林西鹤不一定没认出来,或许他一直都记得。否则像他们这样的人,轻易难以对旁人交付信任,又怎么会彼此合作得那么顺利。   “妈,你跟我讲讲以前的事好不好?”姜鱼道。   “说起来,阿卉刚开始想要生个漂亮又可爱的女儿,谁知道生出来是个儿子,跟个混世魔王一样。林逝水年纪轻轻就有白头发,肯定是被他气的。可惜阿卉走得早,如果她还在,你俩肯定投缘。”姜珍珍看着女儿。   “他小时候很皮吗?”   “他啊……”姜珍珍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出来,“小孩子毛还没长齐呢,就有两幅面孔了,净会在阿卉面前装乖,转身就惹事。偏偏他惹了事又能自己摆平,据说林家那些小孩儿在他面前跟鹌鹑似的,人长辈之间还想争一争呢,回头看到自家孩子都在给那小子鞍前马后,气也要气死了。”   可是说着,姜珍珍又不免惆怅,“要不是他没有异能……”   没有异能,是一个死结。   林西鹤出生后,林家的纷争本来已经逐渐平息,但众所周知,所有的孩子都将在五岁入学时迎来第一次异能检测。而仅仅只是一次异能检测,就让和平的假象被打破了。   一个毫无资质的孩子,或许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过完一生,家境再好一点,当个富二代混吃等死也行,但绝不可能成为林家未来的继承人。   恰在此时,明卉又生病了,是基因问题,无药可医。   “所有人都说,小鹤作为林逝水的孩子,之所以那么没有天赋,完全是因为母亲的基因问题。豪门梦碎,当时那些八卦媒体就是这么说的。”   姜珍珍余光瞥着资料夹里的那些冰冷文字,语气也冷。《都市报》搭上了林逝水,当然是不敢说这种话,但它开了一个口子,自此之后,花边新闻就止不住了。   姜鱼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保持沉默静静聆听就是一个贴心小棉袄该做的事。   “林逝水还当他屁股下的位子已经坐稳了呢,谁知道……”姜珍珍轻笑着,语气里却没有多少对林逝水的嘲讽,只是感叹,“阿卉病逝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鹤。那个时候我甚至想过,就让我带着小鹤离开春城,反正我无牵无挂,走了也好,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但我心里明白,我没有那个能力保护他。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林逝水那所谓的深情到底好不好,他没有再婚,只有小鹤一个孩子。可正因为这样……”   林西鹤永远在风口浪尖。   秦震说得对,随着林西鹤的回归,新的波澜一定会涌现。不是现在,也不远矣。   姜鱼适时地安慰道:“不过如果没有那些事,也就没有现在的林西鹤了。一个普通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创立‘万洲’的。他之前还骗我说是送快递的呢。”   姜珍珍刚伤感了几秒,就被姜鱼逗笑了,“送快递那就是个比喻嘛,人家也没说谎啊。”   万洲,全称是“万洲通达”,它还有一个很中二的释义:天下之大,无我不可去,是为通达。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万洲的业务全在城外,那些广袤的、充满危险的森林、荒野,那些凶险万分却又藏着无穷机遇的禁区、废城,别人不敢去的,他们都敢去。小到寻人寻物,大到区域探测,政府也与万洲达成过数次合作,实力不容小觑。   用旧时代打游戏的话来说,林西鹤是实实在在的野区之王。恐怕林家也没有想到,这个在他们看来注定没有大成就的普通人,会在外面的那片广阔天地里闯出名堂。   刚开始,也确实没人知道,万洲背后的人就是林西鹤。哪怕一直关注他的林家,也只以为他是普通的一员,直到半年前的那次废城探索——   思绪飘远,姜鱼微微出神,这时林西鹤的信息来了。   驾鹤西去:牛排要冷了,吃不吃?   你这个人,怎么一天到晚就想吃。   Fish:吃。   作者有话说: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第25章 实验   ◎一个漫长的故事◎   D真的觉得林西鹤很讨厌啊,怎么一大清早的,他又在跟小鱼姐姐一块儿吃饭。吃的还是牛排。   大人真可恶,可恶又糟糕,还只会问他:“你又逃课了?”   D气到握拳,“没有!我没有!”   林西鹤耸耸肩,对他逃不逃课的其实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是D可不能让姜鱼误会他,连忙解释:“昨天晚上我不是被绑架了吗,今天学校放我一天假,说我可以好好休息。”   说到这,D又怕姜鱼教训他鲁莽,又有点得意。他可是最早发现程威行踪的人,要不是他,程威指不定还在哪儿躲着呢。   姜鱼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正因为这样,她才没办法把D当做一个仿生机器人看待。在她眼里,D就是D。   “那你吃早饭了没有?”姜鱼问。   “吃啦。”D主动在旁边的小椅子上坐着,支着下巴看着他俩,不一会儿就叨叨叨地把昨天的情形都说了一遍。他放学后确实是想要去找林西鹤跟姜鱼的,只不过半道遇见了程威,就被挟持了,但他聪明着呢,把小皮帽留在了原地。   姜鱼和林西鹤隐晦地对视一眼,D应该确实不知道沈鹿和陆生的事情,按照本心做着一系列的事情。殊不知沈鹿通过他的眼睛观察着一切,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左右着事态的发展。   就比如现在,D说着说着,像是困了,眼睛慢慢闭上去。等到他再睁眼时,已经换了一个人。   沈鹿开口第一句话,“柯航盯上你们了。”   林西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姜鱼问道:“你也在局里有人?”   沈鹿:“我是人工智能,不需要人。”   姜鱼支起下巴,“那你能直接入侵中央系统吗?”   沈鹿:“可以,但会被发现。”   姜鱼若有所思,不知又有什么主意。林西鹤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刀叉,喝了口养生茶,说:“开始吧。”   沈鹿:“开始?”   林西鹤:“从湖畔山庄开始,把故事重新讲一遍。”   这是一个时间跨度长达十二年的漫长的故事。   在一座远离城市的山庄里,一个天资聪颖但体弱多病的少年,以自己为蓝本,亲手创造出了一个机器人。刚开始,机器人只是机器人,它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被允许离开别墅,它忠诚地陪伴在少年身边,偶尔跟他的朋友玩一玩“猜猜谁是我”的无聊游戏。   这样的日子平凡又枯燥,直到有一天,少年突然望着那黑色的湖面,说:“我要离开了。”   “那会儿你还在钓鱼,他给你做了钓鱼日志,发现你每天都在钓鱼。”沈鹿看着林西鹤,语气无波无澜,似人非人。从“像人”这个层面来看,他比起D来可差远了,似乎还保留着一些属于机器人的呆板。   “这只是一个小爱好。”林西鹤觉得他们有病。   沈鹿接着说:“陆生的父母决定送他去特殊疗养院,这就意味着他精神系异能者的身份会被发现,终其一生再没有自由。”   姜鱼:“为什么?”   陆生的父母将他藏了那么多年,没道理突然放弃。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或许就是DM倒闭、陆式夫妻死亡的真正原因。   事实也正是如此,陆生的父母做出这个痛苦的决定,完全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儿子在借用DM的资源做危险研究。   “陆生在那个时候就盯上了苏枣枣的父母,但他们拒绝了他。DM遭遇危机,是因为旗下出品的新款飞行车被曝出系统失控的问题,这是陆生做的手脚,他的父母对他太过放心,让他接触过新系统的研发。后来,他父母的那场车祸,也是同样的原因。出车祸那天,他们正在赶往湖畔山庄的路上。”   “陆生最讨厌背叛者。”   “DM的事情引起了两位苏教授,也就是枣枣父母的警觉,他们或许察觉到了危险,于是秘密将女儿送到抚恤院。可是他们不知道,一直有人盯着他们,他们前脚刚把枣枣送过去,我和陆生后脚就到了。”   “为了女儿,他们不得不妥协。于是就诞生了D——”   “不对。”姜鱼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沈鹿,又看向姿态从容好像根本没听出任何问题的林西鹤,道:“如果只是两位教授的研究,并不算危险,外型再像人的机器人也只是机器人。陆生的父母是生意人,且本身就是做智能研究的,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要放弃自己从小护到大的儿子?”   沈鹿闻言,也看向了林西鹤。   林西鹤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沈鹿便默认他同意将真相说出,“真正的关键在于陆生,他是罕见的精神系异能者。精神系异能对于没有生命的物体是无效的,但通过研究做出的躯壳,以变异植物为载体,具有“活”的特性。再通过精神系异能持续不断的影响,从那具躯壳里,就有可能诞生出真正的具有独立思想的灵魂。”   果然如此。   姜鱼早就有猜测,所以听到真相后,没有多少惊讶,反而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可是影响,是怎么个影响法?”姜鱼复又支起了下巴,目光灼灼。   她很好奇,这听起来像是在造人,完全违反了机器人条例,且一旦成功,极有可能对人类社会产生不可磨灭的负面影响,甚至掀起反人工智能的浪潮,难怪陆生的父母会宁愿把儿子送进特殊疗养院。   “他称之为‘感染’,就像病毒感染一样。我不是他,不懂异能如何使用,所以无法准确地回答你。”沈鹿道。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感染是必要条件,那D又是怎么回事?他无疑是个成功的例子,可你却说,陆生不知道他的存在。”   “所谓感染,并不需要全身。D的大脑是芯片,心脏才是感染源,而苏教授的第一个实验对象,其实是我。”   从2134年开始,研究正式启动。   制作躯壳是第一步,研发心脏是第二步。经过无数次的实验后,两位苏教授最终确定了某种特定的变异植物,可以与陆生的异能发生反应,成为感染源。而在整个实验过程中,陆生都极少露面。甚至说从未真正露面,他从来都只出现在实验室的电子屏上,跟他们做远程交流。   “那时候陆生刚满十八岁,异能波动非常不稳定,有一次在视讯的时候,我甚至看到他吐血了。心脏也是做好后被送到他身边的,会有专人来取,再送回来。”   说着,沈鹿不禁抬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作为第一个试验品,我的实验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2137年,也就是苏枣枣离开麻仓的那一年,临床试验开始。   教授出于谨慎,只替换了沈鹿的心脏。经过三个月的观察后,实验确认失败,程序仍主宰着沈鹿的一切。   “只有枣枣真的把我当一个人,她说我是她的朋友。哪怕离开了麻仓,她也会回来看我。”沈鹿提起枣枣时,身上作为“人”的气息好像就要鲜活一些,他的语气是温柔的。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脏在跳动。”   “我渐渐地开始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追逐一些古老却又无用的情怀。”   “我开始质疑。”   “开始思考。”   “教授的实验屡次失败,好像通过精神感染来赋予灵魂终究只是天方夜谭,就连陆生对他们的关注都开始减弱。但有一天,他们突然找上我,请求我帮忙。他们成功了,作为科研工作者,出于对研究的热爱,对未知的探索,他们创造出了D,但作为人,他们的良心让他们无法将D交到陆生手上。”   “我第一次违背了机器人法则,欺骗了我的主人。”   那是2143年,沈鹿偷偷将D藏进了抚恤院。抚恤院只以为这又是一个没人要的被遗弃的孩子,找不到他的父母在哪儿,便收留了他。   “我背叛了他。也许从那一天开始,许多事情就已经注定了。”   “今年初,枣枣去世。刚开始我以为是个意外,因为我查过所有的监控,也反复确认了撞她的司机和车子,都没有问题。直到后来,我发现了孟祥的小号。”   沈鹿起初只是想看看,那个移植了枣枣心脏的人,是否健康地、好好地在生活。如果他过得好,那是不是也可以看做是枣枣生命的延续。   可小号上的信息颠覆了他的认知。   “墙上的樱花不是我画的,《见春山》也不是我送的,枣枣一直都跟陆生有联系。”可沈鹿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这个唯一的朋友,他看着长大的那个可爱又善良的女孩子,还跟陆生保持着联系。   他就像被时光抛弃在了那间照相馆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世界已天翻地覆。   怎么会这样呢?   苏教授一直竭尽全力在保护女儿,即便因为女儿受到威胁,不得不为陆生办事,也一直瞒着她,希望她不要被牵扯进这些事情里,希望她能无忧无虑长大。在他们和沈鹿的印象里,苏枣枣应该从未见过陆生、也不知道那些秘密实验才对。   “我跟教授确认过,他们也不知道这件事,于是我开始暗中调查,终于发现,枣枣加入了一个异能者组织,叫做——北岸诗会。”   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姜鱼甚至没有掩藏好自己的惊讶。北岸诗会,苏枣枣竟然是北岸诗会的一员?   林西鹤也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他挑了挑眉,“这是陆生创办的?”   沈鹿点头,“八九不离十。”   林西鹤:“所以你找到程威帮他抛尸,又带着苏枣枣的心脏‘死’在铜雀羽翼下,把事情闹大,让陆生的存在浮出水面,是想做什么?向他宣战?”   沈鹿:“我想知道真相。”   林西鹤:“那你可以直接去找陆生。”   沈鹿摇头,“我找不到他,而他的回应,是那些接二连三倒下的人和那封爆料的匿名邮件。”   从头到尾,在挣扎、在痛苦的都是沈鹿。陆生还是那个玩着无聊游戏的陆生,轻描淡写间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沈鹿将他的存在捅破又有什么关系?他干脆送一个爆料给报社。   你在他面前,好像永远都无能为力。   “你找我,是觉得我就能找到他了?”林西鹤随手将茶杯放到桌上。   “我不能笃定,但你是唯一的人选。”沈鹿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忘记了吗?当初那个开玩笑似地提议他用精神系异能去造个人玩儿的,是你。林西鹤。”   话音落下,姜鱼瞳孔骤缩,甚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霍然转头看向林西鹤,就见那双如同寒星入夜般的眼眸里,一派冷漠和淡然。   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 第26章 协查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包庇你一下。◎   在姜鱼看来,林西鹤就像一个谜,越是探究,越迷雾深重。   沈鹿戳破了他的秘密,把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也彻底展露出来,可他听着,好像也只是听到“昨夜下了雨”那么平常。他的眼神是冷漠又危险的,偏又被一股从容包裹着,像那些丛林禁区,危险又迷人。   这时候应该来一根烟,可是他端起了养生茶。单手支着侧脸,几缕碎发扫过眉梢,漫不经心地说:“继续啊。”   沈鹿蹙着眉,道:“教授已经遇害了,我敢肯定那不是意外,如果不把陆生抓住,他会害死更多的人。你会抓住他的,对吗?”   林西鹤:“你就不怕我根本不是个好人?毕竟严格来说,我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   此话一出,相当于林西鹤承认了沈鹿对他的指控。   沈鹿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像是在犹豫。几秒后他又抬起头来,说:“我没有别的选择。林西鹤,林家的继承人、万洲的老板,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足够的立场去阻止这一切。不,我恳求你。”   无声的凝视,持续了大约半分钟。   林西鹤道:“说说北岸诗会和特调局的内鬼吧。”   沈鹿:“我怀疑,当年负责帮陆生取走心脏的就是北岸诗会的人。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凝聚起了这么一股力量,所以能隐藏得这么彻底,还能暗中操控许多事情。两位教授在知道枣枣可能与陆生有联系后,也在暗中调查,他们此次进山,是去找变异植物的。就是用来做心脏的那个,那种植物很稀有,且只有某几处特定的地点才有,几乎无人知晓。”   林西鹤挑眉,“他们是想去看看那种植物还在不在?”   沈鹿点头,“如果不在了,极有可能是被陆生取走的。”   结果很不妙,两位教授遇害,沈鹿怀疑就是北岸诗会下的手。这是在灭口,而沈鹿更担心的是,D的存在有没有暴露?陆生究竟知不知道,实验其实已经成功了?   枣枣,她又知道多少?是否透露给了陆生?   太多的不确定了,让沈鹿不得不加快进度,主动向林西鹤跟姜鱼暴露自己的存在。而林西鹤听罢,说道:“人确实不是因为意外死的。”   沈鹿微怔,“你知道?”   林西鹤:“从知道他们失联之后,我就让万洲的人去找了。活着的教授是没找到,不过他们在禁区边缘碰见了两个异能者,交了下手。生面孔,身手不错,只可惜被他们跑掉了。”   姜鱼侧目。   敢情这人在骗吃骗喝的同时,背地里还安排了那么多事。   林西鹤触及到她的视线,道:“你没问我。”   姜鱼微笑,“不用跟我解释,二位继续。”   沈鹿还真一本正经地继续了,“至于特调局的内鬼,在离开湖畔山庄前,我曾听陆生跟那个人打过电话,但具体是谁,我不知道。”   林西鹤:“不能通过声音比对吗?”   沈鹿摇头,“我没有听见那个人的声音,所以连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电话里,陆生在跟那个人交代死遁的事情,后来特调局会认定死在火灾里的尸体就是陆生,应该就是源于此。”   姜鱼这才问:“那尸体是谁?”   沈鹿又看向林西鹤。   姜鱼笑意更浓,笑盈盈地看着林西鹤——侦探先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林西鹤明白了,“唐一亭?但唐一亭是三十几岁的成年人,成年人和少年人的尸体区别太大,特调局里就算有内鬼帮忙掩饰,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是瞎子。”   沈鹿:“是唐一亭的弟弟唐二,他只比陆生大一点点。”   等等,这个奇怪的名字,姜鱼好像知道是谁了。十多年前活跃于春城、雾城一带的著名双子杀手,是一对亲兄弟。   难怪这些年他们在道上销声匿迹了,原来是折在了湖畔山庄。但姜鱼不认为他们的目标是陆生,否则沈鹿不会特意看林西鹤,所以他们是去杀林西鹤的。   沈鹿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他不能出现太久,怕D会发现端倪。思及此,他不禁加快了语速,“我会把变异植物的照片发给你,希望你能代替教授确认它的安全。还有,小心酒吧街,跟四角酒吧交易的很有可能就是北岸诗会。我之前引你们跟酒吧街交手,也是想提醒你们。至于柯航……由你们自行判断。”   语毕,沈鹿又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很快醒来,属于D的身体躺在沙发上,像睡着了一样。姜鱼看着那张纯真的侧脸,一时若有所思。   沈鹿的话仔细推敲上去好像没有破绽,他原来的那具身体“死”于铜雀羽翼之下,挖去了本来的心脏放入苏枣枣的。他本来那颗心脏,应该就是在实验中被植入的“感染源”。把它挖掉,正好掩藏起最深的秘密。   不过这就有意思了,苏枣枣的心脏上附着了陆生的异能。这是来自那颗“感染源”,还是苏枣枣在与陆生来往的过程中,已经被他的异能影响了?   “不问吗?”林西鹤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嗯?”   “唐一亭。”   “侦探先生愿意说吗?”   “你或许会想要知道。”   说着,林西鹤端起了姜鱼面前的盘子,一边走向厨房,一边说话,“他是麻仓人,跟我的母亲是旧识,所以才能取信于林逝水,成为我的家庭教师。刚开始我们关系很好,直到他对我动手。”   姜鱼看着他熟练洗碗的身影,问:“林家的手笔?”   林西鹤没有否认。   姜鱼沉默片刻,问:“那你杀了他吗?”   这话问出来,空气都有瞬间的凝滞。   林西鹤却恍若未觉,把洗干净的盘子和碗筷放好,随手抽出一张纸擦着手上的水,再转过身来,倚着洗手池看向姜鱼,“你觉得呢?”   两人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客厅,隔着过道和一扇打开的门相望。林西鹤微微歪着头,身材优越,是姜鱼最喜欢的那个款。   姜鱼抬手将散落的头发拨回耳后,指尖不经意间抚过颈饰,顿了顿。她仿佛在思考,片刻后,那双琉璃般漂亮的眼睛里又盛了笑意,说:“你说不是,我就相信。”   林西鹤打量着她,略有诧异。但姜鱼就像她一直展现出来的那样,从不怕别人的打量,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含蓄或富有侵略性的,她只要美美的就行了。   你第一眼看她是漂亮,第二眼再看她,你会发现她的眼睛里都是你。   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林西鹤轻笑了一下,“姜小姐真的不怕我是个不法分子吗?”   姜鱼支起下巴,“你应该认出我妈了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包庇你一下。”   林西鹤:“谢谢?”   姜鱼:“不客气。”   又一次交锋在微笑中落下帷幕。   林西鹤慢悠悠地走回沙发旁坐下,“我确实没有杀唐一亭,但他自此失踪了。刚开始我没有怀疑过陆生,因为这件事说起来跟他毫无关系,后来DM的事情爆发后,我才有了点想法。”   姜鱼:“那你觉得唐一亭现在在哪儿?”   林西鹤:“湖里。”   “唔……什么湖里?”D醒了。他揉着脑袋从沙发上醒过来,迷迷瞪瞪地看着近在迟尺的林西鹤。   “爱情的湖里。”林西鹤顺口胡说。   “爱情?谁的爱情?!”D一下就炸了,如同鲤鱼打挺般从沙发上站起来,充满错愕的、伤心的眼神在林西鹤跟姜鱼身上来回扫射,仿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背叛。   姜鱼假笑着看向林西鹤:您有事吗?   林西鹤耸耸肩。   D要气死了,他想要跟林西鹤决斗,可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姜鱼打发他去应门,他只好不情不愿地下楼。   姜鱼走到窗边往下看,“特调局。”   林西鹤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现在是上午十点半,距离陈苟倒下,还有最后的三个半小时。”   姜鱼双手抱臂,“我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种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   特调局派来请人的是脾气最好的老实脸,他脸上堆着淳朴的笑意,递上两份红头文件,“林先生,姜小姐,这是上面加急批下来的,你们看看。一份是异能协会的协查通知,还有一份是给万洲的。”   纸质文件,看得出非常郑重了。   异能协会的通知是给姜鱼的。这个协会跟异能研究院一样,都是官方组织,按照规定,特调局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向异能协会寻求帮助,请求他们派遣相关人员协助办案。   全国的异能者,除了极个别刺头和被除名的,几乎都是协会会员。姜鱼当然也是,而且凭借她的等级,还属于高级会员。   万洲的文件自然是给林西鹤的。   林西鹤的身份很不好搞,他头铁、背景硬,也不与任何机构挂钩。于是柯航用最简单的方式让他加入,那就是雇佣。万洲的业务在城外,K09的案子也会涉及到城外,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特事特办。   “我可以不接受。”林西鹤道。   “我们组长说了,如果林先生答应协助特调局办事,那半年前废城探索的那个黑匣子,他可以想办法交到你手上。”   黑匣子?姜鱼的视线从协查函上转移到林西鹤。林西鹤勾起嘴角,“成交。”   作者有话说:   。 第27章 见面   ◎我从不跟人讨价还价◎   大约一个小时后,林西鹤跟姜鱼踏进了特调局总部大楼。   车子停在楼顶停车场,两人直接坐专门的电梯到地下。特调局总部大楼看着并不算高,只十四层,比起周围那些参天的建筑,稍显低调,但其实它的占地面积很广,地下一层是CIG,地下二、三层是审讯室等特殊场所。   电子眼无处不在。   Eagle系统遍布全城,但都是隐匿状态,轻易不会被普通民众发现。可在特调局,银色的鹰隼标志随处可见。特调局的安保系统号称固若金汤,没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特调局而不被发现。   最重要的是,这一整栋楼里,几乎都是异能者。   姜鱼走进电梯,面对电子眼的扫描,没有表露出任何异色。所有的电梯按钮也都是隐藏的,通过身份认定才能解锁。   老实脸按下负一层的按钮,眨眼间就到了。   “二位请,组长在审讯室等你们。”有老实脸在前面带路,他们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陈苟的审讯室外。   这一间间审讯室都相对独立,各组办公互不干扰,所以他们一路走来倒是没怎么碰到其他人。   柯航正站在审讯室外,待在房里的是寸头。听到脚步声,他回头,视线精准地与林西鹤对上,锋芒内敛,暗流涌动。   这还是编号S106以来,柯航和林西鹤第一次碰面。   没有寒暄,更没有争锋相对,柯航直接进入正题,道:“在你们看来,陆生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是什么目的?”   林西鹤照旧双手插兜,目光看着冷汗直流、不断抖腿的陈苟,道:“展示自己的掌控能力,简单来说,就是示威。”   柯航:“不惜跟特调局作对?”   林西鹤:“特调局很厉害吗?”   柯航微微侧目。   林西鹤耸耸肩,“想必你们已经找异能研究院仔细研究过了,结果怎么样?对于陆生这个精神系异能者,找到应对的办法了吗?”   “没有。”柯航并不隐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冷静的目光扫过林西鹤跟姜鱼,道:“所以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陈苟倒下?”   林西鹤:“你想扳回一城?”   柯航:“不,跟陆生无关。我只想他清醒着受到法律的制裁。”   林西鹤余光瞥着他,企图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私心。过了几秒,他收回视线,道:“我可以试试,如果我成功了,你要在三天之内把黑匣子交给我。”   柯航眉头微蹙,“一周。这是违反规定的事情,我能答应你,就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   林西鹤神色淡然地打断他,“我从不跟人讨价还价。”   两人就这么僵持住了,而姜鱼和老实脸站在后面,并未发言。老实脸几次悄悄打量姜鱼,心里满是好奇。   事实上这一系列事件里,唯有姜鱼像个毫无关联的局外人。可她偏偏又出现在这里,仅仅因为她是个荷官吗?   “有事?”姜鱼转过头来。   “没有。只是姜小姐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异能研究院都不能解决的问题,你们……”老实脸没有把话说完。   林西鹤听到了,转过头来,“或许你可以有另外一种解释,异能研究院都是一群领着高额研究经费但屁事都干不成的——人形废物。”   老实脸:“呃……”   问题是他敢吗?   老实脸向柯航投去求救目光,柯航道:“我可以答应你,但如果你办不到呢?”   林西鹤耸耸肩,“那我也没什么损失。”   简而言之,林西鹤做的是无本的买卖,而柯航还不能拿他怎么样。但如果林西鹤真的能办到,在柯航看来,稍微顺着他点也未尝不可。他向来不与人争口舌之快。   “还有什么要求?”柯航直截了当。   “我要姜鱼做我的助手,其他人不得在场,监控也必须关掉。”林西鹤说着,视线落在姜鱼身上,仿佛在征求她的意见。   姜鱼当然欣然接受。   柯航则蹙眉斟酌了几秒。老实脸忍不住提醒,“放他们进去本来就已经违规了,再关掉监控……如果被其他组知道了,一定会大做文章的。”   可林西鹤的加入本来就已经不怎么合规矩了,柯航思忖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但我必须在场。”   林西鹤:“可以。”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整个谈判的过程其实很快,都没用几分钟。寸头知道后,整个人愣了一下,他看看陈苟,又看看林西鹤,最终看向柯航,“那我也要在场!”   “你就别捣乱了。”老实脸赶紧把他拉到一边。   林西鹤扫了他一眼,并不在意,继续道:“成不成还得看。按照倒数的时间来推算,还剩两个多小时,但陆生并不一定会按套路出牌,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和姜鱼守在这里。”   柯航点头,“时间推定为下午两点,我会在一点三刻关闭监控。”   双方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   林西鹤跟姜鱼进入房间,而柯航还留在外面。他还有其他的事,不可能现在就守在这里,但他也没急着走,深邃的目光盯着审讯室内的林西鹤跟姜鱼,双手背在身后,不知在想什么。   寸头忍不住哔哔,“组长,你真的相信他们能成功?那姜小姐是金系的吧?也许实力是很强,但跟精神系不搭边啊。而且林西鹤可是普通人,谁都知道他没有丁点儿异能。”   柯航反问:“你觉得万洲如何?”   寸头微怔,道:“很强啊,虽然不都是异能者,但各方面的实力很顶尖。我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但我看过他们的视频,跟春大培养出来的学院派很不一样,也不像军方的作风,能打,但路子很野。”   柯航:“那你觉得这样的人,会轻易被一个普通人压制住?”   寸头噎住。   柯航:“半年前的废城探索是林西鹤亲自带队,那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展露实力。他体质特殊,异能对他没用。”   寸头诧异,“没用?什么意思?”   “基因问题。”柯航说到这里,却没再继续往下说了,他对于披露别人的隐私,也没什么兴趣,只提醒道:“异能研究院的实验资金至少有三分之一来自林家,当年林西鹤的母亲生病,林逝水请研究院的人想办法,却无济于事。你看好了,最好别让他们碰头,免得生出麻烦。”   这话是对老实脸说的。异能研究院的人对精神系异能很感兴趣,上头也很重视,派了一整支实验小组过来协助柯航办案。接二连三的失败后,研究员们也很焦虑,此刻正于地下二层的实验室里埋头苦干。   柯航把寸头带走了,他脾气太燥,容易坏事。   审讯室内,林西鹤还算有绅士风度,把唯一的空位,也就是陈苟对面的椅子让给了姜鱼。陈苟兀自低着头,沉浸在自己即将不明不白地晕倒,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恐慌里,直到   对面传来“叩、叩”的桌面敲击声,他才仿佛惊梦般抬头。   刹那间,他瞳孔骤缩,“是你?!”   林西鹤仗着腿长,轻轻一靠就算坐在了桌子上,抱臂道:“没错。”   陈苟蹭地站起来,被铐住的手拖着凳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来杀我的?秦震派你来的吗?还是谁?喂,你回答我!”   看起来他的思绪已经彻底乱了。   林西鹤:“我是来救你的。”   姜鱼:“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但确实是的。”   陈苟便像抓住了唯一稻草,脸上露出狂喜来,“那你们快救我,救我啊!带我出去,快!”   “不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西鹤姿态闲适得像是在阳台吹风,把手伸进风衣口袋里,慢悠悠摸出一个大番茄,咬了一口。   陈苟眼睛都瞪大了,仿佛在控诉他:说好的救我呢,怎么吃起番茄来了?   姜鱼则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番茄还是她一大早去菜市场买了,然后大发善心带到隔壁给某位侦探尝鲜的。   林西鹤微微偏过头,道:“我只带了一个。”   那么大一个番茄你能塞风衣口袋里带过来就够够的了。   姜鱼微笑,“我不吃,谢谢。”   林西鹤:“减肥吗?”   关你屁事。   林西鹤大约也看出来姜鱼在用笑容骂他了,自讨没趣地耸耸肩,又一口番茄咬下去,看得陈苟有些愣神。   那番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等等。   “你们耍我呢?!”陈苟怒不可遏,他现在暴躁易怒,情绪起伏得厉害,“滚,都给我滚!人呢?这里不是特调局吗?为什么会放他们进来?!”   林西鹤吃着番茄,静静看着他发疯。   姜鱼抱着臂膀,优雅从容,“你感知到什么了吗?”   林西鹤:“异能的波动,随着情绪在起伏。”   姜鱼的视线扫过电子眼,没有再继续问。林西鹤与其说是没有异能,不如说,他的基因决定了他的特殊。   一般而言,在如今这个时代,孩子都会继承父母基因中较强的一方。林逝水的基因无疑是强大的,但林西鹤偏偏没有继承到他的异能,这说明明卉的基因也很强。   关于半年前的废城探索,姜鱼当然也有耳闻。那次任务保密级别很高,详情不为外人知,但因为最后的结果相当惨烈,所以多多少少漏了点风声出来。   好几个高阶异能者被废了,到现在还有人在医院没出来。林西鹤因此入狱,被关了半年,万洲强势中断了所有跟春城有关的任务,颇有点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意思。   不得不说,柯航这次将林西鹤请到特调局来,是冒了极大风险,也是需要极大魄力的。   思及此,姜鱼忽然瞥见外面来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正与老实脸争执。虽然审讯室隔音太好,她完全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但从口型来看,不是好事。   “我去看看。”她起身,回头看了眼林西鹤,“你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哦。 第28章 我会救你 ◇   ◎入V三合一◎   来人是异能研究院的, 一水的白大褂,为首的中年男人戴着无框眼镜,是研究院三大泰斗之一裴元照的关门弟子, 唐宗。   研究院能把他派过来, 已经算是相当重视了。   老实脸正在跟他们解释, 但很显然,唐宗对于九组将他们请过来,却又让其他人接触陈苟的行为感到非常不满。这就像在质疑他们研究院的实力一样。   姜鱼戴上从家里特意带出来的异能协会颁发的等级胸章, 推开门走出去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并不友善。   不过姜鱼不在意,主动向唐宗伸出手, “唐教授, 久仰。”   或许是她的微笑太过温和, 态度又是那么得春风和煦,唐宗脸上的不满也有点挂不住了, 但他还是没有伸手, 只疑惑地打量她。   姜鱼继续道:“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异能协会派来协助办案的金系异能者,姜鱼。说起来, 当年在春大的时候, 我也上过裴教授的课。裴教授曾多次提到过您,只是很可惜,一直没机会见面。”   时人总说, 考进春城大学, 就拥有了一张通往上层社会的入场券, 这话不假。哪怕不按照六人定律, 以姜鱼的长袖善舞, 她能跟内城区任何一个人攀上关系。   闻言,唐宗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转换略显僵硬,但好歹没再挂着个脸。他跟姜鱼握手,道:“哪里。既然上过老师的课,那也算是有缘了。你让你的同伴也出来吧,陈苟这边由我们来负责。”   姜鱼笑道:“这恐怕不行。”   只简单的一句话,气氛便又紧张起来。跟在唐宗身后的其他研究员们都纷纷表露不满,他们大多是唐宗的助手和学生,刚从学校出来就进了研究院,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脾气也直。   老实脸连忙上前打圆场,这两方他可一个都不敢得罪,正着急呢,便瞧见姜鱼对他点了点头,“不用紧张。”   姜鱼让他站到一边,主动上前,道:“唐教授,看在我也叫裴教授一声老师的份上,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唐宗微微沉着脸,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老实脸思绪飞转,余光瞥向走廊尽头,柯航还没有来。事已至此,他只能配合姜鱼,便主动赔笑,把其他研究员都拉到一旁。   他们刚开始还不肯走,见唐宗点头了,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说吧。”唐宗看向姜鱼。   “唐教授知道您的老师,从业五十余年来,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事吗?”姜鱼问。   “遗憾?”   “二十几年前,有位朋友曾拜托他拯救自己的妻子,可他失败了。病症是无可转圜的基因崩溃,即便是他这个一直在研究异能、且同时是医学泰斗的人,也无能为力。”   闻言,唐宗的脸色刹那间变了。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但老师绝不可能随便向外人提及,这小姑娘怎么知道?   他的目光不由扫过姜鱼的胸章,高级的金系异能者,胸章还是金边的,那应该上的是春大的王牌异能学院,怎么会去上老师的课?选修?   姜鱼的目光却已通过单向玻璃望向了林西鹤,唐宗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终于认出了对方的脸。   “这是……”他深深蹙眉,“他不是在森林监狱?这么快就出来了?”   姜鱼没有回答,只是建议道:“精神系异能者的这件事,或许您可以打电话给裴教授,问问他的意见。”   唐宗觉得这事儿有点棘手,他可以不打这个电话,不知道老师的回答,就不算违背师命,但里面那个人竟然是林西鹤,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再三思忖后,他还是拨通了老师裴元照的电话,压低声音飞快地将这里的情况交待一遍。   对面先是沉默,而后发出一声叹息。   最终的回答让他诧异,他挂断电话后,转头看向那位姜小姐,嘴里有很多话想问,但最终只剩下:“你们让我退,是自己真的有办法?这可不是儿戏。你跟那姓林的小子,没有一个是专业的。如果最后不成功,甚至出了问题,谁来担这个责任?我虽然不是特调局的,但也知道你们这样不合规矩。”   这话倒是中肯。   姜鱼表示歉意,“事情的结果确实没人有办法保证,所以还请唐教授离开后,能暂时不要将我们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这个案子牵扯到精神系异能者,没有人比裴教授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既然能够同意我们插手,必然有他的道理,您说呢?”   唐宗当然不能反驳自己老师的话,他也不得不承认,姜鱼这救兵搬得好。换成任何一个人来,哪怕是研究院的院长,恐怕他都不会轻易妥协。   这时,柯航终于匆匆赶到,不过他刚开口,就被唐宗打断了。唐宗冷着脸,背在身后的手摩挲着,视线在他们几个身上来回逡巡,最终看向自己的学生,“把防护服给他们留下,我们走。”   柯航瞥了眼姜鱼,明智地没有多话,礼貌地退至一旁让唐宗离开。   老实脸则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是,他还以为今天肯定要闹一闹呢,这就走了?研究院的这帮什么科学家,平日里脾气最臭了,个顶个的难搞。   “你怎么办到的?”他忍不住问姜鱼。   “借力打力。”姜鱼说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起在春城大学的日子。   作为异能学院的精英,其实她并不必去上裴元照的选修课。平时的训练就已经让她足够忙碌了,大三的时候,她更是加入了特战组,连寒暑假都在高强度的训练中度过。   那时她与人交往还不如现在这样游刃有余,有意无意地跟裴元照打听林家的事时,裴元照看出来了,也曾问过她为什么。   姜鱼编了一段瞎话,但那位和蔼可亲的老教授没有拆穿她。   那堂课就叫做《基因的奥秘》。   思绪回笼,姜鱼径自看向柯航,“柯组长一向是个周到的人,既然请我们来解决问题,那就应该不会出这种岔子,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柯航沉声,“我本来安排了人把研究院的送走,争取不让你们碰上,但中途碰到一组的了。”   老实脸忙道:“一组又凑什么热闹?”   柯航:“半年前的事,特调局虽然没有插手,但里面有个到现在还在住院的,是一组副组长的表兄。你带林西鹤进来的时候,应该被他们看到了。”   老实脸咋舌,这都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K09这案子才刚重启吧,他现在就已经觉得头大了。   柯航:“先别管那么多了,林西鹤看了半天,有什么具体章程了吗?”   姜鱼:“你得问他。”   谁也不知道一组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柯航也没心情再去做其他事情了,他直接推门进去。   林西鹤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子上,而陈苟抱头蹲在椅子边,看起来几近崩溃。柯航蹙眉,“你对他做了什么?”   监控可还没关呢,这个人是不是太能惹事了一点?   “我只是在尝试,看能不能跟陆生直接对话。”林西鹤头也不回。   “你在开玩笑?”柯航反问。   “不。”林西鹤回头,“事实证明陆生还没厉害到这个地步,譬如通过精神刺激构建起脑电波之间的交流——”   柯航脸都黑了,“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   林西鹤终于正色,“我感知到的异能的存在,就像——不同的磁场。陆生的异能很特别,那种感觉就像在看万花筒,千变万化。异能残留的位置是在陈苟的大脑,这个研究院的人应该也能检测得出来。”   柯航点头,“没错。”   林西鹤:“这就像病毒感染,陆生的异能留在里面,无法剔除。等到变异到某个阶段,人就倒了。陆生虽然是个绝无仅有的精神系异能者,但也应该不可能做到远程操控到几点几分倒下那么精准,你们查了那么久,真的没找到别的什么刺激源吗?譬如——”   “啪。”林西鹤打了个响指。   这只是个举例。   就像引爆炸弹必须要有按钮。   “我考虑过你的说法,但除了孟祥的父母,其他人倒下时几乎都在特调局的严密监控下。我们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没有找到所谓的刺激源。”柯航道。   这种刺激源必不可能是一直存在的东西,它得在特定的时刻发挥效用。可现场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什么特殊的声响、颜色,甚至是一只胡乱闯入的小虫子都没有。   “那距离呢?”林西鹤话音刚落,姜鱼就用终端打开了全息地图,两人竟配合得分秒不差。   柯航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但他破案心切,也就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了,道:“唐教授也提出来过。精神系异能者跟别的不一样,他的攻击手段是看不见的,精神攻击能够传播到多远、能够穿透多少种物质,也未可知。所以我们查过每一个倒下的人附近,百米范围内,有没有可疑人物出没。”   “太近了。”林西鹤断言。   “多远?”柯航蹙眉。   “大胆一点。”林西鹤看着地图,眸光中闪过一道寒光,“五百米。陈苟他们都说没见过陆生,那他们中招的时候,也许本来就跟陆生隔着一定的距离。”   可五百米,这也跟远程操控差不多了。   这时,姜鱼又道:“地图是立体的,五百米不止是平面的距离。如果陆生是坐着飞行车,从上空路过呢?”   柯航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查。”   语毕,他片刻不停地往外走,而林西鹤则检查起了唐宗带来的防护服。   姜鱼对这玩意儿很熟悉,以前训练的时候常用,功能与防弹衣相似,专门用来抵御异能攻击。唐宗带来的防护服很厚,是刚刚改进过的,从头到脚可以包得严严实实。   “防护服有问题吗?”姜鱼问。如果说跟陈苟他们接触过的任何人、任何事物、环境都有嫌疑的话,那研究院的人也有。   “暂时还看不出来。防护服表面的银色涂料也是某种阻断物质,没什么问题。”装着防护服的是一个大箱子,林西鹤兀自在里面翻着,又翻出了点别的材料,基本都是防御用品。   也是,研究院的主要目标还是隔绝异能攻击,保下陈苟。   林西鹤十指翻飞,很快就把东西都拆了,那熟练程度让站在外面看着的老实脸都暗自咋舌。他拆得很专注,过长的头发扫过眉梢,让他觉得有点烦躁,抬手撩了一把,便瞧见眼前忽然出现一根黑色头绳。   “要吗?”姜鱼蹲在他旁边,凑得那么近,眨巴眨巴眼睛,像猫一样。   林西鹤顿了顿,伸手接过。   姜鱼把手收回去,支着下巴,又问:“你刚才说,你能感知到陆生的异能千变万化,像万花筒,那我的呢?像什么?”   像什么呢?   林西鹤忽然有点卡壳。   所谓异能,其实就是天地间散溢的某种能量,如同肉眼不可见的粒子,无处不在。异能者对于异能的感知因人而异,理论上,越强的异能者,对于异能的感知越强。   没有人知道,林西鹤其实也是个异能者,哪怕他被检测认定为普通人。他继承了林逝水极强的天赋,对于异能有着天生的超感,但是他的身体如同“筛子”,根本留不住一丁点异能。   即便是别人用来攻击他的异能,也不行。   林西鹤至今记得唐一亭用异能刺杀他时,明明攻击得手,却看到林西鹤毫发无伤的错愕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对于异能者来说,林西鹤是个着实的怪胎。说他强,他连一点异能都没有;说他弱,又没人能用异能伤到他。   平平无奇普通人罢了。   “漂亮吗?”姜鱼的话又将林西鹤的思绪拉回。那声音像带着钩子,勾得你下意识地再次抬头望过去,她又笑盈盈地补充道:“我是说我的异能。”   林西鹤:“你自己不也能感知到?”   这可不一样,普通的异能者,是哪一系的就只能感知到哪一系的异能,感知、凝聚、共振,为自己所用。譬如姜鱼,她是金系,能够感知到的就是金元素的异能,在与敌人打斗过程中,能够感知到有异能波动,但是对手不具现化出来,她是没办法准确判断是哪一系的。   老天爷向来吝啬,对于一级的异能者,对于异能的感知如同盲人摸象;二级大约是管中窥豹,到了三级才算雾里看花。   姜鱼可从未碰到过哪个人能看到万花筒的。   “漂亮吗?”姜鱼又问了一遍。   林西鹤还没回答,陈苟先忍不住了,“闭嘴!都给我闭嘴!你们这些狗男女,一天一天地烦死人了!让我出去!”   他说着,就不管不顾地往外冲。狗男女就静静看着他被铐住的凳子绊倒,直接把自己给摔晕了。   “啧。”林西鹤吐槽,“他怎么这样。”   “要把他弄醒吗?”   “算了,先让他晕着吧。”林西鹤随手把过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把陈苟翻过来,像验尸一样反复查验。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眨眼间,距离陈苟倒下的预计时间仅剩1小时。   老实脸送了午饭过来,姜鱼顺便跟他打听柯航那边的进度。老实脸道:“正在查,倒不是多难推进,只是因为昨天的报道,今天特调局附近都是记者,很多,有点麻烦。”   闻言,姜鱼看了眼林西鹤。林西鹤正坐在陈苟的那张椅子上,单手搭在桌面上,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像是在思考什么。而陈苟倒在他脚边,像是个尸体挂件。   “我出去一下。”姜鱼推开审讯室的门走出去,拨通了司徒赵的电话。   司徒赵果然也在特调局外。   “喂?姜小姐?有事吗,我现在正在特调局附近蹲点呢。”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看见柯航了吗?”   “看见了,我看到好几个九组的人都出来了,还有飞行车在上边巡逻一样地开,他们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姜鱼轻笑,“你想多了。”   司徒赵连忙追问:“姜小姐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姜鱼:“我现在就在特调局。”   司徒赵:“你在?!”   “替异能协会来办点事。”姜鱼背靠着墙,问:“不过刚才事情说到一半,柯航就出去了,我想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所以想问问你。你说你在外面蹲点,跟钱俪一起?有蹲到什么吗?”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看见好几个同行,都鬼鬼祟祟的。”   “你现在的位置?”   “云京大厦,这里视野最好。不过不知道九组现在到底在查什么,我们可能很快就要转移阵地了。钱俪这个女人,拼是真的很拼啊……”   那正是特调局总部对面的大楼,这个片区内最高、也最庞大的建筑,不止有直通天空航站的环城轨道,还在不同的楼层都设立了穿梭车道,能让观光列车自由通行。   “我知道了。”姜鱼看见老实脸出来了,暂时挂了电话,又回到审讯室。   全息地图上再次拔起高楼。   姜鱼抬手将云京大厦调整到合适的比例,站在它身侧,以俯视的目光看向相对较矮的特调局,道:“你上次问我,抛尸者为什么会选择铜雀所在的天台,我回答你,因为那里视野好。云京大厦的视野看起来也不错。”   因为监控还没关,所以姜鱼没有提及沈鹿的存在,但她相信林西鹤能明白她的意思。   抛尸虽然最后被证明是沈鹿做的,但沈鹿本就是以陆生为蓝本创造出来的机器人,哪怕他后来诞生了一些自己的意志,也不可能全然改变。更何况这场抛尸,他本来就刻意在模仿陆生的习惯。   那些人一个又一个倒下的时候,陆生也许就在视野绝佳处看着,哪怕距离很远,譬如——天上。   这才是姜鱼刚才提议柯航去查飞行车的真正原因。   按照沈鹿的说法,陆生的身体一直不好,这样的病痨鬼,出行还是坐车比较方便。云京大厦不仅视野极佳,还是特调局附近最重要的交通枢纽。   从它的顶楼到这间审讯室,直线距离应该在——   姜鱼通过地图丈量了一下,答案是467米。   “云京大厦人流量太大,封闭会造成恐慌,短时间内,也无法彻查。”林西鹤抬头。   “我亲自去。”姜鱼道。   “你和柯航都说要在这里留守,结果一个两个都跑了?”   “侦探先生难道会觉得寂寞吗?”   封闭的审讯室内,两人的视线又在交锋。   如果说林西鹤的眼神像寒夜,冷静又锋利,仿佛能看到人心底。那姜鱼的眼睛里就像林西鹤感知到的她的异能一样,盛着金色的暖阳,太明艳了,反而也是一种防御。   这时陈苟终于悠悠转醒,睁开眼就看到一双黑色的作战靴横在眼前,愣了几秒。还没等他挣扎着爬起来,靴子的主人抬起脚,把他又踩了回去。   林西鹤抬手跟姜鱼挥挥,“慢走,辛苦了。”   等到姜鱼走了,他才把陈苟从地上拉起来。陈苟想挣扎,但是却惊悚地发现自己动都动不了,这个男人抓着他肩膀的手跟钢箍似的,捏得他骨头都在痛。   “你要干嘛?我警告你,这里是特调局,杀人是犯法的!!!”   可对面的男人好像只是把他按回椅子上坐着,最后甚至像照顾路边的流浪小狗一样,拍了拍他的头。   陈苟觉得自己脑震荡都要出来了。   “别害怕。”林西鹤坐在桌子上,把椅子拉近了,俯身看他,“现在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叫,我问你答。答错弄死你。”   陈苟:“……”   这不是特调局吗?!救命!!!   另一边,姜鱼在老实脸的指引下,顺利出了特调局大门。老实脸把她送出去后,立刻折返,他可不敢让林西鹤和陈苟单独待太长时间。   回到九组专用的审讯室外,负责看守审讯室的警卫还一丝不苟地在走廊入口站岗。老实脸问了句“没什么人过来吧”,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再转头看,屋里的林西鹤正在跟陈苟说话,双方没有剑拔弩张,看起来很太平。   老实脸连忙把姜鱼的行动告诉了柯航,而楼上的CIG里,又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一组的人到了,要求CIG直接调出陈苟审讯室的监控,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拒绝。特调局各组之间从来互不干涉,除非碰到什么需要各组配合的大案,一组的要求显然是违反规定的,且非常容易造成内部矛盾。   可这位副组长道:“我怀疑他们违规了,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得起责任吗?我只是想看一下监控,如果没有问题,我立刻走人。”   “董副组长,这恐怕还是不合规矩,除非你有局长签发的申请。”CIG的科长亲自出来谈话。她能看得出来,这位来者不善,而他们CIG在各组间一向保持中立,可不愿意陪着他们瞎闹。   “你也知道局长现在不在局里,等他签字黄花菜都凉了!柯航一定违规了,我绝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规矩就是规矩。”科长还不至于怕小小一个副组长,把笑容一收,一秒变成教导主任,“没有申请,那就请回。”   副组长又争辩几句,却仍被生硬地堵回来,心中狂怒,却又不能真的跟CIG的科长翻脸,只能沉着脸离开。   科长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后回头看向某处,屈指敲了敲桌面,“九组那边让你去报道了吗?”   戴着黑框眼镜的调查员抬起头来,“柯组长让我继续在这儿查着呢。”   科长走到他身后,“查得怎么样了?”   “正在筛查周边区域,不是什么难事,但很细节、很琐碎,麻烦。”黑框眼镜一边回答,一边十指如飞,无数光屏在他手上如同幻影,有时候只是扫一眼还没等你看清,就又被关掉了。   科长顿了顿,问:“审讯室没什么异常吧?”   黑框眼镜耸耸肩,“警铃又没响。”   科长:“你啊,认真点吧。”   黑框眼镜,“我认真着呢。”   科长看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到底没再问下去。等她离开,黑框眼镜手指一滑,一个小框飞快闪现,正是林西鹤和陈苟的画面。   他扫了一眼,又淡定地关掉。   与此同时,姜鱼已经到了云京大厦。坐着全透明的观景电梯到十四楼,映入眼帘的是宛如造在云层里的“中景花园”。   那些如梦似幻的美景,自然由科技呈现,四周的墙壁也仿佛不存在了,只有成群的游鱼在云中掠过。   中景花园很大,设有休息区、游乐区,移动书咖、美食小屋等等,很受亲子家庭的欢迎。司徒赵不知又跑到了哪儿去,姜鱼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几步,蓦地,终端上收到新消息。   【做好你的选择了吗?姜小姐,北岸诗会永远欢迎你的加入。】   来了。   姜鱼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自己身边的一切,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窥视着她。关于收到北岸诗会邀请函的事情,她没告诉林西鹤,事实上也没完全告诉柯航。   邀请函上其实是有联络方式的,姜鱼已经跟他们有过一次对话。   但很显然,这个对话的层级,还够不到陆生。   那是她刚回到麻仓的第一个晚上,林西鹤还在酒吧街附近的地下暗河里跟陈苟等人交手。她坐在窗前思忖再三,拨通了电话,对方说:“作为入会的礼物,我们可以给姜小姐提供杀害你母亲的凶手的线索。而且我们能保证,只有我们可以帮到你。”   没错,姜鱼打小就知道姜珍珍不是她的亲妈,姜珍珍也没有瞒过她。毕竟那会儿她都6岁了,如果不是姜珍珍,或许她会跟D一样在抚恤院长大。   “我怎么能确定你说的是真的呢?”姜鱼反问。   “2126年6月6号,麻仓第十街,麒麟桥。”对方答。   时间、地点,全对。   姜鱼小时候就住在那里,整个麻仓最穷、最脏、最乱的麒麟桥,逼仄的小房间里,吱吱呀呀的三合板好像随时都可能坍塌。那是一只垂垂老矣、满是伤痕的麒麟,并不能为她带来任何的好运,唯有麒麟嘴里衔着的那盏大红灯笼,是她最喜欢的。   麒麟桥还有麻仓唯一一条地上的河流,每天有无数的小船来来往往,数不清的人望着那盏红灯笼,驶过倒映着天上月的河流,而在姜鱼的印象中,他们都没有脸。   姜鱼记不得了,也许是她根本不想记住。   二十年前的麻仓,远没有今日看到的那么美好。   姜鱼当然不认为对方会无条件提供线索,说到底,他们找上门来的原因,大概还是绕不过一个林西鹤。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姜小姐,请不要怀疑我们的诚意。你是异能学院的精英,是备受喜爱的小说家,更是麻仓的荷官,北岸诗会重视你本人胜过其他。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再谈不迟。”   第一次对话自此落下帷幕。   双方都没有轻易上钩,但自从沈鹿说出“北岸诗会”这几个字后,姜鱼就知道,他们应该很快会再次找上门来了。   果然,她一落单,信息就来了。   看着那条信息,姜鱼缓缓走上了自动扶梯。这道扶梯会带着她一路往上,直达顶层,而站在扶梯上抬头看,就能看到云京大厦十四层往上的地方,是中空的。   一个巨大的用仿水晶做成的艺术装置从楼顶高悬而下,随着扶梯的运转,如同老式风车一般缓慢转动。   这一幕很美,姜鱼靠在扶梯上欣赏着,复又低头在终端上回复。   【我想,我们可以更坦诚一些。因为我一定不会是下一个苏枣枣。】   这是试探,也是筹码的展示,至少姜鱼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部分真相,有了跟他们谈判的资本。   扶梯过五层楼的时候,回复就来了。   【枣枣的离开让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意外,也很悲痛。姜小姐可能误会了,她加入北岸诗会后,也没有做任何坏事,不是吗?读诗是无用的事,北岸诗会,就只是这么一个无聊又无用的民间组织罢了】   【比这两件事更无聊的事,就是我跟你在这里发信息】   【姜小姐妙人妙语。请到顶楼来吧,我们会为您展现我们的诚意。】   此时是下午一点三十分钟,距离陈苟倒下的推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柯航带着寸头和瘦高个等人奔波在特调局附近,地面、高空、云京大厦,都有他们的人。黑框眼镜接入了九组的通讯频道,不断地更新着实况信息。   “是谁想出来要去查飞行车的?你们知道云京大厦和特调局附近每天有多少车辆往来吗?哪怕只是短短十分钟内,多看一眼,都能让我的镜片增厚一度。中央系统也不是万能的,各位。”黑框眼镜向来不是个在岗积极分子,奈何技术过硬,这才在CIG扎根。   “还有□□,2146年了,还有□□。”   “哦,有个人没系安全带,已提交交警队。”   寸头听得不耐烦,“你怎么还有心思举报别人没系安全带?不是很忙吗?老子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呢!”   黑框眼镜不理他,“海鸣街14-1,空屋,请确认。”   队里很快有人答应,当然,仅靠九组的人手是不够的。特调局还有大量的普通探员,以及各分局可以调遣。   因为时间紧迫,柯航把重点放在了特调局附近。后面几个倒下的人,都是在特调局的严密看守下倒的,如今陈苟也在这里,没必要再去其他地方分散人手。   五百米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算上浮空轨道以及地下暗河,排查难度不小。如果陆生是在2点左右直接飞过特调局上空,那现在排查其实也无济于事。   眼看排查范围逐渐缩小,仍没有什么进展,柯航几次确认时间——   还剩十五分钟了。   “开始封路。”柯航从飞行车上跳下来,站在特调局楼顶往下看,一张大网开始收缩。与此同时,审讯室的监控同步关闭。   陈苟坐在座位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耷拉着脑袋,仿佛一条死狗了。但是在某个瞬间,他好像又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抖了一下。   林西鹤抬手放在他的头顶,双眸微垂,在他的超感里,那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淡去的万花筒,好似又慢慢旋转了起来,想要在最后一刻绽放出灿烂光华。   “不要紧张,放轻松。”低沉的话语安抚着陈苟即将崩溃的精神。   “我会救你。”   “我一定会救你。”   不断的安抚下,陈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状态反而比刚才要好。然而就在这时,林西鹤的耳麦里忽然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他霍然转头,望向北方。   云京大厦!   “姜鱼!”   “我在。”   熟悉的声音带着风声传入耳中,听起来还算平稳。林西鹤刹那间被爆炸声震颤的心也迅速恢复平静,忙问:“出什么事了?”   “抓到一个小喽啰。”姜鱼微笑着抬手,金色的异能在她指尖流转,如同流光,逐渐凝聚成金属的尖刺。   下一瞬,那尖刺如同疾风骤雨呼啸而去,伴随着敌人不可置信的惊呼。   “四级异能者?!”   能够直接凝聚异能而不借助外物,随取随用,这是四级才有的本事。   “答对了。”   姜鱼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疾步上前。随着她奔跑的动作,她竟又从空中抽出一根流光的金色长鞭来,只一甩,那鞭子就已到了敌人面前。   那人脸色骤变,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井盖大小的圆盘飞行器从侧方呼啸而过。探出的枪口里射出特制子弹,如雨般向姜鱼扫射。   姜鱼不得不回防,仓促凝聚出的薄薄的一层金属没办法彻底将这种特制子弹挡下,但也够用了。   空中的交战已然打响。   柯航还在对面特调局楼顶看着呢。   巡逻车转瞬间对飞行器进行围追堵截,打头那辆巡逻车的车里,坐着的正是九组脾气最暴躁、最冲动的寸头。   “敢在你爷爷头上撒野!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谁!”   柯航冷静的声音亦在队内频道里传开,“各单位打开防护罩,小心下方民众。现在进入三级戒备。”   而这一切,还要从姜鱼踏上云京大厦的楼顶开始说起。   二十几分钟前,她根据信息的指引来到楼顶。那会儿楼顶就她一个人,当她走到那里,那面原本播放着云京大厦宣传片的光幕,便开始自动播放起她母亲的视频来。   那个视频里,她的母亲笑着走在麒麟桥,撑着伞,穿着紫色紫袍,像一株漂亮的丁香花一样。   下一瞬,她就又倒在了血泊里,头发散乱着,狼狈不堪。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脖子里有一条细细的血线,看着像是快死了。   姜鱼下意识地抚摸过脖颈上的缎带,那里的伤早就好了,好得看不出一丁点儿伤疤,但她总以为它还在。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仓促转身的男人的侧脸上,如果仔细分辨,就会发现那个人跟林西鹤长得很像。   他叫做林逝水。   “很抱歉,让姜小姐看到了这么不愉快的回忆。”一个温润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那是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男人,看起来比林西鹤虚长几岁,气质像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语文老师。   姜鱼转头看着他,说:“你是想说,是林逝水杀死了我的母亲,甚至差点杀死了我,所以我该背叛林西鹤,跟你们合作吗?”   男人道:“我知道这一时间让人难以接受。”   姜鱼摇头,嘴角噙着笑,耳坠摇曳,“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手段太粗糙了,陆生,没教过你们吗?”   男人沉住气,“姜小姐是什么意思?”   姜鱼:“我来告诉你真相是什么,视频是真的,确实没有剪辑合成的部分。但那天林逝水是去找林西鹤的,林西鹤救了我。”   男人呼吸一滞。   姜鱼继续道:“你以为就算我知道真相,也会假装配合,然后混进北岸诗会当卧底。你们假装不知道,等我见了陆生,我就成为你们砧板上的肉了,是吗?”   傻逼。   美女不当卧底。   作者有话说:   fish:会长皱纹,老得快。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现在是真的一点存稿都没有了,哭。 第29章 追踪 ◇   ◎分头巡查◎   这一刻,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   惊讶的狂澜从下往上翻腾,又在触及到透明的防护罩时,被阻隔在内。从废土时代至今, 防护罩的研发已经进入第六代, 小到取代安全气囊被载入飞行车, 大到整个城市的军事防护,人们早已习惯,也不像从前那样, 对于危险大惊小怪。   因为哪怕有《治安条例》在,那群高高在上又自以为是的异能者们也很难不惹事。少数激进派将之称为“原始觉醒”,是对“文明驯化”的一种反抗。   可这里毕竟是云京大厦, 是特调局总部所在, 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喧闹的人群里, 见缝插针的镜头在记录着一切。司徒赵拼命挤着,暗恨自己运气太差, 只不过是去上了趟厕所, 回来天都变了。   晃动的镜头里,造成祸乱的圆盘飞行器终于被击落了。两辆特调局的飞行车前后接应,还未等它落下, 便弹出网兜将之带走。   但红色的鹰隼标志还亮着, 这说明附近还有异能者在交手。   根据《治安条例》,公共区域异能峰值不得超过50。遍布全城的eagle系统注视着一切,它本就是中央系统的一部分, 根据不同的异能峰值, 给出不同的反馈。   譬如此刻, 路边的广告牌、云京大厦外墙上的全息光幕等等, 都出现了红色的鹰隼标志。这标志在没有危险的时候是银色的, 一级警告为蓝色,二级为黄色,三级为红色。   红色,异能峰值最起码破500了。   司徒赵蓦地想起姜鱼,连忙给她打电话。但此时的姜鱼可没空,她虽然跟林西鹤说逮到的是一个小喽啰,但对方不大不小也是个三级高阶的异能者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趴下的。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帮手。   一个机器人杀手突然出现,身上系着粉色的围裙,手上还有在中景花园分发气球时,小朋友们给他贴的小红花贴纸。   在它身后,通往顶楼的扶梯已经被逼停了。特调局本身也在云京大厦里安排了人手,但显然没有它快。   机器人是不怕死的,这点对付起来颇为棘手。它很显然是要掩护同伴逃走,甫一露面,就对姜鱼展开了自杀式袭击。   姜鱼不得不避,而他的同伴沉着脸后退一步,当机立断从楼顶跳下。   这人的异能是风。   风无处不在,即便等级没有达到四级,也是随手可得。它的攻击力不如金属,但胜在变化万千,还有利于脱身。   男人跳下之后,嘴角终于露出一丝讽刺微笑。可他还没潇洒几秒,呼呼的风声突然停了,他霍然转头,发现身下竟出现了一面冰墙。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胸前,整个人破冰下坠——   隔了几米还有一层冰。   “咔!”   “咔!”   “咔!”   下坠的风和层叠的冰,在太阳的照耀下,上演了一出璀璨的碎冰盛景。云京大厦的玻璃幕墙后面、街巷里,一双双眼睛看着,惊叫连连。   这冰是来保护他怕他摔死的吗?显然不是。   特调局九组组长柯航,就是个冰系的异能者。冰系是水系的变种,柯航的父母都是水系的,家族联谊,生下了一个天赋卓绝的孩子。   要怎样才能阻止风的逃亡?   答:切断它的流动。   黑色的飞行车呼啸而过,柯航打开车门一跃而下,双方正式交手。与此同时,大厦楼顶,姜鱼用异能把机器人彻底钉死在天台边缘的花坛上,这才抽空看了眼楼下。   柯航出手了,她不担心那个男人能逃走,但陆生又在哪里?   头顶的天空里,只有特调局的飞行车在盘旋,她立刻按住耳麦,问:“林西鹤?”   “林西鹤?”   几次呼唤没有回答。   “林西鹤?”   姜鱼眉头紧蹙,恰在这时寸头的飞行车降落在楼顶。云京大厦里也差不多被特调局控制住了,她不等寸头说话,上前便问:“审讯室怎么样了?”   寸头愣了愣,随即道:“没事啊,欸、陆生呢?他还没出现?”   姜鱼没理会他,径自奔向飞行车,她得回去看一看。然而就在她即将上车时,林西鹤的声音终于在她耳畔响起。   “我没事,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你能更不靠谱一点吗?”姜鱼的声音带着点怒意,但紧张的心却放松了下来。   “抱歉。”林西鹤乖乖认怂,揉了揉眉心,他起身离开审讯室,一边推门走出去,一边道:“我已经确定了,陆生肯定就在附近。”   审讯室里,陈苟瘫坐在椅子上,虽然模样狼狈,但毫无疑问他还清醒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姜鱼:“怎么确认的?”   林西鹤:“一股来自北面的异能攻击,细小得像一根针。很难感应到,就连我也差点被晃过去了,但确实存在。”   北面?那不就是云京大厦的方位,可视野最好的顶楼并没有陆生的身影。难道说是在更远的地方?   姜鱼回头看。   “路已经封了,没有飞行车能够出入。如果陆生真的在附近,那肯定是在封锁之前进来的。”说着,她又问旁边的寸头,“你们没排查到什么可疑的人或地方吗?”   寸头说起这个也觉得憋屈,“就是没有啊!”   林西鹤:“至少在封锁状态下,陆生应该还在附近。”   老实脸就跟在林西鹤身边,早在他说攻击来自北面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递出去了。九组的搜索范围大幅缩小,这对他们来说,至少是个好消息。   姜鱼:“你现在……”   林西鹤:“我出去转转,你留在云京。”   闻言,姜鱼终于收回了迈向飞行车的脚步,若有所思。她能明白林西鹤的意思,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云京大厦已经被特调局控制住了,但难保陆生就不会藏在这最危险之处。   “好。”姜鱼应下,而寸头简直一头雾水。   他根本不明白姜鱼和林西鹤之间的交流方式,问就是着急得要死,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陆生跟他干一架,可柯航偏偏要他跟着姜鱼。   这位美丽的小姐脚步一转,就往楼下去。寸头连忙跟上,此时自动扶梯还没恢复运转,他们不得不靠双腿走下去,也是在这时,寸头觉得云京大厦是真的高。   简直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因为战斗并未发生在大厦内部,所以此刻的云京大厦还在正常运转,群众情绪相对稳定。 姜鱼和寸头抵达下层时,柯航和那个风系异能者的战斗也已经接近尾声。她神色自若地从围观的人群身后走过,倒是寸头因为身上那身制服,吸引了许多的目光。   “我们在这里转什么?难道陆生还会藏在这里吗?”寸头忍不住问。   “随便转转。”姜鱼继续往下走,又来到了中景花园。   孩子们还在无忧无虑地玩耍着,大厦方面派了很多的工作人员出来分发小礼品,有气球、有棉花糖还有各种可爱的贴纸和小玩具,倒是机器人全部停工了——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这些机器人里还会不会有杀手。   寸头给人群里的警局同事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继续警惕,不要过来跟他搭话。再回头,他居然看到姜鱼也去领了一份爱心小贴纸。   他开始怀疑柯航派自己跟着她,是在故意磨自己的性子,或者就是看自己不爽。   他宁愿跟老实脸换一换。   可此时的老实脸也叫苦不迭,因为林西鹤跑得太快了,明明他看起来是在走,可就是一步顶别人两三步,一个不注意人家就又突然跑起来了,他还得提速追上去。   “林先生、林先生!”老实脸奋力追上,“等等我!”   林西鹤才不等他呢。   柯航就是不放心他跟姜鱼,九组才几个人啊,人手都不够用了,还一边一个盯着他们。又或许他是把宝压在他们身上,觉得他们找到陆生的希望更大?   反正林西鹤也不在意。   蓦地,他又毫无预兆地停下。老实脸一个没刹住车,差点撞在他身上,撞上去不要紧,要紧的是林西鹤突然伸手把他的耳麦给抢了。   “喂?”林西鹤直接开口,“有人吗?排查结果发我一份。”   “林先生!!!”老实脸很崩溃。   林西鹤继续问:“坏了吗?”   有人回答:“你是……”   柯航:“林西鹤。发给他。”   黑框眼镜:“得嘞。”   他的动作很快,林西鹤的终端上很快就弹出了新消息。他一边查看,一边继续往前走,看着像是毫无目的般乱跑,但跑着跑着,老实脸终于摸到点门道来。   林西鹤重点停留、查看的地方,都是一些很有格调的场所。也是,他比所有人都更了解陆生。   可他们仍一无所获。   很快,林西鹤又走到了空中走廊。内城区的空中走廊相比起麻仓而言,更有科技感、更高、更像是一座座连接着摩天大厦的云桥。   站在桥上往下看,林西鹤看着北面那栋有特殊标志的建筑,突然问:“你们去查医院了吗?”   老实脸微怔,还没等他回答,黑框眼镜就道:“虽然实施了封锁,但无论什么情况下,生命通道是不会封的。”   此话一出,整个通讯频道里都炸了。   对啊,漏了救护车了!   另一边,正从人群里挤出去想要找姜鱼的司徒赵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没听几句,他的脸色就变了,“你说什么?钱俪进医院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30章 一颗糖 ◇   ◎三十岁的陆生◎   司徒赵前脚刚赶到医院, 特调局的人后脚就到了。整个急救中心一片人仰马翻,因为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短短半个小时里来了三拨抢救的。   特调局的人一到, 局面没有控制得住, 反而更乱。司徒赵看见特调局的制服, 都没看清他们的脸呢,就本能地打开了摄像头。   于是倒霉的司徒赵马上被按倒在地,理由是——妨碍公务。   负责医院这块的是瘦高个, 这位顶着惨白的死人脸捡起司徒赵掉落在地的照相机,再一问,急救室里原来有个记者。   “呵, 全给我收缴了。”活脱脱的反派形象。   出乎老实脸意料的是, 提出疑点的是林西鹤, 但他并没有往医院的方向走。他用老实脸的证件“强行征用”了路边小屁孩的电动滑板,站在滑板上, 双手插兜, 潇洒如风。   老实脸只好坐车在后面追。他也不是个笨的,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如果陆生是通过救护车的方式混进封锁范围内, 现在也肯定转移了。   “陆生在移动吗?”老实脸降下车窗, 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跟林西鹤说话,“但我们已全面开启警戒,在eagle系统的监测下, 他会寸步难行。就算他是个神乎其神的精神系异能者, 精神系异能对人有用, 对电子眼可没用。”   闻言, 林西鹤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问:“你明明是个异能者,为什么那么依赖电子系统?”   老实脸一下没接上话,而就在这时,CIG的大厅里,光幕上弹出了“warning”警告。   黑框眼镜挑了挑眉,“九组的各位请注意,eagle系统遭到入侵。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寸头:“靠?”   瘦高个:“开什么玩笑?”   其余人纷纷应声。   黑框眼镜却没了与他们玩笑的心思,整个CIG都开始躁动了。好家伙,这是谁啊,eagle可是中央系统的分支,全国上下能够入侵得了中央系统的高手都找不出几个。   譬如眼前这位眼镜兄,那是误入歧途后又从良的典型代表。   “来吧。”黑框眼镜活动了一下脖子,久违地感到了热血沸腾。   这厢正在斗法,那厢,本该第一时间发布指令的柯航迟迟没有说话。   事情有些麻烦了,司徒赵在急救中心开的是直播,里面的乱象直接被无数人看到。前有封路、后有打斗,现在又闹出了这些事,那些原本就在特调局外面蹲点的媒体记者们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又蜂拥而至。   他们一部分人去了急救中心,一部分人留在云京大厦,还有一部分直接堵在特调局门口。这样的情形,特调局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他部门怎么想,柯航不知道,但一组和四组一定会找麻烦。   果不其然,当柯航抓到那个风系异能者后匆匆赶回特调局,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柯组长,你们九组到底在搞什么?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就为了抓那一个三级异能者?这里可是特调局总部,是云京大厦!你知不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说话的是一组的董副组长,一组本就是特调局所有组别中的精英,光人数就是九组的十倍以上,可谓是老牌劲旅了。所以这位哪怕是副的,腰杆也硬得很,哪怕面对柯航也敢呛声。   或者说,特调局里不止有一个人暗搓搓地想要把柯航给压下去。如果他们成功了,真的把柯航这位天之骄子压得不能冒头,那无疑是一项“伟业”。所以哪怕有人并不赞同董副组长的行为做派,在旁边看得暗中蹙眉,也无人上前。   柯航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境况,他的母亲在他进特调局之前就直白地提醒过他——   你进了特调局,要么用你的实力证明你就是最优秀的那一个,要么成为别人的磨刀石,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董副也不是傻子,他能爬到副组长的位置,靠的可不是找别人麻烦。他看向一旁作壁上观的四组组长,道:“吴组长觉得呢?听说柯组长手上的S106本来就是你的案子,你作为前辈,没有什么建议吗?”   K09重启的事情目前只有九组内部以及局长知道,是以如董副这样的副队长,还以为柯航在查环城抛尸案。   吴明倒是隐约听到点风声,“不敢当,柯组长也有柯组长自己的想法。各组之间向来互不干涉,按规矩办事就行了。”   董副暗骂吴明孬种,但吴明的话也未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施压。董副今天还不信了,特调局还能任由柯航横着走?   “九组擅自进行封锁,你知不知道也影响到了别组办案?是谁给你的权利连我们一组的车子也要拦?你是在抓一个抛尸的从犯吗?你要怎么跟上面交代?还有,林西鹤确确实实进了地下二层,你不要以为没人看到,他可是一个有前科的人!”   “柯航,特调局不是让你随心所欲的地方,就算你办案心切,也得守这里的规矩。不要说前辈欺负你,万一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影响的是我们整个特调局的声誉!”   柯航:“你说完了?”   董副噎住,他怎么能到现在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柯航直接上前,几步就走到了董副前面。他比董副要高几公分,两人离得这么近,董副就必须抬头看他。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可不等董副说什么,柯航便道:“你们也说了,各组之间互不干涉。我能下达那样的命令,就证明我有相应的权限。如果最后出了什么事情,那也是法规来制裁我,而不是你们。”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吴明以及其他正在看戏的人,最终又落回到董副身上,“特调局确实不是随心所欲的地方,你阻挠我办案,最后出了事,你承担吗?”   董副:“你——”   柯航:“还是整个一组来承担?虞组长在外城公干,他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吗?”   一组组长虞枫,是一组乃至整个特调局所有组别中真正的灵魂人物。上个月去了外城出差,到现在还没回来。也正是因为他的威信过高,上面扶持了董奇山做副组长,希望能稍稍压制住他。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虞枫一走,董奇山的气焰就起来了,可只要听到那个名字,董奇山还是气弱。   这气势一弱下去,再想压倒柯航就难了。吴明等人暗自摇头,甚至有人已提前离场,懒得再看。   “董副还有什么指教吗?”   “好,很好,我们走着瞧。”   董奇山今日接连受挫,脸色已然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而就在这时,柯航又收到了来自瘦高个的反馈。   急救中心的排查结果出来了,《都市报》的记者钱俪被急救车送过去时,车上随行的医护人员被掉包了。   “我把视频发给你。”瘦高个道。   闻言,柯航哪还管什么董奇山,径自略过他往前走。董奇山盯着他的背影,眸光明灭不定,最终负气而去。   瘦高个发过来的视频并非急救中心或救护车上的监控视频,而是钱俪的摄像机里的。她跟司徒赵分开后,在距离特调局大约一公里开外的地方遭遇车祸。   没人注意到,她的摄像头一直开着,且没有进行联网直播,反而拍下了重要的画面而无人察觉。   倾斜的镜头里,先是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皮鞋的主人在走动,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保持着背对着镜头的姿势。   忽然间,镜头又晃了晃,看样子像是车子起飞了。晃动的镜头几次扫过那双鞋子的主人,纤细瘦长的背影、白大褂的衣摆、带着银色尾戒的手指,以及被急救人员的白色帽子藏起来的头发。   那应该是长发。   柯航凝眸,眼疾手快地按下暂停。晃动的镜头最终对准了空处,但那一晃而过的画面里,还是捕捉到了一秒钟的他的侧脸。   白色的口罩,狭长的凤眼,是陆生。   三十岁的陆生。   “加大封锁力度。”柯航步履加快,一步一步像踩在时间的警铃上,急、骤且带着一往无前的力度,“一只苍蝇都不准给我飞出去!”   队内通讯里,接二连三响起应答,而针对风系异能者的审讯也即刻进行。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忙得脚不沾地,这可让寸头急死了。   “姐,姐,我们究竟要在这里逛多久?”如果可以,寸头甚至可以叫她妈妈。   “读过《见春山》吗?”姜鱼在书咖里漫步,找到放着《见春山》的书架,转头跟他探讨起了文学。   寸头就说:“姐,我连初中时候的情书都是抄的。”   姜鱼:“那你应该跟你们组长学学。”   寸头:“我们组长还写过情书?给谁???”   姜鱼:“不是,是别人写情书抄到了他头上。你们组长小学六年级的优秀作文,写给动物保护的。”   寸头一时间有点恍惚。   好在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   姜鱼跟林西鹤通过耳麦交谈着,两人业已从九组那儿看到了陆生的那张截图。此时针对eagle系统的入侵还未结束,电子眼传回的监控很有可能被干扰,为他们找到陆生加大难度。譬如急救中心的监控视频里,就丢失了陆生离开的画面。   茫茫人海里,哪一个才是他?   姜鱼透过书咖的玻璃墙往外看,思绪翻涌。恰在这时,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仔细分辨,才发现是大厦内的寻人广播。   “尊敬的姜鱼小姐,您有物品存放于服务台,请至一楼领取。”   “尊敬的姜鱼小姐,您……”   广播一连播了三遍,姜鱼和寸头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姜鱼根本没有丢东西,更遑论存东西,服务台那里的会是什么?   两人迅速赶过去,寸头更是一边跑一边联络其他人,“马上去服务台!一个人都不要让他们走!”   可服务台并无异样,被拦在那儿的人面面相觑,很是不解。   姜鱼没空解释,自报身份后,工作人员忐忑地拿出了一个用硬彩纸手工叠成的巴掌大的小纸盒,道:“就是这个。”   姜鱼:“谁放在这里的?”   服务员:“他说是您的朋友,放下东西就走了。”   “男的女的?走哪儿了?多久了?”寸头立刻追问三连。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好、好像是往外面走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是个男的,应该刚走没多久……”   姜鱼的目光则全部在面前的那一个小小的纸盒上,如果要问她这个纸盒让她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什么,她会想起林西鹤用来描述陆生异能的词——万花筒。   打开纸盒,里面放着一颗用玻璃糖纸包裹着的黑色的糖果。   一颗真正来自陆生的black sugar。   刹那间,姜鱼有点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就往大厦外面追去。可就在她即将踏出大厦门口时,耳麦里又传来林西鹤的声音。   “不要出去!”林西鹤的声音里夹杂着呼呼的风声,“这是陆生的小把戏,他留下东西,让你以为人已经走了,但他肯定还在那栋楼里。”   作者有话说:   跨年啦,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到明天这个时候为止在本章留言的都发一个小红包,去去霉运,好运连连~ 第31章 克星 ◇   ◎世事无绝对,只要你敢赌。◎   “陆生是一个既有着孔雀那样的漂亮羽毛, 又像麻雀一样不起眼的人。他的异能赋予了他这两种截然不同甚至矛盾的特质,想要找到他,光用眼睛看是不行的。”林西鹤如是说。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 寸头那边传来了惊呼, “你说什么?不记得了?你不是刚还看见过他!”   监控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调出来了, 幸运的是云京大厦内的监控是在正常运转的,不幸的是只拍到了一个背面。而正面看到陆生的工作人员,却怎么也记不得他的脸了, 甚至连对他声音的印象都很模糊。   “对、对不起,但我真的好像没什么印象了,真的, 我没有骗人!”工作人员也很崩溃且觉得不可思议, 作为服务人员, 认脸是她的本能,但一个才见过的人, 她却说不记得了, 怎么听都像是假话。   可她真的没说谎!   寸头倒不是不相信她,回过头看着姜鱼,“这是不是有点太邪乎了?精神系异能是这样用的吗?”   姜鱼已经飞快有了判断, “陆生以牺牲身体健康为代价换取了庞大的异能, 他现在至少是5级,不,也许是6级甚至更高、更可怕。所以云京大厦的监控没有受影响, 受到攻击的是eagle, 这是专门用来检测异能峰值的系统。他一定在持续使用他的异能, 且超过了50的限制, 如果eagle还在正常运转, 他很容易暴露。”   寸头瞪大眼睛,“你不要告诉我,哪怕现在我跟他迎面走过也认不出他来。”   姜鱼:“那就永远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相信你自己的眼睛,也相信科技。你们不是有异能检测器吗?哪怕不能精准检测到是哪种异能,但是能检测到异能波动吧?云京大厦的监控不是还在正常运转吗?”   说着,姜鱼顿了顿,神色古怪,“而且我忽然发现,陆生有个致命的弱点。”   寸头忙追问是什么,姜鱼没有回答,却是柯航在队内通讯频道里回答了他。林西鹤抢了老实脸的麦,说话时也并未刻意隐瞒,所以九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有关于陆生的言论。   柯航:“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林西鹤就是他的克星。”   寸头才反应过来,是啊,异能对林西鹤无用。那在林西鹤面前,陆生岂不就是个手无寸铁的弱鸡?   直接锤爆啊。   柯航再次沉声,“你真的确定吗?他一定在那栋楼里?”   他的语气很是郑重,又是“确定”又是“一定”,他必须要林西鹤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林西鹤也收起了散漫,道:“世事无绝对,只要你敢赌。”   敢吗?还是不敢?   这不是意气用事的事情。   时间不等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给心脏上发条,越拧越紧。承受不住压力的人往往会逃避、会崩溃,但柯航不是。   对他而言充满思虑、抉择的时间,对其他人来说仅仅只有十几秒,他就做出了决定。   “即刻开始封锁云京大厦所有出入口,仅保留中层穿梭通道,请所有群众有序撤离。霍一笛,你负责联络云京,调配所有车辆;常见青,莫北,你们在现场协助。”   霍一笛是瘦高个,常见青和莫北就是寸头和老实脸。其余人各有各的安排,柯航快速且有条不紊地下完指令,又道:“林西鹤,台子我给你搭好了,能不能找到陆生,就看你的了。”   语毕,柯航的目光又落在眼前的审讯室内。   审讯进行得并不顺利,那个风系异能者的脖子和四肢都套上了电子镣铐,即金属圆环形状的异能压制装置,已经相当于一个废人了,可还嘴硬得很,甚至面对审讯,一派可以安然赴死的淡定。   “你们不用妄想着从我这里套到他的行踪,也根本找不到他的。”   “况且,你们盯着我们做什么呢?北岸诗会从来都是温和派,特调局的各位,难道读诗也犯法吗?”   负责审讯的是九组的“老前辈”,年龄最大但其实也才35的老杨,说:“抛尸不犯法?”   风系异能者回他一个斯文得体的微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探长,我应该顶多算危害公共治安吧?在云京大厦动手是我不对,我认罪。”   老杨眯起眼,心中暗恼,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对于眼前这个人,对于整个北岸诗会,他们能够确切抓到的罪证,不过是危害公共治安。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柯航看得眉头深蹙,为今之计,似乎只有寄希望于林西鹤和姜鱼那边,能够在云京大厦直接抓到陆生。   可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嘀、嘀——”蓦地,终端响了,这么急促的声音,是紧急通讯。柯航扫了一眼来电号码,是特调局内部通讯号,番号001,局长。   最让人头疼的事情来了。   柯航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局长的话不出所料,“柯航,你闹的动静有点大了,办公厅那边已经直接问到了我头上。我暂时先含糊了过去,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大概还有十分钟到。你到我办公室、不,直接到楼顶停车场来,我有话——”   柯航:“局长,我已经下令疏散云京大厦的群众,陆生很有可能就在里面。”   局长:“已经?”   柯航:“是的。”   饶是局长经历过无数次的大风大浪,面对柯航如此冷静且无畏的话,也一阵无言。他揉了揉眉心,“见面再说吧,我五分钟后就到。”   挂断电话,局长直接让司机加速。特助从副驾驶上回过头来,道:“柯组长行事是不是太过大胆了一点,K09的案子事关重大,全权交给他来办,后续恐怕还会……”   局长表情严肃,眉头微蹙着不知在想什么,看上去不愿多谈。特助便识相地自动终止话题,过了一会儿,却又听他说:“胆小的人办不了K09,特调局什么样的人都有了,但就是太多太杂,心有杂念的人,不会是精神系异能者的对手。”   特助顿了顿,随即道:“我明白了。”   不过片刻,局长的座驾通过封锁线进入特调局范围。而云京大厦内,一切都在迅速推进。   姜鱼最终跟林西鹤相逢于中层的穿梭通道。   从外面看,穿梭通道就像是楼体上出现的一个黑洞,但那不过是视觉效果,这其实就是一个贯穿大厦的飞行车接驳点。通道两侧都有可以上下车的月台,即走即停。为了保持交通顺畅,每辆车停泊的时间都是有限的,超时就会罚款。   接连的变故让大家难免心生不满,人群中时有喧哗,但有特调局镇场,暂时还未闹出什么事来。   因为月台有两侧,为了更好地控场,东侧月台也被关闭,只剩西侧。寸头和老实脸亲自站在通往月台的出入口监察,一左一右,宛如门神。而姜鱼跟林西鹤则低调地站在不远处,人群流动的外围,那里既不惹眼又有很好的视角,最重要的是——在林西鹤超感的范围内。   林西鹤不出声,那就是还没看到陆生。人群陆续进入月台,被安排好的车子送走。那些车大多都是观光车,容量够大。   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出什么岔子,喧闹声也渐渐小了。可没过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争吵。   姜鱼看过去,原是几个打扮时髦还带着跟班的年轻人在吵闹。他们不愿意乘坐观光车,大约是觉得大众观光车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一定要大厦方面安排他们自己的车过来。   而他们的车就停在楼顶停车场。   是那几辆骚包又张扬的银翼五代吗?如果是的话,姜鱼倒是在楼顶见过,刚被那个风系异能者刮了好几条杠。   几人吵闹着,不多时就把通道给堵了。哪怕寸头就黑着脸站在那儿,这几人也完全不怵,甚至还要云京方面的负责人陪着笑脸在双方之间斡旋。   其中有个被众星捧月的,还高傲地扬着下巴看着寸头,道:“姓常的,别以为你进了特调局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要不是我家的关系,你以为你算哪根葱?”   寸头这暴脾气,一下就忍不住了。   老实脸连忙拉住他,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上去揍人,一双眼睛则频频看向林西鹤。   姜鱼也转头看着他,“什么感想?”   林西鹤没有感想,只有一脸嫌弃。隔了几秒,他看那边迟迟没有解决的迹象,终于“啧”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让一让。”   “请让一让。”   他从人群里过的时候,倒是挺有礼貌的,等到了那人面前,双手还插在兜里呢,就一脚踢了过去,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亲切发问:“你倒是记得自己姓什么呢?”   那人涂着发胶,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仔细看还有亮片,而且年纪其实不大,顶多刚成年。猝不及防被踹屁股,他痛得直咧嘴,抬头就想骂人,却在看见那张脸的刹那——嘴巴扭曲成了麻花,也硬是没骂出一句脏话。   林稚堂,林家的小辈,严格来说算是林西鹤的侄子。   其余的人没认出林西鹤,看到林稚堂被打,立刻冲上去,嚷嚷着要让他好看。谁知林稚堂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来,拦在林西鹤面前,“别别别!错了错了!是我的错!”   闻言,众人的表情精彩得像打翻了染缸,“稚堂???”   你不是屁股着地吗?怎么脑子摔坏了?   作者有话说:   新年的第一天,从装逼被雷劈开始。 第32章 美女 ◇   ◎双向怀疑◎   2146年7月2日, 忌:出行。   林稚堂觉得,今天他这么倒霉,一定是出门前忘记给太爷爷上香了。祖宗不保佑他, 并给他带来了另一位祖宗。   其他人并不能理解他对于林西鹤的恐惧, 哪怕他们知道了这位就是传闻中的林西鹤, 也很难共情。对于这帮游离于权力斗争之外的春城纨绔子弟来说,林西鹤就只是个传说。   甚至还有点好奇。   林稚堂却只想逃跑,用最怂的语气打着哈哈, 说:“小叔,我不知道您也在这里哈,我挡路了对不对?现在就走, 我现在就走。是坐观光车吗?我最喜欢坐观光车了!”   林西鹤凉凉地看他一眼, “我让你走了吗?道歉。”   林稚堂仿佛条件反射般立正, 小脸绷得像面膜风干了一晚上,先是对着林西鹤说了声“对不起”, 又紧接着面朝寸头, 鞠躬,“对不起!”   最后再面朝后面的群众,“对不起大家了, 给大家添麻烦了!”   字正腔圆, 掷地有声。   不仅仅是林稚堂的狐朋狗友和跟班们目瞪口呆,就连姜鱼都诧异得在他和林西鹤身上来回扫视,而围观群众们, 在心里直呼——牛逼。   好一出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这群人从穿着打扮到刚才对特调局的态度, 都可见来头不小。一些经常出入云京大厦的人, 更是不止一次见到过他们在这边招摇过市, 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尤其是林稚堂,林家的小辈,据说还是比较受宠的一个,那可是顶级富二代了,什么时候这么怂过,跟个孙子似的。   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啧啧称奇。   心中暗爽。   那些原本因为特调局一连串的封锁而不满的人,突然间就不气了,甚至还在心里默默喊着:打起来,打起来!   可林稚堂这么怂,打是打不起来的,林西鹤让他靠边站,他也就靠边站了。   “等着,待会儿我有话问你。”   “好的,小叔。”   林稚堂回答得恭恭敬敬,等到林西鹤一转身,就立刻垮起一张极丧的批脸。狐朋狗友们已然为他的变脸速度折服,有那些个蠢蠢欲动想要上前跟林西鹤搭话的,也被林稚堂拉住。   “是兄弟,就在这里跟我一起等!”这个小群体本就是以林稚堂为核心的,他都这样说了,其他人当然不敢跟他唱反调。   于是一帮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富二代们,全都站到了通往月台的通道一侧,宛如迎宾。   人群又再度流动起来,大家面色古怪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一个两个都忍不住打量他们,偷拍的也不在少数。   没过多久就有人受不了了,低声跟林稚堂说:“我们真要在这儿被人当猴看?不至于吧,你小叔总不会吃了你。你叫上你小叔,咱一起坐银翼五代走呗,大不了咱给他开车门,多有面儿啊。”   林稚堂恨铁不成钢,“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那人也不是很服气,就算他比不上林稚堂家里实力雄厚,但也没那么差吧?他下意识地回头瞥向林西鹤,看到他旁边的姜鱼,眼睛一下就直了,“卧槽美女!”   林稚堂从未发现自己的朋友是如此的没眼力见儿,就算那是美女,也是站在他小叔身边的美女,是他这个纨绔可以看的吗?平白拉低了他小叔的档次。   不过美女是真的美,她居然还对我笑了!   姜鱼觉得他挺逗,左看右看还是个小屁孩儿呢,不听话的话打一顿就好了。她转头看向林西鹤,“还没什么发现吗?”   林西鹤:“没有。”   姜鱼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有林西鹤在,陆生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过来自投罗网,但她有种预感,变故或许会很快发生。   这时,监控室那边有了新的发现,在排查大厦内部所有监控时发现了疑似陆生的身影。图像已经传送了过来,但寸头和老实脸交流之后,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监控室,由老实脸继续留在这里。   寸头在这里不得劲着呢,虽然林稚堂给他道了歉,但那小样儿看着就欠揍。他又不能真的揍,实在手痒。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姜鱼道:“你觉得柯航查到了多少?”   柯航派寸头和老实脸全程盯着他们,要说有多信任他们,那是不可能的。林西鹤低头看着终端,“他去过湖畔山庄,大概查到唐一亭了吧。”   监控拍到的确实是陆生,但那是十分钟前的画面,他正逆着人群往楼上走。这是不是他故意露出的也未可知。   姜鱼道:“如果说这次的糖果才是陆生亲自送来的,那代表着你和他的那个捉迷藏游戏,现在才开始重启。他有可能是想让你去找他,而拿到糖果的我这个荷官……大概是个裁判?对吗?”   林西鹤:“看来你已经多多少少了解他了。”   姜鱼笑得谦虚,抬头看了眼月台上的巨大时钟,道:“常见青离开也有十来分钟了,我去找找他。”   林西鹤:“小心。”   “你也是。”姜鱼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声音温和。林西鹤垂眸,只看见她纤细脖颈上系着的黑丝绒系带,系带上有一朵小小的红色蔷薇。   自从到了这云京大厦,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没变,但又好像变了,就像在这擦肩而过的一刻、在姜鱼放缓了语气的这一刻,往事开始发酵,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什么。   林西鹤不是很擅长处理这种微妙的变化,拧着眉头有点苦恼,最后不知又想到什么,笑了笑。   不远处的林稚堂看见了,不禁露出疑惑到近乎呆滞的表情。   作为小叔十级表情研究学者,他知道,每次小叔笑的时候,就有人要遭殃了。可这个表情,好像不在现存的列表内。   啥意思来着?   另一边,姜鱼顺利地抵达了监控室,但负责人告诉他,寸头已经离开了,去了陆生出现的那个地方。   “请把那里的实时监控调出来,谢谢。”姜鱼道。   负责人略有迟疑。   姜鱼便道:“我虽然不是特调局的正式员工,但你们刚才也看见了,我跟那位探长在一起,我们是同伴。你们把监控给我看,不会有人说什么。”   负责人这才点头。   监控画面里,整个云京大厦呈现出少有的清冷场景。因为群众都集中到了穿梭通道附近,只零星几个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滞留,譬如哭闹的需要家长不停安抚的孩子,急着上厕所而耽误了时间的中年男人等等。   寸头很快就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姜鱼微微眯起眼。   信任是双向的,柯航不够信任他们,派寸头和老实脸全程监视,他们同样也在怀疑。特调局的内鬼在十二年前就能帮陆生死遁,十二年后,多半已身居高位。九组的人都很年轻,不会是当年那个内鬼,但难保不会有对方安插的棋子。   思索间,监控里又出现一个人,是那个叫霍一笛的瘦高个。寸头走得急,瘦高个叫住他,两人说了什么话,监控里听不见。   “你听见了吗?”姜鱼问林西鹤。林西鹤抢了老实脸的麦之后就没还回去,时刻跟九组保持着联络。   姜鱼怀疑他就是故意抢的。   当然,队内通讯不是所有人都实时开着的,否则大家的声音都交杂在一起,那不得像菜市场一样吵。   林西鹤道:“常见青给的反馈是,他去搜查过,陆生已经不在那里了,也没有发现可疑人物。霍一笛倒是有点反常,他本来应该是在监控室里的那一个。”   闻言,姜鱼便问负责人,“霍探长离开监控室的时候,有说什么话,或者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负责人满头冷汗。这位小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副在查特调局探员的架势?九组的人知道吗?不会出什么事吧?   姜鱼看出他的忐忑了,善解人意地劝解道:“没关系的,柯组长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负责人:你以为我会信吗!   姜鱼也不勉强他,退一步,请他调出了云京大厦各个出入口的监控。对方这倒是答应得爽快。   看着一个个画面,姜鱼又问:“云京大厦配备一流,所有出入口都有异能探测装置,对吗?”   负责人点头,“是,按照霍探长的指示,现在已经全部开启了。我们云京大厦在安保方面是做得非常到位的,保证没有任何死角。”   姜鱼却摇头,“如果真的没有死角,那为什么陆生只被拍到一次。他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一个地方吧?霍探长是不是就是看出了监控有问题,所以才去查探的?”   负责人语塞,随即露出讪笑来。   与此同时,林稚堂的毫无眼力见的朋友,还在遗憾美女的离开。他嘟哝着,“这个跟刚才那个,真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难分胜负啊,不过依我来看,还是刚才那个更加我见犹怜,被她那双眼睛那样看着,我的心都要碎了……”   “都说了让你闭嘴了!”林稚堂气得很,又忍不住问:“刚才哪个?”   “就通知疏散的时候,我不是又回餐厅拿了个东西吗?路上碰到个漂亮高挑大美人,可惜眼睛看不见,差点被人撞倒,我这不就英雄救美,扶了她一下嘛。”   “人家那就是眼瞎才让你扶的。”   林稚堂就是在内涵他,不,是明涵。不过他刚才回去找他来着,可没看到有什么漂亮但眼瞎的大美人,不禁蹙了蹙眉,觉得奇奇怪怪。   就像他本该在坐牢的小叔又突然出现在云京大厦一样,奇奇怪怪。   作者有话说:   又卡卡卡卡文了。   云京大厦仿佛变成了一个副本,我怎么还没写完。 第33章 无风天 ◇   ◎明天依旧是个艳阳天◎   瘦高个其实比寸头更早抵达陆生出现的楼层。   等到寸头也过来, 并且在这里转了一圈后,他才冷不丁地出现,悄无声息地走到寸头身后, 拍了拍他的肩。寸头一转身就看到那张惨白的、挂着黑眼圈的死人脸, 一个激灵, 差点一拳打上去。   “你有病啊!”寸头心有余悸。   “你才有病。”瘦高个翻了个白眼,抱臂问:“你一路走过来,发现什么了吗?”   “没呢。”   “真的?”   寸头挑眉, “难不成还有假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瘦高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这么看我?”   “啧,你有没有意思?”   瘦高个一张脸阴阳怪气, 说得话也挺阴阳怪气, 不过还不等寸头发作, 他又打断他的话,“陆生应该不止一个人, 也就是说, 这栋大楼里还有他的同伙。”   寸头微怔,随即反问:“你怎么知道?”   瘦高个看向了角落里的监控,“监控画面里有雾。虽然拍出来很不起眼,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好像就是镜头有点模糊,但我确定那是雾——水系的分支。”   寸头蹙眉,“你是说, 陆生的同伙是个会雾化的异能者, 他用这个来遮挡陆生的身形, 骗过监控?那他刚刚出现在这里……”   是故意露出的。   目的是什么?引他们过来?   寸头立刻警觉地望向四周, 手也已经摸到了枪柄。瘦高个便道:“别激动, 人家等的又不是你。”   “难道是老子不够格吗?不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正说着,寸头忽然听到隐约的风铃的声音。只一刹那,他就明白了那声音的来源——上层天井里的那个巨大的水晶艺术装置。   那玩意儿的全称叫“风之序曲”,能够如实反馈当天的风量。无风时它亦无声旋转,缓慢而宁静,风起时,旋转的速度变快,风铃奏响。   暴风天听音乐,是云京大厦设计者的浪漫。   可今天是个无风天。   寸头和瘦高个立刻往上层赶,与此同时,柯航和局长一块儿出现在CIG。科长亲自迎上来,她也不多废话,雷厉风行地递上了柯航要的资料。   而且他点名要的纸质资料。CIG人多眼杂,这样最不容易被别人看到。   柯航看过之后,又递给局长,“北岸诗会,这个组织的实力远超我们的想象。目前已经浮出水面的除了陆生,一个实力不俗的黑客,一个风系异能者,还有一个疑似雾系。”   说着,他对科长点点头,“闵科长,有劳了。”   闵科长随即又调出从异能协会信息库里查到的资料,并亲自解释道:“雾化是一项特殊的技能,需要水系异能者达到5级后才能掌握。当然,水系千变万化,分支众多,也有可能是专门的雾系的异能者。这个分支严格来说是水系异能进化不完全的结果,是一种基因缺陷,全国登记在册的异能者里,雾系的不超过十个,都在这里了。”   一个个人的身份信息浮现在光幕上,除了有确切的行动轨迹、不在春城的,能够锁定在最后只剩两个人,恰好一男一女。   其中那个男的才是个十岁的小孩子,最有可能的自然就是那名叫做“焦乔”的女性。而她因为基因缺陷的问题,需要经常去医院就诊,而她就诊的那家医院,恰好就是编号S106中的其中一个抛尸点。   所有的节点好像都开始串连了。   “我记得北岸诗会这个名字才刚刚浮出水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局长掂着手里那厚厚一份资料,这可不是临时能够查到的。不过他话说出口,又收住了,道:“算了,我不过问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这时,柯航又收到一条新消息。他垂眸看了一眼,刚想跟局长告罪,局长便摆摆手,“去吧。”   柯航也不迟疑,大步离开。   等他走了,闵科长走到局长身边,将今日发生在1组和9组之间的纠纷提了两句,道:“如你所愿,柯航重启了K09,柯琴没找你麻烦?”   局长摇头,“或许她也在等这一天。”   闻言,闵科长没有再说什么。她跟局长并肩站着看向CIG大厅,黑框眼镜还在鏖战,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却没空去擦。但他藏在镜片下的眼睛是亮的,兴奋十足。   这次的对手似乎真的格外难缠,要知道CIG的这些调查员,水平都已经是顶尖的了。这让局长看得眉头紧蹙,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今天湖上风浪大吗?”他忽然问。   “风平浪静。”闵科长答。   与此同时,柯航正大步流星地下到地下二层。   审讯室里的老杨得到了消息,已经开始第二轮问话。他坐下之后也不说别的,开口便是一句:“焦乔,是你的队友吧?她已经被抓了。”   在那瞬间,风系异能者没能成功控制住自己的内心波动,瞳孔的反应、心跳的变化以及身体的各种细微的差异,都被如实反应在电子镣铐上。   现如今的测谎手段,可比以前先进多了。   老杨轻笑一声,转头跟屋外比了个“OK”的手势。柯航正好大步赶到,闻言按住耳麦,道:“焦乔的资料我已经传你了,继续问。”   语毕,柯航的目光又落在自己的终端界面,上面呈现的是瘦高个给他发来的加密信息,一共两条。   【常见青暂时OK】   【风铃响了】   不光是加密信息,九组的队内通讯里,所有人也都知道了风铃的消息。寸头和瘦高个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而这时,风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已经能听到熟悉的旋律。   “什么玩意儿?怎么那么熟?”寸头一个急刹车停在扶梯前,仰头看着。   “《找朋友》,诞生于废土时代之前的一首儿歌。”瘦高个也仰头看着,那水晶装置旋转起来,如同流光拖曳,煞是好看。   而寸头显然没情调得多,“风之序曲里面没有这首歌吧?陆生搞得鬼?听起来怎么那么邪门?”   蓦地,寸头就想起了先前出现在楼顶的杀手机器人。看来这北岸诗会在云京大厦里做了不少安排,完全是有备而来。   “找朋友?这找的是林西鹤?”寸头又问。   “毋庸置疑。”瘦高个说着,正想上扶梯凑近了看,熟料耳麦里突然传来一道饱含着惊讶、甚至是恐惧的一道骂声——   “操!”   声音太响,差点把耳膜捅破。瘦高个和寸头齐齐皱眉,很快就分辨出那是老实脸的声音,可那是老实脸啊,最会打太极最温和周到的人,怎么会这么失态。   “怎么了?!”寸头急忙发问。   “你大爷的没听见那么大的风声吗!!!”老实脸急得脏话都出来了,而也就是在这时,被风铃声吸引了的寸头和瘦高个,才马不停蹄地奔到玻璃幕墙边往外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天都变了。   是字面意思上的天都变了。   风暴。   类似龙卷风的风暴,就从云京大厦上方席卷而来。那是纯白色的旋涡,看起来并不是遮天蔽日的大,但它恰恰好就像天罚一样对准了云京大厦。   难怪风铃突然响了。   “气象武器!我日——”寸头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异能暴走,这也玩儿太大了。大灾害后,人类进入废土时代,为了应对各种极端天气和人类内斗,气象武器应运而生。   可这是管控武器,当局就算是让异能者站在大街上对轰,也不可能将它投入市场的。   北岸诗会,温和派。   去你妈的温和派!   整个云京大厦,登时警铃大作。   黑框眼镜刚刚赢下一城,正打算乘胜追击,就突然发现整个CIG大厅里,光幕上一个接一个出现红色的鹰隼头像。   “warning!”   “warning!”   “warning!”   特调局各个楼层、各个组的组员们,凡是站在窗户边的,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大楼。那整栋楼都红了,所有的光幕全部亮起红色警戒灯。   柯航从地下二层冲出去,跟四组组长吴明撞了个正着,两人的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跟局长死了差不多。   “不是说已经封锁了吗?哪来的气象武器?!”吴明要疯了,这可不是一个九组可以担的事了,整个特调局都将为此付出代价。   今天他娘的明明是个无风天!   “高空。”柯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大门外,抬头看向那可怕武器,灵光乍现,“是从航站那边来的!”   封锁是有限的,即便是特调局,也不可能封锁到正常航道之上。但是先不论这气象武器是哪儿来的,它已经来了。   刺耳的警报声中,一层又一层的防护罩顷刻间弹出,防御等级瞬间被拉至最高,而第一层防护罩,俨然已经与风暴正面接触。   整个内城区,所有人都在抬头看。   林西鹤亦然。   他站的位置抬头只能看到穿梭通道的顶部,但没关系,陆生贴心得为他准备了字幕。在刚刚停靠在月台的最后一辆观光车的车身上,滚动的字幕显示着一句话——   【死亡会带你找到我】   接下去的一句话林西鹤也知道,还是出自《见春山》。   【亲爱的朋友。   明天依旧是个艳阳天。】   陆生很喜欢艳阳天。   因为他说,希望只有他死的那天会下雨。这代表上天都在为他痛苦又满含希望的一生哭泣。   作者有话说:   所有武器设定纯粹瞎搞,勿考据。 第34章 集控 ◇   ◎好大的排场◎   “快拦截啊!”   “这都已经打下来了, 还拦截个屁!”   诸如此类的对话发生在各个地方,这种级别的武器,要拦就得在它还没到达之前拦。因为之前完全没有发出警报, 所以它是什么等级、威力如何, 云京大厦的防护罩能不能将之挡住, 都是个未知数。   这时候就需要异能者登场了。   特调局说是异能者大本营也不为过,那些普通的探员或文职人员暂且不论,从1-9组, 个顶个的都是精英。哪怕是为了特调局的颜面,他们也一定要保住云京大厦。   围观群众被以最快的速度疏散,而不怕死的记者们的镜头里, 忠实地记录下了这场限时救援。   成见被暂时放下, 还留守在特调局附近的各组精英们, 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云京大厦,片刻也不敢耽搁。   奔涌的人潮中, 柯航抬头看了眼天空。   事出紧急, 群众需要疏散,他们需要救援,在这正向与逆向的人流交汇中, 敌人钻空子的几率会大大增加。因为他们不可能再对出入云京大厦的人一个一个做仔细检查, 而天上那些为了救援来来往往的飞行车,更是不可控的。   陆生极有可能趁乱逃走,甚至这些人里, 很有可能混了内应。可是救援才是第一位的, 为了确保云京和大众的安全, 他们不得不冒这样的风险。   该死。饶是柯航, 也不由在心里暗骂, 谁能想到陆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这样大的手笔呢?   简直是个疯子!   已经离开云京的人,暗自庆幸。尤其是最后一辆驶离云京的观光车上,人们趴在车窗上看着那从天上倒灌而下的风暴,心惊胆战。   还留在云京的,已寥寥无几。除了云京大厦内部的工作人员,就是特调局的人手,以及林稚堂和他的狐朋狗友。刚才最后一辆观光车已经满员了,他们没能挤上去,也不敢利用特权把别人换下来。   林西鹤看着呢。   林稚堂好歹记着自己林家人的身份,在狐朋狗友们紧张得咽唾沫时,勉强站直了身子没有双腿打摆。他下意识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小叔,却见小叔蹙眉望着上方,动也不动。周围的人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去去,只有他还双手插兜,仿佛入定。   “小叔?”林稚堂不敢打扰他,但又忍不住出声。   “这不是真正的气象武器。”林西鹤忽然道。   “什么意思?”老实脸怔住,随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步奔到林西鹤面前,“你知道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山寨品,它的核心还是——异能。”林西鹤表情冷静,但语速开始加快了,“各项警报触发,交错在一起,让你紧张、混乱,疲于奔命,失去对它真正的判断。攻击来自高空,在特调局的封锁线之上,但一定不会超过春城本身的防御网,否则这种级别的远程攻击,当它抵达春城上空时,不可能不被雷达探测到。但事实是,它来得悄无声息,就像是凭空出现。”   最重要的是,林西鹤的超感告诉他,那就是异能。   老实脸怔住,“那、那又怎么样?不管是科技还是异能,我们都不可能对这么大的攻击视而不见,它已经来了啊!”   林西鹤:“啧。”   老实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西鹤却不再说话了,转身就走。他错了,他就应该一句废话也不要说。他能想到的事,特调局里不可能没有人想到,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特调局不可能冒任何一丝风险,他们的第一要务就是阻拦头顶的那场风暴。   哪怕它有可能是虚晃一招。   哪怕会因此放走陆生。   “快!都去楼顶!”   整个云京大厦里,到处是往楼上赶的人。想要最大限度地避免风暴对大厦产生影响,那当然是要抵达最高处,用异能铸成最后一道防线。   可通往楼顶的扶梯再次出了问题。   在寸头和瘦高个被突如其来的气象武器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的同时,那巨大的水晶艺术装置突发故障。旋转开始滞涩,曲不成调,那扭曲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让两人霍然回头,就看到那璀璨的水晶中,一点光亮正在迅速扩大。   瘦高个最先反应过来,“光弹!小心!”   光弹瞬间爆炸,所产生的强烈的刺激光线经过水晶的折射,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杀伤力。而爆炸产生的威能,又将整个艺术装置冲击得瞬间解体,水晶碎裂,如同璀璨的光,漫天坠落。   强光瞬间充斥了整个中井区域。   寸头和瘦高个哪怕及时护住了眼睛,也依旧感到酸疼,在这种极端的攻击下,别说人眼,连周围的电子眼也受到干扰,瞬间报废。   悬空的扶梯应声断裂,虽然没有砸下来,但路断了。再想上去,只能坐厢式电梯或者走安全通道。   “妈的,北岸诗会这到底什么路数?!”寸头闭着眼睛破口大骂,只觉得有人在拿针刺他的眼睛,就连耳朵里也全是耳鸣。   与此同时,CIG里,黑框眼镜突然从座位上站起,十指飞快调出一个界面,随即按住耳麦,道:“听到吗?听得到吗?柯航!”   “云京大厦的参与建造名单里有DM!”   “陆生一定对那里了如指掌,甚至可能渗透进整栋大楼的智能系统,那里很危险!”   “你不早说!”寸头要炸了。   黑框眼镜没跟他呛声,他也是才注意到,能怪他吗?再说了,谁会有事没事去查一栋大楼到底是谁设计的、谁建造的,吃饱了撑的。   “科长!”黑框眼镜立刻按下紧急呼叫按钮,“申请对云京大厦进行集控。”   中央集控。在特殊情况下,对类似云京大厦这样有内部独立智能系统的特殊场所进行强制接管。云京大厦作为春城的地标性建筑之一,载有最先进的智能系统,一旦被人为干扰,后果将非常可怕,因为就连防护罩的打开与关闭都是通过这个智能中控系统来运行的。   现在的人总是这样,过分依赖科技,又总是被科技掣肘。   闵科长迅速向一旁的局长示意,局长双手背在身后,眉头深蹙。但他并未思索太久,点头道:“事急从权。”   “明白。”闵科长转身走到总控台前,打开权限,下达命令,“各单位注意,现对云京大厦进行集控,倒数十五秒,准备接入。”   清冷的电子音立刻开始倒数。   “十五。”   “十四。”   “十三。”   “十二。”   ……   CIG的动作已经不可谓不快,但哪怕是这短短的十五秒,局势都可能千变万化。尤其是对林西鹤来说。   在走进电梯的那一秒,他忽然迟疑了,看着已经打开的电梯口,就像看到什么深渊,蓦地后退了两步。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生说,“死亡会带你找到我”,谁的死亡?那肯定不是陆生自己的,明天还是个艳阳天呢,他自己肯定会活到明天。   那就只能是林西鹤的。   林西鹤立刻改变主意,走楼梯。而这时,他的终端忽然响了,来电人是一个陌生号码,接起来是D。   准确来说,是沈鹿。   “马上撤出云京!”沈鹿的声音听起来万分着急。   “理由?”林西鹤边走边说。   “陆生参与过云京大厦智能系统的开发!”   “哦。”   哦什么哦!   沈鹿完全不知道他才跟林西鹤和姜鱼分开几个小时,局势怎么就会变成这样?要不是D偷摸着上网,他通过D看到了网上的消息,还不知道呢!   “不要托大,你知道陆生最讨厌什么?他最讨厌背叛者。他的父母是,我是,你也是。他会杀死你,真的。”沈鹿沉声道。   “他杀人向来是不计代价的,就像多年前直接毁掉DM一样。”   “你说晚了。”林西鹤已经遇到了追兵,或者说,杀手。   在楼顶出现机器人杀手后,云京大厦所有的机器人就都被回收到指定楼层进行集中管理,以免出事。但现在,这些机器人已经被放出来了。   机器人有专用的运输通道,林西鹤曾吐槽它们像挂腊肉似的,现在腊肉来杀他了。   今天这出“捉迷藏”,与其说是他们找到了陆生的正确位置,把他堵在了里面,不如说是陆生预判了他们的预判,并提前为林西鹤准备了一个棺材。   真是好大的排场。   监控室内,姜鱼还没走。   她看到了被光弹瞬间毁去的监控,也看到了林西鹤遭遇的情况,而旁边的云京大厦负责人,已满头大汗,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十五秒倒计时结束,CIG正式接入云京大厦。黑框眼镜的影像出现在中控台的光幕上,作为九组临时编外成员,此次集控由他主持。   姜鱼看见他,问:“能对所有机器人进行回收吗?”   黑框眼镜很快回答她的话:“不行了,指令已经无法接收。”   姜鱼见他没问自己是谁就直接回答,稍微眯了眯眼。不过她很快又道:“但至少,它们目前分布在哪里,是能够知道的吧?”   这是当然的。   黑框眼镜立刻调出分布图,一共一百多个楼层,无数红色的小点在其中游荡。刚开始是聚合的一大片,而后呈线性拉开,再迅速扩散。   姜鱼心里有了数,匆匆离开。黑框眼镜便把红点的位置实时发送到九组每个人的终端上,而这时,第一层防护罩终于破了。   从开始疏散群众,到风暴出现,再到现在,其实也才不到半个小时。   林稚堂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以及云京大厦剩下的工作人员,都被护送着前往楼下,打算从大门口送出去。   一路上,红色的鹰隼标志都亮着,整栋楼异能峰值超标,已经完全成了危险地带。林稚堂走得胆战心惊,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朋友竟然还有心情喊:“美女!”   “你他妈——”林稚堂怒而转头。妈的,真的有美女。   美女身材高挑,穿着素白的风衣,衬得皮肤也很白,是病色的苍白。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纤细、脆弱,可身姿又挺拔如白杨,显出一种英气来。   只可惜,眼睛里空茫一片,是个瞎子。   作者有话说:   相信大家都猜出来这是谁了hh 第35章 冰山雪莲 ◇   ◎陆生◎   在此时此刻的云京大厦, 突然出现一个落单的眼盲的美人,怎么看都有点可疑。林稚堂心生警惕,只不过迟疑了几秒, 他的朋友就已经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   连护送他们的特调局探员, 都拉不住他的狗腿。   “先生, 请不要乱跑!”   此处是六楼,他们下来时也碰到过前来救援的异能者,但总体来说, 云京很大,这么点人散落在里面,从各个不同的入口往上, 往往只听到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便错过去了。这么看, 在所有服务型机器人已经回收的前提下,一个瞎子滞留在此, 也是合理的事情。   陆生在云京出现后, 九组便已下发了关于陆生的照片用以辨认,现在又加了焦乔。不过眼前的人是女性,跟短发的焦乔也匹配不上, 探员虽然有所怀疑, 也不会当场发作。   倒不如先让这富二代套上几句话。   “美女,你还没找到你朋友吗?”富二代虽然殷勤,倒也没有上手。   美人无神的视线停留在他的侧前方, 没有说话, 只摇了摇头。富二代便立刻顺杆子爬, “那不如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出去之后我送你啊,全新的银翼五代,怎么样?够拉风吧……”   探员听到这,嘴角都开始抽抽。   林稚堂却仿佛没听见。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美人脸,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这是一种直觉,一种来源于天赋的直觉。林家人的基因向来是顶尖的,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无法接受林西鹤是个普通人的原因之一。   林稚堂没有林西鹤那样变态的超感,看半天也看不破,但他怂啊,觉得有问题还怎么待下去,立刻上前催促。   这时,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就像隔着一层朦胧月色,“我难得出来一次。这次不见,恐怕下次就见不到了。”   什么见不到了?哦,她说是要见朋友来着,那确实挺可惜的。林稚堂这么想着,听到朋友也表示赞同,甚至支使起了探员,让他帮忙找人。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而探员腰间的异能探测器疯狂地闪烁着红光。   红光是什么意思来着?   好烦啊。   “你就不能把它关掉吗!”朋友恼怒地斥责。   “抱歉。”探员果然关了,但还警惕道:“现在大楼里处处是危险,探测器闪烁红光,附近肯定打起来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吵得像菜市场里的鸭子。   林稚堂想要开口附和,但脑子里好像一直有个冷静的自己在看着。他敲敲脑袋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他现在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要离开吗?   哦不对,应该先帮美人找朋友来着。她都那么可怜了,怎么能不忙呢?不过她朋友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叫林西鹤。”   林西鹤?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小叔!   林西鹤的那张脸骤然在脑海中浮现,震得林稚堂都清醒了刹那。他再次霍然抬头,正对上那双空茫的无神的眼睛,呼吸一滞。   有问题,有大问题!   “跑!!!”林稚堂喊得声音都在劈叉,一退更是三步远。可是他的朋友们、包括探员都无动于衷,他又做不出自己一个人跑路的事情,生生停住。   这时那清冷嗓音再次传入耳中,他听见那人轻笑了一下,说了句“有意思”。什么有意思?见鬼的有意思!   “你不要过来!”林稚堂想跑,脚下却像生了钉子,怎么也迈不动。眼看着那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明明是个瞎子,却仿佛知道自己在哪儿一样,他冷汗都下来了。   太诡异了。   今天果然不宜出门,如果不出门他就不会来云京,不来云京就不会碰上他小叔,不碰上他小叔就不会在这里留到现在……   等等,这人再可怕能有他小叔可怕吗?   “我小叔不会放过你的!你这样的他一拳能打八个!而且他从来不怜香惜玉!”林稚堂一通输出,定睛一看,对方果然停了。   她竟然停了!   美人蹙眉,“你身上那是什么?”   林稚堂:“啊?”   一只小小的苍蝇躲在林稚堂的黑色衣领下,它藏得那么好,悄无声息,并且冷静地注视着一切。   林西鹤通过它看到了她,虽然知道她听不见,还是自言自语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找到你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监控室出来的姜鱼走过转角,金色的光芒在她指尖流动,刹那间便化作利箭,对准美人呼啸而去。   美人匆忙间避退一步,但还是被锋利的金属系异能在喉结上划出了一道血线。   这出手可狠,是奔着把她脖子钉穿而来的。   而这时,其他人突然回过神来。盖因姜鱼的攻击来势汹汹,又是那么的猝不及防,以强势的姿态将所到之处的异能共振全部切断。   冷风吹过,众人精神一震,遮在他们眼前的那层无形的纱便自然脱落。   陆生。   美人是陆生。   林稚堂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美人,而他的朋友更是大受打击,“你怎么是个男的?!卧槽!卧槽!卧槽!”   眼看他就要变成一个无情的卧槽机器,林稚堂连忙上前将他扑倒。   扑倒的刹那,姜鱼已经再度出手。   陆生避也不避,只平静地看着姜鱼,而就在姜鱼的攻击即将近身时,一股翻涌的雾气凭空出现,将攻击拦下。   姜鱼早有所料,反手拔枪,“砰、砰”两声。特制的子弹破开雾气,直奔陆生的面门。   电光石火间,一个身影在陆生身边闪现,短发凌厉,眉宇间带着薄怒。她要出手,却被陆生拦下,只见他缓慢地眨眼,那眼睛里依旧空洞无神,可那两枚势如破竹的子弹,还是在离他仅有十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旋转着,却不能寸进。   “姜小姐。”陆生准确地望着她的方向,声音清冷。而随着他开口,子弹瞬间落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雾也散了,陆生的身形清晰地浮现在众人眼前。虽说是个男人,但也无愧于美人的称呼,病弱美人,更惹怜惜。他甚至也丝毫不掩饰这种孱弱,光是站在那儿,就像一株美丽却又仿佛一折就断的冰山雪莲。   单看那焦乔,就恨不得把他护得严严实实,哪怕只是见他跟姜鱼多说一句话,都好像姜鱼要把他吃了,瞪着她。   说实话,这是姜鱼没想到的风格。   “陆生是吗,初次见面。”姜鱼把枪收起,微笑着抽出金色长鞭,决定来点硬的。因为她总觉得如果开口聊下去,说不了几句就可以开始撕逼了,陆生甚至还能在林西鹤到的时候捂着心口碰瓷。   身为一个小说家,姜鱼的想象总是格外丰富。   战斗一触即发。   焦乔自然不可能让姜鱼就这么对陆生出手,她再次拦下姜鱼。可她到底只有三级,哪怕发狠,对上姜鱼这么一个比她等级高的强攻系选手,仍是吃亏。   至于其他人,有陆生在,能保持清醒就不错了。那探员虽然也是异能者,但才二级,心知自己差点坏事,心里满是后怕,也不敢贸然插手,一边护着林稚堂等人撤退,一边紧急呼叫增援。   陆生没管他,无神的眼睛望着空处,“姜小姐就这么打定主意要帮他吗?你说他救过你,可你们多年未见,又是哪里来的默契能这么快找到我?”   姜鱼并不答话。   善解人意的荷官小姐,会为自己的顾客知无不言,也喜欢跟生活中的各路人马打交道、结个善缘,但她不喜欢给自己的敌人多解释。   为什么要解释呢?   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不够快可以去跳河。   可偏偏陆生好像很喜欢问:“不能告诉我吗?”   “啪!”姜鱼挥舞着长鞭,一鞭子甩出去,又化作无数飞梭,将焦乔的雾搅得支离破碎。这叫绞杀,也叫“二级变形”。   焦乔瞬间色变,看着姜鱼满是凝重。她心知自己不是对手,也根本不敢拿陆生的安危开玩笑,只刹那间,浓雾弥漫。   浓雾剥夺了所有人的视线,范围其实并不算大,但这雾是由异能构成的,它会干扰人的感知。况且那雾里还有陆生。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喊,“九点钟方向!”   姜鱼毫不犹豫地再次挥鞭,因为她听出那声音是谁的了。是林稚堂,他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几个特调局的。   不过那些杀手机器人也到了。   局面顿时乱了。   焦乔被姜鱼一鞭阻拦了去路,暗自咬牙,余光瞥见林稚堂,就要出手。可姜鱼哪会轻易让她得逞,直接打向陆生,逼得焦乔不得不回防。   浓雾被搅乱,稀释,变成烟。   姜鱼眼见地瞥见地上有东西滚过,心中一凛,“所有人屏住呼吸!”   话音未落,姜鱼强行中断攻击,一掌拍向地面。金色的罩子,便在瞬间从远处凝结、落下,将那个东西牢牢罩在里面。   姜鱼的视线飞快搜索一圈,定在林稚堂身上,断喝:“把它扔出去!”   林稚堂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按照她说的去做。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捡起那罩子,着急忙慌找可以打开的窗户。   姜鱼可顾不上他了,因为这临时打岔,焦乔的雾瞬间缠绕住她的手臂。若非她及时闪避,恐怕一条胳膊都要废了。   那被雾碰到的地方冷冰冰的,甚至开始有点僵硬,似乎带了点冰的属性,邪门。   不过再邪门,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都是没用的。   姜鱼逼得焦乔连番后退,侧身避过攻击的同时,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把金属长刀来,一刀扎进旁边的杀手机器人的身体里,用力下压,一路火花带闪电劈成两半,再一脚踢出去。   “砰——”带倒一大片。   “谢了!”特调局的被解了围,无需多言,立刻攻向焦乔。可这时,陆生终于动了,他眨眨眼,所有人的眼底仿佛都有斑斓的色彩在旋转。   一如林西鹤所言,像万花筒一样。   但这次是纯粹的精神攻击。   所有人顿觉大脑一阵刺痛,脚下趔趄,攻击骤停。姜鱼比他们好一点,但同样不好受,大脑中的刺痛不是一个点,是网状分布,牵连着神经,一下从头皮传导到全身。   陆生又慢慢转过头,空茫的眼神看向她,问:“真的不能告诉我吗?如果林西鹤是在穿梭通道那里就开始布局,并且在林稚堂身上留下了监控摄像……可我应该没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异能的痕迹才对?”   他笑笑,“我很好奇。”   姜鱼也笑,一点痛苦都看不出来,还是那么地落落大方,“他确实没有感知到什么,但作为万洲的创始人,危险的丛林他都能存活,更何况区区一个云京大厦,对不对?怀疑和警惕,是生存的本能,所以他在看到林稚堂的时候,就算到了你会拿他当筏子的可能。”   只需要一只小小的“苍蝇”,林西鹤就能知道林稚堂所有的动向。他如果能顺利从云景大厦离开,那自然很好,如果不能,这个小小的举措就能扭转局势。   对于丛林里的猎人来说,做标记是最擅长的事,也要牢记不能擅自开第一枪。   林西鹤假借训话,在林稚堂身上留下“标记”,随后回到姜鱼身边跟她说话。他们明面上没有说破,姜鱼的离开也顺理成章,但那是因为——小心隔墙有耳。   有些话也根本不必要说破,等到合适的时机,譬如说林西鹤终于看到陆生的时候,他跟姜鱼吱个声,姜鱼自然就来了。   拼的就是高效的行动力。   譬如现在,林西鹤也到了。   姜鱼之所以停下来跟陆生废话,就是在拖延时间。她从不托大,凭自己一个人想要拿下陆生,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她建议男女混合双打。   陆生也察觉到了,回过头去,看到了踹开楼梯口大门走过来的林西鹤。他不知从哪儿搞了把枪扛在肩上,看到陆生,抬手打了个招呼。   然后——   开枪。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在文案上写过一句【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其实是黑玫瑰的花语,包括封面上也有玫瑰,是用来形容姜鱼的。 第36章 昨日因 ◇   ◎今日果◎   至此, 整个云京大厦都陷入了战斗。   硕大的红色鹰隼标志占据了云京大厦的整面外墙,无论从哪个方向望过去,都是刺目的如同呼吸灯闪烁着的红。   姜鱼跟林西鹤终于找到了陆生, 那柯航又在哪里呢?   黑框眼镜请求对云京大厦进行集控时, 曾呼叫过柯航, 但当时柯航没有回答。他也陷入了苦战,在云京大厦66层的旋转云梯上,遭遇了一个五级的火系异能者。   柯航比姜鱼大两岁, 虽然天赋很高,但一路稳扎稳打,现在是四级高阶。特调局九个小组中最强的是一组组长虞枫, 去年升的六级, 其他要么是在五级要么是即将突破。   从五级到六级是一个天堑, 所以五级的实力就几乎可以横着走了。柯航是猜到北岸诗会一定藏龙卧虎,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碰上。   几个回合交手下来, 柯航能确定对方大约在五级初阶, 比他要强一点,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火对冰,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两人的战斗太过激烈, 其他人反而插不上手。而与此同时, 四组组长吴明已经带人跟寸头与瘦高个汇合,汇合之后又迅速分开,从不同的通道直上楼顶。   CIG对云京大厦进行集控后, 电梯已经可以安全乘坐。但为了保险起见, 他们仍然分了部分人走楼梯。   最大的威胁来自那些层出不穷的机器人, 包括各个楼层配备的服务型机器人、小巧精致的宠物型机器人、表演专用机器人等等, 他们也是头一次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质疑——为什么一栋大楼里要安排那么多的机器人, 搞什么高度智能化,就用人不好吗?   这怎么那么多?!   电梯一开,门口堵了一堆,要不是各位异能者的防御能力够强,直接被人堵在里面一阵突突了事。虽说服务型机器人并未配备武器,可哪怕拿根铁棍呢?光是那坚硬的外壳就打上去够疼的。   有倒霉蛋不幸被围攻,甚至生出了“人工智能终于对人类发动反攻”的荒谬体感。   大厦外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战斗场景,可头顶上的较量却看得一清二楚。第二层防护罩破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层。   胜败马上就会揭晓。   “抓紧时间。”局长严厉的话语借由CIG的集控传遍云京大厦的各个楼层。   陆生也听到了,他抬头望了一眼,随后捂着被子弹贯穿了的肩膀,道:“看来我也该走了。不过在我走之前,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从那么多机器人的围攻下逃脱的吗?异能对你没用,难道物理输出也没用?”   他的话是真的多,不等林西鹤回答,他又自问自答:“你大概不会告诉我,以前你就嫌我烦,宁愿一个人坐在湖边钓鱼也不愿意陪我玩游戏。”   他的嘴角还留着笑意,柔弱又坚强的样子像极了风中摇曳的花。   此时焦乔也已是强弩之末,身上添了许多伤口,嘴角流着血,连原本的短发都被姜鱼削掉了一截。也亏得她是个特殊的雾系异能者,逃脱手段了得,这才留有一丝喘息的机会。而陆生对上林西鹤,可谓毫无办法。   其他人不敢近陆生的身,林西鹤敢。每一次开枪他都毫不犹豫,而陆生哪怕可以用异能抵挡住林西鹤的子弹,挡得住一枚,挡不住所有。   更重要的是,两人在体能上天差地别。   要不是陆生还能用精神系异能攻击其他人,数次让焦乔顺利脱身、甚至反攻,还能对姜鱼等人产生干扰,恐怕都撑不了那么久。   要知道异能者之间的对战,稍有失误,可都是要人命的。   此时陆生已退到了栏杆旁,林西鹤的子弹也终于用光了,丢下了手里的枪。双方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而陆生毫不怀疑眼前这二人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决心。   他略显无奈地望向姜鱼,“我送姜小姐糖果,是想请你当裁判来着。”   闻言,姜鱼挑眉,忍不住瞥了眼林西鹤,难掩眸中的得意。看吧,她猜对了,分毫不差。   不过这眼神的交汇也就刹那,她又继续看向陆生,微笑道:“那我判你输。”   多么理直气壮的偏袒啊。   陆生失笑,刚要张口,林西鹤的攻击又来了。陆生狼狈地躲避,差点从栏杆翻下去,一张脸也因此煞白,更衬得他脸上沾到的血殷红妖冶。   “今天的游戏是我输了。”他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睛,虚弱地喘着气,却又突然笑了笑,“下次再见,换我找你。”   林西鹤直觉不妙,右手微动,一粒黑色的“弹珠”便从袖管掉落在手中,对准陆生果断扔出。与此同时姜鱼的异能攻击也到了,双重攻击同时抵达,却也已经迟了。   焦乔拼死将陆生扑倒,而就在他们倒地的刹那,“砰——”弹珠爆炸,两人的身影却也齐齐消失,犹如大变活人。   不光是他,正在与柯航对战的那个火系异能者,也不悦地蹙了蹙眉,强行收手,随即消失于柯航面前。   楼顶,不论是吴明还是寸头、瘦高个,亦或是匆匆赶到的其他组的成员,都抬头看着即将破碎的第三层防护罩,严阵以待。   “准备!”吴明神色郑重。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认,柯航确实从他手里接了一个烫手山芋过去。不论今天这出是为何,导火索都是编号S106,而这本来是他的案子。那案子在他手里时,除了迟迟未破,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而现在……凭良心讲,吴明甚至开始有点庆幸。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拦下这场风暴。   所有异能者都开始发力,只等那防护罩破掉,他们就要直面风暴。短短的几秒钟,被无限拉长,每个人死死地盯着,直到——   “啵”一声轻响,防护罩破了,属于各系异能的绚烂的光芒瞬间爆发,然而预想中的猛烈碰撞并未发生。   防护罩破裂的瞬间,风暴也仿佛力竭一般,突然散了。随着散去的风旋而露出来的,是无数的彩带。五颜六色的彩带如雨落下,又被异能反推上去,再漫天坠落,犹如下了一场斑斓的彩虹色的雨。   又像是一场绚烂的烟火。   楼顶上的人目瞪口呆。   整个内城区正在关注这场风暴的人,也目瞪口呆。唯有那不知事的孩童,趴在玻璃窗前远远看着,发出天真的欢笑。   多么漂亮又梦幻的一幕。   其喜剧效果,犹如藏着恶作剧气球的节日礼物,打开来就是——Surprise!   “这是什么?愚人节整蛊游戏吗?!”   “这也玩儿太大了吧?”   “所以那个气象武器到底是不是真的?”   “妈呀……”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云京大厦内,林西鹤眉头深蹙。他在陆生消失的地方单膝蹲下,好似在寻找、或者说确认着什么。   姜鱼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凝重的表情,就算面对沈鹿时也没有这样过。她走到林西鹤身边,低头去看,发现空气中漂浮着零星几点黑色的犹如尘埃一般的粒子。   “这是什么异能?”姜鱼蹙眉。   “传送。空间类别。”林西鹤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仿佛早就知道了答案。   姜鱼面上不显,心中却一惊。   空间,又是一个跟精神系一样稀有的异能类别。北岸诗会的底牌还真是掏了一张又一张,仿佛永远也掏不完似的。   “这个人刚才也在云京?”   “不,她应该不在这里。”   姜鱼略作思忖,试探着问:“你认识?”   “认识,但不熟。”林西鹤又用姜鱼以前说过的话来揶揄她,表情也恢复了从容,道:“如果真是她,那春城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语毕,也不等姜鱼追问,林西鹤便转身离开,“走,好戏开场了。”   半个小时后。   特调局,十楼大会议室。   局长亲自主持,这次不止是九组全员,各组组长也都到了。一组组长暂时未归,便由副组长董奇山出面。   列席的还有CIG的科长闵衣、装备科科长文大勇,以及连线参与的春城防御指挥总署负责人、武器研究所、异能研究院等等。   该到的都到了。   “我们先来聊聊那个气象武器。”局长仲远平,今年五十四岁,特调局一把手,真正的实权派。有他镇着,说风凉话的、阴阳怪气的少了,各方发表意见,很快就有了推定。   推定结果与林西鹤先前推断的一致,那并不是真正的气象武器。   科技与异能分属两套截然不同的体系,侦查系统自然也不同。气象武器也是科技武器,春城的防御网却没有做出反应,事后检查也没有发现防御网出现任何故障,而作为专业检测异能峰值的eagle系统却在它出现的刹那警报声大作,真相就无限趋近于——   它是异能。   异能研究院的代表依旧是姜鱼见过的那位唐宗,“我们已经派人上去侦测过了,初步判断,是多种异能混合,也正是我们研究院一直在研究的方向。希望各位明白,这不是简单的1+1大于2,它的威力虽然远不及真正的气象武器,但已经具备了初步的雏形。甚至在气旋内暗藏彩带的手法,非常精妙,需要非常高的对异能的操纵力。”   闻言,有人的嘴角抽了抽。这也就是研究院的老古董,才能在这种会议上做出夸赞敌人的举动来。   唐宗继续道:“众所周知,异能是不分敌我的,只有异能者才分敌我。所以不同的异能混合在一起,99.9%的概率会发生碰撞,也就是我们所谓的攻击。能够兼容,并且做到像刚才那样,实属不易。我敢肯定,哪怕是特调局最强的风系异能者,也没办法在凝出风旋的同时包裹住一团彩带持续十分钟而不把它绞得粉碎。”   这就是扫射了。   仲局长一眼扫过去,在座各位没有一个人的脸色是好看的。有人因为唐宗的话而受到冒犯,但诸如柯航,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北岸诗会的实力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仲局长屈指敲了敲桌子,“柯航。”   柯航赶紧回神,“是。”   仲局长:“你确定那个火系异能者凭空消失了?”   柯航郑重点头,“确定。”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再次凝重。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春城今年是不是风水不好,怎么接二连三的,不光是精神系异能者,连空间系的都出来了?   这时,董奇山道:“不是还有人看见了吗?你们九组,新招的那两个编外人员。”   他说这话,可算不上好意。柯航看过去,他却又一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模样,这是学乖了,也更滑溜。   柯航还在思考,姜鱼还好说,他招林西鹤进九组的事,就没想过要放在台面上来讲,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但云京大厦的事打了他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事已至此,他只有见招拆招。   “他们就在门外,作为亲历者,也作为九组临时的外聘人员,我请求让他们列席。”柯航的态度不卑不亢。   仲局长没有立刻发话,目光再次扫过在座各位。暗藏冷笑的董奇山、低头看着自己茶杯的吴明,站在后面一个个站没站相的九组成员——   看了头疼。   “让他们进来吧。”   林西鹤和姜鱼其实也才刚到,因为路过茶水间的时候林西鹤肚子饿了,进去非常自然地吃点了瓜果点心。   这种无敌的从容感染着姜鱼,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泡好了咖啡。   两人步履从容地走进会议室,不用别人请,林西鹤就直接坐了下来,还很绅士地帮姜鱼拉开了椅子。   姜鱼微笑着表示谢意,主位上的仲局长看不出喜怒,而那位用全息影像与会的防御指挥总署的代表,甚至闭起了眼。   他不反对他们进来,但这态度,就足以说明他的不欢迎。   林西鹤倒是主动跟他打招呼,“防御指挥总署的那位,昨晚没睡好吗?”   对方哪还端得住,“林西鹤,注意你的态度。不要以为这里是你林家,也不要以为有些事可以一而再、再而三。”   火药味瞬间弥漫。   林西鹤却放松地靠着椅背,“什么一而再、再而三,你不过就是因为万洲断了跟春城的合作,记恨我。但你们不要忘了,事情的起因在哪里。”   闻言,对方脖子里青筋都暴起来了,“你还有脸说?林西鹤,失误人人都会有,但这不是你以暴制暴的借口!更不是万洲置大局于不顾,随意撒气的理由!”   “是吗。”林西鹤的声音冷了下来,抬眸的瞬间,眼神也冷得像刀,“什么失误需要杀死一个十岁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儿?你敢把真相摊开来让所有人知道?”   对方瞬间被噎住,正要分辩,却又被林西鹤打断。   “你知道那个空间系异能者是谁?是那个小孩儿的姐姐,是你们看不起的以为可以像蚂蚁一样踩死的人。她本来终其一生都有可能不会踏进春城半步,但因为你们的愚蠢、自大、狂妄和卑劣,她来了。”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愕然地盯着林西鹤,就算脑子转得再慢的,也反应过来两人争执的是哪件事了。半年前的废城探索,林西鹤入狱,万洲从春城撤离,这一切的背后——   是今日之果吗?   作者有话说:   人物是真的多orz   忽然想起来刚开始我只想写一个轻松愉快的单元破案文来着,而我现在已经开始掉头发了。 第37章 环城列车 ◇   ◎女大十八变◎   半年前的废城探索, 特调局并未参与。严格来说,特调局管辖的是城内事务,与警方是一个系统, 而防御指挥总署隶属军方, 双方互不干涉。   不过虽然分管的事务不同, 该听到的风声,特调局这边也听到了,毕竟这事儿最后是闹得那样得不愉快。   当然, 这件事少不了董奇山的功劳。那段时间他为了他表兄天天在办公室咒骂林西鹤,一组的人听到不少。   如今听到林西鹤这样说,他终于还是忍不住, 道:“林西鹤, 你不要血口喷人!”   林西鹤却仿佛没听见, 表情淡漠地再度往椅背一靠,直接无视。董奇山哪里能忍, 他似乎已经感觉到其他人投过来的审视目光了, 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正要发难,却被一道威严又森寒的声音打断。   “坐下。”仲局长沉声, “这里是特调局, 董奇山,别忘了你的身份。”   不管那次废城探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又有谁受伤, 董奇山都是一组副组长, 他在这里朝林西鹤发难, 做的是谁的主?又是站在谁的立场?   董奇山能坐上副组长的位置, 本身也不是个蠢人, 他骤然对上仲远平的目光,明明那么冷,却像被火烫到一样,连忙低头。   “抱歉,局长,是我失态了。”董奇山硬是忍住,攥着拳坐下。   仲局长没有搭腔,直接看向林西鹤,问:“你说的话,有足够的把握吗?在你看来,陆生把这么一批人聚集起来,真实目的是什么?”   林西鹤耸耸肩,“也许只是因为好玩儿?”   装备科科长文大勇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这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沉默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这不是在开玩笑?”   蓦地他又想到什么,说:“刚才那些彩带,也是在开玩笑?觉得好玩儿?”   现在年轻人的玩笑都是这样的了吗?他这个大叔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姜鱼能听出他对林西鹤没有恶意,眼里也纯粹是好奇和不解。这时二组组长,也是九个组别里唯二的女性队长,摸着下巴道:“这个陆生确实奇怪,看上去像是特意等群众都差不多撤离了,才上的气象武器。既不像个温和派,也不像个激进派。”   这要是真的激进派,今天的伤亡就不可能是0了。   说到这,众人纷纷打开了话匣子,就北岸诗会展开了讨论。   指挥总署的那位沉着脸一直没有再说话,他看出来了,仲远平似乎有意站在林西鹤那边,而林西鹤又那么不讲究地直接跟他撕破脸皮,再争锋相对下去谁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他干脆直接关闭全息影像,退出会议。   他的退出并未掀起什么波澜,大家都是人精,谁也不会惯着谁。   往日里长袖善舞的荷官小姐今天显得格外安静,她旁观者一切,只在旁人问起和陆生在云京大厦的交手过程时说几句话。   不显山不露水,让林西鹤都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姜鱼冲他笑笑,林西鹤便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转过头去。   云京大厦那边还有一堆烂摊子需要处理,所以会议并未持续太长时间。仲局长沉吟片刻,道:“将北岸诗会提升至高危风险,资料下发,所有人留意他们的行踪,不要懈怠。至于K09,仍由九组全权查办。”   临走时,他又看了眼董奇山,把他钉在座位上,久久不敢起身。   等到大家都走了,董奇山一脚踢在桌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柯航、林西鹤、仲远平,一个两个都在给他脸色看,他本来还想借这次云京大厦的事压一下柯航,但最终话也没说出口。   凭什么呢?他谨小慎微才能爬到这个位置,柯航明明违规了,却屁事没有。还有那个林西鹤,他明明就该是个废物才对,要不是因为他,表哥也不会——   董奇山恨极,殊不知通往14楼的专用电梯里,闵科长也正跟仲局长谈起他。   “董奇山被架在副组长的位置上那么久,已经开始飘了,心也变大了,再放任下去,可能会出事。”闵科长道。   “他恐怕还不知道他那个表哥做了什么。当时判决下来得太快了,等我们收到风声,林西鹤已经被押解到森林监狱。这么快的速度,生怕别人知道点什么,却只判了他半年。”仲局长神色冷厉,甚至难得地带了点嘲讽,“这是心虚呢。”   闵科长:“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林西鹤的脾气会那么的……”   仲局长直言不讳:“臭。”   什么人脾气臭到宁愿坐半年牢也要把他爹气死,林逝水是不想保他吗?那是人家根本不配合。上面甚至找到万洲让利,给足了面子,希望双方各退一步。结果万洲这帮瘪犊子,转头就切断了跟春城的所有合作,给所有人闹了个没脸。   内城区的那些二代们,那段时间听到林西鹤的名字就噤若寒蝉,生怕长辈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闵科长:“也是活该。”   仲局长:“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   电梯里陷入沉默。   很快,14层到了。闵科长率先走出电梯,不过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来,说:“林西鹤似乎在找废城探索的那个黑匣子,柯航答应他了。”   仲局长明白她的意思,沉默片刻,最终道:“轻易不要插手,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你再帮。”   与此同时,姜鱼和林西鹤也终于从特调局走出来。   来的时候他们乘坐的是特调局的车子,走的时候,九组的人还没喘口气呢,就要忙着处理一应后续事宜,忙得没空送了。两人便从一楼大门口直接出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夜幕下灯火通明的云京大厦。   天黑了,白日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可还有很多人因此难眠。   晚风一吹,姜鱼忽然开了个小差。她想起跟林西鹤重逢的这几天,她好像天天都在加班、天天都在晚归,没有一天睡过美容觉。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林西鹤,就见林西鹤一脸不自在,“你又看我干什么?”   姜鱼:“又?”   林西鹤耸耸肩,余光却落在姜鱼被划破的袖口。激烈的打斗中,他们难免受伤,虽然特调局第一时间安排了专业的异能者医生为他们治疗,不是特别严重都可治愈,但伤好了,袖口的破损却还在。   就像姜鱼总是会在脖子里戴一点装饰物。   “我们坐环城列车回去吧?”姜鱼忽然说。   “不累?”林西鹤有点诧异。他看得出来姜鱼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今天忙了一天又经历了那么高强度的战斗,直接打车回去才是首选。   可今夜的姜鱼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好像就是想坐一坐那趟列车,其他的都不考虑。她就站在林西鹤面前,背后是灯火通明的云京大厦,破了的袖口藏在背后,笑语盈盈地看着他,问:“好吗?”   林西鹤张张嘴,还没说什么话呢,姜鱼就干脆利落地转身,“好的,走吧。”   你这不都决定好了?   林西鹤失笑,站在原地看了几秒,这才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上。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有很多的思路需要理顺、有很多的疑团需要解决,前路漫漫,不知明天又将遇到什么事,但他们谁都没有提,只是一前一后走着,顺着晚高峰的汹涌人流走进车站,等车、上车,像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挤在回家的路上。   两人运气好,不过几站就有了空位。   环城的旅途不快不慢,列车它有自己的速度。   它就像一个半透明的魔法盒子,整个车厢的内外壁除了窗户,几乎都是显示屏。时而它是开往春天的地铁,满目繁花。时而它又是齿轮相扣的蒸汽列车,你想要它展现出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此时是晚上,它就是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   两人的对面是一群青春靓丽的高中生,正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虚拟歌姬。偶尔有几句哼唱传过来,是林西鹤这种成熟男子听不懂的旋律。   不知过了多久,林西鹤突然感觉肩头一重。他偏头,就看到姜鱼靠着他睡着了,长长的金属流苏耳坠就散在他的肩上,仔细看另一边,戴的却是一个不对称的短款。   那好像是雪花的形状,金色的雪花,很漂亮。   姜鱼每次出现的时候都很漂亮,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说话办事,甚至是打架的时候都赏心悦目,让人很难和当年那个干瘦的小不点联系起来。   她还很聪明,都会装睡了,如果不是睫毛还在微微颤动,林西鹤都差点被她骗过去。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装睡的人还在装,闭着眼,声音轻轻柔柔地,就像趴在他耳边说话,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林西鹤不自在地转过头。   你要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出她的呢?   答案是从一开始。   林西鹤其实一直都知道她住在哪儿,毕竟是救了一条命,他总会想要知道,救下的这个人是否平安活着。他那个时候也才十岁,还有点英雄主义作祟。   后来他去了湖畔山庄,再后来离开春城外出闯荡,多少次命悬一线,心态发生了变化,便很少再往回看。   一晃眼,女大十八变。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反问。   “不告诉你。”姜鱼答。   作者有话说:   fish:我就是你捉摸不透的女人。 第38章 夜 ◇   ◎欢迎回来◎   姜鱼说不告诉, 还真就不告诉,神色自若地坐直了身子,好像刚才装睡的根本不是她。林西鹤看过去, 她就又笑得矜持有礼。   眨眨眼, 还有几分无辜。   林西鹤决定闭嘴。   两人回到麻仓, 从车站到49街步行也才五分多钟,不远。姜鱼确实有点累了,便直接抄近路, 穿过black sugar,走空中走廊回家。   只是上到二楼,要从后门离开时, 她又忍不住回头。   林西鹤正站在客厅里目送她, 他可没有绅士到要把姜鱼送到家门口的地步。只是暖黄的灯光把他的脸衬得格外柔和, 像某种时光滤镜,再次触动了姜鱼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晚安。”姜鱼没有多说什么, 眼神交汇又迅速错开, 礼貌地关上门,独自回家。   但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欢迎回来。   这边说了晚安,特调局里的苦命人却还在加班。柯航被仲局长勒令休息, 但很显然, 他并不听话,在九组众人累得在办公室四仰八叉,恨不得直接卷个被子睡觉的时候, 他还在审讯室盯着。   瘦高个给他取名为“拼命九郎”。   寸头抱着毯子惊坐起, “我搞不懂, 林西鹤跟姜鱼不都加入K09了?为啥他们都心安理得地回去睡觉了?不该留下来同甘共苦吗?”   老杨不咸不淡地扣了扣耳朵, “人家又不拿编制, 没有福利,当然到点下班了。这还已经加班了呢。”   九组全员:“……”   不得不说很有道理。   另一边,春城某处,沾血的帕子换了一块又一块。白皙的手指攥着它们,伴随着咳嗽声,殷红的血迹再次晕染。   清冷月光照进来,照得躺在榻上的人愈发脆弱易碎,脖子里的血管都仿佛是透明的。   一个白色的可爱小圆筒机器人正在为他处理肩膀上的伤口,两只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捏着手术刀,取出子弹,再缝合,一边缝一边哭,虽然没有真正的眼泪,但也嘤嘤嘤地像死了爹一样伤心。   “cube。”陆生虚弱地睁开眼,“我还没有死。”   小圆筒虽圆,但它有个很方的名字,并且有着这世上所有机器人里最矫情的机设,爱哭、娇气、玻璃心,而且很执拗。   “可是你看起来像死了哇。”这是cube的大实话。陆生一被传送回来就吐血晕倒,精神迅速萎靡,面白如纸,可不就跟死了一样。   说实话就差一张白布了。   过一会儿,伤口终于处理好了,cube贴心地为陆生盖好毯子,又端来了温水。陆生看了一眼,没有接,“要冰的,可乐。”   Cube委屈巴巴,“你都要死了哇,还喝冰可乐。”   陆生最终喝了温水,嘴里的血腥味没那么重了,也有了说话的力气。Cube的联络信号在疯狂闪烁,但它并未理会,在它心里,没有什么是比主人的健康更重要的。   “接吧。”此时陆生发话,cube才不情不愿地打开视讯。   出现在画面里的除了焦乔、火系异能者,还有三男一女。   其中那位女性看起来最特别,大约二三十岁的模样,比焦乔大一些。小麦色皮肤,五官英气不施粉黛,尤其是一双眉毛,标准的剑眉。长发用亚麻的头绳缠绕着编成麻花辫垂在身后,露出的小臂上肌肉线条流畅,整个人透着一股原始、野性的美。   季小梦,空间系异能者。   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她的脸色是除了陆生外最不好的,比受伤最重的焦乔还要差。那是异能耗尽的表现。   陆生的双目依旧无神,就像一个真正的瞎子,目光总是落在空处。还未开口,他就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单手撑着软塌,唇边又有了鲜血。   Cube又着急忙慌地递上手帕,其他人也不敢浪费时间,飞快汇报着现在的情况。   “风二还在特调局的审讯室里,目前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各个交通枢纽还有航站楼已经开始排查了,特调局这次的动作非常快,恐怕不等天亮,关于我们北岸诗会的危险等级就会全面调高。我让其他人暂时蛰伏,等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   “至于酒吧街的那批货……林西鹤出现得太及时了,我们还来不及运走就被他搅和,现在货还在麻仓,恐怕不好取。”   一条条消息报出来,陆生的表情从始至终没什么变化。他用手帕擦去唇边的血迹,虽然动作缓慢但异常熟练,末了,他抬了抬眼皮。   “扔了吧。有林西鹤在,你们是绝对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货拿走的,更何况,这些货本来就是……”   Cube又给他递了一块新帕子。   陆生接过,继续道:“风二那边暂时不用去救。特调局想必会想要在他身上寻找到什么突破口,大概率会做局引我们上钩,我们等着就行了。”   闻言,那个火系异能者又道:“刚才达达传消息给我,好像在航站那边看到了万洲的人。有人秘密回到春城了,应该是被林西鹤召回来的。”   陆生没有答话,他的精神实在是差,短短说了几句话的功夫,眉间倦色已浓。焦乔忍不住露出担忧表情,道:“不如我——”   话说了半截,对上陆生清冷的脸,又卡壳。陆生仿佛毫无所觉,道:“万洲先不用管,他们韬光养晦了那么久,只等亮刀了,我们何必去撞在刀口上。”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有了点笑意,“说起来,我跟林西鹤玩游戏,好像从来没有赢过。哪怕是我的父母,有时都分辨不清我和沈鹿,但却从来骗不过他。所以我从湖畔山庄离开前,特意找他玩捉迷藏,我就知道,或许他可以找到、咳……咳咳……”   陆生又难掩咳嗽,虽不像刚才那么猛烈,但脸色更苍白了,眉头微蹙着,肩上的伤好像也重新渗出了血迹。   Cube又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切断了视讯,给陆生重新包扎。   “cube,不要再擅作主张。”   “嘤。”   陆生叹气,“准备撤离。”   Cube又乖巧起来,“好的,主人。刚才猫尾给您发了一条加密信息,有人在打·黑匣子的主意,需要阻拦吗?”   陆生:“不用。再调一份姜鱼的详细资料给我。”   cube:“保证完成任务。”   与此同时,昏暗的地下暗河里,焦乔还在不死心地试图再次联络陆生。   火系异能者靠在墙上,点着烟,道:“放弃吧,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没习惯啊。保护主人是它的第一指令,它又小气,现在是绝不可能回你的。如果真有事,那小机器人早暴走了。”   焦乔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只不过她的头发本来就短,还被姜鱼削掉了一截,看起来颇具喜感。火系异能者咧了咧嘴,好险没笑出来。   季小梦站在阴影里抱臂旁观。加入北岸诗会半年了,其实她到现在也不是很理解这群人。明明是个很松散的组织,成员们天南海北地散落着,可他们干的事情,随便一件拎出来,都能震惊全城。单说那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气象武器”,就不容小觑。   还有陆生。   季小梦加入北岸诗会半年,正儿八经面对面见过他的,只有一次。不包括今天。   “他为什么不让我们陪着他呢?哪怕是找个异能者医生治一下伤也好啊。”焦乔问出了她的疑惑。   “不想呗。”火系异能者猛吸一口烟,再掐灭,上前拍了拍焦乔的后脑勺,“走吧,不然待会儿被抓了,你就是想陪也陪不了。你可别死他前头了。”   他没收着力,焦乔差点被他一巴掌拍到河里去,登时气得要去踹他。火系异能者哈哈笑着躲开,笑声粗犷又爽朗。   焦乔更气了,追着他打,但她自己伤重,这一下又牵扯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火系异能者这才收敛了一些,两人互相埋汰着往前走。   “愣着干什么,走了啊。”他又回过头叫季小梦。   季小梦跟上,也没多话。焦乔看了她一眼,说:“你是不是又想起你弟了?放心吧,他说帮你报仇,就肯定帮你的。”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陆生。   季小梦看她眉眼里难掩的天真模样,忍不住问:“那你们呢?为什么聚集在他身边?今天过后,北岸诗会就走到了台面上,面对特调局的围剿,你们不怕吗?”   焦乔耸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至于前面的话,焦乔却是没有回答,还反问道:“你不也来了吗?小梦姐,不要想太多,我们北岸诗会向来干些没有意义的破事,譬如读诗——”   火系异能者立马拆台,“但其实你一首都不会,一直在滥竽充数。”   “闭嘴吧你。”焦乔又瞪他,不过她确实打不动了,就又继续跟季小梦说话,“今天的彩带还好看吗?特别漂亮对不对?今天是达达的生日呢,所以他在航站那边提前找了个好位置,谁知道特调局把路给封了,要不他还能坐车过来看一眼……”   三人一路走远,地下暗河里的灯明明灭灭,像无声的歌,欢送他们远去。   作者有话说:   。 第39章 隐士 ◇   ◎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   晚上睡觉前, 姜鱼敷着面膜处理堆积的杂务,有些是新书出版相关的,有些是雾城的单子遗留下来的一些问题, 还有各方的信息交杂, 都需要整理。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还忘了什么事情, 但直觉不是很重要,便早早地睡了,养精蓄锐。   第二天起来, 她一边做三明治一边听早间新闻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司徒赵。   司徒赵被以妨碍公务罪逮捕,关进了局子。可九组的人也很忙, 忙来忙去也把他忘了, 他便在里面心惊胆战地等了一晚上, 觉也没睡好。   姜鱼确认了他的下落,也不急着去捞人。司徒赵一门心思要做追踪报道, 那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免得以后翻更大的跟头。   出乎意料的是,D没有出现。   以他的性格不该不来才是,更何况还有沈鹿在。姜鱼怕他出事, 便给抚恤院打了电话。可等电话拨通她才想起来——暑假快来了, 现在正是考试周。   抚恤院阿姨也这么回她:“班主任亲自打电话来的呢,说D这次如果再不及格就要留级了,所以一大早就押着他去学校, 可不准他再乱跑了。”   林西鹤听到这个消息后, 第一反应竟然是, “可惜他不知道沈鹿。”   姜鱼愣了愣, “为什么?”   林西鹤:“可以帮他作弊。”   姜鱼:“……”   您的思路为何总要这么与众不同?   姜鱼觉得, “循规蹈矩”这四个字可能永远跟林西鹤无缘了。略作思忖,她道:“难道你第一时间考虑的,不该是D明明是个人工智能,为什么成绩还那么差吗?”   林西鹤:“那他也许是人工智能的亲戚。”   姜鱼:“嗯?”   林西鹤:“人工智障。”   这句话配合着林西鹤淡然的表情,嘲讽效果拉满。尤其他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正穿着拖鞋在厨房里徒手开核桃。   “咔。”又一粒核桃被捏爆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些核桃你不是用来煮粥,也不是拿来当零嘴的,而是打算把它加在养生茶里?”姜鱼微笑发问。   林西鹤:“来点?”   姜鱼:“不了。”   对于林西鹤的新配方,姜鱼敬谢不敏,但林西鹤倒是很喜欢她的三明治,加了许多的培根和火腿,还有切得很薄的刚刚用黄油煎好的牛肉片,用料比食品广告上的更良心。最重要的是,很对林西鹤的胃口,因为肉多。   姜鱼自己泡了咖啡过来,坐在沙发上看他鼓捣养生茶,说:“刚才特调局又打电话过来了。”   林西鹤:“北岸诗会的调查有进展了?”   姜鱼:“也不是,昨天去得急,又碰上云京大厦的事,什么手续都没来得及办。柯航让我们去开个碰头会。”   林西鹤:“不去。”   姜鱼毫不意外,又问:“你不想去见一见那个风系异能者?”   “这才刚开始呢,问不出什么的。比起直接从他口中问,还是让特调局把他查个底朝天,从别的地方入手更快。”林西鹤说着,又往茶壶里倒蜂蜜,“如果柯航再问起,就说他什么时候拿到黑匣子,我什么时候再过去。”   姜鱼趁势发问:“那个黑匣子里记录的到底是什么?跟你昨天说过的,那个十岁的小孩儿有关?”   相比起昨天的凝重,林西鹤今天再听到这些字眼,已云淡风轻。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加着配料,背对着姜鱼,反问:“你还能猜到什么?”   姜鱼支着下巴想了想,“这件事跟林家有关吗?”   林西鹤突然好奇,转过身问她:“你是真的知道,还是猜的?”   姜鱼笑笑,“你猜我是不是猜的?”   林西鹤耸耸肩。姜鱼也不故弄玄虚了,道:“我的情报网还没那么厉害,不过,我知道跟万洲一块儿去废城探索的是野火营。野火营的风评一向不错,不说纪律森严,但应该不会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除非——有第三方插手。”   野火营,是专门为野外探索设置的部门,经验丰富。野火营加上万洲的配置,说明上头很重视那次任务。   林西鹤在当时还没走到台面上来,作为万洲的幕后老板,他亲自带队,也说明了问题。   那么真正的问题来了,在这样一次任务中,为什么会出现误杀小孩的事情?   “董奇山的表哥就是野火营的,他跟另外几个人被林家收买了。”林西鹤说出来,姜鱼就懂了。   危机四伏的野外,想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亡,方法太多。不管是趁林西鹤落单时对他下黑手,还是故意引他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可操作性都很强,但他们唯一错估的一点大概就是——林西鹤的实力。   “我很快就识破了,但故意没有拆穿,想抓个现行。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在废城深处发现了一批隐士。”   “那个小孩儿和他姐姐?”   林西鹤:“没错。”   隐士这个词,在如今的年代里,褒贬不一。他们多是异能者,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城市,住在危险的城外。从废土时代至今,这样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根据上个十年各大城市发布的联合统计,现在能够被寻找到的大约在300-500人左右。   人类总是矛盾的,普通人羡慕异能者能够获得更高的地位、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有的异能者,却拼命想要逃离。   有人推崇他们是自然的使者、真正的隐士,也有人讽刺他们是懦弱的逃兵,是不知所谓的原始人。   在这个人工智能迅速普及,异能又百花齐放的奇怪年代,谁又能真正地理解谁呢?   总而言之,隐士不常见,在人类活动范围被无限压缩的现代,这群人身上往往有着最浓厚的神秘色彩。   林西鹤继续道:“因为发现了隐士,所以我们选择暂时休整,向春城报告。那个小孩儿叫秋,他和他的姐姐都在那座废城里出生。”   “父母呢?”   “一个病死了,一个在野外遇险死了。他们跟着另一群隐士生活,总共有十三个人,绝大多数都是异能者,住在废城的各个保存完好的地下室里。”   探索队遇到隐士,第一步都是打报告,然后劝归。如果劝归不成功,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他们也不会将人强制带离,而是会留下一定的物资和通讯设备。   毫不意外的,劝归失败了。   整个劝归过程持续了一周,而就是这一周的时间,新的阴谋诞生了。隐士的存在让董奇山的表哥心生一计,刻意挑起万洲与隐士之间的矛盾,决定弄死林西鹤之后,让他们背黑锅。   万洲有林西鹤坐镇,当然不会上钩,但不代表别人不会。隐士对城里来的人有着天然的防备和猜疑,而这种猜疑,在某个本不该出现在废城内的变异动物咬伤了人之后,达到顶峰。   林西鹤第一时间下令彻查,万洲的速度也很快,事实证明变异动物是被故意放进来的,野火营为此负全责,而最终担责的就是董奇山的表哥。   可林西鹤觉得事情不会就此结束,林家的人这些年已经被林逝水压得如履薄冰,能够在那个时候对他出手,必定是背水一战,所以他们还会有后手。   林西鹤算到了一切,但他没算到那个小孩儿竟然是空间系异能者。他听到了些什么,偷偷去给林西鹤报信,但林西鹤当时恰恰不在废城内。   等他回去的时候,为时已晚。   事发地点是在一栋已经倒塌了一半的大楼里,树木破土而出,野蛮生长。那小孩儿死在一棵大树下,周围不可能有监控,而唯一能够记录下一切的,只有探索队会随身携带的黑匣子。   黑匣子无法被人为关闭,时刻记录着探索任务中发生的一切,也需要特定的手段才能读取。在当时的废城,他们不具备那个条件。   姜鱼说的没错,野火营风评挺好,纪律严明,不能一棒子打死全部。他们第一时间把进出过大楼的人都看管起来,承诺会给一个交代,也给了隐士们足够的补偿。   “但你并没有接受,对不对?”姜鱼直指问题的核心,“因为黑匣子没有到你的手上,这背后仍有可操作的空间,你并不相信他们。”   姜鱼知道上面的有些人,惯会粉饰太平。诚如昨天那位防御指挥总署的代表说的那样,不能枉顾大局。   可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林西鹤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隐士,发那么大的怒火。   “被你废了异能的人,都是参与者?”姜鱼问。   “林家的走狗。但我仍然需要知道,这里面到底是谁,杀了他。”林西鹤垂眸倒茶,茶水的热气蒸腾着,将他的脸又变得模糊起来。末了,他又忽然问:“你不怕吗?”   姜鱼:“怕什么?”   林西鹤:“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   姜鱼佯作思考,最终微微蹙眉,“那怎么办啊?”   林西鹤挑眉。   姜鱼:“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北岸诗会也知道了,现在说跟你断绝关系的话,是不是已经晚了?”   她问得如此真诚,让林西鹤竟觉得她有点可爱。   作者有话说:   之前看报道说很多人去终南山隐居,灵感大概就是这个吧。 第40章 爱与恨 ◇   ◎命运的交错(修)◎   说起救命之恩, 姜鱼又顺势问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其实你不是完全不能凝聚异能,只是留不住对不对?所以你才能救下我, 再救下陈苟。”   林西鹤迎着她的清亮眼眸坐到沙发上, “要试试吗?”   姜鱼眨眨眼, “试试?”   林西鹤对她伸出手,“尝试来攻击我,分别用一级和四级的技能。”   姜鱼确认林西鹤不是在开玩笑, 心念微动,退下手上的银戒。眨眼间,那银戒就变成了一把细长的银刃, 对准林西鹤的手掌扎去。   林西鹤挑了挑眉, 原本他的手掌是朝上摊开的, 瞬间翻转扣住姜鱼的手,也没见他怎么操作的, 手指拂过银刃的刹那, 它又变回了戒指的样式。   果然。   姜鱼兴致大增,眼里跳动着跃跃欲试的光,空着的那只手迅速凝聚异能, 一道金色的流光便向林西鹤袭去。   流光很细, 其实只是一根纤细如发的细针,即便真的扎到人也没什么要紧。而这次林西鹤连防御的动作都没有,看着那流光袭向他的手臂, 而后溃散。   “异能都被你分解了?”姜鱼已然确定了心中的答案。   “嗯。”林西鹤放开抓着她的手, 继续老神在在地靠在沙发上, 喝他的养生茶。其实关于他对异能的掌控, 是不该对外人讲解过多的, 但面对姜鱼,他的防备心好像就会轻一点点。或许是因为不说,她也会猜到?   “那其实单纯的物理攻击还是有效的。”姜鱼把玩着手里的戒指,道:“如果我直接用一把刀来杀你,哪怕刀上附着的异能被你分解了,但刀本身还是能对你造成伤害的,对不对?”   林西鹤:“对。”   简而言之,林西鹤是元素系的克星。   姜鱼:“可木系的治疗仍然对你有效,是因为元素本身就有治疗的效果?”   林西鹤:“元素才是根本,所谓技能,只不过是将它们进行组合、搭配,以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木系的治疗对我有效,只不过效果比作用在你们身上的要小,因为技能已经被我分解了。”   元素又是什么呢?   元素其实就是异能的本质,是构成世界上所有存在之物的基本因素。根据废土时代最伟大的异能学者所撰写的《异能通识》所言,这个世界上的物体总共有三重形态。   第一重:本初。   第二重:自然。   第三重:人造。   异能是第一重,元素即本初;人肉眼可见的江河湖海,风雨雷电,是第二重;而姜鱼的银戒、高楼大厦、人工智能等等,则是第三重。   林西鹤的身体就像一个筛子,所有的异能到了他这里,都会被分解为最纯粹的元素。所以第一重的攻击对他无效,第二重的也可部分化解,那是随着他的年纪增长,在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中练出来的,可不是纯靠天赋就行。   曾几何时,林西鹤也曾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也曾在私下里尝试过无数遍,想要发出哪怕一次异能攻击。   明明他能感知到所有的元素,明明是触手可及的东西,为什么就是抓不住?   天理何在。   他以为他会像所有废柴逆袭的主人公一样,最终找到解决的办法,打所有人的脸,可是没有。   上天跟林西鹤开了个玩笑,向来喜欢主动攻击、打人从不挑日子的他,最终练成了——绝对防御。   现在想想还是很无语。   而现在的林西鹤决定躺平,当初离开春城在野区闯荡的十年,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了。他老了。   爱咋咋地吧。   姜鱼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散发出一股极其浓烈的咸鱼的气息,抬起手臂搭在沙发背上,喝着茶,整个一退休老干部。   历经沧桑、看破红尘,还是个老光棍。   2134年,陆生死遁后,林西鹤也离开了湖畔山庄。姜鱼那时才14岁,偶尔能从新闻里、从身边人的八卦里,以及当时麻仓的那位老荷官的嘴里,听到些有关于林家的消息。   而那些林家的消息里,十条里可能只有一条与林西鹤相关。   姜鱼只知道他走了,离开了春城,其后数年都很少有他的音讯,直到万洲声名鹊起,他才好像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里。   废城探索那件事,如今看来,又多了点宿命的意味。林西鹤为此入狱,而那个小孩儿的姐姐,却加入了陆生的北岸诗会。   或许从那时起,命运的轨道就已经开始交错了。   “你跟她熟吗?那个空间系异能者。”姜鱼问。   “基本不熟,她对整个探索队的戒心都很重,轻易不会接近,但她的弟弟告诉过我,她叫季小梦。那群隐士都叫她梦,就像叫那个小孩儿叫做‘秋’一样。”林西鹤道。   姓,无论对哪个时代的人来讲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它代表了血脉传承、代表了家族荣耀,隐士们离群索居,不愿归城,那自然是一切都要抛弃了的。   现在有了姓氏,或许就可以借此寻根,探寻到她父母离开城市的原因,再以此为突破口攻克季小梦。毕竟一个在半年前才加入北岸诗会的人,是有可能被策反的。   思及此,姜鱼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而这时,姜鱼的终端滴滴滴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是特调局的新闻发布会开始了。   两人便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投影。   这次新闻发布会的规格很高,局长仲远平也在,但负责发言的仍是柯航。仲远平似乎有意将他推到台前来,而他自己更像是个压阵的。   发布会一共讲了两件事,一件是云京大厦的事,一件是编号S106。   关于北岸诗会的存在,特调局并未对外隐瞒。他们必须向公众解释气象武器的由来,比起春城防御网失效,致使气象武器降临春城,还是极端异能组织引发骚动,更能让人接受。   毕竟防御网关乎的是整个春城的安危,是绝对不能出事的,而极端异能组织年年都有,似乎也不差这一个。   编号S106的告破,更是将部分群众的视线转移。   三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环城抛尸案终于要落下帷幕,陈苟、程威相继认罪,民众欢欣鼓舞,但没人知道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抛尸者陆生。   精神系异能者以及DM继承人的双重身份就像炸弹,特调局显然还不打算引爆。或者说,还在等北岸诗会的下一步行动。   这叫以不变应万变。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叶佳佳的死可能不是意外?”姜鱼问。   “只是推测,没有证据。”林西鹤耸耸肩。   “那你的推测是什么?”   “我去程威和叶佳佳的公寓找线索的时候,让万洲的人去了趟城外的西郊公墓。程威花光积蓄为她在那里买了一块墓地,你猜墓碑上写着什么?”   西郊公墓价格不菲,一般人家是不太会去那儿买墓地的,骨灰都放在安息堂。   林西鹤自问自答:“是‘致我永远纯洁的天使’。”   闻言,姜鱼想起了在麻仓见到程威时的情形,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反复提及的东西,必定是重要的东西,譬如所谓的纯洁。   林西鹤的语气淡淡的,“程威和叶佳佳跟所有年轻人一样,追求智能生活,公寓里装的智能系统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什么劣质产品。它本该在叶佳佳倒地不起后发出警报,但这个智能系统好巧不巧地坏了,而且坏了很多天都没有修。浴室里的防滑垫也在大扫除的时候扔了,没有及时补新的。”   你说程威是故意害死叶佳佳吗?   他太忙了没能及时修好智能系统,没有及时买新的防滑垫,如果这都能成为罪证,那警方破案未免太过儿戏。   你说叶佳佳的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可程威是最了解叶佳佳的人,他知道她在那段时间里精神恍惚,恨不得一天洗几次澡,家里又只有一个人在家,是很有可能出意外的。而且他始终没有报警,他那么爱叶佳佳,却好像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   他真的爱吗?   “我爱她啊!我真的爱她!”   审讯室里,最后一次提审,程威面对着瘦高个和老杨,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仿佛咒语一般。   老杨老好人似地捣着糨糊,“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再说说你的作案动机吧,从头到尾,慢慢说、仔细说,不要着急。”   程威:“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我要为她报仇!”   瘦高个嘴角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很刻薄,“如果你真的这么爱她,为什么在她出事后还天天加班?智能系统坏了也不修,不担心她在家里出事故吗?”   程威:“我不是故意——”   老杨:“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现在让你说的是你的作案动机。”   程威:“我——”   瘦高个蓦地把叶佳佳的照片展示在他面前,那么近的距离,双方的脸相隔才十公分。程威登时像被人卡住了脖子,死死地盯着那张脸,一动不动。   “你也不是故意的,对不对?心爱的女朋友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你也很痛苦,你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可你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所以如果她死了就好了,死了她就还是你心里那个完美的纯洁的爱人……”   程威开始拼命摇头,“不、不是的,那确实是一个意外,我后悔了!我已经后悔了!”   老杨摆摆手,“我们知道的啦,意外嘛,人生总是有很多意外的,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你也是,有问题报警就好了,干嘛要杀人呢?”   “呵。”瘦高个阴阳怪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老杨:“人嘛,总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承担那个后果。再想补救,也补救不回来了。”   程威恍若未闻,他双手被铐着,流着眼泪反复念叨,“我爱她的,我真的爱她,我只是想想,没有真的要她死……”   “我爱她的啊……”   “一切都是孟祥的错,是那个畜生!是他毁了我!”他时而愤恨,时而悲恸,在爱和恨的囚笼里,徒劳挣扎。   作者有话说:   。 第41章 广撒网 ◇   ◎多敛鱼◎   林西鹤说不去特调局, 就不去特调局,捧着养生茶窝在沙发上一副死也不会挪窝的架势,还说他这几天操劳过度, 会早死。   姜鱼不予置评, 她反正还是要出门的, 回家换身衣服就要走。不过她叫了车,车子停在49街外面,所以收拾妥当后仍然从black sugar抄近路。   窝在沙发上的林西鹤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 一身干练的黑白色系职业装搭配着大大的耳环,既简约又时尚。   高跟鞋哒哒哒的,脚踝上还绑着细细的银链, 特别扎眼。   “你去哪儿?”林西鹤忍不住问。   “工作啊。”姜鱼都走到楼梯口了, 回头看他一眼, “不工作怎么赚钱养家?”   林西鹤怀疑她是在内涵自己,但又没有证据。那厢姜鱼已经出门了, 她要先去捞司徒赵, 问一问钱俪的事情,再去一趟异能协会。   云京大厦那一战彻底暴露了她真实的异能等级,即便她不去, 过段时间异能协会也会找上门来, 那不如掌握主动。   这厢林西鹤留在black sugar,却也没闲着。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他就坐不住了,脑子里又想起姜鱼临走时的画面, 好像他在这里坐着是有多大的罪过一样。   他起身从储藏室翻了一个古董收音机出来, 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修。修着修着, 终端响了。   “头儿, 这秦震确实有点意思啊, 四角酒吧被特调局封了这好几天,也一点儿不着急。今天还在剧场看戏呢,给人台柱子送了好大一捧花。”   “人家就是做给你看的。”   林西鹤拿起一个螺丝放在灯光下端详,道:“上去跟他打个招呼。告诉他,那批货我要了。”   那略带风骚的声音回答,“那场地下交易警方不是没抓到现行吗?秦震老狐狸一个,恐怕不会轻易松口的,连承认都不会承认。再说了,货不应该被买方带走了?”   林西鹤:“他承不承认不要紧,货在谁手里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我要看到货。”   对方立刻明悟,“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迫不及待地看到他的反应了。不过,如果跟四角酒吧交易的真的是北岸诗会……你觉得他们买这么一批能源石要干什么?”   能源石作为大灾害后被发掘出的新型燃料,在这百年时光里,从军用逐步推广至民用,应用广泛。因其污染较小,储备充足,饱受欢迎。   可能源石是原料,北岸诗会买这么一批原料做什么?   难不成要炸了春城?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林西鹤闻言,表情都没有多大变化,道:“不至于。”   “为什么不至于?”   “简单、粗暴、不漂亮,还污染空气。”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与此同时,姜鱼终于见到了司徒赵。司徒赵看见她,就仿佛看到了圣光女神,等他终于走出拘留室,几乎要感动得落下泪来。   这时候姜鱼再叫他做什么,他只有点头的份,于是姜鱼说:“我们去医院探望钱俪。”   钱俪被车撞了,虽然经过抢救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住院疗养。又因为陆生是坐着她的救护车混入的封锁区,而她又报道过编号S106的事情,所以特调局已经过来给她做过笔录。   对于姜鱼的到访,钱俪毫不意外。   “你也想问我是不是跟那个异能组织串通好了?”她开门见山。但因为头上还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少了平日的强势。   “不。”姜鱼微笑着摇头,“我相信钱记者还有一定的职业底线,更不可能为此搭上自己的命。况且,钱记者应该比我更懂等价交换的道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是吗?”   钱俪的脸色略显难看。   其实她也明白过来了,她被车撞不是意外,这是那封匿名邮件的报酬。对方需要一辆救护车混进封锁线,于是她就出事故了。她刚才也看了特调局的新闻发布会,特调局虽然没有明说,但瞒不过钱俪,编号S106和这个极端异能组织之间必定有关联,而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据。   司徒赵却是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你们在说什么?钱俪你的事故不是意外?”   钱俪略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姜鱼为何会看中这么一个废物。姜鱼看了眼司徒赵,并不忙着解释,而是说:“我上次就说过,你一旦入局,就很难摆脱了。”   钱俪:“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你是来奚落我的,那好,你的目的达到了。”   姜鱼摇头,“钱记者怎么会这么想我呢?我刚刚接受了异能协会的调令,暂时加入九组,辅助查案,所以我是来寻求合作的。”   关于这事儿,钱俪还真不知道。她心中惊讶,随即蹙眉,“合作?你要怎么跟我合作?”   姜鱼:“我想,这次的事情,钱记者也不会就此甘心吧?北岸诗会一定还会再次出现,我只希望钱记者如果得到什么消息,能够第一时间通知我。”   通知“我”,而不是通知特调局。钱俪琢磨着这其中的差别,再看姜鱼含笑的脸,心中愈发警惕,“你究竟为谁办事?”   姜鱼回答得爽快,“为我自己。”   钱俪可不太相信,但她想套姜鱼的话,难于上青天。姜鱼言尽于此,起身带着司徒赵离开,“走吧,不打扰钱记者休息了,我还要去一趟异能协会。”   司徒赵:“去异能协会做什么?”   姜鱼满含谦虚,“前不久侥幸升上了四级,去更新一下异能者徽章。”   语毕,病房的门也关上了,但钱俪知道这话是讲给她听的。她如果要继续追查下去,那势必要想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危,跟姜鱼合作就是一个选择。   过了四级,异能者的地位和实力都会有一个明显的攀升。她还加入了特调局,有九组做她的后盾……   思索间,钱俪的目光落在姜鱼送她的那束紫色康乃馨上,眸光明灭不定。   离开医院的路上,司徒赵满脸凝重。傻子都该看出来了,这次的事情是真的不简单,他忍不住提醒:“钱俪或许会答应合作,但她并不可靠。”   “我有说我要相信她吗?”姜鱼笑着反问,见司徒赵愣住,又道:“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也不要轻易给一个人下定论。不到最后关头,谁知道对面是人是鬼,但即便是鬼——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不行还有另一个,广撒网,多敛鱼,年年都是丰收季。”   司徒赵觉得自己悟了。   片刻后两人分开,姜鱼独自前往位于城中心的异能协会。没成想刚走进大厅,就碰到一个熟面孔。   “那、那个……美女!美女小姐!”林稚堂本来坐在大厅里用来待客的沙发上,看到姜鱼走进来,双眼放光,立刻丢掉手中的杂志迎过去,但他忘记自己还不知道姜鱼的名字,因此喊出了“美女小姐”这样的称呼,引得各方侧目。   姜鱼倒是不觉得尴尬,停下脚步,落落大方地告诉他:“我姓姜,叫我姜鱼就好。”   林稚堂哪敢啊,这可是站在他小叔身边的女人,“姜小姐真巧啊,又碰到了。今天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诶,我小叔没跟你在一块儿?”   这话题转得就有点生硬了。   姜鱼:“他在家。”   “哦哦哦,他在家啊。”林稚堂点着头,又愣住,“哪个家?林家?!”   不等姜鱼回答,他又立刻否了这个答案。他小叔可从不把林家当自己家,昨天回去后他特意打听了一下,好家伙,跟林西鹤最不对付的四老太爷已经开始吸氧了。   怕不是等林西鹤回去就会翘辫子。   林稚堂拐弯抹角地想打探林西鹤的消息,但当姜鱼说“要不你去麻仓找他”时,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并且非常夸张地后退一步。   “我怎么好去打扰他呢。”林稚堂讪笑。   “那林小先生是在这里……”姜鱼问。   “哦,别提了,还不是因为云京大厦的事儿。我好歹也算帮了点忙的吧?对不对?那个金属罐子,还是我给扔出去的,要不然炸了怎么办?还有啊,我那群朋友,有一个算一个昨天全送医院去检查脑子了,就我没事。”林稚堂说起这个就有点得意了,“我们林家人,还是有点底子在的,结果我妈不知道抽什么风,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通,说我烂泥糊不上墙,非要我出去锻炼,这不一大早就把我赶这儿来了。”   现在可不是一大早,都中午了。   姜鱼:“她想让你进训练营?”   林稚堂:“可不是么!我堂堂一个富二代,怎么能进训练营吃苦呢!”   训练营,顾名思义就是个锻炼人的地方,由异能协会牵头举办,所属教官有来自春城大学的、特调局的、军部的,等等,阵容强大,所有异能者皆可报名。   报名方式共有两种,一种是公开考试,所有异能者通过考试即可入营;另一种是出钱,专为林稚堂这种富二代量身打造。姜鱼也去过训练营,但那是大四的实践课,她去当教官。   姜鱼觉得,林稚堂的妈妈急匆匆地想把儿子塞进训练营,倒不是嫌他不求上进,而是想要让他避开林西鹤,远离林家即将到来的风暴。   不得不说也是爱子情深。   就是不知道林稚堂这一支,有没有插手过半年前的废城探索。   林家太庞大了,枝叶繁茂。祖上从大灾害前就开始发家,历经废土时代,几经浮沉,终于打造出如今的林氏。除了最为人熟知的能源公司,林氏旗下还有其他的产业,根基可以说是三大能源公司里最深的。   林西鹤是林逝水唯一的孩子不假,但林逝水还有一个弟弟,叫做林东渐。而林稚堂与林西鹤的亲属关系,还要追溯到林西鹤太爷爷那一辈。   总而言之,林家的事情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林稚堂不愿意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的训练营,在这儿磨磨蹭蹭了半天都没报完名,回家去吧,又怕被他妈骂,前几天刚买的那辆银翼五代都在云京大厦被划花了,还在返厂修理,没一件事是顺的。   他甚至打起了逃离春城的主意,可一想,又觉得不保险。别的城市又不是没有林家的产业,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他妈都能找到他。   于是他这聪明的脑袋瓜子一想,突然有了个灵感,问姜鱼:“我那叔叔,什么时候回林家啊?”   姜鱼:“你很希望他回去?”   林稚堂:“你跟我叔叔说,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他拿回林家,只要他能让我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还有不要打我。”   姜鱼挑眉。她一时都不知道林稚堂是真的缺心眼呢,还是大智若愚。   林稚堂越说越起劲,先做贼似地环顾四周,又压低声音跟姜鱼说话,仿佛从前在天桥底下卖碟的,“姜小姐有所不知,我还有很多的叔叔……”   姜鱼:不,这个我知道。   林稚堂:“就星辰投资你知道不?我另一个叔叔也参股的,跟内城区很多的二代们一起,到处投资些吃喝玩乐的地方,还计划过要在麻仓建一个堪比春集的大型购物中心。我这不是为了给长辈捧场吗,去过几次。前段时间,我就觉得我那叔叔很不对劲,好像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姜鱼微笑,“是吗。”   如果姜鱼没记错,林稚堂现在说的这位参股了星辰投资的叔叔,应该是林东渐的儿子。最有可能把林西鹤铲除后,接手林家的人之一。   林稚堂见她不接茬,急了,“你别不信啊,世道险恶、人心不古啊美女姐姐,我是林家人,我最有发言权了。你回去跟我小叔一说,他肯定懂!”   那你这是卖叔求荣啊。姜鱼仿佛在他脑门上看到了三个字,叫——打起来。   “你们林家的事我可管不着。”姜鱼笑笑,继续往里走,“你还是自己去找林西鹤吧,他今天正好休息。”   “别啊,美女姐姐!”林稚堂急忙跟上。   大厅里无数人看过来,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林稚堂在姜鱼面前伏低做小,可不代表他就从良了,当即毫不客气地瞪过去,“看什么看!”   与此同时,林西鹤也接到了林逝水的电话。   “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   电话挂断。   端的是冷酷无情。   作者有话说:   林西鹤:莫挨老子。 第42章 十字生命线 ◇   ◎送茄之情◎   林西鹤虽然不回林家, 但该来的风暴还是会来。   当天晚上,万洲联合位于西北部的平城、原城,正式对外宣布, 他们已经打通了号称最难突破的“中部无人区”, 开辟出贯穿东西的“十字生命线”, 不日将进行第一次试通。   此消息一出,还有谁再去关心什么编号S106、什么北岸诗会,而反应最大的无疑就是林家。   在如今这个时代, 交通运输是个大问题。   大灾害之后,全球气候发生巨变,频繁多次的地壳运动也致使大部分区域的地貌发生变化。城市崩塌、人口锐减是一方面, 地图失效是另一方面。人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满目疮痍的家园, 还有不再熟悉的、陌生的大自然。   科技的进步推动着人类一步步实现高天的梦想, 可空运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以目前的技术手段, 也暂时无法建造出足够大的货运飞船, 所以陆运、水运仍是无法放弃的运输手段。   废土时代的“网络学者”曾说过:在人类无法拎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之前,脚踏实地仍然是生存的主要途径。   作为人,尤其是国人, 永远都不可能放弃脚下的这片大地。几代人、几十年, 甚至付出了无数条生命,一步步测绘出全新的地图,去探索那些危险之地, 去开辟出新的道路, 而这些如同动脉一般将人们重新串联起来的通路, 人们谓之——生命线。   生命线的开辟由简到难, 首先当然是各个城市的周边区域, 再到贯穿各地的城际公路。安全起见,挑选的都是危险性不高的路线,避开了大量变异动物、植物所在区域,也因此很少能获得最优解。   万洲此次与平、原二城开辟的十字生命线,如果真的能正式通行,那么不仅可以大大缩短东西两地的陆地距离,更在中部地区的探索事业上具有里程碑意义。   中部地区是大灾害中地貌变化最大的一个区域,没有任何城市幸免于难,幸存者们几乎全部迁出,与此相对的,是大量变异动物的迁入。   这里也有种类最繁多的变异植物,有无数的秘密等着人们去探索。   发布会上,代表万洲发言的正是林西鹤还未走到台前来时,大家误以为的万洲的老板。如今公认的二把手。   那是位年近四十的女性,哪怕是出席这样的场合,仍旧穿着万洲标志性的黑色作战服,一双鹰眼,冷厉肃穆。她站在台上,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人类用几千年的时间去征服脚下的这片土地,获得了荣耀,也获得了傲慢。十年灾害,天翻地覆,我们终于为所有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由此开启了新的征程。各位,万洲不是先驱,也不是自命不凡的时代的先锋,我们同所有人一样,踩着前人的脚印,继往开来、砥砺前行。”   “也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实现共同的愿望——”   说着,她后退一步,侧身让出后面的光幕。只见四个水墨流金的大字如龙飞凤舞,跃然其上,正是——   【万州通达】   这一幕被传到社交网络上,立刻掀起狂澜。   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字生命线的贯通,可能距离他们的生活还有点遥远,激励大于实感。年轻人们一口一个“好酷”、“牛叉”,欢欣鼓舞,而林家老宅里,有人就真的一口气缓不过来,抱着氧气瓶吸氧了。   “林西鹤!还有林逝水……他们就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年迈的老头儿在指天骂人,可这座老宅像座囚笼,不止困住了他,也困住了他的骂声。   如果说在此之前,有谁希望十字生命线能够贯通,甚至多来几条,那三大能源公司首当其冲。能源石运输,最重安全。   可偏偏是万洲,万洲的老板偏偏是林西鹤。无论林氏作何反应,都有可能成为众人的笑柄。   这不是被人卡住脖子是什么?   老太爷的这口气,是真的上不去了。林逝水被紧急呼叫到老宅,说是紧急,也是隔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林东渐早已到了。   屋里站了十几个人,等到林逝水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一个个神色复杂,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只有林东渐,林逝水的亲弟弟,径直走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气,问:“哥,万洲跟平、原二城的合作,你是不是有意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林逝水没有立刻回答。他从明卉死的那天开始就只着黑衣,多年来不苟言笑,气质愈发沉稳内敛。明明年纪还未过六十,不算多老,面容也还很俊朗,但鬓边已经染上一丝霜白,倒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他挥退了要给他上茶的佣人,不疾不徐地走到主位上坐下,也不急着去看老太爷,第一件事就是接过消毒的帕子擦手——   好似这老宅里连空气都带着病菌。   “万洲最初就是在无人区发家,这半年来退出春城,人手陆续转移,你们难道不知道?”林逝水一眼扫过去,心虚的人都在低头。   他又道:“如果不是半年前那件事,十字生命线的贯通还要更早。”   你果然都知道。   林东渐握紧了拳头,却没办法把这句质问再说出口,因为林逝水又问他:“知道为什么我还留着你吗?”   这话一出,老宅里的空气都要凝固了。外人永远不知道这半年来,林家的其他人过得有多如履薄冰,他们甚至希望林西鹤从来没有去坐牢。   林逝水借此压着他们,抓住了他们所有的把柄,在他们头上悬了一把刀,那刀却迟迟不曾落下。   整整半年,他们就像瞎子、聋子,表面看还风光无限,实际上都被架空了。而现在,那把刀终于要落下来。   “我刚刚给小鹤打了电话,他还是不肯回来。”林逝水随手将帕子扔进垃圾桶,再次看向林东渐,“弟弟,你说怎么办?”   林东渐:“你有话直说,我愿赌服输。”   林逝水:“那就请你大义灭亲,把你的儿子也送去坐牢吧。”   “你!”林东渐倏然色变,“林逝水,我都已经低头了,我不跟你争了,为什么你还是连小辈都不肯放过?你没看到他们现在那个样子吗?谁心甘情愿放任自己去堕落?!”   “你所谓的堕落,是声色犬马,还是跟人暗中勾结,将能源石私自贩入市场?这是走私、是中饱私囊,是愚蠢。你以为套了个星辰投资的壳子,拉一帮狐朋狗友当幌子,别人就认不出来那是谁在幕后捣鬼?”林逝水声音发寒,眼神更冷。   “我的儿子能坐牢,你的就坐不得?”   “你这是在逼我!”林东渐几乎要控制不住心里的怒火,林逝水都知道,他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可他就只是冷眼看着,看着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然后——   逼他亲手把儿子送进牢里。   没有人比林东渐更了解林逝水的狠毒,自从那个叫明卉的女人死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一点温情可言了。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林逝水并不否认,转头又随意地问起管家:“老先生还好吗?”   “医生看过了,说是情绪起伏太大,血压有点高,但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休息一晚上就好。”管家低着头,恭敬作答。   林逝水便道:“那就散了吧。”   从头到尾,林逝水都没有真的进房间探望过那位老太爷。林家的四老太爷,林逝水父亲的弟弟,今年已经85岁高龄,是林家目前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一位。他这一辈人目前就只剩他一个了,林逝水的父亲也早在多年前因病去世。   若要说整个林家谁最不欢迎明卉和林西鹤这对母子,非他莫属。老人家执着得很,对于林家所谓的家族荣耀,看得比命还重要。   临出门前,林逝水又叮嘱管家:“让医生24小时候着,小鹤回来前,我不希望主宅里办丧事。不吉利。”   另一边,林西鹤站在厨房窗户前看着外面的空中走廊,发现姜鱼还没回来。她的卧室正好也是面朝着走廊的,蓝灰色的窗帘拉着,里面一点光都没有。而姜珍珍女士下午就出去打牌了,也还没回来。   这母女俩怎么一个都不着家?   过了一会儿,林西鹤又想,自己为什么要去管姜鱼什么时候回家呢?多管闲事可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又转身往客厅走,路过冰箱,顺手拿了一个番茄吃。   可看着番茄,他又想起,这番茄还是姜鱼给他买的。   送茄之情,不能忘。   “啧。”现在这世道不太平,林西鹤觉得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隔壁邻居的安危。不过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林西鹤还以为是姜鱼又从他这儿抄近路,便去开门。   门开了,露出一张笑得极其风骚的大脸。   “砰!”林西鹤又把门给关上了。   “喂!”门外的人一脸震惊,“是我啊!我!”   就知道是你,才关门的。   林西鹤压根不想理他,转身就要往楼上走。可门外那人实在喊得有碍视听,什么骚话都往外秃噜,恨不得整个麻仓四十八街都能听到。   “头儿,你开门看看我啊!”   “你怎么这么无情?我专程来看你,你竟然连门都不让我进?那门里是藏了什么小妖精吗?才半年没见,你就另寻新欢了?”   “他有我好吗?”   “我可太伤心了……”   背后突然传来笑声。   他蓦然回首,就看到暖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绝世大美人,仿佛从街边画报里走出来的那样,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命中注定要跟他相遇的唯美圣光。   她还在对自己笑,啊,多么的动人心弦。   “晚上好,美丽的小姐。”他一秒变正经,声音都变得低沉有磁性,“很高兴见到你,我叫贺望岚,今年二十八——”   蓦地,身后的门又开了。   贺望岚回头,就看见他家头儿站在门口,用那张英俊的冷脸看着他,如同帝王亲临,张开他尊贵的金口,说:“嘴不要可以捐掉。”   作者有话说:   其实以前也想过要写末世文,但觉得遇到各类灾害的各种应对措施我啥都不懂,还得查资料,遂放弃hh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第43章 星辰投资 ◇   ◎携美同游(捉虫)◎   贺望岚是真不认识姜鱼, 他常年在外,连现在的明星都不认识几个,就更不用说一个小有名气的小说家了。关键是头儿来了麻仓后, 只吩咐他们查陆生的事情, 也没说隔壁住着一位美艳荷官。林西鹤在城里有自己的线人, 那是独立于万洲的。   总而言之,就是头儿太不厚道了。   从进门到现在,贺望岚那张嘴就叭叭叭地没停过, 力求让林西鹤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姜鱼在旁看着,觉得这位也是个奇人,甭管林西鹤的脸有多臭, 他都不怕, 一边叭叭还能一边吃小火锅。   这顿火锅还是他洗劫了林西鹤的冰箱得来的。   他不认得姜鱼, 姜鱼却认得他。贺望岚,万洲三分队的队长, 跟随林西鹤一同创立万洲的“老人”, 两人不是一般的交情。   万洲的人大多都低调,又常年在外行走,对于大众而言都是生面孔。这位贺望岚却不同, 他年轻且张扬, 半年前林西鹤入狱,他跑来春城大闹一通,硬是断了跟春城所有合作, 后又负气远走。   如今看来, 这“负气”的真相多半是为了十字生命线。   不过十字生命线的贯通不是半年就能搞定的, 万洲恐怕从很早以前就在筹备这件事, 而林西鹤在入狱前, 多半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否则哪能这么巧,连对外公布的时间都卡得刚刚好。   姜鱼没有细问,她不是万洲的人,不好过问人家的公司机密,况且有贺望岚在场,她开了口倒显得没分寸,便转而说起了今天在异能协会碰见林稚堂的事情,问:“酒吧街地下交易的那批货,是从林氏漏出去的?”   林西鹤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道:“陈苟得到了错误的信息,以为星辰投资是买家,其实他们是货源。秦震放任他,大概是想混淆视听,就算最后查到星辰投资,总归羊毛出在羊身上。”   贺望岚嗤笑一声,“我说春城这帮二代们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居然去相信林东渐的儿子,被人卖了都还帮人数钱呢。”   林东渐有一子一女,女儿还在春大念书,儿子林泊远倒是比林西鹤还要大两岁。这位林泊远从小就按照林家正统的继承人培养路线在走,早年间复刻的是林逝水的路子,也曾光芒万丈、众星捧月。在众人都以为林西鹤真的是个废人,而林逝水又不肯再婚的那些年里,很多人都觉得,林泊远会是最后的赢家。   但当林逝水真正大权在握后,林泊远就变得中庸起来,最近一两年,更是一副放任自流的模样,倒让不少人为他叹息。   可在座三人,谁也不会相信他真的认命了,不过能忍罢了。姜鱼笑笑,说:“也许人家是另辟蹊径,想要建立一个新王朝呢。”   “新王朝?”贺望岚觉得这说法新鲜,像在编什么古代权谋故事一样。   “譬如一帮胸怀大志但苦于被人压迫不能出头,只能装成纨绔子弟韬光养晦的有志青年,惺惺相惜走到一起,密谋推翻父辈王权,共同创立一个新时代。”姜鱼道。   “就凭他们?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贺望岚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星辰投资虽说明面上是那帮二代们的玩票之作,但你有看到哪个玩票之作能发展得这么好的?一次成功是偶然,两次三次还是吗?上次他们想在麻仓建商场,可是差点就成功了。在这个地方建一个堪比春集、也就是说整个春城最大的综合商场,听起来有点离谱,但如果被他们做成了,绝对能一举得名。”姜鱼像在说故事,娓娓道来。   “那最后为什么没成?”贺望岚听得入神,连火锅都忘了吃了。   姜鱼故意卖关子,等到贺望岚实在忍不住好奇,都要开始叫“好姐姐”了,才吐出那三字真诀,“拆迁费。”   贺望岚:“啊……”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林西鹤却忽然挑眉,姜鱼知道得那么详细,看来对星辰投资很了解。这又是发生在麻仓的事情,而姜鱼作为麻仓的荷官,很难让人不怀疑,这里面也有她的手笔。   姜鱼倒也落落大方地承认了,“星辰投资不缺钱,但他们低估了人的贪婪。那块地要钱,地上的房东要钱,房子里的租客也要钱,加起来的数额足以把星辰投资掏空,还差点儿。找律师没有用,谈判过程中发生争吵,林泊远头上被打了一个包,还被老头老太太讹上了,倒赔一百万。”   贺望岚咋舌。   你们麻仓的战斗力,属实有点强。但是林泊远被打,他怎么就那么想笑呢,当即缠着姜鱼问详情。   姜鱼:“不是我打的。”   林西鹤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测,“D?”   姜鱼:“星辰投资的人请了D带路,最后被人缠住,忘记给钱了。”   林西鹤:“……”   是D会干得出来的事了。   贺望岚心中顿时对麻仓这个地方产生了敬畏,不过他又有了新的疑惑,“姜小姐又是为什么不愿意让星辰投资入驻麻仓呢?修一个大商场不好吗?上面想拆麻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晚都会拆的,建商场总比别的好。”   说起来,拆迁也拆不到48街,那地方离姜鱼远着呢。   “我是荷官,拆迁户里有些人不愿意搬,就请我帮忙想办法。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姜鱼微笑。   贺望岚却觉得她这回答有些官方,眼珠子一转,又问:“星辰投资碰了壁,肯定也会请你吧?一个好的荷官跟地头蛇差不多了,他们能给你开的价肯定很高,你都拒绝了?那些拆迁户给你多少钱啊?”   姜鱼伸出五根手指头。   贺望岚:“五十万?五百万?”   姜鱼:“五千。”   贺望岚:“五千???”   “不信你问这位侦探先生。我做荷官,奉行弹性收费。”姜鱼眨眨眼,目光又落在林西鹤身上。暖黄灯光下,两人的视线交汇,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充满了好奇和试探,现在又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拉扯。   贺望岚还想问,姜鱼却要回家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大概是姜珍珍终于搓麻将归来,作为妈妈的好女儿,她得回家陪妈妈一起敷面膜。   等她走了,贺望岚的眼神里露出无穷的探究来,“头儿,我怎么觉得这位荷官小姐很有故事啊,你说她阻止星辰投资入驻麻仓,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   林西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刚想叫他闭嘴,就听他说——   “因为你家老头子?”   “?”   “你想啊,人家一个八面玲珑的荷官,干啥为了区区五千块钱跟星辰投资对上?就算是暗中使绊子,也吃力不讨好嘛。”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林西鹤心中微妙,又不想叫贺望岚这风骚的家伙看出来,便干脆转移话题,“秦震那边谈妥了?”   贺望岚下巴微抬,“那可不。秦震还想跟我谈条件,谁给他脸了,当小爷我吓大的。头儿你是没看到刚才他那张脸,跟便秘似的,甭提有多好笑了……”   林西鹤听着他的喋喋不休,神色柔和下来,末了又问:“其他人还好吗?”   说起这个,贺望岚反而沉默片刻,捏着筷子的手收紧,目光盯着坐在灯光下的林西鹤,生怕这人又突然消失了似的。   “都好。我听你的话了,你不在,这半年来我也没惹事。十字生命线按照原定计划贯通,当初我们许下的承诺都在一一兑现,我们真的做到了,万洲没有辜负前辈们的期望。大家都很努力……也都很想你。”   “我知道。”   与此同时,姜鱼又被姜珍珍抓着,问她什么时候买车。因为姜女士今天又赢钱了,她的私房钱攒得没地方花,如果姜鱼再不花,她就要拿去买珍珠项链。   姜鱼哭笑不得,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妈确实想买珍珠项链了。   “再配一件旗袍好不好?”   “好的呀。”   翌日。   姜鱼果然将买车的事提上日程,并且打算把楼顶的停车位买下来。那停车位是属于四楼李家的,李家的儿子进了特调局工作,不日将举家搬到内城区生活。就这几天,四楼来了不止一拨人看房。   三楼的作曲家开始弹《悲怆》。   姜鱼最近忙得很,早出晚归,倒是没怎么跟李家的人打照面。一早上起来听到楼上传来的琴声,推开窗看了一眼,恰好看到black sugar的后门开着,贺望岚在做健身操。   三楼在弹悲怆,那他就是悲怆的反义词。   “早啊!”贺望岚很快就发现了她,跑过来跟她打招呼,相较昨晚更加热情。他说林西鹤还在睡,问姜鱼这里哪儿有好吃的早餐店,又问姜鱼今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块儿在麻仓逛逛,说他难得来一次,想领略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叽叽喳喳的,一大早就像个开屏的孔雀,姜鱼说一句他能说三句,惹得隔壁楼的老太太也打开窗来,“小年轻,打哪儿来的啊?”   没点道行就敢约我们四十九街的街花,也不怕被打。   这48街的楼与楼之间都是连在一块儿的,所以说是隔壁楼,其实也近在眼前。贺望岚小时候是个能跟泼辣老太太对骂,技不如人被活生生气哭的,但他现在长大了,嘴甜了,不一会儿又跟人老太太聊上了。   于是三楼的作曲家开始弹《野蜂飞舞》。   “这一天天的,都跟催命似的……”老太太嘀咕着,又跟贺望岚说:“我家那口子老坏,叫你哥待会儿来帮我修哈。”   贺望岚对外说是林西鹤的弟弟,而老太太口中的“我家那口子”,是她买的陪伴型机器人,一个拥有八块腹肌的型男仿生帅哥机器人,销量极高。   等老太太回去做早饭,贺望岚又问姜鱼:“我哥就天天在这里当维修工吗?”   姜鱼莞尔,“是啊。”   贺望岚:“那我哥岂不是越混越回去了。算了不管他了,刚才姜小姐说今天约了新车试驾?那太棒了,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可喜欢车了,新出的那个银翼五代又酷又有型,要不是那车不适合野外,我肯定也要买一辆,可不像我哥那个老古董——”   “是吗。”背后传来冰冷声音。   “哈哈。”贺望岚讪讪回头,“哥你起了啊?”   “我不起岂不是听不到这么精彩的发言?”林西鹤还是那身黑风衣,头发像是嫌太长了就全往后撩了,戴着大墨镜,是个一言不合就要掏枪的狠角色。   “哥你要出门吗?又改行当杀手了?”贺望岚满头雾水。   不。   只是林西鹤一早起来发现眼皮双得太厉害了,像刚从美容院出来,马上就可以参加选秀。他原本是内双来着,很低调。   可林西鹤不会把实情告诉贺望岚,他双手插兜,冷漠道:“刚才那个老太太的单子,你接了。”   贺望岚怔了怔,“哈???”   半个小时后,姜鱼和林西鹤一起出门。   贺望岚拎着工具箱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人走远,敢怒不敢言。蓦地他灵机一动,打开终端拍下一张背影照,加密后发送至万洲各分队队长所在的小群里。   岚岚大宝贝:【加密图片】   岚岚大宝贝:震惊!单身30年鹤哥携美同游!   岚岚大宝贝:转账5000即可获得第一手资讯!   百无一用:一大早你是不是有病?   Lan:……   无敌大猛1:真的假的?贺望岚你是不是又在骗钱?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   毫无意外地贺望岚遭到了围攻,同时又不停地收到转账提醒。很好,这么早大家都起了,而且一个个都很有钱。   另一边,特调局。   上午十点多,一周一次的大会落下帷幕。柯航从大会议室出来,步履匆匆,片刻不停,身姿却依旧笔挺得像湖畔雪松。他一边走,一边转头问前来找他的老实脸,“林西鹤跟姜鱼还是没来?”   老实脸老实摇头,“没有。”   柯航蹙眉,“他们在做什么?”   老实脸:“呃……在买新车?”   作者有话说:   林西鹤: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   柯航: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   姜鱼:美女的事你们少管。 第44章 愿望晶石 ◇   ◎生日礼物◎   车行在内城区, 姜鱼约的试驾,已经挑好了车型,直接过去就可以。比起饱受追捧的银翼五代, 她更喜欢能够在野外飞行, 适应多种严苛环境, 且可以在水面迫降的旷野系列。   前者是当之无愧的豪车,身份的象征,但其实旷野系列并不比它便宜多少, 只是因为过分注重性能而牺牲了外观,所以受众小。   姜鱼曾经也很嫌弃旷野的外观,她每天打扮得那么好看, 要是开一辆笨重的灰扑扑的车, 未免太不匹配, 这才迟迟没有买。但今年旷野系列新出了一款“light轻型飞车”,以纯黑色炫酷外型, 搭配银色线条, 在保留高性能的同时,也让人一饱眼福。   它在造型上最大的卖点,也是姜鱼最喜欢的一点, 是在水面迫降或飞行时展出的两侧机翼, 是鹤羽的纹路。   林西鹤看到这款车的时候,挑了挑眉。不一会儿姜鱼跟车行经理签了试驾协议回来,晃着手里的钥匙, 问:“你真要陪我一起去试车啊?我可要开到城外哦, 安全协议都签了。”   如今的车都采用智能锁, 但为了防止智能系统的失效, 都还保留了最原始的钥匙。顾客试车, 自然是用钥匙的。   林西鹤想了想,说:“湖畔山庄去吗?”   姜鱼调笑,“兜风免费,搭车500。”   林西鹤:“兜风怎么算?”   姜鱼倚在车门旁,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今天的林西鹤确实很帅,戴着墨镜走路带风,虽然整体没多大变化,衣服还是那套衣服,可没看见车行里的小姑娘吗?都偷看他多少回了。   看在他这么帅的份上,姜鱼可以让他免费坐自己的副驾驶,养眼,但有一点——   “不准在我的车上喝养生茶。”   “……”   林西鹤最终答应了这个不算要求的要求,心里想着姜鱼是嫌弃他呢?还是嫌弃他呢?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因为他发现,姜鱼跟这辆车真的很配。   明明是个那么精致、妥帖的人,开起车来却很是狂野。尤其是在车子驶出春城后,速度直接飙升,比之战斗机也不遑多让了。   幸好他不晕车。   林西鹤抱臂坐在副驾驶,说:“你这车哪里学的?”   “春大特战组。”姜鱼语气轻盈,笑容自信。单看她的脸,你完全看不出她是在驾驶一辆战斗机,还是在街边咖啡馆里悠闲度日,但看那双手,在那纤细的手指操控下,车子在急速的前进中再次飞出一条完美的弧线,漂亮、利落,不带一丝抖动。   说起春城大学异能学院的王牌精英特战组,林西鹤也有印象。   2140年,也就是6年前,中部无人区。   中部是个很大的区域,统称为无人区,而这无人区里又细分为八个大区。林西鹤当时接了医药公司的单子,正带队在魔鬼丛林找寻某种变异植物,恰好碰上五年一度的高校联合演练,演练地点也在魔鬼丛林。   各地高校异能学院的精英们齐聚一堂,甚是热闹,贺望岚还跑去他们营地附近偷看,说想要寻找命中注定的那个她,来一段浪漫的邂逅。   林西鹤可没那个心思,作为一个大学都没上过的社会闲散人士,他觉得跟那群天之骄子们一定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好在魔鬼丛林够大,万洲出入的地方在深处,都是危险地带,而高校演练挑选的则是相对安全的区域,连续半个月,双方都没有半点交集。   直到演练快结束的时候,林西鹤也顺利完成任务准备返程,变故发生了。一支科考队同样进入无人区考察,但中途失联,只来得及发出求救信号。塔台接收到信号,随即向附近的队伍请求支援。   人命关天,万洲当然去了,各校的精英们也义不容辞。这事儿最后还上了新闻报道,但林西鹤没有在采访里看见姜鱼,姜鱼自然也没看见他。   但姜鱼知道,那是自2126年林西鹤救了她之后,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   那一天他们各自奔赴在救援的路上,在林中相遇的时候,双方擦肩而过。林西鹤没有认出她,但她认出了林西鹤。   他们谁都没有停下脚步,就连姜鱼也是。命运在此短暂地交汇,而姜鱼只为此晃神了两秒钟,便又继续往前。   “40年那次联合演练,你也在吗?”林西鹤问。   “在啊。”姜鱼答。   因为要开这么酷炫的车子,所以姜鱼也戴上了墨镜,穿着带流苏的皮衣和机车靴,还难得地把头发束起扎了个高马尾,耳朵上垂下来的是金色的玫瑰。   她回答得那么自然、随性,没有任何的怅惘,好像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很简单的回答,再问下去,倒显得林西鹤不够潇洒了。   只是心里的那种微妙感挥之不去。   或者说,叫做奇妙。   半个小时后,飞行车最终降落在黑湖。   机翼张开,它稳稳地停在水面上,破开弥漫的薄雾,吹起水波潋滟。姜鱼又将车顶打开,任湖上的风吹起她耳朵上的那朵金色玫瑰,视线穿过薄雾望向隐约可见的建筑群,道:“那里就是湖畔山庄吧?”   林西鹤站起来,双手插兜遥望着湖畔,道;“临水那栋别墅就是我的,我们从那里上去。”   “OK。”姜鱼勾起嘴角。   飞行车开始贴着湖面行驶,速度不快。开了没一会儿,雾中就亮起了红光。那是无数红色线条交织的藩篱,与此同时,有警告声响起。   “前方禁止通行,请速速离开。”   林西鹤抬起手,比了个“通行”的手势。很快便有无人机飞来,绕着他们盘旋两周后,那警告声便切换为彬彬有礼的欢迎语。   “警报已解除。”   “林先生,欢迎回来。”   话音落下,红色警戒线渐次撤除。飞行车顺利通行,很快便在湖畔的栈桥上靠岸。那里有专门停车的地方,而通过那道栈桥,就能直达林西鹤曾住过的临水别墅。   事实上,整条栈桥都属于别墅的地盘。   “你以前就在这儿钓鱼?”姜鱼下了车,饶有兴致地问。   “嗯。”林西鹤插着兜往前走,“不过这湖里没有鱼。”   “那你还钓?”   “因为无聊。”   无聊人林西鹤,总是干些有的没的无聊事。但其实他的日程排得很满,除了钓鱼的时间都在上课。   如果说林泊远是按照正统继承人来培养的,难度为五颗星,那林西鹤就是满天星。   “那你今天来做什么?不会是来湖里捞唐一亭的吧?”   “来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值得大老远跑这一趟?姜鱼原先还以为林西鹤是来寻找有关于陆生的蛛丝马迹的,但她也没追问。   林西鹤去二楼拿东西时,姜鱼就在一楼客厅里转悠。   别墅很大,一个客厅就比姜鱼整个家都要大,古色古香,全是书架。从大灾害前的各类藏书,到《异能通识》、《建城摘要》这种废土时代的著作,再到如今的一些书籍,分门别类,应有尽有。   姜鱼甚至看到了异能学院的教科书,拿起一本翻开来,上头全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毫无疑问,这个人是林西鹤。那字是用钢笔写的,笔锋如刀,力透纸背,不止有文字还有很多意义不明的符号。从出现的频率以及语境来判断,应该是他觉得写字太麻烦而发明出来的简写符号。   跟万洲后来用的那套通讯密语很像。   姜鱼的目光再次扫过书架,这里到处都是林西鹤曾经留下的痕迹。譬如他把书籍都打乱了放,但如果你把所有书名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就会发现这一面书架是一首诗。   【人为何读书】   【变异大猩猩从不读书】   【它很快乐】   【但你爹不懂】   【如果世界毁灭】   【你下地狱】   【你爹上天】   【下辈子】   【你是他爹】   【哈】   这个“哈”,就很有灵性。姜鱼拿起这最后的一本书,发现书名的全称叫《“哈”的二十三种释义》。这书连姜鱼都没看到过,不禁好奇地打开来看了一眼。   作者详细列举了“哈”这个词出现在不同情况之下所代表的不同的含义,一个哈代表什么,两个哈代表什么,还分语调,真的是很无聊。   最无聊的是林西鹤,他到底从哪儿找来那么多“爹”字开头的书?林逝水还没被气死吗?   这时,林西鹤从楼梯上下来,看到姜鱼站在那面书架前,肢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姜鱼假装没看出来,揶揄道:“你这里的书,看起来摆得有点乱啊。”   林西鹤是真忘了,这别墅里还摆着他的黑历史。虽说他也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但对姜鱼……   林西鹤年少时所有的英雄情结,可能都落在姜鱼身上。他长大之后,就没有英雄情结这玩意儿了,十七八岁时还很逆反地希望世界毁灭,但救下姜鱼的那一晚,他确实觉得自己很伟岸。   伟岸的人不会羡慕一只变异大猩猩。   算了,还是世界毁灭吧。   林西鹤一秒看破红尘,但他望着那面书架,忽然又想到什么,说:“你把第一排中间那本书抽出来,里面应该有个东西。”   “这个?”姜鱼把那本叫做《何去何从》的书拿下来,翻开书页,很轻易地就发现了夹在书中的一枚……   书签?   纯黑的羽毛样式,晶石质地,所以比一般的书签要厚一些,入手温凉,放在灯光下看,明明是黑色的,却能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细碎的光。   如果姜鱼猜得没错,这应该是能源矿里产出极少的黑晶,素有“愿望晶石”之称。纯真又浪漫的少男少女们,相信只要对着它许愿,就能愿望成真。世俗的大人们,其实也这么相信,因为黑晶价值不菲,有了钱,当然可以实现愿望。   不过这对于林家来说,不值一提。林西鹤从姜鱼手中拿走那本书,却把书签留在了她手上,随口道:“封口费。”   姜鱼:“送我?”   林西鹤:“嗯。”   其实这是林西鹤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母亲死后,林西鹤就不怎么过生日了,那对他来说已经是形式大于意义。林逝水很忙,也很少能陪着他,但十八岁是成人的年纪,林逝水还是很认真地想要跟他好好庆祝,为他准备了很多礼物,并且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林西鹤哪里有什么愿望,想来想去,想到了麻仓的那个小姑娘。于是他对着这枚从礼物堆里扒拉出来的黑晶,给这个小姑娘许了一个生日愿望。   只是还不等他把这份礼物送出去,就发生了陆生的那件事情,黑晶便被搁置在书架上长达十二年。   如果今天不是突然回来,如果姜鱼没有站在这面书架前,林西鹤可能还想不起来这件事。这种微妙的宿命感曾经让林西鹤很排斥,但今天,却又好像没有那么排斥了。   作者有话说:   一点点靠近。 第45章 我不去就山 ◇   ◎山来就我◎   黑晶背后的含义, 林西鹤当然不会特意提起,生日愿望这种东西也一向是要保密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而如果是十四岁的姜鱼面对这样一份封口费, 可能不会接受, 因为太过贵重, 那时的她还无法坦然接受命运的馈赠。但如今的她,已经可以大方地跟林西鹤开玩笑,说:“给了我, 可就要不回去了。”   林西鹤本来也没想要回来,耸耸肩,转而又说起了陆生。两人一边说, 一边往外走, 顺着山庄里的鹅卵石小路, 往陆生家的废墟方向漫步。   “其实我刚来湖畔山庄的第一天,陆生就差点死了。”林西鹤忽然语出惊人。   “差点死了?”   “异能不稳, 身体长期以来负荷过重, 崩溃了。”   那天父子俩闹得很僵,十七岁的年纪,正是亲子关系最紧张的时候。   林逝水大忙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把他送到山庄门口就走了,临走时还说让林西鹤冷静一下。林西鹤满心烦躁,甩开了林逝水给他安排的保镖, 戴着鸭舌帽, 背着个包, 双手插着裤兜, 独自在山庄里闲逛。   逛着逛着, 他就碰到了陆生。   他在一处僻静的花园里画画,因为长期体弱,所以明明是跟林西鹤一样的年纪,看起来却要小上两三岁。那会儿他还是短发,眼睛也是好的,干净、文弱,看到林西鹤这么一个陌生人,也只是好奇。   他似乎想开口问林西鹤是谁,但下一秒他就倒在地上了。   林西鹤想:妈的,这里有人碰瓷。   很快,一群仿生机器人还有山庄里的安保呼啦啦冲上来,把陆生抬上移动医疗车,簇拥着,从林西鹤身边经过。   林西鹤简直一头雾水,还以为林逝水终于想不开把他送精神病院里来了,但现场的异能波动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做戏。   他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对方也在看他。   医疗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所有人都很紧张,他却像看到了满车的花。争相开放的烂漫的春花,从那个少年的身上不断开放,又迅速枯萎、糜烂,再开出新的花。   这是超感给他的画面,而林西鹤也是第一次感知到这么斑斓的色彩。   后来,陆生家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夜,他艰难地活了下来。   “就那么凑巧吗?你刚好走到他面前,他就倒了?”姜鱼问。   “他也许是看到一个陌生人,想要试探,所以调动了异能。”林西鹤道。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差不多。”   那这也太寸了,但说不清是陆生太寸了,还是林西鹤太寸了。姜鱼略作思忖,道:“后来呢?你们就这样认识了?”   林西鹤耸耸肩。   说起命运,林西鹤一直觉得,他与它的关系一直都是——我不去就山,山TM非来就我。   你说林西鹤对陆生有多好奇,那是没有的。十六七岁正是最自命不凡也最傻逼的年纪,从成为英雄到毁灭世界,也仅仅只需要一念之差。   陆生是好像很特别,那么一个病弱的常年住在山庄里与世隔绝,身边连个活人都没有,衣食起居都由机器人照顾的人,仿佛身怀着什么巨大的秘密,但是——   谁还不是个天选之子了?   林西鹤自己就够特别的了,他对别人的故事,兴趣也不大。再次见到陆生是在半个月后,他坐着轮椅,一身素白,过来跟林西鹤打招呼。   一来二去,也就那么认识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陆家的废墟前。   还是那一排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从树与树之间穿过去,是被烟熏黑了的围墙。有一段墙已经塌了,两人便从断墙处走进去,踩着满地的碎石来到院中。   “柯航来过了。”林西鹤道。   “又是你那个线人告诉你的?”姜鱼到现在也不能确认林西鹤的那个线人到底是谁。在云京大厦时她仔细观察过九组的每个人,在排查内鬼的同时,也注意着他们跟林西鹤的互动,但没看到什么明确的指向性的东西。又或许,那个人并不在九组。   “他不是我的下属,也不是单纯拿钱为我办事,所以我不方便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你。”林西鹤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没关系。”姜鱼能理解,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关系,就像她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消息来源告诉林西鹤。这是对他人负责。   两人继续往里走,姜鱼道:“这几天我有去查一些当年的事,湖畔山庄这起火灾,是柯航母亲经的手?”   林西鹤:“柯琴。仲远平选中柯航来重启K09,恐怕有一半的原因来自柯琴。”   姜鱼蹙眉,“你的意思是,仲远平有可能在怀疑柯琴?”   林西鹤:“不好说。但柯琴作为案件的经办人,又在K09后突然从特调局调任到中央办公厅,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知道点什么。仲远平既是个实权派,又是个实干派,他出手,绝不会无的放矢。而且,CIG的科长闵衣是他的人,他掌握的信息远比我们想得多。”   “那你呢?当初柯琴来这边调查的时候,你应该还没走?”姜鱼问。   “没错,而且我确信柯琴已经查到了点什么,她甚至询问了我有关于唐一亭的下落。”林西鹤抬头看着摇摇欲坠的二楼栏杆,继续说:“但最终,这些东西都没有出现在她的调查报告里。”   这倒是很可疑。   姜鱼若有所思,“那我倒是觉得,柯航这次把我们特招进九组,是已经查到什么了,不论他的消息来源到底是谁。他在怀疑你。”   林西鹤挑眉,“不是怀疑我们吗?”   姜鱼微笑,“侦探先生觉得我们已经算同伙了吗?”   又来了。   姜鱼每次叫“侦探先生”这个称呼的时候都含着笑,像是故意的。她问的话也像是故意的,什么叫“已经算同伙了吗”,明明是姜鱼在陆生面前毫不掩饰她对自己的偏袒,在特调局审讯室里救下陈苟时,姜鱼以为他出事,呼唤他的名字时流露出的焦急也不似作假。   林西鹤甚至怀疑,姜鱼阻拦星辰投资入驻麻仓,是为了他。她在跟林泊远作对。   这想法太自恋了,林西鹤都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正常,遂又转移话题,问:“你想好你的报酬了吗?”   姜鱼愣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荷官的报酬。林西鹤曾提出合作,让她协助寻找陆生的下落,而她的报酬是要他答应她一件事,保证是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能做到的事。   “陆生是出现了,但还没有真正落网,到时候再谈也不迟。”身为荷官,姜鱼非常地有职业道德,事情没办完,绝不乱收费。   林西鹤便也没有再提,两人在废墟里穿梭,时隔多年,这里早就没有什么残留的线索了,但姜鱼第一次到这儿来,还是能从那些废墟里,窥见一丝陆生当年的生活。   她站在原本是阳台的位置,假装自己在登高望远,“这里的视野很好。好像能看到你钓鱼的地方?”   林西鹤点头。   姜鱼:“他似乎很喜欢观察。”   林西鹤:“山庄里偶尔会有一些私人聚会,讲一些不适合搬到台面上的事情,他经常偷听。”   说是偷听,其实用“窃听”两个字更合适。林西鹤是没闲心去干这种事,但他偶尔会从陆生口中知道一些。   甚至有一回,林西鹤还听到了林家的八卦。   挺精彩的。   姜鱼倒是更在意另一件事,“他为什么会对唐一亭出手?把你当朋友,为你出头?还是说,唐一亭无意间发现了他的什么秘密?”   关于这件事,沈鹿都没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而现在唐一亭和他的弟弟唐二都死了,死无对证。   林西鹤满脸淡然,“林家或许会有人知道。”   姜鱼眨眨眼,“是雇唐一亭来杀你的人?谁?”   “不知道。”林西鹤回答得理直气壮,“唐一亭在暗杀失败后就失踪了,他一失踪,线索全无,就连林逝水都没能查到雇主究竟是谁。他试探过林东渐,但也不像他的手笔。”   林西鹤遭到过的暗杀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有两次,一次是唐一亭,还有一次是废城探索。后者已经可以确定是林东渐那一派所为,但前者,无论林逝水怎么查,都查不到幕后主使。   从明面上看,后者的影响要远大于前者,但无论是林西鹤还是林逝水,都更在意前者,因为这意味着林家还藏着一条看不见的毒蛇。   姜鱼蓦地想到什么,神色微变,“唐一亭又跟陆生扯上了关系,哪怕他之前跟唐一亭没有任何关联,但如果他从唐一亭口中知道了是谁要杀你,再联系上对方……”   林西鹤显然早就想到了这点,闻言脸色未变,只是语气微冷,“他能那么精准地找到季小梦,邀请她加入北岸诗会,本来就不像巧合。”   这么多年,林西鹤再未得到过陆生的消息,但陆生恐怕不是。   恰在此时,林西鹤的终端响了。万洲的人给他发来了消息,关于苏枣枣父母用来为仿生机器人打造心脏的那株变异植物,有下落了。   很简单的一个字——   【无】   变异植物已被取走。   作者有话说:   有一点点卡文,嘤。 第46章 打起来 ◇   ◎狠人◎   毫无疑问,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这意味着陆生不仅仅杀了苏枣枣的父母灭口,更有可能组建新的实验室,再利用那些变异植物, 炮制出新的仿生机器人。   唯一的问题是, 陆生到底有没有发现D的存在。   “除非北岸诗会对D下手, 否则这件事没有办法求证,我们太被动了。而且这次他们虽然折了一个人在特调局,但直觉告诉我, 想要找到他们依旧很难。”姜鱼沉声。   “三天很快就要到了。”林西鹤道。   柯航要林西鹤救下陈苟,代价是帮林西鹤拿到黑匣子,时限为三天。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林西鹤俯身, 从废墟的砖缝里采下一朵白色的小花, 低头看着, 说:“陆生如果跟林家也有联络,那这也不失为一条线索。别的不说, 有些账是该算算了。”   与此同时, 特调局。   凭借强大的中央系统,那名风系异能者的身份信息终于浮出水面。春城人士,32岁, 叫徐风, 单亲家庭,几年前母亲去世,除此之外, 社会关系相当简单。也就是说, 能查到的东西有限。   老实脸看着那稀少得仅用几行就可以概括的资料, 说:“这个人跟焦乔很像。焦乔的父母都是探索队的成员, 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去世了。焦乔那会儿已经快成年, 就靠父母留下的抚恤金生活,爷爷奶奶也早早去世,跟别的亲戚来往不密切。”   瘦高个也道:“这样的人哪天消失了说不定都没人报警,更不用说是加入一个什么组织了。”   寸头大喇喇地坐在桌上,闻言琢磨着、琢磨着,忽然说:“那陆生不也这样?他更绝,都死遁了。”   众人一听,确实是这样。   总而言之,想把北岸诗会的人一个个调查清楚、找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这两天里,九组的人轮番上阵,不停地跟他磨、跟他耗,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但这人口风非常紧,最后干脆保持沉默。   倒是他在听到“徐风”这个名字时,开了口,“叫我风二就可以。”   老杨:“哟,北岸诗会的人都这么叫你啊?”   风二:“打赌打输了,就这么叫了。”   老杨:“看来你们这诗会里的关系都还挺好的?”   风二耸耸肩,却是又不愿意聊了。你要诈他,也诈不了,他根本不接茬,让他认罪,他也爽快,是他跟姜鱼在云京大厦楼顶交的手,他认,其他的通通不认。   这边没什么进展,另一边,柯航还算顺利。   黑匣子不在特调局,也无法在中央系统中进行查询,即便是局长仲远平,也只是知道它具体存放的位置。柯航得找其他的路子去拿到它,而林西鹤敢跟他做这笔交易,自然是笃定柯航能够办到——以柯家的人脉而言。   况且大家都心知肚明,把黑匣子直接偷出来是不可行的,那反而留人把柄,通过正规手续查看也是天方夜谭,所以柯航想要拿到的,只是一个备份。   而这还是第一次,柯航直接调用柯家的人脉资源,来为自己办成某件事。如果是从前,尤其是还在春大读书的时候,他一定很讨厌这样的行为。   不知不觉间,是自己变了吗?   柯航暂时还没有答案,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眉头微蹙。但很快,他就没空想这些了,因为出了件让所有人都很震惊的事情。   九组的队内通讯频道里,寸头惊讶的声音差点没把所有人耳朵震聋。   “林东渐这是疯了吗?!林家终于打起来了?卧槽!虎毒还不食子,他这是送自己儿子坐牢啊!”   林东渐举报了林泊远私自挪用公司财产,并违规将能源石流入市场的行为,说是大义灭亲也不为过。   众所周知,三大能源公司虽然财大气粗,有钱有势,但整个能源市场仍然受到官方的严格监管。所有的能源石交易,必须做到公开透明,不得有任何的私下交易的行为。这是几十年间各方不断角力、权衡的结果,虽说普罗大众并不相信所有人都按规矩办事,水至清则无鱼嘛,人的私欲总是填不满的,可是——   林泊远竟然被自己的亲爹给卖了。   别人家顶多是兄弟阋墙、私生子疑云,林家这都进展到亲爹卖子了?林家的生存这么艰辛的吗?   先有万洲开辟十字生命线,后有林东渐举报自己的亲儿子,这一出接着一出的,吃瓜群众们纷纷表示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自此掀开了豪门内斗的一角。   是的,这件事传到特调局才没多久,就在网上引爆了。林家根本没有对外遮掩,而第一个把这件事捅出来的,正是多年前一手炮制了《蒹葭》那篇感人肺腑爱情故事的都市报。   主编亲自动笔,无需审核立刻发表,连司徒赵这样的都市报内部人员,都是在新闻发表后才知道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知道些内幕的,无一不在感叹林逝水是真的狠,说是杀人诛心也不为过。但众人心里也都明白,林逝水是狠,可他的狠是为了林西鹤,人家儿子又是被暗杀又是坐牢的,干出什么事好像都能理解,林东渐就不同了。   哪怕被逼,他大可以让林泊远去自首,为他谋退路,可是他没有。   这是真的狠。   林泊远的事属于经济犯罪,由专门的经侦科接手,所以哪怕九组的人手痒,也只能看着。不过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林泊远被捕的画面。   在春集附近,整个春城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中央商圈,林泊远被警方从某知名娱乐会所里请出来时,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   “他竟然不知道?他被自己的亲爹出卖,事前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吗?”寸头比林泊远更不可置信。   “呵。”瘦高个冷笑,“他要知道,今天还大摇大摆地去那里装他的纨绔富二代?怕自己出的丑不够多吗?”   事已至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泊远已然成为一颗弃子。   林稚堂在人群里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同伴推他,他才回神。而这时,来自他老妈的连环夺命call也响了,他八百里加急奔回家中,便听他妈林锦心问:“你真不想去训练营?你不怕林西鹤?”   “我真不想去!我也是真怕啊!”林稚堂急切追问:“不过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他就这么被抓了???”   林锦心也很着急啊,她也没想到林东渐最后会这么狠,她还以为他会想办法把林泊远送走呢。但面对儿子,她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安抚道:“别害怕,宝,我们一家都是只爱花钱的废物,暗杀林西鹤的事情我们一次也没有参与。况且以前也只有他打你的份儿,你连打都没打过他。”   林稚堂:“妈,虽然这是实话,但——”   林锦心打断他的话,“但明哲保身看来是不行了,林逝水这是逼着整个林家给他一个交代、给他儿子一个交代。林西鹤一天不回来,这事儿就一天不算完。”   纨绔也有纨绔的生存哲学,为了当好纨绔,审时度势是必须的。   林稚堂:“那我怎么办?”   林锦心:“去麻仓找林西鹤,求他回来。我们大人不方便出面,林西鹤见了我们,恐怕心情只会更糟,你就不一样了。他顶多打你一顿。”   林稚堂:“妈???”   且不说林稚堂的内心如何崩溃,再崩溃也崩溃不过林泊远。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亲爸送进局子,刚开始,他还想着这是不是一种缓兵之计,是无奈之举,可当他见到自己的律师之后,一切崩塌。   “你不是我爸的人?”林泊远的声音在发颤。   “林先生让我将这张照片送给你。”律师将一张照片放到他面前,特意洗出来的,同样的照片还有一打。   “这是……”林泊远惊疑不定。   “你的妹妹在昨天晚上连夜离开了春城。恭喜,你的父亲至少有一点是开明的,他并不重男轻女。”律师微笑着劝慰。   林泊远只觉得荒谬,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觉得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好像都是假的。   律师又道:“不过你放心,城外才是林先生的地盘。”   林泊远猛地抬头,“你说的是哪个林先生?”   律师:“当然是林西鹤先生。”   林泊远:“他到底想怎么样?!”   “林先生让我代为问你,你是怎么跟四角酒吧的秦震接上头的?是你主动找他,还是他主动找你,又或者,有什么中间人?”律师不疾不徐,缓缓道来。   “你们在怀疑什么?”虽然脑子很乱,但林泊远还是第一时间领悟到了律师话里的意思。   “你只需要回答我。”   “我凭什么配合你们?我都这样了,难道还要帮林西鹤的忙吗?他有本事就亲自来见我!”   林泊远说得咬牙切齿,律师却只是挂着营业的微笑,说:“林先生很忙,恐怕没有空来见你,不过你就不想知道——你的父亲为什么放弃你选择你的妹妹吗?”   作者有话说:   艰难的一章……   以后没在评论区留言请假的话就是会有更新哦,只是可能会很晚,等不到的话可以第二天再看。 第47章 逃 ◇   ◎同学◎   姜鱼跟林西鹤去出门后, 贺望岚也没闲着。麻利地帮老太太修理完机器人,他就又盯上了秦震。   昨天他威胁秦震,逼他把地下交易的那批货拿出来, 目的并不是真的为了货。林西鹤手握万洲, 又是林逝水的儿子, 缺什么都不会缺能源石,他们要的是秦震在被逼着拿出货物之后的反应,他会跟谁联系, 去哪里拿货。   秦震不是被吓大的,他在故意拖延,但又忌惮于万洲的实力, 所以他从昨天遇见贺望岚开始, 就没有再离开过酒吧街。但林泊远被抓的消息传开后, 秦震就有点坐不住了。   他打了个电话出去。   “就不能搞得具体点儿吗?打给谁了啊?”贺望岚叼着棒棒糖蹲在天桥的栏杆上,一边监视着四角酒吧的情形, 一边发送语音信息。   对方回答得很快, 发的是文字,自动读取为语音。贺望岚特地设定的御姐音,这能有效提升他的心情和办事效率。   “信号经过了中转站, 临时号码, 使用一次之后立刻销毁,你追踪一个我看看?”如今这时代,中央系统的监控无处不在, 人们的隐私越来越得不到保障, 于是各种各样绕过系统的钻空子行为开始层出不穷。   “行吧。”贺望岚也不是故意为难他,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又是头儿从哪个角落里扒拉出来的, 比他还像个大爷。   CIG里, 黑框眼镜听着贺望岚的嘟哝,神色未变。临时加入九组后,他拥有了更高一级的权限,也第一次进入到了玻璃房——   相当于从坐大厅的变成了坐办公室的,那玻璃房虽说只是四面有遮挡,还是全透明的,但其实有反窥视功能,可以有效屏蔽外界的打量,避免他正在查的东西泄露。这一般是在办什么重案、要案是才会启动的。   K09当然够资格。   不过进了玻璃房也不是万无一失了,整个CIG里到处是监控,科长闵衣的眼睛可也亮着呢,他只能小心为上。   并在心里暗暗诅咒林西鹤。   要不是摊上他,自己还在CIG当一条咸鱼,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应付完这个应付那个,累死累活,还不加工资。   九组队内通讯频道内,他慢慢悠悠但还算有条不紊地打着报告。   “已收到风城警方反馈,唐二,唐一亭的弟弟,2115年生人,最后一次可查询记录是在2134年6月,他买了一张前往春城的车票,其后失踪。”   “湖畔山庄的监控我可没办法了,那个不联网的,你们要想查,得找山庄方面。不过十二年前的监控,大概率是不会留存的。”   “目前并未发现唐二与林西鹤的关联。”   ……   另一边,盯着秦震的远不止一拨人。   贺望岚戴着拥有望远镜效果的墨镜,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都看兴奋了。除了九组原先就安排盯着秦震的人,酒吧街其他的势力也在蠢蠢欲动,只等秦震落马,就扑上去撕下一块肉来。   哟,经侦科的也来了,这是准备抓人了?   下一秒,贺望岚的终端响了,秦震打来了电话。   “我已经答应了你们的条件,为什么还会报警?”秦震的声音里夹杂着怒意。   “谁报警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报警了?林东渐非要大义灭亲,跟我们万洲有什么关系?我们头儿又不是林东渐那狗比的儿子。”贺望岚理直气壮。   “你在耍我?”   “这怎么能是耍你呢?是秦老板你不厚道啊,说好了要给我货的,这都过了一晚上了,货呢?”   秦震听起来强忍怒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要货?”   贺望岚:“那不如秦老板聊聊,你跟林泊远是怎么搭上线的?林家那位的作风你也应该知道,眼里揉不得沙子,你在他眼皮子底下跟林泊远暗度陈仓,不怕他报复啊?林泊远给你多少好处?”   说穿了,秦震是四角酒吧的老板,跟什么样的人都有来往,阅人无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家的矛盾不可调和,他跟林泊远来往,无异于跟林逝水作对,有什么好处?   钱吗?   他直接卖了林泊远,从林逝水那儿讨点好处,恐怕都不比做那一笔地下交易来得钱多。更何况那笔交易的交易对象还疑似是北岸诗会,这事儿,透着古怪。   如果林家还有人躲在暗处就不一定了,林泊远也不过是颗棋子,是有人借他的手顺理成章地把能源石送到北岸诗会手上。   最可悲的棋子,就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棋子。   秦震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林家的内斗我无意插手,今天这件事,算我认栽。但如果你们想借此来拿捏我,那我秦震也不是吃素的。”   “秦老板不会是想跟经侦科的人走吧?我猜,酒吧的账面上一定干干净净,经侦科就算翻个底朝天,抓不到实证,就拿你没办法,对吧?我知道,酒吧街嘛,扫尾是一绝,林泊远在你面前,道行还太浅。”   秦震却仍滴水不漏,“秦某小本生意,比不上万洲家大业大,贺先生又何必挖苦?如果万洲是因为林泊远的这件事对我不满,那也好办,只要我平安归来,一定亲自请你们喝酒赔罪。到时候无论你们要什么,我都双手奉上。”   呸,老狐狸,倒是会顺杆爬。贺望岚咔擦咬碎了棒棒糖,看到经侦科的人上前敲门了,笑道:“不用了,秦老板,你逃吧。”   秦震愣住,“逃?”   贺望岚:“四角酒吧犯的可不止这一桩事,你该不会以为,林家的报复就是蜻蜓点水吧?这十几年来,你往暗河里丢过多少具尸体,自己还数得清吗?经侦科或许拿你没办法,但你将被以杀人罪起诉。”   秦震:“你——”   贺望岚笑嘻嘻地打断他,“哦对了,不用担心没有苦主起诉你,也不要担心没有证据。万洲已经找到了受害者,并且安全护送到了春城。陈苟会指控你,酒吧街其他的势力也会巴不得你死,所以——现在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逃吧。   逃到山穷水尽,看有谁来救你。   贺望岚从栏杆上站起,果断挂了电话,遥望着酒吧街,嘴里嚼着棒棒糖,嘎嘣脆。而被挂了电话的秦震,脸色沉凝地看着推门而入的手下,听到对方说:“不止经侦科的,还来了好多警察!事情不对劲!”   秦震捏着终端,几乎要把它捏碎,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万、洲”这两个字,却也不敢再多做停留,“走!”   四角酒吧构造特殊,以十字路口为轴心,四个酒吧占据四角,其实在地下相连通。但鲜少有人知道,这地下连通的部分又能直接通往暗河。   贺望岚按住耳麦,“秦震估计要逃了,留意附近的监控。”   系统处理过的御姐音传来回应,“知道了,老子欠你们的。”   过了十分钟。   黑框眼镜又给九组报信,用那生无可恋的只想躺平的咸鱼之声宣告:“各单位注意,秦震逃了。再重复一遍,秦震逃窜中。”   妈的,累死老子了。   又是一个夜幕降临。   姜鱼和林西鹤却还在城外未归。   “超时的费用,报销吗?”姜鱼刚跟车行经理沟通完,回头就看到林西鹤专心致志地在跟烤鸡做斗争。一把小银刀在他手中犹如穿花蝴蝶,一块块干脆利落地把鸡肉削下来,再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推到姜鱼面前。   “先吃饭。”他又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手。   此刻两人正在黑湖对面的游乐园门口的美食街上,林西鹤一看到炸鸡就走不动道了,非常大方地请姜鱼吃鸡。   万洲的人抵达春城后,他的腰包好像又鼓了起来,不光点了炸鸡,还叫了啤酒和烤串。翘着二郎腿戴着墨镜坐在那儿,颇有点夜市大佬的范儿。   老板给他上菜的时候,都恭恭敬敬的。   “找到她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姜鱼戴上塑料手套,吃着椒香酥脆的炸鸡,心情颇好。至于她所指的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林东渐那个被送出城的女儿。   “那要看她打算怎么做。”林西鹤道。   林东渐的这个女儿叫做林娇娇,目前在春城大学异能学院读大四,马上就要毕业了,算是姜鱼的学妹。   姜鱼一直关注着林家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放过她,所以她一有异动,姜鱼就从留校任教的同学那儿得到了消息。   那同学是林娇娇的老师,所以姜鱼对林娇娇也算有所了解。一个成绩优异,算得上勤奋刻苦,且因为常年在校,好像与林家的争斗都没什么关系的大小姐。   外人把过多的关注都放在她哥哥身上,所以很少会注意到她,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受到的教育、得到的资源一点也不比林泊远差。甚至林泊远上学的时候,成绩还略逊一筹。   “说起来,她在春大走的路线跟我有点像。”   “嗯?”   姜鱼支起下巴,“进学生会、加入特战组、去训练营当教官,都是最快的能够提升自己并且掌握人脉的途径。”   林西鹤忽然问:“你跟柯航就是在学生会认识的?”   姜鱼:“是啊,怎么了?”   林西鹤:“没什么。”   姜鱼:“说起来,春大学生会的会长办公室里,到现在还留着你爸爸当年的奖杯,很多人都崇拜他。”   林逝水同样是春大毕业的,他的优秀有目共睹,他当会长的那几年,也是学生会权利最大的几年,甚至他还插手了校内改革。或许正因为如此,林西鹤才那么不被人接受。   谁能想到林逝水的儿子,不光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连大学都没上呢?   学生会里人来人往,几乎所有进出过会长办公室的人,都很难不看到那个奖杯。姜鱼曾亲耳听人嘲讽过,就算林西鹤考进了春大又怎样,反正进不了异能学院。   可姜鱼知道,其实春大异能学院很多的教授,都当过林西鹤的老师。包括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学生所仰慕的那几位。   姜鱼偶尔会从他们口中听到“林西鹤”这个名字。   “虽然你没有来过春大,但看在同一批老师的份上,我们也算得上‘同学’?”灯光下,姜鱼的眼睛里像闪着碎光,好像无论什么苦涩的过往,经她的嘴巴说出来,都有了别样的韵味。   林西鹤莞尔:“这会不会太牵强了?”   姜鱼:“你不当就算了。”   林西鹤喝了一口酒,说:“真要算起来,我比你大,又跳了级,我高中毕业的时候,你才上初一。”   林西鹤也是上过学的,但他的情况特殊,因为没有异能就没办法上专门的异能学校,普通学校又满足不了林逝水的教学要求,所以他一直都是学校里最特殊的那一个。学籍挂在那儿,但平日里几乎不出现,只在考试的时候走个过场。   连着跳级读完了初高中课程,再后来,就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了。他名声最差的那几年,考出来的高分都没人信,还有人认为那是林逝水花钱买的。   所以林西鹤虽然很少在学校里出现,但他还是春城一中的校霸,因为没有任何一个骂过他的人能够全身而退。   “那这么一看,我们俩是差得挺大的。”姜鱼微笑,她就不该跟林西鹤提起以前上学的事情,什么高中、初一的,她现在看林西鹤都仿佛比自己大了十岁,恨不得叫一声,“叔叔。”   她也确实叫了,笑得还格外明媚。   林西鹤:“……”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恰在这时,林西鹤的终端响了。他扫了一眼,抬眸对上姜鱼的询问视线,道:“找到人了。”   作者有话说:   林西鹤:我有特殊的单身技巧。 第48章 银河俱乐部 ◇   ◎对联◎   林娇娇出城的事情做得还算隐秘, 姜鱼也只是知道她离校了,但并不知道她的具体去向。但对于林家和万洲来说,盯住一个小姑娘不是件难事。   之所以还要特地找, 是因为林娇娇出城后就跑了。   “人应该是林东渐想办法送出去的, 但父女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达成统一, 所以林娇娇自己又偷偷跑了。”林西鹤道。   这事儿就演变成两方人马都在找林娇娇,可城外天大地大,林娇娇又是春大异能学院培养出来的精英, 反侦察能力强悍,愣是逃了一天都没被发现。   最后是谁找到她的呢?   双方都没找到她,是无关的第三方通风报信。   距离西郊森林公园不远的地方, 有个度假中心, 叫做银河俱乐部。这个俱乐部家大业大, 设施齐全,在各城都有连锁, 非常受那些二代们的欢迎。   一般而言, 这种地方都有准入门槛,但银河俱乐部不同,虽说它里面消费高, 但只要你付得起钱, 就不会把你拒之门外。度假么,本来也不常去,偶尔一次放纵, 大多数人都能接受, 是以银河俱乐部的生意一直很好, 口碑也不错, 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通风报信的是跟林氏有商业往来的一家科技公司老总的儿子, 他正和朋友在俱乐部玩呢,偶然发现了林娇娇。   “这是急着投诚呢?”姜鱼把车停在俱乐部的停车坪上。   银河俱乐部的构造一如它的名字,无数“星球”以“银河”相连,矗立于一片红石森林内。每一颗星球其实就是一栋建筑,以白色铁塔为基底,或高或矮,有些还伴随着仿若行星环的空中走廊,视野极佳。   从停车坪走出去,便是银河。缓缓流动的银河其实是传送带,让每一位客人能够不用走动,就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林西鹤懒散地靠着扶手,回答姜鱼的问题,“还不一定。你知道春城的这帮二代碰到棘手的问题,祖传秘技是什么吗?”   姜鱼大概想到了,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捧哏,问:“什么?”   林西鹤:“找爹。”   姜鱼:“你的意思是,这个人看到林娇娇,第一时间不是把消息告诉跟林氏有直接关系的他爸爸,而是直接传给万洲,万洲再一层层地把消息传给你——太麻烦了,胆子也太大了。”   外人并不了解林西鹤,而林西鹤的名声向来不好。从林稚堂差点被他妈送进训练营来看,现如今春城的这帮纨绔子弟,差不多是被长辈们耳提面命要远离林西鹤的状态。   林泊远可刚进局子呢,这位就一头撞上来,不是傻大胆就是心思深。   林西鹤:“还有,林东渐可不像是要保女儿的姿态。”   “确实。”姜鱼也觉得奇怪呢,“如果他真的怕你们对林娇娇出手,真的爱女心切,那就应该送她出海,而不是送到城外。你回来了,春城内外都有万洲的人,他送林娇娇到城外来,跟送人头没区别。你觉得他是还想要杀你吗?可你们现在都是明牌了,你要是在城外出事,谁都会怀疑他。”   布局的方式有很多,最重要的是结局。无论是哪个结局,林西鹤死不死,林娇娇死不死,林东渐自己都还在城里呢。有林逝水在,他又能怎么样?   没有人做局是要把自己做死的,除非他想玉石俱焚。   林西鹤耸耸肩,“林东渐苟得很,全地球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寻死。”   姜鱼:“你深有感触?”   林西鹤:“小时候过春节,我给他写了一幅对联。”   姜鱼:“嗯?”   林西鹤:“苟得狗中狗,方为人上人,横批是能屈能伸。他气死了,最后还能笑着给我发压岁钱。”   姜鱼侧目。   这会儿她倒是能理解为什么林东渐要□□了,就算不为了林氏,也争一口气吧。而她也愈发觉得,林西鹤与她凭借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和被救那天晚上的记忆所拼凑出来的,那个想象中的林西鹤,并不一样。   并非割裂,而是更鲜活。小时候的林西鹤也比现在可爱多了。   林西鹤见她突然笑了,不明所以。   姜鱼便问:“你是故意的吗?送对联。在试探他的底线?”   林西鹤双手插兜,老神在在,“那时候我才六岁,你也觉得我是故意的吗?”   姜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专注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笑着回答:“我希望不是。”   希望你只是单纯地恶作剧,只是顽劣,或许就不会那么辛苦。林西鹤福至心灵,竟然听懂了。   说起来,刚跟姜鱼重逢的时候,面对一位八面玲珑的荷官小姐,林西鹤并不认为靠所谓的救命之恩就能换得信任。他以为他们还会在持续的交锋中互相试探,刚开始也确实是这样,但逐渐地他发现,姜鱼并不“难猜”,她从来不掩饰对他的特别。   林西鹤越长大越不喜欢揣度人心,那样活着太累了,但他能活到现在,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有时候无需多猜,光靠直觉就很准。那是无数次生死关头磨练出来的本领。   直觉告诉他,姜鱼不会害他,跟她在一起聊天也很放松。一些他以为永远不会再提的事情,竟也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说出来了,好像就能永远忘记了。   “你这话应该去和林逝水说。”林西鹤吹着微风,瞧着月夜下翻涌的树涛,说:“否则他老说自己的白头发是我气出来的。”   姜鱼不置可否。   这时目的地到了,银河俱乐部的第一站,也是人类的故乡——蔚蓝色的地球。   这是银河俱乐部的接待大厅,两人提步从银河上走进去,自有服务型机器人过来接待他们,为他们作指引。   哪怕是晚上,接待大厅里的客人依旧不少。姜鱼跟林西鹤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去了林娇娇出现过的地方——水星,游泳馆。   那个给他们通风报信的荣庭现在也还在这里。   水星很大,里面的水都是不断循环流动的活水,数个泳池高低错落,形似梯田,活水流动打造出银河瀑布,还可以玩跳水。   姜鱼和林西鹤不是来玩的,所以没有更换泳衣,两个人衣冠整齐地走在里面,难免让人多看一眼。但两人恍若未觉,姜鱼抬头望着最高处,说:“那里,要刷卡才能上去,还有专门的通道可以出入。为高级会员准备的。”   林西鹤:“没关系,我刷脸。”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要隐瞒身份,反而要大张旗鼓。如果不知道对方做的什么局,那就暴力破局,这叫一力降十会。   姜鱼莞尔,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西鹤直接上前,走到了第一层的泳池边上,立刻就有救生员过来拦他,“这位先生,您还没有更换衣物,请稍稍后退。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可以为您效劳。”   “叫你们经理过来。”   “先生?”   “马上。”   “先生请问您是——”   林西鹤的双指间夹着一张黑卡,放在他手心。那救生员看到万洲的图标,再细看林西鹤,脸色微变,“请稍等。”   此时周围的客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变故,纷纷看过来。姜鱼上前,站在林西鹤身边,道:“银河俱乐部的员工培训还是不错的。”   这几天整个春城最热门的八卦就属林家了,林西鹤的照片没有曝光,大众不认识他这张脸,但俱乐部高层不可能不知道。银河俱乐部看似没有门槛,实际上对进出俱乐部的所有客人都有分档,接待的层次也是不同的。   林西鹤大大方方走进来,恐怕不出五分钟,俱乐部高层的人就会知道他来了。现在还没有反应,估计是在等,想要看他做什么。   果然,还不等围观群众看出什么名堂,经理就来了。还不是各个分馆的大堂经理,而是职级最高的那位。   冲的也不是林氏的名头,而是万洲,银河俱乐部在城外,少不了跟万洲这样的公司打交道。   “林先生,欢迎光临银河俱乐部。”经理是个穿着西装三件套的大长腿帅哥,这俱乐部最受人欢迎的一点也在于——里头职位越高的长得越好看,仿佛这个公司就是按照颜值来选人的。   林西鹤也不跟他废话,“现在我可以上去了吗?”   “当然,请。”经理主动后退一步,对着旁边的姜鱼也很是礼遇,还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姜鱼只是笑笑。   两人在众人的瞩目下从侧方的透明电梯直达最高处。   最高处是一个平台,除了游泳池还有吧台等休闲区,装修奢华,人也最少。姜鱼坐着透明电梯上去的时候,抬头就能看到几个人站在平台边上,游泳池里的水似瀑布从他们身侧落下,哗啦啦的水声正好能掩盖住上方所有的交谈声和乐声。   乐手正在倾情演奏。   大提琴、小提琴、钢琴,还有竖琴,演奏者都穿着白色绣金线的长袍,赤脚坐在玻璃幕墙边,而所有人的头顶,是夜幕星空。   电梯门开,经理亲自在前面引路,并且尽职尽责地为他们介绍这里的设施。所有人都看过来,只有训练有素的乐手们,依旧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旁若无人。   姜鱼倒是有点诧异,因为她在乐手里发现了一个熟面孔。   这时,林西鹤已经开门见山,扫过那一张张或好奇或惊讶的脸,扬声问:“谁是荣庭?”   作者有话说:   。 第49章 跳水 ◇   ◎仙女座◎   “是、是我。”   磕磕巴巴的回答声, 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一眼扫出去,人也不知道在哪儿,往下看, 才发现是在水里, 探出来一个圆圆的大脑袋瓜。   荣庭是个白胖子, 打眼瞧上去就俩字:富贵。   他想要从泳池里爬起来,但手刚扒上泳池边,就碰到一只黑色的作战靴。他愣住, 抬头,只见那张戴着墨镜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林西鹤俯身看他,依旧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 问:“你说你看见了林娇娇?她现在在哪儿?”   荣庭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连忙挪开自己的手, 这一松,就又掉回了水里。“扑通”一声, 水花迸溅, 惹来嘲讽的笑声。   林西鹤摘下墨镜,看向泳池边发笑的几个,“出去。”   那些人里有男有女, 都是春城的二世祖, 闻言面面相觑,似乎还不能接受自己就是笑了一下,怎么就要被赶出去了。   其中一个高个的男人上前一步, “林西鹤, 我们也没得罪你吧?”   林西鹤没有理他, 回头看向姜鱼:“这人是谁?”   姜鱼歪着脑袋想了想, “泰丰食品的。”   林西鹤:“他家的肉罐头很难吃。”   姜鱼忍俊不禁。   对方听到“难吃”这两个字, 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不过林西鹤并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骤然冷声道:“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他气势太强,那人刚刚张嘴,话就卡在喉咙里,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身后的女性同伴连忙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别冲动!别忘了他已经不是林家的废物了,他是万洲的老板,不是我们可以惹的!”   那人心中一凛。   对啊,万洲的老板,光凭这个身份,林西鹤就已经不能算是他们这批小辈里的人了。再加上十字生命线的贯通,他足以跟那些大人物们平等对话。固有印象害死人,林西鹤又还年轻,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事实。   “抱歉。”   识时务者为俊杰,几人飞快跑路。   荣庭见状,本来就白的脸,跟涂了粉一样。姜鱼看着,转头对林西鹤说:“胆子太小,估计是给人传话的。”   林西鹤继续问:“谁让你传的?”   荣庭还泡在水里,明明是室内恒温,但他却觉得水有点冷,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有人让我传话,那个……我看到林娇娇跟樊黎在一起。因为我家跟林氏有商业合作,想着应该通知你,就打电话给万洲了。”   林西鹤微微蹙眉,“樊黎?”   樊黎,三大能源公司之一“桓天动力”的接班人。他跟林西鹤可不一样,硬要类比的话,他更像柯航,天之骄子、备受瞩目、广受好评。   不过三大能源公司势力割据,林氏驻扎在春城,桓天动力则在北方。   姜鱼微讶,“他来春城了?万洲和你爸那边也没收到消息?”   林西鹤勾起嘴角,“倒是巧。”   这就是没有了。   林西鹤又看向荣庭,“我没耐心跟你废话,如果你不说实话,也可以。从瀑布那里跳下去,我就放过你。”   荣庭脸色骤变,“我没骗你!”   林西鹤却不为所动,冷漠地看着他,“跳吧。”   “你不能逼我这么做!”荣庭急切出声,目光四下搜寻,想要找人求助,可别说那些看好戏的二代们,就连俱乐部的经理都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文质彬彬、温和有礼,眼神微垂,压根没看他。   他又看向姜鱼,“你帮帮我!”   姜鱼微笑,“求我也没用啊。”   荣庭如丧考妣,从瀑布跳下去还是在水里,并不会死,可他恐高,那简直是要他命。他根本没想到林西鹤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还没问几句就让他跳水。   恰在这时,“铛、铛、铛、铛!”如同惊雷般的钢琴声突然杀入,把荣庭刺激得脚底一滑,猛呛了几口水。   “咳、咳咳咳!”他咳得脸颊通红,是真的怕了。   “是、是林娇娇让我传的……我以为只是传个话,不要紧的,其他真没有撒谎,我确实看到她和樊黎在一块儿了!真的!”   姜鱼和林西鹤再度对视一眼,这林娇娇果然是主动逃的,还主动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林西鹤,她想做什么?   引林西鹤过来,然后杀了他?   这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还是她爸林东渐的局?   林西鹤的目光又望向弹钢琴的人,身形瘦削,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头卷发,像是自然卷,“那又是谁?”   姜鱼诧异,“你搬来麻仓那么久了,都没见过他吗?”   林西鹤:“我该见过?”   姜鱼:“他就住我家楼上,查宁,职业是个作曲家。”   林西鹤这下知道了,但他确实没见过,琴声倒是听到过好几次。此时此刻,查宁还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弹琴、弹琴还是弹琴,压根没往这边看一眼。   姜鱼转头问经理,“方不方便告知,那位钢琴师,是什么时候来的?”   “稍等。”经理很快跟下属确认了一下,答:“来了有半个月了,每天下午三点开始在这儿弹琴,到晚上七点。临时工,不算是俱乐部的人。”   姜鱼微笑谢过,没有再问。   林西鹤看了查宁一眼,似乎兴趣不大,垂眸看着瑟瑟发抖的荣庭,状似随意地问:“除了樊黎,还有哪些人都来了?”   经理微笑致歉,“客人隐私,俱乐部方面不方便透露。”   林西鹤:“是吗。”   经理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是林先生的朋友,说不定很快就会碰见,就没有这个限制了。野火营和星旗的人,今天下午结束任务回来,刚好在俱乐部休息。也是我亲自接待的,就安排在人马座那边,占了一整层,免得被人打扰。”   野火营,不必多说,废城探索那件事儿还没过去呢。不过野火营人数众多,分了三个大营,这次碰到的也未必是去废城的那一拨人。   星旗。跟万洲差不多类型的公司,甚至发家要更早,但这些年被万洲后来者居上,压得死死的。   至于这位银河俱乐部的经理,先是说客人隐私不方便透露,紧接着又说他们和林西鹤是朋友,话里话外把野火营和星旗的信息透露给他们,就是在卖好了。   谁都知道林西鹤和这两批人都不对付,朋友什么的都是扯淡。两批人占了一整层,那人数可不少。   “好热闹啊。”姜鱼有感而发。   “走吧。”林西鹤也不问樊黎在哪儿,也不管荣庭了,径自向外走,“贺望岚在这儿包了一间套房,但常年空着,不住白不住。”   麻仓的贺望岚,打了个喷嚏。   “谁那么想我啊?”贺望岚摸摸鼻子,又揉了揉肚子,忍不住在心里埋汰林西鹤。这头儿半年不见,越发不做人了,自己跟美女去试车,不知道跑哪里兜风去,把他扔在这儿喝西北风,忒没道德。   这秦震也是能躲,哪怕贺望岚一直暗中跟踪,还有黑框眼镜盯着,也好几次差点跟丢。然后这追着追着,就又追进了麻仓。   “难不成这家伙在麻仓还有什么藏身地,还是说有人接应他……”贺望岚嘟哝着,透过镜片盯着秦震的眼睛,一如老辣的猎手盯着猎物,透着冰冷与兴奋。   48街,D守在姜鱼家后门,即通往空中走廊的那个门口,蹲下来抱着膝盖,半天都不动。他伤心极了,自己好不容易考完试回来,想要来找姜鱼,结果姜姨告诉他:你小鱼姐姐跟隔壁侦探出去了。   她又跟那个三流侦探出去了,而且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时,姜珍珍又从姜鱼卧室的窗户里探出头来,说:“D啊,别等了,你小鱼姐姐打电话来说,今晚不回来了。”   D如遭雷劈。   姜珍珍还在继续嘟哝:“你饿不饿啊,要不我们煮面吃吧?冰箱里还有点菜和鸡蛋,正好下在面里。你小鱼姐姐也真是的,不回来也不早说,早说我就点外卖了,阿姨最近手气好,点外卖还能加个鸡腿儿呢……”   D满脑子雪花纷飞,还有刺啦刺啦声,已经无法思考。太可怕了,隔壁那个三流侦探,他是怎么能拐到他家小鱼姐姐在外面过夜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过就是去考了个试!   姜珍珍:“D?你在听我说话吗?D?”   沈鹿被迫上线,“在的,阿姨。”   另一边,姜鱼和林西鹤终于到了贺望岚的套间。望着粉色的墙壁,象牙白的房门,随处可见的梦幻灯带,姜鱼忍不住问林西鹤:“贺望岚喜欢这个风格吗?”   这时经理已经把门打开了,并且双手递上房卡。   林西鹤接过房卡,面色如常地走进粉丝系仙女风豪华梦幻套间,说:“习惯就好。”   姜鱼再次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闪烁的图标,仙女座,再回忆起一路走来看到的许多美女游客,似乎懂了。贺望岚纯属居心不良,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想在这里来一场美丽邂逅,但如果他现在站在姜鱼面前,姜鱼会告诉他——   你想得到仙女,也不一定非要加入她们。   可林西鹤此人,竟面色如常,往那粉色的柔软云朵沙发上一坐,仿佛他就长在那儿。经理没有进门,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外做最后的介绍,“如果有需要,按服务铃即可。四季衣物、美食甜品,俱乐部都将为您免费提供。”   临走时,他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姜鱼打量着屋内陈设,倒也不说多排斥,银河俱乐部的审美还是在线的,仙而不俗,就是太粉了。让她觉得不换一身仙女裙,都对不起这间屋子。   “万洲的人在附近吗?对方人多,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万一出了事,恐怕不好应付。”姜鱼转而说起了正事,“最重要的是,还有个北岸诗会躲着呢。”   林西鹤:“来了。”   来了就行。对于林西鹤的安排,姜鱼也没多问,她走到窗边,挑开绣着金线的纱帘往外看,其实从这里可以看到人马座。银河俱乐部的酒店部分都以星座命名,而人马座那里,有一个很大的靶场。   靶场建在地面上,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透明罩子。野火营和星旗的人在银河俱乐部休息,选择住在人马座也很好理解,因为离靶场近。   恰在这时,新的消息又来了。   是一段视频。   林西鹤把视频投影到光幕上,姜鱼看了一眼,便微微挑眉。这视频是刚拍的,地点就在水星游泳馆。   荣庭还是从瀑布上跳下去了,而瀑布的两侧除了刚才见过的几个二世祖,还有星旗的人。抱臂站在那里,神情倨傲,还隐约带着挑衅。   “这是跳给你看的。”姜鱼道。   作者有话说:   仙女就要住仙女座! 第50章 兰舟 ◇   ◎万洲大保姆◎   逼荣庭跳水的是星旗, 但事情却不一定只是他们干的。无论是野火营还是桓天动力,背后牵扯都大,不会做这种明面上挑衅的事情, 星旗却不同, 它跟万洲一样扎根野区, 行事都要更放纵一些,没那么多规矩。   用内城区某些人的话来说,诸如万洲和星旗, 都是一群刀口舔血的野蛮人罢了。   半年前,万洲因为废城探索的事情切断跟春城的合作,倒是让星旗把握住机会, 打了一个翻身仗。星旗接了不少大单子, 跟野火营的合作也是一样, 风风火火了半年,谁想到万洲又一道十字生命线横空出世。   姜鱼好奇, “十字生命线的事, 星旗事前不知道吗?”   林西鹤:“知道,但也不算知道。”   姜鱼:“怎么说?”   林西鹤:“这条线是万洲从创立之初就开始着手打通的,所以他们一直都知道万洲有这个计划, 但并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成功。”   从创立之初?   姜鱼记得万洲是2136年创立, 迄今正好十年。她知道十字生命线的贯通必定困难重重,但没料到是这样,蓦地, 她灵光一现, “平、原二城只是幌子对不对?虽然说是三方合作, 但真正的主力是万洲, 你不过最后拉上了他们?所以你们的合作才能瞒得那么死, 事前没有透露一丝风声。”   林西鹤:“白得的好处谁不要?”   姜鱼:“如果没有废城探索的事,这个好处就是春城的?”   “也不一定。万洲不能太高调,拿到官方背书还是有必要的,而春城太大、水太深,能说得上话的人太多,合作起来反而麻烦。”   说话间,林西鹤已经打开了茶几上的点餐系统,看中哪个点哪个,动作透着潇洒和恣意。   姜鱼:“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星旗逼荣庭跳水,做得那么张扬,就是想看你的反应。这是脸面问题。”   林西鹤突然好奇,“那你觉得呢,应该怎么办?”   姜鱼想了想,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仙女座顶上有一个露台,据说是观赏夜景的好地方,把餐点送到那里去,我陪你吃。”   林西鹤:“就吃饭?”   姜鱼:“你可是万洲的老板。”   说着,姜鱼走到林西鹤身边,搭着沙发背,俯身看向茶几上的点餐系统。长长的发丝扫过她的肩,她一边伸手点开酒水系统,一边笑着说:“做人呢,要讲究格调。身为万洲的老板,他们还不够格让你亲自出马,就是樊黎也还差了点,所以派人去处理就可以了。而你,应该在露台吹着晚风跟美女吃夜宵。”   林西鹤莞尔,她说起“美女”这两个字来,可真顺口。   “找到了。”姜鱼选中一瓶酒,她最喜欢的风琴系列,味道极佳,存世不多。也就是银河俱乐部财大气粗,渠道又多,才能够把一整个系列都收入囊中,供给客户享用。   风琴六号,是姜鱼最喜欢的一款,她动动手指把它加入菜单,又偏过头询问林西鹤:“不介意请我喝杯酒吧?”   两人的距离很近,姜鱼的手臂距离林西鹤的肩膀才不过五公分。林西鹤好像闻到她身上有香水的味道,很淡,形容不出来,但很好闻。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姜鱼勾起嘴角,眨眨眼,“等我换套衣服。”   经理说过,银河俱乐部免费提供四季衣物。当然,这仅仅针对能够常年包下这样一间套房的高级会员。   半个小时后,仙女变装结束,姜鱼已经换上一套仙气飘飘的纱裙,头发也散了下来,跟林西鹤坐在露台吃烛光夜宵。   经理很上道,特意为他们清场不说,还安排了乐手在旁边烘托气氛。   又是他,楼上邻居,查宁。   “现在都过七点了,查先生没回家?”姜鱼遥遥地跟他举杯示意。   “加班,三倍工资。”查宁言简意赅。他此刻换上了燕尾服,瘦削的脸上充满了艺术家的忧郁,转头看了眼他们,似乎在思考自己该弹奏什么琴曲。   下一秒,他有了结果。   《森林舞会》废土时代最伟大的钢琴家的代表作之一,写于他十七岁的青涩恋爱时,终此一生,仅只一次的爱情。   浪漫的钢琴曲中,有专业的酒侍为他们开酒。而水星的游泳馆里,已经剑拔弩张,星旗的人没有等来林西鹤,但是等来了万洲一分队的队长,兰舟。   万洲的几大高手里,兰舟赫赫有名,五级的水系异能者,在这游泳馆里他就是无冕之王。更何况他身边还带着两个人。   兰舟是个混血,五官和发色还保留着亚洲人的特色,但眼睛是蓝色的。他不高,才170,万洲几大队长站在一块儿,就他矮了一截,但偏偏就是这个矮个子当了一分队的队长,还没人不服。   与万洲其他个性鲜明的队长比起来,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温和如水,人送外号“万洲大保姆”,团队调和剂。   但跟万洲打过无数次交道的星旗告诉你,他们最怕的就是遇到这位,纯种老阴B。   恰如此时,他让跟在身后的两位队友把荣庭又从下方泳池里捞了上来。荣庭胆战心惊地回到顶层,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坐下,身上披着他们递过来的毛毯,手里被迫接过一杯果汁,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打哆嗦。   兰舟笑得犹如春风和煦,拍拍他的肩,“别紧张,休息一会儿。”   语毕,他又转过头看向星旗的那几位,“现在轮到你们了。”   几人顿时面露警惕,“什么轮到我们了?”   兰舟讶然,“你们刚才不是在跟这位荣先生一起玩跳水游戏吗?他已经跳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星旗领头的也是一位队长,但星旗十二位队长,从人数上胜过万洲,单论个人实力就差了一些。打头的三位队长还能跟万洲硬碰硬,其他人就不行了。   眼前这位是四队长,兰舟觉得这个数字就不大吉利。   “关我们什么事?林娇娇的舔狗而已,他自己想不开要跳,别人还能拦着?我们可没工夫在这里玩什么跳水游戏。”四队长冷笑。   “星旗现在已经这么言而无信了吗?”兰舟叹惋,“既然不是约好了玩游戏,那就是在耍着人玩了。这位荣先生好歹也是林氏的合作方,那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们是对林氏不满?我想起来你们上个月还接洽过桓天动力的人,小樊总好像就在这儿,或许我可以去问问他,他对于言而无信的合作方有什么看法。”   “兰舟,不要以为耍嘴皮子就会有人信你。”   “万洲以礼待人,最重诚信,只要是诚心诚意合作的,我们都将以开放的、坦诚的姿态欢迎。半年前我家那三队长任性,带着人从春城跑了,幸亏星旗不计前嫌,接下跟春城的合作,才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对此我们心存感激。现在十字生命线即将贯通,万洲带着诚意前来,为所有人开放,却又碰上今天这件事。如果星旗不欢迎我们、春城不欢迎我们,那我们只能说——十分遗憾。”   帽子越扣越大,扣得四队长都开始心惊。兰舟与其说是专门针对他,不如说是借这件事,对外宣扬万洲的态度。   万洲要将十字生命线对所有人开放,如果因为今天这件事有什么差池,星旗绝对担不了那个责任。   到时候别说春城方面,就是大本营在北方、相对而言受十字生命线影响较小的桓天动力,恐怕都不会为他们出头。   四队长霍然看向角落里,那位小樊总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野火营的更是从头到尾不知所踪。   妈的,一群狐狸。   “荣庭是跟林氏有点关系,但他帮的是林娇娇,就是在跟林西鹤作对。你们万洲要替他出头?是不是有点毛病?林西鹤连林氏都看不上,还看得上他?”   四队长咬牙,“我认栽,但是凭他也配?”   兰舟笑得温和,一双蓝眼睛仿佛盛着月光,毫无攻击力,“他如果不配,那就是你要我动手。如果我动手,你们一个人都走不出去。一旦打起来,刚才我说的那番话,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你确定你能承担后果?”   四队长:“你!”   兰舟笑得两只眼睛也弯成了月牙,“所以你只配跟他玩游戏。”   顶层的纷争,下面的人看不到。他们仰着头,也只能望见瀑布垂落,哗哗的水声遮蔽了一切对话,只有隐约的提琴声,悠扬婉转。   但今天邪门啊,先是来了一对男女,竟然引得总经理亲自接待,后来上面竟然跳下来一个胖子,那砸得水花老大了。   众人窃窃私语,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些原本要走的,也特意留下来看热闹。在水里泡着泡着,手脚都起褶子了。   蓦地,异变再起。   “诶?是不是又有人下来了?”   “卧槽!卧槽!”   “又有人跳了!”   “快看——”   “扑通!!!”   “这水花好啊!”   “怎么还有人?”   “又一个!”   “下饺子呢???”   “扑通!”   “扑通!”   “扑通!”   上头一连跳下来好几个,砸得泳池里的水像掀起了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游客里也不乏异能者,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这水波不对劲啊,正常跳水不可能掀起那么大的波浪,而且丝毫没有波及到周围的游客,倒是差点把那几个跳下来的倒霉蛋拍晕了。   是异能!   无数人纷纷抬头,只见那高台边缘站这个人,离得太远了看不清脸,但他在鼓掌。鼓完掌,那双手又负在身后,眼尖的人能看见,隐约有蓝色的异能光晕在流转。   兰舟转身而去,问身后的队友,“你们鹤哥呢?”   队友:“还在吃宵夜。”   兰舟眨眨眼,“就是贺望岚发的照片上的那位?”   队友:“是啊。”   兰舟:“真行,铁树开花了。不要让人去打扰他们,尤其是防着樊黎和野火营那边。三十岁了,老大不小了,今天晚上谁要是搞破坏,谁就是万年老王八,活该打光棍。”   队友们憋着笑,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忍不住说:“我估计鹤哥就是在等着人上钩呢?待会儿铁定有人过去。”   兰舟想了想,微笑:“我亲自去守门。”   作者有话说:   兰舟: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鹤哥的爱情。 第51章 有戏 ◇   ◎假的就不能变成真的了◎   冷色调的房间里, 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手不似少年般纤细白皙,青筋蜿蜒,遒劲如松, 却玩着小黄鸡造型的老古董掌上小游戏机。   “biubiubiu”的音效声中, 代表胜利的烟花在电子屏幕上绽放, 第921关,顺利通关。   他这才有兴趣抬头听助理的汇报,翘着腿, 端起旁边的酒杯喝了一口,道:“一分队的兰舟已经现身了,二分队、四分队在无人区主持大局, 五分队还在出任务, 暂时位置不明, 至于三分队的贺望岚……这人一直是林西鹤的跑腿小弟,不在春城说不过去。”   助理道:“现在兰舟亲自在给林西鹤守门。”   “野火营的呢?”   “一直在靶场没有离开过。”   戴着宝石戒指的手又缓缓地在酒杯上敲击着, 而戒指的主人, 自然就是桓天动力的樊黎,人称“小樊总”。   助理垂眸,不敢多话。这时屋外想起敲门声, 猫眼投影出来访者的全息影像, 是星旗的人。他们已经洗过澡换好了衣物,但一个个脸色苍白,看起来在泳池里没少受罪。   “兰舟……”樊黎的眸中略过一道寒芒, 不过下一秒, 他又放松下来, 躺回沙发上, 道:“就说少爷我今天累了, 不见客。”   “是。”助理退下,在门外拦下了星旗。   四队长听到樊黎那敷衍的拒绝见客的理由,脸色难看了一瞬。但万洲敢那么硬气,星旗不能,刚才的那场跳水已经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万洲锋芒毕露,又手握十字生命线,春城方面极有可能退让,重新与它达成合作,届时林西鹤还有林氏做后盾,谁还能看得见星旗?他们不能再得罪桓天动力了,或者说,他们更应该紧紧抓住桓天动力,才能获得翻盘的机会。   樊黎这是吃定他们了,所以才敢这么敷衍。   思及此,四队长紧紧握拳,但终是没有在说什么,转身离开。屋内,樊黎又拿起了他的小黄鸡掌上游戏机,第922关,ready——go!   可没过五分钟,敲门声又起。   樊黎蹙了蹙眉,就见助理走进来,一脸严肃,脚步匆匆。他顿时意识到发生了变故,问:“怎么回事?”   助理:“林娇娇跑了。房间里没有人,是趁着服务员去送餐的时候跑的。”   “跑了?”樊黎仔细回忆起从他见到林娇娇,不,或者说是联系上林东渐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又问:“知道跑哪儿去了吗?”   助理:“有人看到她往仙女座去了。”   樊黎:“这倒是有意思了。”   与此同时,兰舟看着眼前的林娇娇,问:“林小姐有事吗?”   林娇娇回望了一眼,好似在看有没有追兵,又看向兰舟身后那条通往顶层露台的通道,说:“我要见我哥。”   兰舟委婉拒绝,“你堂哥现在很忙,不要去打扰他。”   林娇娇:“你们不是来找我的吗?”   兰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林娇娇瞪大眼睛,“还有什么事更重要?”   兰舟只是笑笑。   林娇娇急了,“我是跑出来的,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哥说,能不能麻烦你去跟他说一声?”   可无论她好说歹说,兰舟都不让她过去。她只得咬咬牙,拔出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如果你不让我过去,如果连他都不肯救我,那我只有死了。”   兰舟叹惋,“小姑娘年纪轻轻,何必——”   耳麦里林西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让她上来。”   兰舟抿了抿嘴角,眸中杀意一闪而过,让林娇娇看得呼吸一滞。但最终他还是随和地让开路来,语气堪称温柔:“林小姐请。”   林娇娇警惕地看着他,一步、两步,终于确定他不会动手,随即飞快往上跑。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一直跟着兰舟的那两个队友便道:“队长,你刚才看起来真恐怖。”   兰舟:“我说了,今天谁打扰他们,谁就是万年老王八。”   队友:“可鹤哥跟那位小姐又不是真的在谈恋爱,烛光晚餐什么的也就是做做样子。我们鹤哥你还不知道嘛,美女抱头猪,他都觉得猪比人清秀,因为能吃哈哈哈哈哈……”   兰舟凉凉地扫他们一眼,“假的就不能变成真的了?”   队友噎住。   “相亲不就是这样,一男一女,见面聊天,成了就行。”兰舟觉得自己可以当这个红娘,知道姜鱼的存在后,他可都仔仔细细打听过了,两人之间竟然还有救命之恩。   有戏。   绝对有戏。   队友仔细想想,也觉得有点道理,不过又开始担心,“这位不是说是麻仓人吗?鹤哥毕竟是林家的,他爸当年就是跟麻仓人结的婚,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跟拍电视剧似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鹤哥要是也来这么一出,家里还是不同意怎么办?啪,一张支票甩出来,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另一位队友埋汰道:“鹤哥就值一千万?”   两人吵吵着,最终达成统一,“那位姜小姐看着是个聪明人,当然是选择下蛋的母鸡了。”   兰舟抱臂,“今年底结婚,还来得及准备。”   队友甲:“我觉得还是在我们万洲的大本营办婚礼比较好,要是在林家办,不得劲。”   队友乙:“万洲好久没有喜事了,要是婚礼不能在大本营办,满月酒一定要的吧?这个事情说实话交给我们一分队就行了,准能给他们办得风风光光的……”   这边的畅想逐渐开始天马行空,从婚礼上谁坐主桌,到以后孩子叫什么,安排得明明白白。另一边,姜鱼突然感觉有点冷。   如今的天气变得很快,雪季刚过,气温便骤然回升,但晚上还是有点冷的,尤其是在这城外的森林里。   不过姜鱼是个异能者,还是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金属系,怕什么也不至于怕冷。她仍然笑得从容,漂亮的纱裙和耳坠在晚风中摇曳,多了几分白日没有的风情。   她看着站在面前的林娇娇,而林娇娇也在看她,惊喜但也错愕,“学姐?”   姜鱼:“你认识我?”   林娇娇:“认识啊,你的照片到现在还挂在特战组的训练室里。教官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还有异能学院的李老师你还记得吗?他是你的同学,经常在课上跟我们提起你。”   这走向,倒是出乎了姜鱼的意料。她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林西鹤,道:“你不是来找他的吗?”   “我知道。”林娇娇深吸一口气,“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但好像也无路可退了——哥。”   林西鹤表情淡然。   林娇娇握拳,“我爸不是真的想保护我。”   林西鹤:“是吗。”   林娇娇:“他如果要送我走,那应该是出海,而不是送到城外。表面上,他是放弃我哥选择保全我,但实际上我也只是他的一个筹码。他送我出城,就是要把我送到樊黎手上,而他会背叛林氏,里应外合把林氏的机密送给桓天动力,让他们去对付我大伯。作为交换,他们可以扶持我爸上位。”   闻言,林西鹤跟姜鱼交换了一个眼神。姜鱼自动接过话茬,好奇发问:“可是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你为什么要来找林西鹤呢?你们不是仇人?”   林娇娇倔强地看着林西鹤,“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从小到大,我都当你是我的哥哥,你知道的,不是吗?”   姜鱼:嚯。   林西鹤没有回答。   林娇娇略显激动,眼神里还有点绝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堂堂正正自己去争取。就像你、像学姐,你们做得到的,我也可以。哪怕不靠林家,我也一样能拼出一条路来,而不是被当成筹码去做联姻的工具。所以我逃了,我以为我逃了,他就会收手,会放弃这个念头,不要再错下去,但最终我发现——”   “他在我身上放了追踪器。我以为我逃得已经够远,可桓天动力的人还是找到了我,把我带到樊黎面前。我没有办法了,所以只能拜托恰好也在这里的荣庭给你们传信。”   姜鱼眨眨眼,“可你这样,等于背叛了林东渐。林泊远已经毁了,如果林东渐的计划成功,桓天动力真的扶持他上位,就算林氏以后再也不能跟桓天动力比肩,也还是个庞然大物。你跟樊黎结婚,桓天动力就会全力支持你接手,你一点也不心动?”   林娇娇反问:“换成学姐,学姐会心动、会妥协吗?”   姜鱼微笑,“其实我是个俗人。”   林娇娇微怔。   姜鱼又道:“所以我在这里陪你哥吃饭呢,这么冷的天,都只能穿一条薄薄的纱裙。你要是向我学习,该让你失望了。”   林娇娇噎住,眼中的错愕不加掩饰,根本没料到姜鱼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再看林西鹤,林西鹤懒散地坐着,从容、淡定。   她本以为他不会理会,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哥哥向来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怜香惜玉更是没有的事。哪怕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释放过无数次的善意,可他也只不过偶尔回她一个“嗯”字而已。   可是下一秒,她看见林西鹤站了起来,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动作却看不出不情愿。他脱下了那件黑色风衣,披在姜鱼身上,又慢悠悠地走回座位上坐下。   姜鱼拢了拢衣服,礼貌道谢。   这一瞬间,林娇娇觉得自己很多余。   她看看姜鱼,又看看林西鹤,最终道:“我知道再怎么样,那是我爸,就算我说我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他做的事情我撇不开关系。我也没有办法代替他,为他所做的事情道歉,或者弥补,但我可以帮你们阻止他,条件只有一个。”   “送我出海。”   作者有话说:   。 第52章 拒绝 ◇   ◎静一静◎   “我拒绝。”   林西鹤简简单单三个字, 打碎了林娇娇所有的期望。她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便听林西鹤百无聊赖地说:“林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娇娇:“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林西鹤看向姜鱼, “陪她试车。”   林娇娇不想相信, 她看起来有点崩溃, 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好似找不到一个可以质问的人。   良久,她又看向林西鹤, 问:“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哪怕一次,真的把我当成妹妹看待吗?我就只求过你这一次, 只有这一次!”   林西鹤神情漠然, “你不是早就知道, 我这个人冷漠、狂妄、不近人情、睚眦必报,又天生废物, 迟早会疯?”   林娇娇怔住,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林西鹤冷漠的神情里出现一丝笑意,“我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的啊。林东渐让你来接近我, 向我示好, 他以为选个小姑娘就能降低我的防备心,但你的演技太差了。”   林娇娇整个人僵住,血液回流, 冰冷刺骨。她想起在林家时两人的一次次相遇, 这人敷衍的态度好像还近在眼前。   “可是这么多年, 为什么……”我都要信了, 你为什么不信?   林西鹤:“你们既然认为我不近人情, 又怎么会觉得,靠一个便宜妹妹就能打动我?你长大了,变聪明了,知道跟姜鱼套近乎,再用利益为自己遮掩,本质却还是想我念在以前的情分,让你有机会接近我。你的目的是什么?留在我身边杀我,还是借此挑起我和樊黎之间的矛盾?”   林娇娇忍不住后退一步,嘴上却还争辩,“林东渐和桓天动力达成了合作,这就是真相,我没有骗你!”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信。”林西鹤抬眸,“你以为你跑出来了,樊黎就会追过来吗?他也不会。”   林娇娇愕然:“你们暗中有联系?”   林西鹤:“没有。”   林娇娇再问,林西鹤却是没兴趣再答了。兰舟很快出现,把林娇娇强行带走,笑呵呵地对她说:“林小姐放心,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我们会满足你的要求的。请你稍等一晚,明天一早呢,万洲就会派人送你出海。”   “林西鹤!哥!”林娇娇回头,却只看到林西鹤的背影,绝情得令人绝望。这让林娇娇不由地想,过去的那么多年里,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她忽然很想知道,“如果我告诉你呢?如果我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你,如果我说我对你没有全然的欺骗,你会不会——”   林西鹤:“没兴趣。”   这一句话,相当于宣判。没有兴趣的事,任你说得再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林娇娇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最后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林西鹤,没有再说什么。   兰舟还把查宁也叫走了,一时间,露台上只剩姜鱼和林西鹤两个人。   晚风吹着,烛影摇曳。姜鱼还在想,兰舟刚才为什么对自己笑得那么温和友善,转头就看到林西鹤走到了露台的栏杆边。   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靶场,哪怕夜深了也依旧热闹。   姜鱼走到他身边,认真看了一会儿,说:“你还是心软了?”   林西鹤双手插兜,语气平和,“你围观了全程,还觉得我心软?”   姜鱼:“不然你为什么要亲自来见她?”   有兰舟在,林西鹤还跑这一趟,没有必要。但他还是在这里见了林娇娇,又说了那些话,做这些没有用的事情,无非就是想给林娇娇最后一个机会。   毕竟如果交由万洲处理,这个机会恐怕是没有的了。对于林家的人,万洲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她小时候很怕我,被林东渐逼着来跟我套近乎的时候,有一次吓得都快哭出来了。”林西鹤没有正面回答,转而说起了一些小事。   “林东渐从那个时候起就在算计你?”姜鱼蓦地又想起刚才林西鹤说的那句话。   【冷漠、狂妄、不近人情、睚眦必报,又天生废物,迟早会疯】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林东渐这人城府深,又能忍,儿子、女儿看起来不过是他手中的筹码,他给林西鹤这个便宜侄子安排的路,应该就是那个“疯”字。   哪怕杀不了他,让他真的废掉,不就可以了?后者看起来还更高明。   林西鹤耸耸肩,“我常年不在林家,他也没多少机会算计我。”   姜鱼却又想起湖畔山庄的那次暗杀,雇佣唐一亭的人到底是谁?林西鹤又究竟遭遇过多少次,被信任的人背叛的事情?   “你……”姜鱼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西鹤觉得吞吞吐吐的,不像姜鱼。   “半年前你为什么要去坐牢?”姜鱼还是问了出来。就像许多人心中疑惑的那样,废城探索的事归根结底错不在林西鹤,又发生在遥远的城外,所谓天高皇帝远。有万洲和林氏在,好好运作,林西鹤绝不至于坐牢。   难不成他就为了不向林逝水低头?不愿意接受亲生父亲的帮助?   林西鹤:“一来,万洲风头太盛,需要一段时间的韬光养晦。如果我不退,那件事就有可能波及到整个万洲,进而影响到十字生命线的贯通。我退了,万洲才有可能在今天,也就是半年后,掌握绝对的主动。二来,我确实不想让林逝水插手。还有第三,我想静一静。”   姜鱼:“静一静?”   林西鹤:“累了。”   这一刻的林西鹤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在这松林掩映间,宛如闲云野鹤一般与世无争。但是说累了,就去坐牢静一静的,普天之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蓦地,他又打了个寒颤,说:“还真的挺冷的,回去吧。”   脱了外套的林西鹤,里头可只有一件短袖。他也做不出让姜鱼把衣服还回来的事情,所以只能败走仙女座。   毕竟他可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怕冷有什么好奇怪的?   贺望岚的套间里不止一个卧室,姜鱼跟林西鹤一人一个,互不打扰。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姜鱼开门出去,就看到兰舟站在门口。   像个门神。   “兰队长早啊。”姜鱼主动打招呼。   “姜小姐早,昨晚睡得好吗?”兰舟笑得犹如春风和煦。那感觉怎么说呢?姜鱼觉得自己虽然没有林西鹤的超感,但也像看到了兰舟身上像圣光一样散发出的无穷善意。   “当然。兰队长是找林西鹤吗?请进。”姜鱼说着,让开路来,自己却往外走。   “姜小姐去哪儿?”兰舟问。   “有事去趟靶场。”姜鱼冲他礼貌点头,随即便走了。没多解释,但也没有掩饰,落落大方。   兰舟目送着她离开,随即进屋。   林西鹤刚醒,穿着T恤光着脚,顶着鸟窝头打开卧室门,迎面撞上兰舟探究的视线,再加一句灵魂拷问:“你在姜鱼面前就这打扮?”   “?”林西鹤被他说得都愣了一下,忍不住低头打量一番。   “我听贺望岚说,你在麻仓的衣柜里,只有一件外套。”   “……”   “同一个款式买很多件也算一件。”   “…………”   林西鹤自顾自地去倒水,他这一觉醒来什么话都没说呢,就被兰舟说完了,那他还说什么?喝口水坐到沙发上,懒洋洋的像没骨头,甚至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兰舟站到他面前,“你这样不行,但是不用担心,我都为你安排好了。”   林西鹤:“你在说什么屁话?”   兰舟报以微笑,拍拍手,大门打开。他的两位队友带着几个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呼啦啦鱼贯而入,带着大大的化妆箱以及数量多到足够把林西鹤埋了的衣服。   林西鹤眉头一跳,把人都打发到别的房间,问:“你电视剧看多了?”   兰舟:“是你的衣柜太过离谱,你不打扮得好一点,别人怎么会看上你?贺望岚都知道把自己打扮得像风骚孔雀。”   林西鹤:“但他还是单身。”   兰舟:“……”   竟无法反驳。   林西鹤挑眉,“不该是我穿着自己的衣服,还能交到女朋友,再让女朋友帮我挑衣服,比较厉害吗?”   兰舟反问:“那你有女朋友吗?”   林西鹤觉得自己被他带跑了,“我跟姜鱼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兰舟微笑,“你看不上她?”   林西鹤噎住。   兰舟再问:“她比你小四岁,差距不是太大。长得漂亮,有文化、有实力,还跟你从小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你觉得有哪里不好吗?”   林西鹤一大早就开始头痛,万洲大保姆上辈子一定是唐僧,并且他总能给你洗脑,让你觉得是你不识好歹。   不过眨眼间,兰舟又以退为进,说:“我也不是非要把你们凑成一对,衣服可以不换,我也不会在姜鱼面前乱说什么。但你怕人家冷,要给她披衣服,也不要披那件平平无奇的黑风衣,你觉得跟姜小姐那身漂亮的纱裙配吗?”   林西鹤想反驳,但又反驳不上来。不可否认,姜鱼在他心里是特别的,但他暂时也没办法确认这种特别究竟代表了什么。   兰舟又道:“姜小姐可是很受欢迎的,我随便一打听,你知道就有多少人曾经追过她吗?”   林西鹤挑眉。   兰舟可不打算告诉他,男人是要吃点苦头才能讨到老婆的,不吃苦不懂得珍惜。他本来也就是激一激林西鹤,不希望他错过什么,也不希望半年前的事情再发生,效果到了就行。   眨眼间,兰舟就让人把那些衣服、化妆箱都撤了,不过最后还是留了一套下来,“换洗衣服,总要的吧?”   林西鹤已躺平。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兰舟才想起正事一般,道:“林娇娇跑了。她看起来还是不想出海了。”   作者有话说:   。 第53章 野火营 ◇   ◎雾城小公主◎   人马座, 靶场。   姜鱼约了人在这里见面,时间是对方选的,但地点是她定的。从靶场正门走进去, 偌大的地方分了红蓝两个区域, 红色代表热武器, 蓝色代表异能专属。   抬头看,靶场共有两层,一层为开放的公共区域, 二层为私密性较好的单间。当然,这还只是室内部分,从靶场的两个侧门出去, 还有两块占地面积并不小的户外训练场。   姜鱼的目的地为左侧的户外训练场, 换上靶场的黑色训练服, 扎起长发,戴上特制的电子手环和专业作战护目镜, 一切就又仿佛回到了她还在春大特战组的时候。   熟悉的感觉让姜鱼有些怀念, 她步履轻快地步入训练场,入目便是红石森林特有的赭红色的坚硬泥土,以及茂盛的针叶林。   野外打的都是移动电子靶, 科技产物。电子手环实时监控着训练者的身体状况, 训练服则是防弹、防异能的,避免误伤。这种双层防护的训练服价格昂贵,也就只有银河俱乐部财大气粗, 能够为每一位顾客配备。   除此之外, 作战用的专业护目镜装载有生物扫描功能以及最新的地图, 若顾客结伴而来, 也可进行加密通讯, 或用来呼叫救援。   姜鱼是独自前来,因为上午人不多,就算有人注意到她,发现她就是跟在林西鹤身边的人,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一刻钟后,姜鱼在针叶林深处见到了她的朋友。   “为什么要约在这里?”来人靠在树干上大喘气,摘下护目镜,额头、鬓角已经全是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菜,打靶多累啊。”   “那你不是更得多练。”姜鱼递过一瓶水,“况且,我现在跟林西鹤绑在一起,你这个雾城小公主亲自去找我,确定不会被人误解你也跟万洲达成了什么私下合作?你不是最讨厌站队?”   说是雾城小公主,但这其实是个男人。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多多少少有点公主病,打了这么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不知道是怎么做荷官的。   “话说你都搭上林西鹤了,以后就请他查呗,林西鹤就算难搞,也不是你姜大美女的对手吧?”小公主揶揄,熟料话音刚落,姜鱼的金属飞梭就已经停在了他的咽喉前,他连忙抬手做投降状,“这不至于生气吧?”   “你说呢?”姜鱼微笑,手指一挑,那金属飞梭便又瞬间调转方向,将躲藏在后面的一只机械蜂打落。   小公主啧啧摇头,“你上个月在雾城,我们可还是并肩作战的搭档来着,嗳嗳嗳——好,我不说别的了行吧?你让我查的事儿我都给你查了,你回去自己看吧。”   说着,他把一个指甲盖大的黑色芯片抛给姜鱼。   姜鱼接过,“那你来春城做什么?这么点小东西不至于你亲自跑一趟吧?”   小公主:“为了樊黎啊。”   他倒是坦诚,姜鱼细细想过,诧异,“你要去阳城?”   桓天动力的大本营就在北方的阳城,说是阳城,但终岁寒冷,比起春城这样开放性的旅游业发达的大都会,阳城的整体风格要冷肃得多。   小公主冲她眨眨眼,“有点事要去走一趟,说不定等我回来,就飞黄腾达了。”   姜鱼莞尔,“这种话更像flag,同行一场,劝你少说。”   小公主正想再说几句,蓦地竖起耳朵,“有人来了,我先撤了。下次有机会再见,介绍阳城帅哥给你。”   语毕,小公主飞快闪人。而在他走了之后,姜鱼才听到隐约的脚步声传来,这小公主,打架确实不怎么厉害,但听力是一绝,每次跑路都贼快。   姜鱼在雾城时深有体会。   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传来破风声,但姜鱼没躲,只是平静地回头。一排水箭就在她面前十厘米的位置停下,风吹起姜鱼的碎发,而那水箭悬停几秒,才陡然散去。   “不好意思,没想到是有人在这里。”一行五人从树木掩映后走出,看站位和人数,是标准的野火营的突击阵型。说话的是个小眼睛,看着姜鱼的目光里充满警惕和打量,倒是没有轻视。   “没关系。”姜鱼微笑,“野火营训练有素,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想必是靶场提供的设备坏了,所以才让你们没有扫描出这里站着的是个大活人,待会儿回去之后,我会跟俱乐部方面反馈的。”   小眼睛脸色微变,但为首那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倒是波澜不惊,说:“这点小事就不必惊动俱乐部了,是我的队员行事鲁莽。魏达,道歉。”   魏达就是小眼睛,他不情不愿地上前道歉,姜鱼却没有什么反应。那人便又看了魏达一眼,说:“重新来。”   魏达这才加大音量,“对不起,姜小姐。”   “道歉就不必了,你们野火营有自己的章程,队员犯了错,该有什么惩罚就什么惩罚,我都没有意见。”姜鱼说着,冲那人点头致意,“是吧,江营长。”   这就是道歉没用,回去再罚的意思了。魏达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可这位江营长接下去说出来的话,又让他硬生生忍住。   “好久不见,姜大作家。上次见面还是在营里,你给我们写的专题报道,非常受大家的欢迎,到现在还有人在夸你呢。”江汝宁,野火营二营的营长。   上次跟万洲一块儿去废城探索的,则是一营。   废城探索那件事后,姜鱼特地找机会去了一趟野火营,在那里认识了不少人。   此时姜鱼再看那魏达,对方已经低下了头,十足乖觉。这就是了,姜鱼有双重身份,每次她以某个身份露面时,别人就会下意识忽略她另一个身份。但其实小说家和荷官,相辅相成,没有一个身份是可以割裂开的。   姜鱼会玩笔杆子,什么都会写一点,所以很多人都愿意给她几分薄面。   今天姜鱼来这里,就知道会碰见江汝宁。二营对万洲的态度一直比较模糊,半年前那件事跟隐身了一样,却在这半年里逐渐把一营比了下去,姜鱼称之为——闷声发大财。   就像昨天的事,野火营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都散开来吧,训练继续。”江汝宁把人都散开,而他和姜鱼自然而然地走到一旁说话。他也没废话,直接道:“星旗搭上了桓天动力,要去北方发展了。野火营也即将终止与他们的合作。”   姜鱼:“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江汝宁:“明人不说暗话,希望姜小姐能转告林西鹤,我们有十足的诚意,希望能跟万洲握手言和。”   姜鱼:“这句话仅代表你,还是代表整个野火营?”   江汝宁:“我说我能代表整个野火营,未免是说大话了。不过野火营本身也有意做一次内部的整顿,如果林老板要做什么的话,我可以全力配合。”   姜鱼:“刚才那个魏达,好像就不怎么听你的话。”   “有些人就是要放到眼皮子底下才放心。”江汝宁没有多提,姜鱼也再没追问。说到底,野火营内部要怎么整顿是他们的事情,问太多也不美。   江汝宁又问:“姜小姐给我们写过专题报道,想必一定知道野火营创立的初衷和这个名字代表的含义。”   姜鱼:“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江汝宁:“是啊,春城的野火营,取的就是生生不息的意思。像我们这样的野外探索队,其实初衷都差不多,只是野火营为官方设立,插手的人太多了,时间一久就容易被拖进某种旋涡里,仅凭自己无法脱身。废城探索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危机,也是破而后立的契机。我仅代表我个人,非常诚恳地希望能够与你们达成同盟,就像万洲在前几天发布会上讲的那样,终有一天,我们能完成共同的愿望。”   【万州通达】   姜鱼心里回荡着这四个字,仔细观察着江汝宁的表情,甄别他的诚意。与此同时,她也知道,江汝宁不直接找万洲和林西鹤,还是希望她能从中斡旋。   再者,直接找上去,难免会遭人口舌。   “我可以替你转达,但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姜鱼不等江汝宁再说什么,继续说:“我倒是有一件事,也想请江营长帮忙。”   江汝宁:“你说。”   姜鱼:“废城探索的黑匣子,想必保管得非常严密,想要拿到它,困难重重。”   江汝宁微微蹙眉,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姜小姐是想要我帮忙去拿?难道你不知道,特调局的柯航已经拿到备份了吗?”   柯航去拿备份的事情,知道的人应该极少,这种事本来就不合规,怎么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可江汝宁却知道,说明他确实有自己的渠道。   那就好办了。   姜鱼笑笑,“多谢告知。但江营长想错了,我不是要你去拿,而是希望你能帮我查一下,在柯航拿到备份的过程中,都有什么人插手了,不管是阻拦还是推波助澜,都要。”   江汝宁警觉,“你究竟想做什么?”   姜鱼答非所问,“江营长尽管去做就好了,我想知道的,也是林西鹤想知道的。这就是你的诚意。”   语毕,姜鱼就告辞离去。   江汝宁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深思,片刻后,发送指令:“全体都有,准备回城。”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昨天的祝福~ 第54章 以退为进 ◇   ◎合作◎   姜鱼离开靶场后, 没有直接回仙女座,而是去了星象馆。   大灾害后,异能出现, 神秘学兴起, 人们在探索宇宙的同时, 对那些星星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也有了更深层次的研究。   当然,姜鱼并不是要去搞什么神秘学研究,她还是去见人的。   银河俱乐部的星象馆其实是个情报集散地, 但它是有门槛的,并不是说你有钱就能买到。星象馆内随处可见的神秘学符号和头顶的星象图每天都在变幻,不同的组合代表不同的含义, 普通游客感叹于它们的玄妙与瑰丽, 而在情报买卖者眼中, 那就是情报交易的暗语。看懂这些暗语,你才能准确地找在偌大的星象馆里到接头人, 进行情报交易。   姜鱼怎么说也算半个业内, 也不是第一次来星象馆,完成情报交易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半个小时后,她又再次离开了星象馆。   从星象馆出来, 就是土星。   土星是个美食星球, 那个巨大的行星环就是整个银河俱乐部最负盛名的“环形餐厅”。最低消费8888,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姜鱼从行星环连接的银河上走过时,恰好碰见两个人从餐厅出来。一前一后, 都穿着考究, 前面那个把西装披在肩上, 人高马大, 足有一米九, 却是邪气的长相,一双桃花眼,因为身高过高,看谁都像在俯视。   后面那个倒是文弱秀气,但一看就是助理。   樊黎。   姜鱼的视线绕过他们看向后面,后面还有两个人呢,林西鹤和兰舟。很显然,他们刚才在一起吃饭,或许还顺便谈了些事情。   这四个人一起露面,顿时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姜鱼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但她没有主动上前,因为在刚刚视线交错的一瞬间,她捕捉到樊黎的眼睛里,好像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兴味。   果然,樊黎本来应该是要往左走的,但脚步一转,就走向了姜鱼所在的右方。人群自动为他让出路来,他畅通无阻地走到姜鱼面前,但并未主动说话,而是看向了走在后面的悠闲又从容的林西鹤。   “这位就是麻仓的姜小姐?”他问。   林西鹤今天跟往常不太一样,黑风衣还是黑风衣,但换了款式,既修身又贵气。里面的内搭仍然很简单,可姜鱼只扫了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   他把袖子捋起来,露出了一小截结实的小臂,左手扔插在兜里,右手却拎着一袋印有环形餐厅logo的打包盒。   既高大上又很接地气。   他径自走过樊黎,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樊黎也不生气,挑了挑眉,转而面对姜鱼,抬起那只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手,“初次见面,樊黎,五级金系异能者。”   伴随着话音落下,金色的异能在他指尖流转,如同金色细沙,在璀璨的阳光照耀下,逐渐形成一个金色的纹章。   异能纹章,四级以上异能者才能够凝聚出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属于异能者的“身份证”。由异能者本人自行设计,而越是高阶的异能者,能够凝聚出的花纹就越复杂,因为那需要更强的对异能的掌控能力。   纹章成型,异能者不再进行更改后,还可以去异能协会进行版权登记。诸如林氏、桓天动力这样的大企业,企业logo里都有创始人异能纹章的元素在,代表着独一无二且强大的传承。   金色纹章在姜鱼面前悬停,盾牌的样式,四周是一圈金色藩篱。而出示纹章的行为,被视为异能者之间最高规格的礼仪。   一般情况下,是看不到的。   异能者毕竟是少数,五级的异能者就更少了。那流光晕染的一个小小的纹章,仿佛就是荣耀的象征,惹来无数艳羡目光。   姜鱼刚升上四级没多久,倒真没时间鼓捣这东西,是用金系常见的武器图案呢,还是更漂亮的花的样式,又或者,干脆弄一尾跃动的金鱼?   临时成章,失败率也很高。   不过她并未纠结多久,因为林西鹤直接伸出那只藏在兜里的手,把那纹章打散了,转头对樊黎说:“你不是走那边吗?”   樊黎耸耸肩,“我过来跟姜小姐打招呼,又不是跟你。”   姜鱼笑得落落大方,“抱歉,樊先生。我上月刚升上四级不久,还没来得及设计纹章。如果下次还有机会,一定回礼。”   樊黎:“你倒是坦诚。”   姜鱼:“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樊黎这次是真有了点好奇,想了想,再次伸出手去,“不介意交换一个联络方式?”   这次不再是纹章,而是终端交互。两人的终端靠近一定范围内,双方确认,便能互加好友,方便快捷。   “当然。”姜鱼同样伸手。   林西鹤余光瞥着两人快贴在一起的手腕,心里有点微妙的不爽,但也没有阻止。他想转身潇洒离去,可一偏头,就对上兰舟那双温润如水的蓝色眼眸。   他还歪了歪脑袋,林西鹤的心里就自动响起他之前说过的话——   【姜小姐可是很受欢迎的,我随便一打听,你知道就有多少人曾经追过她吗?】   林西鹤:“啧。”   兰舟微笑,“时间不早了。”   他转头看向姜鱼,“姜小姐,你的车出了点小小的问题。不介意的话,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车出了问题?   姜鱼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林娇娇,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没有多问。   林西鹤道:“走吧。柯航来消息了。”   姜鱼:“好。”   她又礼貌地跟樊黎点头道别,樊黎这次没再做什么,很有绅士风度地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等两人走远了,才轻笑着看向一旁的兰舟。   “没必要这么防着我吧?”   “樊先生想多了。难得来一次春城,不多玩几天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作陪。”   樊黎:“不了,出来挺久了。转告林西鹤,有机会来阳城,我做东。”   语毕,樊黎带着他的助理,扬长而去。   围观群众们看看这个走了,那个也走了,纷纷散开。但有那些嗅觉还算灵敏的,已经可以从银河俱乐部的这一系列碰撞和会面里,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昨天的游泳馆闹剧一出,很多人都以为聚集在俱乐部里的这几方人马难免会有更大的摩擦,是风雨欲来。可今天,林西鹤跟樊黎,两大能源公司的接班人会面,却又如此平和。   这里面所代表的含义,让人深思。   离开俱乐部的路上,姜鱼也在跟林西鹤说这个话题。   “你跟樊黎一早就认识?”   “在无人区见过。”   “那你知道他在这儿?”   “这倒没有。”   林西鹤跟樊黎在无人区不打不相识,说起来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他们身份特殊,很难说做敌人或者是朋友,但在那危险的无人区里,抛去一切世俗枷锁,他们可以做一段时间的同路人。   “虽然算不上朋友,但我多多少少对他有所了解。他看不上林东渐的手段,不可能真的跟他合作,但如果林东渐真的能把林逝水拉下马,弄得林氏分崩离析,他也乐于当一只黄雀。这就是他出现在春城城外的原因之一。”   姜鱼:“之一?”   林西鹤:“他跟我不一样,早就已经进入桓天动力的核心了。百忙之中抽空到春城来,当然不可能只为了看戏。只要我出现,而我手里握有足够的筹码,他当然立刻踹开林东渐,跟我达成合作。”   姜鱼:“十字生命线?”   林西鹤:“不止。”   还有一些合作是关于林氏的,林西鹤并不会真的插手,所以也不方便告诉姜鱼。姜鱼没多问,转而谈起了江汝宁和野火营。   关于姜鱼让江汝宁查的事情,她也没隐瞒,因为这本来就是两人正在查的事情。   林西鹤:“你觉得会有谁在里面推波助澜?”   姜鱼托着下巴,靠在车窗,说:“特调局的局长或许算一个吧,也许还有北岸诗会。你不是要清算废城探索那件事吗?拿到黑匣子只是第一步。人人都猜到你会去拿,也知道什么都拦不了你,如果干脆毁掉黑匣子,那你也不会买账,势必会把事情闹得更大,比半年前还大,所以让你拿到黑匣子,是必然的。这就是你说的,退让换来的主动?”   以退为进,再出利剑。   十字生命线就是那把剑,在这样的情况下,野火营、桓天动力甚至星旗都纷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叫审时度势。而随着这一方又一方势力做出选择,林西鹤的清算之路,不说一片坦途,但也差不离了。   姜鱼忍不住想,林西鹤是不是在坐牢前就已经算到了今天的一切。这样想着,她又问:“我的车是被林娇娇开走了?”   林西鹤:“新车,没有挂牌,在车管所和中央系统都无记录。性能好,适合跑路,她有九成会选这一辆。”   姜鱼:“你在车上提前动了手脚?”   林西鹤:“追踪器。”   两人的对话节奏很快,是别人插不上嘴的那种快。林西鹤说完,又看向姜鱼,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姜鱼眨巴眨巴眼,“你打包饭菜干什么?”   林西鹤语塞。   他以为姜鱼会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这一切,或者老生常谈的信不信之类的话题,但绝对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   “新菜,没动过。”林西鹤不是很自然地别过头,“带给你……妈妈吃的。”   作者有话说:   快过年了,又忙碌了起来orz 第55章 黑匣子 ◇   ◎季小秋◎   飞行车回到春城后, 直接把姜鱼和林西鹤送回了麻仓。   柯航拿到了黑匣子的备份,但那东西既然不是走正规渠道得来的,那就不适合在特调局拿出来, 正好他也有事要跟他们谈, 所以选择亲自送货上门。   回到家时, 柯航还没有来。正好姜珍珍睡了个懒觉起来,还没吃饭,姜鱼便把林西鹤打包回来的饭菜该热的热, 该装盘的装盘,发觉还缺了一碗汤。   在姜家的餐桌上,除去吃面的时刻, 是必须要有汤的, 否则不下饭。打开冰箱, 冰箱里却没什么适合做汤的食材了,姜鱼便跟姜珍珍知会了一声, 又去了隔壁。   她也没进black sugar的大门, 看到厨房的窗户开着,林西鹤正在倒水喝,便趴在空中走廊的栏杆上问:“林大侦探, 有番茄能借我一个吗?”   林西鹤想说有的, 正要转身去拿,却又忽然想起自家的番茄都是姜鱼送的,还被贺望岚吃光了。   那个憨货。   “我去买。”他放下水杯往外走。   “那可以再买两个鸡蛋吗?”姜鱼笑吟吟地问。   那当然是可以的。   姜鱼看着他出门, 再回到家里, 姜珍珍女士倚在门口跟她说:“看不出来他还挺居家的嘛, 比他那个爸强多了, 他爸只会打钱。不对, 他套路还深,别都遗传给儿子了。你昨晚跟他住在银河俱乐部了?没发生什么吧,比如正好只剩一间房了之类的……”   事实证明,哪怕是亲妈,再有分寸,也是会八卦的。姜鱼哭笑不得地挽着她的胳膊往里走,母女俩说着悄悄话,话题从男人的套路开始逐渐深入。   不一会儿,林西鹤回来了,但他是跟D一起来的。   D年纪小,腿短,林西鹤迈一步他得迈两步,但他就死死盯着林西鹤,半步都不让。林西鹤前脚跨进姜家,他就用蹦的,像个小炮弹,大喊一声,“我来了!”   姜鱼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那一大一小,“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林西鹤面无表情,“路上碰到的。”   “哼。”D伸手去拿他怀里的纸袋,像个小大人似地挥挥手,“菜都送到了,你回去吧。”   姜鱼莞尔,“他要留下吃饭呢。”   D顿时瘪起了嘴,紧紧抱着纸袋不想放,也不吭声。姜鱼不逗他了,又说:“你也留下来吃饭,好不好?我们从环形餐厅带回来的菜,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鱼。”   D这才多云转晴,但他还是觉得很不爽,回头瞪了林西鹤一眼,这才抱着纸袋跑进厨房,要给姜鱼打下手。   林西鹤慢慢悠悠地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说:“我都吃过了。”   姜鱼反问:“你回来这么久了,都不跟我妈正式打个招呼?”   不是作为邻居,而是为了从上一辈延续至今的情谊,正式地会面。林西鹤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正好姜珍珍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他回头看见她,目光变得柔和,站直了身子,点点头,道一声:   “姜姨。”   姜珍珍就把他叫过去说话。   D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偷听,严重怀疑他们是在进行什么丈母娘跟未来女婿之间的让人着急的谈话,但他没有证据,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可恶。   好在煮个番茄蛋汤还是很快的,姜鱼端了汤出来,四个人便都坐到了餐桌旁。放眼望去,这真是个奇妙的组合。   哦对了,还要加上一个柯航。   柯航来了,去按black sugar的门铃,却无人应答,只好给姜鱼和林西鹤打电话,于是林西鹤让他直接到姜家来。   站到姜家门口的柯航,略显恍惚。   这算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登了姜鱼家的门?还要被留下来一起吃饭。   姜珍珍女士倒是眼前一亮,悄悄跟姜鱼咬耳朵,“这个后生也长得俊啊,你要是写个警匪小说,这个正好。”   语毕,她又笑容灿烂地让人到自己身边坐下。   于是姜家的餐桌上坐了五个人,姜鱼、林西鹤、姜珍珍、柯航以及D。   这样的餐桌上不适合讨论正事,于是话题的主宰变成了姜珍珍。她对新来的俊俏小伙保有一百二十万分的好奇心,知道他是姜鱼在学校里的前辈后,就更感兴趣了。   但她是个善解人意的长辈,才不会穷追不舍地追问人家的情感问题、年薪和家庭条件,她只会夸柯航长得好看。   瞧瞧这眉毛,这鼻子,哎哟,长得俊俏的嘞。   姜珍珍女士觉得,夸奖永不过时。而餐桌上的另两位成年人,悄悄交换一个眼神后,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柯航最不会应付像姜珍珍这样的人,或者说,在他前二十几年人生里,他没有碰到过像姜珍珍这样的长辈。柯琴不会这样,那些世交家的阿姨们,都自恃优雅,也不会这样,他没法应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只能吃饭。   最后柯航吃了两碗饭。   谁知这竟把战火引到了林西鹤身上,姜珍珍说他挑食,还吃得少,以后可不能惯着这坏毛病,所以要多多到家里来吃饭,她亲自盯着他。   林西鹤:“……”   D幸灾乐祸,但转念一想,林西鹤三天两头来这里吃饭,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顿时又觉得不美了。而在姜珍珍询问他考试考得怎么样之后,心情可以说是乌云密布。   只有姜鱼全身而退,笑话,美女能有什么事。   等到吃完饭,姜珍珍要去打麻将了,柯航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还保持严肃,只是脚步加快地跟林西鹤去了隔壁。   姜鱼自然也要去,找个借口把D打发出去跑腿,再切了果盘端过去。   柯航雷厉风行,姜鱼到的时候,他已经直入正题,把备份拿出来进行光幕投影。而直到这时,姜鱼才真正看到了那个枉死的小孩儿。   他叫做秋,全名应该是季小秋。   十岁大的小孩儿,因为生于废城、长于废城,没有多合身、好看的衣服穿,领口已经破了,腰上围着一圈手工鞣制的皮革裙以及腰带,腰带上挂着小匕首和一些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绳结、骨头挂饰等等。   他晒得黝黑,但牙齿很白,头发可能是自己剪的,一头短寸还有点参差不齐,但乌黑锃亮,看起来就很有生命力。   画面中,他站在一栋废弃大楼里,翠绿的藤蔓和苍劲树枝在断垣残壁间野蛮生长。而他身侧不远处,一棵粗壮得需要几个成年男子合抱的大树捅破了大楼的楼顶,让阳光照入。从那棵树的叶子来判断,就是一棵普通的香樟。但如果是大灾害前,一棵香樟可长不了那么高,所以它很有可能已经变异了。   如果姜鱼猜得没错,那就是季小秋最后死的地方。林西鹤说的那棵大树。   “哥!西鹤哥!”季小秋在呼唤林西鹤,但没有人回答。他又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竹哨吹响,也没有回答。   姜鱼知道,此时的林西鹤并不在废城,他刚好有事出去了。她不由得看向林西鹤,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探不出内心的想法,但姜鱼就是觉得,他应该很难过,还会有一丝怀念。   画面中的季小秋还在继续找人,还有好几次跑到了别处去找,看不见了。   林西鹤没有快进,只是看着,良久才说:“在废城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坐那儿躲清净,他有一次因为好奇偷偷跑过来玩,撞见了我,就把那里当成了我跟他的秘密基地。”   柯航则眉头微蹙,“黑匣子离身,违规操作。”   黑匣子是探索队员随身携带的,所以记录下的其实是以探索队员的视角出发,看到的画面。季小秋出现在画面里,说明黑匣子的主人应该就在他对面。但季小秋来来去去,镜头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一丝抖动也无,说明黑匣子被固定在了一个地方。   按照规定,如无意外,黑匣子不得离身。但很显然,这个黑匣子的持有者把它解了下来。   他应该并不是料到季小秋会出现在这里,所以特地放在这里拍他的。季小秋没死之前,只不过是个隐士的孩子,无足轻重,就算要拍他,用普通的摄像头就可以了。所以那个人把黑匣子解下来,恐怕是要去做一些不适合被记录下来的事情。   下一秒,季小秋又出现在画面里。但这次他是凭空出现的,踉跄着摔倒在地上,还着急忙慌地回头看了一眼。   “哥!”他又开始喊,声音急促。   可还是没有人回答。   季小秋咬咬牙,转身往外跑,可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而比那脚步更快的,是异能攻击。一根金属箭直刺季小秋背部,是直接用异能凝聚出来的攻击,最起码是四级异能者。   哪怕知道故事的结局,姜鱼仍然看得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余光扫过林西鹤跟柯航,他们一个面色沉凝,一个正襟危坐。   而画面里,季小秋再次闪现,但这次他传送的距离只剩下了十多米,黝黑的小脸都变白了。好在常年在野外生活的经验让他比其他的小孩儿多了许多求生技能,和近乎野兽的直觉,他几次避过了异能者的攻击,躲到了树后。   与此同时,那位金系异能者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野火营一营的副营长,是个高手。季小秋对上他只能是死。   可是季小秋没有放弃,千钧一发之际,他爬上了树。连续动用空间系异能,他的脚步已经开始虚浮,小脸上满是汗水,一个不小心就要从树上滑落,但就在这时,一根树枝托住了他。   那棵变异的香樟树在保护季小秋。   季小秋抱着树干,小脸上满是感动,抹一把汗水继续往上爬。只要再往上爬一点,他就能出去,其他的出入口都太远了,他跑不了了,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一边爬,他一边在吹哨。   清亮的哨声响彻天地,只要外面有人能听到,或许就能救他。那棵树则仍然护着他,用自己巨大的树冠和繁茂的枝叶,不断地阻挡着异能攻击。   一片片树叶扑簌簌掉落,金属的光在翠绿的枝叶间穿梭,无情地将枝条斩落。季小秋的眼泪不停地流,几次想回头又忍住,只不停地吹哨。   终于,外面好像有人听到了哨声,有人冲了进来。   季小秋喜出望外,猛地回头去看,大声喊着“救命”。可那几个人冲进来后,副营长一声断喝,就让他们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出去!这是命令!”他面色铁青,手里的动作却不慢,又是一根金属箭破风而去,以势如破竹之势,斩断早已伤痕累累的枝叶,射入季小秋的后心。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从那几个人进来到季小秋被杀,前前后后不超过十几秒。那些人的脸上有挣扎有犹豫,有错愕也有震惊,在那无数近乎僵直的目光中,季小秋从高空坠落,摔于树下。   “副营长!”鲜血蔓延的同时,那几人好像才反应过来,惊呼着跑过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这……这不是那个隐士的小孩儿吗?”   面对声声质问,副营长眸光微沉,“这是一个意外,知道了吗?这棵变异植物突然觉醒,发动攻击,我为了击杀它,不小心将人误杀。”   “可——”   “没有可是。你们不都亲眼看见了吗?还是说,你们是想救他的,但没人出手吗?”   副营长的话里隐含讥诮,有人想再追问,听到这话,一张脸也迅速煞白,张着嘴却没说出话来。   十几秒的时间真的很短吗?   不,对于异能者来说,对于习惯了野外生存的野火营成员来说,如果真的想救一个人,还是可以一试的。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因为副营长朝黑匣子走过来,将它收了起来。   柯航眉头紧蹙,“所以黑匣子就是这位副营长的,他把黑匣子解下来,是要去做什么隐秘的事。而这个小孩儿因为要去找你,正巧出现在那儿,找你的过程中不小心撞破了他的秘密,于是遭到击杀。”   林西鹤:“他应该是在见谁,或者跟谁联络。”   姜鱼:“林家的人?”   林西鹤:“也许。”   姜鱼默然。   季小秋是因为听到有人要害林西鹤,所以去给林西鹤报信的,但谁能想到天意弄人,真正在背后策划的人,恰好就躲在那栋废弃大楼里。仿佛命运,无法挣脱。   作者有话说:   。 第56章 私仇与公审 ◇   ◎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野火营一营的副营长叫做邱圣, 背景不算深厚,所以他能当上副营长,靠得更多的是自己的实力。当时他是四级高阶的金属系异能者, 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突破五级, 整个探索队里能跟他正面抗衡的也没几个。   除他之外, 被林东渐收买的还有特调局一组副组长董奇山的表哥翟新元等等,不止一人。   林东渐为了杀林西鹤,可算是下了血本了。邱圣不光有实力, 他还是副营长,有权利,出了事也能遮掩, 再让翟新元等人配合, 可保万无一失。   事实也确实如此, 邱圣以“误杀”定案,而黑匣子无法在回城之前读取, 只要他能压下那些最后的目击者, 就还有机会翻盘。   可他们大概没有想到,林西鹤可以不看证据,直接动手。   邱圣和翟新元等等有一个算一个, 全部被林西鹤亲手废了异能。翟新元至今还在医院疗养, 而邱圣因为是四级高阶,症状要轻一些,异能没有全废, 但实力大跌, 现在连个普通的野火营队员都比不上。   中国有句古话, 叫得饶人处且饶人。林西鹤做得那么绝, 如今又以退为进, 掌握了主动,形势一片大好。如果他够聪明,就会见好就收,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但很显然,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柯航:“你想报私仇,还是公开审理?”   林西鹤:“私仇已经报了。”   柯航略作沉吟,道:“那你可以选择特调局。废城探索这件事,特调局全程都没有插手,我们是绝对中立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接手。”   闻言,姜鱼委婉地提醒道:“你身上已经有一个K09了,如果再沾上季小秋的案子,你面临的压力将是双倍的。就算事情顺利,也会影响到很多事。”   柯航直视着她,道:“季小秋的姐姐加入了北岸诗会,跟K09也不算没有关系。而且我亲眼看到了黑匣子的内容,如果我不管,我也对不起我身上这身制服。”   果然,柯航还是那个柯航。   姜鱼便又看向林西鹤,等待他的决定。她觉得,林西鹤一定早有计划,把案子交给特调局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人选未必是柯航。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九组不行。”林西鹤道。   “那你要选谁?”柯航蹙眉。   “一组。”   “你就不怕董奇山……不对,虞枫?”   一组组长虞枫,先前去了外城出差,至今未归。   柯航不得不承认,如果是虞枫来接手此事,确实比他更稳妥。可林西鹤又是怎么跟虞枫搭上线的?或者说,是万洲?   那林西鹤让他留下来一起看黑匣子里的内容,又透露那么多信息给他,是在试探他的态度吗?   林西鹤:“现在他应该已经到航站楼了。”   听到虞枫真的回来了,柯航再坐不住,起身告辞。只是他临出门时,又回头道:“秦震的事,万洲有插手吗?”   林西鹤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回答。姜鱼则笑了笑,仿佛刚刚听闻,反问:“听说秦震畏罪潜逃了?”   柯航:“是,而且有可靠消息说,他躲进了麻仓。”   姜鱼:“那如果我们看见他,一定通知你。”   柯航蹙眉,视线又盯着林西鹤,但最终还是没再追问,只说:“记得来九组报道。”   语毕,他压了压帽檐,转身离去。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姜鱼这才问林西鹤:“秦震逃亡是你们做的?贺望岚在盯着他?”   林西鹤拿了一颗樱桃丢进嘴里,“让他逃,是想逼他走投无路,去找他背后的人。但他看起来很忠心,都逃了一天一夜了,也没见他跟谁接头。”   姜鱼:“他现在在哪儿?”   林西鹤递给她一颗大樱桃,“吃吗?”   姜鱼莞尔,“贿赂我?”   林西鹤:“借花献佛,看了视频心情有点不好,想让你陪我待一会儿。”   姜鱼正想着他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怪让人容易误会的,也不像他的作风。下一秒,她就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了,因为秦震在麒麟桥。   那个她差点死掉的地方。   “贺望岚会解决一切,所以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待着。”林西鹤说着,干脆把整个樱桃碗都塞到了姜鱼手里,自己站起来穿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走进厨房。末了又回头问:“我煮茶,你喝吗?”   姜鱼低头看着手里的碗,笑了笑,抬头说:“你在这里又吃水果又煮茶,贺望岚却还要在外面奔波,不怕他回来跟你闹吗?”   “小弟不就是这样用的?”林西鹤整个一黑心资本家的嘴脸,很快又灵光一现,说:“做水果茶吧,补充维C。”   他一边鼓捣,一边继续说:“车行那边也谈妥了,被林娇娇开走的那辆车由万洲来赔偿。”   姜鱼:“那她现在到哪儿了?”   林西鹤:“还在城外,兰舟派人盯着。”   他事事都安排好了,倒是让姜鱼真的有种可以坐下来休息的感觉。不过渐渐的,她就坐不住了。   林西鹤把所有水果切吧切吧放进锅里煮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拳头大小的一块冰糖也放进去?   “你就不能把它切开吗?”   “不要。”   “为什么?”   “我喜欢大的。”   姜鱼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趁大冰糖还没彻底融化,林西鹤倒了一杯茶给姜鱼,并介绍说:“三分甜。”   姜鱼接过茶杯,看着林西鹤的脸,觉得他还有点隐约的得意,就是不知道这得意究竟从何而来。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两人进入了悠闲的下午茶时段。   林西鹤又坐在客厅地毯上鼓捣他的古董小电器,什么秦震什么林家什么北岸诗会,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时光抛进了角落里。   姜鱼最近也忙,看到他这样,倒是有了点停下来看会儿闲书的兴致。穿过空中走廊回家拿书的时候,碰上邻居老太太带着老伴儿出来遛弯。   老太太见她从49街出来,看着她的目光充满八卦,明里暗里想打听她跟林西鹤的关系。可姜鱼是打太极的一把好手,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绕开了。   “你啊,可上点儿心吧。”老太太指了指她家楼上,“看到没,东西搬了好几天了,说是今天就要彻底搬走。那女人以前还想撮合你跟她儿子,自从她儿子考上公务员,鼻子翘得老高了,明里暗里觉得自己家门槛高了,要找个内城人呢。”   说着,她话锋一转,“不过特调局确实是个好工作,工资高、福利又好,最重要的是有面子啊,说不定最后还真被她给找着了。”   姜鱼莞尔:“李阿姨就这样,您还不知道么,她其实也没什么坏心。”   老太太哪里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几十年的交情了,谁还不知道谁。不过她看姜鱼是真的对李家的儿子一点想法都没有,回来之后连个面都没见,倒是跟49街那侦探走得很近。   “你跟奶奶说说,到底喜欢啥样的啊?咱麻仓虽然不是什么富贵的地方,养出来的姑娘也不见得比内城的差嘛。那什么特调局的,我看你就是找个队长、组长什么的也行,比李家的强多了。”   老太太越老越喜欢较劲,小孩儿脾气,因为没有子女,对姜鱼很是上心,因此还数落过姜珍珍只会打麻将。   她还有个朋友圈,一堆老头老太太,对姜鱼的事情都了若指掌。连某某街某个异想天开的小子暗恋她都知道。   姜鱼只好说:“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你啊,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老太太刚开始很不赞同,不过余光瞥见自家“老伴儿”,又笑逐颜开,“不过长得好看确实好啊。”   姜鱼陪她走了一段儿,路上又碰到其他楼的邻居,难免要停下来打个招呼。她前几个月忙着出差,最近又跟林西鹤东奔西跑,确实不着家。   另一边,林西鹤几次抬头望向门口——   奇怪了。   人怎么出去了就不见回来?   坐了半天坐不住了,他起身到厨房窗口往外看,正巧看到姜鱼在距离很远的空中走廊的拐角处跟人聊天。虽然隔得远看不太清,但她在笑,周围一圈人,说是众星拱月也不为过。   看着看着,林西鹤抱起了臂。而这时,姜家的楼顶传来了飞行车降落的声音。   林西鹤抬头看,就见林稚堂从天台的栏杆边探出头来,朝他挥手,“叔!我来了叔!”   你来个屁。   林西鹤面无表情地关上窗,又把窗帘给拉了。   林稚堂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转身朝车上下来的其他人挥手,急吼吼的,“赶快都把东西给我搬好,还有缺的快点让人送来,我今晚要住的。还有,把那些礼物给我搬下来,都搬到隔壁那栋屋子里去,看到没有就是那个……不对不对,礼物还是我自己搬!”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和抱大腿的决心,林稚堂准备了一二三四五六……大概十几个箱子的东西,全都要送给他小叔。   但因为箱子太多太重了,姜家那栋楼又没电梯,林稚堂还非要自己搬,才走了几步啊,就累了。   李家夫妻俩今天都在家,正等着林稚堂上门。听见动静打开门,看到林稚堂在搬箱子,连忙上前想要帮忙,“林少爷快放下,哪能让你亲自搬啊,给我们吧,我们帮你。”   “嗳,不是搬家里去的!”林稚堂避开,又蹭蹭蹭往楼下跑。   夫妻俩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有钱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花了大价钱买他们家房子不说,还要得特别急,溢价都够他们买辆新车了。   他们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林家的人。林氏他们熟啊,三大能源公司之一,响当当的名头。自家儿子又在特调局工作,这要是能搭上,他们去内城区可不就站稳脚跟了?   思及此,两人连忙跟上去,谁料这一跟,竟跟到了那家侦探事务所的后门口。夫妻俩面面相觑,都搞不懂这有钱少爷为什么来这儿。   里面不就一个三流侦探吗?看着就像个天天吃泡面的,每天不是见不到人就是在给姜家修电灯、给隔壁那老太太修那破机器人,没什么出息。   哪像他们儿子,公务员,铁饭碗。   不过有钱人脾气都怪,他们也没上前多话。看他在那儿敲门,里面的人没应,倒是后面走来一个姜鱼。   “大家都在啊。”姜鱼点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李家马上要搬走,几十年邻居情也没攒下多少,过后就散了,没必要再联络。   林稚堂则双眼放光,看到她仿佛看到了天使,“美女姐姐!”   姜鱼:“又见面了,来找林西鹤?”   林稚堂:“是啊,可他不给我开门,你帮帮我好不好?拜托拜托。”   姜鱼:“这我可做不了主。”   林稚堂剩下那半截心瞬间也凉了,姜鱼莞尔,也不跟他开玩笑了,直接上前敲门。不过几秒钟,门开了,林西鹤出现在门口。   “礼物放下,你可以走了。”   “别啊——小叔!”林稚堂深情呼唤,可唤不回一个绝情的男人。他垂头丧气地站在紧闭的门口,一回头,却发现李家夫妻俩还站在那里,心情顿时更加不妙。   “你们怎么还在?看我笑话吗?你们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李家夫妻急忙摇头,“不不不,林少爷误会了,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林稚堂蹙眉:“那你们还不走?警告你们别跟我套近乎啊,小爷我最近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呢,烦死了。还是你们看我房子要得急,想要我再多出点啊?别看我不差钱,我也不是冤大头,多出一个子我都能让你儿子下岗!”   蓦地,他又灵光乍现,转头把这夫妻俩抛诸脑后,故意大声喊:“而且我的钱都给我小叔花了,那——么多礼物,每一件都很棒!”   作者有话说:   用魔法打败魔法。 第57章 真正的筹谋 ◇   ◎用心良苦◎   林稚堂的礼物最终堆满了black sugar的后门, 多到可以堆个礼物小屋,自此安营扎寨。而李家夫妻怕真的惹恼了他,影响到儿子的工作, 便以光速离开了麻仓。   他们也没敢问林稚堂和林西鹤的关系, 只在离开的路上想起他们都姓林, 为此出了一身冷汗。   麻仓,邻居们被外面的动静吸引,纷纷打开窗户探出头来观望, 尤其是姜家隔壁的那位老奶奶,看见是个陌生的年轻后生在搬东西,还大声喊着让他过去说话。   当纨绔还能不翻车的秘诀是什么?   就是你还要会装孙子!   林稚堂屁颠屁颠过去, 不出片刻就把他跟林西鹤的关系昭告天下了。老太太还感慨, “原来他辈分还挺高啊, 看不出来。”   很快,林稚堂又从林少爷晋升成了小林。因为他的礼物里有吃的, 正好扒拉出来给各位邻居分了, 成功刷了一波好感。   林西鹤搬来时有给邻居送伴手礼吗?那必然是没有的。林少爷本也不是那么周到的人,但纨绔么,大手一挥礼物送达, 是本能。   姜鱼在窗口看得忍俊不禁, 甚至还拍了小视频,拍完回头问林西鹤:“你真不管他?继续放他在外面,把你老底都给抖光了。”   若是以往, 林西鹤是绝对不会妥协的。他被人骂废物也不是一年两年, 风言风语比唱山歌还溜, 这都能不在乎, 岂能在乎区区一个大侄子?   简而言之, 林西鹤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这里是麻仓,他的邻居也是姜鱼的邻居。回想起刚才众星捧月的那一幕,林西鹤又挠了挠头。   真的好多邻居。   姜鱼未免太受欢迎。   她会在意这些邻居的看法吗?   反正不管在不在意,林西鹤都觉得侄子该打,遂把人叫回来,关门教育。可这人大概从刚才姜鱼进门的事情得到了启发,一进来就躲姜鱼身后去。   “救救我。”这话说得真情实感,就差在屁股后头摇尾巴。   林西鹤黑了脸,“出来。”   林稚堂两只手都在拒绝,“小叔,小叔,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就是个被推出来的倒霉蛋,妈都不要我了,你不要打我了行不行?”   姜鱼没忍住笑了出来,也因为这一笑,气氛陡然缓解。   林稚堂暗自庆幸,觉得自己逃过一劫。林西鹤则冷笑一声,“不打你也行,写一篇一万字检讨,明天交。”   姜鱼紧接着说:“这我可帮不了你了。”   林稚堂瞪大眼睛,“我语文从来没及格过……”   姜鱼诧异,“那你怎么考大学?上春大不是林家的传统?”   林稚堂:“我还在……复读……”   林西鹤:“你复读跑我这儿来?”   林稚堂讪笑,“哈哈哈,这、这不是、刚放假了吗……”   林西鹤:“那你好好复习,考春大吧。”   闻言,林稚堂后背一凉。再看林西鹤,他又坐回了沙发里,单手搁在沙发背上,明明没有什么恐怖的表情,语气也算温和,另一只手还端起了一杯茶,但就是莫名让人感到害怕。   他说:“考不上再打你。”   怕不是要直接打死。   直到走出black sugar,林稚堂还在恍惚。他不过是冒着被揍的风险来抱大腿,怎么就突然要奋发图强了呢?   他一个纨绔而已,考什么春大?   先不说春大的问题,一万字的检讨又是什么?他宁愿被小叔揍一顿,也不要写检讨。可让他再回去理论,他是万万不敢的,只能迈着屈辱的、沉重的步伐,回他刚买的新家挑灯夜战。   四楼的灯因此亮了一夜。   二楼的姜鱼沉默地看着麒麟桥的消息,灯也亮了很久。   贺望岚还是没有回来。   翌日。   一组组长虞枫正式回归特调局,第一件事就是重启季小秋被杀一案的审查。据传,副组长董奇山表示不服,认为此案已经盖棺定论,特调局之前没插手,现在就更不应该插手,这不合程序。但他的意见并未被采纳,还被虞枫当众批评,甚至被踢出了季小秋案。   这个据传,来自都市报的司徒赵。他有一点说的不对,虞枫确实当众让董奇山丢了大脸,但不让董奇山插手季小秋案的理由光明正大——亲属回避。   董奇山的表哥翟新元虽然没有出现在季小秋的遇害现场,但他是因为在前一次针对林西鹤的阴谋中,阴谋失败,被推出来担责了。简而言之,也是同伙。   “我表哥是一时失察,让变异动物跑进了废城伤人,但你不能因此认定这件事就跟季小秋的死有关联,特调局办案是讲证据的!”董奇山咬死这一点不放,正面跟虞枫对着干,甚至因此找上了局长。   寸头将消息传到姜鱼这里时,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这家伙终于踢到铁板了,连局长都不鸟他。看他上蹿下跳那个样子就好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到副组长这个位置的。”   消息是柯航让传的,本来负责联络的人是老实脸,寸头在旁边,正好当了个大喇叭。   姜鱼:“他可不一定是傻。”   老实脸:“怎么说?”   姜鱼:“他是为自己的表哥,也为自己。等着吧,他还会跳得更厉害。”   果不其然,董奇山从局长办公室出去后,带队离开了特调局。谁都看得出来他是负气离开的,也许还会做点什么,但没想到他会直接实名举报虞枫受贿、作风不端正。   就差指着鼻子说虞枫是受到林西鹤的指示。   特调局上下哗然,尤其是九组。   寸头直接在办公室里骂娘,就差冲到董奇山面前给他一脚。现在谁不知道林西鹤是他们K09案的编外人员,又是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董奇山是吃了屎吧,嘴那么臭?   可这样做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董奇山再怎么说也是一组的副组长,他的实名举报,审查队必须接受。   也就是说,不论虞枫受贿的事实存不存在,流程都是要走的。   这也势必会对季小秋的案子产生影响。   关于季小秋的事情,柯航回去并未对九组成员隐瞒,因为真相势必会大白,迟早的事。在知道真相的前提下,再看董奇山的行为,九组众人的心里就更觉恶心了。   尤其虞枫还是整个特调局所有搜查组的灵魂人物,寸头的偶像。   “老子现在就让他吃屎。”寸头怒气冲冲,被老实脸好说歹说才拦住。   柯航则看向老实脸,“你说姜鱼早就预料到了?”   老实脸点头,“对。”   柯航蹙眉,目光扫了眼麻仓的方向,而后道:“关门,从现在开始,除了K09相关的,一个也不准给我出去惹事。”   寸头愣住,他就在再冲动,也是有点分寸的。柯航的语气很重,好像特调局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瘦高个则在这时幽幽叹息,“反正只要别死我门口就行了,晦气。”   麻仓,black sugar侦探事务所。   林西鹤仍然在煮茶,而姜鱼看着闲书,心分二用,跟他聊着特调局的事。   “这就是你跟虞枫谈的条件?”姜鱼好奇。   “我可没说。”林西鹤一脸淡然。   “是万洲五分队的周亓?我记得五分队还在外面出任务,目前行踪不明,所以他们是在外面跟虞枫搭上线的。”姜鱼道。   说起来,万洲各位队长的名字也很意思。每个人的最后一个字,恰好是另一个人姓氏的同音字。奇妙的巧合。   蒸腾的雾气模糊了林西鹤的脸,他搅动着锅中的茶水,说:“虞枫是仲远平的爱将,是他看好的下一任局长人选。董奇山被推到副组长的位置上制衡他,就是为了阻止他上位。现在董奇山自爆,只要虞枫能挺过去,就一定能再进一步。”   所以说到底,用董奇山去舍身炸虞枫,还是在虞枫和万洲的算计之内。   董奇山在云京大厦一事中表现不好,再加上长久以来也没真的制约到虞枫,早晚有一天会被放弃。而现在虞枫摆明了要将季小秋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了表哥,也为了自己,董奇山只能利用自己最后的利用价值,试图将虞枫一军。   俗称狗急跳墙。   虞枫如果没事,他必定会被一撸到底。他肯定清楚这个下场,但他还是那么做了,是真的被逼急了。   这是特调局内部的斗争。   局长仲远平虽然是个实权派,但特调局也不是他的一言堂。有争斗,就必然有所牺牲,而董奇山这样的小人物,如果失去身后的助力,连原本能帮他一把的表哥也落得凄惨下场,那他这辈子都没什么翻身的机会了。   姜鱼放下书,支着下巴,问:“你说仲远平为什么一定要让虞枫上位?现在不是有了一个更好的更没有阻力的人选。”   林西鹤:“柯航?”   姜鱼:“嗯。”   林西鹤:“他不行。”   姜鱼:“资历?出身?”   林西鹤:“特调局需要一个底层出身的局长,虞枫是最佳的人选。履历过关、参过军,后来加入特调局,立过数次一等功,身家清白,实力卓绝。而柯航就是仲远平为虞枫选的左膀右臂,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   姜鱼明白了,虞枫和柯航的配置,确实算得上完美。资历、人脉、实力,什么都有了,只要再等几年,待一切成熟,待柯航也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特调局就可以彻底地改朝换代,拥有一个新面貌。仲远平也算用心良苦。   “那柯琴知道这事吗?”姜鱼又问。   “这就不清楚了。”林西鹤小小地打趣了一下,“我才刚从牢里出来。”   刚出来你就安排了那么多事?还有,没有谁是把坐牢像旅游一样挂在嘴边调侃的。   姜鱼懒得跟他理论,说:“麒麟桥那边,进展好像不顺利?”   林西鹤:“不用——”   “不用什么?”姜鱼打断他的话,“我没有那么脆弱,提都不能提。麒麟桥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麒麟桥了,那些破烂板房连年坍塌,现在还剩下的跟当年一样的东西,只有那座桥。”   林西鹤无奈,他真的也是难得地温柔一次,没有人买账,就算了。他继续躺平,望着客厅的天花板,说:“救你那天,我跟林逝水吵架。一生气我就跑了,躲在载货的飞行车上来的麻仓,你不知道,我怕被逮回去,没等飞行车降落就跳了下来,差点摔断腿,还好掉进了河里。”   又来了,林西鹤作死二三事,不间断更新。   姜鱼:“难怪那天你全身都是湿的,我还以为你想不开跳河。”   林西鹤:“啧。”   好像也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 第58章 麒麟桥 ◇   ◎故地重游◎   “陪我去趟麒麟桥吧。”   姜鱼一句话, 让躺平的林西鹤又站了起来。他先是磨磨蹭蹭的,看起来还不咋情愿,接着又踱回卧室去换衣服, 原本只是套件外套就好的, 但打开衣柜的刹那, 他又想起了兰舟的话。   兰舟,当代唐僧,他的话果然比念经还洗脑。   一刻钟后, 林西鹤与姜鱼从各自的家中走出来,在空中走廊汇合。   姜鱼看了一眼林西鹤,转过头, 觉得有点不对劲, 又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竟然抹了发胶。   不得了。   被姜鱼这么盯着看, 林西鹤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咳。”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步伐还是相当镇定的, “快走吧, 天要暗了。”   姜鱼在后面偷笑了笑,这才跟上。她今天也穿了一件风衣,米白色的, 里面是白色的衬衫和红色半身裙, 看着洋气,但扣子和衬衫领口的设计都很中国风,她还搭配了折扇形状的耳坠, 如果林西鹤看得仔细, 他会发现折扇上的花纹是仙鹤。   但很显然他的超感在这方面并不发挥作用。   麒麟桥在10街, 距离48街很远, 几乎横跨了整个麻仓。两人直接到49街外打车, 从上边过去,直达麒麟桥附近的楼顶停车场,再坐缆车下去。   缆车的终点就是10街,一条沿着河流而建的弧形向前的街道。而且它不单单只是一条街,包括那条小河在内,两侧都是10街范围,东侧叫东街,西侧叫西街。   【十街分东西,麒麟望北矶】   说的正是这条特殊的街道。   “矶是石头的意思,这句话从老人嘴里传下来,传遍麻仓。但后来的人大多只知道桥上的麒麟永远望着北方,却没人见过那块石头。后来,麒麟桥的房子陆续倒塌,人们才终于在废墟里发现了它。”   从缆车上下来,姜鱼走上麒麟桥的第一块石板,属于麒麟与石的故事就开始了。   这是一条石头街。   整条街的路面都是由各种各样的石板拼接而成,颜色不一、大小不一,各有各的纹路,被磨平后铺成了长长的街道。而这些石头,都是从麒麟桥倒塌之后的废墟里挖出来的。   严格来说,是更深处的废墟。   2130年夏,人们在麒麟桥挖出了一段久远的历史。   春城的前身其实是一座江南小城,大灾害后,小城毁了,原本密布的水网被填平,高楼大厦顷刻覆灭,甚至再看不出这里曾经存在过城市的痕迹。   十年灾害,物是人非,人们在这附近重新建造了春城。偌大一座城市,真正属于原来那座小城的面积有多少呢?   恰好就是一个麻仓。   而在这麻仓四十八街里,还保有一些从前留下的痕迹的,是麒麟桥。麒麟桥的房子之所以成片倒塌,一是因为违建,再加上建筑本身就不牢固;二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在废墟之上建造起来的,地基不稳。   重建开始,人们将那些属于原先那座小城的石板都扒拉出来,拼拼凑凑,这才有了如今的麒麟桥。   “麒麟桥,如今变成整个麻仓最漂亮的地方了。”姜鱼感叹着。   石头街上,是以现代材料建造而成的仿古建筑。虽然仍是挤挤挨挨的模样,木头也不是真的木头,跟真正的古建筑比差了许多,但晚上的灯光亮起,整条街的灯笼挂满屋檐,那么的漂亮又梦幻,就没人在意那么多了。   两人沿街走过,路边到处是狭窄的店铺,甚至就连豆腐块大一点地方,都能开个小窗,里头坐着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问你要不要买她的手串。   姜鱼要买,得蹲下来跟她说话,因为那小窗很矮,而老婆婆显然是坐在地上的,腿上还盖着保暖的毯子。   小窗旁边也挂着两盏小灯笼,拳头大小,电子的,节能款。   林西鹤靠墙站着,看姜鱼蹲下来挑选那些一看就跟她不怎么相符的,廉价的手串。但她挑得很认真,还仔细比着自己的手腕,问老婆婆哪一个更好看。   老婆婆伸出枯槁的双手捧着姜鱼纤细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她探了探头,好像才发现林西鹤,便笑着说:“让你男朋友给你挑咯。”   男朋友?   姜鱼忽然起了点坏心,抬头看向靠在墙壁上等候的林西鹤,借着灯光,眨眨眼,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裤腿,轻声问:“挑吗?”   林西鹤看着她,好半天没反应。   正当老婆婆以为自己是不是问错话了,尴尬地想要岔开话题时,林西鹤终于弯下腰,拿起一根手串塞进姜鱼手里,“就这个吧。”   姜鱼看向自己的掌心,那是串很普通的红豆,整个摊位上就它最便宜,也就它最艳。   “红豆好,红豆好。”老婆婆连忙捧场,“你们要买的话,就给我五块钱吧。”   五块钱的价格确实很便宜,但又太便宜了。林西鹤真的觉得做人很难,干脆蹲下来,又挑挑拣拣,快速拿了一把珠串,“包起来。”   姜鱼忍不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你干嘛呢?”   林西鹤:“干有钱人该干的事情。”   比如斥98块巨资给美女买10条手串。   林西鹤现在很镇定,非常镇定,身后发生爆炸都不会回头的那种镇定。买完手串他就跟姜鱼继续往前走,手里拎着个老婆婆特供大红塑料袋。   姜鱼走在他旁边,步履轻快,嘴角带笑,“我替老婆婆谢谢你。”   林西鹤:“嗯。”   姜鱼:“在这里开商铺的大多是麒麟桥的原住民,他们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也没别的谋生手段。重建之后,这里变漂亮了,愿意来的人变多了,倒也能让他们活下去。”   说话间,两人终于走到了桥头。   那是一座真正的木桥,是春城创建之初,为了纪念那些消失的水脉、也为了如今这条还在流淌着的珍贵的河流,以古法建造的饱含着所有人期待的桥。麒麟石像则是旧城的遗留物,它就坐在桥头,望着北方的那块磐石,嘴里叼着一盏红灯笼,仿佛在照耀着人们归家的路。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过去的家园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两人缓步走上那座木桥,林西鹤道:“其实麻仓,才是最早的春城。”   他抬手搭在木桥的栏杆上,视线顺着河流眺望远方。河流里有天上月,也有地上灯火,更有身边人。   “《建城日志》里面记载得不是很详细,但这里是那批最早的建城者居住的地方,所以最拥挤、条件最差。后来城市越建越大、越建越好,很多人搬走,后来者也都住到了别的地方,麻仓也就变得越来越破旧了。”   “所以这里才会有麒麟桥?”   这么一座有纪念意义的木桥,必定出现在具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姜鱼抚摸着木桥的纹路,笑容逐渐在晚风中变得浅淡不可见,“它曾经见证过人类最不屈的斗志,可谁能想到若干年后,它又会重新陷于苦难,直至崩塌。”   二十年前的麒麟桥,是一片红灯区。   这里多的是烂在街头巷尾的人,手脚仿佛跟墙根长在一处,像那些奇形怪状的拥挤的板房,没有正形。在这里,打断的骨头不会重新生长,它们会让人变成怪物,永远无法在阳光下直立行走。   如果说整个春城最破烂的地方在麻仓,那么整个麻仓最破烂的地方就在麒麟桥。   姜鱼的母亲是个陪酒女,她经常穿一身旗袍走在麒麟桥,不论何时都带着把伞。就像其他人一样,好像永远都不能见阳光。   可她又是不同的,她永远都能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还能在麒麟桥那样的地方平安地生下孩子,并且把她养活。   在那个时候,身陷于麒麟桥的人是很难走出去的。是生计、来自各方面的压迫、旁人的冷眼,亦或是自卑自弃,不一而足。   “我以前就住在那儿。”姜鱼指向东街,“看到那盏花灯了吗?大概就是那个位置。十几平米大的一点地方,但是有个小窗,每天我都能趴在窗口看到桥上的人,但我最喜欢那只大麒麟。”   小时候的姜鱼有着最为瑰丽而奇幻的梦,她觉得那只嘴里叼着红灯笼的麒麟是活的。如果没有母亲的死,没有林西鹤,或许有一天,她会爬上麒麟的背,请求它,带她去广阔天地奔赴一场奇幻的冒险。   姜鱼一时有些出神,而就在这时,林西鹤蓦地拉住她的手,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姜鱼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跟着他爬上了栏杆。对于她这样的四级异能者来说,也就一眨眼的事情。   河道两侧、麒麟桥上,许多人投来惊诧目光——   姜鱼自己也很诧异。   林西鹤则有他的想法,还没等人群发出惊呼,他就揽住姜鱼的腰,从桥上跳了下去,然后在众人捂着眼睛又撒开指缝的掩耳盗铃之举中,稳稳地落在驶过的船头。   可船会晃,小小的船头站了两个人,转身都是问题。姜鱼下意识地抓住林西鹤的衣服,本来要分开的两人,瞬间贴得更近。   方寸之间,呼吸可闻,船家“哎哟”的惊呼声都没能透进来半分。   直到一尾鱼破开水面,灵活地甩尾,又落下。“扑通”一声,仿佛心脏回落,月亮稍稍躲进了云后,而林西鹤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姜鱼腰上收回来,放回兜里,往船舱退了一步。   “老板,再往前面去一点。”他回头跟船家搭话,开出一个满意的价格,船家自然满口答应,一点儿也不介意客人从天而降的事实。   姜鱼还站在船头,但这样一来她就比林西鹤高了,难得地用俯视的目光看他,深吸一口气,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林西鹤:“前面。”   姜鱼:“前面?”   林西鹤:“我跳河的地方。”   姜鱼:“……”   林西鹤疑惑,“你不想看吗?”   姜鱼微笑,“你是不是还掉了一点东西在河里?”   林西鹤挑眉。   姜鱼:“待会儿如果见到河神,问你掉的是什么,侦探先生怎么回答?”   闻言,林西鹤聪明的大脑有一丝转不过弯来了,因为他还真的掉了点东西在河里。姜鱼是知道了,所以才问的呢?还是意有所指?   刚才抱她,她生气了吗?   她不喜欢他吗?   自己会错意了?   做人真的很烦。   变异大猩猩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作者有话说:   fish:懂了,你的真爱是变异大猩猩,祝你们幸福。 第59章 故地重游 ◇   ◎重逢与错失◎   林西鹤年纪越大, 越不喜欢揣度人心。   他原本是这样的,所以在面临一些不得不解决的事情时,他的手段总是在缜密中夹杂着一丝粗暴。譬如废人异能。   暴力不可取, 有时也不得不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他就是宁愿去坐牢, 也不高兴长久地跟人虚与委蛇。   可面对姜鱼,林西鹤仿佛又陷入了猜测的旋涡。   让自己的情绪被另一个人牵引,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本该立刻抽身,不为这些事情烦忧,然后安安稳稳地活到四十岁, 抢在林逝水前面退休。   可是姜鱼很漂亮, 在这麒麟桥的夜色里, 她站在船头,在两岸红灯的照耀下, 只是笑一笑, 就能让你有片刻的失神。   哪怕这个片刻只是0.1秒。   在危机四伏的野外,0.1秒有时就能决定你的生死。   所以林西鹤有点苦恼。   好在姜鱼人美心善的人设不倒,她为难了一下林西鹤, 就放过他了, 转而蹲在船头,拨弄着河里的水,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譬如——   “你从飞行车上跳下来的时候, 不害怕吗?”   “跳下来就后悔了。”林西鹤满脸镇定。   “真的?”姜鱼满脸不信。   “那时候我才十岁。”   “也对。”   “到了。”林西鹤望着前面的河埠, 示意船家停船。两人顺着河埠的台阶石走上去, 就到了东街。   “你就在这儿上的岸?”姜鱼问。   “嗯。”他率先迈开步伐往北走, 沿着当年的路线,故地重游。也亏他记得那么清楚,毕竟麒麟桥已经不是从前的麒麟桥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姜鱼的感觉则有些奇妙,哪怕过去了二十年,当她站在这麒麟桥,那一晚的事情就仿佛仍在昨日。她跟着林西鹤的步伐,就像要去找曾经的自己。   从这里,再往前,前边有个小姑娘,正渴望着有谁能去救她。   终于,她等来了奇迹。   二十年后,林西鹤和姜鱼,也重新站到了那里——那块原本长满了青苔,如今却被行人摸得锃亮的巨大石头旁。   “说来也巧。”姜鱼蹲下来,也伸手摸了摸它,“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块石头就在这里。麒麟桥重建之后,我妈怕我触景伤情,也一直不让我来,直到我长大之后,她才慢慢不管我了。你说,那天晚上,桥边的麒麟是不是就一直看着我呢?”   林西鹤无法回答这个明显超脱了现实的问题,转而问:“你很喜欢那只麒麟?”   姜鱼回头,“是啊,你不觉得它很威风凛凛吗?”   那只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还叼着红灯笼的麒麟,威风凛凛?林西鹤不解,而这时,他终端上的呼吸灯亮了。   有人给他发来了信息,且发得很急促,一条接着一条,所以呼吸灯闪烁的速度也很快,仿佛在按快门。   光屏弹出,林西鹤扫了一眼,眉梢微挑。   姜鱼看见他这表情,不用猜就知道,“是贺望岚?他就在这附近,看到我们了?”   “嗯。”林西鹤说着就关掉了光屏,但终端上的呼吸灯还在疯狂闪烁,可见贺望岚还在持续不断的给他发信息。   姜鱼:“不用管吗?”   林西鹤:“都是些废话。”   什么废话呢?   岚岚大宝贝:头儿!!!   岚岚大宝贝:你又在跟美女逛街!!!   岚岚大宝贝:两天了!   岚岚大宝贝:还没逛完吗?!   岚岚大宝贝:为什么!   岚岚大宝贝:我在这里吹风啃香肠,而你在跟美女逛街!Twice!   岚岚大宝贝:你们还在山盟海誓!   岚岚大宝贝:是我不配吗?   岚岚大宝贝:【哭】【哭】【哭】   ……   如果可以,林西鹤希望能把他拉黑。紧接着他又想到什么,迟疑着想要问姜鱼,但最终没有开口。   姜鱼觉得他奇奇怪怪,正想问,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对小情侣打断了。   他们牵着手跑过来,一路笑闹,差点撞到林西鹤,还不好意思地冲他点头。女生娇嗔着催促男朋友,两人便又跑到石头前,女生像姜鱼一样蹲下来摸了摸石头,随即抬头跟男生说:“你也快来啊,据说这块石头可灵了,快过来拜拜。”   男生便也蹲下来,两人紧紧挨着,对着那块石头双手合十。仔细听,还能听见女生嘴里念念有词。   “保佑我们的爱情长长久久!”   男生有点害羞,耳朵红红的,转头看着女朋友,又笑得很开心。   姜鱼这才想起来,这块石头在这二十年里被赋予了新的意义。“磐石无转移”,出自《孔雀东南飞》,描述的正是伟大的爱情。据说只要情侣们在这块石头前真诚许愿,他们的爱情就能长长久久。就像这块石头,岁月不移。   很少有人知道,这是麒麟桥为了吸引顾客前来打的虚假广告。   思及此,姜鱼似乎明白林西鹤为什么突然变得古怪了,或许是贺望岚跟他说了什么。但林西鹤常年在外,应该是不知道麒麟桥的一块石头的虚假广告的,所以他刚才欲言又止。   那就……骗骗他?   等到那对小情侣走了,姜鱼清了清嗓子,说:“这块石头是许愿石,就跟你给我的那块愿望晶石一样,很灵的,你有什么愿望吗?”   可她这故意清嗓子的举动很假,狡黠的目光也很假,处处透着破绽,明晃晃的直钩。   林西鹤反问:“你呢?”   姜鱼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我的愿望是——赚大钱。”   林西鹤双手插兜,淡定如常,“那你跟我许愿,都比对着这破石头有用。”   姜鱼笑笑,“忘了侦探先生是春城一等一的有钱人了,不过我跟你许愿,不会有什么条件吧?”   林西鹤本想说没有,但看着姜鱼微笑的脸,脱口而出的话又变成了:“还好,我奉行——弹性收费。”   你学我?   姜鱼微微瞪大了眼睛,美人瞠目,依旧漂亮。尤其是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你的时候,林西鹤能听到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如此肤浅的人。   “咳,我开玩笑的。”   “侦探先生经常开玩笑吗?”   “不。”   “这样啊,我还以为真的可以许愿呢。毕竟我当年许了一个愿望,然后你就真的来了。”   闻言,林西鹤又看向那块石头,脑海中浮现出那晚的情形。   他当时其实也不舒服,浑身湿透了不说,空中坠河也着实不是个好体验,呛了很多水,手脚无力,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从河里爬起来,他沿着这条街想找个地方换干净的衣服,却不料碰到了姜鱼。   六岁大的小姑娘很瘦小,蜷缩着躺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像小猫似的。脖子上一道血线,有明显的异能波动,看着伤口不大,还没有割破大动脉,但出血量却不同寻常。   这不是普通的治疗手段能止血的伤口。   林西鹤连忙跪地双手捂住她的脖子,将残留的异能打散,但此时地上已经流了许多血,小姑娘恐怕撑不了多久,他便又连忙抱起她冲向最近的医院。   鲜血遇水晕染,小姑娘身上都是血,他自己也沾了一身,冲到医院的时候,差点把医护人员吓死。   等到姜鱼被推进手术室,林西鹤已出了一身冷汗,手脚都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了。护士们急急忙忙地想要拉他去做检查,跟他说他的额头在发烫,他也浑然未觉。   “我不去,我在这里等。”林西鹤很坚持,因为他记得刚才那个小姑娘好像醒过来了,一直拽着他的衣服。   这让年幼的林西鹤,第一次从无力挣扎的命运之海里,感受到了希望。那是一种被依靠的感觉。   她在向他求救。   而他一定要救下她。   护士们拿他没办法,这个小孩儿的固执超乎想象。但很快林逝水就来了,林西鹤记得那是一串很匆忙的脚步声,一贯冷静理智的林逝水,好似也在看到满身是血的儿子时破防,紧张地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然后抱住了他。   那是自母亲死后,父子俩的第一次和解。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林西鹤就不记得了,因为他晕了。在他醒来后,姜鱼已经脱离危险,而林逝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趁他昏迷把他带回家,而是在他醒来后,将他带到姜鱼的病房外,让他看了一眼。   他说:“小鹤,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不论是你,还是这个小姑娘,很多人说这是命。但你救了她,这就叫运。你觉得命运无情,但它也时有馈赠。”   林西鹤:“她会好好活着吗?”   林逝水:“会。我会为她找一个好的去处,让她平安长大。”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林西鹤看着满街灯火下,姜鱼的脸庞逐渐跟记忆中的小姑娘重合,不由自主地问:“你一直都知道是我?”   林逝水为姜鱼安排去处,必定是偷偷安排的,以免被人知道姜鱼和林家的关系,让她也卷入到麻烦里。而姜鱼就算在那晚看到了他的脸,应该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才对。   姜鱼:“我中途不是醒过吗?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只要让我再见你一次,我一定就能认出来。”   林西鹤好奇,“那是什么时候?”   姜鱼眨眨眼,“你猜?”   林西鹤当真想了想,这一想,他就真想到了一个可能。而不等他把这个猜测说出来,姜鱼就笑着反问:“你不是来学校偷偷看过我吗?被我发现了。”   如果说2140年无人区森林里的那次擦肩而过,是姜鱼跟林西鹤彼此之间距离最近的一次重逢,那么2130年麒麟桥倒塌时,就是姜鱼跟林西鹤的第一次重逢。   那天姜鱼在学校考试,提前写好了卷子,但不想交卷,就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望向窗外。她在三楼,正好能望见学校操场旁那棵很大的橘子树,跟她离得不近不远。   她发现有人在树上偷橘子,仔细一看,好眼熟啊。再仔细一看,那人摘了橘子就吃,却被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看得她忍不住发笑。   因为在考场发笑,优等生姜鱼还难得地被老师批评了。   可是等她匆忙交卷,跑出去找林西鹤的时候,林西鹤又已经走了。他还把摘下来的橘子都带走了,也不知回去要坑谁。   林西鹤也想到了橘子的事情,变得面无表情。   他哪里会想到以前的糗事也能被翻出来,那天他也在考试,但他在学校里的经历总是不大愉快,听闻麒麟桥倒塌,想起那个麻仓的小姑娘,就鬼使神差地跑到了麻仓来。看到姜鱼跟同学有说有笑地走进考场,他也就没有再上前打扰。   而他是个孝子,所以橘子都拿去孝敬老父亲了。   老父亲的脸是如何绿的,暂且不提。贺望岚刚消停片刻,又打了电话过来,在这样的气氛里,林西鹤本想拒接,但他又蓦地想到什么,还是立刻接通了电话。   对面只讲了一句,他就变了脸。   “秦震死了!”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60章 鱼鳞栉 ◇   ◎大意了◎   “大意了!”   千言万语, 只有这三个字能形容贺望岚此刻的心情。   一刻钟前,他还在对林西鹤进行激情控诉。发消息的间隙抬头,看到秦震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一切如常。可等他去万洲队长的小群里也吐槽完, 再把目光放回到秦震房间里的窗户上时, 就开始蹙眉。   秦震是个很谨慎的人,如非必要,房间里的窗帘从来不拉开。但廉价的群租房可不会给你安装最新的防窥玻璃, 也没有足够厚的遮光窗帘,从外面看,还是能看到隐约的人影。   刚才贺望岚看时, 秦震应该正坐在屋里喝酒。可现在那道坐着的身影不见了, 也许走到了房间的其他角落里。   半分钟过去。   一分钟过去。   窗户上没有半个人影闪过。   这不对劲, 很不对劲,才一点点大的房间, 难道秦震永远贴着墙走, 避过了窗户?亦或是他已经睡了?   可现在才七点多!   贺望岚心中警铃大作,果断动身前去一探究竟。   可他已经晚了。谁能想到呢,堂堂四角酒吧的老板、四级异能者秦震, 会悄无声息地死在麒麟桥的群租房里, 还是以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根本来不及抢救就死了。   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还不是贺望岚。   “妈的, 我还没到呢, 整层楼的人都跑去围观了!”贺望岚在电话里气急败坏, 还要刻意压低声音, “秦震也是绝, 堂堂四角酒吧的老板,腰缠万贯,租金居然还是日付的。人家到点儿了见他还没续租,就去赶人,谁知道打开门一看,人死里了!”   “没有可疑人员进出吗?”林西鹤问。   “没有,我留了‘苍蝇’在他房间门外,二十四小时看着,确定以及肯定今天除了秦震自己就没人进过那间房间。真是邪门了,看那样子八成是中毒。现在怎么办?”   “小心隐蔽,注意周围有没有可疑人物。”   “好的吧。”   秦震的死说意外,也不意外,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极高,让特调局插手无疑是抓到凶手最快的方式,也能更好地控制局面。姜鱼迅速通知了柯航,而她和林西鹤则不动声色地汇入人群,沿着街道继续走,很快就来到了秦震所在的群租房——鱼鳞栉。   河道两侧的群租房都叫这个名字,取自“鳞次栉比”,既是形容那些房子的外观,又是形容内在。那一个个狭小的比卫生间大不了多少的单间并非后期隔断,而是本来就这么大,租金低廉,接受日付。   两人走到秦震所处的那栋鱼鳞栉时,“死人了”的消息刚刚传开,麒麟桥附近巡逻的片警匆匆赶到,正拨开凑热闹的人群往里跑。   “让开、都让开——”   人群喧闹,说什么的都有。一栋鱼鳞栉最起码能住得下百来号人,很少有空着的时候,再加上行人驻足,让鱼鳞栉内外热闹得像菜市场。   同样热闹的是姜鱼的信息栏,各式各样的消息在此汇集,编织出一张专属于麻仓的信息网络。   “跟我来。”姜鱼说着,带林西鹤拐入了鱼鳞栉旁仅容两人擦肩而过的小巷里,这种暗巷在麒麟桥比比皆是,没有监控,没有灯光,甚至有的地方连eagle系统都没有覆盖到。   前方传来脚步声,有个黑影、不,是一坨黑影在移动。姜鱼捡起一块地上的石子,再递到林西鹤手里,“快,扔他。”   嗯?   林西鹤挑眉,手里的动作却不慢,一块石子用力扔出,稳准狠地砸中那坨黑影。对方闷哼一声狗趴式倒地,再爬起来要跑,一抬头就看到姜鱼微笑的脸。   “又要跑路啊?今年第几次啦?”姜鱼问。   “姜、姜小姐啊。”那人讪笑。仔细一看,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长相倒是忠厚,可眼神不老实。   姜鱼跟林西鹤解释,“这鱼鳞栉里,有前科的、平日里手脚不干净的、藏着秘密的,一抓一大把,警察一来,甭管是不是来抓自己的,都会散得比兔子还快。这位,牛三儿,在各个鱼鳞栉里流窜卖酒,没有营业执照,纯靠上门推销,卖的酒九成假,一成真,但因为价格低廉,卖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好酒,所以也很少有人追究。”   “姜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了解我啊哈哈哈,果然是麻仓第一美人,人美心善、蕙质兰心,我知道,您从来都是这个。”说着,中年男人给姜鱼比了个大拇指,态度堪称谄媚。   “别跟我贫嘴,牛三儿。”姜鱼抬脚踢了踢他随身携带的大旅行包,里面传出叮铃哐啷的玻璃瓶撞击声,“哟,跑路还带着酒呢?赶着去销毁证据啊?”   “我的姑奶奶哟,您可别这么说——”中年男人拉长了语调,眼睛一挤掉下泪来,扑通就要跪倒在她脚边,却被斜里伸出来的一只大长腿踹开。   “唉哟喂!”牛三儿又摔一个屁股蹲,这次是真的痛出眼泪了。偏偏姜鱼还噗嗤笑出来,更让他觉得惨上加惨。   姜鱼就真奇怪了,“你不过就卖卖假酒,里面死了人,你跑那么快做什么?这又不是工商检查。”   牛三儿:“这比那情况还糟糕呢!求求姑奶奶,咱就换个地儿说话,行吗?”   姜鱼跟林西鹤交换一个眼神,随即大发慈悲地让牛三儿把旅行包捡起来,带他穿过暗巷,来到一个无人的僻静处。   “现在可以说了吧?”姜鱼问。   牛三儿左看右看周围没有什么人,一咬牙,道:“里头死的那个,我今天早上才卖过酒给他。可他死了,警察肯定来找我盘问,那我卖假酒的事情不就包不住了?这不出去避避风头,等案子查完了再回来嘛。”   姜鱼:“那你恐怕跑不了了。”   牛三儿:“为啥?我跟他无冤无仇,就卖了瓶酒!”   姜鱼:“你知道死的人是谁吗?”   牛三儿顿生警觉,“谁?”   姜鱼:“四角酒吧的老板,秦震。特调局很快就来了,你觉得是他们的追捕令快呢,还是你跑得够快呢?”   牛三儿整个僵住,好半晌吐出一个字,“操。”   姜鱼微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最近正在给特调局办事。”   牛三儿一个激灵,转身就跑,屁股正好对着林西鹤。林西鹤见了,挑了挑眉,觉得不再踹一脚都对不起他。   “唉哟。”牛三儿又摔一个大马趴,回头看林西鹤,一把鼻涕一把泪,“敢问这位好汉又是谁?不会真是来抓我的吧,我真的是冤啊,刚才也不是真的要逃跑,条件反射、条件反射。您看我们这种小本生意,是不是,真的也不容易——”   “闭嘴。”林西鹤打断他,“说说秦震。”   牛三儿立刻指天发誓,“今天上午我过去卖酒,他还好好的呢,真的。就在那个、那个一楼的大厅里,吃饭那块地方,很多人都看见了,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我一路推销过去,也没跟他多说几句话啊,不过这个人绝对的行家,一来就把我包里最真的一瓶酒给挑走了,我才赚了他十块钱!”   姜鱼:“嗯?”   牛三儿:“一百块、一百块。”   林西鹤:“具体是什么话,他除了你,还跟谁有过接触?”   牛三儿:“就我打开包跟他推销我的酒,那些推销的话术姜小姐肯定都知道,翻来覆去也就那些套路。他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直接拿了酒,然后给钱,我就走了。”   林西鹤:“把交易记录调出来。”   牛三儿哪敢不从,连忙打开支付软件,划拉着找到上午的那条转账记录,“哝,9:34分,一瓶酒130块钱。”   林西鹤:“一百三你赚他一百?”   “哈、哈哈……”牛三儿一通讪笑,迅速转移话题,“不过我是真没注意他还跟谁说话了,当时他就一个人,身边也没同伴。”   林西鹤遂记下了给牛三儿转账的这个账号,转手发给黑框眼镜去查。那厢牛三儿继续卖惨,车轱辘话来回说,一口咬定自己根本不认识秦震。   而秦震躲在麒麟桥,自然是经过乔装的,与平时判若两人。   这时,特调局的车子到了。   姜鱼抬头看到夜空中那辆熟悉的飞行车,略作思忖,道:“这样吧,牛三儿,你回鱼鳞栉。与其逃跑再被抓回来,罪上加罪,不如留下来配合办案。”   牛三儿瞪大眼睛,“配合办案?不是配合调查?”   姜鱼:“你常年混迹在这里,跟这里所有人都很熟。我不拘你跟谁打探消息,打探什么消息,只要是这两天发生在这里的,不管跟秦震有没有关系,都告诉我。只要你配合,而你又跟秦震的死确实没有关系,卖假酒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替你处理。”   牛三儿:“真的?”   姜鱼:“你还信不过我吗?”   牛三儿迟疑地看看林西鹤,见他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犹豫再三,终于点头。林西鹤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按照原路返回,末了,说:“麻仓的人好像都很信你。”   姜鱼则望着灯火通明的鱼鳞栉,回答道:“做荷官,口碑很重要。而且比起警方和特调局,他们当然更信我,会站在他们的立场思考问题。麒麟桥虽然重建了,看起来焕然一新,但有些东西不是换个壳子就能假装不存在的。理法这个东西,很多年前就在这里失去公信力了。像那位卖珠串的老婆婆失去了双腿,像牛三儿失去了所有亲人一样。他们的心还不平,因为麒麟桥的重建并非因为公理与正义。”   林西鹤深深地凝视着她,“那你呢?”   姜鱼笑笑,“我也还在寻找。”   另一边,鱼鳞栉门口的群众被疏散。柯航挟着一身冷风从大门口进入鱼鳞栉,跟随在他身边的仍然是寸头和老实脸。   先一步赶到的麻仓警方连忙迎过去,努力跟上他的脚步,一边上楼一边交待目前的情况。   “柯组长,我们是真的不知道秦震会躲在这里。接到特调局电话的时候我们也很震惊,现在整个鱼鳞栉已经封锁了,保证没有一个人能随意进出。”   “已经检测过了,秦震的房间里没有异能波动。”   “法医已经在来的路上。”   “这两天接触过秦震的人也已经在排查中。”   ……   片刻后,柯航就到了秦震所在的房间。   整间房间只有六平米,站在门口即可一览无余。里面有一张小床,一个可折叠的小桌子,床尾还有个衣柜。如果说这么小的房间还有任何可取之处的话,那就是正对着门口的窗户,至少还能采光。   尸体躺在床与小桌子之间,嘴角的泡沫已经从颊边流到了地上。桌子上有一瓶酒,一个倒下的酒杯。   酒水从桌沿滴落,浸湿了秦震身下的一个蒲团。   “密码锁?”柯航看向门锁。   “对,不用在前台登记,直接用终端互通,付款后就可得到一个临时密码。”警方答。   “走廊监控呢?”   “这个……据老板说已经坏了挺久了,一直没修。”   柯航蹙眉,脸上的寒意更重,但现在不是责备这个的时候,他转头问老实脸,“林西鹤跟姜鱼在哪儿?”   老实脸连忙打电话,可电话还没接通,楼下就传来骚动。   寸头立刻闪身,“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开了一个新案子。   总的来说,这篇文大概就是主线里穿插点小案子的结构,以小案子来分卷。上一卷以环城抛尸案为开端,这一卷就是秦震之死。 第61章 谎言之地 ◇   ◎开始调查◎   鱼鳞栉一楼是个小型的生活区, 虽然是麒麟桥重建时新造的房子,却仍保留着废土时代的一大特色,即不必出门, 便可满足生活所需。   当然, 如今的人们忧患意识大不如前, 许多东西只是做个样子。逃生通道前塞满了各种杂物,卖吃食的旁边是几个乒乓球桌和台球桌,最重要的走道里还有人在摆摊卖杂货。   一楼正中央是个花坛, 花坛里种着一棵柿子树,周围全是葱。不过柿子树是假的,摆着好看, 只有那些翠绿的葱是真的。   偷葱贼屡禁不止。   可今天, 没人关心几根葱。大门口已经闹起来了, 警方封锁了整个鱼鳞栉,但鱼鳞栉里那么多人, 要上晚班的不在少数。   不去上班就没有钱拿, 比起楼里有人被杀,似乎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求求你们了,我还等着付明天的房租呢, 旷工会被开除的!”   “我们又没有杀人!”   “是啊是啊, 到底要封到什么时候?”   警方也很头痛,这一个个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有恐惧、有紧张、害怕,但唯独没有信任。对立的情绪会被轻而易举地挑起, 就像一滴水掉进油锅, 噼里啪啦, 转瞬即炸。   蓦地, 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声, “他们就是歧视!看我们好欺负!”   挑事的永远不会缺席。   有人低头,有人逃跑,那自然也有不怕死的。   “肃静!都肃静!不要闹事!”警方不断喊话,想要找鱼鳞栉的老板协助工作,但四下一扫,哪有半个人影。   就是这么一群人,从来不配合!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有特调局在还敢这么搞事,难免叫人窝火。   “都不要闹了!都听我说,你们再闹下去就是妨碍公务,我知道大家的难处,为了大家好——”话还没喊完,人群中又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疯癫癫的喊叫声。   一个瘦弱的身影推开人群在大厅里跑起来,身边的人想拉住他,却只能拽住衣角。   “又疯了又疯了!”   “这半个月都几次了?”   “卧槽快躲远点儿!”   “嗳嗳嗳——”   大厅里乱成了一锅粥,忙着抓人的、赶紧闪开的,警察连忙想上前,却又被其他人缠住,这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大脑都开始缺氧。   这都叫什么事儿!   “快点啊!摁住他!”年轻的警官沉不住气,想鸣枪示警,却被师父拦住。而就在这时,堵在门口的众人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拍着门大喊:“姜小姐!姜小姐!”   与此同时,寸头也从楼上赶了下来,看见出现在门口的姜鱼和林西鹤,连忙开口让人把他们放进来。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不论是鱼鳞栉里的租客,还是麻仓的警方,都把姜鱼视为自己的帮手。   寸头嘴巴张了又张,最后艰难地挤到林西鹤身边,说:“这就是荷官的魅力吗?”   林西鹤双手插兜,“不是,这是她的魅力。”   寸头侧目,“???”   林西鹤并不理会。这时姜鱼已经出手,手腕上戴着的细金镯变成了柔软的细丝,将还在乱窜的“疯子”制住。   他倒在地上,嘴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整个人挣扎着,像一尾搁浅的鱼,一听到周围有什么动静,就极力想退,退不了就把自己缩成一团。   姜鱼走到他面前蹲下,没有试着去触碰他,而是轻声细语地问:“骆童,还记得我吗?我是小鱼姐姐。”   刚开始那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还在不断瑟缩。但姜鱼不厌其烦地又念了几遍,他终于抬头看她——   那张脸苍白又瘦削,头发太长了遮住了眼睛,但还是能让人看出来,这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小鱼姐姐在,没有人再来害你了,所以我把你放开,你不要跑、不要闹,待在小鱼姐姐身边,等妈妈回来,好吗?”姜鱼的一句“好吗”,带着林西鹤也从未听到过的温柔。   叫做骆童的少年不疯了,又变得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点头。   旁边人却出声提醒,“姜小姐,你可要当心啊。他最近又犯病了,小心被他伤到。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妈出去,应该把门锁好的,谁知道他又跑出来了。”   “没事。”姜鱼并不多解释,摸摸骆童的头,把人从地上扶起。骆童看起来只认姜鱼,低着头往她身后缩,可姜鱼还得处理事情,左思右想没有合适的人选能照看他,便把目光投向了——林西鹤。   可惜林西鹤看了骆童一眼,骆童就浑身发抖地往旁边挪一步,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姜鱼无奈,只好把骆童带到柿子树下,让他坐在花坛上,脱下风衣外套将他兜头遮住,“你坐在这儿,要是觉得害怕就把自己遮住,什么都不要管。小鱼姐姐就在这里,你能听见我说话。等我忙完,就带你吃汤圆。”   骆童没有回答,只是裹紧了姜鱼的衣服,慢慢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姜鱼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而这时,突如其来的温暖又包裹住了她,她错愕抬头,就看到林西鹤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做完,他又镇定地转过头去,示意:“那边又吵起来了。”   姜鱼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眨眼间,刚刚缓和的气氛好似又开始焦灼。这回把寸头也给牵扯了进去,因为所有人都认出了他的特调局制服。   “柯航应该在楼上,你可以先过去,这里交给我。”姜鱼拉了拉肩上披着的衣服,嘴角带着笑,“衣服,谢了。”   两人遂分头行动。   姜鱼上前交涉。其实问题并不如何复杂,警方将鱼鳞栉整个封锁,是唯恐真凶逃脱,怕特调局责怪他们办事不利。毕竟人死在麻仓地头上,而且秦震身份特殊,背后恐怕牵涉甚广,他们担不起责任。   特调局控场,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强硬、高效,但这套在麻仓,尤其是麒麟桥,不太合适。   最终,在姜鱼的斡旋下,他们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摆了张桌子。姜鱼、寸头,还有一位老警察三人坐镇把关。想要出去的人,一个个接受盘问,没有问题了,就可通行。   寸头坐下来时,还在忍不住发问:“这可是秦震诶,他被杀的消息还是你们通知九组的,就不怕凶手趁机逃走?”   姜鱼态度从容,“情况有二。一,凶手早就跑了,你就算把这一栋楼的人关上十天半个月,也没用;二,他还在里面,但是你觉得能够在我们三个的盘问下蒙混过去的概率有多大?太扎眼了,不如留下,静观其变。”   寸头:“那我们在这里盘问,岂不是做点无用功?”   姜鱼:“那要看你想在这里得到什么。”   寸头:“当然是真相!”   姜鱼:“所以你需要学会分辨。”   第一个人过来了,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他上来就问好,点头哈腰的,尤其对姜鱼的态度格外和善。   姜鱼微笑着跟他回礼,但却把手一抬,让寸头来进行问话。   寸头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得到肯定的答复。他也不怕,开玩笑,他可是特调局的精英,就算总是在写检讨,那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审讯室不知经过多少回了,还搞不定一个中年男人?   “说吧,姓名、年龄、籍贯,住在几零几,在7.4号晚上7点到今天晚上7点之间,是否见过秦震?”   “我叫刘山,今年57,就是本地人,住在305。那个什么什么秦震的我也没见过,我就是个看仓库的,要去值晚班呢,可以放我出去了吗?”刘山道。   “你跟他住一层楼,没见过?”寸头问。   “没啊,我这不是每天上班嘛。最近都值晚班,晚上出去早上回来,刚才我六点半差不多就在一楼吃晚饭了,他们跑去看尸体,我都没上去凑热闹。怎么可能跟杀人案扯上关系呢,对不对?我住这儿那么多年了,进进出出都有人认识我,大家都可以为我作证。”   “你的工作地点?”   “就附近的那个八号仓库。”   “等着。”   寸头用自己的终端查刘山的信息,他们特调局的查询系统,CIG出品的,非常方便快捷。刘山的信息出来得很快,没有什么作奸犯科的记录。他又连着问了几个问题,都得到了答复。   “让他走?”寸头看向姜鱼。   “你觉得没问题,就让他走啊。”姜鱼微微瞪大眼睛,好像在说这种问题怎么来问她,你决定就好。寸头觉得有诈,肯定有诈,可他无论怎么暗示,姜鱼就只是微笑,最后一咬牙,挥挥手让刘山赶紧走。   等他一走,姜鱼就道:“他在说谎,你没看出来吗?”   寸头:“what?”   姜鱼:“他的名字、年龄,以及这两天的行动线,都在作假。”   寸头:“那你不拦着他?!”   说着,寸头就要起身,却被姜鱼拦住。别看美人皓腕,力道是真的大,硬生生摁着寸头让他坐下,而她还在对着后面排队的人微笑安抚。   姜鱼:“这也不能怪你。二十年前麒麟桥重建的时候,给这里的所有人都重新建档。但麒麟桥人员复杂,甚至还有很多黑户,重新建档的时候,不光名字、年龄做了改动,籍贯也有可能是假的。譬如这个刘山,他确实在这儿住了很多年了,但他已经年满60,而不是57,因为找工作的问题,虚报了。大家都不容易,是不是?”   寸头:“……那还有呢?”   姜鱼:“他刚才跟你说去上夜班,看仓库,8号仓库的换班时间在晚上八点整,距离这儿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但他六点半就坐在一楼吃东西,剩下那么多时间,你觉得他要去干什么?”   寸头:“别问了姐姐,你就干脆点告诉我吧。”   姜鱼:“搓麻将,而且是翘班搓麻将。所以他今天必须得去上班了,否则惊动到他上司,查一查他这两天的行踪,很容易发现他翘班的事实。”   寸头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就算是荷官,也不可能随便在这里抓一个人,你就这么了解他?”   姜鱼:“他身上有香烟的味道。麒麟桥的人都习惯抽一种低价香烟,这香烟价格低廉但劲很足,广受欢迎,最大的特点是会在手指上留下黄色痕迹,但他没有。他身上的烟味来自麻仓1-5街的麻将馆,味道还很浓,说明近期刚刚去过,而那里的麻将馆一般在7点左右就会开工。看那儿。”   她又伸手一指。   寸头抬眼望去,只见一块香烟广告的牌子就挂在卖杂货的地方,叫做黑川。几个男人站在旁边吞云吐雾,手指上确实都有明显痕迹。   寸头一时心情复杂,想骂人吧,也不知道该骂什么。姜鱼如数家珍的这些,不是对麻仓有足够的了解,还真说不出来。   没看旁边的老警官一直在那边点头吗?   “麒麟桥是一片谎言之地。你想得到真相,就要读懂谎言。而对于麒麟桥的人来说,生活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谎言。”姜鱼说着,脸上又恢复得体的微笑,看着下一个上前的租客,礼貌问好,“好久不见啊,田婶,最近忙吗?”   这又是认识的了???   寸头看看她,又看看这位田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刚上学的时候,啥都不懂。   与此同时,三楼。   林西鹤站在秦震的尸体旁,而柯航站在他身后,蹙眉发问:“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异能残留的迹象?”   “没有。”林西鹤笃定。   “那你觉得会是谁杀他?这跟那场地下交易、跟北岸诗会,会不会有关联?”柯航又问。   林西鹤没有回答,只是四下打量着房间里的情形。乍一看这房间里除了基本的家具什么都没有,虽然狭小但也空,可其实衣柜和床底下都留有许多杂物。   有破旧的而且没有洗过的团成一团放在衣柜里的工装、捏扁了的只剩一根烟的黑川烟盒、遗留在床底下的垃圾,看起来都像前面的租客遗留下来的。秦震自己连套换洗衣物都没有,尸体口袋里也干干净净。   老实脸敲了敲门,提醒道:“第一个开门发现秦震的人到了。”   林西鹤这才从房间里走出去,然后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身形魁梧的机器人,戴着棕色卷发的假发套,穿着玫红色的裙子,名副其实“金刚芭比”。   老实脸:“这是老板的机器人,这里的租客都叫她……老、老板娘。平时负责赶客,就跟今天一样,租客到期没有搬走,就由她出面去‘请’。所以她是第一个发现秦震的,当时秦震还没死,整个人在抽搐,大概撑了半分钟吧。”   林西鹤面色如常,余光瞥向走廊两侧。一些租客偷偷摸摸地探出头来观望,发现林西鹤看过去,又马上关门。   作者有话说:   最近都比较晚,主要春节到处吃饭,比较忙,大家玩得开心点,晚上不用等我,白天再看也一样。 第62章 一场乌龙 ◇   ◎他的死有点古怪◎   “你好,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老板娘看起来智商不高,但很有礼貌,面对调查也很配合。她是机器人, 她的眼睛就是摄像头, 所以虽然走廊里的监控坏了, 但只要她走过这条走廊,就能记录下相应的场景。   林西鹤先让她调出了开门发现秦震时的画面。   她的视角,跟贺望岚留下的“苍蝇”视角不同。在苍蝇的视角里, 它永远对着秦震的房门316,老板娘出现,敲门, 里面没人应, 而后她直接用房东的通用密码打开门, 准备赶人。这时老板娘魁梧的身体正好遮挡了苍蝇的视线,让它只拍到了秦震的脚。   走廊里人来人往, 很快就有一个路过的租客发现异样。看到尸体的刹那失声惊叫, 引来了其他人。凑热闹是人的一大天性,哪怕是看死人。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很快堵住了门口,里头就有贺望岚。他本想遥控苍蝇飞进去仔细看一看, 但苍蝇刚飞到老板娘身侧, 她就忽然转头看了一眼。   贺望岚怕暴露,随即收手。   老板娘拍下的东西,则是她自己的视野。   她从一楼大厅来, 目标明确, 敲门, 没人应, 而后直接用密码开门。开门的刹那, 倒在地上的秦震映入眼帘,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窗帘也拉得好好的。   苍蝇躲得快,所以她后面转头时没有拍到。这时候人群中有人在问是不是要报警,又有人嚷嚷着报警麻烦,问老板娘,老板娘说:“请各位租客放心,老板会处理的。”   看到这里,林西鹤问:“是老板报的警?”   老实脸点头,“从报警记录看,是的。不过这个人有点奇怪。”   “对对对。”旁边负责的警察也连声附和,“这人是有点奇怪的,但麒麟桥大大小小的鱼鳞栉里一堆怪人,他还算正常。他就是……怎么说,有点社恐,平时轻易不出面,整天不知道躲在哪个房间里,有事就叫机器人出来。”   老实脸好奇,“你们也叫不出他?”   警察讪讪,“在叫了,在叫了。”   林西鹤则又把目光落到老板娘身上,绕着她走了一圈,着重看了看她的手臂以及肩背,“改装机器人,水平不错,还可以装载重型武器。”   柯航蹙了蹙眉,民间可不允许出现具有大规模杀伤力的机器人。不过林西鹤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警察说:“如果请不出来,可以去找找姜鱼。”   警察犹如醍醐灌顶,“对啊,姜小姐肯定可以!”   他转身便派人去楼下请教姜鱼,紧接着法医也到了,对秦震的尸体进行初步检查之后,就把人运走,回去做进一步解剖。316里遗留的杂物,包括酒瓶、酒杯等等,也都被带走化验。   林西鹤道:“不像是北岸诗会和陆生的手笔。”   柯航:“为什么?”   林西鹤:“死的太难看了。”   柯航:“碎尸、抛尸就不难看?”   “碎尸是程威干的,而抛尸的过程对于陆生来说是一个艺术行为,就像云京大厦的烟花一样。秦震死得难看且没有任何的艺术象征,而且,他也只是地下交易的经手人,在陆生眼里,恐怕就跟秦震眼里的陈苟一样,并没有那么重要的地位,连杀人灭口都不值当。”林西鹤说着,看向走廊两侧那些紧闭的房门,又问:“初步排查的结果呢?”   老实脸:“还没出来,人实在太多了。楼下姜小姐那边也在查,不过倒是有好几个人都提到了同一件事。”   柯航:“说。”   老实脸:“昨天晚上的时候,有个人喝醉了酒来拍秦震的门。动静很大,所以很多人都听见了,说是被女人戴了绿帽子,所以来找情夫对峙的。但因为喝醉了酒所以找错了楼层,情夫住在楼上416,跟秦震正好是上下楼层的关系。”   秦震是7.4号晚上7点多住进鱼鳞栉的,有贺望岚全程跟着,这个时间点绝不会错。昨天是7.5号,今天是6号。   也就是说,今天是他入住鱼鳞栉的第三天。   可是会这么巧吗?秦震住在这里,然后就有人喝醉酒跑错楼层,过来敲他的门?   林西鹤:“秦震开门了?”   老实脸:“说是开了,双方还闹了起来。后来发现是一场乌龙,就散了,也没报警。这里的人好像轻易都不会报警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对警方都很忌惮。一场乌龙,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也都不一样,主观臆造的成分很多。”   柯航:“马上把人找出来,包括楼上的那个情夫。”   老实脸:“是!”   另一边,姜鱼收到了警方的协助请求,却没有答应。她将盘问的工作再次丢给寸头,微笑着说道:“人情是越用越薄的,他那么久不露面,劝他的难度系数很高。”   “可这不是配合查案吗?”   “他配合了呀。是他报的警,鱼鳞栉也说封就封了,都很配合。他已经尽到了一个公民的义务,而且他也不是嫌犯,不是吗?”   “这……”   “说起来,小花被关进牢里,也有两年了。虽然鱼鳞栉的单间可能并不比牢里大多少,但我想她肯定也还是会偶尔想念这里的吧。”姜鱼叹息着,末了又问对方:“你说对吗?”   警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姜小姐的意思是……他想见小花?”   姜鱼只是笑笑,这种事情看破不说破,她不沾手,后面的就由他们自己去办。等到警察走了,寸头连忙凑过来小声问:“姐,小花又是谁?”   “以前的一个租客。”姜鱼听他一口一个“姐”的,又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打听。”   寸头:“……”   其实寸头跟姜鱼是同岁,但能让他佩服的,那就是姐姐。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鱼鳞栉里这一个又一个的人名,谎话真话都在脑子里捣成了浆糊,实在太多太杂了。而就在这时,老实脸的声音又从耳麦传来。   “208的柳小青和416的王海出去了吗?”   “没有啊,就没盘问到这两个人,怎么了?这两个人是谁?他们有嫌疑?”   “不一定,但人不见了。”老实脸说着,回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跟柯航打了个手势。柯航会意,微微蹙眉。   此时他和林西鹤在二楼的活动室里,面前坐着那位误闯了秦震房门的醉汉,208的鲁明。柳小青与他同住一屋,两人是情侣关系。   鲁明今年42,附近玩具厂的一名普通机修工,而柳小青任职于生产车间,今年36岁。两人在同一个厂上班,年龄相差也不是特别大,互相都是孤家寡人,会走到一起也不奇怪。   “我跟她处了三年了!三年!说好了把钱攒下来以后一起出去买房子,买了房子就领证的,我们这个年纪这个出身了还能图点什么?可她居然背叛我!”鲁明是个糙汉子,皮肤偏黑,一双手因为常年修理机械而变得异常粗糙,说是42,看起来能有50。   他情绪激动,抬手指着楼上的方向就骂,“就那个王海,他比我好什么?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柳小青那个臭娘们,居然卷了我的钱跟他跑了!我这几年不吃不喝攒下的钱,用来买房的首付款,现在全没了!没了!我连明天的房租现在都付不出来!”   喷溅的唾沫,差点飞到林西鹤和柯航脸上。林西鹤非常诚实地往后仰,余光瞥见柯航还正襟危坐,不禁对他有点佩服。   柯航敲敲桌子,“说正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不见的?”   鲁明激动之时眼眶泛红,“不知道,我昨天喝醉了酒,最后是怎么回去的都记不清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今天下午,我脑袋疼,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就想出去买两颗药吃,结果出去了才发现钱没了,只好又回来,然后就碰见什么死人了。”   柯航:“醒来的时候柳小青就已经不在了?”   “白天本来就是上班的时间,我没看到她,也没在意。”鲁明抹了把脸,眼角的皱纹里挤满了愁苦和愤恨,“警官,你们可怜可怜我,她肯定跟王海跑了,我的钱、我的钱全没了——”   可在他面前的,一个是特调局的冷面组长,一个是从来不按规矩出牌的万洲老板,那表情变都不带变一下的。   林西鹤抱着臂,懒洋洋地问:“平时有喝酒的习惯吗?”   鲁明微怔,“没有,我就是接受不了那女人背叛我,想喝点酒,没想到一喝就醉了,要不然也不会找错楼层。”   林西鹤:“住在316的人,确定不认识?”   鲁明:“我真的不认识啊,警官,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我对天发誓,我不认识他,跟他无冤无仇的,怎么可能杀人呢!昨晚我就是喝醉了酒发酒疯,脑子不清楚,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真的!今天我知道他死了,自己都吓了一跳,你们可千万不能冤枉我啊,否则我就太惨了,女人跟姘头跑了,自己还扯上杀人案,我真是、真是倒了血霉了!”   林西鹤:“柳小青出轨,怎么发现的?”   鲁明:“我、我看见了。”   林西鹤:“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他看起来懒散,但每一句问话都恰好接在鲁明的话语后面,不急不缓地营造出了紧迫氛围。尤其是那双眼睛抬眼看你时,那种漠然,让人心惊。   “就、就几天前,我亲眼看见了。”鲁明说着说着,激愤又代替了一时的害怕,脸颊泛红,“我就是看到他们在一块儿才知道的,刚开始我还不信,不敢问,后来实在忍不住才去质问她,谁知道她竟然还嘲讽我!我一时受不了打击,就——”   “我问你具体几号?几点钟?在哪里?”林西鹤打断他。   “2号!是2号!这种日子你们觉得我会忘吗?我就是不想提!”鲁明像是被刺激到了,发泄过后又有点蔫,“但是具体几点我真的忘了,那边是玩具厂附近,在一个巷子里,我看到柳小青一个人,就跟了上去,谁知道竟然看见她跟另外的男人在一起……”   林西鹤:“白天不上班?”   鲁明:“我倒班。”   林西鹤:“柳小青嘲讽你什么?”   “啊?”鲁明似是没想到警察连这个都要问,“不说不行吗?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事,还要我说出来,我已经够丢脸的了……”   话音未落,鲁明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声音之响亮,连门外的老实脸都听得一清二楚。鲁明的脸一下红了,表情讪讪地摸着肚子,“我今天醒过来之后还没吃饭……”   柯航直视着他,目光犹如凿冰的利剑,蓦地又看向老实脸,“莫北,带他去楼下吃饭。”   莫北依言把人带走。   柯航看向林西鹤,“怎么样?”   林西鹤靠着椅背老神在在,就差把脚翘到桌面上去了,“不怎么样。”   柯航:“这是在查案。”   请你严肃一点。   “查呗。”林西鹤耸耸肩,“所有能跟秦震扯上关联的人都要彻查,包括这几天鱼鳞栉里所有的人员流动。还有,你有没有想过秦震为什么会躲在鱼鳞栉?他4号从酒吧街逃跑,当天晚上就住进了这里,目标很明确。但鱼鳞栉是人员流动非常大的出租房,并非隐蔽性高的藏身地点,他为什么选这儿?”   柯航:“跟人接头?”   这也是贺望岚的猜测,所以他才一直在这里蹲守,但问题在于,他一直没有蹲到所谓的接头人。   秦震却已经死了。   林西鹤:“他的死有点古怪。”   柯航蹙眉深思着,末了,却问道:“秦震逃跑的事情,跟你们万洲有关系吗?听说万洲三分队的队长贺望岚已经到了春城,他没来找你?”   “没有。”林西鹤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水平已达出神入化,问就是没有,如果被拆穿了他也无所谓。   “那你知道,你曾经的家庭教师唐一亭,就是麒麟桥人士吗?而且他也失踪了。”柯航再问。   “哦,现在知道了。”林西鹤悠然起身。   柯航看着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难免心生无力,却又不敢有丝毫轻视,“你去哪儿?”   林西鹤:“我也饿了,下去吃夜宵。柯组长能者多劳,继续审着啊,鲁明发酒疯的时候,还有很多目击证人呢。”   柯航:“……”   作者有话说:   鸟哥:专业干饭人。 第63章 关联 ◇   ◎大俗即大雅(捉虫)◎   说是去吃饭, 其实林西鹤没有第一时间下楼,而是在鱼鳞栉里四处游荡。   鱼鳞栉一共六层,除去一层大厅, 每一层都有40间左右的出租房, 还有公共浴室、卫生间、开水房、杂物间、垃圾房等等。   走廊狭窄, 灯是声控的,监控坏了一半。行走其中,楼上夫妻吵架, 楼下孩子叫喊,很是吵闹。   每个楼层最豪华的地方反而是垃圾房,安装了最新的垃圾处理管道, 能够进行垃圾自动分拣。林西鹤稍稍查了一下, 就知道这是麒麟桥重建时强制安装的, 每个楼层的垃圾都通过这个管道分拣、运输,而后在零点时被垃圾车运走, 进行统一销毁。   大灾害后, 人们对于环境问题格外看重,并由此开发出了新的垃圾处理方式——异能降解。这种处理方式无污染、无后患,干净卫生, 但就是很少有异能者愿意从事这个工作, 觉得它配不上自己高贵的异能者身份。   不过这项工作时薪很高,是初级异能者们赚外快的好方式。当然,仅限于火系。   火系异能者因此有了一个别称, 叫做垃圾毁灭者。   不过这也意味着, 如果有人借助这套垃圾处理流程来销毁证据, 那么把证据寻回的几率要比从前小很多。   林西鹤往垃圾管道里看了一眼, 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又抬头看了眼墙角监控, 红灯闪烁,是好的。   这时恰好有人来扔垃圾,林西鹤往旁边站了站,却也没走。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把垃圾扔下就转身离开,临出门时又看了林西鹤一眼。   可能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林西鹤依旧淡定从容,一边从垃圾房走出去,一边继续游荡。贺望岚咋咋呼呼的声音很快又在耳麦里响起。   “昨天是有这么回事啊,我还特地去确认过。那个闹事的鲁明被人扶回去之后,跟他住一块儿的那个女的,大概半夜的时候就去了416跟情人幽会,一直待到天亮才出来呢。”   “没继续跟着?”   听到这话,贺望岚撇了撇嘴。他一个大小伙,整天盯着秦震这个老男人就算了,对三个中年人的爱恨情仇可没兴趣。但如果秦震之死,疏漏真的是在这里产生的,那他就算失职。   “那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假的,逻辑说得通,身份也经得起查。而且鱼鳞栉人员复杂,秦震不光是碰到他们,还有其他的人。你不知道,他刚进来就被小偷盯上了,小偷盯他,我盯小偷,这叫什么事儿。”   “事无巨细,整理一份给我。”   等交代完贺望岚,林西鹤才慢慢悠悠地晃到一楼。   姜鱼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她见林西鹤下来,便对寸头和旁边的老警官说:“劳烦二位了,我先失陪一下。”   “姐,别丢下我啊!”寸头深情呼唤,但无济于事。抓了把头发,大有把自己从寸头抓成秃头的趋势,但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姜鱼跟林西鹤在柿子树后面的面点摊汇合,还带上了骆童。   三人坐下来,林西鹤吃大排面,姜鱼要三鲜小馄饨,再给骆童点一碗酒酿汤圆。老板看在姜鱼的份上,附赠他们一小碟脆爽可口的腌萝卜。   骆童仍然用姜鱼的外套罩着头,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   老板端着汤圆过来的时候,忍不住提了一句,“这小子也是可怜,本来以为好了呢,谁知道又犯病。隔壁的桑老太还投诉他,说要让他们母子搬走,不安全,谁不知道桑老太才最招人烦呢,一天到晚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到处举报,都没个消停。”   姜鱼知道,老板当着她面说这些,难免有让姜鱼想想办法的意思。姜鱼把骆童带在身边,自然也不会不管,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几天前吧,差不多一个礼拜?反正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在大厅里就……”老板看了眼骆童,特意避过了一些词汇,继续道:“要不等他妈回来,姜小姐你再问问?”   “好。”姜鱼点头应下。   “嗳。”老板心满意足地离去,转头给他们端面和小馄饨过来。林西鹤瞧着,那大排都比别人碗里的大上许多。   沾了姜小姐的光了。   “查得怎么样了?”姜鱼问。   “没什么头绪,还得等尸检报告出来。”林西鹤简单地把鲁明发酒疯的事情也说了一下,抽出筷子擦了擦,道:“不过柯航提起一点很有意思。”   “嗯?”   “唐一亭是麒麟桥出身。”   姜鱼略作思忖,道:“之前我们推测,林家藏了两伙人想致你于死地。一是已经站在明面上的林东渐,他策划了废城探索的事。还有一伙人藏在暗处,即唐一亭的雇主。陆生杀了唐一亭,极有可能从唐一亭这里,跟后者产生关联。而秦震与北岸诗会进行过地下交易,货的来源恰恰也是林家。虽然明面上是来自林东渐的儿子林泊远,但现在看,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林家、陆生、麒麟桥。所有的线索开始串联,你绝不能说它们全是巧合,但真正把他们串联在一起的节点是什么呢?   林西鹤:“唐一亭暗杀失败后,林逝水又把他的老底重新查了一遍。2115年,唐一亭生母因为难产死亡,他就带着刚出生的弟弟唐二离开了麒麟桥。帮助他们离开麒麟桥的,就是我妈,所以当初唐一亭才能取信于林逝水,因为我妈对他有恩。”   唐一亭对林西鹤下手,是妥妥的恩将仇报。   姜鱼:“卉姨把他们带出去,必定是希望他们从此可以拥有新的生活,那后来又为什么会做杀手?”   林西鹤:“这也是让人想不通的一点。唐一亭顺利拥有了普通人的生活,而且他是异能者,从报告上来看,勤奋刻苦,实力不俗,否则光靠当年的情谊,不可能当上我的老师。可他偏偏选择当一个杀手。”   姜鱼:“他的履历很干净吗?”   林西鹤:“干净,每一个环节都看起来很正常。唯一可能有问题的在于他的大学阶段,他是去雾城读的大学,所以把唐二也带了过去。后来他学成归来,唐二则留在了那里。所以唐一亭在湖畔山庄出事后,唐二是从雾城回来找他的,没有人知道他成了陆生的替死鬼。”   姜鱼心念一动,“他去雾城读书的理由是什么?整个东部地区,春大是最好的。”   林西鹤:“因为出身。他上大学那一年,麒麟桥还没有倒塌。”   最底层的出身,映照出的也许是少年人脆弱的自尊和最自卑的心态。他想逃离春城,这不难理解,但他明明在逃离,为何最终又走上那样一条路呢?   姜鱼一时有些出神,再抬头,发现林西鹤一碗面都快吃光了。   “你们去雾城查了吗?”姜鱼又问。   “查了,没结果。”林西鹤答。   唐一亭走上杀手之路,必定得有个契机,是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可在林逝水的查探里,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契机。   或者说,它隐藏得太深,以至于至今还未被发现。   但姜鱼有个直觉,或许它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思及此,她看向了坐在另一个炒饭摊位上正埋头干饭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那个鲁明?”她问。   老实脸已经走了,他没那么多时间亲自盯着鲁明,就让一个小警察不远不近地守着。鲁明浑然未觉,扒饭的动作像饿了三天三夜。   林西鹤:“嗯。”   姜鱼又多看了一眼。她的人脉虽广,但也不是谁都认识的,譬如这个鲁明以及消失了的柳小青和王海。   还得细查。   吃完夜宵,两人送骆童回家。他住在608,鱼鳞栉没有电梯,所以三人得一层层走上去。   上去的时候一切顺利,骆童紧跟着姜鱼,也没有出什么岔子。但快到608门口的时候,隔壁606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吊梢眼的老太太从里面走出来,正好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双方明明还隔着半米的距离,老太太却像被吓到了,拍着胸脯嗔怪,“吓死了个人了,好好的人怎么走路也没个声音,我跟你们说我心脏不好的。”   她声音并不尖利,反而带着点沙哑。一身衣服虽然廉价,但胜在干净,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让人见了就两个字——得体。   姜鱼注意到她的手,手上虽然也磨出了茧子,但指甲特别干净。   林西鹤则略微诧异,“这里还有不认识你的人?”   姜鱼还未回答,老太太就投过来埋汰视线,“我要认识谁啦,你们这小年轻说话真是让人听不懂。”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骆童身上,“你们跟他认识啊,那就跟他妈说说,有病就去治病,别随便放出来,害人害己。我家小孙子刚放假,现在都不敢让他出来玩了,被伤到了怎么办?让他们赔也是赔不起的,还要让我们自认倒霉……”   老太太叨叨叨的,仿佛话里的假定已经成了事实,有无穷的怨气要输出。尤其在看到姜鱼伸手捂住了骆童的耳朵时,顿生怒气,“你这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懂不懂得尊老爱幼?”   姜鱼微笑,“您爱幼了吗?”   老太太:“你怎么说话呢?”   姜鱼:“像正常人一样说话。”   老太太:“嗳,你——”   “您就是刚搬来的桑老太太吧?”姜鱼打断她的话,声音堪称温和,“我瞧您气度不凡,想必是从好地方搬来的。住在鱼鳞栉这样的地方,委屈您了,也委屈您金贵的孙子了,不如搬走?”   桑老太着实被气到,“你有什么权利让我搬出去?”   姜鱼温声细语,“凭我是老板的朋友。”   桑老太被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末了,抛下一句“简直不可理喻”,重重关上房门。骆童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更加瑟缩,但姜鱼能感觉得到,他面对桑老太时,虽然会紧张、会有点害怕,但不至于像刚才在大厅里那样犯病。   这证明桑老太对他的伤害并不算大,应该就是口头上的,跟他忽然犯病的事情无关。   在这个节骨眼上,姜鱼难免会联想到秦震。但面点摊老板也说了,骆童犯病的时间大约在一周前,那时候秦震还在四角酒吧,而且在姜鱼的认知里,两人根本毫无关联。   骆童不说话,但他还记得家里的密码。姜鱼让他开了门,再让林西鹤去开水房给他打一壶热水。   “童童就在这里等妈妈回来,好不好?这里是你跟妈妈的家,不会有人来欺负你的。”   林西鹤拎着水壶回来时,听到的就是“童童”这么一个稍显幼稚但又亲昵的称呼。他靠在门口当起了门神,看着姜鱼和骆童的互动,愈发觉得姜小姐的人缘有些过于好了。   她叫别人童童,但是叫自己侦探先生……   呃,侦探先生也挺好的吧。   林西鹤想起姜鱼叫自己“侦探先生”的语气,看着姜鱼的眼神又有点不自然了。偏偏姜鱼就在这时回过头来,“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来?”   “在想案子的事。”林西鹤一本正经。   姜鱼不疑有他。现在最重要的是骆童,他看起来很累了,精神状况也不大好,她便先把骆童安置好,等到他喝了点热水躺到床上,真的睡着了,这才跟林西鹤退出去。   林西鹤这时才开口问:“他是谁?”   有些事不适合当着骆童的面提及,林西鹤不问,姜鱼也不说。她感叹于林西鹤的分寸感和细心,道:“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但你如果出去打听,那麒麟桥大概会有许多人都认识他们。”   林西鹤挑眉,“跟他的病有关?”   姜鱼缓缓摇头,“是缩影,麒麟桥的一个缩影。倒塌那年,所有人都面临一个去留的问题。骆童的妈妈很幸运,她似乎遇到了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不嫌弃她的出身,甚至把她接去了内城区生活,跟她结婚生子,让她成为了很多人羡慕的对象。可就在两年前,她离婚回来,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租金最便宜的鱼鳞栉,而她的孩子精神出了问题,成了别人嘴里的神经病。”   至此,美好的表象被打破,生活的真相曝露于人前。   据说麒麟桥的磐石可以保佑人们的爱情长长久久,但麒麟桥的人们,不相信爱情。那时候他们的嘴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我就知道会这样。”   “你调查过吗?”   “查过。那个男人也许一开始确实是爱她的,但婚姻不止有爱情。他们的出身不对等,生活习惯、眼界学识,都凑不到一块儿去,等到爱情被消磨光了,就只剩下互相折磨。那户人家本来也并不喜欢骆童的妈妈,直到后来,他妈妈的身份被曝出来,骆童在学校里遭到同学的排挤,等他妈妈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语毕,姜鱼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只剩嘴角一点很浅的弧度,装饰着门面。而林西鹤听完这个故事,只有一个问题,“他爸是死了吗?”   姜鱼:“没有,但是下岗了,小三也跑了。”   林西鹤条件反射地问:“你干的?”   姜鱼嘴角的弧度加大,转头看着他,“侦探先生,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呢?”   “人美心善。”   “嗯?”   “嫉恶如仇?”   “那是你。”   林西鹤语文不好,比起用繁琐的、华丽的言辞去描绘姜鱼,他觉得简简单单的“美女”两个字就好了。   大俗即大雅。   算了,他真的想不出来。   林西鹤:“我错了。”   姜鱼:“你错什么了?”   林西鹤又语塞,他能说出来吗?不能。但是姜鱼可以,她眨巴眨巴眼,又笑着说:“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活着才能付抚养费对不对?”   林西鹤:“对。”   作者有话说:   鸟哥:老婆说的都对。 第64章 困兽犹斗 ◇   ◎时间线(捉虫)◎   这个夜晚, 林西鹤又从姜鱼身上悟到了一些生存哲学。   下楼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点多,警方和特调局还在继续排查,尸检报告也还没出来, 两人便打道回府。可能是他们走得太随意, 所以当他们从正门堂而皇之地离开好几分钟后, 寸头才回过神来,拽住匆匆跑过的老实脸,问:“林西鹤跟姜鱼, 下班了吗?”   老实脸:“也许?”   寸头:“……”   逍遥的人已经走了,加班的人还在加班。   等到第二天早上林西鹤起床时,贺望岚的“跟踪记录”已经出来了。他惯会整一些花活, 把这些天拍到的秦震的画面剪成了一个video, 并且一打开跳出来的就是他灿烂如花的大脸。   “哈喽呀, 今天是跟拍秦震的第一天,让我们一起漫步在这神奇的麻仓, 开启崭新的冒险!”   林西鹤选择立刻关闭。   他才刚从床上坐起来, 实在不应该在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打开贺望岚发来的视频,容易得脑震荡。揉着脑袋,他垂眸扫了一眼视频右下角, 上面有一行标着星号的小字——非正常拍摄。   再把视频关闭, 看了眼视频的标题《LL’V episode32》,岚岚的video第三十二集 ,一股浓浓的小视频味。   起床洗漱, 林西鹤正刷牙呢, 姜鱼的信息也来了。   Fish:过来吃早餐。   林西鹤叼着牙刷, 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 目光投向镜子里的自己, 忽然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他能同时思考很多事,譬如在打架的时候想当天的晚饭要吃什么,在考试的时候一边答题一边思考监考老师秃头的事实与变异大猩猩是否存在一定的关系。   昨天他一边想案子,一边在思考——   驾鹤西去:我很肤浅吗?   这句话是发给贺望岚的。他叼着巧克力棒,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都想不通这句话跟自己发过去的视频有什么上下的关联,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岚岚大宝贝:你疯了???   他不知道,林西鹤会问出这句话,只是因为他梦里的姜鱼格外漂亮,仿佛在叠什么美颜buff。以至于他现在看着镜子,回想起姜鱼来,也全是她的脸。   什么有趣的灵魂,暂时先放一边。   不过林西鹤本来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正经人,也从来不以很高的道德标准去要求自己,所以想了想,他又觉得无所谓了。   他淡定地继续刷牙、洗脸,走出卫生间。   走了几步他又倒回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拿起旁边放着的贺望岚遗落的发胶。摇一摇,好像没了。   再看他的头发,一点也不垂顺细软,压下去,又翘起来。   算了,洗个头吧。   于是还在家里听着早间新闻煮粥的姜鱼,收到了林西鹤的回信。   驾鹤西去:【花洒.emoji】   隔壁的侦探先生一大早又奇奇怪怪。   一刻钟后。   林西鹤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从black sugar走出来,湿发让他增添了几分熟男气质,风衣的袖子捋起,露出了带着黑色终端的手腕。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还有些不耐烦地撩着头发,眉宇间透出几丝几分厌世气息,看得蹲守在姜家后门口的D心里咯噔一下。   就好像看到一只猪终于闯进了白菜地。   “站住!”勇敢的猎猪勇士D站了起来。   林西鹤挑眉,看看他,又看看蹲在门的另一边的林稚堂,“你们在这儿当门神?”   林稚堂有点委屈,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我拿检讨给你看。”   我辛辛苦苦熬夜写了一万字检讨,可第二天,你却无情地将我抛弃,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满腹辛酸,更与何人说。   林西鹤还真忘了,不过面对这个便宜侄子,他的心里毫无歉疚。还有D,毛还没长齐呢就想当姜鱼的护花使者。   “不想让我进去?”林西鹤微微眯起眼。   “没有!”D急忙反驳,被他看得下意识往后缩,但又不想表现得那么怂,壮着胆子说:“你、你回去把头发吹干了再来,这样上门做客是不礼貌的。”   “哦。”林西鹤说着就要往里走。   D气死了,连忙抢在他前面进屋。林稚堂见了,也快步跟上,成功蹭到了一顿早饭,但也让他小叔对他愈发嫌弃。   等他吃完还想再添一碗的时候,就被林西鹤打发去学习。   “不是要考春大吗?”   “小叔,咱就是说能不能打个商量……”   “不能。”   “好的。”   林稚堂交了检讨,麻溜撤退,临走时又带上了D。这次的期末考D有两门不及格,成绩稀烂,于是姜鱼让他补课。   两个学渣凑一堆,正好可以共用一个补课老师。反正D也才小学,让老师稍微带一带就行了。   屋里终于只剩下姜鱼和林西鹤两个人,还有一个姜珍珍在睡懒觉。姜鱼想起刚才听到的早间新闻,问:“林东渐已经被林氏停职,但他现在还没被送进牢里,是想等废城探索的案子?”   身为儿子的林泊远都进去了,一手把林泊远培养出来的林东渐手上又能干净到哪里去?林逝水恐怕有一百种方法能够送林东渐父子团聚,但他没有,只能证明他不想。   林西鹤:“对林东渐这样的人来说,钝刀子杀人才是最可怕的。他能忍、会不甘心,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他永远不会放弃希望,永远觉得还有一丝侥幸。他会挣扎,哪怕明知道林逝水是故意的,也只能困兽犹斗。”   审判只是最后一步。   让人心怀希望,再一点点摧毁他,让他彻底走投无路,才是最折磨人的。站在林东渐的角度,儿子坐牢、女儿出逃,桓天动力、野火营等等纷纷站队,他自己现在又被停职,一条又一条的路接连被堵死,这种感觉可不好受。换成一般人,恐怕早就崩溃了。   思及此,姜鱼又想到了接手废城探索这件案子的特调局一组组长虞枫,说:“特调局今天倒是热闹。”   虞枫被副组长董奇山实名举报受贿,正在接受审查,可他早有准备,借着这次审查,反手就把特调局中扶持董奇山上位的高层给拉下水。   查一个是查,查两个、三个也是查。虞枫当然不会像董奇山那样去实名举报,只是在审查过程中,那证据自然而然就浮现出来了,也不能怪他,不是吗?   虞枫和林西鹤、万洲之间,则根本没有任何的金钱往来。查是绝对查不出什么的,而万洲适时向春城方面施压,希望能早日将废城探索的案子进行重审。   可负责这个案子的是谁呢?是虞枫,他正在接受审查。   几方开始角力,审查组被夹在中间,生怕行差踏错,再没了往日里的威风。反倒是林西鹤,这个本该站在风暴中心的人,竟全然置身事外。   姜鱼:“柯航刚才打电话给我,他今天脱不开身,鱼鳞栉那边,由莫北和常见青负责。”   林西鹤挑了挑眉,“他怎么不打给我?”   姜鱼微笑,“你没接啊。”   “哦。”林西鹤摸摸鼻子,这才想起来,刚才是有一个未接来电,但他在洗澡,就没接。对,是洗澡不是洗头,单单洗头太麻烦了。   “他把初步排查结果和尸检报告都发过来了。”姜鱼起身,道:“我们边走边说?”   片刻后,两人再次踏上了前往鱼鳞栉的路。   贺望岚的小视频伴随他们一路。通过他的视频和排查结果的对比,很难不发现鱼鳞栉里的人真的十句话里最起码有一半在胡诌,最实诚的是那个叫做老板娘的机器人。   7月4日晚上七点多,秦震抵达鱼鳞栉。他穿着一身廉价的夹克衫和休闲裤,贴了假胡子、戴着鸭舌帽,没有随身行李。   鱼鳞栉里人来人往,他走在里面并不扎眼。第一个跟他说话的,正是机器人老板娘,秦震问她哪间房空着,老板娘就报了几个房间号给他。   随后秦震独自上楼。   老板娘报的那几个房间号分布在不同的楼层,2、3、4、5都有,而秦震第一时间去的最近的2楼。   他在这里遇见了跟他产生交集的第二个人,一个小偷。   小偷是个身材矮小的年轻男人,当时他正背对着秦震跟其他人打招呼,一边打招呼一边倒退着走的同时,不小心撞到了秦震。   这看起来完全是个意外,所以秦震都没意识到这其实是个小偷,包括贺望岚。秦震是个谨慎的人,贺望岚不能离他太近,得让秦震以为自己已经甩脱了他,才好跟别人接头,所以他一开始也没察觉到异样。但他在意跟秦震接触过的每个人,保险起见,稍稍留意了一下这个男人,于是就看到他在下楼后,从兜里掏出了一粒糖。   那个瞬间,男人的表情变得非常一言难尽,一边嘟哝着“穷鬼”,一边把糖纸撕开,然后把糖塞进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糖就是从秦震口袋里偷来的。   小偷也是鱼鳞栉的住户,叫做姚剑,房号是521。但在警方排查时,他说自己没见过秦震,而他是个无业游民,整天在麒麟桥一带游荡,行踪非常飘忽,每天进出鱼鳞栉不知道多少次,没人能说得清楚。   姚剑还有前科。因为小偷小摸被拘留过几次,但每次数额都不是很大,甚至偷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所以很快又被放了。   秦震很快也发现了自己被偷的事实,脸色有点难看。走着走着他就错过了2楼的唯一一间空房,于是去了楼上的316。   如此看来,他选中316有很大概率是偶然。   这一晚上秦震都没有从316出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7月5号。   上午9:00左右,秦震去开水房囫囵洗了把脸,又去了趟厕所,期间没有跟人交谈。贺望岚循着他的足迹,专门去这两个地方看过,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9:30秦震坐在楼下面点摊吃面,另外又去旁边小超市里购买了泡面、火腿肠、矿泉水、毛巾、牙刷等物品。   10:20多,他回房。   这一整天,除了必要的上厕所、洗漱,他都没有再出过房门。面点摊老板和超市老板都对他没太大印象,但大厅里有监控拍到了他,他确实没跟人有过特别的接触。   晚上10:47,就发生了鲁明醉酒闹乌龙的事情。   关于这件事,围观群众们说法不一,很多人在夸大其词,仿佛天桥说书。但统一的一点是,鲁明发了酒疯,见秦震开门,就往里闯,非说柳小青在里面跟他偷情。   可在场的人都看见了,那房间统共那么点大,里面没有柳小青。鲁明便大声嚷嚷着在床底下、在柜子里,如同一头蛮牛往里冲,最后被秦震踹了一脚。   鲁明肚子上有淤青,可以证明这一点。   闹剧终了。   7月6号。   还是一样的流程,9:30秦震坐在楼下吃早点时,碰到了卖假酒的牛三儿。牛三儿卖了一瓶酒给他,两人全程交谈不过三四分钟,交易成功时间为9:34。   秦震今天没去超市,他拎着酒直接回房。   下午17:27,老板娘上门,因为桑老太同时投诉了208和316,说他们在大晚上扰民。秦震又不得不开门跟老板娘说了几句话。   这时恰好卖快餐的推着小车经过,秦震买了一份辣子鸡丁套餐。但是警方盘问时,卖快餐的坚决不承认卖了快餐给死人,怕影响自己生意。后来被拆穿了,又花了十分钟介绍土豆牛腩,因为牛腩比鸡丁贵。   不过这个卖快餐的倒不住在鱼鳞栉,他只是前来兜售。警方在排查监控时发现的他。   18:55,秦震出门倒了一次垃圾,又上了趟厕所。   19:23,老板娘再次登门,秦震死亡。   尸检结果显示,秦震死于药物中毒。法医在他体内发现了多种药物残留,推断出他应该混合服用了安眠药、感冒药、以及治疗精神类疾病的常见药物,而他在服药不久后又饮了酒。   最后还有一点,让姜鱼很在意的是——   秦震终端上可以查询到的打出去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他曾经的情人的。也就是姜珍珍在剧团的好友,孟姨。   作者有话说:   过年真的好忙,嘤。 第65章 蛛丝马迹 ◇   ◎继续调查(捉虫)◎   上午九点多, 鱼鳞栉。   经过一夜的排查后,鱼鳞栉已经恢复了正常出入,忙着上班的、游手好闲的, 快与慢的节奏同时存在。寸头吃着煎饼走进来, 再度觉得这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昨晚面对封锁还胆战心惊的人,今天就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   迎面走来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头发和皮鞋都锃亮的样子像极了成功人士, 但看见寸头的瞬间他就点头、哈腰、掏香烟,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毫无迟滞。   “警官早啊, 来一根?”特调局的都叫探员, 但麻仓的人向来分不清探员和警官之间的差别, 统一称他们为警官。   寸头谢绝,一时也没认出这是谁。等他走了, 翻看昨晚排查的名单, 才在那茫茫人海中看到他的名字——507的郑万金,一个卖保险的,跟秦震没什么交集。   “早啊。”身后传来熟悉的含笑的声音。   寸头连忙回头, 看到姜鱼眸光微亮,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姐,你来啦!”   林西鹤:“?”   怎么连这个冒失洋葱头看姜鱼的眼神都开始发光?昨晚是他错过了什么事吗?洋葱头还关心姜鱼吃没吃早饭, 他不知道, 姜鱼的早饭是跟林西鹤一块儿吃的。   “就你一个?”林西鹤打断他。   “常见青去见孟萍了。”寸头道。孟萍就是秦震最后通话的那个人, 而秦震随身携带的终端是破解版, 无需绑定真实身份信息便可使用, 里面能够查到的东西不多,且没有任何文字信息,都是通话记录。   秦震打给孟萍的电话,发生于19:19分,他死亡的前四分钟,未接通。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   寸头继续道:“你们现在有什么思路了吗?说句老实话,鱼鳞栉里的人真的很不老实,但初步排查下来,他们确实跟秦震没什么特殊的关联,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没有关联,就没有杀人动机,反倒是那个孟萍,至少还有一层情人的关系。”   秦震脑子没坏,不可能同时吃那么多药还喝酒,铁定是他杀。酒已经鉴定过了,除了是假的,没有问题。   “问题很有可能出在秦震买的那份快餐上,但他吃完快餐后,在18:55分去倒了一次垃圾。然后我们就去查了垃圾房里的监控,监控是好的,但奇了怪了,监控拍到的他拎着的垃圾袋里面,没有快餐盒!他的房间里就更没有了,难不成秦震吃个快餐还能把快餐盒也一块儿吃了?”   快餐盒为纸质长方形,而垃圾袋是超市的中号塑料袋,并不算大,如果里面装着快餐盒,是绝对能够分辨得出的。   姜鱼反问:“你觉得会吗?”   “当然不会了!”寸头狠狠咬了口煎饼,边说边道:“那就还有一种可能,秦震自己把快餐盒处理了。他是火系异能者,处理一个快餐盒很容易,但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做?是尝出快餐味道不对,猜到有人要杀自己,那也不至于帮凶手处理罪证吧,除非——”   姜鱼:“除非他甘愿死在凶手手上,甚至到了帮她毁灭罪证的地步。在这样的前提下,孟萍的嫌疑就大了。”   寸头:“对对对!”   林西鹤:“对个头。”   寸头侧目。姜鱼莞尔,道:“或许你有没有考虑过,去316通往垃圾房的那段路上挨家挨户打听一下,有没有人,在攒垃圾卖钱。”   3楼走廊的监控是坏的,所以走廊上发生的事并未被记录下来。如果秦震是带着快餐盒出来的,而快餐盒又没出现在垃圾房,那它只能消失在这条走廊上。   寸头对于这个答案,略有些愣怔。   攒垃圾卖钱,这是从小生活在内城区的他一时之间想不到的。他顿时连煎饼都没心情吃了,连忙叫上人去三楼排查。   姜鱼和林西鹤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排查结果里还提到一点,被鲁明指控卷款私奔的王海和柳小青确实离开了鱼鳞栉。鱼鳞栉门口的监控拍到了他们,两人前后脚走的,王海是下午3:16分,柳小青是3:37分。   两人形迹可疑,又特意分开走,柳小青还随身携带着一个旅行包。   4:09分,鲁明也出现在监控里,按他说的,他是醒来之后因为宿醉身体不舒服,去附近药店买药。但到了药店却发现账上没钱,因此很快又走了。   6:17分,他又回到了鱼鳞栉。   “鲁明只不过出去买药,还没买成,却在外面逗留了两个小时,这很可疑。”姜鱼道,“而且现在尸检报告出来了,秦震就死于药物中毒。”   “感冒药常见,但安眠药和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不是药店里随便就能买到的。”林西鹤道。   所以他们现在的目的地是——608,骆童的家。   骆童于大约一周前突然犯病,他身边应该有相关药物。   两人走过三楼,看了眼正在一家家敲门的寸头,继续往上。骆童的妈妈已经下班回来了,她给姜鱼开了门。但她足够谨慎,先把门开了一条小缝,看到是姜鱼在外头,才摘下防盗链,让她进去。   见到林西鹤,她还略有迟疑,“这位是?”   姜鱼:“不用担心,他是我的朋友。”   骆童的妈妈叫骆情,虽然穿着朴素,眼角还有了细纹,头发只用鲨鱼夹随意夹着,鬓边垂下几缕乱发,但仍能从那精致的五官和高挑的身材,窥见当年风姿。她显然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眼睛里还有血丝,面色也很憔悴,等到关了门,她看了眼林西鹤,又望向姜鱼,咬咬牙,就要给姜鱼跪下。   “姜小姐,求你帮帮我……”   姜鱼连忙伸手扶住她,没让她真的跪下去,目光瞥了一眼坐在床边抱着膝盖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骆童,安抚道:“你别急,慢慢说。”   骆情眼眶泛红,“姜小姐,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原本童童的病看起来都好得差不多了,他已经跟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甚至能做点手工活,上个月他还高兴地跟我说,他可以负担起我们的房租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可是……可是就在一周前,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我带他去看医生,可他就是不肯开口……”   “他连你都不肯说吗?”姜鱼问。   骆情摇头,“麻仓没有好的心理医生,我还特地带他回了一趟内城区,可是你也知道,他不喜欢那个地方,也不喜欢看医生,根本没法配合治疗。”   姜鱼:“那你给他配药了吗?”   骆情怔了怔,“还是原来那些。”   姜鱼:“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骆情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麻利地回身从柜子里找出了药盒。她和骆童的房间要比秦震的316大一些,摆了两张小床,中间用柜子隔开。因为常住的缘故,杂物也很多。   “你看看,都在这里了。”骆情把药摊在小桌上。姜鱼仔细看过,又问她药品是否有缺失,骆情迟疑更重,“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姜鱼略作思忖,还是选择坦诚相告,“跟楼下的杀人案有关。”   骆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但随便一个正常人听到有可能跟杀人案扯上关系,慌乱也很正常。她连忙数着药盒,又把里头的药片都倒出来,反复确认数量,因为慌乱还搞错了一次,最终脸色微白,“好、好像是丢了一板……童童的药我都是很小心数着的,这药贵,我从来不会乱放……”   闻言,姜鱼和林西鹤对视一眼。   紧接着,她又问出了另一个看起来跟药无关的问题,“7月5号的晚上,大概将近十一点的样子,3楼发生了剧烈的争吵,你有听到吗?”   “前天……”骆情蓦地睁大眼睛,“我听到了,童童他也被吓到了,我还捂住他的耳朵安抚了很久。这也跟杀人案有关?”   鱼鳞栉隔音不好。   姜鱼:“不能确定。”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林西鹤忽然问:“他发病的时候,是经常会大喊大叫,还是就像现在这样?”   骆情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向儿子,眸中又浮现出懊悔和自责,“他很乖的,他其实一直很乖的,哪怕受再多委屈,也不想叫我担心。大部分时候他就是不说话,我能感觉到他很害怕,他是想保护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别人……我的童童他那么好,从来不会害人的,不会的!”   说到后面,骆情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这个被生活折磨的女人,似乎仍在自责于当初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如今又叫他陷入病痛。   林西鹤:“也就是说,他可能是受到什么刺激,才会失常。”   骆情没有反驳,她接过姜鱼递过去的纸巾,却没有擦眼泪,只低头看着,一片纯白刺痛眼眸,“我知道外面的闲言碎语从来没有断过,我堵不住所有人的嘴。也许、也许我当初根本不该带他回来,不,我根本不该离开……”   不该回来,又不该离开。   天下之大,竟没有一寸容身之地。   此时此刻,言语的安慰变得苍白无力。姜鱼也没有多话,道:“换个医生吧,再尝试一次。我在雾城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她答应会过来看看。只是她现在手头还有别的病人,所以可能得等几天。”   骆情霍然抬头,眼里终于又浮现出一丝希望来,连声道谢。紧接着她又想起什么,擦掉眼泪,“我、我这两年攒了一点钱,但不是很多——”   “别急。”姜鱼按住了她想要打开终端的动作,语气温和,“钱的事,等看过了再说。只是先看一看,不会很贵的。”   骆情:“可姜小姐你的酬劳……”   姜鱼:“放心,等骆童好了,我会跟他收的。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更长远的未来,不是吗?”   林西鹤旁观全程,听姜鱼一字一句将骆情安抚。渐渐地,骆情终于放松了下来,又为昨晚的事情向姜鱼道谢。   姜鱼便趁势问:“昨天你出去的时候没关照他留在房间里吗?我来的时候,他刚好在一楼。”   骆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工作忙没空回来给他做饭,所以给他定了快餐。送餐的人他也认识,其实挺热心的一个小伙子,之前还带童童跑腿赚过一点外快,童童不至于排斥他。但他前几天还是一直乖乖待在房里的,昨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跑出去了。”   姜鱼闻言略有诧异。   林西鹤也挑眉,问:“你给他订了什么菜?”   “是土豆牛腩。”骆情一五一十地答了,“这是童童从小到大最爱吃的菜,但那一份要30块钱,平时我要给他买,他都省着,说自己不想吃,我就想这几天让他至少能吃点喜欢的,说不定能好一点。”   从头至尾,骆童都垂着头坐在那里,封闭着自己,没有说话。   姜鱼和林西鹤又问她最近鱼鳞栉里有没有发生过别的让人在意的事,或者奇怪的事,得到否定的回答。骆情忙着工作、忙着照顾孩子,实在无暇他顾。   片刻后,两人离开了608。   姜鱼:“你觉得那个送快餐的会有问题吗?”   林西鹤:“去见一见就知道了。”   两人快速下楼,在大厅里又碰见了寸头。他正在跟人说话,看到两人下来了,快步迎上去,眸光微亮,“真的被你们说中了!”   姜鱼:“快餐盒找到了?”   寸头:“对,就在339。小孩子放了假在收垃圾攒零花钱,说是看到秦震拎着垃圾袋走过,就去问他要了。现在东西已经被送回去检验,但指纹肯定是没有了,那小孩儿把它给洗了,洗得还特干净!也不怕那纸盒烂掉!”   想起刚才那小姑娘天真无邪的脸,寸头就有些抑郁。他觉得麻仓的小孩儿可能都跟他八字相克,上次那小皮帽是,现在这个也是。   小姑娘竟然还很嫌弃地问他:“叔叔,难道你不爱干净吗?”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66章 飞飞的梦想 ◇   ◎小河狸快餐◎   寸头很崩溃, 觉得自己特调局探员的威严不保,但崩溃了还是要继续工作的。姜鱼特意叮嘱他,继续查找柳小青和王海的行踪, 再派人盯着鲁明。   至于姜鱼和林西鹤, 两人分头行动, 一个去快餐店,一个去药店。   姜鱼虽然不认识那个送快餐的,但她认识快餐店的老板。这是家立足麻仓的连锁品牌, 名字叫做“小河狸”,麒麟桥的分店就在距离鱼鳞栉不远处。   说是分店,其实也就是个很小的门市部。快餐都是做好了之后送到这里, 再由各个售货员销往各处, 计件拿钱。   因为门市部只负责售卖, 所以上午十点才会开门。姜鱼到的时候大门紧闭,但她并不着急, 就在河边的埠头上等着。   不一会儿, 船来了,从船上跳下来的正是给鱼鳞栉送快餐的售货员飞飞。他不光在小河狸工作,还有很多兼职。   经常活动在麒麟桥一带的导游告诉她的, 飞飞早上的时候都忙着给菜场送货, 就用他年初刚刚斥“巨资”买下的船。   麻仓因为拥挤,不好行车,即便是飞行车, 也不是所有楼顶都能停。这里的人又没有那么多钱, 供得起服务型机器人, 所以人力运输还是很有必要的。麒麟桥不光人力资源充足, 还有天然的水运优势。   飞飞的船并不大, 但给小商小贩运送点东西足够了。他从凌晨四点半开始忙到现在,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跳上岸想去吃点东西,再休息片刻就又要开始忙碌了,谁知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埠头上的姜鱼。   姜鱼认识小河狸的老板,跟底下的员工不熟,但麻仓48街的姜小姐么,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耳闻,也看过照片。   “姜小姐?”飞飞年纪不大,比姜鱼还要小两岁,见到姜鱼还有些小兴奋。他脑子也活络,“您是来找我的?为了鱼鳞栉的事情吗?”   他既然明白,姜鱼便不用多解释了,“我有些事想问你,可以聊聊吗?”   飞飞揉着肚子,“可以是可以,但我能不能先吃点东西?”   姜鱼便从身后拿出了新鲜出炉的小笼包,来的时候在路上打包的,“还热着,吃这个可以吗?”   飞飞:“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姜鱼莞尔,“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就这家飘出来的味道最香。”   飞飞接过小笼包,还有点不好意思。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当即表示姜鱼随便问,他肯定知无不言。   两人遂回了小河狸的门市部,飞飞身上有钥匙,也快到开门的时间了。   “姜小姐随便坐。”飞飞招呼着她,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多谢。”姜鱼没有急着问话,视线扫过墙上挂着的出勤表以及照片,在上面看到了小河狸老板以及飞飞捧着奖状的合照,便道:“你还是优秀员工呢?我听崔老板说,这个优秀员工的奖状一年才发三张。”   飞飞听到老板的名字,态度更是热情,“可不是么,崔老板大气,优秀员工还给发奖金,不然我也买不起那艘船。”   姜鱼好奇,“我记得优秀员工都有升职的机会,为什么不干脆往上走,而要去买船呢?”   买船运货,每天天不亮就要起,赚的是辛苦钱。如果飞飞是在晋升时遇到了什么事儿,姜鱼倒不介意帮他一个忙,但飞飞挠挠头,说:“老板说让我做副店长呢,做得好,一年就能当店长,不过我自己拒绝了。”   姜鱼:“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旁人听到这个回答,往往会表示诧异,觉得他脑子不对,但姜鱼没有。这让飞飞脸上的笑容更真挚了一些,说:“越往上升,以后就越不好辞职了,人也会养得越来越懒的。我得趁着年轻多跑跑呢,以后再买一艘大船。”   说到大船的时候,飞飞还放下了筷子,双手张开,比了一个大大的姿势。   姜鱼这才有了点诧异,“你想出海?”   飞飞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她的神情,“是啊,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姜鱼:“很厉害啊,你喜欢大海吗?”   飞飞:“对!”   从飞飞的眼里,姜鱼看到了“梦想”这两个字。广阔无垠的大海,是当今这个时代最波澜壮阔也最奇诡瑰丽的画卷。   大灾害时,海面上到处弥漫着火山灰以及毒气。各国通路被切断,飞机无法通行,而海里的那些生物,人类所不能抵达的大海深处正经历着怎样的异变,是当时的人类无法想象的。   大海一度成为全人类的禁区,连异能者都望而却步。直到后来,海面上恢复清明,异能者的实力得到增强,城市重建,人们才重新开启了航海征程。   人类从未真正征服过大海,从前是,现在也是。那些变异了的海洋生物、消失的岛屿使得海洋被重新分割,人们花费数十年时间,才在海上开辟出几条安全的航线,能够让船只通行。   直到现在,民间还流传着“鲲鹏”的传说。大海深处,浓雾之中,有巨大的变异生物,形如鲲鹏。其声震天,四海皆颤。   那是海洋的霸主,是印刻在人们心上的大恐怖。但在许多人的心里,或许那充满危险的海洋,才是真正的归宿。   之前林西鹤说送林娇娇出海,其实还是坐飞机去到海外,那样更安全。而对于只是普通人的飞飞来说,大海就更危险了。   “我想去看看。”飞飞的眼里闪着光,“春城距离海边不远,可我从来没有去过。老一辈的人都说,以前的老人告诉过他们,麒麟桥的这条河,原来能汇入大江,然后一直通到海里。”   “我还听说,万洲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异能者的,但他们都很厉害,能打通无人区,能在魔鬼丛林来去自如,对吗?”   姜鱼点头,“对。”   飞飞语气郑重,“那我也要去试试。姜小姐,整个麒麟桥,只有你和骆童没有嘲笑我,别人都觉得我是痴心妄想,要去送死呢。”   姜鱼:“你跟骆童关系很好?”   飞飞:“他觉得我很厉害,那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要带带他了。之前这小子其实跟人交流说话都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就是会有点怕生,我就叫他跟我一起送货,还教了他划船呢。谁知道他又突然不好了,姜小姐,你在鱼鳞栉里有查到什么吗?”   姜鱼反问:“你觉得呢?是什么让他突然发病?”   飞飞摇头,“我不知道,但肯定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事情,因为他发病的前一天还跟我约定好了,要跟我去拿货。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因为我一大早是要顺着河去麻仓外面拿货的,他愿意走出去,跟人交流,代表他至少心态上变得积极了吧?而且骆童其实是个很重承诺的人。”   姜鱼又问:“那你昨天去给他送餐的时候,他还在房里吗?”   “在啊。”飞飞答得理所当然,“怎么了吗?他就是不排斥我,所以肯接我给他送的餐,但他那个样子肯定不愿意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还有隔壁那个老太太,昨天我还跟她吵了一架,忒刻薄了。不过也难怪,一家人落魄到住在鱼鳞栉,心态上一时接受不了,还当自己是人上人呢,看不起我们这些底层小喽啰,指手画脚的。”   6楼走廊里的监控也是坏的,但飞飞的话找桑老太证实即可,没必要撒谎。姜鱼紧接着提到秦震,她没说破秦震的身份,只提到了316里那个死掉的人。   飞飞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有小道消息说,那个死掉的是四角酒吧的老板,对不对?”   姜鱼笑笑,“消息传这么快?”   昨天飞飞在送晚餐,大约6点多的时候就离开了鱼鳞栉,所以他应该不知道骆童后来到了一楼,也不知道里面具体的情况。但他撇撇嘴,说:“麻仓么,什么消息都藏不住。昨天警察还拉着我问了一堆,难不成还怀疑我在饭菜里下药吗?我跟那个什么大老板又没仇,再说了,杀人影响我追逐理想。”   “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吧?就是这大老板怎么那么穷,连30块钱的土豆牛腩都吃不起,非要吃20块的辣子鸡丁。不过辣子鸡丁也行吧,我们小河狸的招牌菜。姜小姐要是不嫌弃,待会儿可以尝尝,其实比土豆牛腩的味道更正宗,我请你啊。”   姜鱼莞尔,“不请我吃30块钱的?”   “嘿嘿。”飞飞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坦坦荡荡,“这不是囊中羞涩嘛。”   不一会儿,店里的其他人到了,见到姜鱼都纷纷热情地打招呼。十点多,餐点陆续送到,大家都忙碌起来。   姜鱼在旁边看着,每份餐点都是封好的,一车一车推出去,分送往麒麟桥的各个地方。也有人上门来买的,但是不多。   如果要在饭菜里下药,先不说要怎么下,如何确保秦震正好拿到有药的那一份,才最难。除非飞飞能够帮忙。   可飞飞卖给秦震快餐时,老板娘就在旁边目睹了一切。有她的记录为证,飞飞很难说谎。他跟警察也说了,首先推销的是土豆牛腩,后来才卖的辣子鸡丁。也就是说这里面存在偶然性。   当然,快餐盒的检验报告还没出来,一切都没定论。   姜鱼看了眼门店门口的监控,跟飞飞说了句警方可能后续还会来找他,让他不用紧张,便告辞离开。   与此同时,林西鹤也从药店里出来。   他确认了药店里的监控,又借特调局的名头拿到了药店里这两天卖过的所有药品的清单,都是些寻常药品,没有精神类药物。看起来一切如常。   不过鲁明当时来买药的反应,让他有点在意。他得知账上的钱没了的时候,确实很惊讶,脸色很难看,但那眼睛瞪大的模样,有点假。   他几乎第一反应就是“柳小青和王海偷了他的钱跑路”,当着药店员工的面骂了出来,又一路骂骂咧咧地走出药店,然后去了哪里呢?   作者有话说:   终于有一天在12点前发出来了,哭泣 第67章 不合理 ◇   ◎撒谎◎   “他就是在四处游荡。”黑框眼镜如是说。   道路监控, 用CIG的系统查还是最快的。鲁明离开药店后没有回鱼鳞栉,但也没有走远,他像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却又有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他, 让他不要离鱼鳞栉太远。   这样的行为有些怪异。   而他频频回头看向鱼鳞栉的举动, 更让人不得不在意。他想看到什么?   林西鹤一边沿着黑宽眼镜给出的路线走,一边跟姜鱼通话。姜鱼说着飞飞这边的情况,道:“其实下药这件事, 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在于不合理。那么多不同种类的药,哪怕磨成粉混在饭菜里,视觉上被欺骗过去, 味觉也不会骗人。”   一点点药也许尝不出来, 那很多呢?秦震除非想死, 否则不可能主动服药,他那么谨慎, 也不可能明知饭菜的味道不对, 还继续吃下去。   “飞飞先跟秦震推销的土豆牛腩,秦震不选,特意选了别的, 已经足够谨慎了。”姜鱼继续说着, 高跟鞋踩过麒麟桥的石阶,“而且,如果能下药成功, 为什么不直接下毒?”   服药过量并不一定会死, 秦震还是因为又在短时间内喝了酒的缘故, 发生了反应, 这才一命呜呼的。这种杀人手法麻烦又粗糙, 变量又多,会是谁想出来的?   “如果种种的不合理都没有办法解答,且无法串联,那就尝试把所有条件重置。”林西鹤说话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譬如,暂时忘掉秦震。”   一件杀人案,把死者去除,还剩下什么?   姜鱼勾起嘴角,“看来你已经有思路了,那鱼鳞栉就交给你了。”   林西鹤:“你不回来?”   姜鱼:“刚才莫北打电话来,说孟姨要见我。而且,麻仓的姜小姐人美心善,有些话、有些事,也不好她来做对不对?万一伤感情了,以后可不好再接单子了。侦探先生那么聪明,一定能理解的。”   所以就要我去唱白脸吗?   林西鹤无奈又好笑,如果她在钓鱼,那一定用的是直钩。她还自己叫自己姜小姐,夸了自己又夸了林西鹤,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微妙。   她以为林西鹤就会吃这一套吗?   会。   “如果我做得过火了呢?”林西鹤问。   “我给你兜底。”姜鱼答。   如果寸头在这里,肯定会疑惑他俩到底达成了什么一致。但林西鹤知道,姜鱼能明白他的意思,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分工合作,确实有意思。   林西鹤遂又回到了鱼鳞栉,但他还没走进去,就看到卖假酒的牛三儿在旁边的暗巷里探头探脑,还冲他招手。   “有事?”林西鹤走过去。   牛三儿没有立刻回答,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又往里退了几步,压低声音问:“姜小姐呢?”   “她有事。你有话就说。”   “你们是不是在查鲁明?”   林西鹤挑眉。   牛三儿咬咬牙,“别说是我透给你们的啊,鲁明他在撒谎!”   林西鹤不为所动。   “哎呀。”牛三儿急了,“是真的,鲁明的酒也是我这儿买的,他那人抠啊,买的都是最便宜的,兑了水的白酒,那滋味还不如马尿!而且很多人不知道,鲁明虽然平时不喝酒,但他那就是纯纯的抠,不想跟别人一块儿喝酒,不想付钱,其实他酒量根本不差!怎么可能喝了我一瓶假酒就发酒疯,没这个道理!”   这倒是有意思。   林西鹤:“你既然知道他在撒谎,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牛三儿立马投去“你不懂”的眼神,“我是生意人,鱼鳞栉就是我的生意场,在生意场上混,怎么能轻易得罪人呢?兄弟,我是看在姜小姐的份儿上,我是好心,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你可别转头把我卖了啊。”   林西鹤:“你在跟我谈条件?”   牛三儿愣住,抬头对上他冷漠却又含笑的眼睛,心里一个激灵,“兄、兄弟,大家都是姜小姐的朋友……”   “可她现在不在啊。”林西鹤轻声回答。   牛三儿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就要跑,可是他刚转过身后,后衣领就被人拽住,任凭他如何使劲,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还是半步都逃不了。   “不要紧张,我只要你当我一天的导游。待会儿跟着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林西鹤道。   牛三儿连连点头,深怕点得晚了,小命不保。   林西鹤这才把他放开,那只手又插回衣兜里,端的是云淡风轻,“跟我走吧。”   “欸、好,好。”牛三儿见他转身往鱼鳞栉去,登时一脸懊悔。他怎么就想不开来招惹这位大爷,明明在姜小姐身边的时候他还是很正常的,可刚才那一身杀性,真渗人。   牛三儿不知道的时候,他在林西鹤转身时变了脸,林西鹤也变了脸。淡定中透着点无奈,那无奈是姜鱼给的。   姜鱼给他留了信息,说要是想有人配合,可以找牛三儿。牛三儿是土生土长的麒麟桥人士,又常年混迹在各个鱼鳞栉,人脉广,消息灵通,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   明明是姜鱼把牛三儿卖了,黑锅都是林西鹤的。   不过到了鱼鳞栉里,这点无奈也散了。林西鹤又成了那个能够在春城横着走的万洲老板,双手插兜,说一不二。   寸头刚跟他打个照面,就被一连串的指令砸懵了。   “重新彻查那个送快餐的。把他进入鱼鳞栉后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找出来,每一份快餐卖给了谁,都要查清楚。”   “把208的鲁明、521的姚剑、606的桑老太还有老板娘,全部叫过来问话。”   “找到316、416,从昨天往前倒推一周,所有入住名单。”   “还有,我要7月1号当天,鱼鳞栉所有的监控视频。”   寸头:“等、等等!”   林西鹤:“听不懂?”   寸头见他步履不停,还在继续往里走,边跑便说,“我当然听得懂了,但你得告诉我到底在查什么吧?”   林西鹤头也不回,“你只要去办就可以了。”   寸头被落下,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发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林西鹤不过是他们九组的临时工,使唤起人来倒是毫无障碍,偏偏组长还让自己听他的,好气。   不过林西鹤点名要查那些人做什么?   寸头不是个记性特别好的,尤其是记数字和人名,鲁明和桑老太他倒是有印象,521的姚剑又是谁?他连忙翻开调查报告,发现是个有前科的。   一个小偷?   还有这时间点,一周前,是骆童忽然发病的时间?难不成林西鹤是真的摸到点门道了?思及此,寸头不再犹豫,立刻行动。   等一条条命令下达,快餐盒的检验报告出来了,上头果然也有药物残留。   至此,送餐员飞飞的嫌疑无限加大,案子也不算毫无进展。寸头一边安排人去请飞飞配合调查,一边去找林西鹤。   跑到楼梯上,CIG的黑框眼镜来了新消息。   “秦震和四角酒吧的详细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请注意查收。”   “你这次怎么那么积极?”寸头按住耳麦,略有疑惑。几天相处下来,寸头也算明白了,这位CIG调来的同事就是一条咸鱼。   “我可不想让云京大厦的事再来一次。”黑框眼镜慢悠悠回答。   寸头思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在云京大厦对上陆生时,他们就是没查到DM也参与过云京大厦的建造,所以才让陆生差点夺走了智能系统的掌控权。   云京大厦几乎所有的机器人全部回收、报废,再加上智能系统后期的维护费用,损失不小。说到底,还是他们掌握的信息不够完善。   寸头连忙打开资料,边跑边看,到了二楼活动室,没发现林西鹤,还在疑惑他去了哪儿呢,就冷不丁又碰到了339那个卖垃圾的小姑娘。   这次不止她一个人,她还带着个比她小一点的男孩子,两个孩子同时仰着头盯着寸头看,让寸头一阵头皮发麻。   “你们干嘛?”   “叔叔。”小姑娘扎着羊角辫,还有齐刘海,眼睛又黑又大像葡萄,端的是天真可爱,“你能把快餐盒还我了吗?”   寸头解释,“那个叔叔拿过去是要干正事的,现在不能还你。”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伸出自己的小手,“叔叔,你们大人拿东西都不给钱的吗?强买强卖会天打雷劈哦。”   寸头:“!!!”   你们麻仓的小孩儿为什么都这样!   最终寸头不得不掏出十块钱巨款请他们吃糖,然后那小姑娘攥着钱,立马笑得甜,“叔叔,你是要找那个好看的大哥哥吗?他在416哦。”   寸头愣住,“你怎么知道?”   等等。   寸头又问:“为什么你叫我叔叔,叫他大哥哥,还是好看的大哥哥?他比我大!”   小姑娘:“嘻嘻。”   小男孩倒是腼腆,一直躲在小姑娘后面,说:“糯糯喜欢好看的。”   小姑娘偷笑,随后又拽着小男孩跑开。两个小孩儿哒哒哒地跑在走廊里,虽然是白天,但走廊里光线昏暗,这时候除了他俩也没什么人走。声控灯随着脚步声闪烁,搞得寸头心里忽然发毛。   他转头问身后一直跟着的警察,“那个男孩儿又是哪来的?”   警察仔细想了想,“好像是606那个桑老太的孙子,这个片区的小孩儿都在同一个学校上学,互相都是认识的吧?不过桑老太对谁都看不上眼就是了,不光在鱼鳞栉投诉,我们警察都被她烦过好多次。待会儿要是看见桑老太,最好别跟她说她孙子跟那小姑娘在一起玩儿,又会掐起来的。”   “她是什么战斗老太啊?住在这里却把邻居都得罪光了?”   “老太太说是还有个儿子,早晚会来接她和孙子走的,打心眼里对这边没代入感吧。”   闻言,寸头揪了把头发,这杂乱的人际关系,叫人头痛。   作者有话说:   再次回到深夜档。 第68章 前任租客 ◇   ◎小偷的证据◎   寸头最后找到林西鹤的时候, 林西鹤已经从416出来了。牛三儿跟在后面,像个尽职尽责的狗腿子。他可算看出来了,这位爷连牛逼轰轰的特调局的人都能支使得动, 肯定来头不小, 想摁死他一个卖假酒的就更容易了。   一声“爷”, 是他对林西鹤最朴素的敬意。   “爷,那个王海我也不认识,不是鱼鳞栉的常客, 估计是外边的人。柳小青跟他跑了吧,倒也能理解。鲁明这人把所有钱都攥自己手里,平时连件衣服都没看他给柳小青买过, 防她跟防贼似的。柳小青虽然没有多漂亮, 但也才三十几岁, 跟着鲁明那就是一眼望到头了,百分百黄脸婆的命。之前鲁明还漏过一嘴, 说他快攒够首付的钱了, 这不也没给柳小青花么。”   寸头刚到就听到这段话,随即翻了翻终端上的文件。太杂了,他还翻了几秒才找到, 看了眼, 说:“单说在这鱼鳞栉里,鲁明确实还挺有钱的。而且他在几天前,突然把账上的钱全拿来买黄金了。柳小青离开鱼鳞栉时带着的那个旅行包里装的应该就是金条, 她最终选择跟人私奔, 或许也有这些黄金的原因在。”   黄金, 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能够增值的宝贝, 财帛动人心。   林西鹤对此不予置评, 此时他要的人都已经找到了,就在二楼的活动室里等着。他便跟寸头往楼下走,但没让牛三儿跟着。   “你先到处晃一晃,待会儿听我指令行事。”   活动室里,桑老太横眉冷对,就是面对警察也没个好脸。208的鲁明和521的姚剑都坐得离她远远的,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寸头走进来之后看到这三人,突然意识到,这三人有仇啊。   鲁明和姚剑的关系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桑老太把这两人都投诉过,老板娘那儿还有她的投诉记录呢。   老板娘也在这儿,林西鹤扫了一眼室内的情形,开口让老板娘留下,其余人先出去等候。   “你们不要看我老太太不懂法,好欺负。316的那个人我见都没见过,你们没有权利怀疑我,更没有权利关押我。”桑老太看到林西鹤,大约是想起昨天那次并不愉快的见面,还冷哼了一下。   警察面露难色,这老太太难缠就难缠在于她根本不是不懂法。她还懂那么一点,没那么好糊弄,“桑老太,你搞错了,我们这不是关押更不是审讯,就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麻烦您配合一下。”   “那他怎么在这里?”桑老太指的是林西鹤。   “人家是特调局的!”警察也有点恼火了,这要不是当着特调局的面,他也不会好声好气在这里跟她掰扯。他当即对寸头和林西鹤露出歉意表情,还赔罪道:“不好意思啊,莫探员、林先生,我现在就把他们都带出去,绝对配合你们的工作。”   桑老太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难看,但警察生怕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强制性地把人带出去了。等到了外面,桑老太沉声问:“那个男人姓林?”   警察不耐烦地道:“不是我警告你,老太太,你再怎么样也要为孙子想想吧?你说你就是配合问个话,何必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与此同时,活动室内,林西鹤问老板娘:“每一间出租屋,在租客退租后,会进行打扫吗?”   老板娘虽然不具备人类的思维,但她的本职工作就是在鱼鳞栉中服务,面对一些简单的问题都能予以回答,“是的。”   林西鹤:“所以316的上一个租客离开后,也进行过打扫?”   老板娘:“是的。”   林西鹤:“那位租客是在什么时候走的?”   老板娘:“7月4日。”   也就是说,上一任租客刚走,秦震就住进去了。林西鹤又让老板娘调出租金的收款记录,但她没有查阅权限,权限都在老板那里。   “老板的问题还没解决吗?”林西鹤问。   “正在走流程。老板想要见一个人,叫小花的,现在正关在森林监狱。但他们又不是亲属,想要探监比较麻烦。”寸头说着,又顿了顿,蓦然想起这位也才刚从森林监狱出来没多久。   林西鹤神色未变,“小花犯的什么罪?”   寸头:“过失致人死亡,判了7年。死的是她丈夫,有家暴酗酒的前科,不是我说,这里面估计有点问题。我还特地查了一下,经手的法官是那个名声很臭的老秃头。”   公然叫法官的黑外号,还质疑人家的工作,也就是经常写检讨的寸头能这么干了。   言归正传。   林西鹤再问:“谁负责打扫?”   老板娘:“在租客中雇佣的清洁工,一共六人,谁有空谁去。无法确定316的具体打扫人员。”   那就只好一个个问过来了。寸头有点疑惑他怎么查着秦震的案子,又开始往316的上一任租客身上查了?   林西鹤便道:“如果房间打扫过,柜子里留下来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我让你查的过往租客名单,查到了吗?”   寸头:“没来得及呢,而且这名单也在老板那儿,只有他有后台管理权限。我们的初步排查只能确认现在住着的人。”   不过只要不让老板露面,对于他们的工作,老板还是很配合的。而他们与老板的唯一的联络方式,在老板娘。   不一会儿,老板那边就有了反馈。老板娘将他传输过来的东西展示在光幕上,那是316上任租客的资料以及他的租金支付记录。   彭大拿,41岁,麻仓人。租金为月付,正好在7月4号到期。   虽说每个人的终端都为实名绑定,所以入住时通过终端支付房租,作为老板便能够在后台看到租客的基本信息。出于隐私保护,这些信息很少,基本除了姓名、年龄和籍贯,什么都没有。   但有了这些,寸头就能让黑框眼镜去查中央系统中的档案,调出更为详细的资料。   林西鹤屈指敲着桌面,“你最后一次见彭大拿,是什么时候?”   老板娘:“抱歉,我的内存有限,视频记录7日更新一次,没有检索到相关信息。”   林西鹤:“王海呢?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老板娘:“7月5日。”   “可以了。”林西鹤看向寸头,“把她带出去吧,你去负责那几个清洁工,让……606的老太太进来。”   寸头耸耸肩,认命离去。   很快,桑老太来了。   她看起来还在气头上,但脊背挺得笔直。林西鹤坐着,她从外面走进来,目光俯视着他,更显倨傲,与这鱼鳞栉格格不入。   “你叫什么名字?”竟是她先开口了。   “这很重要?”林西鹤态度轻慢,甚至看着终端上寸头发给他的秦震的资料,不曾抬眸。   “我在问你话!”   “哦。”   林西鹤浑不在意的态度,把老太太气得够呛。不过还不等她继续发难,林西鹤就说:“不管我叫什么,我都不是个好人,劝你坐下说话。”   桑老太微愕,似乎没有料到他能这么嚣张且这么直白。   林西鹤:“为什么投诉姚剑?”   桑老太:“我投诉姚剑,跟你们在查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偷,你们身为公职人员,不把他抓起来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来威胁我这么一个老太婆?”   林西鹤:“证据呢?他说他是小偷的证据。”   桑老太冷哼一声,“他明明住在5楼,为什么要到6楼来,还在我门口鬼鬼祟祟的,不是在踩点是什么?”   林西鹤:“那你丢东西了?”   桑老太顿了顿,但仍坚持己见,“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们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去他屋里搜,看看是不是能搜出一大堆东西来。”   林西鹤当然不会听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不等老太太继续发难,又换了姚剑进来。这个人在贺望岚的跟拍视频里出现过,甫一照面,从秦震身上偷了一颗糖,小偷小摸的技术还挺高超。   “为什么去608偷骆童的药?”林西鹤开门见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什么东西不见了就都来问我,我就是三头六臂也偷不过来啊。”姚剑吊儿郎当的。   “606的桑老太投诉你,一天到晚在鱼鳞栉里转悠,怀疑你要偷她家的东西。”   “那个死老太婆,我根本没有偷她东西,再说了她有什么好偷的?穷得叮当响。”   “那你为什么去6楼?还在606附近逗留,她说你是在踩点。”   “我转转不行吗?”   姚剑嘴还很硬,但眼神开始飘忽。   林西鹤又道:“行。那一天到晚在楼里瞎转悠,就是不偷东西的你,聊聊316的死者吧?你见过他,还吃了他一颗糖,记得吗?”   姚剑脸色微变,偷糖的事情他连警察都没告诉,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他正想问,谁知林西鹤又紧接着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他死于药物中毒。”   闻言,姚剑瞳孔骤缩。   316里死了个人,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小道消息里也流传着死者的真实身份,但他的具体死因,并未被公开。   姚剑一时说不出话来,而林西鹤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异样,继续问:“认识飞飞吗?”   “当然认识,他经常来卖快餐,鱼鳞栉里的人都认识他。”姚剑暗自握拳。   “昨天,7月6号,你问他买过快餐吗?”林西鹤再问。   姚剑蓦地抬头,只见林西鹤一派漠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犹豫,最终道:“买了。”   “买的什么?”   “辣子鸡丁。”   林西鹤又看了他一眼,“好了,出去吧。”   姚剑愣住,“出去?”   林西鹤却不再解释什么,等到姚剑在满腹狐疑中走出活动室,正好跟门外等着的鲁明撞了个正着。   两人四目相对,姚剑心生诧异——这鲁明怎么看起来比他还心虚呢?   门外有警察看着,姚剑虽然不解,但没有多问,快步离开。但他没有注意到,等他拐过转角走上楼梯时,后面的公共厕所里转出来一个牛三儿,鬼鬼祟祟地跟上了他。   同一时间,林西鹤接到了寸头的通知。   “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彭大拿出事了?”   “卧槽,你怎么知道?”   “很显然,鲁明假意醉酒,目的是为了闯入316,那里面有他在乎的东西。如果跟秦震无关,那就只有上任租客。”   老板娘检索不到相关信息,证明她在7天内没有再见过彭大拿,而彭大拿的房租明明是在7月4号才到期的。   人估计早就不在了。   至于彭大拿为什么不在,那就得问问鲁明了。   作者有话说:   有史以来让我做笔记最多的一个案子…… 第69章 五千万 ◇   ◎旧情◎   寸头挂断了电话, 心里的卧槽就排成了行。   如果鲁明醉酒是假的,完全是为了闯入316找个由头,那什么姘头、出轨的说法, 还是真的吗?柳小青和王海的卷款潜逃呢?是真是假?他们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假设这些都是假的, 那鲁明和柳小青原本就住在一个房间里, 有串通的可能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原本不属于鱼鳞栉的王海又是谁?   这时,负责打扫316的清洁工也找到了, 是住在二楼的一个很普通的大妈。   “真的不是我偷懒啊,我那天事情多,就没、没来得及, 可不是我故意不去的。后来新的租客住进去了, 也没投诉, 我就……就当它打扫了嘛,人家租客也没在意呢。”大妈同时做着几份小工, 从早到晚都很忙碌。   寸头追问:“你没打扫这件事, 鲁明知道吗?”   大妈露出诧异表情,“你怎么知道他知道?他告诉你的?不是,他答应帮我保守秘密, 不去告发我的!”   寸头连忙糊弄过去, 转身就跑。   线索串联了!   鲁明肯定是为了316里遗留的某样东西,知道房间没打扫,所以东西还在里面, 但新的租客已经住进去了, 所以想出了醉酒闹事的馊主意。   寸头当即把线索反馈给林西鹤, 然后派人继续走访彭大拿最后出现的地点, 他的工作单位——8号仓库。   黑框眼镜那边调出了彭大拿的详细资料, 又是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儿,这在麒麟桥太常见了。现在彭大拿的电话打不通,而打电话去他单位确认,他单位里的人说,他已经几天没来上班了。问他们为什么人不见了都没报警,那边就搪塞说,工友都说彭大拿发了横财,跑路了。   不过这“8号仓库”让寸头听起来有点耳熟,仔细一想,才想起来是案发当天,他和姜鱼坐在门口排查时,排查到的第一个人的工作单位。   因为是第一个,所以寸头印象比较深刻,他还记得那个人叫做刘山。   寸头的兴奋劲起来了,连忙安排人手,“继续彻查王海,务必要找到他和柳小青。还有,去找305的刘山,跟他打听一下彭大拿的事情。”   “安排几个人继续排查鱼鳞栉里的监控,重点是7月1号,还有案发当天的,给我仔仔细细地看,一帧都不要漏掉。”   “我去会一会那个送快餐的飞飞。”   所有人都动起来了,与此同时,活动室里的鲁明正坐立难安。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林西鹤,但感觉却完全不一样。是压迫,那种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压迫感,仿佛在逼着你直视对面的人。可你一旦直视他,那种被冷漠又锐利的目光如同刀锋,仿佛能轻易刺穿你的防线。   “彭大拿还活着吗?”   只是一句问话,鲁明就开始心神失守,他开始讪笑,“这怎么又跟彭大拿扯上关系了?我跟他不熟,他怎么了吗?”   林西鹤:“他失踪了。”   鲁明:“这样啊,我跟他真的不熟,这几天都没见过他了。”   林西鹤:“彭大拿、柳小青、王海,已经三个人接连失踪了,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不是受害者么。”鲁明的声音愈发干巴,“我还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他们,帮我把钱追回来呢,我的钱——”   林西鹤打断他,“我不是警察,这里也没有监控,你不用在我面前圆谎。7月5号晚上你根本没有喝醉,所以不存在柳小青趁你醉酒,卷走你所有钱财的事情。这钱是你主动给的,对吗?对于一个吝啬鬼来说,一次□□出自己的所有钱财,要么是为了保自己的命,要么,是为了——更多的钱。”   鲁明急忙摇头,“你在说什么呢,我根本听不懂。”   林西鹤:“你故意在药店宣扬柳小青和王海卷款私奔的事情,后来又迟迟不回去,在鱼鳞栉附近徘徊,是在等消息,对不对?但你没有料到,316里的人是死了,但死的人竟然是四角酒吧的老板,秦震。”   “不对!不是这样的!”鲁明一下子站起来,那张老实巴交的黝黑的脸上满是焦急神色,“你不能冤枉——”   “你闯大祸了。”林西鹤再次打断他,姿态闲适地靠着椅背,明明是他坐着,鲁明站着,他仰视着他,却看出了俯视的意味。   那五个字,更像无情的宣判,重重砸在鲁明心上。   “秦震不是你能随意杀的人,而你这个鱼鳞栉里的不起眼的小角色,大概也不会知道,秦震逃亡到麒麟桥的真正原因。他跟人做了一笔地下交易,交易内容是价值五千万的能源石,但很不巧,地下交易被人举报,买方应该还来不及将能源石运送出春城就被迫撤走了。你觉得,这批能源石现在在哪里?”   林西鹤问得随意,而鲁明已然汗如雨下。   “彭大拿在8号仓库工作,真巧,不是吗?”林西鹤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鲁明身边,抬手搭上他的肩,“如果给你五千万,你能不能杀了他?再杀了一切可能的知情者?”   “不、不是这样……”鲁明还想辩解,但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发软,又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你好像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林西鹤干脆靠在桌边,看着他,问:“知道为什么我不是警察,却能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鲁明错愕,是啊,为什么呢?   林西鹤:“我姓林,三大能源公司之一也姓林。秦震和彭大拿怎么样,无关紧要,但是那价值五千万的能源石——”   鲁明的脸霎时变得惨白,“我没拿!我真的没拿!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对了,柳小青和王海,人是他们杀的,是他们杀的!”   他开始语无伦次,最后甚至抓住了林西鹤的胳膊,反复辩解,“你去查啊,我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是柳小青和王海,一切都是他们策划的!”   林西鹤扒开他的手,看他瘫倒在座椅上,“我对你们的故事,不感兴趣。”   另一边,停尸房。   孟萍提出要见秦震最后一面,便把和姜鱼的会面地点定在了这里。姜鱼到的时候,老实脸正和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人等在门外。这是孟萍的新男友,年纪跟姜鱼差不多大,见了她还笑着打招呼。   “你好。”姜鱼也笑着跟他点头。老实脸则迎上来,压低声音跟姜鱼说:“有些话孟萍说要等你来了才肯交待,麻烦姜小姐了。”   说着,他替姜鱼打开了门。   孟萍背对门站着,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望着姜鱼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这位女士跟姜珍珍不同,敢爱敢恨、热烈如火,早年跟了秦震,后来分开了,转眼又找一个小男友,日子照样过得很惬意。就是现在,也打扮精致,旗袍配披肩,成熟又性感。   “孟姨。”姜鱼神色自然地走过去,看着孟萍的眼神也一如既往的亲近。   作为姜珍珍的同事兼好友,孟萍也算是看着姜鱼长大的,会给她买漂亮的裙子、漂亮的发卡,会跟她说几句贴心话。   恰如此时,孟萍拉过姜鱼的手,有些埋怨道:“你回来之后,都没来看我。”   “最近忙,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孟姨不是都知道了吗?”姜鱼笑着回答。   “你啊。”孟萍说着,目光又落在秦震身上,“也是没想到,最后一次见他,会是以这样的情形。知道你也在查他,我就叫你过来了,正好也让你见见我新交的男朋友。”   在死去的前任的停尸房外,给疼爱的晚辈介绍自己的新男友,不得不说很是别致。   姜鱼莞尔,“孟姨好眼光。”   “是吧。”孟萍笑着往门口扫了一眼,又道:“不让他来的,非要陪我来。人都死了,我还能跟个死人旧情复燃不成?”   姜鱼:“孟姨最近见过秦震吗?”   孟萍摇头,“确实很久没见了。秦震这个人虽然没有那些睚眦必报的毛病,但心思和城府都深,野心也很大。女人对他来说,那就是养在笼子里的小雀儿。人人都说他对我不一样,送我房产送我珠宝,最后还放我走,是真爱,不过其实嘛……也不过是因为我知情识趣,会做人。”   她抬手搭在呈放尸体的床边,看着秦震,继续道:“他才不会临死的时候还惦记我呢,给我打那通电话,八成是在怀疑我。”   姜鱼心念微动,“他竟然怀疑你跟他的死有关吗?”   孟萍轻笑,“可不是么。刚才那特调局的小哥说,他死于药物中毒对不对?还有可能是被他自己吃下去的?秦震有个秘密,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譬如曾经的我。”   姜鱼:“是什么?”   孟萍:“他味觉失灵了,明明是四角酒吧的老板,但其实什么酒到他嘴里都没味道。每天端着个酒杯装样子,又不肯去看医生,怕被外人知道,想想都好笑。”   姜鱼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这么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秦震为何没尝出饭菜里的苦涩药味,因为他根本尝不出来。   此时,孟萍又张嘴说出一个秘密,“其实秦震是麒麟桥人士,但你知道,麒麟桥倒塌之后,所有人的户籍资料都是重新登记了的。那儿本来就鱼龙混杂,还有很多黑户,一些东西就算是中央系统里恐怕也查寻不到。”   姜鱼哪里不明白,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林逝水当时做得非常周到,直接将她在麒麟桥的记录全部抹去,替她掩盖了她真正的出身。   不过姜鱼觉得,孟姨所说的不止于此。果然,她下一秒就又说:“他去麒麟桥,或许不会是偶然。你们要查,可以再查得深一点。”   姜鱼思忖着,蓦地想到什么,问:“秦震爱吃什么菜?”   孟萍:“嗯?”   姜鱼:“小河狸快餐,立足麻仓数十年,很多菜都是人们记忆中的老字号、老味道。譬如那道辣子鸡丁,我记得二十多年前,麒麟桥还未倒塌前有家小饭馆,招牌菜就是它,味道独一无二。后来就被崔老板引进了菜单里,卖的虽然不是最贵的,但却是店里的招牌。”   老实脸只告诉孟萍秦震的死因,但没说得那么详细,譬如秦震死前具体吃了什么。此刻她听到姜鱼的话,脸上露出诧异神情,“他就是吃这个死的?”   姜鱼:“对。”   “那还真是……”孟萍语气唏嘘,“他一辈子不被感情所困,没想到最后念了念旧情,反倒把自己吃死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秦震到底死在谁手上了?大胆地猜,猜中结案的时候发红包。 第70章 横财 ◇   ◎与横祸◎   最终, 孟萍在无限的唏嘘中,用一张白色的绢丝手帕盖住了秦震的脸,算是最后的告别。临出门时, 姜鱼又问:“孟姨知道秦震跟能源公司的林家也有往来吗?”   孟萍摇摇头, “他的饮食起居我知道, 但生意上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我跟他往来,大多数时候也是他来麻仓找我的,就在12街那栋房子里, 你也认识。”   12街,变异狗小哈的主人胖老太就住在那儿,麻仓少有的“富人街”, 因为这条街上有独门独户的院子。虽然比起内城区的别墅来说还是“平房”, 但在麻仓已经非常难得了。   那栋房子被秦震当做遣散费送给了孟萍。   随后孟萍又为姜鱼介绍了她的新男友, 双方正式打了个招呼。等到两人相携离去,老实脸连忙问姜鱼有没有问出什么。   姜鱼没有隐瞒, 末了又道:“去查一查那栋房子、秦震往日里来麻仓的行踪轨迹, 还有孟姨的这位男朋友。”   “你觉得他们有问题吗?案发当天两人都在剧团,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个男的就是剧团的新人,孟萍很捧他。可从刚才的问话来看, 孟萍知道秦震味觉失灵, 也知道他的喜好。”老实脸道。   姜鱼回眸看着盖在秦震脸上的手帕,没有立刻表态,“查一查总是没错的。”   老实脸一时分辨不出她跟孟萍的关系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 看起来亲密无间, 但又能这么冷静地叫人去查她。   定了定神, 老实脸道:“CIG那边给出了秦震的详细档案, 姜小姐可以看一看。刚才我在外面仔细研究过, 他开办四角酒吧的资金来源看起来有点问题。”   秦震原先是个黑户,从十几岁开始在酒吧街当小喽啰,一步步往上爬,最终成为酒吧街数一数二的人物。乍一看,他的每一步都有迹可循,奋斗史非常完整,但这其中有一个环节值得推敲。   酒吧街有“大王二鬼”的称呼,秦震为“二鬼”之一,但他是踩着自己原先的老大上位的。这其中有多少凶险的斗争就不用多说了,秦震不光把那位拉下马,还占据了他的地盘,在这块地盘上,重新整合资源,创立了四角酒吧。   在当时,所有人都震惊于秦震的手腕,也不敢细想这背后的猫腻。但黑框眼镜重新调查后才发现,秦震接手的其实已经是个烂摊子了,内里早已蛀空,账面上都没多少钱。   那他创立四角酒吧的资金是谁给的?   姜鱼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林家。   线索再次开始串联,唐一亭、秦震竟然都来自麒麟桥。之前姜鱼就说过,秦震虽然明面上跟林泊远有往来,这才有了那场地下交易,看起来像是林东渐那一派的,但也许真相没那么简单。而现在他与唐一亭也有了“麒麟桥”这个关联,如果,他跟唐一亭是一派的呢?   即林家潜藏最深的、谋划了湖畔山庄暗杀的那个人的手下。而林东渐和林泊远父子,不过是被利用的、被推出来吸引仇恨的炮灰。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姜鱼的推测。如果是真的,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像一条阴暗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蹿出来咬你一口。   这条毒蛇还极有可能搭上了北岸诗会。   现在唐一亭已死,秦震也死了,如果不趁着这时候把他找出来,后患无穷。   姜鱼很快就给林西鹤去了电话,“还在鱼鳞栉?”   林西鹤:“不,在警局。”   飞飞被带到了鱼鳞栉附近的警局里,正在接受正式的审问。林西鹤在外面看着,并未干涉,但是寸头替他问了一个问题。   “你跟521的姚剑有过节吗?”   飞飞愣了一下,“姚剑啊,有……吧?他之前偷我快餐,被我抓了个现行算不算?我可不惯他这臭毛病啊,直接报警了。但是就一份快餐,实在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去查的话应该还能查到当时的报警记录。”   报警记录很快就被翻出来,确有其事。   林西鹤便没再多听,转身干脆地离开警局,又前往下一个地点——8号仓库。   姜鱼跟他在8号仓库外面的小吃店汇合。   选择小吃店,那就是为了吃。林西鹤站在门口的柜台前,仰头看着电子屏上的菜单,看得十分专注。姜鱼还想偷偷走上前,打趣他一下,谁料刚走到他身后,就听他问:“想吃什么?”   姜鱼:“你怎么知道是我?”   林西鹤回头,“电子屏上照出来了。”   姜鱼:“……”   没有人要你在这个时候说大实话。   林西鹤继续专注点餐。   今天的午餐是汉堡和炸鸡,林西鹤看上了店里的招牌三层巨无霸牛肉堡,问姜鱼要不要吃,姜鱼只想锤爆他。   美女不会吃三层的巨无霸汉堡,谢谢,那比她的脸还要大。   林西鹤见姜鱼只是微笑不说话,迟疑了一下,又回头看看电子屏上格外诱人格外有料的三层大汉堡,轻“啧”一声,终是后退了一步。   “你想吃什么?”他问。   “我想吃什么就吃吗?”姜鱼反问。   “嗯。”林西鹤一派淡定。   “那我要吃格林花园的牛排、Roland的蔬菜沙拉、蓝风铃的芝士焗虾,还有春大门口的小碗蒸蛋,你吃过吗?里面放了独家的料汁,找遍整个春城都没有这个味道……你在干什么?”   姜鱼只是跟他开玩笑,故意为难他一下,并不是真的要吃这些又贵又难买的东西。可是她说着说着,发现林西鹤真的在记。   打开终端,手指点在虚拟键盘上,不过眨眼,信息就发出去了。再抬眸,理所当然地回答她:“点餐,你不是想吃吗?”   姜鱼:“你知道这些餐厅都不外送的吗?”   林西鹤:“以前不行,现在行了。”   老子说行就行。   姜鱼忍不住勾起嘴角,她是没想到林西鹤还有当霸总的潜质,那她也勉为其难地演一下清纯小白花好了,不好意思地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林西鹤:“想吃就吃,没什么不好。”   说这话时,林西鹤仍是一派淡然。不是刚刚那种强行镇定,而是像他说自己累了,所以去坐牢一样,随性且不在乎。   想吃就吃,及时行乐,确实也没什么不好。   姜鱼笑笑,“好吧。不过等他们做好了再送过来,时间也晚了,不如等到晚上再送,中午的话……我请侦探先生吃三层巨无霸大汉堡,好不好?”   林西鹤瞬间心动,但又要装得云淡风轻,喜怒不形于色。   其实就是装酷。   “好吧。”他又走回点餐台前,迅速下单三层巨无霸大汉堡。姜鱼把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盈地跟上去,站在他身旁,“再来一份招牌炸鸡,喝点什么吗?我请客,随便点。”   两人站得近,胳膊擦着胳膊,远看就像一对小情侣,腻腻歪歪地在点餐。   附近楼顶上正透过镜头看着他们的贺望岚,嫉妒得抱紧了怀里的变异狗小哈。他也想跟美女贴贴,然而迎接他的只有楼顶冷风。   好可恶啊,万洲出了名的和尚居然还俗了,而他这个游戏红尘的浪子至今单身。   天道不公。   可是想起兰舟叮嘱他的那些话,贺望岚是不敢再去打扰他们了,只能继续跟狗玩儿。等到那两人腻歪完了,开始往前走了,这才发信息过去。   岚岚大宝贝:6月28号地下交易那晚,彭大拿正好值夜班。8号仓库的其中一个集装箱里确实有存放进大量能源石的痕迹,但现在里面已经空了,而且这边没有存入和取出的记录,肯定是北岸诗会偷偷存的。   岚岚大宝贝:监控被破坏过。   岚岚大宝贝:神犬小哈再立一功,彭大拿的血迹在河边发现了。人估计在河里呢,还是等警察来捞吧。   林西鹤将信息展示给姜鱼看,姜鱼略作思忖,便道:“你一早就让贺望岚去查316的上任租客了?”   有贺望岚和黑框眼镜在,实际上林西鹤的信息一直比寸头他们要快,且全面。但为了不暴露黑框眼镜的身份,他不得不做一些掩饰。   林西鹤:“柜子里的衣服虽然没洗,但还是好的,住在鱼鳞栉里的人应该不会随便丢掉一件好衣服。秦震死在316,如果他的上任租客也出了事,那就太过于巧合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巧合,都是必然。”   闻言,姜鱼又想到刚才林西鹤说的。彭大拿失踪,却没人报警,因为他的工友们都怀疑他是发了横财,所以跑路了,再结合贺望岚的信息——   “也就是说,北岸诗会的这批能源石暂时存放于8号仓库,但没有记档,属于‘黑户’,丢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彭大拿在地下交易当天恰好值晚班,他是有可能知道这批货的存在的。也许是出于一时贪念,他决定将这批能源石昧下。这就是横财。”   但横财带来了横祸,彭大拿被杀人抛尸。   杀人者是谁?   这个时候跳出来非要闯进316的鲁明,是最大的嫌疑人。   作者有话说:   桑老太票数好高哈哈哈 第71章 闭环 ◇   ◎多线交杂◎   鲁明很是惶恐。   那个姓林的自称来自能源公司的男人戳破了他的秘密, 说着威胁他的话,最后却又什么都没做,把他扔下就走了。他还以为马上就会有警察进来把他抓走, 可是没有。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 刚才活动室里就他们两个人, 没有监控,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   他艰难地走出活动室,看到人就开始紧张。他努力让自己装得正常, 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止不住地想——   他们会不会已经都知道了?   我是不是已经暴露了但是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有没有人在监视我?   没有告诉警察,是不是想直接把我弄死?   这种随时会被报复的恐惧和焦灼扼住了他的喉咙, 让心跳声逐渐在耳边放大, 逐渐大如擂鼓, 渐渐地,开始剥夺他其他的感官, 就连有人喊他的名字他都没听见, 直到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鲁明!”   鲁明猛地吓出一身冷汗,回头,只见一张干枯老脸在瞪着他, 又把他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推, 竟然没推动,对方的手犹如枯藤,把他缠得死死的。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来人是桑老太, 神情执拗地盯着他, “刚才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他是谁?”   鲁明觉得她有点渗人, 刚才只是一下没使上劲, 现在连忙把她拉开, 压低嗓音骂道:“你有病啊!”   桑老太趔趄了一下,见他要走,连忙又拽住他,“告诉我!”   “你是不是疯了!”鲁明本来也不是个多胆小的人,刚才是被林西鹤冲击得一下破了防线,此时面对桑老太,心里积压的情绪一下就开始外泄,“那是能源公司的人,他姓林!你难不成是等不到儿子来接你,就想攀个贵人吧?少在这儿做梦了,也不回去照照镜子,谁会理你这么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婆!”   喷薄的恶意扑面而来,桑老太却像是懵了,没反应过来。   鲁明越瞧越觉得她精神不正常,急忙跑开。但被桑老太这么一闹,他也清醒了过来,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他得跑。   可是他现在身无分文,要怎么跑?   鲁明的脸庞一时有些扭曲,打开终端拨通一个电话,没人接。他深吸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随后又悄悄从后门离开了鱼鳞栉。   他一走,从8号仓库摸过来的贺望岚立马就跟上了。   消息反馈到林西鹤这儿。   姜鱼坐在河边的石凳上,用异能凝聚出一根细长的教鞭,在地上写下了几个名字,边写边问:“你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吗?鲁明是,姚剑也是?”   按照正常的流程,鲁明和姚剑身上都有疑点,且疑点越来越多,应该进行下一步审问,寻找更多的证据,就像对待飞飞那样。   可林西鹤显然不是个按照程序走的人,哪怕他可以借着九组的名头查案,也依然不会按他们的路子走。   “我只是个三流侦探。”林西鹤靠着河边栏杆,耸耸肩,“学不来循规蹈矩。”   不远处,警方已经开始在河道里搜寻彭大拿的尸体。从河道边散落在青苔里的血迹,以及附近拖拽的痕迹来判断,彭大拿应该是被人丢进了河里,凶多吉少。   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人们七嘴八舌的话语里,一半是对于麒麟桥最近好像不太平的隐忧,一半夹杂着今天的菜价。   老实脸站在人群的前列,一边盯着打捞工作,一边跟柯航通话,“又是匿名信息报的警,组长,你说会不会又是林西鹤?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们说?”   柯航:“他是独狼,又怎么会跟你群聚?你的职责是盯着他,不要让他越过法律的那条线。”   老实脸苦笑,心想这可是个比登天还难的差事。顿了顿,他继续说:“现在案子有点复杂,像是多起事件撞在了一起,而且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受害者,极有可能跟地下交易的那笔能源石有关。”   柯航沉默几秒,道:“万洲三分队的贺望岚应该就在附近,秦震的出逃跟他脱不了关系。除此之外,林西鹤一定还有我们看不见的暗桩,留心观察,轻易不要跟他起冲突。”   老实脸:“我知道。”   挂断电话,老实脸又看了一眼河道。只是捞个人而已,这里也用不上他,便又转身离开,亲自去了12街。   那厢,姜鱼还在地上写写画画。   “其实这个案子,多线交杂,光是现在能看出来的,就有好几条线。一个是鲁明、彭大拿、柳小青和王海这条线,关键词是能源石,也就是五千万。不管这几个人之间具体有什么样的故事,左不过两个字——谋财。”   几个名字之间串起了一条线,姜鱼紧接着又换一行。   “第二条线,目前还只能算是推断,串联的关键词是药。从你问话的结果来看,桑老太投诉姚剑在她门口踩点,想要偷她东西,但她隔壁就是骆童家。姚剑想偷的极有可能不是606,而是608,也就是骆童丢失的那一板药,而最终相似的药出现在了快餐里。”   姜鱼笔锋一转,写下两个字:飞飞。   “巧合的是,桑老太因此投诉姚剑,跟姚剑有了过节。而送快餐的飞飞因为类似的原因报过警,也跟姚剑有了过节。之前我还在想,下药弄死秦震这个手法太粗糙,还有很多的不确定因素,极其容易失败,但如果,最初的目标根本不是秦震呢?目的也根本不是想要吃死人。”   除了味觉失灵的秦震,没有人会吃下一份苦味快餐。   姜鱼看着地上的几个名字,将他们一一勾连。桑老太→姚剑→飞飞→快餐,如果快餐和桑老太之间也有一条线,那么这就是一个逻辑自洽的闭环。   林西鹤抬手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道:“差不多了。”   飞飞的审讯结果差不多出来了。寸头那边很快就发来了详细的报告,正是林西鹤之前跟他要的,飞飞进入鱼鳞栉后卖过的所有快餐购买者的名单。   可让人失望的是,名单上并没有桑老太。也是,桑老太落魄了,从内城区搬到了鱼鳞栉,生活想必拮据,不会花额外的钱去购买一份快餐。   难道是想错了?   不对。   还有什么漏掉的。   姜鱼忽然想到了339的那个卖垃圾赚钱的孩子,眸光微亮,“桑老太还有一个小孙子,而飞飞一天不止卖一次快餐。”   林西鹤笑了笑,按住耳麦直接问寸头。寸头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返回审讯室,看着坐在椅子上狂打哈欠的飞飞,问:“你在案发当天中午也去过鱼鳞栉?”   飞飞:“对啊,一天吃三顿饭呢,晚饭要卖,午饭当然也要卖啊。”   寸头:“那中午的时候,桑老太有问你买过快餐吗?”   “没有啊,她从来没跟我买过快餐,那老太太虽然打扮得好像比其他人好,但兜比脸干净呢。”飞飞说着,却又似想到什么,“啊对了,那个小孩儿。那小孩儿也买过。”   寸头急忙追问:“哪个小孩儿?买的什么?”   飞飞:“桑老太她孙子吧,平时见不太到的,那天跟个小姑娘在一块儿。他俩就买了一份辣子鸡丁,我也不知道最后是谁吃了,而且那是中午了,跟晚上的事情没什么关系吧?”   那可不一定!   寸头有种预感,林西鹤接连提的这几个问题虽然看起来都有点不着调,但一定指向了什么。而在他兴奋地将消息反馈回去后,姜鱼在桑老太和快餐之间画下一条线。   闭环达成,但还缺证据。   “姚剑现在在哪儿?”姜鱼问。   “还在鱼鳞栉,牛三儿盯着他。”林西鹤说着,话锋一转,“但是比起姚剑,还有一个人更让人在意。”   “谁?”   “339的小姑娘。”   姜鱼很快就明白了林西鹤的意思。本来这个闭环里没有小姑娘的事,她只是恰好出现在里面,仿佛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可偏偏,秦震吃完快餐去扔垃圾时,她拦下秦震,要走了那个快餐盒,还把它给洗了。   如果闭环成立,那么事情的真相就是姚剑为了报复桑老太和飞飞,把自己偷来的药下在快餐里。正常人不会吃下那一份快餐,但会被苦味恶心到,这就是一场恶作剧,既恶心了桑老太,又会导致桑老太去找飞飞的麻烦,一石二鸟。   而就算事迹败露,桑老太和飞飞又没死,姚剑也不过再去局子里蹲一段时间,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进去。   可本该是给桑老太准备的快餐,最后为什么会到秦震的手里?   小姑娘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管是姜鱼还是林西鹤,都不会因为年龄而轻视任何一个人。但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愈发有意思了。   “还有第三条线。”姜鱼又写下了一个名字:骆童。   她始终很在意,骆童为何突然发病。乍一看,他发病的时间在一周前,早于秦震入住鱼鳞栉的时间,两者应该并没有关系。   但现在能源石出现了,如果追根溯源,从地下交易出现的时间来判断,那骆童的事情,就在这个时间范围里。   林西鹤:“我已经让他们去翻7月1号发病当天,鱼鳞栉里所有的监控录像,但也许问题不在鱼鳞栉里面。”   姜鱼蓦地想起林西鹤说过的,暂时把秦震从案件里排除的话。换一个角度去看这件事情,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骆童的母亲骆情说,她知道周围一直有风言风语,从未停歇。她以为导致儿子发病的原因,在于鱼鳞栉。但如果风言风语一直没断,那骆童应该早已习惯,甚至飞飞也说,骆童的状态在一天天变好,还跟他约好了一起去拿货送货。   那么,真正刺激到骆童的,还能一下刺激得那么狠的,应该是——   “是真正导致骆童生病的原因,在内城区。”   语毕,姜鱼又迅速否定,“不对,骆童没有离开过麒麟桥,也就没有去过内城区。是内城区的某个人、某件事,出现在了鱼鳞栉。”   是骆童那不负责任的父亲,还是说……他当年在学校里经受过的校园暴力?   内城区啊。桑老太也是来自内城区,可她搬来鱼鳞栉半年了,而骆童对她的反应也并不怎么惧怕,还在正常范围内。   姜鱼再次看向林西鹤,目光灼灼,“本该在内城区的,突然出现在鱼鳞栉,那么巧合的时间点,很难不让人多想。众所周知林家也在内城区,你们家,有人能跟骆童扯上关系吗?”   林西鹤神色如常,甚至一点惊讶都没有。他今天去姜家吃了早饭,所以没有煮养生茶,喝着冰可乐,像在闲话家常一样,说:“有啊。”   果然。   姜鱼站起身来,“谁?”   林西鹤笑笑,“林稚堂的爸爸,入赘的女婿,家世平平,毫不起眼。但我好奇查了一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他在骆童曾经就读的学校当老师。”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72章 互相指控 ◇   ◎撒谎的最高境界◎   林稚堂的父亲裴易, 是姜鱼都要仔细想一想才能想起来的人物。据说林锦心当初选中他,跟他结婚,完全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众所周知, 林锦心这一支, 从她的父亲开始, 就已经游离在林氏的核心之外了。林锦心更是连林氏的大门都没有踏入过,心安理得地靠着祖辈的财产过活。她不争,也不需要联姻, 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婚后生一个孩子跟她姓,至于她的丈夫, 安安稳稳地当着一个老师, 仿佛一个隐形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隐形人, 却在这个时候浮出水面,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在你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姜鱼问。   “我一共也没见过他几次, 对他印象不深。”林西鹤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 道:“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已经十来岁了,很少再去老宅。林锦心和林稚堂倒是常去,但老宅里那位对裴易的态度很冷淡, 所以他也很少露面。”   老宅里那位?   姜鱼记得是林西鹤爷爷那辈的, 因为没有后代,所以一直住在老宅。无论林家是谁掌权,这位四爷爷的地位都很稳固, 毕竟他辈分大, 手里还有不小的资产。   “老宅那位, 喜欢林锦心吗?”   “嗯。”   林西鹤知道姜鱼一贯会抓重点, 他也不喜欢长篇大论地讲林家那点破事, 便直言道:“他大概觉得林家有皇位要继承,最喜欢搞一些封建理论。而且本质重男轻女,喜欢林锦心,也不是因为林锦心本人,而是因为林锦心是他大哥的孙女。相比之下,他更看重林稚堂。”   姜鱼会意,“他大哥……所以他是觉得,林家不该到你爷爷手上?”   林西鹤的太爷爷生了四个孩子,长子身体不好,没有继承家业。次子就是林西鹤的爷爷,后面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   如今还活着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了。   林西鹤:“他是被他大哥带大的,跟我爷爷的关系并不亲近。”   姜鱼听着,很轻易地便能从他的称呼中察觉到他对林家众人的态度,因为不喜欢的他通常会直呼其名,再譬如老宅那位,连名字都懒得叫。   可见是很讨厌了。   姜鱼若有所思,“那你觉得,如果裴易真的是躲在唐一亭和秦震背后的人,他做的这一切,林锦心和林稚堂知不知道?”   如果他们知道,那这一家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天生的伪装者,且足够隐忍,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反过来说,如果林锦心和林稚堂并不知情,那裴易的城府简直深不可测。   众所周知林逝水就林西鹤一个孩子,又不肯再婚,一旦林西鹤死亡,他势必得培养一个新的接班人。而林东渐与林逝水兄弟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东渐没有这个机会的话,那这个机会就有可能落在——   林稚堂身上。   现在又是什么局面?   林泊远已经进了局子,林东渐也不远矣,林娇娇还跑了,而林稚堂出现在了林西鹤身边。真有意思。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这都是林逝水该考虑的事情,让他去查吧,省得一天到晚来烦我。”林西鹤随手一丢,就把可乐杯子精准地丢进了垃圾桶,动作潇洒利落。   但姜鱼仿佛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小屁孩儿赖着不肯去上学的语气,因为上学太烦了,林西鹤小朋友觉得还不如去丛林里看变异大猩猩。   人美心善的荷官小姐于是决定岔开这个话题,“那我们继续破案?”   林西鹤挑眉。   他怎么听出了哄人的语气?   姜鱼不等他多想,便道:“林家的事情可以交给你爸,但骆童的事,我想自己去查。当年是我的失误,如果我查得再仔细一点,就不会只顾着骆童家里的问题,而忽略掉他在学校里的遭遇。现在裴易浮出水面,那骆童生病的事,恐怕还有隐情。”   校园暴力,施暴的主体是学生,但如果只是这样,骆童不会在看到一个老师时受那么大刺激。   可这本来也不关她的事。   林西鹤看着她清明而又坚定的目光,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歪着头想了想,说:“你这样显得我有点太……懒了。”   姜鱼莞尔:“你是指,大家都在忙,而我们在这里优哉游哉地吃午饭的事情吗?”   “我们”,不是“我”,这个划分听起来很不错。林西鹤因此决定接受这个指控,而就在这时,寸头的电话来了。   “柳小青和王海找到了!这两人真的在潜逃,乔装打扮还买了假身份,混在运货的飞行车里企图出城,要不是这几天因为云京大厦的事情查得严了点,差点被他们混过去。”   姜鱼扬起秀气的眉。   林西鹤:“意外吗?”   姜鱼略作思忖,“鲁明现在在哪儿?”   林西鹤看了眼终端上贺望岚发过来的实时信息,用平淡的语气开了个春城所有人都知道的玩笑,“在上演《一个男人的悲剧》。”   《一个男人的悲剧》,简称《绿帽传奇》,男女老少都爱看的合家欢情景喜剧,故事内容诙谐幽默、怪诞离奇,百看不厌的电视剧佳作,受欢迎程度甚至跟D最爱看的《推理迷宫》不相上下。   贺望岚看得津津有味,看他疯、看他傻、看他哐哐撞大墙。一边看一边给林西鹤做实时汇报。   岚岚大宝贝:我看他一路上打了好几次电话,但都没人接。   岚岚大宝贝:鬼鬼祟祟地跑到一个半地下室,还挺难找,在小巷子里七拐八绕的,差点把我给绕晕了。   岚岚大宝贝:里头没人。   岚岚大宝贝:他在里面发疯呢。   岚岚大宝贝:八成是被人放鸽子了。   岚岚大宝贝:脸都绿了。   岚岚大宝贝:【照片】【照片】【照片】   岚岚大宝贝:绿不绿?   岚岚大宝贝:好了,现在他正坐在里面怀疑人生,头发都要被自己揪光了。   贺望岚的实况转播,总是图文并茂,生动活泼。   林西鹤又看向姜鱼,“再帮我个忙?”   姜鱼:“什么?”   林西鹤:“搞定鱼鳞栉里的那两个小孩儿。”   姜鱼打趣,“堂堂万洲的老板还搞不定两个小孩儿吗?”   林西鹤当然不是搞不定,不吹牛地说,他一拳能打十个小朋友,但他长大了,打小朋友好像犯法了。   他现在还不想去坐牢。   毕竟刚出来。   “不如我把D叫来?”姜鱼认真提议。   “以毒攻毒?”林西鹤也认真回答。   远在48街补课的D,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大约半小时后。   柳小青和王海被押回了麻仓警局,接受审讯。警方也根据林西鹤和姜鱼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鲁明,将他带回去配合调查,但不是作为杀人案的嫌疑人,而是——受害者。   没错,正是受害者。   目前彭大拿还没找到,秦震的死也暂时跟鲁明没有关联,但鲁明指控柳小青和王海偷了他的钱逃跑是事实,在柳小青和王海的身上,也确实找到了装着金条的旅行包。   而当鲁明看到柳小青和王海时,脸上的表情既惊又怒。尤其是在知道两人是企图潜逃出城时被抓住的,一串低俗脏话便脱口而出,千言万语最终化成——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跟他合起伙来骗我?!”   如果不是警察拉着,鲁明冲上去就要打人。柳小青尖叫着往王海怀里躲,王海却也不敢上前,场面一度混乱,把警局都弄成了菜市场。   很快,柳小青和王海被分开审讯。   寸头解开制服的扣子,拿帽子扇着风,越看越不对劲,转头疑惑地看着姜鱼,“姐,我怎么觉得这鲁明不太对头啊?他不是早就知道柳小青和王海卷款潜逃吗?这还是他告诉我们的,怎么现在反而像刚知道那么激动?”   这显得他之前的愤慨都有点假。   姜鱼:“他确实刚知道。”   寸头:“啊?”   他一时摸不着头脑。审讯还在继续,柳小青和王海的口供非常一致,他们就是背着鲁明在交往,然后偷了他的钱逃跑,怕被找到,所以决定去别的城市生活。哪怕是问起交往的细节,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平时在什么地方碰面,都回答得有鼻子有眼,对彼此也都很了解。   寸头:“这看起来没问题啊。”   姜鱼:“你知道撒谎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寸头:“什么?”   “把真话当成假话。”姜鱼笑着,转头看向一旁的林西鹤,“我说得对吗?”   寸头实在是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正要问,便听林西鹤说:“你进去,问问他们是谁杀了316的租客。如果他们不肯说,就说鲁明指控他们是凶手。”   “你说的是真的?!”寸头讶然。   林西鹤:“你问就是了。”   这一问,情况立刻发生了变化。   柳小青和王海刚开始还能绷得住,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偷了鲁明的钱跑路,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听说鲁明指控他们是凶手后,显而易见地开始动摇。   最先投降的是王海,顶着满头的汗,急切地为自己开脱,“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人,肯定是鲁明自己动的手,我跟小青一早打得就是他的主意,拿了钱就要跑的,根本没有想替他杀人!”   替他杀人?   寸头听得眉头一跳,这怎么又变成替鲁明杀人了?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王海松口之后,柳小青大概也知道坚持无用,一边哭着一边说:“杀人的是鲁明,我跟阿海就是想跑到别的城市去重新开始。说我们拿了他的钱我认,但杀人我是不认的!再说了,我跟了鲁明那么久,他什么都没有给过我,我拿他一点钱不应该吗?我在他身上花的时间、花的心思,难道不值这点钱吗?人肯定是他杀的!他杀完了,还想赖在我们头上!”   鲁明很快也被带进了审讯室,但他给出的答案跟两人完全相反,“人就是柳小青和王海杀的,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跑呢?!”   双方互相指控,每个人都言之凿凿。   作者有话说:   鲁明这条线马上就交代清楚了,暂时还看不明白的话,下章就知道啦。 第73章 真假 ◇   ◎我真蠢,真的◎   三人中最先被攻克的, 仍是王海。   这人没什么正经职业,今年32,比柳小青还小几岁, 家中只有一个母亲于数年前去世, 从那之后便在麻仓做一个二流的混子, 全靠女人吃饭。但他长相其实并不出众,胜在嘴甜,会哄人。   不过此时此刻, 这张抹了蜜的嘴里说出的全是极力撇清的话了,“一切都是柳小青的注意,跟我没有关系。”   据他交待, 他和柳小青确实在背着鲁明来往, 时间长达半年。柳小青对鲁明颇有怨言, 一直有跟鲁明拆伙的打算,但又觉得自己已经付出了那么多, 就这么走人不甘心。   直到几天前, 柳小青突然透露出鲁明好像要发财了的事情。   “我一开始可没想那么多啊,鲁明的钱又不给我花,是不是?我就随口应和了几句。没想到又过了两天, 大概4号的时候, 柳小青突然过来跟我说,有机会从鲁明那里要到一笔钱,让我配合她。我是真的没想那么做的, 可是柳小青坚持啊, 她说她跟了鲁明那么多年, 拿一笔钱也是应该的, 那她都这么说了, 我不帮她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寸头:“你们怎么打配合?”   王海:“就是住进去,住进416。”   寸头抬眸,“当天晚上鲁明去拍316的门,打得就是醉酒抓奸但是走错了楼层的理由。你住在416,又暗中跟柳小青来往,他找的不就是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鲁明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啊!”王海急忙辩解,“抓奸就是他的一个借口,假的!我在那个时候住进416,不就相当于被他污蔑成那个奸夫了吗?等他闹开了,我就能上门控告他损害我的名誉,让他给我澄清。他不想承认自己撒谎,那不就得给我封口费?”   寸头翻看了一眼王海入住鱼鳞栉的具体时间,5号的晚上九点多。也就是说他住进去没多久,鲁明就开始闹事了,这时间卡得刚刚好。   他又想起姜鱼说的,撒谎的最高境界是把真话当成假话。   鲁明不知道自己头上戴了绿帽,于是用抓奸的名义去闯316。谁知道这个子虚乌有的奸夫其实真实存在,而且就住在416。   紧接着这个真奸夫又装成陌生人,上门勒索。   好家伙,寸头直呼好家伙,继续问:“鲁明怎么会那么巧,就用抓奸的名义去拍316的门?”   王海:“肯定是柳小青怂恿的啊,你们去问她,我都是听她的话办事的,我是在帮忙,其他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寸头:“你也不知道鲁明去316的真实意图?”   王海点头又摇头,“我只知道他进去是找一样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柳小青可能知道,但她也防着我呢,警官,我真是这里面最无辜的一个了。而且后来计划又变了,柳小青说做都做了,不如多要些钱。我能不听她的吗?我人都在416,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于是王海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杀手”。   据他交待,他本来打算等鲁明“酒醒”之后,上门要封口费。可等到半夜,柳小青忽然来找他说事情有变,鲁明找借口闯316不成,打算来硬的。   “我当时就想跑了,只是去要点钱还行,杀人的事情我可不干!”王海说起这个,情绪激动。   “但柳小青又安抚我,说不是真的杀人。我只要假扮一个心狠手辣为了钱什么都干的人,还是按原来的借口上门要钱,缠上鲁明。柳小青就会假装害怕,说漏嘴,把鲁明要对316那人下手的消息泄露出来,让我趁机入伙,最后跟鲁明达成协议——我帮他对316那人下手,问出他要的东西在哪儿,再替他把人处理掉,但他得给我自己所有的钱。”   语毕,王海又想到什么,连忙辩解,“不是真的去杀人啊!那就是骗鲁明的,但又不能拿到钱就走,他会怀疑,所以一直拖到了第二天下午。下午我和柳小青前后脚出去,想先把金条藏好,谁知道没过多久就听到鱼鳞栉里死人了!”   “而且就是316里的那个人!”   “这不是鲁明干的还能是谁干的?他都丧心病狂到亲手杀人了,那我们还能不跑?等他发现我们是在骗他,还不把我们也一块儿杀了?”   王海越说越激动,连声请求警察好好去查鲁明,人肯定是他杀的。   姜鱼和林西鹤在外面看着,视线又转移到隔壁房间的柳小青身上。   柳小青还在哭,她身材单薄,头发干枯发黄,擦着眼泪的手上长着茧子,一看就是被生活磋磨过的人。   “我就只是想拿点钱,你们看不起我也好,这一点上我没有撒谎。我这把年纪了,如果还不为自己打算,以后该怎么办?鲁明刚开始说得好听,以后会跟我结婚,还买房子跟我一起住,可他把所有钱都攒在自己手里,这么多年了一分都不给我,我不甘心。”   审讯是同步进行的,三个房间信息共享。   负责审问柳小青的警察很快就得到了王海那边的供词,道:“王海指认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怎么说?”   “他撒谎!”柳小青摇头,她满脸泪痕,哭得实在算不上好看,“你们觉得我一个书都没读过几年的人,能想得出这种计划?我是想要钱不假,但计划是王海提出来的,要不是他一直在怂恿我,我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去做这种事?我要是有这个心,也不会被鲁明忽悠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连王海都背叛我……”   她太过激动,又哭得有些虚脱,审讯因此暂停片刻。警方为她端来了热水,等她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问:“整件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你能从头跟我们谈谈吗?从你发现鲁明的异样开始。”   柳小青略显迟疑,“大概是……八九天前,具体记不清了,鲁明突然变得很不正常,就像、就像赢了很多钱一样的不正常,很亢奋。我就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但他没有跟我说得太清楚,只说他马上就要有钱了,以后能带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   “继续。”   “刚开始我很开心,以为终于要熬出头了,甚至想过跟王海断了,安心跟鲁明过日子。可是没过两天,他又开始脾气暴躁,我还听到他晚上做梦,说……说……”   “说什么?”   “说他杀人了!”   “杀了谁?”   “我不知道,我不敢问啊!”   柳小青此时说起来,眼睛里还有惊慌,“我很害怕,他都能杀人了,日子还能往下过吗?我就去找王海商量,也没敢告诉他杀人的事,毕竟只是梦话,反正就想让王海带我走,可他说需要钱……警官,你们都看到了,我和王海拿到了钱也只会跑路,杀人这种事情是绝对做不来的!也绝对不敢的!”   警察:“不要紧张,接下来呢?”   柳小青:“接下来……4号晚上的时候他从外面回来,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说要去316找个东西,一张写着密码的纸,我猜可能跟他说的钱有关,或许是什么保险库的密码,我没见过,他也没详细告诉我。但那个时候刚好316住进了新的租客。”   警察:“假借醉酒闹事的主意,是谁出的?”   闻言,柳小青神色黯淡,又开始小声啜泣,“是王海。5号半夜我还去找他的,也是他跟我说,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反正鲁明要发大财了,也不在乎那点金条……”   屋里的柳小青在哭,屋外的姜鱼唇角带笑,“柳小青和王海的证词,除了具体的策划者是谁,其他地方基本没有太大的出入。”   主谋和从犯的区别,在林西鹤眼中无关紧要,他看向了最后一个审讯室,道:“现在就看鲁明的了。”   鲁明一直在沉默,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许多。直到柳小青和王海交代得越来越多,甚至抖出了他说梦话的事情,他才终于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流露出了悔恨和害怕。   “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   鲁明与彭大拿同住在鱼鳞栉,所以他们是认识的。彭大拿值夜班时,8号仓库来了一批没有记档的能源石,说好第二天就来取走,结果却没人来。彭大拿遂起了贪念,想要将这批无主之货偷偷运出去卖掉,再拿钱离开麻仓。   但彭大拿因为喝酒误事,不小心把消息透露了出去,这才有了工友们的风言风语,以及鲁明的觊觎。   鲁明找到彭大拿,想要分一杯羹,彭大拿答应了。那批能源石本来就价值不菲,他一个人恐怕搞不定。   可人的贪念一旦被挑起,就是永无止境。7月1日,能源石还没运出去呢,一块钱都还没到账,两人就因为后续的分赃问题打了起来。   鲁明失手打死了彭大拿,惊惧之下,趁着夜色将其抛尸入河。   这毕竟是鲁明第一次杀人,回去之后连做几晚噩梦,怕自己杀人的事情暴露,便安分地等了几天。   7月4日晚,鲁明摸黑来到8号仓库,想要取走能源石,却发现需要仓库门的密码。天无绝人之路,他想起彭大拿曾经说过的,仓库密码一月一换,他这人爱喝酒又健忘,所以会把密码写在纸上藏在房间里的事情。   鲁明折返鱼鳞栉,却发现316已经有了新租客,并从清洁工那儿打听到,房间没有被打扫过。写有密码的纸可能还在房间里,于是便有了5号晚上的事情。   计划失败,416的租客却找上门来,差点戳破鲁明想要隐藏的秘密。   “我当时根本没有怀疑柳小青,她看起来也被吓到了,一直在旁边啰啰嗦嗦的。后来,那个王海说他能帮我搞定316的人,只要我付给他足够的钱。我还让柳小青帮我把钱给他,我真蠢,真的……”他揪着自己的头发,看起来懊悔万分。   对面的警察问:“你刚才去的那个半地下室,又是什么地方?”   鲁明已然破罐子破摔,“是我跟柳小青约定好的地方。如果事成,我们最终拿到了那批能源石,就在那里碰面,一起远走高飞。”   听到这里,新的问题来了。   姜鱼转头看向林西鹤,“如果鲁明到现在都没有拿到密码,那么,8号仓库里的那批货,到底是谁拿走的呢?”   作者有话说:   狗血八点档! 第74章 糯糯 ◇   ◎和谢小猫◎   林西鹤:“8号仓库的库门没有被强行打开的痕迹, 取走能源石的人,要么是用密码,要么用了黑钥。”   黑钥, 专门针对电子锁的破译器的简称。如今这个时代到处都是电子锁, 但对应的, 机器人也很多。如果是大灾害前的电子锁,被破译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因此人们花了大量的心思去给电子锁升级, 提高安全防护。   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哪怕电子锁的安全等级一再提升,黑钥始终存在, 并且在地下交易市场流通。地下交易市场, 又称黑市, 以荷官的身份去查会比警察更方便。   姜鱼:“我会去查,但黑钥价格昂贵, 如果是普通人, 不一定买得起。麻仓这地界,能够自制黑钥的,也不是没有。”   总而言之, 目前还没法锁定一个方向, 而且还不能完全排除北岸诗会来把货取走的可能性。   审讯还在继续,寸头盯着,姜鱼和林西鹤便没有再多留。两人重新回到鱼鳞栉, 还没进门呢, 就听见里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再往前走几步,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让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天前的云京大厦。   “放我下来!”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这么对我, 小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诶!诶诶诶诶!有话好说!”   ……   这极度嚣张又秒怂的风格,不是林稚堂又是谁?只见他正被老板娘像举铁一样举着,稍微一晃,他就吓得抱住了老板娘的坚实手臂。   他大概也觉得这样不好看,有点抹不开面儿,于是又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等我下来,一定不让你们好过!”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们,指指点点。而人群后面,那棵假柿子树周围的花坛上,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D,他振臂一呼,“打起来!”   339的小姑娘站在一旁咯咯地笑,后头还有桑老太的小孙子,半是好奇半是胆怯地探出一个脑袋看热闹。   林西鹤本来是径直往前的,看到林稚堂的刹那,脚尖一转,若无其事地换了个方向。但林稚堂已经看到他了,急忙呼救:“叔!小叔!”   所有人齐齐看过来,林西鹤只好停住脚步。   姜鱼笑着上前,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被举过头顶的林稚堂,“小林先生这又是在干什么呢?”   林稚堂讪笑,不等他回答,周围的人就七嘴八舌地把他被捕的理由说了出来。   “姜小姐,他偷葱!”   “他偷我们葱!”   “就是啊,这个外来的小子一点都不懂规矩!”   ……   丢脸的事情被戳破,林稚堂登时涨红了脸辩驳:“不就是几根葱!小爷我赔不起吗?!还有谁家会把葱种在花坛里,老子还以为是草呢!”   老板娘:“这是老板的葱,不能拔。”   姜鱼可算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柿子树花坛里的那几根葱确实是老板的宝贝,因为老板喜欢吃葱油面。而鱼鳞栉里人员复杂,葱总是被盗,老板还专门装了监控,抓到过姚剑许多次。   “好了,放他下来吧,我来跟你们老板说。”姜鱼道。   老板娘这才依言将林稚堂放下,而此时D也如一尾游鱼,灵活地穿过人群来到了姜鱼身边,并且非常机敏地站在了姜鱼和林西鹤之间。   林西鹤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双手插在风衣兜里,这才纡尊降贵地看向林稚堂,“怎么一起过来了?”   D插嘴:“是他非要跟过来的!”   林稚堂站得乖巧,双手还贴着裤缝,“回小叔,今天的课都补完了。”   林西鹤:“所以就过来偷葱?”   林稚堂:“……”   一时手贱,终成千古恨。   林西鹤又看向姜鱼,“你问问老板,这儿有没有什么做工抵债的规矩,什么时候赔完葱,什么时候再走。”   姜鱼欣然点头,“这主意不错。”   林稚堂如遭雷劈,D幸灾乐祸。   周围人听到他们这处理办法,也都觉得有理,一个个欣慰点头,还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林稚堂急坏了,可他又反抗不了林西鹤,很快就被老板娘带走,手里被塞进一把扫帚,安排得明明白白。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正是一楼大厅里人最多的时候,面点摊上都坐满了人。D还记着自己被叫来的任务,机灵地把姜鱼和林西鹤引到那个小姑娘和桑老太的孙子面前,清清嗓子,介绍道:“这是1班的糯糯。”   姜鱼:“你们一个年级的?”   麻仓就一个小学,所以这里的孩子大概率都是认识的,D的人脉也因此遍布整个麻仓。   D点点头,“我9班的。”   9班也俗称吊车尾,两人一个打头一个打尾,成绩也就马马虎虎相差个百来分吧。当然,D是不会把这种事实说出来的,又指着那小男生,说:“半年前刚转学过来的低年级的小弟,谢小猫。”   谢小猫当然不是本名,他本名叫谢霄。D悄悄凑近了告诉姜鱼,叫这个外号是因为他平时说话声音像小猫,胆子又小。   这时,小姑娘眨着忽闪的大眼睛,笑嘻嘻地说:“D,原来你说的是真的啊。”   D有点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拼命给糯糯使眼色。可糯糯小姑娘才不理他呢,在姜鱼问她“什么是真的”时,字正腔圆地回答:“他说他姐姐是个大美人,谁都比不上。”   姜鱼支起下巴,揶揄地看着D,“是吗?”   林西鹤双手抱臂,“小屁孩。”   毛还没长齐呢就惦记大美女,难怪考试不及格。   D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林西鹤一开口,他就又跟林西鹤对上了。糯糯睁着大眼睛在旁边看,显得感兴趣极了。姜鱼瞧她那眼神,一多半都落在林西鹤身上。   “D,这又是谁啊?你的哥哥吗?”她扯了扯D的袖子。   “才不是呢。”D很嫌弃。   糯糯便果断抛弃了D,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目光灼灼的地看着林西鹤,用甜甜的语调说:“你长得真好看呀。”   D:“???”   林西鹤余光瞥着姜鱼,淡定回答:“还行。”   糯糯又问:“那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林西鹤:“不能。”   糯糯歪头,“为什么?”   林西鹤:“因为我是坏人。”   为了避免交朋友,林西鹤向来是以恶人自居的。只要他摆正心态,别人就不能拿社会道德来压迫他。   D还不太能理解大人的奇怪心理,只觉得苍天有眼,喜道:“好啊,你承认了!”   糯糯:“笨蛋,真正的坏人才不会把自己是坏蛋挂在嘴边上,就像你说你很聪明,但是你数学总考不及格一样。”   D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好像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笨???”   可糯糯又不理他了,径直走到林西鹤面前,仰着头甜甜地告诉他:“大哥哥,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呀,我都告诉你。”   姜鱼挑眉,原来这里还能用美男计吗?   林西鹤还真问了,“昨天你们问飞飞买了快餐?”   “对啊。”糯糯回头看了一眼谢小猫,谢小猫也怯怯点头。   “中午买的,为什么等到晚上再吃?”林西鹤问。   糯糯和谢小猫是中午买的快餐,但姚剑是晚上买的,就算要掉包,也得等到晚上,也就是说,他俩买的那份快餐并没有立刻吃。   糯糯眨巴眨巴眼,“因为是要留给小猫的奶奶吃的呀。他说奶奶辛苦,要给奶奶吃,但是她中午没有回来,就留到晚上啦。”   谢小猫在后面继续点头,但他看起来情绪有点低落。   姜鱼摸摸他的头,“怎么了?”   糯糯瘪瘪嘴,“小猫攒了好久的垃圾才赚到的钱,自己都没舍得吃呢,但是他奶奶骂他了,说他浪费钱,不肯吃。大人真不懂。”   D对此深有感触,“大人都自以为是。”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都无从反驳。姜鱼拿出两颗糖来,一人一颗贿赂好小朋友,这才保住了一丝大人的尊严。   林西鹤这个坏人就干脆坏到底了,继续问:“昨天有见过姚剑吗?住在521的。”   糯糯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似乎没想起来,倒是谢小猫说:“我、我看见他了,回家的时候,在楼梯上。但是奶奶说他不好,让我不要靠近他,我就跑了。”   姜鱼微笑着问他,眼神里满是鼓励,“小猫当时手里拎着快餐对吗?”   谢小猫点点头,“嗯。”   姜鱼:“还记得是几点吗?”   谢小猫认真地想了想,“跟今天一样哦。”   “乖。”姜鱼再问,“那你回家之后,有再出来吗?”   谢小猫:“去了开水房,快餐冷了,要热的。奶奶胃不好,不能吃冷的。”   这时,远处传来呼唤,是糯糯的父母下班回来,喊她回家吃饭了。糯糯便依依不舍地跟林西鹤挥手告别,还单方面跟他约定好,下次有空再来看她。   古灵精怪的一个小姑娘。   谢小猫也跟着跑了,他得在他奶奶没有发现他到处乱跑前回去。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跑远,看着感情很好。   林西鹤:“小姑娘很聪明。”   确实。她能直接跟林西鹤说,有什么可以问她,那就是看出他们的目的了。这个聪明不单单是指智商,而是心智。姜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紧接着又思考起小猫的话来,说:“跟今天一样的时间点,那就是飞飞来卖快餐之前。姚剑是看到小猫拎着的快餐,所以临时起意要报复,然后在开水房里调换的快餐?”   林西鹤:“6楼的开水房,监控也是坏的。”   姜鱼:“也可以是好的。”   林西鹤转头看她。   姜鱼眨眨眼,“诈他一下。”   D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他看到美丽的小鱼姐姐冲那个三流侦探眨眼了。气人。   三流侦探也被晃了眼,视线又不自然地往旁边移了移,抬起手看向终端,“不急,我定的餐要到了。先吃饭?”   姜鱼微笑,“好啊。”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上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吗?   有。那就是和美女一块儿吃饭。 第75章 邀请 ◇   ◎夜色正好◎   晚餐地点就定在鱼鳞栉2楼的活动室。   五点整, 各个餐厅派来的送餐员齐聚在鱼鳞栉门口,看向彼此的眼神里都有一丝惊奇和不适应。   诸如格林花园、Roland、蓝风铃,都是春城内城区数一数二的高档餐厅, 也许规模不是最大的, 但格调很高, 从不外送,甚至连就餐都有门槛。   瞧瞧这些送餐员就知道了,每一个都穿着考究的制服三件套配领结, 端着餐盘的手带着纯白手套,仪表堂堂,与这鱼龙混杂的麒麟桥格格不入, 引来无数路人侧目。   大家虽然不熟, 但都认得出对方餐厅在员工制服上下的小心思。刚开始的惊奇过后, 很快反应过来——订餐的是那一位,那么这些同行出现在这里, 就不奇怪了。   唯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是个意外, 看不出是什么来路,一身的市井气,手里拎着个食盒, 也不管他们, 径直就往鱼鳞栉里走,还念叨着:“就是这儿吧?”   其他人生怕落到最后,也紧跟着进去。   鱼鳞栉里的人看到他们, 不由自主地便让出一条路来, 上下打量、窃窃私语。越是被人打量, 端着餐盘的人就越是身姿挺拔, 迈着训练有素的从容步伐, 连笑容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   “这些人是谁啊?”   “乖乖,这些行头都值不少钱吧?那餐盘是银的吗?怎么会到这里来?是不是走错地儿了?”   “这破鱼鳞栉里能有什么大人物吗?”   ……   窃窃私语中,D风风火火地拨开人群跑上前去,给他们带路。众人便看着他领着那一群送餐员上楼,有那好奇地忍不住跟过去,看到他们进了活动室,而后连忙跑下楼跟大家汇报。   “去活动室了!姜小姐和那个侦探在里面!”   楼下顿时炸开了锅。   活动室内,自是另一番场景。   又是中年男人率先走进去,看到姜鱼,眸光微亮,“姜鱼?是你啊!”   姜鱼微笑起身,“大老板,好久不见啊。”   其余人听到这个称呼,不禁多看了中年男人一眼。不过他叫“大老板”,可不是因为生意做得有多大,他就是春大门口卖小碗蒸蛋的老板,他是“大老板”,女儿就是“小老板”。这声大老板里多少带着点揶揄,但他就爱这个调调,听着高兴。   大老板也没想到订餐的人会是姜鱼,许久不见,难免多寒暄几句。窗边的林西鹤见了,挑了挑眉,视线越过他们,对后面的人道:“放下吧。”   一份份餐点很快被摆在铺着纯白桌布的圆桌上,D装模作样地在旁边监工,一双眼睛却老往林西鹤身上瞟。   这三流侦探居然还挺有钱,可恶,小看他了。   各个餐厅不光送来了餐点,还有贵宾卡。格林花园的金发侍者见林西鹤靠在窗边没有走过来的意思,拿着贵宾卡的手方向一转,就送到了姜鱼面前。   “这是格林花园的一点心思,感谢二位赏光。”这态度彬彬有礼,任谁都挑不出错来——除了林西鹤。   “你们可以走了。”林西鹤走到餐桌旁,直接从金发手里拿过贵宾卡,再递给姜鱼。金发每天跟不同的客人打交道,哪会看不出林西鹤的意思,这是嫌他在这位小姐面前多话了?   他识相地后退半步,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姜鱼。这位小姐确实出众,而这里偏偏是麻仓……难不成林家又出一位情种吗?   不过干他们这一行的,可不敢在客人面前乱说话,尤其是眼前这位。金发侍者很快就退了出去,其他人也一样。   大老板倒是留了一留,眼神瞅着林西鹤,打趣地跟姜鱼小声说话,“这又是追你的?”   姜鱼莞尔,“只是邻居。”   大老板一脸不信。   等到大老板也走了,三人终于坐下来吃饭,D还特意当着林西鹤的面给姜鱼拉凳子。林西鹤看向D,神情冷漠,语气淡然,“给你十秒钟。”   第四秒,沈鹿上线,他不赞同地应答道:“这样迟早会被D发现端倪的,他不笨,只是不像真正的人类一样,有点缺心眼儿。”   林西鹤:“所以?”   沈鹿:“让他跟你们一起吃饭,不好吗?”   林西鹤:“不好,他又不是我邻居。”   邻居?沈鹿看向了姜鱼。他刚才听到姜鱼这样称呼林西鹤,所以林西鹤是在请邻居吃饭,D住在抚恤院,不是邻居,不能吃饭,这个逻辑没问题。   但沈鹿混迹人类社会多年,虽然没有成为真正的人,好歹也有了许多经验,以及一些人类所谓的“直觉”。直觉告诉他,原因没有那么简单。   沈鹿开始思索,一男、一女、一起吃饭?他好像有点懂了,人类管这个叫约会。   “好吧。我会给D填补相关记忆,以覆盖这一段空白的。”沈鹿站起来,拿餐盘夹了些许食物,转身告辞。   姜鱼却叫住他,“等等。”   沈鹿回头,“什么事?”   姜鱼笑着向林西鹤询问,“不如让他去套路一下姚剑?D是小孩子,姚剑对小孩子的戒心应该不会那么重。就说……开水房的监控是好的,他被拍到了。”   林西鹤不置可否。   沈鹿见他没否认,便点了点头。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林西鹤跟姜鱼。   华灯初上,窗外的麒麟桥又变成了灯的海洋。   姜鱼望了一眼那迷离夜色,说:“还记得那天秦震约我见面吗?他还想拉拢我,说我可以住进49街那栋美人屋。”   林西鹤用银质小刀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道:“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姜鱼答:“我说我更喜欢顺其自然。”   林西鹤便自然地把切好的牛排换到姜鱼面前,又道:“所以你就顺其自然地把林稚堂也引来了?”   林稚堂跟D在一块儿,让D过来,那不论林稚堂到底心里有没有鬼,八成可能会跟过来。   姜鱼:“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要杀你吗?”   林西鹤耸耸肩。想杀他的人多了,如果要一个一个在意过来,那他的心恐怕再装不下别的。就像他在湖畔山庄时,会想着不如世界毁灭,落个清净一样,到时候管他张三还是李四,都不过一抔黄土。极端又幼稚。   “可是我在意。”姜鱼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搅乱人心绪的话,却又不等林西鹤有所反应,又道:“直到现在,我还在查当年杀死我母亲的凶手。”   闻言,林西鹤沉默几秒,道:“我让林逝水查过,但没有查到,抱歉。”   姜鱼笑笑,“你对我说什么抱歉?而且这么多年,我也有些眉目了。”   林西鹤:“你查到了?”   姜鱼:“杀死她的,也许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只是我到现在也没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又是一句轻飘飘的话,抛在地上,宛如惊雷。   迷离夜色下,麒麟桥的灯火和屋内的灯光缠绕交织,编织起一张朦胧的网,网着悠悠岁月,网着爱恨离愁。姜鱼披散着头发,大波浪慵懒妩媚,耳坠上的蝴蝶静静停驻,恍惚间又好像扇动了一下翅膀,在林西鹤的心上卷起风暴。   她的笑意不达眼底,却又没什么浓重的哀伤,仿佛隔着层什么。林西鹤用眼神探究,又迟疑,第一次怕伤到对方。   犹豫、心软,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不多见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失神了一两秒。心里有一股冲动想要去触碰她,又觉得自己像个登徒子,把手插回兜里——   什么东西?   林西鹤摸到了一颗……糖?他记起来了,是今天买午餐的时候,店里附赠的薄荷糖,清新口气用的。紧接着他又想起刚才姜鱼拿糖哄小朋友的场景,顿了顿,把糖拿出来放到了姜鱼面前。   姜鱼微讶,“给我的?”   林西鹤:“嗯。”   姜鱼拿起那颗糖,仔细端详了片刻,蓦地笑了。是没忍住的那种轻笑,那一笑,眼底隔着的那层东西仿佛就散了,看着林西鹤的眼睛里重新盛起碎光,说:“侦探先生这是把我当小孩儿哄呢?”   林西鹤镇定反问:“不可以吗?”   姜鱼支起侧脸,“可以啊,就是不知道你以前……拿这招哄过多少小姑娘?”   “没有。”林西鹤答得飞快。   “是吗?”姜鱼挑眉,“那我还是第一个了,荣幸之至?”   “我没有谈过恋爱。”   “哦。”   哦?   这个过于平淡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林西鹤不是很懂女人,尤其是姜鱼这样拥有玲珑心思的美女。不过他向来是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人,打人从不隔夜,谈恋爱自然也不会畏手畏脚。   “我在邀请你。”他说。   “邀请我做什么?”姜鱼反问。   “谈恋爱。”林西鹤答。   姜鱼失笑,这既浪漫又让人觉得直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从小到大,姜鱼收到过无数表白,但从没有人这么说——   我邀请你跟我谈恋爱。   姜鱼忍不住问:“如果我拒绝呢?虽然我们认识很久,但重逢也才十来天,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你也不怕我是刻意接近你?是为了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她真的很想知道林西鹤会给出什么答案,而当她真正听到时,竟有片刻地失神。   他说:“如果非要把喜欢当成是荷尔蒙的叠加和冲动,那我毫无疑问是喜欢你的。我也希望我没有会错你的意,但接受或拒绝,是你的自由。我说过,你可以跟我许愿,包括拒绝我。”   片刻后姜鱼回神,定定地看着他,问:“那你就放弃了?”   林西鹤:“那倒不会。”   哪怕是神,有的时候也会不讲道理。   作者有话说:   鸟哥:就是说,一定要跟我谈恋爱的意思。 第76章 袭击 ◇   ◎我考虑一下◎   对姜鱼来说, 林西鹤确实是不同的。   长久以来对他的注视和探究,超过了其他男性的总和,这导致在青春懵懂的少年时期, 无论有怎样优秀的男生来跟姜鱼表白, 姜鱼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想起的, 总是林西鹤。   他救了他,在麒麟桥冰冷的夜晚给了她一个奇迹,如此经历刻骨铭心。在这之后, 她跟林西鹤始终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对她来说又是神秘的,充满着吸引力。   现在他终于来到她的身边, 竟又显得不真切来。   “那我考虑一下, 好不好?”她需要再确认一下, 再靠得近一点,直到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面对这样的姜鱼, 林西鹤没法拒绝。他怎么能拒绝她伸手揪住他的衣袖一角, 用近乎耳畔呢喃的语气问他“好不好”呢?   明明这是个打起架来英姿飒爽,为人处世八面玲珑的人,现在却好像在跟他撒娇。   林西鹤还真就吃这一套。   只是他的手不如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诚实地听从内心的欲望, 握住了姜鱼的指尖。她的指尖也很漂亮,没有留长长的指甲,但依旧是细长的。也没有像那些夸张的小说、影视剧里描绘得那样, 白嫩如葱、细腻如玉, 指间还有一层薄薄的写字以及训练留下的茧子。看不见, 却摸得着。   得定一个考虑的期限。   一周?还是三天?要不然就24小时好了。   林西鹤摩挲着那几截指尖, 开始心猿意马。他觉得像姜鱼这么聪明的人, 其实考虑一个晚上就可以了,不如——   突如其来的终端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姜鱼顺势抽走了自己的手,笑着说:“接吧。”   林西鹤接通电话,话语里不禁流露出一丝杀气,“说。”   通讯那端的寸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不知道谁又惹到这位爷了,不过肯定不会是他的。寸头自我感觉良好,并迅速切入正题,“彭大拿的尸体终于找到了,确实是在河里,身上还绑着铁器,现在已经送去解剖了。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身上绑着铁器,整个人是沉在河底的,所以没有浮上来,但这样一来,应该不会漂很远才对。可最终发现尸体的地方,距离岸边发现血迹的地方很远,要不然也不会打捞到现在才找到。”   林西鹤:“排查附近居民了吗?”   寸头苦恼,“还在查,但这儿的人真的嘴里没半句实话,就算有人在彭大拿坠河当晚听到些什么动静,恐怕也不会老实交代。”   林西鹤:“那就悬赏。”   什么能够打败谎言?金钱。   寸头茅塞顿开,但这笔钱由谁出、要怎么出,还要详细斟酌。挂断电话,活动室里也没了谈情说爱的氛围。   很快,警方那边传来了新的消息——姚剑自首了。   今天上午,姚剑在接受林西鹤的盘问后,担惊受怕了大半天,连午饭都没有吃。等到了晚饭时间,他终于熬不住了,下楼觅食,结果却在楼梯上碰到了D,恰好听见他在打电话,说什么六楼开水房的监控。   还说什么凶手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等等。   姚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大马趴,想要抓住D询问,却见他一扭头就跑了。他便魂不守舍地来到楼下,踟蹰半天,最终选择自首。   但他坚称自己是无辜的,虽然下了药,但目标又不是316的租客,傻叉才会吃那份加了料的快餐。至于最后为什么316的人当了这个无敌大傻叉,他就不知道了。   “我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姚剑用这一句话来为自己做总结。   事情的经过跟林西鹤和姜鱼推理的相差无几,姚剑对飞飞以及桑老太都心怀不满,有心报复。昨天看到谢小猫拎着快餐上楼,灵机一动,便跑去问飞飞买了份一模一样的快餐。当时飞飞刚进鱼鳞栉,还在一楼大厅里,姚剑买完之后立刻回房,从他那堆偷来的战利品里扒拉出一些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掺进饭菜里,最后拎着这份加料的快餐上楼。   大致的时间线为:   下午四点半左右,姚剑在楼梯上遇见谢小猫。   五点,姚剑在一楼大厅从飞飞那儿买了快餐   五点十分多一点,姚剑尾随谢小猫进了六楼开水房,趁着谢小猫用炉子加热快餐时,将快餐掉包。   “我就这么点收集小东西的爱好,绝对不是什么坏人,不信你们问问你们的同事,就麒麟桥附近的那些警察,哪个不认识我姚剑?哪个会觉得我杀人?”   警察被他气乐了,“你拘留还拘出自豪来了?什么叫收集点小东西,不管金额再小那都叫偷!你都被抓多少次了,能不能好好反省!”   姚剑又适时认怂,“这不是说得好听点么?再说了,就是因为我被抓那么多次,所以我才会来自首啊,大家都是朋友嘛,你们肯定不会随便冤枉我的对不对?要不然我就跑了!只有真的杀人了才会跑,我没跑,所以我肯定没有杀人,对不对?”   警察没忍住,道:“对你个头。”   据姚剑交待,换完快餐他就走了,所以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那份快餐又会回到飞飞的快餐车上,最终又被卖给316。   至于他换过来的那份原本属于谢小猫的快餐,则被他自己吃了。   姜鱼和林西鹤吃完晚饭的同时,也看到了他的笔录。   “现在来看,从姚剑离开开水房到秦震买下快餐,大概有十五分钟的时间。问题就出在这十五分钟时间里。”姜鱼道。   “那两个小孩儿,还得再问一问。还有骆童。”林西鹤依旧双手插兜走在前面。   骆童的房间在谢小猫从开水房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姜鱼思忖着,又道:“但现在还有个问题,想利用这份快餐致秦震于死地的人,知不知道他味觉失灵?如果不知道,这个人费那么大周折去送一份正常人根本不会吃的快餐,仍旧不符合逻辑。如果知道,那这个消息的来源在哪里?”   秦震临死前打电话给孟萍,就是怀疑孟萍,因为孟萍知道他味觉失灵的事情。现在的关键是,究竟有几个人知道?   说话间,两人下了楼,大厅里的人还记得刚才那送餐的盛况,纷纷对他们投去探究和揶揄的目光。   这情况还不明显么,肯定是有人在追姜小姐!   都见怪不怪了。   四十八街的姜小姐,是麻仓众多人心中的女神。   林西鹤察觉到那些探究和揶揄的目光里还隐约夹杂着些许敌意,但他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多来点也无所谓。   “还有一个问题,牛三儿去哪儿了?”他让牛三儿跟着姚剑,可现在姚剑都自首了,牛三儿呢?   “我问问。”姜鱼几番打听,却发现根本没人看到他。正疑惑呢,牛三儿又从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   “姜小姐、姜小姐。”他鬼鬼祟祟地从通道口探出头来朝她招手,仿佛在做贼。   姜鱼和林西鹤对视一眼,很快走过去。牛三儿一见林西鹤就跟见了猫的老鼠,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又不敢真的跑,满脸都挂着讪笑。   “你不盯着姚剑,在这儿干什么?”林西鹤面无表情,自带煞气。   “不是我不听话啊,是我有大发现!”牛三儿连忙解释,左看右看这里还不安全,便带着他们又往里走了些。   这儿是一条走廊,走廊尽头通往后门口,平时没什么人来,所以隐蔽性很好。   牛三儿压低了声音道:“我之前跟着姚剑的时候,他一直在屋里呢,我也没啥好跟的,就四处走了走,打听了一下。警察现在不是在查飞飞吗?我就打听到,他昨天来卖快餐的时候,在三楼上过厕所!”   林西鹤:“所以?”   姜鱼也看过飞飞的审讯记录了,他确实交代过,在三楼的时候上过厕所。他不可能把餐车带进厕所里,所以在他即将见到秦震之前,有几分钟的时间,视线是离开过餐车的。   这段时间也恰好在那十五分钟范围内。   牛三儿便道:“有人听见他在厕所里跟人打电话了,他又不拉屎,占着茅坑干什么?鬼鬼祟祟地躲在隔间里打电话,肯定有鬼!而且你们不是在查快餐吗?不管怎么样,把快餐卖给秦震的,都是飞飞啊!他就算不是主犯,说不定是个从犯呢?”   姜鱼若有所思,“你说的倒是有一定道理。不过,究竟是谁听到他在打电话?没听到电话的内容吗?”   牛三儿:“哦,就是305的刘山啊,他最近便秘,一直在蹲厕所。”   又是个熟人。   刘山就是彭大拿的工友,在8号仓库工作。   姜鱼:“可以啊,牛三儿,警方都没查到的消息,倒是被你查到了。”   牛三儿挠挠头,“嘿嘿,这不是赶巧吗?要是能帮到姜小姐,是我的荣幸。而且案子早结束早好,不然我都不好继续卖酒了。”   “好了,我们会去查证的。要是消息有用,保证你很快就能继续做生意。”姜鱼笑着打发了他。   等到牛三儿离去,姜鱼转头看向林西鹤:“你怎么看?”   林西鹤:“他有问题。”   姜鱼:“哦?”   林西鹤:“这整个鱼鳞栉里,只有他,一直在主动地给我们提供消息。或者说,在引导我们。第一次是点出了鲁明,第二次是飞飞。”   姜鱼:“不过他说的消息只要一查就能知道真假,至少他没有撒谎。”   但在这鱼鳞栉里,一直在说大实话才是最反常的。   林西鹤倒是想放一只“苍蝇”在他身上,可惜已经用光了,还没来得及补。两人转身又回到大厅,正想叫负责鱼鳞栉的警察盯着点牛三儿,蓦地,异变陡生。   “去死吧!”一个身影从人群里冲出来,双手握着刀扎向林西鹤。   林西鹤早有察觉,正要侧身避过,姜鱼就站在了他身前。看着她的背影,林西鹤本来有的动作也偃旗息鼓,甚至肩膀都松懈下来。   “叮!”银亮的刀尖扎在凭空凝聚出的金属壁垒上,那骤然擦出的花火照亮了那人充满愤恨和红血丝的眼睛。   姜鱼眸光微沉,探出另一只手扣住来人的手腕,用力一扭,在那人吃痛的叫声当中,水果刀应声落地。   人群这时才反应过来,发出哗然。   七嘴八舌的声音瞬间将他们淹没,而作为“行凶目标”的林西鹤,反倒是最淡定的一个。他依旧站在姜鱼身后,垂眸看向被姜鱼抓住的人,问:“你已经没了一个儿子,还想把自己也搭进去?”   行凶者,赫然便是桑老太。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桑老太厉声斥责,头发也散乱了下来,宛如疯了一般,“都是你害的,你们姓林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是你害死我儿子,你为什么不去死!?”   林西鹤只是淡漠地听着,没有反驳。而人群的反应就大了,这老太太明明总是说自己儿子早晚会来接他们回去过好日子,一副看不起麒麟桥、看不起大家的嘴脸,怎么现在又说儿子被人害了?   失心疯了吧?   唯一猜到真相的姜鱼,罕见地变了脸色,沉声道:“闭嘴。”   作者有话说:   本来说是一个简单的小案子,结果到现在也没写完orz   以及桑老太跟林西鹤的恩怨,应该也可以猜到吧? 第77章 对峙 ◇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凭什么?我凭什么要闭嘴?!你们以为有钱有势就能为所欲为吗?我呸!”桑老太怒而指着林西鹤, “我就要说,他是个杀人犯!他还坐过牢!大家快来看啊——”   “不会吧,难道真的是杀人犯吗?”   “那姜小姐怎么会跟他在一块儿?”   “到底怎么回事啊?”   “看着人模人样的也不像杀人犯啊, 最近真是邪门, 怎么杀人犯都到鱼鳞栉里扎堆来了?真晦气……”   人们惊疑不定, 声浪叠加着,如同海潮。   姜鱼不怒反笑,一步步走近桑老太, “说完了吗?需要再大点儿声吗?”   桑老太下意识地后退,可她一动,姜鱼就停住了, 那双漂亮的含笑的眼睛看着她, 说:“看来你还没疯, 思路清晰,逻辑通顺, 还知道害怕。”   “那、那又怎么样!”桑老太紧紧攥着拳, 余光瞥见落在地上的水果刀,却不敢去捡。   “那你为什么不说说,你儿子究竟做了什么事?他无辜吗?”姜鱼的声音堪称温和, 如同春风化雨, “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桑老太仿佛被踩住痛脚, 愈发地色厉内荏, “你胡说, 你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这么趋炎附势, 也不是个好东西!”   大家这就不满了, 你好好地骂人就骂人,怎么又攀咬上姜小姐了?姜小姐是你能骂的吗?   姜鱼轻笑,“是啊,我不是个好东西,这整个鱼鳞栉的人,在你眼里都不是好东西。所以你明明已经沦落到这里来了,还是看不起我们。你明知道你儿子不会来接你了,你还撒着那样的谎,高高在上、颐指气使。那我问你,究竟是谁在捧着一个内城人的身份,自视甚高?”   桑老太:“我——”   姜鱼不等她继续说,又打断她,“你不知道吗?半年前废城探索那件案子,要重审了。”   闻言,桑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   姜鱼看她这反映就知道自己猜得并没有错,回头看向林西鹤,林西鹤耸耸肩。他这才走上前来,看了眼桑老太,说:“之前她打听我姓什么,不过我也没在意。后来想到她是半年前搬到鱼鳞栉的,就差不多猜到了。”   姜鱼:“那你记得她儿子具体是哪一个吗?”   林西鹤:“不记得了。”   “不记得?”桑老太不可置信,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他的异能都被你废了,前途都毁了,想要去问你们家讨个公道,最后却惨死在外面,你竟然说你不记得?!”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甚至比刚才桑老太刺杀林西鹤造成的骚动还要大。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废了异能?!鱼鳞栉里几乎没有异能者存在,但凡有点本事的,又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呢?   可这老太婆竟然说这个侦探废了人家的异能!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异能者!   这下子,原本站在林西鹤五米范围内的人,都齐齐后退了一步。林西鹤却恍若未觉,道:“我好像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他自以为捏住了林东渐的把柄,想要最后去勒索一笔钱,反过来被杀人灭口了。”   废城探索那件事里,牵扯到的人不少,林西鹤不可能个个都记住。但他没记住,就说明一个问题——这人是个小喽啰,绝对不是什么主导者。   桑老太见他终于承认,神情激动,“他们说他是喝醉了酒从楼下跌下来摔死的,可这怎么可能呢,我不信!”   姜鱼:“那你为什么不去报警呢?”   桑老太:“报警?报警有用吗?你们有钱有势,根本——”   “不。”姜鱼脸上仍然带笑,说出来的话却如寒风飘雪,“是你不敢,不光不敢,还逃到了这鱼鳞栉里来。但你的不敢,是怕仇人有钱有势会欺压你吗?恐怕也不是,而是因为你知道,一旦闹开,你儿子根本不清白,他做的那些事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人财两失,你不光里子面子都没了。所以你宁愿拿刀泄愤,也不愿意对簿公堂。”   闻言,桑老太彻底被刺激到了,朝着她扑过去,“住嘴!你住嘴!”   姜鱼巧妙地后退一步,就避开了她,“如果我说的是错的,那现在案件重启,由特调局全盘接手。有这么多人作证,我以我的人品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人暗中对你下手,所有的一切也都会真相大白。你去为你的儿子伸冤,去讨一个公道,你敢吗?”   桑老太扑倒在地,霍然回头看着姜鱼,张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满脸涨红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众人纷纷开始起哄。   “姜小姐问你话呢?你敢吗?”   “就是啊,你不是非说别人杀了你儿子吗?那什么废城探索什么姓林的咱也不知道,咱也不认识,但你要真有冤屈,去法庭上说呗,跑到咱鱼鳞栉里来杀人可不行,谁惯得你?”   “平时净会挑事,动不动投诉这个投诉那个,你自己干嘛不去?”   “你还污蔑姜小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   这么多人,没一个为桑老太说话,人缘之差可见一斑。她抖着手反驳,可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们、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众人哄堂大笑,“少说点成语吧,我们这些下等人听不懂呢!”   桑老太在鱼鳞栉里住了半年,但她从未真正融入过这里,也不懂这里的人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她只觉满心愤懑,连这些鱼鳞栉里的人都在指责她、逼迫她,将她的面子狠狠掼在地上踩,窒息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然而就在这时,姜鱼又在她面前蹲下,目光平视着她,说:“你也许觉得这个世界都在愚弄你、嘲笑你,但有一个人不会,那就是谢霄。”   谢霄,谢小猫。   跟着339的糯糯攒垃圾卖钱,买了20块钱的快餐却舍不得吃,要留给奶奶的孩子。   听到这个名字,桑老太怔住,眸中的愤恨和疯狂似被按下了暂停键。姜鱼继续道:“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会在这鱼鳞栉里大闹。你有没有想过,他今后要怎么生活?”   桑老太听着,像被人用大锤砸中天灵盖,那歇斯底里的气势顿时被砸进了尘埃里。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双手急切地去抓姜鱼的胳膊,却被她躲过,再次扑了个空。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的,这跟他没有关系……”   众人看她这样,都纷纷摇头,也没了再继续围观的心思。   林西鹤的目光则越过人群,落在了楼梯口。林稚堂正拿着扫帚站在那里,拦住了要下楼的谢小猫,他不知说了什么,谢小猫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他,然后乖乖地又回去了。   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还是个小屁孩的谢小猫自然是踮起脚尖都看不到桑老太的。林稚堂则不然,他早来了,也听到了桑老太说的那些话,此时神情有些复杂。   不一会儿D从楼上下来,看到他杵在楼梯口当门神,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你不走啊?”   林稚堂深沉脸,“我在这里思考人生。”   D:“你不是说考不上春大你的人生可能就结束了吗?那你还思考什么?”   林稚堂:“……”   D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踮起脚尖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先扫地吧。”   语毕,D蹦蹦跳跳地跑了。   此时大厅里看热闹的人都慢慢散开,桑老太急于辩解,可根本没人愿意再停下来听她说话,包括林西鹤和姜鱼。她只能站在原地,颓然无措,眼神里也逐渐被懊悔和后怕填满。   不多时,贺望岚闻讯而至。   这次他就不再遮掩了,而是堂堂正正地以万洲三分队队长的身份过来,打算请桑老太为废城探索一案出庭作证。她可以找林西鹤的麻烦,但同样是摁死林东渐的一个有力人证,有她在,事情或许会顺利得多,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彼时姜鱼跟林西鹤已经带着D离开了鱼鳞栉,林稚堂却被留了下来。他抱着扫帚,托腮坐在鱼鳞栉门口的台阶上,长吁短叹。   贺望岚叼着棒棒糖插着裤兜吊儿郎当地走过来,看到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揶揄,“小少爷在这儿体验人生呢?”   “我小叔说扫不完不准回去。”林稚堂下意识回了一句,又紧接着露出警惕神色,“你又是谁啊?还来管小爷我的事,诶等等……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啊,我在哪儿见过你?”   贺望岚便故意凑近了,眨巴眨巴自己卷翘的睫毛,“你再看看?本大爷的脸,保证你一见难忘。”   “咦——”林稚堂战术性后仰,不过他还真想起来了,“你是万洲的人!”   “聪明。”贺望岚打了个响指。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小叔让你来的?”林稚堂顿时一扫郁闷,有无数个问题要问。贺望岚便揽住他的肩膀,跟他哥俩好地往鱼鳞栉里走。   “别急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不过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平时经常搜我们万洲的新闻吗?都搜到了些什么呀……”   另一边,姜鱼跟林西鹤将D送回了抚恤院,走在回家的路上。   林西鹤翻了下废城探索那件案子的涉事名单,很容易就从名单上找出了桑老太的儿子。他姓谢,出现在废城的那栋废弃大楼里,目睹了季小秋的死亡。但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他只是一个小角色,既不在废城探索那件事里起什么决定性作用,就算死,也死得无人问津。   姜鱼:“你刚才……是故意把林稚堂留下的?不是说不想管吗?”   林西鹤确实不想管林家的事情,谁想杀他都好,不值得他浪费心力。但姜鱼在意,她会在意是谁想害他,会在桑老太冲出来的第一时间挡在他前面,会愤怒、会鸣不平。万洲的人也会这样。长大之后,林西鹤渐渐明白,林逝水也是如此,但都跟姜鱼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想了想,他回答道:“他看着闹心,影响我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桑老太最重要的提示点还是她搬来鱼鳞栉的时间啦,前面有不断提到她是新搬来的,也有确切的讲到过时间。 第78章 最后一条线 ◇   ◎旧恨(捉虫)◎   因为闹心所以把侄子发配到鱼鳞栉的结果就是, 第二天,林西鹤终于跟姜鱼吃上了二人早餐。D也一早就去了鱼鳞栉,姜家的客厅里, 一个电灯泡都没有。   除了还在睡懒觉的姜珍珍。   美好的早晨, 从一碗甜粥开始。如果上午十点也算早晨的话, 这个点,连黑框眼镜都开始工作了。   仍旧是文字转换语音的信息,电子模仿的御姐音在妩媚中透着一丝清冷。   “我重新对秦震、唐一亭和裴易进行了背调, 试图找到他们的共通点。最终发现,唐一亭和裴易年龄相仿,虽然在不同的城市求学, 但他们在校期间都参加过高校联合演练。我在当年的名单里发现了他们。”   裴易的条件对于林家来说很普通, 但放眼整个春城, 已经算优秀。他出生于普通的工薪家庭,凭自己的努力考上春大, 本可以就此出人头地, 反倒因为跟林锦心结婚,最后做了一个没什么大出息的老师,泯然众人。   不过这样一来, 三个人之间的线就串上了。   最早, 应该是秦震与唐一亭的相识,这两人都出身于麒麟桥,最后又都离开了麒麟桥。   唐一亭前往雾城求学, 于2125年高校联合演练认识了裴易。2126年裴易跟林锦心结婚, 两人结婚算早的, 几乎是一毕业就领证。2134年, 唐一亭出现在湖畔山庄。   秦震则比唐一亭和裴易都要大一些, 在他们还在求学时,他已经在酒吧街摸爬滚打了。2131年,他创立了四角酒吧。   “这三个人之间虽然已经有了关联,但我没查到他们有任何的金钱往来。”   林西鹤是戴着耳麦听的,他还没告诉姜鱼他在特调局的线人就是黑框眼镜。   姜鱼也没多问,听完他的转述,道:“之前我觉得秦震创立四角酒吧的资金可能来自于林家,但林家有你爸在,裴易就算暗中有什么布局,凭他明面上的身份,恐怕也调不出那么多的资金。所以我后来想想,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   “麒麟桥。你没发现吗,四角酒吧创立的时间点就在麒麟桥倒塌后的第一年,时间非常凑巧。”   曾经的麒麟桥是一片罪恶之地,有人在这里受苦,自然也有人借着苦难敛财。那些脏钱究竟有多少,最终又流向何处,有多少被洗白了,没有人能彻底算清。   麒麟桥的倒塌太过突然,春城方面虽然有心对麒麟桥进行大清洗,但总归还是有一两条漏网之鱼的。   如果秦震手上的是来自麒麟桥的脏钱,那他死在麒麟桥,就再合理不过了。麒麟桥的每个人,都可以有作案动机。   一份份个人资料重新被投影到光幕上。经过两天的调查,资料已经很详尽,还有姜鱼在旁补充,林西鹤很轻易地便能从中挑出嫌疑较大的人。   不止一个。   牛三儿,今年50岁,也就比秦震大上2岁。他的亲人全部在麒麟桥倒塌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世,有被打死的、有病死的,过去那么多年,他还是孑然一身。   骆情,不幸的婚姻、生病的儿子,无论哪件事都足够让人崩溃。而追根溯源,一切的源头都是她为人诟病的出身。更何况她还认为骆童的犯病也是因为麒麟桥的风言风语。   “还有一个人,鱼鳞栉的老板,阿诚。”姜鱼的声音平静,“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社恐、宅,所以才不出现,其实并不完全是。他从小就对那些机械造物展现出了很大的天分,靠自学成才,甚至一度被人赏识,有了出去进修的机会。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手被砍了,现在装着的是他自己做的仿生假肢。”   假肢这一点,就是警方的报告上都没有提。   “砍他手的人是谁?”   “高问渠。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那个问渠。这人是麒麟桥背后最大的黑手,他不会允许麒麟桥出现一个不被他掌控的天才,对方一旦翻身,就是威胁。他在麒麟桥倒塌那年被枪决,时年正好七十岁。麒麟桥曾经的那些产业,有一多半都是他的,所以我的母亲、牛三儿、骆情、包括阿诚,都能算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个名字,林西鹤也有所耳闻。麒麟桥的魔头,一个头发花白但气度儒雅的老头子,哪怕被枪决时还从容不迫,是个狠角色。   姜鱼继续道:“官方虽然没有记录,但高问渠曾经有一段私生子疑云。”   如果秦震就是那个私生子,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高问渠虽死,但他有可能给自己的儿子留下大笔遗产。   “你怎么知道?”林西鹤问。   “我六岁就离开麒麟桥,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麒麟桥的事情都知之甚少。但我后来一路追查我母亲的死因,就查到了高问渠身上。那个疑似杀死我母亲的人,是高问渠的客人。想要查他,就必须查高问渠,然后我就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姜鱼道。   “什么?”   “麒麟桥曾经有个疯女人,她发疯时,曾声称过自己的孩子是高问渠的,但高问渠本人没有承认过。所有人都以为疯女人是胡言乱语,那个高问渠怎么可能跟一个疯女人生孩子,都把她当一个笑柄,但现在想想,如果她说的是假话,那她这么污蔑高问渠的名声,应该早就被杀了扔在河里才对。而且,异能具有遗传性。”   林西鹤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秦震是火系,高问渠也是?”   姜鱼点头,“没错,现在只要确认秦震是不是疯女人的儿子,如果是,那新的支线就出来了。你之前说要想破这个案子,就要先把秦震忘掉,于是我们盘出了鲁明和姚剑这两条线。但现在,我们恐怕要把秦震再重新放回案子里。”   最后一条线已经出来了,就做“旧恨”。   前两条线的人各有各的目的,其实跟316里住着的是谁没有太大关系。但这最后一条线,关键点就在秦震本身。   假设这条线成立,那么凶手必须满足三个条件。   “一,他要能在那十五分钟时间里调换快餐;二,他得认得出秦震的身份;三,他还知道秦震味觉失灵的事情。”林西鹤顺着姜鱼的推理往下说,紧接着又打开了老实脸的调查报告。   他昨天去了12街和剧团所在的16街,重点查的是孟萍以及他的小男友,两处距离10街都不算远。   尤其是12街。   老实脸特地提到了孟萍的那栋独门独户的小院,还带一个阁楼。老实脸爬到小院后面的棚户房房顶上看了,从阁楼露台的位置看出去,恰好能看到麒麟桥。   “孟姨特意交代我,往深了查,我觉得她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姜鱼道。这往深了查,可能指的就是秦震的真实身份,但也可能不止。   “莫北没有查到她和那位小男友跟麒麟桥的人有任何关联,味觉失灵的事情如果是从这儿传出去的,那就证明还有线索缺失。”林西鹤道。   事情好像在这里卡住了。   不过无论是姜鱼还是林西鹤,都不是会卡在一个地方冥思苦想的人。林西鹤觉得今天的甜粥非常好喝,于是主动起身又去添了一碗。   他回来时,姜鱼正在看终端上的信息,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说:“我找到那颗糖了。”   林西鹤:“姚剑偷到的那颗糖?”   姜鱼:“之前我就在疑惑,秦震跑路,为什么会在口袋里放一颗糖呢?他不像是爱吃糖的人。后来你给了我那颗薄荷糖,我就想到,这糖可能是别人给他的。然后我就看了贺望岚发给你的那段追踪录像,秦震在来麒麟桥的路上,看似是奔着麒麟桥径直过去的,但其实还是走了点弯路。因为麻仓的路本来就弯弯绕绕,所以不特意看,看不出来。他路过16街的时候,在剧团附近的一家路边摊吃了晚饭。那颗糖,就是老板放在那里给客人吃的,是老板女儿的一点手工小礼品。”   逃跑还不忘坐下来吃晚饭,秦震有这个气度,但没必要。这就诞生了另一种可能,他特意在那里停留。   林西鹤觉出点意思来了,“麻仓的剧团很有名吗?”   姜鱼:“你要问我,就问对人了。我妈在剧团工作了几十年,我从小就跟她在那里玩儿,剧团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剧团排练过的所有剧目,我也都熟悉。不过我妈退休了,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去过了,他们最近排练了一出新剧,想看看吗?”   她这是主动找我约会吗?   林西鹤:“好。”   姜鱼:“那我去换衣服。”   等她回房,林西鹤屈指敲着桌面,微微眯起眼睛。他其实不是没有想到过那颗糖,昨天贺望岚在没去鱼鳞栉之前,就是在那附近转悠。不过外来的人,到底没有麻仓本地的荷官消息灵通。   经由那颗糖,林西鹤又想到一个人来。   思及此,他的目光又投向了black sugar的方向。   片刻后,姜鱼出来了,戴着漂亮的珍珠项链和耳夹,蓝丝绒的裙摆摇曳生姿。那蓝不是浅蓝,更不是宝蓝,是更深一些的,深海一般的颜色,神秘高贵。   “好看吗?”她倚在门口,笑盈盈地问林西鹤。   “嗯。”林西鹤已然承认自己是个肤浅的人,并且放弃了挣扎。他想了想,又给贺望岚打电话,让他转告林稚堂,他多了一份课外作业。   贺望岚很好奇,“什么什么?”   林西鹤:“在鱼鳞栉里实况模拟十五分钟的作案过程。”   贺望岚:“就是换快餐那一段?”   林西鹤:“你配合他,再叫上D,摸清楚谁有作案的时间和机会,我会把案件相关的信息都发给你。”   “诶,等等。”贺望岚急忙叫住他,“我们去模拟,找凶手,你干嘛?”   林西鹤:“约会。”   贺望岚:“???”   作者有话说:   鸟哥:不干正事就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第79章 蓝风铃 ◇   ◎流浪街区◎   麻仓的剧团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叫做蓝铃花。   它坐落在16街的街尾,16街又称为“流浪街区”,多的是一些落魄艺术家, 不知因何沦落到这麻仓来, 在这里搞一幅涂鸦, 在那里搞一个行为艺术。哪怕是在麻仓人眼里,这16街的人都多少有点疯癫,什么艺术家啊, 都是一群给人代笔捉刀的、画仿画的、做小工艺品的,整日里弹些让人听不懂的音乐,买一份15块钱的炒饭还要扣扣索索。   蓝铃花不同, 这个剧团历史悠久, 甚至受邀去别的城市进行过演出, 一些内城区的发烧友们有时也会专程赶来,只为一睹蓝铃花的风采。   因此蓝铃花经过几次扩建后, 逐渐占据了16街最大的一块地面, 前面是用于演出的小剧场,后面则是排练室等功能区域。   姜鱼带着林西鹤走后门,熟稔地跟门口保安打招呼, 纯靠刷脸便获得了通行。保安大爷甚至还欢喜地跟她说:“回来了啊。”   她回到这儿, 真的就像回家了一样,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尤其是进门往左拐,通往排练室的地方, 有一棵巨大的金黄色蕨类植物, 颇得她的喜欢。   “变异植株, 进化到了原来的数百倍, 但不具备‘有思想’的特性。”姜鱼走过去, 伸手抚摸它扇形的叶片,说:“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每年都会来这儿拍照。”   林西鹤想象着姜鱼站在那巨大扇形叶片下,一年年长高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遗憾。如果他以前多来几次麻仓……   算了,想也没用。   十几岁时的林西鹤还在想着毁灭世界呢,而三十岁的林西鹤,已经开始对十几岁的自己嫌弃有加。   两人继续往里走。蓝铃花的占地面积虽然已经是16街之最,但在这拥挤的麻仓,依旧不算宽敞,几乎是把每一分地面都利用到了极致。   还未靠近排练室,姜鱼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音乐声,是厚重的大提琴的声音。   今天是新剧首演,定好的演出时间在晚上七点。上午十点整,大家便都到了,为晚上的演出做最后的准备。   这是个规模不大的古典剧团,最喜欢演出大灾害前的经典剧目,越是经典的越是令人回味无穷。今天的新剧也一样,经典剧目《小美人鱼》。   “蓝铃花追求原汁原味,并不怎么喜欢在经典剧目里加上现代因素。上个月雾城歌舞剧团也排了一出《小美人鱼》,不过那已经是仿生机器人鱼和豪门大少爷的爱情故事了,结局也从悲剧变成了大团圆。”姜鱼并未急着带林西鹤进去,两人站在排练室的窗户外面看着。   说到底,他们此行的目的也不是真的为了看演出。   林西鹤听到她又提起雾城,忍不住问:“你在雾城看了演出?”   姜鱼:“是啊。”   跟谁看的?林西鹤表面平静,余光却瞥着姜鱼,心里在意得要死。他记得姜鱼是去处理一桩遗产纠纷案,雇佣她出面谈判的是一位从春城嫁到雾城去的贵妇,但贵妇有个儿子,跟她年龄相当,长得也……马马虎虎吧。   就比变异大猩猩好一点。   林西鹤在心里无声diss,而姜鱼仿佛看出了他的内心活动,说:“李太太很喜欢这出剧,特意定了三张票,但她的儿子不太喜欢,还跟我说……”   “说什么?”林西鹤挑眉。   当然是说饰演人鱼的演员长得还不如姜鱼漂亮了,但人家不是喜欢姜鱼,而是单纯因为学艺术的,从欣赏的角度夸了她一下。   姜鱼便笑笑,说:“他说悲剧的美无可替代,改成大团圆,就俗了。”   蓝铃花的人同样如此。姜珍珍知道后,特意打电话来跟姜鱼吐槽,敷着面膜,用那软绵绵的语调吐槽到半夜。   林西鹤则不予置评,他本身没有多少艺术细胞,悲剧也好、喜剧也罢,再好的戏剧都演不过多变的人生。   两人说话间,剧团的人也终于看到了他们,纷纷跑到窗边来打招呼。   姜鱼顺势带着林西鹤走进去,就说今天上新戏,带朋友过来见识一下。有个年轻的女演员跟她关系好,挽着姜鱼的胳膊跟她小声打趣,“这是什么朋友啊?你还是第一次带男人过来,看上去长得很帅嘛。”   “是吧?”   “好啊,你还得意上了?大美女不害臊。”   两人笑着讲女生之间的悄悄话,但林西鹤的五感实在太好,他都听到了。   不过这时,又有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跟姜鱼打招呼。这就是孟萍的小男友,也是今晚即将登台的男主角,颜令。他是半年前才来剧团的新人,而孟萍跟姜珍珍不一样,退休后也没彻底离开剧团,而是成了剧团的股东,一路捧着他,他也确实有天赋,不过半年就能担纲男主演了。   “恭喜你。”姜鱼微笑着跟他说话,目光扫向他身后,又问:“今天孟姨不在吗?”   颜令露出疑惑神色,“她跟姜前辈有约,要等到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再过来。姜前辈没有跟你说吗?”   姜鱼:“是吗,我一早就出来了,倒是不知道。”   其实是知道的,把孟萍支走,就是姜鱼的主意。   颜令笑笑,看起来没太在意,说:“之前一直听剧团的大家提起姜小姐,说姜小姐对舞台表演总是有独到的见解,以前还上台出演过,很有天赋。今天正好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彩排?要是我有什么演的不好的地方,能提出来就太好了。”   他看着人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格外真诚。一个人喜爱一件事时是瞒不住的,因为眼睛会发光。   姜鱼欣然应邀。   颜令便带着他们往前面的小剧场去,剧场里人来人往的,道具、灯光等等都已经在做最后的调试,大胡子导演又跟编剧在吵架,周围的人都见怪不怪。   《小美人鱼》的男主角是颜令,女主角就是刚才跟姜鱼说话的女生,两人刚到就被导演叫了过去。编剧则眼前一亮,奔着姜鱼而来。   她跟姜鱼算是同行,最喜欢跟她讨教剧情。   两人很快就一句台词陷入讨论,林西鹤则趁机溜达了起来。旁人看他是跟着姜鱼来的,也没人管他。   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踪影。   等到林西鹤再出现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舞台上,男女主角正投入地演着对手戏,而姜鱼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观赏,手边除了茶水,居然还有水果和茶点。   这让林西鹤对于她的人气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姜鱼看到他,便问:“有什么收获?”   林西鹤:“看到了你以前演出的照片。”   姜鱼莞尔,“那是我小时候演的,一个才四十分钟的儿童剧目。找不到合适的小演员,所以才让我顶上了。”   那部剧叫《绿野仙踪》,姜鱼饰演的是女主人公桃乐丝,扎着两只麻花辫,穿着可爱的红色小皮鞋和格纹裙。大胡子导演夸她有天赋,千方百计想让她走上演员这条路,但小小年纪的姜鱼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无情地拒绝了他。这导致大胡子往后每次看到姜鱼,都要上演生气幽怨的独角戏。   林西鹤偷偷拍了张照片,但他没打算告诉姜鱼。言归正传,林西鹤道:“我到处转了转,在休息室发现了书架,书架上有一本《见春山》。”   姜鱼:“《见春山》的发行量很大,这里是剧院,提高文学素养还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有这本书也不奇怪。书上有什么吗?”   林西鹤摇头,“但正因为发行量大,所以它有不同的版本。各个出版社、不同时间段出的都不一样,那一本和苏枣枣手里的一本是一样的。春城出版社出版,是庆祝出版社成立三十周年的纪念版,发行量很少,才一千。”   姜鱼会意,“你觉得这跟陆生有关?”   林西鹤:“你有印象吗?”   姜鱼不是神,不可能记得所有的事情。她认真回想,道:“没有。但我想起来了,这本书应该是一直在的,粉色封面的对不对?我以前应该看到过,但不能确定它具体出现的时间了。”   像上次在云京大厦的书店里见到的那本《见春山》,便是新绿的颜色,现在市面上流通最多的一本。   之前他们一直有个问题没有解决,即陆生离开湖畔山庄后,到底藏在了哪里。沈鹿说他们来到麻仓后不久就分开了,沈鹿留在了春日照相馆,那陆生呢?   流浪街区,蓝风铃,《见春山》,或许能给他们一点线索。   姜鱼紧接着去找了编剧,剧团里有那些书,编剧是知道得最清楚的,因为她最爱书。提起《见春山》,她倒是有点印象,“那休息室里的书有一半是我买的,还有些都是被大家陆陆续续带过来的,那本《见春山》我记得好像……是客人送的。”   “客人?你还记得是什么客人吗?”姜鱼问。   “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就一个男的,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编剧利落地用笔挽起长发,一边回忆一边说:“不过那是个很特别的男人。”   姜鱼便开玩笑似地说:“是有多特别,才让我们的大编剧记了那么多年?”   编剧:“气质,是气质,他全程戴着口罩,好像身体不太好,你知道吗?就是眼神里特别有那种易碎感,易碎又无助,还很清冷,就让你特别想给他写文,能播的不能播的那种,脑子里当场就播了。唉,好好的一个帅哥,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是个半瞎子呢……”   是的,一个半瞎子,马上要瞎了,穿得一身素白。俗话说人要俏,一身孝,所以编剧的印象格外深刻。   姜鱼则因此确定了,那就是陆生。   “他常来吗?”姜鱼又问。   “来过几次吧,最后一次就送了那本书,说很喜欢我们的表演。其他的我也不记得了,后面他还有没有来,也不知道,毕竟剧场那么多人呢。不过我估计他如果真瞎了,也来不了了,瞎了还看什么表演呢?”编剧道。   作者有话说:   。 第80章 侦探游戏 ◇   ◎实景模拟◎   编剧不能确定陆生出现的时间点, 但能说出一个大致的范围。那会儿姜鱼刚上高中,蓝铃花也正经历着最后一次扩建和修缮。   几个月不开工,剧团的人没薪水领, 可就要饿肚子了, 于是便开展了街头巡演。   巡演都是短小精悍的情景剧, 甚至不需要搭台子,有时候还会有完全即兴的演出。编剧第一次注意到陆生,就是在街头巡演的时候。   那样气质的人站在人群里, 哪怕戴着口罩,也如鹤立鸡群。   姜鱼再次确认:“他身边没有别人吗?”   编剧摇摇头,“这我可不记得了, 这种美人出现的时候你哪还能看得到旁边有没有人呢?他出现的次数也不多吧, 我记得最后一次看到他, 他就坐在街边的小凳子上,靠着一片红砖墙, 隔得远远地在那里看演出……”   那一幕让人印象深刻。   红色的砖墙, 纯白的美人,看起来比往日要更柔弱一些。人群都围在这边看演出,唯独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墙下, 仿佛全世界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编剧终于有机会挤出人群去跟他说话, 邀请他在剧院重新开张的时候去看表演。他点头答应了,但到了演出那天,编剧却没看见他的人。   “那书是放在门卫室的, 留了话, 大概意思就是说很喜欢我们的表演, 恭喜剧场再开之类的, 反正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此刻回想起来, 过往的记忆重新变得鲜活。编剧在脑海中勾勒着那个已经有点模糊的身影,至今仍觉得遗憾。   要是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好了,那样的美人,名字肯定也很好听。   “他是真的白啊,病色的那种白,最后见他那天他身体应该已经很不好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欸,对了,你忽然问起那本书做什么?”   “我不是喜欢吗?那一版是限量发行,所以想问问来着。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那位客人更感兴趣了。”   编剧便大方地说,让姜鱼把书带回去,反正放在那边那么久了,该看的都看过。姜鱼道过谢,又问:“除了你,还有谁跟那位客人接触过吗?我好像有点新小说的灵感了,想再听听他的故事。”   “这倒是不清楚。”编剧摇头。   片刻后,姜鱼带着林西鹤来到了资料室。   蓝铃花的所有演出资料、人员档案等等,全都在这里了。诸如多年前的街头表演,中央系统里不太可能有什么记录,街头监控也早已被覆盖,也只能在这里找到留存。   “在这里。”姜鱼抽出一份档案,上面写着2136。翻开来,是无数的演出资料、当时的照片等等,迄今为止正好十年。   她不由又看向林西鹤,“这一年,也正好是你创立万洲的那一年?”   林西鹤抱臂倚在书架上,“嗯。”   姜鱼好奇,“那你觉得,北岸诗会究竟是什么时候创立的?在离开湖畔山庄之前,还是之后?”   林西鹤不能断定,正如他离开春城后,也是过了两年才创立万洲。个人的际遇是很奇妙的,不知在哪个节点遇到哪件事、哪个人,人生就会奔向一段没有预设的旅途。   “创立的时间点先不论,他出现在流浪街区的时间,要比为苏枣枣画那棵花树要晚。至少画画的时候,他的眼睛应该还是好的。”他道。   沈鹿也说过,陆生的身体很差,甚至有一次在视讯时吐了血。他的异能越来越强大,身体却愈发衰败,直至眼睛都瞎掉,而他偏偏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走上街头。   姜鱼:“你说那会不会是陆生最后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知道自己要瞎了,所以他独自走上街头,看一看最后的风景。”   以精神力感知世界,和用自己的眼睛看,必然是不同的。当知道光明即将消失,陆生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漫步在流浪街区?   姜鱼热衷于天马行空的想象,同时也探究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她翻着手里的档案,找到街头表演时拍下的照片以及文字记录。   很遗憾,他们没有在里面发现陆生,但能看到陆生当时看到的画面。   是即兴的手挽着手的歌舞表演、是在街头摆上一张桌子就能上演的《十二公民》,乱入的小提琴演奏家、帮忙到处洒彩带的孩子、扮做仕女的姜珍珍,还有孟萍的《茶花女》等等。内容丰富,以至于不能确定陆生到底看了哪几场。   “红砖墙我倒是有印象,现在还在,很多人会去那里拍照……”姜鱼说着,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将她手里的资料翻了个页。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将她包裹,是林西鹤站到了她侧后方,若无其事地翻着她手里的资料。两人明明没有贴在一起,还隔着几公分的距离,但这样子,就像她被他拥在了怀里一样。如此亲密,呼吸可闻。   饶是姜鱼,心跳都不由得有些加快。她微微偏头,英俊的侧脸近在眼前,脸上没什么表情,透着股冷漠的帅气。   偏偏就是这样,对姜鱼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甚至还能隐约看见他领口露出一小截的刺青。   “看这里。”林西鹤的声音并非低沉而有磁性的,是冷,且带着金属的锋利感。姜鱼微微晃神,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看去。   指尖所指的位置,是孟萍扮做茶花女的照片。人群的外围,有个熟悉的身影。   “秦震?”姜鱼微讶。   “秦震跟孟萍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林西鹤问。   “他们在一起正好七年。”七年是个特别的数字,所以姜鱼记得很清楚,“从他们分开的时间倒推回去,那就差不多是八年前。而这张照片是十年前的,也就是说……秦震在跟孟姨在一起前,就认识她了?”   “你看他的眼神,像变异大——”   “好了,不用说了,我理解了。”   姜鱼三连拒绝,微笑道:“他看我孟姨的眼里有光。”   林西鹤耸耸肩,有光就有光吧,变异大猩猩求偶的时候也这样。姜鱼不想理他了,啪地把档案合上,放在林西鹤手里,紧接着走开,说:“秦震对我孟姨的感情还需要再考量,不过如果他真的从很久以前就注意到我孟姨了,那他4号那天特意到这边做短暂停留,还真有可能是想来见她的。”   “我已经让人去调那个路边摊附近的监控了。”林西鹤道。   “我们也去看看。”姜鱼道。   两人随即往外走,只不过在离开剧院时,又在走廊上碰见了颜令。   “你们要走了吗?”颜令表情还有点失落,“刚才你们没看完就走开了,是不是我哪里演得不好?”   “不,颜先生很有天赋,这是不需要多看就能确定的事情。孟姨愿意捧你,也是看中了你的实力不是吗?”姜鱼笑笑,“只是临时出了点事情,需要我们去处理,就不多留了。”   颜令松了口气,又掏出两张票,说:“两位晚上有空的话,欢迎赏光。姜前辈也会来的。”   姜鱼接过,颔首道:“一定。”   待颜令离开,姜鱼若有所思地问:“你觉得这个颜令会有问题吗?”   林西鹤:“暂时还看不出来。”   与此同时,鱼鳞栉。   老板阿诚终于出现,手续已经走完,他可以去森林监狱探望小花了。这是个瘦削的中年男人,45岁,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光而变得苍白,有点阴郁,一身叠穿的衣服像层层麻袋套在身上,仔细看全是口袋。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反正就是突然出现了。推着餐车的林稚堂刚从一楼上来就看到他,吓了一跳。   “这青天白日的,吓鬼呢!”   D听到声音从三楼奔下来,他一来,后头还跟着一串,正是糯糯和谢小猫。糯糯看到阿诚,满眼欢喜,走过去牵住他的手,仰头问他:“阿诚叔叔,你怎么出来啦?”   阿诚嗓音沙哑,像许久不用,生锈了,“我去看小花。”   糯糯:“那你穿这样不行哦。”   阿诚低头看了眼自己,慢吞吞地问:“为什么?”   糯糯:“你穿得好,小花阿姨才会相信你过得好呀。”   阿诚眨眨眼,好像懂了,但看着自己这模样,一时有些无措。糯糯便拉着他的手去找翘着个二郎腿在一楼大厅里装大爷的贺望岚。   她请贺望岚帮忙改造一下阿诚,左一句“大哥哥你穿得最好最时髦了,其他人都比不上你”,右一句“大哥哥你人最好了”,把贺望岚的马屁拍得舒舒服服。   贺望岚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的请求,但这里没有合适的衣服给阿诚穿,他便把自己的衣服换给了他。还别说,阿诚虽然年纪比他大很多,但皮肤捂得白,人又瘦,显年轻,穿上贺望岚的衣服竟也毫无违和感,那股子苍白阴郁一下就变得贵气起来。   换衣服的时候,贺望岚特地瞄了一眼阿诚的手臂。他的右臂确实是假肢,被人齐根砍断的,虽然看起来跟真的几乎毫无差别,但臂膀的连接处还能看得出一点细微的色差。   贺望岚趁机跟他打听,“你这假肢做得很不错啊,灵活得很,哪儿做的?”   阿诚扣扣子的手一顿,投来疑惑视线。   贺望岚:“我们万洲做的工作都很危险,缺胳膊断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异能者医生也不是万能的,顶多能救个命,做不到断肢重生,不过我们不差钱,要是能买到最好的假肢,多少钱都舍得花。”   阿诚:“这是我自己做的。但里面的一些技术我卖给了阿勒科公司,所以不能随意出售。”   阿勒科,最大的外骨骼制造商。看来阿诚没撒谎,他能够盘下这座鱼鳞栉,靠得就是他的专利费。也难怪当时会被高问渠砍断手了,就这天赋,如果他要报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行吧。”贺望岚耸耸肩,“诶你刚才是从哪儿出来的,我在一楼,怎么没见到你?”   闻言,阿诚抿紧了嘴唇,不答话了。贺望岚也没再追问,只是等两人换好衣服即将出去时,他忽然盯着阿诚的背影,说:“你知道高问渠有个私生子吗?”   阿诚霍然回头,在那一刻贺望岚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身体有一丝僵硬,仿佛被骤然按下一个记忆的开关,触及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但紧接着他的眼睛里好像又流露出一丝茫然,“他的……什么?”   贺望岚:“你不知道吗?”   阿诚摇头。   贺望岚便上前去,拦住他的肩膀跟他亲热地往外走,“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这鱼鳞栉里的案子啊,查到现在还没个头绪,查来查去又查到以前的事情了。就316那个被杀了的,有人居然说他是高问渠的私生子,你说可不可笑……”   阿诚的心绪一时受到震荡,明明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竟也没推开他。两人走到外面,糯糯迎上来跟他说话,他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片刻后,老实脸过来带走了阿诚。他要亲自送阿诚去森林监狱。   贺望岚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把人送走,回头就在万洲队长的群里跟人吐槽。   岚岚大宝贝:这九组的人都跑森林监狱里去了,表面上是监视阿诚,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背地里,哼哼,八成是冲着我们头儿去的!   无敌大猛1:查就查呗,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在监狱里过的什么日子,他要当狱霸也不是我们指使的啊……   岚岚大宝贝:你说得这是什么话?   Lan:都闭嘴。   Lan:他恋爱谈得怎么样了?顺利吗?   ……   贺望岚哀叹一声,关掉了群聊。他继续盯着林稚堂等人做课外作业,抱臂靠在墙上,仿佛一个监考老师。   在这个过程中,林稚堂扮演飞飞,谢小猫扮演他自己,D和糯糯则扮演购买快餐的甲乙丙丁,实景模拟从谢小猫拎着快餐从开水房出来,再到秦震从飞飞手里买下快餐的这十五分钟里发生的事情。   通过飞飞、牛三儿、刘山、清洁工阿姨等人的口供、鱼鳞栉里能够找到的所有监控,他们不断地填充细节,再一次次从头来过。   D是最兴奋的一个,高高举起自己的手再用力挥下,“侦探游戏《致命快餐》,实景模拟第七次,action!” 第81章 十五分钟 ◇   ◎我聪明着呢◎   17:12分, 谢小猫拎着快餐走出开水房。与此同时,飞飞已经推着餐车到了二楼。   17:13分,有同住在六楼的邻居跟谢小猫打了个招呼, 彼时正值饭点, 所以走廊里来往的人比较多。谢小猫胆小怕生, 也有被桑老太耳提面命不准跟鱼鳞栉里的人多来往的缘故,所以跟大家都不熟。整个穿过走廊的时间很短。   17:17分,桑老太回来。   17:20分, 桑老太斥责谢小猫,大发雷霆,把快餐从608扔了出来。   17:23分, 谢小猫抹着眼泪出门来捡, 好在快餐盒还没摔坏, 里面的东西没有撒出来。当时他听到了开门声,回头发现606的门开了一条缝, 好像是骆童往外面看了一眼, 但门很快就关上了。   另一边,17:19-17:24,飞飞在三楼的厕所上卫生间, 餐车就停在厕所外面, 这一点可以由因为便秘而在蹲厕所的305的刘山作证。飞飞出来之后,便推着餐车继续吆喝。   17:27,他走到了316, 老板娘正在这里跟秦震说话。   排除许多干扰因素不谈, 凶手最有可能在17:20分从608门外换走了快餐, 然后立刻下楼, 趁着飞飞上厕所, 把它放到餐车上,最晚是到17:24,中间有4分钟左右的时间。   从六楼到三楼,他们试过了,4分钟绰绰有余。   几个“臭皮匠”又一遍演示完,凑在一块儿开动脑筋。   第一个发言的还是热爱当侦探的D,“骆童的妈妈当时在外面上班呢,肯定不是她。牛三儿那时候也在一楼,好多人都看见他了,还有姚剑,他在开水房换完快餐就下去,也在一楼。你们看啊,刘山在上厕所,他比飞飞还要晚从厕所出来,没有作案的时间。208的鲁明又4点多就出去了,大家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剩下的就只能是那个阿诚了!”   糯糯登时翻了一个白眼,“阿诚才不是坏人!”   D也不甘示弱,“那你说除了他还能是谁啊?他是老板,只有他对这里最了解嘛,还神出鬼没的,说不定就在各个地方都安了什么我们看不到的监控,所以他连姚剑在快餐里下药都知道!”   糯糯被他气到了,转过头去,不看他。谢小猫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糯糯的衣袖,冲她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仿佛像安慰她。   贺望岚倒是觉得D这一波分析挺在理。   首先阿诚有作案动机,其次,他作为鱼鳞栉的老板,理应是对这里最熟悉的人。D说他可能暗中监视着这鱼鳞栉里的一切,也不无可能。他是个技术宅嘛,总有办法的,而且他人虽然不出现,可还有一个老板娘替他看着这鱼鳞栉里发生的一切呢。   再有,糯糯在秦震吃完快餐去丢垃圾时,问他要走了那个快餐盒。如果她真的是有意拿走的,以她和阿诚的关系,想着帮她处理证物也说得过去。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早慧的聪明的孩子,很有自己的想法。   贺望岚越想越觉得阿诚的嫌疑大,但刚才阿诚换衣服时的表现,又不像是知道秦震是高问渠私生子的模样,让人费解。   就在这时,一直托着下巴冥思苦想的林稚堂忽然说:“那个……我们就必须要盯紧这十五分钟吗?”   D:“不然呢?”   林稚堂:“这个凶手去换快餐,应该是知道姚剑在快餐里下了药的,对不对?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干啊。那既然知道,他为什么不在姚剑把快餐换出去之前,直接从姚剑手里换呢?姚剑换给谢小猫的,真的是加料的那份吗?”   贺望岚挑眉,他没想到这位大少爷还真的有脑子这个东西,便道:“从一个小偷手里换东西,比从一个小孩儿手里换,要难吧?”   林稚堂:“那可不一定。姚剑是临时起意要去报复飞飞和桑老太的吧,他在差不多四点半看见的谢小猫拎着快餐上楼,然后有了计划,等到5点左右飞飞来卖快餐,就立刻去买,再回去下药、去开水房……知道他这个计划的人,可能是在4点半到5点之间就知道了,而能知道的人,很大概率是跟姚剑走得比较近的人吧?人对亲近的人都是不设防的,姚剑只是恶作剧,又不是杀人,本身防备心可能就不是那么重?”   如果说贺望岚刚开始是惊讶,那现在,他就对林稚堂有点刮目相看了。   林稚堂还在摸着下巴继续往下说,“而且,姚剑临时起意,并不保证计划能顺利进行的,对不对?他能一定把快餐换到谢小猫手里吗?谢小猫4点半就回去了,他五点才买到快餐,说不定人家早就把快餐吃了呢。就算没吃,计划最后成功了,也不能卡死最后成功的时间。如果谢小猫在5点半才去开水房呢?那时候秦震早就买完快餐,来不及下手了。”   D眨巴眨巴眼睛,已经听呆了,“你在说什么?”   林稚堂:“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不能保证后续一定能让秦震拿到那份加料的快餐,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在姚剑下完药之后,立刻从他手里换走。”   闻言,贺望岚深深地凝视着林稚堂,“你很聪明嘛。”   林稚堂转瞬之间,又是二少上身,不无得意地说:“我再怎么样,也是林家人吧?别看我成绩差,我脑子可不差,也就比我小叔差一点点吧。”   贺望岚转身看向刚刚走过来的寸头,问:“你都听到了?”   “嗯。”寸头看着林稚堂的目光堪称复杂。这人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都是草包一个,甚至在云京大厦还不合时宜地挑衅过他,眼睛仿佛长在天上,比他还要没分寸。可刚才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又让人觉得好像从来没看懂过他。   是以前没机会展现,还是在藏拙?可如果是藏拙,又为什么要现在展露出来?看他那嘚瑟的样子,更欠揍了。   寸头根本不想鸟他,看向贺望岚,道:“如果真像他说的,那些有不在场证明的反而可疑。我会去继续审问姚剑,不过林西鹤跟姜鱼什么时候过来?彭大拿的尸检报告有点问题。”   贺望岚:“那你可有得等。”   寸头:“咋了?”   贺望岚:“约会呢。”   寸头:“哈???”   另一边,姜鱼跟林西鹤坐在路边摊吃起了午餐。   这就是秦震曾经停留过的地方,两人从蓝铃花的正门出来,穿过小巷,没走几步就到了。姜鱼说:“这条小路,是从蓝铃花到12街的近路,也是孟姨每天来往于家和剧团之间的必经之路,我跟她一块儿走过。监控的结果出来了吗?”   林西鹤:“快了。”   黑框眼镜的动作很快,只是调取路边摊附近的监控而已,还有特定的时间点,没多久就整理好发送了过来。他并没有发送全部,而是截取了关键画面。   贺望岚的跟踪视频是对准了路边摊拍的,画面的中心是秦震。但黑框眼镜调取的监控里,有一个摄像头在秦震的背后,拍的是他视线的对面。   那条小巷子里,走过了两个人——孟萍和颜令。那时正好是下班时间。   颜令一米八出头的身材,面容清俊,正低头与孟萍说话。孟萍则恰好仰头看他,眼中含笑,两人虽然差了许多岁,但从画面上来看,神仙眷侣一般。   他们似乎没有发现秦震,径直走了过去,很快消失在画面里。而秦震低头吃着碗里的炒饭,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多时,也起身离开。   姜鱼看过之后,问:“你觉得……他真的爱我孟姨吗?”   林西鹤:“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它。毫无保留的爱是爱,有条件的也是爱,自私的或者是包容的,都是。爱很广泛,但人是狭义的。”   姜鱼有些意外,林西鹤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他一看就不像是会对这个课题会深入研究的人。   面对姜鱼惊讶的目光,林西鹤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虽然没吃过猪肉,但看过猪跑。万洲二分队和四分队的队长是一对,野区爱情故事,你问贺望岚,他能跟你说一宿。”   姜鱼有所耳闻,这对夫妻档现在正在无人区主持十字生命线的事情。这时,她又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来自麒麟桥。   “那个疯女人的事情,有眉目了。”疯女人就是那个声称给高问渠生了孩子的,她是早就死了,但还有些活下来的老人记得她,那也应该记得她生的孩子。姜鱼一早就散了消息出去,说要打听当年的事情,一个上午过去,这反馈不就来了?   不过知情者还在麒麟桥,得他们亲自去见。姜鱼看林西鹤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喊来老板结账,老板照例笑着送给他们两颗糖——正是秦震被姚剑偷走的那一种,手工做的,包着廉价但看起来很赏心悦目的玻璃糖纸。   “走吧。”姜鱼收好糖,站起身来。   林西鹤却还坐在那儿,“不看演出了?”   不知道为什么,姜鱼仿佛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幽怨和委屈。她眨巴眨巴眼看着林西鹤,蓦地福至心灵,勾起嘴角,说:“演出要晚上才开始呢,到时候我们再来,好吗?”   林西鹤勉为其难地被说服,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吧。”   作者有话说:   十八岁鸟哥的梦想:世界毁灭   三十岁鸟哥的梦想:谈恋爱   ————《摆烂的一生》 第82章 答案 ◇   ◎麒麟桥的下午◎   麒麟桥的下午, 是一天之中最空闲的时候。   姜鱼跟林西鹤一路寻访旧日的踪迹,兜兜转转,最终找到了那个卖手串给他们的老婆婆。老婆婆就住在卖手串的低矮小门脸的后面, 她精神头不好, 所以有午睡的习惯, 两人上门时,她正坐在摇椅里打盹儿。   她不方便开门,所以整个家里唯有那扇门是可以遥控的科技产品。姜鱼和林西鹤走进去时, 因为门框太矮,林西鹤还低了低头。   老婆婆的家就一个房间,房间里唯一照得到一点光的地方就摆着摇椅。她坐在摇椅里, 膝盖上盖着厚厚的牡丹花色的毯子, 毯子下空空荡荡, 已经没有腿了。   姜鱼来时特意在街上买了容易消化、存放时间长的东西,还有泡的花茶和一块小蛋糕, 让林西鹤拎着, 当做上门礼。老婆婆着急地摆手推辞,但看到那块小蛋糕时,眼神里又多了一丝怀念和欣喜。   “这些东西就是附近买的, 没花多少钱, 而且这是我们的规矩。”姜鱼示意林西鹤把东西放下,笑着安慰她,“花钱买消息, 天经地义。”   老婆婆听完他们的来意, 久久没有说话, 末了才长叹一声, 说:“我确实记得她, 她那孩子如果还活着……应该也老大不小了。原先在麒麟桥,像她这样的人也不少,谁也不知道她生的孩子是谁的,但她没生之前就有点不清醒了,后来就更加不清醒。她说自己的孩子是那个人的,可也得有人信啊。”   姜鱼:“那个孩子呢?”   老婆婆:“也就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了,以前哪有现在讲究,能跑能跳就能去干活了,也不用上学。要是他妈能等他长大,或许还有机会去看个病,谁知道那年冬天就掉河里去了,没救回来。那孩子当年几岁来着?人老了记不大清了,反正也不大,刚开始他妈死的时候,还能看到他,后来慢慢地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在当年的麒麟桥,消失个把人是常事,谁也不会去深究。   林西鹤紧接着拿出了秦震的照片,只不过是用专业的软件还原出的秦震在各个年龄段的肖像。   老婆婆上了年纪了,记忆确实大不如前,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该就是他,但他比照片上还要再瘦一点,那会儿成天低着个头,衣服也脏兮兮的,就是个野孩子。不过看眉眼,应该错不了,他和他妈妈有点像的……”   许是回忆起了往事,老婆婆开始絮絮叨叨。姜鱼倒了杯热水在她手边,又陪她聊了几句,这才告辞。   两人离开时,老婆婆双手轻轻抚摸着毯子,还在念叨,“疯了也好,疯了总比清醒好……”   “咔哒。”门关上,将一切旧日喧嚣隔绝。   外面难得是个艳阳天。   林西鹤看着姜鱼的侧脸,不知道她的心情是否受到刚才那些话的影响。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姜鱼对林家人的在意,就像林西鹤会忍不住在意她来这麒麟桥,会不会被以前的事影响一样。   当他再见她时,她已经长成了现在的模样,但在过去的二十年时间里呢?林西鹤忽然发现他知道的还是很少。   显得更像一个见色起意的肤浅男人了。   这可不妙。   林西鹤至今还记得万洲二队长站在车顶怒骂天下男人时的豪迈,那条条罪状,触犯一条好像都是大忌。   “你在想什么?”姜鱼主动问。   “一些事情。”林西鹤难得地含糊其辞,转而聊起了正事,“当年的麒麟桥没有异能检测对不对?”   姜鱼点头,“我的异能也是在你救我那一晚,因为受到了外部的刺激而觉醒的。”   根据现有的政策,所有孩子会在五岁时接受异能检测,但每个人异能觉醒的时间都不一样,这由个人的天赋、身体素质等决定,存在不确定性。异能检测,就是为了帮助大家尽快确认自己的异能种类,好提前学习相关知识,更好地成为一个异能者。   秦震是个异能者,但现在看来他觉醒的时间并不早,否则故事应该不仅于此。也许他跟姜鱼一样,因为母亲的死受到了刺激,觉醒异能,再离开了麒麟桥也说不一定。   林西鹤耸耸肩,决定不聊他了,道:“刚才常见青来消息,说彭大拿的尸检报告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死亡时间。鲁明说他是7月1号晚上把彭大拿丢进河里,但他具体的死亡时间是在2号左右。死因仍然是后脑上的伤,而不是溺水,但伤口有处理过的痕迹。”   彭大拿身上绑着的铁器其实就是“凶器”,当时鲁明和他发生推搡,不小心把人推倒,后脑勺嗑在了这个铁器上。彭大拿吓坏了,最后一咬牙,把铁器绑在彭大拿身上一块儿扔进了河里。   姜鱼瞬间记起寸头还说过,尸体发现的位置有点不对劲。那铁器不小,所以能带着尸体沉入河道,以麒麟桥这条河流的流速,不可能把人带得很远才是,但偏偏,发现尸体的地方和鲁明抛尸的地方有着一定的距离。   尸检报告好像正好解答了这个疑惑。   姜鱼:“所以,彭大拿被抛尸入河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死。他被人救了,但没救活,所以死亡时间和抛尸地点都发生了偏差?”   林西鹤:“这也正好解释了那批失踪的能源石的问题。”   如果彭大拿被救之后曾经醒过,把仓库密码告诉了那个救他的人呢?他是一个普通人,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再加上铁器,很大概率无法自救才对。   那么现在的关键就是,谁救了彭大拿?   “7月1号还发生了一件事情。”林西鹤道。   “裴易来了麒麟桥?”姜鱼立刻想到他,“监控查到了吗?他具体到过什么地方?”   “面点摊老板说,骆童是在大厅里就发病了,但鱼鳞栉里监控损坏得多,没有拍到裴易。鱼鳞栉周边的监控里,倒是有拍到他在桥边路过,一个侧脸,只能证明他确实出现过。你还记不记得飞飞的话?他说,他本来跟骆童约好了,要在第二天一起去送货。那就是7月1号,骆童因为裴易再次受到刺激,所以没能赴第二天早上的约。”林西鹤道。   7月1号确切发生了两件事情,一是裴易来到了麒麟桥,二是鲁明与彭大拿发生争执,失手“杀人”并抛尸。   姜鱼:“裴易来的时候,秦震还远没有开始逃亡,你说,他来麒麟桥做什么?会不会就是他,最终拿走了那一批货?”   那批货从林泊远手里漏出来,到秦震手上,再卖给北岸诗会,本就与裴易脱不了干系。他完全知晓这批货的存在,也完全有可能捡这个漏,暗中累积自己的资本。   不过这一切都还是未知的,裴易那边的动向暂时是林逝水在查,无论是林西鹤还是姜鱼,都还未将这条线的存在透露给九组。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继续往鱼鳞栉走。   就在即将抵达时,前方传来骚动。   一个身影从鱼鳞栉的二楼窗户里跳出来,“砰”地一声砸在下面的遮阳棚上,紧接着又爬起来,从遮阳棚跳下,踉踉跄跄地往前狂奔。他的动作实在称不上灵活,身材还有点臃肿,满头大汗的模样也略有点滑稽。   他横冲直撞地跑路,街上行人纷纷惊叫着让开,而他的身后,是几个熟悉的身影在追逐,还伴随着大呼小叫——   “抓住他!”   “快抓住他!!”   “那是我的课外作业!!!”   嚷嚷着“课外作业”的,不是林稚堂又是谁?   除了林稚堂还有D,两人仿佛哼哈二将跟在后头。而鱼鳞栉那扇被打开的窗户旁,出现一个贺望岚,斜倚着窗框优哉游哉的,丝毫没有要帮忙追人的意思。他旁边,还跟蘑菇似的钻出两个小脑袋,是糯糯和谢小猫。   “快啊!抓住他!”D风风火火地冲到了林稚堂前头,灵活得像只猴儿。但麒麟桥的人可不会惹麻烦上身,一个个闪得比兔子还快。   人群就这么如同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路,露出了正迎面走来的姜鱼跟林西鹤。   刹那间,跑在最前面的牛三儿一个急刹车,再九十度转弯,保持着惊恐的表情就要往旁边的小巷里钻。   林西鹤扫了他一眼,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伸出去,一道暗器击中他的背心,就让他瞬间失去平衡,扑倒在地。而D刹不住车了,如同一个小炮弹般压在他身上,再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用臂弯卡住他的脖子,用力、锁喉,“看我的!”   “咳!咳咳咳!”牛三儿连忙拍地求饶。   “啪。”那暗器掉在地上,原来是一颗糖。   姜鱼把糖捡起,走到牛三儿面前,看着这如同案发当晚一样的情形,微笑着问他:“又要跑路啊?这次是为什么呢?”   牛三儿却别过脸,仿佛不想跟姜鱼说话。而这时,林稚堂气喘吁吁终于赶到,撑着膝盖说:“他、他就是做贼心虚!”   林西鹤挑眉,“这就是你课外作业的答案?”   林稚堂登时气也不喘了,背也不弯了,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没错,经过我合理且缜密的推理,凶手就是——卖假酒的牛三儿!”   姜鱼跟林西鹤交换一个眼神,再去看牛三儿,他一身狼狈,唯有眼睛里有深藏着仇恨的火焰在燃烧。如同黑夜火光,让他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林西鹤突然想起案发当晚,他跟姜鱼在巷子里堵住牛三儿时,姜鱼说过的话。   她说,理法这个东西,很多年前就在这里失去公信力了。像那位卖珠串的老婆婆失去了双腿,像牛三儿失去了所有亲人一样。他们的心还不平,因为麒麟桥的重建并非因为公理与正义。   作者有话说:   嗒哒~ 第83章 塑料友谊 ◇   ◎嗳,豪门;嗳,豪门!◎   找出牛三儿的过程还算顺利。   在林稚堂做出那番推理后, 寸头迫不及待地重新审问了姚剑。姚剑听完之后情绪激动,他原本也以为那份加料的快餐是在他换给谢小猫之后,又被掉包的, 但如果不是, 那岂不是他一个技术精湛并引以为豪的小偷, 反而被人偷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姚剑情绪激动,看起来比他被冤枉成下药的凶手还要激动,“这是对我的侮辱!”   此话一出, 不论是寸头还是警察,都深感无语。   不过姚剑很快又想起什么,激动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良久, 又在某个时刻倏然爆发, “是不是牛三儿?是不是他?!”   寸头挑眉,“为什么提起牛三儿?你展开来说说。”   姚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咬着牙还不大愿意说, 不过寸头难得的好脾气,又跟他磨了一会儿,终于让他开口, “我们是兄弟, 他居然背叛我?”   寸头:“你跟牛三儿还是兄弟呢?”   姚剑一脸不忿,“怎么了?他一个卖假酒的跟我这个小偷就不能做朋友了?大家都是下三滥,谁还嫌弃谁?虽然他的酒是假的, 但我以为我们的友谊是真的!”   寸头敲敲桌子, “说重点。”   姚剑:“重点就是我这个计划他知道啊, 我临时起意, 然后就随口那么一说。那下在饭里的不是有很多种药吗?那个安眠药还是他给我的呢!我那么信任他, 就是因为相信他跟我是一伙的啊,他在帮我,我那么讲义气,肯定不会把他供出来的。反正人又不是我杀的,大不了就是再蹲一段时间局子。”   然后你现在就把他供出来了。   寸头不想评价他们之间的塑料友谊,翻了翻他之前的口供。精神类药物很明确是偷的骆童的,其他的药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偷别人的,安眠药来自507一位保险推销员。他因为工作压力大,有失眠的毛病,所以常年备着助眠药物,也不像骆童的妈妈一样准确地记得自己的药还剩多少。   警方也跟他核实过,他很无所谓地应下了被偷的事实。   这该死的鱼鳞栉,还真是没一个人在讲真话,怎么连自己有没有被偷这种事也有乱认的?寸头的脑壳又开始痛了,等查完这个案子,他一定要远离这个地方。   而就在寸头有所收获的同时,鱼鳞栉里,林稚堂的课外作业也在顺利进行。   打破十五分钟的时间限制后,他们很容易就能发现,有机会作案的人多了一个,那就是牛三儿。在姚剑抵达开水房之后的十五分钟时间里,牛三儿出现在了一楼大厅,且一直在那儿没有离开过,与多人发生交谈,不在场证明非常完美。   可是在这之前,他的行踪是不确定的,而牛三儿工作的特殊性,注定他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显得突兀,也就不会有人格外注意到他。   牛三儿卖假酒,买卖方式就是四处推销。   姚剑也是同理。他是个混子,有点小偷小摸的癖好,成天在各个鱼鳞栉里游荡,所以他明明住在5楼,却出现在更高的6楼,也没人会觉得奇怪,他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林稚堂、D和糯糯等人因此分散开来打听,问了许多人,也没人给个准话。但他们这大张旗鼓的动作,惊动了牛三儿。   从上午到下午,大半天的时间里,这帮人先是推着餐车做实况模拟,现在又是四处打听,整个鱼鳞栉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在玩侦探游戏,还口口声声说已经锁定了嫌疑人。   牛三儿刚开始还没把几个小屁孩放心上,但看着这阵仗越搞越大,他也坐不住了,悄悄跟上去偷听。不听不要紧,一听吓一跳,他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以为已经暴露了,于是决定跑路。   可他不知道,他跟着林稚堂等人,而贺望岚则跟着他,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哪怕没有林稚堂的推理,贺望岚也得到了林西鹤的叮嘱,让他留意牛三儿。牛三儿一开始行动,贺望岚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等到他有了跑路的迹象,贺望岚直接一声“人要跑了”,就把事情掀到了明面上。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姜鱼和林西鹤看到的那样了。牛三儿狼狈出逃,又戏剧性地跑到了他们面前,让历史重演。   林稚堂忍不住埋汰他,“你跑什么呢?我们都还没找到实锤呢你就跑,这不是给我们送锤吗?”   牛三儿表情微僵,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也没开口,别过头,拒绝配合。   这时,寸头匆匆赶到,三边的信息一整合,牛三儿立刻被捕。现在作案动机有了,再加上姚剑的证词以及牛三儿心虚的表现,说他没问题都不会有人信。   “没想到秦震竟然还是那个魔头的私生子,这要是公布出去,就算他还活着,也走不出麒麟桥了吧……”寸头咋舌。   姜鱼提醒他,“严谨一些,这也只是传闻。”   寸头倒是很愿意相信传闻是真的,否则没法解释秦震开创四角酒吧的资金来源,也没法解释牛三儿的杀人动机。他现在就希望这个案子能尽快结束。   “我去牛三儿那边盯着。”寸头很快离去,姜鱼和林西鹤等人则回到鱼鳞栉跟贺望岚汇合。   二楼,活动室,还是老地方。   贺望岚穿着老板阿诚的叠穿风破麻袋时装,翘着二郎腿仿佛一个风流的丐帮长老,重新盘了盘这整件案子,说:“如果牛三儿真的是凶手,那岂不是说,这个凶手在确定秦震已经死亡后,其实第一时间就想跑路了?只不过很不凑巧地被你们拦了下来?然后在他第二次逃跑的时候,又碰到了你们?”   姜鱼:“如你所言。”   贺望岚:“你们是他的克星吗???”   林稚堂深以为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克星一样的存在的,但他小叔绝对完美符合这个条件,就好像他从小到大都可以骑在所有小辈头上一样,把他们都克得死死的。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林西鹤:“这些都是你推出来的?”   林稚堂小鸡点头。   林西鹤:“还不笨。这次算你过关,下一题——”   林稚堂惊讶出声,“还有?”   林西鹤淡然地扫了他一眼,成功让他闭嘴,继续道:“这是最后一题,题面是,骆童为什么发病?”   林稚堂愣住,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听见这个名字,“骆童?是住在谢小猫隔壁的那个?”   D连忙点头,“对啊。”   林西鹤又道:“这题是回家作业,你现在可以走了。”   闻言,D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这家伙可真惨啊,都放假了还有做不完的作业,但谁让他是三流侦探的大侄子呢,还不能反抗,惨中之惨。   林稚堂却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那一瞬间,他和林西鹤的目光交汇。短短两秒,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回家?回哪个家?   林稚堂敢肯定不是麻仓那个临时买下的住所。   贺望岚在旁边无聊地抓头发,这种聪明人打机锋,该说不说的,最烦人。他想要跟姜鱼寻求认同,谁料一眼看过去,这位小姐挂着完美的微笑,看起来乐在其中。   全场只有我一个老实人。贺望岚如是想。   哦对了,还有一个笨蛋。   他看到D,心里又恢复了平衡。林稚堂也没再说什么,他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严肃神情,还有点急切,“那我先回去。”   D快乐地去送他,顺便去找他的小伙伴糯糯和谢小猫。   活动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了姜鱼、林西鹤、贺望岚三人。   姜鱼若有所思,问:“你觉得林稚堂在藏拙吗?”   林西鹤单手搭在桌面上,语气依旧平缓,“他妈妈本来也不是蠢人。至于裴易……就看他们这道题能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了。”   贺望岚立刻发出夸张的声音,“嗳,豪门;嗳,豪门!”   林西鹤:“不会说话就闭嘴。”   贺望岚立刻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并抬手示意对面那位美丽的小姐发言。姜鱼莞尔,说道:“牛三儿是抓住了,但证据并不充足。我记得飞飞给出的那张购买快餐的名单上,根本没有他的名字。”   林西鹤:“也许并不一定要买。”   贺望岚摊手,你俩又在打什么哑谜?   姜鱼:“为了不让姚剑起疑,牛三儿拿走一份,必定要放回去一份。他既然没买,他的那一份又从哪里来?”   林西鹤:“一楼小超市。”   贺望岚忍不住开口了,“这跟超市又有什么关系?”   林西鹤:“你自己拍到的,你忘了?秦震去超市买过东西,所以你的跟踪记录里有超市的画面。货架上虽然不卖快餐,但卖辣子鸡丁口味的自热米饭,十分钟加热即食,时间上是来得及的。去查一查牛三儿有没有买过就知道了。”   “这两个东西口感不一样吧?”贺望岚疑惑。   “最后拿到的人是谁?”林西鹤反问。   是新搬来的谢小猫和桑老太,整个鱼鳞栉最不了解小河狸招牌美食“辣子鸡丁”正宗味道的人。   “就算他真的买过,那饭菜有了,装快餐的盒子呢?”贺望岚追问。   “有一个人的手里,有洗干净的快餐盒。”姜鱼回答了他。   “谁?”   “糯糯。”   贺望岚瞪大眼睛,“你说那个小姑娘也是同谋?”   姜鱼摇头,“这不能说明什么。但她很聪明,如果牛三儿真的问她买过快餐盒,那么当秦震死亡、警方开始查快餐的消息传开之后,她或许也能察觉到点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说啊……”话说到一半,贺望岚顿住,想明白了。不说才是合理的,跟杀人案扯上关系,能算什么好事呢?   作者有话说:   这案子终于快结束了,再不结束我的脑子也要捣糨糊了。 第84章 不要嘴硬 ◇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   超市的监控里, 确实拍到了牛三儿购买自热米饭的画面,时间正好是案发当天的下午16:46分。看到这个,林西鹤的话就被证实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 就要去问糯糯了。   糯糯和谢小猫正在三楼走廊里踢毽子, D站在旁边, 一脸想加入却又端着的模样,看得人替他着急。   问话的重任被交到了林西鹤手上。   姜鱼打趣他,“她不是夸你好看吗?还想跟你做朋友?”   林西鹤无可无不可, 直接上前,开门见山地问出了那个问题。“啪。”毽子掉在地上,糯糯没来得及捡, 抬头看着他, 眨巴眨巴眼, 说:“好像是哦,他问我买了一个快餐盒, 我收了他五块钱。”   问到这里, 林西鹤就没有再开口了,反倒是贺望岚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那你知道他拿快餐盒去干什么吗?”   糯糯摇头, “不知道啊, 哥哥,你问这个问题真奇怪。”   贺望岚还想再问,但姜鱼冲他摇了摇头, 他便耸耸肩没再说话。本来他也没觉得一个小姑娘能在杀人案里扮演什么角色, 或许不问才是最好的, 免得给人家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只是等他们离开时, 糯糯反而又叫住了他们。   “牛三儿会怎么样吗?”她问。   贺望岚回头看着她的眼睛, 大大的、圆圆的,像黑葡萄一样,清澈透明,但又仿佛太透了,把你整个人都照映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正想着呢,就听旁边的林西鹤问:“你担心他吗?”   糯糯:“警察来了,小花被带走了,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小花牵扯到的同样是一桩杀人案,因为过失致人死亡被判了七年,而死者是她家暴又酗酒的丈夫。所有人都知道小花是个很好的人,哪怕有人嘲笑她过分的善良是愚蠢,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她是个好人。   姜鱼忽然明白,也许是当大人太久,他们习惯于把问题复杂化,却忘了孩子的世界是简单而纯粹的。她走到糯糯面前,蹲下来,抬手摸摸她的头,问她:“你很想念小花吗?”   糯糯点头,语气有些失落,“我跟他们说了很多遍,小花不是坏人,坏人已经死了,这样就好啦,可是他们不听我的。”   “小花会回来的。”姜鱼道。   “真的吗?”糯糯恢复了一点神采,“那牛三儿也会回来吗?”   姜鱼可以安抚她,但并不想骗她。聪明的糯糯读懂了她的沉默,“我有一点点伤心,可是你们一来,阿诚就可以去看小花了,我又有一点点开心。”   她仰头看着他们,“牛三儿好像也有一点点不开心,以前还偷偷地哭呢,被我看见了。”   “哭?”贺望岚诧异。   “他一直喝酒,一直在哭,哭得好糗哦,还跟我说、说……”糯糯敲敲小脑瓜,好像是记得不太清楚了,又好像是词汇量有限不知道该怎么说,末了终于想起来,“眼泪水儿兑酒,好喝!他说他跟我开玩笑呢,让我不要把他哭鼻子的事情说出去。”   此时此刻的牛三儿呢?   他不哭也不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拒绝说话。他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那就是,“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寸头试了好多种办法都没用,胡乱抓了把头发,出来喘口气。他隐约能感觉到,牛三儿并不是不想认罪,而是无所谓了。   定他的罪也好,怎么样都好,他根本不想做任何辩驳,也并不信任警方。而这人本身没有亲属,没有牵挂,找不到什么突破口,最是难缠。   消息传回鱼鳞栉,姜鱼把新发现的线索告诉寸头,而后回头问林西鹤:“你要去看看吗?”   林西鹤一脸平淡,“审问不是他们的事吗?”   凶手既已抓住,三流侦探就要开始跑路了,可这次却不怎么顺利。   此时临近傍晚,老实脸终于带着阿诚回来了。   糯糯开心地冲上去跟阿诚说话,问他小花好不好,他们都说了什么。阿诚回答得一五一十,老实脸则走到林西鹤跟姜鱼面前,说:“我带回了高问渠的DNA样本,可以跟秦震做亲子鉴定。”   姜鱼倏然想起,高问渠在被枪决前,曾短暂地在森林监狱关押过一段时间,那里是有可能还遗留着他的DNA样本的。   老实脸确实心细,不然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   “组长让我问你,桑老太的事,是否需要九组出手?”他又问。   “不了。”林西鹤看了眼贺望岚,“废城那件案子会由万洲全面跟进,有虞枫在,九组不需要牵扯其中。”   贺望岚立刻笑嘻嘻地跟老实脸挥手打招呼。   这一刻,老实脸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万洲是真的回来了。半年前就是这位三队长亲手切断地跟春城的合作,半年后,也是他回来跟进案子。或许这就是万洲那么多位队长,却只有他出现在春城的原因。   时人对他的评价多是“年轻气盛”,但他能一次次站在台面上左右局势,老实脸就不会看轻他。   鱼鳞栉里人多眼杂,双方没有就这个问题深谈。   老实脸迅速回归正题,“秦震这个案子,凶手算是基本确认了,但还有些疑点没有解决。譬如牛三儿究竟是怎么知道秦震味觉失灵的事情,还有彭大拿死亡时间的问题。牛三儿现在拒绝配合,二位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姜鱼:“还没有,不过我们现在打算再去一趟蓝铃花,看看能不能从孟萍那里再问出点什么。莫探员要一起吗?”   他们两个去了,老实脸当然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留下来,再查一查牛三儿的底。”   双方遂分头行动。   姜鱼跟林西鹤光明正大地以“工作”的名义走出鱼鳞栉,前往蓝铃花。这也让林西鹤再次领略了,什么叫语言的艺术。   六点四十五,蓝铃花剧场门口,观众开始入场。   姜鱼上午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见春山》这本书,这会儿过来,就先把书拿上了,再跟林西鹤去前面落座。票是颜令给的,前排的VIP座位,旁边正好是孟萍和姜珍珍。   姜珍珍笑语盈盈地看着他俩,“又一起呢?”   “妈。”姜鱼略显无奈,林西鹤则有些郁闷,郁闷的同时还不能忘了打招呼,点点头,道:“姜姨,孟姨。”   大半场演出下来,林西鹤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从开始到放弃。   兰舟说,一起看演出、看电影等活动都能很好地增进情侣之间的感情,尤其对暧昧期的男女来说,偶尔的对视、肢体接触,都是感情升温的必要条件。可是旁边坐着两位长辈,当着人家长辈的面,他又能做什么?   台上的演员声情并茂地说着台词,台下的林西鹤内心一片荒芜。《小美人鱼》这个故事还是BE,感性的观众们已然开始哭泣,而林西鹤偷瞄着旁边的姜鱼,连个递纸巾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他本身也不是很有绅士风度。   可姜鱼的泪点确实过高了。   “怎么了?”她转过头,小声问林西鹤。   “没什么。”林西鹤的视线越过她肩头,还能看到姜珍珍一边流下感动的热泪,一边还能跟孟萍凑在一起说悄悄话,视线还老往他们这边看。   姜鱼见他兴致缺缺的样子,哪里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却又装着不懂的样子,问:“演出,不喜欢吗?”   林西鹤刚想开口,又停下。余光瞥见姜鱼放在膝盖上的书,伸手拿过来,翻到其中的某一页,又递回去。   姜鱼却没接,只是微微侧身,就着他的手看向那书页上的文字。因为观众席没有打灯,所以她又不得不凑得离林西鹤更近了些。   只见书上写着——   【除你之外,事事无聊。】   看到这行字,姜鱼没有忍住嘴角的笑意。可这好像不能怪她,林西鹤的浪漫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叫人防不胜防。   她抬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暧昧。   “咳。”隔壁的姜珍珍咳嗽一声,林西鹤便又只好歇菜了,把头一歪,幽怨满怀,看着竟还有点可怜。   可惜姜鱼好像不吃这一套,她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子,又继续看剧。   林西鹤偷偷给兰舟发信息。   驾鹤西去:你的招并不管用。   永远online的万洲大保姆秒回。   Lan:你确定不是你实际操作的问题吗?   驾鹤西去:确定。   Lan: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自信?   驾鹤西去:说点有用的。   Lan:跟她撒个娇。   驾鹤西去:你在说梦话?   Lan:或许姜大美女喜欢小狼狗那一款的,她有实力,又不缺钱,为什么不找一个能哄自己开心的呢?年轻的男孩子拥有无限的潜力,十八岁,青春无敌。   林西鹤看到这句话,挑起了眉。   驾鹤西去:无稽之谈。   Lan:就怕万一。   驾鹤西去:没有万一。   Lan:不要嘴硬。   林西鹤盯着“不要嘴硬”那四个字,烦死了。撒娇是不可能撒娇的,但“年轻的男孩子”这几个字开始在他脑海里无限环绕。   十八岁有什么好的。   驾鹤西去:那我是什么?   Lan:一个三十岁的男人?   驾鹤西去:呵。   作者有话说:   万洲大保姆经典语录之一:不要嘴硬。 第85章 送花的人 ◇   ◎他倒是比林逝水上道多了◎   演出的最后, 小美人鱼化作泡沫消散。   泡沫是真的泡沫,而非科技产物。如同一触即碎的幻梦,随着音乐从舞台飘向观众席, 在剧场灯光下, 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许多人忍不住伸手去接, 或仰头看着,眸中异彩连连,但都克制着没有发出声音。   英俊的王子站在舞台上, 这最后一幕里他没有一句台词,在小美人鱼化作泡沫的凄美又空灵的音乐中,是他和新婚的妻子互相依偎, 洋溢着幸福的笑脸。而观众的视线被那缓缓飘舞的泡沫遮掩着, 再看台上的表演, 不禁油然而生一种“镜中花、水中月”的感觉。   极致悲喜,似梦还醒。   长达五分钟的表演, 没有一句台词, 可好像把什么都说尽了。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段表演里,看着泡沫,亦或是透过泡沫看台上的人, 只有林西鹤还在看姜鱼。   他们坐在第一排, 是泡泡最多的地方,而林西鹤发现一件事——就连那些泡泡都爱姜鱼,从她的手边、她的肩头飘过, 簇拥着她, 却又没有打湿她的一缕头发。   林西鹤就不同了, 他抬手, 便谋杀了一个泡泡, 并有更多的泡泡争先恐后地前来赴死。他仿佛遭到了围攻,并且怀疑那个喷射泡泡的机器是不是就正对着他?   姜鱼看他在那边面无表情地跟泡泡作斗争,忍着笑,递给他一张纸巾。   林西鹤也不矫情,接过来擦了擦手,余光却瞥见有一个泡泡正擦过她的脸,下意识地便伸手替她挡住。   可这样一来,好像是他故意去摸姜鱼的脸,指尖停在她的颊边,感受到一点温暖。两人都顿在那儿,后头正好有人看见了,发出细微的揶揄的声响。   好在姜珍珍和孟萍没有注意到。   “有泡泡。”林西鹤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一句,收回手。   此时演出正式结束,剧场里的灯光都亮了起来,演员返场谢幕。观众给予了他们最热烈的掌声,还有上台献花的,年轻的姑娘和礼貌的绅士一同上台,将两束蓝铃花分别递到颜令和女主角的手里。   姜鱼小声跟林西鹤解释,给台上的演员送蓝铃花,是在这个剧场里最高的赞扬。这代表观众对你的肯定。   林西鹤的目光则望向坐在一排正中央的孟萍。   孟萍没有上台,只是看着台上的颜令,缓慢而又韵律地鼓着掌,眉眼含笑,仿佛带着无尽的鼓励与支持。颜令抱着花搜寻着她的身影,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用力挥手,与他平时彬彬有礼的样子比起来,更有朝气。   那种喜悦、那种对表演的热爱是由内向外的,做不了假。   姜珍珍看着他的目光也很欣慰,忍不住跟姜鱼说:“这一批年轻人真的很有天赋,蓝铃花后继有人了。”   “是啊。”姜鱼知道,虽然已经退休了,但姜珍珍依旧热爱这个地方。   等到散场,姜珍珍自然跟着姜鱼一块儿回家。她跟姜鱼手挽着手走在前面,林西鹤就只好双手插着风衣兜走在后面。   因为没有人要跟他挽手。   兰舟又贴心地发来建议。   Lan:你要是实在拉不下脸跟姜鱼撒娇,就跟姜鱼的妈妈撒娇。跟长辈撒娇,总不过分吧?   驾鹤西去:有碍观瞻。   Lan:如果你追不到女朋友,独自走在麻仓的街头流泪,那才叫有碍观瞻。   驾鹤西去:……   林西鹤觉得兰舟出的就是馊主意,要不是最近事多,联络一定要保持畅通,他一定把他拉黑。   不一会儿三人坐上了麻仓的三轮小蹦蹦车,即走即停,可以沿着主路走,将他们送到48街。   车上有司机,谈话不方便,所以姜鱼和姜珍珍只是在闲话家常。林西鹤坐在前面,听着她们的话,吹着迎面而来的晚风,倒也惬意。   偶尔她们的谈话里也会带到林西鹤。姜珍珍并未多问他们为什么又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进展,聊的都是些很琐碎的事——譬如明天早上吃什么。   “妈,你明天难道要早起吗?”姜鱼打趣她。   “这不是你们要吃的嘛……”对于姜珍珍来说,退休都已经退休了,早起是不可能早起的,她瞬间又把火力转向林西鹤,“小鹤小时候可挑食了呢。”   姜鱼遂看向林西鹤:“挑食?”   林西鹤:“我改了。”   姜珍珍:“噗。”   她是真的没忍住,哪里想到那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小子会有如今这么乖巧的一面?等笑出来了,她才觉得自己作为长辈是不太端庄了些,便又找补道:“改了好,改了好,小鹤果然是长大了。”   姜鱼微笑,“是啊。”   都三十了,可不是长大了么。   后面的母女俩在笑,前面的林西鹤一脸无奈。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姜珍珍是他妈妈最好的朋友,掌握着一大堆他小时候的黑料。跟那些比起来,好像撒个娇也不是什么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这个心理建设过程实在太长,直到姜鱼和姜珍珍都到家门口了,他还在艰难地进行心理斗争。   反正今天肯定是不行了。   那厢,姜珍珍关上门,就立刻跟姜鱼八卦,“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是有情况了?你跟妈妈说,妈妈很开明的。”   姜鱼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是有点情况,不过还没真的在一起。等真的成了,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姜珍珍:“这么保密啊?”   姜鱼撒娇,“妈。”   “好好好。”姜珍珍才不会那么不识趣地去掺和人家小年轻谈恋爱呢,只是心里有些感慨。姜鱼这么多年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啥样的,没想到最后竟然等来了明卉的儿子。这缘分,仿佛是天注定。   她也犹豫,明卉和林逝水当年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林家根本就不是个好去处。可那是明卉的儿子,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也没有人比她更骄傲于姜鱼的优秀。   要是能一切顺利就好了。   姜珍珍摸着姜鱼的头发,一时有些感慨。姜鱼看出来了,陪她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就把话题引到了孟萍和颜令身上。   “秦震真死啦?”姜珍珍说起这个,还是很惊讶,“警察找上你孟姨,你还特地让我今天把她引走,不会是真的怀疑什么吧?”   姜鱼安抚她,“下手的人已经找到了。”   姜珍珍:“那就好。他都跟你孟姨分开挺久了,照理说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才对。之前那几年,你孟姨几次提起他,也没听她说有什么矛盾。”   姜鱼便好奇地问:“当初秦震是怎么看上孟姨的?”   姜珍珍:“这我倒是还记着,刚开始他是陪酒吧里的客人来看演出吧,后来又自己来了几次。送了花,又约你孟姨出去吃饭,一来二去就好上了。不过他是四角酒吧的老板,他那样的人,我们不过一个小小的剧团演员,本身也拒绝不了,那会儿不知道有多少人说得难听呢,就是最后分开了,还有人说风凉话。”   姜鱼又把秦震年轻时的照片以及那张街头巡演的照片翻给她看,“有印象吗?”   姜珍珍看了半天,摇摇头,“这几张照片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秦震这是……早就看上你孟姨了?”   姜鱼也是这个猜测。秦震和孟萍之间的故事,除了当事人,大概只有同在剧团又是好朋友的姜珍珍最清楚了。   可姜珍珍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姜鱼便又给她看了一张照片。   “这是……”   “裴易。林家的一个上门女婿,你有印象吗?”   姜珍珍一时答不上来,她应该不认识这么一个人,但看着他的照片,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姜鱼不想给她压力,就让她慢慢想,要是想起来了再告诉她。   谁知这一想,便是一整晚,第二天姜珍珍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因为没有睡好,她的神色有些倦怠,哈欠打到生理性的眼泪都出来了。   “还是没想起来。”她看着姜鱼,声音里还有点委屈。等到接过一杯热牛奶喝了一口,她缓过点神来,又说:“不过关于你孟姨,我倒是想起件事情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秦震有关。”   姜鱼:“什么?”   姜珍珍:“就是我和你孟姨刚开始登台的时候,那会儿你都还没出生呢。有一个人,经常给你孟姨送花。但他从来也不出现,只是留下花就走了,那花也不是包装好的,有时只有一支,都是蓝铃花,上边还有小卡片,指名了要送给她。”   姜鱼:“后来呢?”   姜珍珍捧着牛奶杯,眸光里流露出一丝怀念,“我们都觉得是哪个暗恋者送的,你知道,那时候的麻仓比现在穷呢,或许是哪个穷小子暗恋上了舞台上的漂亮姑娘,但是囊中羞涩,连一整束花都买不起,所以每次都扣扣索索地送个一朵。有一次啊,那花像是在怀里捂过,还蔫头耷脑的。可惜这个人始终都没有现身,过了几年,也就再没有出现过了。”   这个人会是秦震吗?   如果是他,那会儿他应该已经从麒麟桥离开,也符合穷小子的人设。只是姜珍珍没有亲眼见过这位送花者,所以无法确定。   两人又细聊了几句,姜珍珍忽然瞥见厨房里的冷锅冷灶,有些疑惑,“今天早上就喝热牛奶吗?”   姜鱼:“林西鹤一早就出去了,说是给我们带早饭。”   姜珍珍莞尔,“怕不是给我们,是给‘我’吧。”   姜鱼只是笑笑,不予置评。倒是姜珍珍又点评一句,“他倒是比林逝水上道多了。”   作者有话说:   上道鸟哥勤劳追爱。 第86章 情侣杯 ◇   ◎小心思◎   林西鹤的勤劳, 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他今天四点多就起了,去酒吧街蹦了个早迪。当然,他主要还是奔着秦震去的, 秦震平时就住在四角酒吧, 那里有他的专属休息室。去里面逛了一圈, 早上六点,林西鹤又出现在酒吧街附近的早点摊排队买早点。   驾鹤西去:【照片】   驾鹤西去:我觉得这比撒娇靠谱。   Lan:成年人。   Lan:为什么不两个都要呢?   不得不说,林西鹤被他问住了。回到麻仓, 他发现姜珍珍也已经起了,不由庆幸自己买得多,否则立刻翻车。   吃完早饭, 在姜珍珍含笑的目光中, 林西鹤和姜鱼又一块儿出门。不过两人并未立刻离开, 而是回到了black sugar。   林西鹤又煮起了他的养生茶,并跟姜鱼分享今天早上的收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 递给姜鱼, “我在秦震房间的一个隐藏的盒子里找到的。”   姜鱼接过一看,发现是一张蓝铃花的旧票根,时间为2118年, 那时候姜鱼都还没出生。结合刚才姜珍珍的话, 那位送花者的形象就逐渐跟秦震重叠了。   除此之外,林西鹤还拿到了些别的线索。   “林逝水那边的消息。他已经派了人去监视裴易一家,裴易在7月1号的时间线也出来了。他当天确实不在学校, 但在傍晚的时候就已经回家了, 并且没有再出过门, 所以那个救了彭大拿的不是他, 或者说, 不是他本人。”   之前姜鱼曾经怀疑过,7月1号正好出现在麒麟桥的裴易,会是那个救了彭大拿,最终取走那批能源石的人。但如果他在傍晚就已经回到家了,他能精准预料到鲁明和彭大拿会发生争执,彭大拿还会被抛进河里,然后正好派人过去救吗?   如果裴易不是为了那批能源石出现,那么问题就又绕回秦震身上。   裴易或许不能精准预料到麒麟桥两个不认识的小喽啰会发生什么,但他这么多年躲藏在幕后筹谋,多半可以预料到秦震最终的下场。   秦震因为一场地下交易暴露在林西鹤的视线里,以林西鹤和林逝水这对父子的行事风格以及能力,挖出秦震身上的猫腻不是难事,秦震会被清算的可能性很高。而秦震好不容易爬到如今这个地步,必不可能坐以待毙,所以他会逃。   逃去哪里?   麒麟桥。   裴易作为他的上线,完全有能力引导他去那里,就以跟他接头的理由。而他提前去麒麟桥,找到秦震的仇人,埋下一颗复仇的种子,也是完全可行的。   这也是一种杀人灭口。所以姜鱼才会问姜珍珍,是否见过裴易,想推断裴易是否有可能从孟萍那儿知道秦震味觉失灵的事情。   不过7月1号的时候距离地下交易才三天,裴易如果那时就把秦震当做一颗弃子的话,确实够果断够心狠。   姜鱼这边则收到了九组那边的信息,他们越来越熟练地选择跟姜鱼联络,或许是觉得她比林西鹤要好说话。   “鉴定报告出来了,秦震确实是高问渠的儿子。可惜牛三儿还是不肯开口,常见青一早就打电话给我求助,说我跟他熟,问我有没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特调局还搞不定一个牛三儿?”林西鹤一边说话一边鼓捣他的养生茶。他今天终于肯舍弃那些花里胡哨的配方了,放了一些干花瓣和山楂,颜色瞧着挺好看的。   “牛三儿恨的或许不单单是一个秦震。”姜鱼道。   对于那些从前没能拯救他的亲人、现在也不能帮他报仇的警察来说,牛三儿的拒不配合,更像是他对于这些自诩正义的公职人员的报复,一种无声的嘲讽。   林西鹤回过头来,“那你要去吗?”   姜鱼:“我还想去问他点事情,不过现在人既然已经被抓了,那就不急。昨晚我详细梳理了一下16街所有能查到的这十年来的人员流动的资料,找到些一直没有搬走的住户,也许他们会见过陆生。陆生在眼瞎之际出现在16街,以他那个身体状况,应该住得不远才对。”   闻言,林西鹤又看了眼姜鱼。她的脸上好像没什么黑眼圈,但也可能被遮住了,她昨晚要梳理那么多资料,八成得熬夜。   自己的事不着急,却花那么多时间在陆生的事情上面。虽然有点自恋,但林西鹤觉得那肯定是为了他。   这样想着,他就有点后悔没多调几个人过来了,人手有点不够用。万洲本着贵精不贵多的原则,招收的成员并不算多,他留了大半在无人区,还有一些在外执行任务,所以这次来春城,贺望岚都是独自来的,三分队的其他人都各有安排。   倒是能让林逝水派几个人过来,但鉴于林西鹤已经连续两次挂了他老子的电话,谈判的过程恐怕不会很愉快。   这时,D又过来了。   严格来说,是沈鹿。他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上线,问:“你们查到陆生的线索了?”   今早林西鹤特地打电话到抚恤院找D,他就猜到了。   林西鹤:“只是他曾经停留过的地方,16街,你有印象吗?”   沈鹿:“我经营春日照相馆的时候,去麻仓的很多地方拍过照。我不记得在哪个地方遇见过他,但你说起16街,我能想到的与之有关联的,就是蓝铃花为抚恤院的孩子做的义演。”   义演?   沈鹿不是人类,作为人工智能,他的记忆检索非常快,“蓝铃花也有儿童剧目,每年的雪季过后,7-8月的时候,抚恤院的孩子都会到蓝铃花去看一场免费的表演。枣枣也去过。”   说起这事,姜鱼也是知道的,只是事情太多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林西鹤若有所思,“你之前说,不论是你还是苏枣枣的父母,都在极力避免苏枣枣被牵扯到陆生有关的事情里,所以你们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个人。你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有的联系?”   沈鹿声音微沉,“没错。”   现在这个联系或许就要浮出水面了。   姜鱼和林西鹤对视一眼。林西鹤问:“你打算怎么去查16街的住户?”   姜鱼则看向沈鹿,“还是老方法。”   沈鹿会意,“是拜托导游四处走访对吗?我可以去。”   包括D在内的四处跑动的导游仍然是最优的选择,如此一来,沈鹿也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参与调查。   姜鱼:“那就以陆生出现过的那片红砖墙为起始点,由此向四周扩散排查。”   沈鹿点点头。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他片刻不耽误,把身体还给D,再让姜鱼把陆生的照片给他,拜托他去16街人,D自然拍着胸脯答应。   等到D离开,姜鱼问:“要把陆生的线索告诉九组吗?”   林西鹤看着咕嘟咕嘟的茶水,关掉电源,“说吧。他们顺着这条线只能查到苏枣枣,不至于牵扯出D的存在。要是一味瞒着,反而该起疑了。”   姜鱼点点头,“我要去趟12街,你呢?”   林西鹤没有立刻回答,他变戏法似的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来。与他之前那个不同,这个看着像是新的,圆鼓鼓、胖墩墩,杯盖上还有两个可爱的小猫耳朵,体积不算大,还有粉色花花的绳子可以挂在手上。   他把养生茶装进这个新保温杯里,然后神色自若地递给姜鱼。   姜鱼:“给我的?”   林西鹤:“嗯。”   姜鱼接过,仔细打量这保温杯的造型,发现它跟林西鹤自己那个黑色保温杯上贴着的粉色猫猫头贴纸很像。   他不会是在隐晦地搞什么情侣款吧?   就一晚上的时间他到底从哪里扒拉出来的?   姜鱼忍俊不禁,余光偷瞄着林西鹤,看他表面镇定自若的,其实也在偷偷看她。然后四目相对,被抓个正着。   “谢了。”姜鱼再次善解人意地保存了他的颜面。   “咳。”林西鹤心满意足地把自己的保温杯灌满,而后道:“我去内城区,见一见虞枫。”   两人便分头行动。   半个小时后,姜鱼抵达12街。她到这里来,主要是想再跟孟萍聊一聊,如果孟萍知道那个给她送花的人就是秦震,或许能再告诉她点什么。   不过如同往常一样,在12街第一个迎接她的,一定是胖老太家的变异狗小哈。   今天的小哈没被关在家里,又在外游荡,见到姜鱼就不肯走了,一路黏着她。姜鱼也没有赶它走,就带着它一块儿到了孟萍家。   出来开门的是颜令,他穿着一身家居服,看到姜鱼还有点不好意思,“快请进。她还在睡,你先坐会儿吧。”   姜鱼倒是神色自然。   说起来她也确实很久没来了,以前这里是秦震的房子,他时常过来见孟萍,所以别人不方便过来。后来姜鱼又忙着自己的事,也很少来,对这里倒不如颜令熟悉。   颜令熟门熟路地拿出茶点端过来,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小哈的份。小哈斜瞅了他一眼,勉强满意,哼哼唧唧地坐在姜鱼脚边大快朵颐。   不一会儿,孟萍起了,看到姜鱼的瞬间毫不意外。   作者有话说:   。 第87章 稍纵即逝之春 ◇   ◎小伙子追人的技术有待磨练◎   二楼小露台上, 孟萍和姜鱼面对面而坐。颜令则在楼下的小院子里拾掇花草,旁边还有小哈。现如今的城市里已经找不到蝴蝶了,但小哈仍旧做出了扑蝶的姿势, 一只狗玩得不亦乐乎。   姜鱼看了一会儿, 拿出了那张票根, 开门见山道:“这是从秦震那儿找到的。”   “你都知道了啊。”孟萍看着那张泛黄的旧票根,眸光里流露出一丝怀念。   “孟姨早就知道了?”姜鱼问。相似的问题,说的是同一件事, 但所代表的意思却截然不同。   孟萍抬手拂过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说:“我也没有想到,他就是那个给我送花的人。我一直以为我们在一起, 不过一场钱色交易, 各取所需罢了。”   姜鱼:“孟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孟萍笑笑, “大概是在我们分开的几天前吧。”   姜鱼有点意外。孟萍看出来了,不用她问, 便道:“觉得不太合常理对不对?我不知道以前, 都能陪着他整整七年,知道了,反而跟他分开了。世人都会觉得真情难得, 我大抵会为此而感动, 但就是因为这份纯粹的钱色交易里夹杂了这些饱受称赞的东西,才不得不终止了。”   姜鱼:“因为什么?”   孟萍:“因为我不需要。”   这真是个斩钉截铁的答案。   姜鱼看着孟萍,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丝毫没有因为这个不符合世人期盼的答案而有丝毫的动摇。孟萍不由地喟叹一声, “我知道大部分人都不会理解我, 即便是珍珍。她是个心软又重情的人, 常常会为了哪怕是戏中人的情感而落泪, 也曾多次感叹过,当年那个送花的人为什么最后消失无踪,如果他出现了,又该是一段怎样的缘分。但你不同。”   “哪里不同了?难不成在孟姨心里,我还是铁石心肠的吗?”姜鱼眨眨眼,故作受伤。   “大概……也就是你从不求别人跟你一样善良。”孟萍端起精致的瓷杯,喝下一口香甜的奶茶,在这雪季过后的和风里,悠悠说道:“你知道当我发现秦震曾经给我送过花,曾经那么关注过我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姜鱼知道,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她回答。   果然,顿了几秒,孟萍便又自问自答道:“我在想,奇怪,我竟然一点感动都没有,而是很冷静地跟他提出了分开的要求,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让他发现,我已经知道了。”   姜鱼:“而他也从来没有亲口告诉你,那个送花的人是他。”   孟萍:“是啊。”   那些年少时的爱恋,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明明两人曾经拥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但又谁都没有说,直至一方死亡,再无开口的机会。姜鱼能瞬间想到无数种可能性,也许是在酒吧街摸爬滚打的那些岁月彻底改变了秦震,当他接受高问渠的那些脏钱开始,就走上了不归路。那个曾经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也许他一开始就只是纯粹的征服欲,让那个年少时仰慕的、不可触及的、在台上发光的人,成为自己笼中的金丝雀,就是他出人头地的最好的证明。   又或许,正如那位卖珠串的老婆婆说的那样,那个可怜的孩子总是低着头。麒麟桥的往事一直影响着秦震,他没有正常地开始一段恋爱的能力,在爱情面前,他始终是自卑的,所以不得不用金钱来包装自己。   所有的猜测,都因为当事人的死亡而成了谜。   “但有一点孟姨说错了。”姜鱼道。   “哦?”孟萍好奇。   “如果我妈知道送花的人是秦震,她也不会因此而感动,觉得你找到了真爱。她大概会感到难过。”姜鱼说话间,带上了一丝姜珍珍的语气,“多么美好的故事呀,从未谋面的追求者、青涩而真挚的爱恋,哪怕没有结果,也是一份念想。可有朝一日他出现了,却拿钱来侮辱人,你孟姨知道真相后该有多难过呢?哎呀,他还不如不要出现了呢。”   不得不说,姜鱼学姜珍珍,能有九分像。   孟萍被她逗笑了,眼角甚至有一点泪花,“这话确实像她会说的。那么多年她也没变,崇尚爱情,相信爱情,永远像少女一样可爱。”   姜鱼:“所以也许你们追求的东西并不一样,但她是您的朋友,您可以相信她。”   闻言,孟萍许久都没有说话。她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目光遥遥地望向楼下小院里的颜令,良久才道:“是我想得太多了。”   姜鱼没有接话,点到为止。   孟萍也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我知道你来也不是专程过来听我讲故事的,还是为了秦震的案子吧?他味觉失灵的事情?”   姜鱼:“对。”   孟萍:“虽然我只是他的一个情人,但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他味觉失灵的消息我确实没对外透露过,但曾经有人试图收买过我,我还提醒过秦震。”   姜鱼:“是谁?”   孟萍:“具体是谁我不知道,对方通过终端加密的方式跟我联络,保密得很。但秦震后来的反应很有意思,他好像查到那人是谁了,很生气,当着我的面就把终端给摔了,然后骂了一句——姓裴的。”   裴易。   姜鱼可算是抓住了一点狐狸尾巴,而孟萍也没让她失望,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   “这个人看起来跟秦震是一条船上的,但地位应该比他要高。或许是想更好地掌控他吧,就想往他身边安插棋子,我绝不可能是唯一选择。那段时间秦震心情很不好,发怒是常事,以前经常跟着他的人,也有两个忽然不见了。”   姜鱼又问:“这件事大概发生在什么时候?”   孟萍:“就是在他味觉失灵之后,他得这毛病的时间很早,大概就在我跟了他一年后。”   姜鱼思索间,心里有了更深的猜测,但没有说出来。之前孟萍没告诉她这件事,大抵就是不想再牵扯进秦震的案子里,那她不问,就没必要说。   显而易见,敌人内部出现了问题。   秦震和裴易之间的连接点其实在于唐一亭,而唐一亭死在了湖畔山庄。失去了这个纽带,裴易想要更好地掌控秦震,搜集他的情报,往他身边安插棋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秦震必然会因此动怒,但两人已经上了一艘贼船,一旦拆伙,很大概率一起玩完,所以秦震最后势必只能惩戒几个小喽啰。   如果他因此有了异心,开始防备裴易,那么在这次地下交易的事情出现后,裴易第一时间将他作为弃子舍弃,就更说得通了。   本身因为利益走到一起的人,也会因为利益迅速背刺。   孟萍果然没有多打听,说完她知道的,她看起来整个人轻松许多,还有心情打量姜鱼的保温杯来,“今天怎么带了这个?不像你的风格啊。”   姜鱼笑笑,“别人送的。”   孟萍略作思忖,“昨天那个小子?”   姜鱼大方回答,“是啊。”   孟萍觉出点意识来,忍不住打趣,“这是在追你呢?”   姜鱼无奈,“有这么明显吗?”   孟萍:“还是挺明显的,小伙子追人的技术有待磨练。”   姜鱼觉得这话应该录下来放给林西鹤听,但想想又算了,林西鹤现在那些追人的套路……也挺可爱的吧。   孟萍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恐怕也是喜欢的,倒是难得。   两人又聊了会儿,姜鱼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她又回头看了眼。颜令在她下楼后就立刻跑到楼上去了,不知又凑到孟萍身边跟她说了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而这独栋小楼的花园里,几盆花开得正盛,那是独属于春日的花。   春城没有春天。但7月初的这几日,气温刚巧在急速回升中出现一个缓冲区,不冷不热,也为雪季过后的第一波花的绽放提供了机会。   《见春山》里有一个篇章把它命名为——稍纵即逝之春。   哪怕稍纵即逝,亦使人流连忘返。   半个小时后,姜鱼又来到了麒麟桥。   小哈黏着姜鱼不肯走,姜鱼便把它也一块儿带来了。彭大拿当初坠河的地方,也是贺望岚带着小哈找到的,姜鱼便想让它再继续找找,能不能找到彭大拿被人救起,然后二次坠河的地方。   老实脸和寸头已经对河道两侧排查了好几遍,至今没能找到目击证人,也没人说听见异常的响动。   不过今天有点出乎意料的是,阿诚竟然坐在鱼鳞栉外面晒太阳。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姜鱼走上前去,阿诚看到她,也站了起来。她便觉出点意思来了,主动问道:“你是在等我?”   阿诚点点头,“你们帮了我,我想起来一件事,可能对你们有帮助。”   姜鱼好奇,“什么事?跟案子有关?”   阿诚却又摇头,苍白阴郁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跟高问渠有关的,你想知道吗?其实……其实我也一直在查他。麒麟桥倒塌,高问渠忙着销毁资料、转移财产的时候,我曾经截留过一份他的客人名单。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给你看。”   客人名单。   姜鱼心中一凛,立刻想到了那个杀死她母亲的人。   作者有话说:   。。 第88章 穆先生 ◇   ◎和丁香◎   阿诚最终给出的是一份加密文件。   加密不单是指打开它需要密码, 而是文件上所有的文字都是密文,且不符合任何一项有记载的加密方式。   两人最终又来到了鱼鳞栉的活动室里,阿诚让老板娘在外面守门, 把加密文件传输给姜鱼后, 他道:“这应该是高问渠自己创造出来的密文。这么多年, 我也只破解了最外层的密码,以及少部分的文字,所以能够看到的信息有限。”   姜鱼打开来看, 发现里面只有寥寥几页的个人资料。每一张纸代表一个人,没有照片,只有密文。   “你看第一个。这人是中央办公厅的, 在高问渠被处死之后的第二年就倒台了, 因为经济犯罪以及□□的双重罪名入狱, 我正是因为注意到了他,通过比对他的信息和这份资料上的内容, 才破解出了少量密文。”阿诚说起正事来, 话多了不少。但因为平时很少说话,所以嗓音略有干涩。   姜鱼对此人也略有耳闻,这人的职位算不上很高, 但能在那个地方任职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小人物。拔出萝卜带出泥, 拉下去不少人,随后,柯航的母亲柯琴顺势上位。   这些人之间的博弈, 姜鱼当时作为一个学生, 了解得还不是很清楚。再看下面几份资料, 一共五个人, 除去已经倒台的这一个, 还有两个被标注为商界人士、一个是公众人物,最后剩下的一个是信息最少的,本身的密文就少,但也最难破译,只知道性别、称呼,以及是个异能者。   他叫做“穆先生”,一个金系异能者。   看到这个名字的刹那,姜鱼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久远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恍惚间记起来,她应该听到过这个称呼。   就从她亲生母亲的嘴里。   深吸一口气,姜鱼强行逼自己镇定下来。她礼貌地跟阿诚道过谢,并提醒道:“这些资料很危险,除了我以外,千万不要轻易给别人看。哪怕是警方。”   阿诚见她面色凝重,不由地点头,“我明白。我知道你也一直在查这些事情,我相信你。”   这就是在解释他为什么愿意给姜鱼看了,不仅仅是为了感激她这么简单。他一直躲在鱼鳞栉,暗中观察,姜鱼要查高问渠,势必要对麒麟桥进行渗透,这瞒不过他。   姜鱼见他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言。这时,糯糯过来敲门找阿诚,两人便止住了话头。   糯糯说,谢小猫要搬走了,语气很是失落。   姜鱼一听就知道是贺望岚的手笔,他必不会在桑老太这里拖太久,而想要桑老太在废城那件案子上作为证人出力,就不能把人留在鱼鳞栉,免得她遭到什么意外。把人带走,另外找个地方妥善安置是必然的,而谢小猫只有桑老太一个亲人,自然也要跟着离开。   其实走了也好,那天桑老太闹成那样,他们都不适合继续在鱼鳞栉里生活下去了。   姜鱼安慰了糯糯几句,把小哈留给她,陪着她玩儿,随即又去找到了寸头。寸头还在跟牛三儿耗着呢,见到姜鱼过来,就像看见了天上的仙女、救苦救难的菩萨,“姐,你可来了!”   “牛三儿还是不肯开口?”姜鱼问。   “是啊。就算知道秦震确定是高问渠的儿子了,也就笑了一下。就那种笑你知道吗,就那种大仇得报,还带着点讥诮,然后回了我一个字——哦。”寸头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气,还有点无力。   “让我见见他吧,我有话想跟他说,可以吗?”姜鱼问。   严格来说是不行的,但现在姜鱼挂着个九组临时编外成员的名头,且已经走完了手续,也说得过去。不过有了上次林西鹤进去审问陈苟的经验,寸头还是机灵地把其他人支了出去,免得有什么麻烦。   一刻钟后,姜鱼坐到了牛三儿面前。   牛三儿看到姜鱼,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还低着头,好似不肯看她。   姜鱼并不介意,对他的态度也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在她面前,牛三儿好像不是一个犯人,哪怕她嘴里还说着案情。   她好像并不在意牛三儿是怎么犯案的,只是在说着自己的事情。从她和林西鹤来到麒麟桥,这一路的见闻,遇到的人和事,三言两语勾勒出了一个鲜活的麒麟桥,说那位卖珠串的老婆婆身体还好,说糯糯问牛三儿什么时候回去。   寸头看着牛三儿的身体从一开始的紧绷到逐渐放松,神色也不如之前那般冷硬,可他最后还是说:“姜小姐,你不用再说了,没用的。我在动手前就已经想到了最差的结果,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再说了,我累了。”   姜鱼反问:“你真的觉得这是最差的结果了吗?”   牛三儿疑惑地盯着她,但没有再开口。   “我想我需要跟你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姜鱼微笑着,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说道:“我出生在麒麟桥,我的母亲你可能有印象,他们都叫她——丁香。”   话音落下,牛三儿的脸上立刻露出震惊神色。   寸头也很意外。因为上次在云京大厦,北岸诗会的人曾经用一段视频来挑拨姜鱼和林西鹤的关系,他们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视频的内容,但也能查到姜鱼并非姜珍珍亲生。只是没想到,姜鱼竟会在这里说出来。   而牛三儿的反应说明,他知道这个叫做“丁香”的女人。   有戏啊。   寸头整个人都振奋起来,而牛三儿在震惊过后,也开口了,“你、你怎么会是……”   姜鱼:“你估摸一下我的年纪,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你如果记得她,也应该知道,杀害她的凶手到现在也没有抓住。即便是我,也是足够幸运,才能被人救下。”   牛三儿嘴巴张合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姜鱼:“你一直待在麒麟桥,有关于凶手的线索吗?”   牛三儿:“抱歉,我不知道……”   闻言,姜鱼微微垂眸,稍显落寞。牛三儿看她这样,心就像被揪起,泛着难言的痛。他看到过许多人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但那都是麒麟桥的常态,他从没有想过,那位漂亮又聪慧的姜小姐,有着光明未来的姜小姐,也是一样。   “你的妈妈……”牛三儿声音沙哑,“等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她,谁会那么残忍……”   这个时候,牛三儿才恍然间想到,姜鱼和丁香确实有些像。不止是长相,是她们看你的眼神,还有行事风格。   丁香也是个眉眼含笑的人,哪怕是在麒麟桥那样的地方,也依旧像花一样盛放。她从不用怜悯的目光看你,从不彰显自己有多善良,却总能不动声色地替你化解危机。   眨眼间,姜鱼好像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绪,语气重新变得温和,“你不用自责,我只是想找到那个凶手。”   牛三儿忍不住问:“找到了,然后呢?”   姜鱼:“让真相大白。牛三儿,麒麟桥发生过很多事,不仅仅是杀一个秦震能了结的。你报了仇,真的觉得如释重负了吗?你真的觉得,这件事情就结束了吗?”   牛三儿痛苦地闭上眼,没有回答。   姜鱼继续道:“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在恨什么、痛苦什么,牛三儿。你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也许你觉得看不到希望,所以当有一个报仇的机会放在你面前时,你只能选择把握住它。可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把他味觉失灵的线索告诉你,他的目的是什么?”   牛三儿不蠢,当然不是没想过,是有人在借他的手杀人。可那是他离报仇最近的一次,错过这次机会,他恐怕这辈子都只能活在痛苦和悔恨里了。   可他也知道,姜鱼说得对。如果麒麟桥的事情,他一切痛苦的根源,仅仅靠杀个人就能彻底解决,那就太简单了。   “所以,告诉我好吗?”姜鱼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没有怜悯和俯视,“不论是什么,你想到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你也许不相信别人,但你可以尝试着相信我。”   审讯室外,寸头看着他们,久久没有说话。直至牛三儿开始从头到尾地吐露自己的杀人计划,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能看到姜鱼是如何一步步跟牛三儿拉近距离,从闲话家常到自爆身份,再次赢得了对方的信任。恰如寸头之前期待的那样。但归根结底,真正让牛三儿开口的,不是多高超的谈话技巧,而是同样的出身和境遇,是共情。   换成别人,哪怕是个谈判专家,恐怕牛三儿也不会买账。   “唉……”寸头难得感性地叹了口气,正思忖着该怎么把姜鱼和牛三儿的谈话整理上报,余光忽然瞥见旁边站了个人,登时惊得发出了声音,“我去!”   林西鹤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又淡然地继续看姜鱼。   寸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西鹤:“有事?”   寸头:“你——”   他还想再问,被林西鹤无情打断,“既然搞不定牛三儿,就安静看着。姜鱼好说话,我可不是。”   不知为何,林西鹤身上的冷意仿佛凝成了实质,让寸头下意识打了个寒噤。这又是怎么了?谁又惹到这位爷了?寸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西鹤确实心情欠佳。他进来时,恰好听见姜鱼在自爆身份。   这样做也许能让事情顺利,但每次听她自揭伤疤,林西鹤总是心情欠佳。尤其在看到她又下意识地触摸自己的脖颈,哪怕只是指尖轻轻的一碰,马上又把手放下来,他都忍不住蹙眉。   下意识的动作,总是最能暴露一个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脖子上的那道伤,肯定很痛。   作者有话说:   鸟哥的爱情魔咒:给你呼呼,痛痛飞走。 第89章 死无对证 ◇   ◎不可以要求以身相许◎   牛三儿交代了他整个的杀人计划, 计划的后半段,与姜鱼和林西鹤所料不差。   姚剑临时起意,要报复飞飞和桑老太。牛三儿顺水推舟, 利用超市的自热米饭以及从糯糯那儿买来的干净快餐盒, 做出了一份假快餐, 将姚剑的加料快餐掉包。在这之后,他趁着飞飞上厕所的功夫迅速将这份加料快餐放入快餐车,为了不让飞飞起疑, 他还特地从餐车上又取走一份,使总数不变。   当时飞飞已经在三楼,而秦震在316, 本来就相距不远。鱼鳞栉里舍得顿顿花钱买快餐的人在少数, 所以有很大概率, 不会有人在秦震之前将快餐买下。   如果有别人买,那牛三儿也会第一时间上前截胡, 以确保不会有其他人中招。当然, 因为临时起意,准备仓促,计划失败的可能性很高。   牛三儿本来没有报很大的希望, 但这一次, 仿佛老天爷都在帮他。老板娘恰好在那个时候登门,让秦震看到了推着快餐车走来的飞飞。   这之后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飞飞推销着最贵的土豆牛腩, 秦震却选了记忆中的味道——辣子鸡丁。而最上面那份辣子鸡丁, 恰恰就是牛三儿放上去的。   可这个计划的前半段, 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牛三儿说:“我不是最近才知道秦震味觉失灵的事情的, 而是半年前。有人陆陆续续地把秦震的消息送给我, 所以我知道他拿了高问渠的脏钱,也知道了他味觉失灵的事情。还有,我不是只动手了一次,只是前一次失败了。”   这话一出,寸头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姜鱼还算镇定,大脑飞速运转,“你说上一次,是酒?”   牛三儿点头,“我在他入住鱼鳞栉的第二天就认出他了,他是个异能者,硬来肯定不行,我只能从他味觉失灵这件事上做文章。所以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在酒里下老鼠药,然后卖给他,直接把他毒死。可是他很谨慎,运气也很好,最终挑中了一瓶没毒的。”   牛三儿卖酒的时间是在第三天的上午九点多,老鼠药这个东西在麒麟桥并不难获取,一个晚上就搞定了。他一计不成,到了下午,便又搭了姚剑的顺风车。   姜鱼:“你下了毒的酒呢?还在你包里?”   她想到了案发之后,在小巷子里堵住牛三儿时,他随身携带的装着酒的大包。她当时还跟他开玩笑,说你逃跑还带着酒呢。   牛三儿没有否认。   姜鱼看了眼窗外,寸头立刻会意,打电话派人去查牛三儿的包。而这时,姜鱼又问:“是谁在给你传递消息?你认识或者见过对方吗?”   牛三儿摇头,“消息直接到我终端上,一个小时就自动销毁,分了三次发,差不多一个来月,后面就再也没消息了。”   姜鱼灵机一动,“还有别人收到过类似的消息吗?譬如说跟你一样,把秦震当做仇家的人。”   牛三儿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错愕神情,“我没有听说过,你的意思是还有别人也有可能……”   姜鱼没有再顺着往下说,转而让他复述了那三条信息的内容。牛三儿记得还挺熟,但总结起来就是秦震的异能等级、可能存在的弱点,譬如味觉失灵的消息——一看就是为有可能想杀秦震的人而量身打造的。   不一会儿,姜鱼结束问话,留下还在错愕中没回过神来的牛三儿,离开了审讯室。出去看到林西鹤,她也没有惊讶,目光迅速看向寸头,“再去问问阿诚、骆情这些人,凡是可能跟秦震有仇的,问问他们有没有在半年前收到过什么可疑信息。”   寸头心中一凛,“我马上去!”   等他走了,姜鱼又问林西鹤:“你怎么看?”   林西鹤依旧双手插兜,“看来裴易是在废城之后,就在为今天的事埋伏笔了。”   提前半年埋下仇恨的种子,一旦秦震确定被舍弃,只要将他引到麒麟桥,就能开启他死亡的序幕。种子不一定起作用,但只要有一个成功,譬如牛三儿,事情就成了。   姜鱼:“你确定是裴易?”   林西鹤耸耸肩,“单从半年前这个时间点来看,八九不离十。我当时去坐牢,明面上是被逼的,但聪明人应该能多少看出我的打算。”   什么打算?   以退为进,秋后算账。   裴易算不到林西鹤能做到什么地步,也算不到十字生命线的开通,但他必不可能轻视林家父子的手段,所以他提前埋下种子,一旦危及自身,立刻弃车保帅。   唐一亭已经死了,只要秦震也死了,死无对证。   思及此,姜鱼微微蹙眉。这人算计的功夫也太深了,走一步看百步,确实难缠。直至现在,他们甚至没有任何直接的线索能指向他。   一切都只是推测。   “不用担心。”林西鹤忽然出声,“他们再狠,也没有我这个敢直接去坐半年牢的人狠。再会算计,也没有林逝水会算计。”   姜鱼愣了愣,随即失笑。   这反派一样的发言是怎么回事?还有顺带黑了一把亲爹。   但不得不说,被他这么一打岔,姜鱼的心情轻松不少。两人肩并肩往外走,又路过了小河狸的门店。   飞飞没有了嫌疑,已经被放回来了,此刻正在店里将快餐装车,继续投入到他伟大又忙碌的卖快餐事业中去。   “姜小姐!”飞飞看到她,很高兴。本来是朝着她跑过来的,中途又想起了什么,折回去拿了两份快餐过来,“送给你们。”   姜鱼微笑,“这是什么?”   飞飞:“辣子鸡丁啊,那天不是说好了吗?姜小姐如果感兴趣,我请你尝尝我们小河狸最招牌的美食。这不正好中午了吗,赶巧啊!你们别嫌弃就行。”   姜鱼大方接过,“那就谢了。”   飞飞见状,笑得更加开心。这时他同事叫他回去帮忙,他也不好再留下说话,便跟他们挥挥手,又麻利地跑了回去。   姜鱼便和林西鹤在河畔随便找了个地方,吃午餐。   上次这么吃午餐,还是两天前,警方在河道里打捞彭大拿的尸体。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就是那五千万的能源石到底被谁拿走了?如果跟裴易也没有关系,那就又是一个案中案了。”姜鱼一边说话,一边打开快餐。   辣子鸡丁的香味飘出来,浓郁、霸道,虽然是快餐,但卖相着实不算差。   林西鹤吃了一口,露出满意神情,“先吃饭,吃完再想。”   姜鱼莞尔。她仔细端详着林西鹤,看着看着,胃口就也开了。不算慢地把一份快餐吃完,她又拿出保温杯,喝了口水。   林西鹤瞄到她手里的杯子,嘴角勾了勾,不动声色地将垃圾收好。“能源石的事情先不急,五千万的能源石如果流入市场,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它大概率还没有被用掉,不如等着对方先按捺不住,露出马脚。”   姜鱼想了想,笑说:“也行,反正丢的也不是我的钱。”   林西鹤:“正理。”   姜鱼:“那你去见虞枫,还顺利吗?”   林西鹤:“针对虞枫的审查结束了,董奇山不出所料,闹了一通,反而把自己送了进去。一组现在重回了虞枫的一言堂,明天就会正式把废城的案子提上日程。后续我会让贺望岚跟进,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姜鱼紧接着又把刚才阿诚送给他的客人资料展现在林西鹤面前,“你看看这个。”   林西鹤扫了一眼,眉头微蹙,“客人资料?这是……跟你提到的那个凶手有关?”   是凶手,而不是父亲。林西鹤不想称呼那人为姜鱼的父亲,哪怕只是生物学上的。姜鱼点点头,道:“阿诚给的消息应该不是假的,但这密文很难破译。”   闻言,林西鹤没有说话,但眉头蹙得更深。   姜鱼见状有些疑惑,林西鹤向来从容,很少会这么皱眉,不由问:“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林西鹤:“我觉得这些密文,有点儿眼熟。”   姜鱼微讶,“你见过?”   林西鹤:“有些字符的写法很有意思。我好像曾经在某座废弃的小城镇里看到过,但时间隔得有点久远了,不能确定。”   此废城非彼废城,林西鹤在外闯荡的这些年,走过无数的地方,见到过无数人类文明的残骸,能第一时间想起来,已经是他记性好。   姜鱼思忖着他的话,再次看向资料上的密文,微微出神。林西鹤便道:“这件事交给我,我来查。”   姜鱼抬头,跟他四目相对。   林西鹤:“不相信我?”   姜鱼笑问,“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侦探先生需要报酬吗?”   林西鹤:“那就——”   姜鱼:“不可以要求以身相许。”   林西鹤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面无表情地发出了一声:“哦。”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想过“以身相许”这四个字。姜鱼眨眨眼,说:“如果你查到了,我就跟你去日落原约会,好不好?”   日落原,春城情侣约会必去榜单top1。   心动了。   作者有话说:   鸟哥:疯狂心动。 第90章 废墟 ◇   ◎调任的理由◎   吃完午餐后, 姜鱼和林西鹤等来了寸头的调查反馈。   无论阿诚还是骆情都否认曾经收到过跟秦震有关的信息,倒是在距离不远的另外的鱼鳞栉里,找到了同样对高问渠和秦震父子怀恨在心的人, 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准确的回答。这些人是在这几天对麒麟桥一遍又一遍的排查中找出来的, 但因为没在死亡现场出现过, 不具备作案条件,甚至都不知道秦震来到麒麟桥的事情,因此被排除在外。   这恰恰证实了姜鱼的猜测, 裴易采取的就是广撒网的方式,想必无论秦震最终住进哪个鱼鳞栉,都会有一个“牛三儿”在等着他。   至于阿诚和骆情为什么没有收到信息, 是他们故意隐瞒还是……   林西鹤道:“也许是刻意避开了。”   姜鱼:“避开?”   林西鹤:“自动销毁、无法追踪的信息, 对于普通人来说, 确实只能干瞪眼,但阿诚是个天才。裴易是想要秦震死, 绝不会想要暴露自己。而且仔细看他最终选择的这些对象, 每一个都很普通,不具备主动上门寻仇的能力。”   没办法上门寻仇,那就只能等。等到裴易将秦震引到麒麟桥, 再利用主场优势将他干掉, 而秦震最后确实也死得荒诞。   谁能想到呢?一个小偷被偷了,一个卖假酒的做了份假快餐,更别说还有真假情夫、分赃不均的事情混在里面, 纵观整个春城, 也只有麒麟桥能发生这种事了。   裴易选择这些人, 是为了更好地控制秦震的死亡时间, 那么他漏掉骆情, 多半还是因为发现了骆童,下意识地避开了与自己有关的人。   除此之外,牛三儿下了老鼠药的酒也被找到了,可以证明他没有撒谎。   案子查到这里,寸头和老实脸再迟钝,也该猜给牛三儿传递消息的人,可能跟林家有关了。秦震地下交易的那批能源石本来就来自秦家,再加上半年前的那个时间点,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不过老实脸并未直接去问林西鹤,也拦住了跃跃欲试的寸头,“先听听组长怎么说。”   柯航手里已经搜集到了一堆资料。   在这段时间里,他从未放弃过对林西鹤的追查。他总觉得,林西鹤身上还有秘密,他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特调局。譬如陆生的事。   听完老实脸的汇报,柯航沉吟片刻,道:“林家除了林东渐,应该还藏着哪个有野心的。仔细留意林逝水就可以了,如果真的有这个人存在,他应该很快就会有动静,不必着急。”   老实脸:“是。”   寸头则抹了把自己钢刺一般的头发,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但这不是骂别人,而是骂自己,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弯弯绕绕?亏他还跟林家沾亲带故的呢。   不过林家这门远房亲戚也实在太能搞事了吧?偌大一个家门里,就没一个省心人吗?   思及此,寸头竟对林西鹤产生了一点隐晦的同情,他不由又问老实脸,“你说林西鹤这半年在牢里,一直很安分吗?”   老实脸:“对啊,关键他不是异能者,没有被分在容易滋事的异能区。他是在普通区,而且他爸给监狱捐款了。”   寸头:“……”   贼老天,忘记这家伙是个万恶的富二代了,上学的时候给学校砸钱,坐牢了给监狱砸钱,一条龙服务,死了都能打个金棺,哪用得着他同情?   老实脸看到寸头发青的脸色,忍不住笑了笑,随后又是唏嘘。其实他去监狱打探的时候,也想过那位脾气不大好的万洲老板,会带着满身戾气进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从此成为监狱一霸。   谁知狱警告诉他,他在监狱养生。   林逝水上上下下都给他打点好了,没有人会特意为难他。普通人也根本没那个胆子去招惹林西鹤,即便是再穷凶极恶的罪犯,在气势上都差了他一大截。   毕竟正如老实脸所想的那样,当时的林西鹤,可是刚从废城回来,接连废掉了好几个异能者的。   半年的监狱生涯,林西鹤过得风平浪静,甚至皮肤都捂得白了一点。   “不过你们注意到没有,林西鹤锁骨那边有个刺青。”寸头又露出深思的表情,“平时他也没刻意遮着,所以衣服领口不高的时候还隐约能看到点儿。好像是串数字。”   老实脸也有印象,“肯定不是在监狱里留下的。这又不是古代,森林监狱纪律严明,不可能干出给犯人刺编号这种事。”   寸头:“那就是在外面留下的了。虽说只是远房亲戚,但之前我也见过他,我记得他以前好像没有这个东西。”   老实脸:“也许就是个普通刺青。”   寸头想了想,也是,“不过没想到姜小姐也是麒麟桥人士啊,还在找杀害她母亲的凶手……我们要插手吗?”   老实脸摇摇头,“连姜小姐这个地头蛇都查不到的事情,你觉得就算我们插手,就能有结果了吗?特调局在这里根本水土不服,而且姜小姐身边还有林西鹤……”   柯航却是斩钉截铁的一个字:“查。”   老实脸:“可我们手上的事情够多了,而且这案子已经过了那么久,不如先问问姜——”   “有案子,就要查。”柯航打断他的话,“你还不明白特调局为什么在麒麟桥水土不服吗?如果连你听到冤屈都不去查,谁会再肯开口告诉你真相?时间、困难,都不是不去查案的理由,是借口。”   老实脸苦笑,他也想在身上刺几个字了,叫做:女朋友马上要跑了。   寸头不知道他在苦恼什么,大喇喇地攀着他的肩,安慰他:“没事儿,看看哥,组长这还是第一次训你呢,而且这也不算啥,就是跟你说几句话,我检讨都写了一沓了。而且能者多劳嘛,组长多器重你啊,你还是我们九组唯一一个主动调过来的呢。”   老实脸幽幽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主动调过来吗?”   寸头:“为啥?”   老实脸:“新部门,人少,升职快,加薪多。”   整个九组,只有我一个是勤勤恳恳的社畜,我早该看穿的。以为过来之后会受到别组排挤,暂时接不到什么大案子,能安逸一段时间。组长又是个潜力股,只要卖力表现得到赏识,以特调局按职级给工资的规矩来看,升职加薪不是美梦。   谁想到现在即将面临工作太多,女朋友即将跑路,以及有钱没时间花的窘境。   寸头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实脸说得太具体了,而反观他自己,又是为什么被调到九组呢?   好像是因为打了前任上司一拳。   “那霍一笛和老杨他们又是因为什么?”寸头忍不住问。   “我只知道霍一笛是因为太会阴阳怪气了,被人穿了小鞋。老杨是上次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就被调过来了,其他人……反正都没你厉害。”老实脸如是说。   老实脸觉得柯航给他们指派任务的时候,次次都把寸头和瘦高个分开,是有深思熟虑的。否则这俩一个骂人一个打拳,分分钟就能把九组的名声打没了。   与此同时,被他们惦记着的瘦高个和老杨,正在麻仓16街。   早上的时候,姜鱼把“陆生曾经在16街出现过”的消息传给柯航,柯航便派了瘦高个和老杨过来。   D和他的导游同伴们在街头到处探访16街的租户,找寻陆生的踪迹时,他俩也没闲着。   “那是不是常见青说过的小皮帽?”瘦高个看着前方借口犹如一阵风刮过的D,勾起了嘴角。   “应该是吧。”老杨眯起眼看了看,但不是很感兴趣。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想抽一根,但看到自己身上的制服,又硬生生忍住,搓了搓手指,道:“还是先干正事吧。常见青和莫北在麒麟桥差点栽跟头,咱俩总不能还被个小不点比下去。”   瘦高个耸耸肩,一张惨白的死人脸看着毫无生气,一出手,却是代表着希望与生机的木系异能。如果他不选择战斗,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异能者医生。   Eagle系统实时监控,检测到高于数值的异能波动,立刻被激活,却又在扫描到瘦高个身上携带的特调局徽章后,偃旗息鼓。   这个徽章,大概就相当于“持枪令”了。   两人站在一处绿化带旁,在拥挤的麻仓,绿化带也只有很窄一道。一颗种子被埋入泥土,属于瘦高个的木系异能和属于老杨的土系异能同时发力,一个催生出绿色的细长藤蔓,向着地下无限生长,一个则为它开路,尽可能地让它走得更远。   为了找寻陆生,九组特地研究过麻仓地图。麒麟桥的案子出现后,又给了他们新的灵感。   麒麟桥会倒塌,不就因为下面曾经是旧城的废墟吗?   整个麻仓其实就建在废墟之上,地面上的建筑要么在大灾害里毁了,要么推倒重建了,但或许会有一些地下建筑留存,这些都是没有详细记载的。   陆生可能藏在某个出租屋里,也有可能藏于地下。他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留下的蛛丝马迹。   过了大约十分钟,瘦高个挑眉,“还真有。”   作者有话说:   。 第91章 永远少一人 ◇   ◎cube的问答题◎   姜鱼听到陆生曾经的藏身地被找到的消息时, 还有点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特调局的速度够快的。而当她和林西鹤赶到现场时, 就只剩下惊讶了。   瘦高个一看到他们, 就摆着他那张死人脸问林西鹤:“你在黑湖里一共钓了几条鱼?”   林西鹤:“?”   所有人都看向他, 而林西鹤一头雾水。他倒是能瞬间猜到这可能跟陆生有关,但这问题未免有点太过无厘头。   瘦高个也没多解释,径自将他们带到发现的密道口。那是一个矗立在路边隐蔽处的一个金属的塔状艺术装置, 且被灌木遮挡住了,在到处都是涂鸦和所谓“行为艺术”的16街,也并不显突兀。   但这其实是一扇门, 机关在地下, 需要通过一定方式启动, 这座成人高的金属塔才会向侧方移开,露出入口。瘦高个和老杨先是通过异能探测找到了隐藏在地下的隐蔽空间, 再通过逆推的方式才找到它。   机关在里面, 无法轻易从外部打开,所以他们选择了暴力破解。老杨从九组叫来了另一个金属系异能的队友,强行将塔给移开了, 露出了通往底下的电梯。   没错, 这底下竟然是一部电梯。电梯没有轿厢,只有供人站立的平台,站上去, 平台自动下降。   下降大约十米后, 电梯停止,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条纯白走廊。   姜鱼跟着瘦高个走到这里, 抬手抚摸过走廊的墙壁。触感冰冷, 是金属,但并非人造的合金,而是通过异能产生的金属。想来也是,如果要在地下悄无声息地建造一些东西,异能最合适,方便快捷,还不会有太大的动静。   走廊不长,尽头远看也是墙,近看才会发现其实是一扇门。当人走近两米范围内,门上亮起了淡蓝色的光路。   光路如同贪吃蛇在看不出任何缝隙的门上流转,最终围成一个圆桶形状。“噔噔噔噔!”在如同古早游戏机发出胜利BGM的音乐声中,圆桶长出了手脚,再从背后扒拉出一头狮子头套,往自己头上一戴——   “欢迎来到cube的问答时间!”   “第一题:林西鹤在黑湖一共钓了几条鱼?”   瘦高个耸耸肩,再次看向林西鹤,其意自明。就是这扇奇奇怪怪的门,门上有个奇奇怪怪的狮子头垃圾桶,问了他们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把他们拦在了这儿。   老杨和另一个九组的队员也守在这儿,九组唯一一个女队员,跟姜鱼一样的金属系异能者。大家都叫她“大金”。   大金实力很强,身高175,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留着一头短发,目光锐利,一看就是个强攻手。她比姜鱼看起来更像个攻击力十足的金属系异能者,之所以会流落到九组,完全是因为私下参加擂台比赛赚赏金,被特调局发现了。   像这种私人性质、赏金奇高的擂台赛,守擂成功的强者都会拿到金腰带作为荣誉象征,大金这个名字便由此而来。   “我们想过要强攻,不过这破垃圾桶说,强行破门会爆炸。”大金话音刚落,门上的圆桶就发出娇滴滴的抗议。   “我叫cube,我是机器人,不是垃圾桶。你们答不出我的问题,也不能对我进行机身攻击哇。”   林西鹤挑了挑眉,“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Cube趾高气昂,“是我问你问题,不是你问我问题,人类,你要搞搞清楚。”   林西鹤便转头对姜鱼说:“看来只是一段留下的开门程序。”   “确实,它连你都不认识。”姜鱼说着,又笑问:“所以,第一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此话一出,九组的三人也都好奇地看过来。   林西鹤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冲cube说:“零。”   门上立刻浮现撒花特效,cube用夸张的语调欢呼,“耶!恭喜你答对了!正确答案就是林西鹤在湖畔坐了366天,没有一天钓到鱼!”   “下面进行第二题:请问陆生喜欢吃甜的还是吃咸的?”   林西鹤面无表情,“甜的。”   Cube:“耶!恭喜你又答对了!下面进行第三题,也就是最后一题:林西鹤离开春城十二年,杀过多少人?”   听到这个问题,刚刚还觉得这个问答游戏很无厘头的九组三人,都神色微变。大金最直接,打量的目光上下扫过林西鹤,毫不掩饰,也毫不畏惧,干脆又直接。   林西鹤的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有点意思。”   姜鱼神色未变,甚至还有心情打趣,“如果说前两题是在确保答题的人是你,那这第三题,确保你在答题的同时……揭你老底?”   林西鹤扫了眼九组三人,“反正我名声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这个问题就算陆生也不可能知道答案,所以谜底不是准确的数字。”   姜鱼好奇,“那是什么?”   林西鹤:“永远少一人。”   话音落下,门上的Cube转起了圈儿,“恭喜你,全部答对啦!欢迎光临!”伴随着它欢快的声音,门终于开了,但它不是从中间往两侧打开,而是从右往左,收进墙里。   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个干净的白色房间。   房间并不算很大,除了正中央被透明玻璃罩住的区域,其他地方都很普通。书架、茶几、柜子、床,该有的都有,除了干净以及纯白的色调没什么人气之外,并无突兀之处。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玻璃罩里,老杨上前摸了摸,又仔细观察了里面的摆设,道:“无菌室,疗养舱。”   玻璃罩里摆着的赫然是一个小型方舱,这玩意儿造价极其昂贵,刚被研发出来的时候号称什么划时代的医疗产物,但实际上水分很大,且无法推广。   那种随便什么病症,只要进去躺一躺就能治好的剧情仅存在于小说里。也许未来能实现,但不是现在。   不过这种疗养舱很受有钱人欢迎,因为它确实能达到“休眠”的效果,让人暂时摆脱病痛的折磨。与人体冷冻技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与之不同的是,“休眠”的人只是像睡着了,能随时醒来,风险较小,对人体也没有损害。   大金:“陆生是在这里休养?”   瘦高个:“显而易见。他看起来就是一副活不长的样子,说不定没等我们真的找到他就自己嗝屁了。相比起来我对刚才的问题更好奇,能告诉我吗?为什么是永远少一人?”   说这话时,瘦高个看的是林西鹤。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争锋相对,但林西鹤恍若未觉,对那方舱看起来也不大感兴趣的模样,从容地在房间里转悠着,说:“因为他还活着,所以永远少一人。”   瘦高个挑眉,“他在邀请你去杀他?”   林西鹤:“准确来说,这应该是他为自己安排的结局。如果说陆生从湖畔山庄死遁是故事的开端,那么在一切开始前,他就已经看到了最后,所以他在那之前来找我,玩了一个游戏——捉迷藏。”   找到他,杀死他,游戏结束,人生归零。   “云京大厦的时候他还又提醒了我,他希望死的时候是个下雨天。”在穿梭通道里,当气象武器降临的那一刻,林西鹤看到了陆生给他的留言。   【死亡会带你找到我】   【亲爱的朋友】   【明天依旧是个艳阳天】   出自《见春山》。   陆生喜欢艳阳天,所以他希望只有自己死的那天会下雨。这是他在湖畔山庄时,曾经告诉过林西鹤的。   几人听了,表情不一。越是深入了解,他们就越会觉得陆生是个奇怪的人,难以以常理去判断、去理解。   大金仍然快人快语,“不管他怎么想,我们只要抓住他就行了。特调局是执法机构,又不是故事会,更不是医院,谁管他有什么大病呢?”   老杨乐了,“小年轻就是看得开啊。”   “那是。”大金抱着臂,环顾四周,“不过这里除了那个疗养舱,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啊。难道线索又断了?”   老杨倒是不怎么失望,这里本就是陆生曾经待过的地方,而不是现在的住所,能查到点蛛丝马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很快他打开了玻璃罩子,重新启动疗养舱,动作熟练,“上次受伤的时候正好碰过这东西,如果这疗养舱还是好的,没有被损坏过,上边应该有陆生的使用记录才对。”   “嘀、嘀、嘀”的按键声响起,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们一次。老杨顺利找到了使用记录,从2136年底到2146年初,时间跨度长达十年,每次使用的时间不等。有几天、几个月,甚至有一次长达一年。   频繁的使用,意味着身体的频繁生病。   姜鱼回忆着时间线,道:“2136年12月,那应该就是陆生瞎了之后。2146年1月,苏枣枣去世了。陆生或许是在那个时候离开了这里。”   这时,墙边又传来了林西鹤的声音,他敲了敲墙,说:“这后面还有通道。”   瘦高个回头,“从地图上看,附近就是地下暗河。”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人记得cube小可爱吗hhh它在38章出现过。 第92章 离家出走 ◇   ◎把我的钓鱼日志续上(修)◎   根据麻仓的地图以及地下暗河的分布图, 可以很快地判断出,陆生曾经住过的这间地下密室旁边就是暗河。   林西鹤敲击之处,就是这个房间里的另一扇门所在之处。   这次没有自称cube的小机器人跳出来问问题, 他们很快找到了开门的方式, 走出去, 来到了地下暗河。   这里四通八达,有了这扇门,陆生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姜鱼转头问林西鹤:“你有感知到什么吗?”   林西鹤:“陆生应该确实在这里生活过, 虽然已经走了,但房间能还有他的异能残留。”   暗河没什么异常,两人便又回到了房间。九组要对这里进行全面的排查, 就是一个摆件, 都要详细追踪其来源。   姜鱼和林西鹤没有多留, 她有种直觉,这个房间里应该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了。最有价值的除了门上的问答题, 就是疗养舱里的使用记录。   “陆生最后一次使用疗养舱的时间是最长的, 从2145年的1月25日直到2146年1月3日凌晨,将近一年。而苏枣枣在1月2号晚上就因为意外去世,先不说陆生是不是因为苏枣枣的意外而苏醒, 至少证明, 苏枣枣的死亡确实不是他干的——如果使用记录没有造假的话。”姜鱼边走边说。   她在思考苏枣枣和陆生的真正关系。   林西鹤道:“苏枣枣这个人很有意思。她同时跟沈鹿和陆生保持着来往,还加入了北岸诗会,沈鹿却对此一无所知。虽说陆生的外貌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化, 逐渐跟沈鹿产生区别, 但刚开始那两年, 变化不会很大。她一个几岁的孩子, 如果认错, 是很容易让沈鹿察觉到她还见过陆生的。”   姜鱼:“你觉得,她从一开始就把他们两个分辨出来了?就像你一样?”   林西鹤:“陆生会很在意这样的事情。”   姜鱼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对苏枣枣更好奇了。看来去完八中,我还可以去你的母校看一看。”   林西鹤的母校,春城一中,刚好也是苏枣枣上学的地方。林西鹤在环城抛尸案时已经去苏枣枣家看过,除了家里,苏枣枣待的最多的地方无疑就是学校,想要了解她,去学校打听总不会错。   至于八中,那是裴易和骆童所在的学校。这两所学校都在内城区,一中是整个春城最好的公立学校,八中次之。   春城还有私立性质的异能学校,林稚堂上的就是这种。但学费昂贵,奉行精英教育,准入门槛也很高。   只是今天天色已晚,姜鱼便决定明天再去。   夜晚,沈鹿来到black sugar跟他们汇合。   他今天在16街转悠了一整天,虽说碍于身份,他不能大喇喇地进去陆生的密室里查看,免得引起九组怀疑,但16街让他想起了一些事。尤其在听到“cube”这个名字后,他更是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枣枣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   他正襟危坐,满脸肃穆。顶着D的脸做出这种正经老成的模样,总是很有反差感。   姜鱼:“什么时候?”   沈鹿:“大概一年多以前,我跟她通电话的时候,听到那边有别人的声音。她就说,是朋友家的小孩儿,叫做cube,离家出走跑过去找她玩儿。”   林西鹤挑眉。   姜鱼便把刚才录下来的问答题的声音放给沈鹿听,沈鹿仔细分辨和对比后,道:“就是这个声音。”   门上的cube自称机器人,但那明显只是一段设置好的开门程序,并没有别的用处。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叫做cube的小机器人,它跟在陆生身边,还会离家出走,看起来挺智能。   “还记得云京大厦的时候,eagle系统遭到了入侵吗?”姜鱼看向林西鹤。   “当然。”林西鹤则看向沈鹿,“如果让你去入侵eagle系统,你有几分把握不被抓住?”   类似的问题,之前姜鱼也问过沈鹿,但她问的是能否入侵。沈鹿顿了三秒,给出答案:“eagle就是中央系统的分支,而且本身就是警备系统,一旦入侵,必被发现。我不能保证不被抓住。”   林西鹤:“哦,那你不行啊。”   沈鹿:“……”   姜鱼笑着打了个圆场,“你还想起别的了吗?”   沈鹿:“没有。枣枣到底是如何跟陆生有的来往,我至今也不知道,但是我仍然相信,枣枣是一个好孩子。我仍然相信,她是我的朋友。”   姜鱼忍不住问:“基于什么?”   沈鹿停顿两秒,回答道:“直觉。”   另一边,cube正在离家出走的路上。   深夜的街道上,一个白色的小圆筒机器人扛着一根细小的树枝,树枝顶端系着一个用手帕系成的婴儿拳头大的小包裹,嘤嘤哭泣。   “又来了。”   “怎么又离家出走?”   “这次又是为什么啊?”   “它挂我视讯的时候不是挺凶的吗?就会装,我还没哭呢。”   “马上它没电了就会被送进垃圾回收厂,反正我是不会去赎它的。”   “臭脾气,大小姐……”   城里城外,各个角落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埋汰声。   Cube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在意,它看着路边被人牵着走过的穿着漂亮衣服带着贵气领结的机械狗,不禁悲从中来。   “cube、cube还不如一只机械狗。”它一屁股在路边蹲下,把自己彻底伪装成一个白色垃圾桶,开始自闭。   它在这边自闭了,又在陆生的终端上“复活”,小声地、幽怨地、喋喋不休地开始反复抱怨。   “我离家出走了哇,怎么还没有人发现呢?”   “无主的机器人是马上要被抓走的。”   “cube好可怜哇。”   “外面好冷,cube好饿。”   “怎么还没有人发现呢?”   “主人还在睡觉吗?”   “他会发现他最喜欢的cube不见了吗?”   “没有了cube,主人要怎么活呢?”   “主人太伤心了哇……”   “……”   陆生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喝着冰可乐,听着它的喋喋不休,不为所动。如果它不是离家出走仅一百米的话,如果它能走远一点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而且离家出走了也好,这样就没人管他喝不喝冰可乐了。   半个小时后,cube又往前挪了五米,并且开始遥控着陆生的终端,在他面前投影自己“孤单寥落”的背影。因为陆生看不见,它还贴心地配备了语音解说。   它解开了树枝上挂着的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小马形状的巧克力饼干,上头特地标注了四个字——木马病毒。   它要吃下这块饼干,然后凄凉地中毒死去,让主人后悔莫及。   它吃了。   它“死了”。   它听到北岸诗会的人给主人打来了电话,他们开始说话,于是它又“活”了,插嘴道:“主人的身体才刚好一点,你们怎么就又来打扰他呢?”   陆生:“cube。”   Cube只好委屈巴巴地闭嘴,继续在路边伪装一个垃圾桶。   北岸诗会的人对此习以为常,继续说道:“他们要把风二转移到森林监狱去了,从春城到森林监狱这段路,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旦他被关进去,再想救人就难了,九组的那个莫北才刚去过森林监狱,肯定早有准备。”   风二便是在云京大厦时跟姜鱼交过手的那位北岸诗会成员,一个风系异能者。当时他们想救,被陆生否了。他说特调局抓住了风二,肯定会拿他做局引他们上钩,现在不就来了?   从春城到森林监狱这段路,既是他们救人的机会,也是九组抓人的机会。   “那就动手吧。”陆生的声音很轻,听着没什么力气,但声音的轻重不代表说话的分量。陆生并不时刻在指挥北岸诗会的人如何行动、如何做事,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这么做,但只要他说,必会被执行。   “大家自由发挥。”他道。   “好。可是裴易那边好像快暴露了,林逝水那边派了人在盯着林锦心一家,尤其是裴易,这动作很不寻常。”   “不用管他。”   陆生甚至笑了笑,“早晚的事。”   通话的最后,对面又汇报起了姜鱼和林西鹤的近况。陆生最近在养伤,睡得多,醒得少,cube特意拦截了很多信息,以免他伤神,所以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   麒麟桥的事、秦震的事、还有那消失的五千万能源石的事,让他听得有些入神,空茫的眼睛望着前方,声音里倒是带了点探究的兴致,“你说,他们俩会谈恋爱吗?”   对面的人先是愣住,然后像被口水呛了,爆发出一阵咳嗽声。他大概是没料到陆生也有这样的八卦时刻,而cube对此很是嫌弃。   主人都没咳呢,你咳什么,弱不禁风的人类。   对面答不出来,陆生便有些索然无味了。cube再次强势地切断了通话,透过屋内的电子眼看到陆生躺在沙发上,又似疲惫地闭上了眼,脸色苍白,更重要的是——他手边还放着一个空了的冰可乐罐。   Cube:“!!!”   它立刻从马路边杀回来,拿走可乐罐,仿佛陆生已经死了一样在旁边哭丧,“主人,你还好吗?你死了吗?可乐冻住了你的心吗?”   不然你为何不来找我?   陆生睁开眼,“cube,我还没死。”   这话陆生已经说了999遍了。   Cube:“嘤。”   陆生:“今天是几号?”   Cube:“7月10号,你又睡了三天了。”   陆生:“林西鹤在黑湖里一共钓上几条鱼?”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人机对话,让cube都愣了愣,但它是个贴心的小管家,很快就给出了正确答案:“0条。”   陆生:“那你觉得现在这条鱼,他钓不钓得上来?”   Cube不是很懂,这条鱼又是指哪条鱼,这个钓鱼和前面的钓鱼,又有什么区别。人类的文化总是博大精深。   陆生:“把我的钓鱼日志续上。”   作者有话说:   2146年7月10日:   林西鹤钓到鱼了吗?   没有。   ——《林西鹤的钓鱼日志》by陆生 第93章 投篮 ◇   ◎耍帅(捉虫)◎   翌日, 车行打电话过来,说姜鱼订的车到了。   这车就是她上次试驾的那一款,试驾的那辆被林娇娇开走了, 赔款则由万洲负责。但是对于试驾的体验, 姜鱼相当满意, 很快就定下了一辆新车。车行很给面子,本来要半个月才能提车的,这才几天就准备妥当了, 一应手续也已办好。   姜鱼正好要去内城,便和林西鹤一块儿上门提车。车行的人看到他们,态度比上次热情不少, 尤其是车行的老板, 更是出门亲迎。   “上次不知道是林先生来, 怠慢了。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请一定海涵。还有姜小姐, 我女儿可是你的粉丝, 居然有幸在这里见到你,还做成了一笔生意,要是回去告诉她, 她一定高兴坏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姜鱼虽然知道自己只是顺带,但没关系,她自己也有扯着林西鹤的虎皮跟人交谈的时候。林西鹤也没有把应酬的事情都推给姜鱼, 态度虽不冷不热, 却也没那么让人觉得难以相处。   老板大喜过望, 提出要送给他一辆车。   林西鹤看了一眼姜鱼, “不了, 我蹭车。”   老板以及车行的其他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姜鱼正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检查新车。豪车配美人,确实养眼,关键这豪车还是她自己买的。   可这万洲的老板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按照正常的剧本,不应该是他一掷千金为美人买车吗?怎么是美人自己买车,他还带蹭的?   同样觉得不对的,还有兰舟。   Lan:就算送车这种举动太俗了,你好歹自己买一辆,也让姜小姐坐坐你的车吧?   Lan:你赚那么多钱,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驾鹤西去:你不懂。   驾鹤西去:还有个比我更有钱的。   兰舟偏偏又懂了,某人又要坑爹了。   Lan:好吧。   Lan:密文的事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十天之内给你答复。   Lan:【链接·日落原情侣约会全网最全攻略】   Lan:约会记得要自己开车。   万洲大保姆为此操碎了心,林西鹤看了眼旁边正在开车的姜鱼,悄悄点开链接,摆着云淡风轻的表情看攻略。   这个不错。   这个也不错。   兰舟这次总算靠谱了点。   姜鱼是不知道他又在看什么,平稳地把车开到八中附近的停车场,“到了。”   这几天学校陆续放假,学生们如同放飞的鸟儿迫不及待地离开校园,但学校里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住在附近的学生们很喜欢来这儿打球,所以学校的篮球场是对外开放的,大家可以从侧门进出,管得也比平日里松。   还没进门,姜鱼就听到了远远传来的笑闹声。那树木掩映之间,小小的球场上,十几岁的少年们已经脱下厚重外套,换上了单薄球衣,露出纤细但是并不算瘦弱的臂膀。他们大声地呼朋引伴,脸上洋溢的都是青春的笑脸。   姜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喜欢这样的场面。   风华正茂的年纪,青春的□□在挥洒汗水,每一次碰撞,都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她看得笑了,旁边的人就不得劲了。他蓦然想起兰舟说过的年龄的问题,说十八岁的少年如何如何有优势。   优势在哪里?就凭这豆杆一样的身材吗?   林西鹤越看越嫌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恰在这时,那几个少年一阵惊呼,把球不小心打飞了。   “小心!”篮球去势正猛,原本是要从姜鱼头顶上飞过去,砸入灌木丛里的。林西鹤一个抬手,就把它给截了下来。   “啪!”光听这声音,就知道这球砸得有多猛。可林西鹤的手没有丝毫不稳,端的是一个轻巧,另一只手甚至还插在风衣兜里。   转头看到那几个少年风风火火地朝着这边跑过来了,他又掂了掂球,往篮筐处瞄了一眼。锚定、投篮,不用起跳、不用蓄力,不用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把球投出去而已——超远距离三分球,一气呵成。   “艹!中了!”几个少年如同被赶着的鸭子,又成群结队地跑回去。而林西鹤重新把手收回兜里,潇洒从容。   姜鱼只觉得他脸上写了两个字——夸我。   “真帅。”姜鱼决定满足他这个愿望,又笑着问:“你也爱打球吗?”   林西鹤持续淡定,“不怎么打。就是在外面的时候,偶尔看贺望岚他们打,不过他们打的也不是这种常规的篮球,外面没那么好的场地,随便打着玩儿的。”   主要是万洲大保姆看他们一天天闲得慌,就把充气的球换成了金属的。如果开运动会,他们每一个都是扔铅球的好手。   “你呢?”林西鹤又问。   “我?”姜鱼转头看他。   “总是在说我,但你好像很少说你的事。”   “那是因为之前我们还不是很熟。”   林西鹤想起重逢的那天早上,姜鱼对他说的那句“不熟”。“现在呢?”他问。   “现在嘛……”姜鱼故意卖关子,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的,可谁知拖一拖,那几个少年就又跑过来了。有人看着姜鱼脸红,但更多的人则是又崇拜又不服输地盯着林西鹤,把他当成了来砸场子的。   姜鱼便收了收心思,跟他们聊了两句之后,就切入正题,“你们认识裴老师吗?数学组的那个裴易,裴老师。”   “裴老师啊……”几人咋咋呼呼的,很快就推了一个小平头出来,说:“他认识呢,裴易就他们班老师。”   小平头被推到姜鱼面前,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还是很好奇,“现在学校都放假了,你们来这里找裴老师做什么?”   姜鱼:“我们是亲戚,有点儿学校里的事要咨询他。正好他说有事要回来一趟,就约在这儿见面了。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到现在还没来呢。”   看姜鱼露出点苦恼神色,几个毛头小伙立刻为她排忧解难,很快就把裴易办公室的方位给她指了出来,“裴老师说不定马上就来了,姐姐你再等等,就是留在这儿看我们打一会儿篮球也可以啊!”   这一口一个姐姐,喊得旁边的哥哥都冷了脸,“你们打得太菜了。”   几个少年登时像被人踩住了尾巴,你可以说我们学习成绩不好,但怎么可以说我们篮球打得菜?凭什么?   凭你长得比我们高、比我们帅,还会投蓝吗?   几人少年意气,梗着脖子跟他对峙,但又莫名心虚,底气不足。林西鹤一人对他们几个,单从气势上就丝毫不落下风。   就是幼稚了点。   姜鱼忍着笑,及时岔开话题,又跟他们聊了聊裴易。几个少年压根没有发觉自己被套话了,把自己知道的都吐了个明白。   片刻后,姜鱼便和林西鹤继续往学校里走。   从几个少年的反馈来看,裴易在学校里的风评不错。上课教得好,下课也不摆老师的谱,长得好、脾气好、名校出身,据说还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姜鱼:“你那天说他跟骆童在一个学校的时候,我就又去仔细查了查。裴易没有教过骆童,只能算是隔壁班的老师,但认识是肯定认识的。八中的校风不算多好,却也没有很差,骆童被校园霸凌的事情闹开后,那几个犯事的学生就退学了,班里的老师也受了处分。骆童的妈妈只想带着儿子离开,校方给出说法后,就没有再追究。”   两人说着,走到了体育馆。   体育馆也是开放的状态,有附近的居民在里面打羽毛球。姜鱼和林西鹤没有进去,而是绕过体育馆又往里走了点,找到了位于教学楼后面的一个独栋的二层小楼。此处位置偏僻,又有树木掩映,地上的草都比别的地方长势好得多,可以看出平日里来往的人较少。   “这是原先的多功能教室,后来因为造了新楼,所有设备都进行了更新换代,教室换到了新楼里面,慢慢地这里就变成堆放旧桌椅、旧设备的临时仓库了。校园霸凌会给人造成难以抹去的心理创伤,但骆童刚开始的状况并不算很严重,那些欺负他的学生用的也是常规手段,所以骆情才没能察觉。不过最后一次,骆童在这里被关了一个晚上,出来就不对了。”   林西鹤抬头望着这栋在大白天看起来都有些阴气的小楼,说:“那天裴易确实不在家。”   姜鱼微讶,时间过去两年了,很多事情都不太好查,林西鹤却能直接说出裴易当时的动向,“是你爸查出来的?”   林西鹤:“那天是林锦心的生日。日子比较特殊,所以好查。”   一个顾家的好好先生,却在太太生日的时候不在家,确实不寻常。   骆童在这里被关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找到。那会儿他已经发烧昏迷,醒来之后精神就有点不对了,拒绝交流、排斥他人靠近,也就骆情能近他的身。   那几个一直欺负他的学生承认了把他关进小楼的事实,又是道歉又是退学,事情便被盖棺定论。   姜鱼:“你说,骆童究竟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林西鹤:“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 第94章 选择 ◇   ◎幻境囚笼◎   小楼的门是锁着的, 一把很老式的金属锁,还缠了几道大铁链子。如此古老的方式出现在这里,却并不让人意外。   因为这栋楼是多功能教室, 一整栋楼都是, 所以楼里像云京大厦那样装有智能中控系统, 门窗的开合都由系统控制,并不需要手动。而在这栋楼废弃后,中控系统也被关闭, 校方干脆直接拿大铁链子把门锁上。   姜鱼是金属系异能者,开个金属锁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哐当。”金属链条砸在地上,尘封的大门便在两人面前开启。这里好像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空气中明显有灰尘在飘, 而且因为常年被树木掩映, 那些横生的枝丫也没什么人去修剪,将小楼的光挡得愈发严实。刚进来, 姜鱼就明显感觉到了阴冷,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而那些树木投射的影子,若是晚上来看, 定如魑魅魍魉一般, 叫人害怕。   不过除此之外,这小楼里却没什么异常。自从骆童在这里出事,这里就更没什么人来了, 许多地方被盖上了白布, 白布上也是厚厚一层灰。   姜鱼跟林西鹤来到一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储藏间里, 那儿有个已经坏了的柜子。当时雪季还没过去, 晚上很冷, 骆童就缩成一团藏在这个柜子里,高烧昏迷,要是再晚点找到他,不是被烧死就是被冻死。   当时姜鱼插手这件事时,校园暴力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主要在掰扯的是骆情和骆童的父亲离婚的事情,所以她之前并未到过这里。   如今看到这柜子,再看到柜子里面被指甲抠出来的暗红色痕迹,姜鱼脸色微沉。   “当时骆童被救的时候,身上没有外伤吗?”林西鹤问。   “没有。”姜鱼摇头。   骆童除了有些精神失常外,身上没有被殴打过的痕迹。唯一的伤在手指,但那很像是因为太过紧张和害怕,自己硬生生抠出来的。   除了柜子里的指甲痕迹,现场已经没有什么遗留了,包括那坏了的柜门,看起来也像是年久失修的问题。   也是,裴易那样城府极深的人,要是骆童的事真与他有关,又怎么可能留下太多的证据等待他们现在发掘。   “我们分开来找吧。”姜鱼声音稍显冷硬,没了往日里的柔和。林西鹤没多说什么,转身往楼上去。   他知道姜鱼对骆童的事很在意,与其口头上安慰,不如早点解决。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是,骆童不是傻子,他被关在这里,如果感到害怕,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门被锁了,还有窗户。学校里的窗户都是新型玻璃,比大灾害前的钢化玻璃更难打破,但就算打不破玻璃,在中控系统已经被关闭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从内部将窗户手动打开。   骆童再胆小,不可能连跳个一楼的窗户都不敢,除非窗户也被封死了。那些学生只锁了门,也不可能有那个能力把一楼所有的窗户从外部封锁,那就还剩一个可能——中控系统又活了。   林西鹤直奔中控室,而姜鱼则在一楼继续搜寻骆童可能遗留下的痕迹。   在躲进储藏室之前,他还有可能去过哪里?   储藏室在一楼的走廊尽头,出去就是通往二楼的安全楼梯,再往前是厕所,然后是教室。姜鱼一间间找过去,可最终一无所获。   她微微蹙眉,正回忆着两年前见到的骆童的样子,梳理自己是否有遗漏的点,就听见头顶突然传来了林西鹤的声音。   “喂?”林西鹤本人当然没有出现,那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是通过广播传来的声音。   姜鱼很快就在教室天花板上找到了广播的所在,回答道:“我在105,你能听见我的回话吗?”   林西鹤:“听见了。”   姜鱼:“你打开中控了?”   林西鹤:“你往外看。”   姜鱼顺着他的话往外看,只见走廊的窗户正在徐徐打开。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带来了清新的空气,也让这片仿佛被凝滞的时空,好像重新开始了流动。   蓦地,教室里的灯又亮了。   因为树木遮挡,所以小楼里光线昏暗,哪怕是白天,依旧不够明亮。可此时,教室里的墙壁都亮了起来——那其实是电子显示屏。   头顶还有全息投影。   整间教室,刹那间变成了春日森林。一只鹿从前方的树木掩映间跑过,那漂亮的鹿角、灵动的身影,恍如真的一般。   姜鱼心念微动,扯开教室里盖着的白布,看到了白布下的写生画板。   看来这里曾经是间画室。   姜鱼走到墙边,伸手触摸到了墙壁。从虚幻中触摸到真实的感觉是很奇妙的,她又回头看,对面的墙上光影闪烁,像坏掉的显示屏,几次闪烁之后就熄灭。   美好的幻境崩塌了一角,画面便开始诡异起来。   林西鹤的声音再度传来,“启动中控系统需要管理员权限,学校里的老师应该有。裴易当然也有。”   姜鱼好奇,“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要破解它并不难。”林西鹤的声音顿了顿,两秒后,又传来一句,“我说我是个天才,你信吗?”   姜鱼再沉重的心情,也要被他一句“天才”打破了,忍不住回道:“一个天才的三流侦探?”   林西鹤丝毫没有被调侃的窘迫,淡定回道:“小时候因为没有异能,成不了厉害的异能者,所以学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于是到了而立之年,就在麻仓49街开起了侦探事务所兼电器修理铺吗?姜鱼笑道:“你这应该叫——博采众长。”   林西鹤:“不过我后来发现,还是物理超度最有用,也最直接。”   姜鱼:“也是。”   林西鹤:“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姜鱼:“暂时没有。”   片刻后,姜鱼到了中控室跟林西鹤汇合。林西鹤还在中控台上鼓捣着,听见脚步声,说:“很多功能都没用了,不过倒是能看监控。除了个别损坏的,几乎是坐在这里就能把整栋小楼的情形收入眼底。你看——”   他又在操作界面输入一串指令。   刚刚姜鱼所在的105的大门,就在这指令生效的刹那被关上了。   “教室里的场景能更换吗?”姜鱼又问。   “能。”林西鹤又找到一个功能还算完好的教室,给她展示了一遍,“这些场景应该是根据教师的上课内容设置的,网上还有专门的素材库,操作起来并不困难。”   重启的中控系统,被控制的门窗,可以更换的虚拟场景,冰冷的夜和废弃小楼,这多重的元素叠加在一起,能组成什么?   能组成一个把人逼疯的幻境囚笼。   姜鱼是个小说家,擅长想象,哪怕没有亲眼所见,她都能想象到骆童是如何在里面如同困兽一般恐惧、尖叫。   在科技的帮助下玩这种鬼蜮伎俩,从精神层面摧毁一个人,太简单了,也太令人不齿了。   “如果真是裴易做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以此取乐?”姜鱼道。   “那就要看他那张好好先生的皮囊下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灵魂了。”林西鹤的眸中一派冷漠,“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实证,但当年裴易和林锦心的初遇,应该也是设计好的。”   与此同时,北府花园。   千百年来,人们从未停止过对高天的渴望和探索,内城区高楼林立,最高的天空航站更是直入云霄。无数人渴望着能够入住高层的天景豪宅,坐拥春城最美景观,但在寸土寸金的内城区,真正算得上豪宅的,却仍旧是那些不过两三层楼高的别墅,是不与外人共享的私人领地。   林家便是如此。   属于林锦心的这栋别墅虽然不大,但毗邻春城最大的商业中心——春集,是春城最好的地段之一。林稚堂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下了车就直奔屋内,顶尖的智能系统让他不用伸手开一扇门,便畅通无阻地走遍别墅的每个角落。   他在找人,神情焦灼。机器人管家贴心地上前询问,他也没说话,径直绕过他,直奔地下一层的大客厅,终于在里面找到了正坐在沙发上出神的林锦心。   “妈。”林稚堂奔过去,“爸他人呢?”   林锦心回过神来,道:“他出去买菜了。”   林稚堂瞪大眼睛,“都这时候了他还买什么菜?我看到小叔和姜小姐去八中了,他们肯定在查他!”   林锦心:“所以呢?你要怎么做?你找到他,然后要怎么做?你想质问他什么?”   林稚堂语塞,一口气提起来堵在了嗓子眼。林锦心看着他,神色也略显复杂,“我已经问过你爸爸,他为什么在7月1号那天去麒麟桥,他说是为了给我买礼物,而我确实在他书房的抽屉里,看到了那份礼物。”   林稚堂:“可小叔……”   林锦心:“对,如果你爸爸没有问题,你小叔不会给你布置那份作业,不会让你带着那个问题回家。你小叔有怀疑,证明你叔父也有怀疑,而你知道,他们的怀疑有时候并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他们认定就可以了。”   闻言,林稚堂颓然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那我们怎么办?他是我爸爸,他不是好好地在学校当老师吗?为什么会牵扯进这些事情里……”   林锦心眸中闪过暗芒,这个平日里只顾享乐,看起来像个草包大小姐一样的女人,脸上难得地露出了阴沉,“我倒是小看他了。”   林稚堂微愕,“妈?”   林锦心:“稚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林家人的心狠手辣,亲情对于他们来说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你能远离纷争,做一个富贵闲人,但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你不执棋,就会变成别人的棋子。”   她说得郑重,也让林稚堂的心逐渐往下沉。他在鱼鳞栉里看到桑老太拿着刀疯了似地去袭击林西鹤时,就清晰地意识到了这点。   林西鹤离开春城的这些年,林家的纷争好像平息了不少。哪怕是半年前那件事情,发生的地点也远在废城,等他们知道的时候,林西鹤都已经去坐牢了。林稚堂安心地当着自己的二世祖,无忧无虑,他原本也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可事实证明,许多事情是避也避不了的,就像林西鹤走到了鱼鳞栉里,都能碰到想杀他的桑老太。   在他愉快地当着二世祖,尽情享乐的时候,不知会有多少人因为林家的纷争而卷入旋涡之中,然后在某个时刻,又如孽力反馈般波及到他们自身。   “不管怎样,你是你爸爸的儿子。你小叔布置给你的那份作业,不论你怎么答,都是错的。”林锦心沉默片刻,又道:“你偏向你爸爸,那就是在跟他们作对;你偏向你小叔,那你连你爸都能放弃,别人只会觉得你冷血。”   林稚堂定定地看着她,“我——”   林锦心打断他的话,“所以你不用选,这个选择题,我来做。”   林稚堂看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往日那张总是笑呵呵的脸上,满是陌生的神情。他急忙拉住她,身体里有股冲动,想要去阻止即将到来的一切,嘴巴却又笨拙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该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机器人管家出现在客厅里,为他们带来了一则紧急通讯。中心医院来电话,说裴易在外面出了车祸,此刻正在医院里抢救,请家属尽快前往医院办理相关手续。   林稚堂怔在原地,错愕的话语脱口而出,“谁干的?”   作者有话说:   。 第95章 连锁反应 ◇   ◎异能协会◎   姜鱼跟林西鹤几乎是在裴易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彼时两人正坐在车上,准备从八中离开。他们的第一反应也是惊讶,对视一眼, 心里都有同一个疑惑——   谁干的?   “我没动手, 林逝水也没动手, 林东渐正愁没有人给他吸引火力,也不可能对裴易下手。如果是有人寻仇,谁能够在林逝水的眼皮子底下生事?要是纯属意外的话……这未免太巧合了。”林西鹤沉声。   姜鱼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对裴易的怀疑还只是停留在怀疑层面, 没有确切的实证,所以林逝水也只是派人去暗中查裴易的底,然后让人盯着他而已。也就是说, 裴易可能有问题的消息是瞒得很紧的, 知道的人就那几个, 而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说是巧合,谁信?   “难道是北岸诗会, 他们怕我们顺藤摸瓜从裴易身上找到他们, 于是杀人灭口?”姜鱼立刻想到了苏枣枣的父母,眉头微蹙。   “那就要看后续的反应了。”林西鹤的眸中闪过一道冷芒,表情却还从容, “计划不变, 我们先去春城一中。”   从八中到春城一中,开飞行车只需要十五分钟时间。可就是这短短的十五分钟,风云巨变。   首先是裴易遭遇车祸的事情不知为何被媒体知晓, 媒体并不了解裴易, 但他们知道裴易是林家的上门女婿, 是林锦心的丈夫。   最近的林家, 先是林泊远被抓, 后又传出林西鹤已经出狱并且回归春城的消息,林娇娇也不知所踪,紧接着特调局一组组长虞枫出面,重启半年前的废城案件,并由此引发了特调局内部的斗争。这一出戏,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如今裴易的突然出事,让这些媒体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对于林家来说,这也不过是一场舆论风波,只要想办法总能平息。   可林稚堂和林锦心抵达医院后,紧随而来的还有异能协会的人。裴易可也是异能者,并且是高级异能者,任何一个异能者出事,异能协会都有资格、有立场过问。   同样的原因之下,裴易的交通事故被交警部门移交至专门处理异能者案件的特调局。特调局内,一组的虞枫正忙于废城案件,九组的柯航忙着K09,以及将风二转移到森林监狱的事,其他各组也都有要务在身。   于是这一突发案件,被当时正好有空的四组接手。   编号S106环城抛尸案,本来就在四组手中,后来被局长仲远平移交给了柯航。四组和九组之间嫌隙已生,所以当柯航知道这个消息时,本能地蹙起了眉。   此刻再看那医院里,林家的人、异能协会的人、特调局的人、还有诸多媒体,齐聚一堂。   “真热闹啊。”林西鹤话里还带着轻笑,目光扫过下方的春城一中,道:“直接开进去,就往那栋最高的楼开。”   “好的。”姜鱼装作一个敬业的出租车师傅,稳稳地把车停在了楼顶停车场。而就在她操控着飞行车降落时,学校安保系统的警报声也响了起来。   一中的出入管理可比八中要严格得多,今天虽然没有学生在校,但校领导和老师们正巧在开会。   两人不管不顾地把车停在楼顶,走到天台边缘往下看时,就能看到前面那栋楼的会议室里探出了几个头来,而保安们已然在奔来的路上。   姜鱼:“这次的车可是实打实自己买的,你可不能再叫人把它开走了。”   林西鹤:“别担心,这栋楼是林逝水捐钱造的。他们扣你车,你就炸楼。”   炸楼是不可能炸楼的,姜鱼又不是什么反社会份子,但她的眸中有跟林西鹤如出一辙的冷意。下一秒,她又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说:“也是巧,裴易就在钱俪住的那个医院里。钱俪也才知道裴易出事呢,那些记者就到了,有够快的。”   钱俪就是都市报的记者,收到过陆生的匿名邮件,曝光过S106案件的信息,后来又在云京大厦的事件中遇到车祸住院,而陆生就坐在她的救护车上混进了特调局的封锁线。桩桩件件,都是孽缘。   可是越是跟北岸诗会扯上关联,林西鹤越不认为裴易这件事跟北岸诗会有关,“如果陆生出手,裴易必死无疑。”   姜鱼:“钱俪刚才告诉我,裴易被救回来了,虽然还没出抢救室,但已经没有性命危险。异能协会的人想要让他转院,去专门接收异能者的立心医院,但是被林锦心拒绝了。”   立心医院非公非私,而是由异能协会和异能研究院两大组织合作建立的异能者医院,在这里,异能协会如果想要保住某个人,那还是能说了算的。   即便是林逝水,他想把手伸进立心医院,恐怕也得费一番功夫。而这家医院,也正是废城事件后,收治那些被林西鹤废了异能的野火营成员的指定医院。   异能协会走这一遭,站的肯定不是林西鹤这一边。   林西鹤看向姜鱼这位异能协会的高级会员,道:“你怎么看?”   姜鱼微笑,“异能协会看似中立,高层都不在政府任职、不掌实权,但所有的异能者,几乎都在协会中登记入册,所以它的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之前我们一直在猜,特调局里可能有内鬼,正是这个内鬼配合了陆生,才让他死遁成功,还把DM的事情也压了下去。但如果这个内鬼真正的位置是在异能协会,也不是不合理。”   重新梳理人物关系,以陆生作为联结点的话,内鬼和裴易也有可能是有关联的。三者分别位于不同的位置,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拆掉其中一角,另外两角也有可能崩塌,所以杀人灭口的猜测是合理的,出手保人的猜测也是合理的。   要杀还是要保,端看哪个选择的利益最大而已。   林西鹤不认为是陆生动的手,姜鱼也是。但她不这么认为,不是因为足够了解陆生,而是因为她觉得陆生和裴易之间的联结并不稳固。   他们之间能够找到的最初的联系是什么?唐一亭。   唐一亭可是死在了湖畔山庄的,而且是陆生下的手。以死亡为开端所产生的联结,能有几分真心?互相提防才是常理。   陆生不会对裴易交心,也就不可能把自己过多的把柄交到裴易手上。而且北岸诗会本来就已经暴露了,正遭到特调局的追查,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弄死裴易,不太明智。   如果不是北岸诗会动的手,那会是谁?异能协会又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不怕被怀疑吗?   林西鹤:“也许你听说过,异能协会和林家之间的旧怨。”   姜鱼:“有所耳闻。”   林西鹤:“如果不是林家,异能协会的会长本来是有机会坐上高位的。正是因为我爷爷带头反对,甚至不惜和异能协会公然对抗,这才导致异能协会在这几十年时间里,一直游离在实权之外。后来,双方也有过缓和的机会,不过又被林逝水给搅合了。”   那就是著名的“蒹葭”事件了。   异能协会的上任会长是跟林西鹤的太爷爷同时代的人物,所以比林西鹤的爷爷林玉泉年纪要大。老狐狸能屈能伸,他动不了手握能源公司的林氏,于是决定走迂回路线,通过联姻拉林家下水。反正联姻这种事屡见不鲜,如果林玉泉识相,就不该拒绝。   老会长看中的就是林逝水,可他万万没想到,林逝水看上了一个麻仓出身的女人,转头就搞出了沸沸扬扬的春城爱情故事,惊掉一地眼球。   众人都以为林玉泉可能不会接受那个女人做儿媳,从而对林逝水失望,反正他还有一个儿子。谁知道,最终接班的仍然是林逝水。   其后林玉泉和异能协会的老会长相继过世,这桩旧怨也被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遮掩,少有人知。   可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断的不止是财呢。   姜鱼因为林西鹤仔细调查过林家,越是去了解从前的旧事,越是能看到如今平和的表象下,究竟藏着多少的波涛汹涌。   建城之初,百废待兴,异能者的出现强势冲垮了原先的制度和法理,如何在巨变的世界里探索出一条适合所有人生存的道路,是艰难而必须要做到的。比起城外的那些危险,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永远是人。   异能协会不能掌权。这个道理姜鱼明白,林玉泉当然也明白。   异能者本来就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个人实力,如果任由他们身居高位,还朋党聚集,那占据人口90%以上的普通人,又将何去何从。人都是有私心的,哪怕一开始没有,在高位待惯了,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金钱和权利的腐蚀?   良知不能拿来赌,人命亦不能。   想起往事,林西鹤又有点想抽烟的念头。摩挲了一下手指,觉得有点手痒,但又想起姜鱼在旁边,遂放弃。   他转而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水温热,但他的话语冰凉,“林家人算起来,都不得好死。”   这话不是诅咒更不是奚落,不得好死就是字面意思的没有个好的死法。林西鹤至今都记得爷爷死的那天,病痛和旧伤已经让他形销骨立,却还要担心他死之后那些可能到来的风暴。   林西鹤也从来都知道,林逝水很难,他要保护自己的家庭,要守住对父亲、对祖父的承诺,更要提防外人的、甚至是亲人的算计。   “但是从你开始就不一样了。”姜鱼不好接林西鹤的那句话,许多事情轮不到她这个晚辈和外人来评说,但她还是想告诉他:“你亲手创立了万洲,从原有的局面跳出来,就已经出奇制胜。”   她果然都懂。林西鹤想。   这么多年,他远走他乡,也不是没有另辟生路的打算。林逝水当然也明白,否则不可能放任自己唯一的孩子常年在外。这是独属于他们父子俩之间的默契。   林西鹤又朝姜鱼伸出了手。   姜鱼疑惑,用眼神询问他什么意思。   “安慰我一下。”林西鹤说得理直气壮,表情还很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要人安慰的意思但脸皮够厚,动作也很坚定。   他觉得这就叫撒娇。   姜鱼好像看明白了,并忍不住露出了笑模样。   林西鹤微微蹙眉,这一蹙眉,表情里就带出点委屈来,倒还真有点儿撒娇的样子了。姜鱼算是马马虎虎被他讨好到了,伸出手放在他掌心,郑重地跟他握了握手,“林大侦探嫉恶如仇,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林西鹤开始茫然。   他这是被发好人牌了吗?好人牌是长这个样子的吗?他明明是想要一个拥抱,哪怕是说几句好话也行……难道是他伸手的姿势不对?   “你——”林西鹤可不喜欢猜来猜去,正要说话,又被姜鱼打断。   “保安来了。”她冲林西鹤眨眨眼,顺势站到了他身后去,又探头出来跟他说:“刚才可是你叫我直接开进来的,你闯的祸,你解决。”   说话间,她也没主动松开他的手。   林西鹤有被取悦到,又不肯表露出来,云淡风轻地问:“那你呢?”   八面玲珑的荷官小姐,总不至于躲到他身后吧?姜鱼便道:“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美女。一中的校长是我以前在春大的老师,待会儿如果见到他,你记得不要败坏我的形象。”   林西鹤:“……”   作者有话说:   。 第96章 老师 ◇   ◎和学生◎   林西鹤万万没想到, 一中的校长不仅是姜鱼的老师,还是他的老师。他以前不常去学校,都是上的林逝水给他安排的一对一家教课, 课上的老师什么人都有, 有一技之长的普通人, 也有名校教授。   一中的这位校长叫做原鸣,曾在春大异能学院任教,于年前被一中聘为校长。不过他并不是个实战派, 而是标准的理论派,林西鹤到现在还记得被唐僧念经所支配的恐惧。原鸣也是那些老师中少数的根本不在乎林西鹤姓什么、是不是个异能者,只把他当一个普通学生看待的人。   师生再见, 气氛不怎么融洽。   林西鹤也理解姜鱼为什么要躲到他身后, 还跟他说千万不要败坏她的形象了, 如果提前知道是这位老师在,他一定会规规矩矩从正门进来。   他堂堂万洲老板, 多走几步路也并不会死。   “老师——”林西鹤刚要开口, 就被打断。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原鸣双手背在身后,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上了年纪的小老头, 但数落气人来的气势足有两米高, “你看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老大不小。人家说三十而立, 你立在哪里?买了辆新车就让你飘了?我们一中的门是个摆设吗!你怎么不把车开到我老头子房顶上去!”   最让原鸣痛心疾首的, 在于林西鹤还带坏了他最得意的学生姜鱼。姜鱼成绩优异、尊师重教, 绝对不会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林西鹤要解释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他不能说, 不能说这车是姜鱼买的、也是姜鱼开过来的,说了的话恐怕得打一辈子光棍。   姜鱼果真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美女,一点也不帮他,在他看过去的时候,还故意做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她肯定早知道原鸣当了一中的校长,但她就是不说。   林西鹤无奈,“老师,我错了。”   原鸣冷哼一声,“你是知道错了,但你下次还敢!我还不知道你,性子倔得跟个什么一样,老头子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有几回听了?你现在大了,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了,老头子不过当了你几年家教,人又老废话又多,不值一提。看你这样就是不知道我在这里当校长,今天不巧撞上来,是不是还后悔了?”   如果说原鸣刚开始还只是在训斥林西鹤,后面就不得不说带出了几丝赌气的意味。姜鱼了解她这位老师,虽然爱念叨,但很少真的生气,也很爱面子。   这一切只能证明,林西鹤这个学生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林西鹤乖乖挨训,好险让他把火气降了下来,末了又瞪了他们一眼,“跟我来。”   两人便被提溜进了原鸣的办公室,其余人见了,那是面面相觑,什么话也不敢说。谁能想到这两个人都是校长的学生呢?谁能想到平日里德高望重的校长能这么骂人?这骂的别人都不敢说话了。   至于隐隐约约听到的外头的那些风波,更是半个字也不敢提。   到了办公室,原鸣还赌气不想理林西鹤。林西鹤倒是半点儿没见外,往那沙发上一坐,说:“早知道老师在这里,我肯定早就过来了。朝里有人好办事,老师我想查点事情,你——”   迎接林西鹤的是一只扔过去的钢笔。   林西鹤抬手接住,“谢谢老师。”   原鸣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刚还说你大了,结果这脾气半点没改,你要耍赖到别的地方耍去,老头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林西鹤:“来都来了。”   原鸣没好气,“难道是我请你来的吗?”   眼看他火气又上来了,姜鱼终于出面打圆场。原鸣对着她,和蔼不少,不光关心了她的近况,还特意提到师娘最近很想她,让她有空可以去家里做客。   林西鹤坐在沙发上,摸摸鼻子,很识相地没有插嘴。   原鸣跟别的家教不一样,他也曾被这么关心过。只是他当年搬进湖畔山庄后,因为距离较远,原鸣便没有再跟过去授课。   林逝水为他请来了唐一亭,可随之而来的暗杀搅乱了一切。   林西鹤从唐一亭那里,听到过很多有关于母亲过去的事。他对唐一亭不是没有戒心,但他想念自己的母亲,对于曾经受过母亲帮助的唐一亭,自然也会另眼相待。   没有人料到唐一亭会背叛得这么彻底,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杀人来的。林西鹤不知道他在提起自己母亲时,是否还有几分愧疚,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了。   从这充满算计和背叛的春城离开,是葬身野外,还是寻得一线生机,在此一搏。   此后十二年,林西鹤和春城的联系极少。此刻他看着办公室里的两个人,忽然觉得,如果他当年不离开,事情也不会变得多么糟糕。   原鸣骂也骂了,但丝毫没问他和姜鱼为什么会在一块儿,想来也是一直在关注着他的。   那厢,姜鱼已经跟原鸣提起了苏枣枣。原鸣是在关注他们,但对许多事情了解得不是很详细,更不知道“苏枣枣”这个名字。   不过他是校长,他办公室里的光脑拥有最高的查阅权限,如果在这里都查不到苏枣枣的相关信息,那别的地方也不会有了。   但有些丑话还是得说在前头。   原鸣是老师、更是校长,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不会任由别人查阅学校里的资料。只是苏枣枣已死,甚至连她父母都被杀人灭口,原鸣无须多问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略作沉吟后,便道:“你们可以查,但得答应我,不能越界。”   这界又是什么界?当然是法度。   姜鱼自然答应,也顺利从原鸣的光脑上调出了苏枣枣的资料。包括她的学籍信息,入校以后所取得的成绩,甚至还有做过的试卷内容。   一中的电子化程度非常高,试卷都是电子档的,也更方便查阅。   姜鱼在查着的同时,林西鹤就在旁边陪原鸣下棋。原鸣再有私心,也不能放任两个非校内人员留在校长办公室里,所以他必须在场。   与此同时,医院内,穿着病号服、神不知鬼不觉混在人群里的钱俪,成功跟司徒赵接上了头。   《都市报》这次的动作很慢,甚至是在司徒赵接到姜鱼电话后,主编室才知道了裴易出车祸的事情。   两相对比,同行们在裴易一出事就赶到医院的举动,就很不对劲了。   仿佛裴易出车祸,是早有预料一样。   “姜鱼现在是什么意思?”钱俪压低声音问。   “想办法查明其他媒体的消息来源。我们这次发现得晚,第一手新闻肯定是抢不到了,但如果能挖到背后的猫腻,那就是我们赢。”司徒赵自觉跟钱俪不是一路人,但在新闻和姜小姐面前,一些隔阂可以暂且压下不谈。   顿了顿,司徒赵又道:“还有,留心林锦心和林稚堂。”   钱俪的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异色,“小道消息说,这次是林逝水下的手。”   作为记者,消息灵通。普通人尚且还不知道废城案件重启的事,他们却已经知道了,眼看着万洲即将发难,那林逝水为了儿子,对林家内部进行清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异能协会又跟林家有旧怨,这时候保下裴易,等于拿捏住了林逝水的把柄。   司徒赵不得不承认钱俪的逻辑很通顺,而钱俪的消息渠道也远比他多得多,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钱俪白了他一眼,“当然没那么简单,但只要大众相信就可以了。你当了那么多年记者,还不知道舆论可以杀人吗?”   司徒赵:“他们就不怕得罪林逝水?”   钱俪:“所以姜鱼要我们去查其他媒体的消息来源,如果背后的人能够跟林逝水抗衡呢?我刚才看到有人去接触林稚堂了,如果林家人肯开口,哪怕是语焉不详的一句话,那都能成为林逝水的罪证。”   司徒赵咋舌,“林锦心呢?”   钱俪眯了眯眼,“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刚才在跟异能协会的人扯皮,坚决不肯给裴易转院,说怕他在路上出事,伤口会裂开,说着说着就硬生生哭晕了过去。然后林稚堂就急匆匆跑回去照顾他妈了,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对外说。”   司徒赵:“你这么说……她该不会是在演?”   钱俪:“谁知道呢,反正现在那一家三口,两个都在病床上躺着。律师、保镖都到位了,围得跟铁桶一样。”   两人说话间,特调局的人从旁走过,那步伐走得不慢,但钱俪看了眼,却说:“你看他们,一点不着急。”   看起来走得快,神色之间却不显焦急。钱俪认得出为首那人,四组组长吴明,也是个老狐狸了。   司徒赵沉吟片刻,道:“归根结底这是一桩涉及异能者的交通事故案,也可能是谋杀案。特调局的态度和调查结果很重要。这吴明好像跟九组不合,九组又跟林西鹤有关系,他会不会——”   钱俪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吴明是个骑墙派,他最会的事情就是明哲保身。”   那厢,吴明带着人去等电梯。电梯门开,正好跟里面的异能协会的人打了个照面。   双方自动加载微笑,异能协会的人冲吴明点点头,也不急着从里面走出来,道:“吴组长这是亲自来了?刚才还看见四组的人在楼上,想着会不会碰见你呢。”   吴明笑着往旁边让了让,“分内之事,应该的。”   那人这才带着下属走出来,擦肩而过时,又道:“吴组长忙着特调局的事,也不要忘了来协会里坐坐啊。会长前几天才刚提起你,要是有空,一定过来聚一聚。”   吴明:“当然。”   那人便笑着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双方正式拜别,吴明站在电梯口目送对方离去,而等到他走进电梯,电梯门彻底关上,他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   良久,他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正常。   作者有话说:   猜猜到底是哪方下的手呢? 第97章 找回春天的办法 ◇   ◎要做一个爱憎分明的人◎   VIP病房里, 林锦心靠坐在床上,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目光沉静, 半点没有刚才在外面哭到晕过去的娇弱模样。   “稚堂, 你要记住, 从现在起,你不能对外多说一句话。”她的声音仍然轻柔,但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不要说话, 不要成为别人攻讦林逝水的一把刀。林稚堂明白这个道理,正如他之前在鱼鳞栉玩侦探游戏时说的那样,他再怎么样也是林家人, 林家没有蠢人。   想要装一个草包, 最好的办法不是费尽心机让自己装得如何像, 而是要放弃思考。一旦开始思考,生活的假象就要破裂了。   他的爸爸好像有天大的秘密瞒着他, 以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而他的妈妈显然也不是往日里那般只知享乐的大小姐,这让林稚堂对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好像一切都是假的, 整个人被包裹在一种巨大的荒谬感里, 无所适从。   良久,林稚堂用有些滞塞的嗓音问:“妈,你爱爸爸吗?”   林锦心微愣, 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 她才说道:“你知道林家有哪一点很好吗?那就是他们从来不需要联姻。你的爸爸是我自己选的, 我有那么多选择, 不至于选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结婚。后来有了你, 我更没有后悔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来我们相处得怎么样,你作为我们的孩子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正因为最清楚,林稚堂才一时有些无法接受。往日里恩爱的父母,怎么一夕之间就好像变成要互相算计的对象了?   林锦心握住他的手,摸到他手心的凉意,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冷硬道:“可如果一切都是假象,你也必须去学会面对。你该长大了,稚堂,我以前希望你无忧无虑,所以不让你牵扯进林家的事情里,但有一点,是我一直在教你的。”   林稚堂定定地看着她。   林锦心:“要做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都这个节骨眼了,你爸爸还有心情出去买菜,还那么凑巧的,就在回来的路上出车祸,又那么凑巧的,一下子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林稚堂不是没想过,但他的脑子拒绝他去深思。一旦思考,一切就都完了。   完了。   林锦心却不由得他逃避,抓着他的手不由收紧,“这八成是一出苦肉计。他没死就是最大的凭证。谁是这件事的最大得利者?是他自己。如果他没出车祸,你小叔、叔父势必要会有动作,而你带着你小叔的那个问题回到家里,他也不会不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可他什么都没跟我们坦白,什么都没跟我们商量,就出了车祸躺在那里——你觉得他有考虑过我们吗?”   林稚堂听到这话,虽然没有哭,但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他还记得刚才那些记者围着他问的问题,他们争先恐后地想要从他嘴里撬出哪怕一个字,用来作为攻击林家的武器。林逝水成了这桩车祸案最大的嫌疑人,而在这样的舆论环境下,裴易反而不能死了,他一旦死亡,不管最后真相会不会大白,林逝水都将变成众矢之的。别说大众舆论如何,异能协会就已经虎视眈眈。   而林稚堂和林锦心呢?所有的风暴都需要他们去面对。   “他不等我动手就来这么一出,是在赌你对他的感情。他都那么惨地躺在病床上了,你会不会心疼他,哪怕证据确凿,也为了他跟你小叔求情?求他放过他?甚至于——让你误以为是你小叔和叔父动地手,从而对他们怀恨在心,搅得整个林家鸡犬不宁?”   林稚堂脸色煞白,比坐在床上的林锦心脸色更白,满脸哀求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却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挨在她身边撒娇、寻求安慰。   一切都好像不同了。   可林锦心只能这么做,有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虽然狠,也好过让林稚堂自己出去撞得头破血流再回来。   林稚堂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林锦心的病房里出去的了,等他浑浑噩噩地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旁边的护士担心地走过来跟他说话,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去。   他很想进去问一问爸爸,听他亲口说一声“一切都是假的”,可他的脚下像生了根,动也动不了。   特调局的人过来,有人走到门前,有人去询问护士,来来去去,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他听到有人发出轻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他明白那一声轻笑的含义。   自己在他们眼里就像个傻子。   与此同时,姜鱼终于从校长办公室的光脑里翻出了一点让人在意的东西。   林西鹤时刻注意着她,看到她眸中泛出异色,立刻问:“发现什么了?”   姜鱼抬眸,“你过来看。”   林西鹤便撂下原鸣过去了,原鸣正下得起劲呢,刚琢磨到一手妙棋,就看到对面的人已经离席,还凑到姜鱼身边,两个人靠得那么近。   哼。   原鸣在心里冷哼,这小子下个棋都心不在焉的,刚才真是骂得轻了。但原鸣也没开口打扰他们,把棋子丢回棋篓里,兀自在那边生闷气。   可两个学生聊得专注,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反应。此刻光脑上显示的是苏枣枣曾经写过的一篇文章,叫做《找回春天的办法》。   整篇文章充斥着小女孩天真烂漫又大胆奇谲的幻想,她说她喜欢春天、喜欢花,可是春城偏偏没有春天。   【花草愿意为了春的烂漫,用生命讴歌。人类又为何不能用一个奇迹,迎回春天呢?】   奇迹又是什么奇迹?   是科学和异能共同缔造的奇迹。   关于异能和科学如何共存,上百年来,无数科学家有过探索。民间亦有无数思潮涌现,产生了不同的流派,甚至是互相对立的团体。   一个正值青春期、对世界有着无尽好奇的学生有一些奇思妙想,本不是件多奇怪的事,但在这篇略带科幻元素的文章里,姜鱼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气象武器。   以异能和尖端科技相融合,改变天气,迎回春天,这是苏枣枣这篇文章的核心思想。而一旦落到实际应用上,就让人不得不想起北岸诗会在云京大厦甩出的那场风暴了。   理论和实践总有差距,如果那场风暴诞生之初的灵感,根本就是一个小女孩烂漫奇谲的幻想呢?   林西鹤也想到了,但原鸣在这里,两人只能用眼神交流,无法多说。原鸣看他们眉来眼去,愈发地觉得没眼看。偏偏两个都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谁在拱谁。   恰在这时,教导主任过来敲门,喊他去开会。   姜鱼这才注意到原鸣脸上的幽怨表情,跟林西鹤交换一个“这下惨了”的眼神,赶紧过去跟原鸣说好话。   原鸣:“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儿哄呢?”   姜鱼莞尔,“那我是小孩子?老师不是说师娘想我了吗?过几天我上门做客,是不是得做一道我喜欢吃的糖醋鱼招待我呀?”   原鸣:“亏你说得出口,还做客呢。”   他嘴上埋汰,眼里却是有笑意的,余光瞥着林西鹤,“某个一走就是十来年的就不用来了,看到他,气得我饭都要吃不下。”   林西鹤无奈,但又不好开口,怕一开口就把他气死。   教导主任那边催得紧,原鸣要去开会了,姜鱼和林西鹤就不方便继续留在办公室里。好在两人已经查到了在意的东西,便主动告辞。   只是林西鹤刚要转身,便听原鸣在身后道:“以后有什么事就说,你老师我还没死。就算是在异能协会,一中的校长也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林西鹤蓦然回头,原鸣却又摆着冷冰冰的表情,看也不看他,转头就走了。   姜鱼:“老师这是关心你。”   林西鹤:“我知道。”   这么多年,很多都变了,但有些人还是像从前一样。   不多时,两人又回到了飞行车上。在发动车子、决定目的地前,姜鱼又灵光乍现,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西鹤,道:“沈鹿曾经说过,陆生会胁迫苏枣枣父母为他做秘密研究,最终创造出D,其实源于你的一句戏言。”   林西鹤放松地靠着座椅,嘴角带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是觉得,陆生一直在被别人影响?”   姜鱼:“你不觉得吗?一次是偶然,两次可不一定。陆生在湖畔山庄时给你写《钓鱼日志》,他在观察你,代表他对你感兴趣。那句话对你来说是一句戏言,可对他来说,也许就觉得有趣,也许就影响了他。再然后是苏枣枣,一个小姑娘的天真之语,却引起了一场风暴。”   就像蝴蝶效应。   姜鱼一直觉得陆生是个矛盾的人。他是个罕见的精神系异能者,暗地里做着能够颠覆人类社会的“造人”实验,还研发出了几可乱真的气象武器,手里更是不知道还有多少底牌,可以说是极度危险份子。   如果他真的有心作恶,春城必有大灾,这也是特调局必须要找到他的根本原因。   可偏偏在云京大厦时,他又不杀一人。   如果恶诞生于恶,那么诞生于林西鹤的戏言和苏枣枣的天真幻想里的东西,在未失控前,就还是纯白的。   一颗炸弹在爆炸前,它也只是一个炸弹,想要阻止爆炸的发生,就得提前拆弹。   林西鹤:“如果你的思路是正确的,那就只能祈祷不会有第三个影响他的人出现。就算有,也别想着毁灭世界。不过这个答案,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告诉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问题还是有人猜对了的,给猜对的人发红包啦。 第98章 凤凰与杜鹃 ◇   ◎冤大头◎   舆论开始发酵。   媒体最擅长春秋笔法, 车祸案的矛头很快被指向林逝水。那个撞了裴易的司机已经车毁人亡,又没有亲人,尸体都没人收敛。案子处处透着蹊跷, 豪门斗争、买·凶杀人, 赚足了眼球, 与此同时,又有一波人在浑水摸鱼,翻出了另一桩案子——废城案。   废城案到了虞枫手上后, 正式进入特调局的档案库,定为编号T11。有黑匣子在,T11证据充足, 再加上有桑老太等作为人证, 是必胜之局, 所以这波脏水的目的不是为了翻案,而是拖林西鹤下水。   凶手固然可恨, 但动辄废人异能的林西鹤也不是好东西。对于受害者的污名化从不曾随着大灾害而毁灭, 哪个时代都有,更何况在T11里,真正被杀死的受害者是季小秋, 而不是林西鹤。   可无论是林氏还是万洲, 是能源市场还是十字生命线的开通,都不是区区舆论所能左右的。林逝水和林西鹤稳如泰山,谁也没有出现在医院或接受采访, 而当大众的质问得不到回应, 如同如惊涛拍岸愈演愈烈时——   早八点, 《都市报》的狗血八卦如约而至。   麻仓48街, 一切却还是那么平静。   姜鱼被生物钟叫醒, 起床洗漱。终端里的电子管家贴心地提醒她今日气温飙升,春城已正式入夏,出门要记得防晒。她便用发带将头发扎起,挑了件轻薄的一看就很夏天的裙子,懒洋洋地走进厨房,给自己泡了杯牛奶燕麦当早餐。   林西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许又在睡懒觉。姜鱼便靠在窗边,吹着夏日的第一缕和风,听起了八卦。   《都市报》这次的报道叫做《凤凰与杜鹃》,仍由当年一手炮制了《蒹葭》的主编亲自操刀,先是以一贯的华丽文风将裴易和林锦心之间的爱情娓娓道来,让人心生向往,再以锋利之刀,瞬间戳破爱情的假象。   一个出身平凡但长相、学识都足够优秀的春大才子,一个漂亮骄傲、家财万贯的林家大小姐,哪里来的偶像剧般的命运邂逅?不过是单方面的早有预谋罢了。   匿名的校友爆料、针对裴易的诸多疑点被一一提出,而听到这里,姜鱼可以确定以及肯定,《都市报》后面站着的一定是林家了,也只有调查了裴易好几天的林逝水能拿出这些东西。   不过接下来,《都市报》却没有再围绕裴易和林锦心做任何的猜测,反而讲起了两个小的寓言故事。   一个叫《草窝里飞出了金凤凰》,一个叫《鸠占鹊巢》。   故事很短,但接在裴易和林锦心的八卦后面,让人浮想联翩。网友们总是很爱联想的,在这一点上,有时作为小说家的姜鱼也自叹弗如。   不过作为知情者,姜鱼开了上帝视角,还是很快就听懂了《都市报》的言外之意。   凤凰是裴易,杜鹃也是裴易。自命不凡的凤凰,和把自己的蛋下在别人窝里,还要把别人的蛋从窝里推下去摔死的杜鹃,也可以是一种鸟。   总之不是人。   姜鱼跟主编认识多年,多少也有点了解他的骂人思路。   至于那个被推下去的倒霉蛋,当然是林西鹤。   裴易的作为和这两个寓言故事当然也有一定的出入,至少林稚堂确实是林锦心生的,是林家人。但从这次的事件来看,裴易对他的父子情不深。也许有,但至少不如自己重要。   而相较于还在睡懒觉的林西鹤,以及悠闲听八卦的姜鱼,还在医院的林稚堂,不过一天已经憔悴得像霜打的茄子了。   在专业的异能者医生照料下,裴易已经醒来,除了还不能下床,他意识清醒,可以说话,手也能动。   于是在异能协会的人再次登门时,他决定接受他们的好意,转入立心医院接受后续治疗。   这次有他本人签字,就是家属也阻止不了了。但就在转院之前,林锦心犯了心脏病的消息也在医院里不胫而走。   这心脏病是遗传的,她的太爷爷,也就是林西鹤爷爷的大哥,就是因为体弱多病所以才早死的。   这个消息一出来,不论是异能协会的人,还是裴易,脸色就都很难看了。医院里的人议论纷纷,昨天林锦心就因为裴易的事哭到晕倒,今天又犯了心脏病,如果裴易真的在乎这位妻子,他真的爱她,那还要赶在这时候转院吗?   裴易藏在被子里的手悄然握紧,脸上却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流露出几丝恰如其分的哀伤。   良久,他有了抉择,闭上眼,道:“转院吧。”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已是下午。   林锦心和裴易分别住进了两个医院里,一南一北,遥遥相对。消息传出去,夫妻感情已然破裂的传闻不胫而走。或者说,《都市报》那篇八卦的真实性好像又高了一分。   “林锦心的心脏病,不是真的那么严重吧?”彼时姜鱼已经坐在了black sugar的客厅里,而林西鹤依旧在煮茶。   “当然不是,现代医学很发达。”林西鹤道。   “那她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裴易今天弃她而去,以后也就没那个脸再跟林稚堂卖惨了。”   “那也得林稚堂自己争气才行。”   确实,如果自己立不起来,那旁人为他做再多也是枉然。   姜鱼好奇,“你又在等什么?”   今天一天林西鹤都没有出门,任凭外面有多少风雨,他自巍然不动。说他突然又懒癌发作吧,看着也不太像。姜鱼问他,他还故意卖关子。   终于,傍晚时分,林西鹤等的人来了。   那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穿着优雅的西装三件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的皮箱子。   “冯叔,有劳了。”林西鹤对他倒是透着一丝尊敬。   “少爷客气。”冯叔微微颔首,将箱子递给他,随之又把目光投向姜鱼,温和地笑道:“姜小姐好。”   姜鱼跟他打过招呼,也一眼就认出了他。林逝水的管家,但他很显然做的不仅仅是管家的事,外界也都说他才是林逝水最信任的人。   冯叔没有多留,东西送到就要走,不过临走前又问:“少爷就没什么要我带回去,或者转告给先生的?”   林西鹤:“他还缺我这三瓜俩枣?”   冯叔:“对于一位父亲来说,哪怕是酸橘子也是一份心意不是吗?”   林西鹤这才看起来不是很情愿地拿出一个保温杯递过去,冯叔双手接过,笑着跟他点头,这才走了。   姜鱼在后面看得直摇头。   明明是早就准备好的新保温杯,里面装了自己煮的养生茶,还不肯主动拿出来。装的不情愿的样子,实际就等人家问吧?   还有,他到底哪来那么多保温杯?万洲也做保温杯生意吗?   林西鹤转过头,知道她看出来了,但还要假装她没看出来,淡定自若地去茶几上开箱子。箱子打开,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枪。   姜鱼福至心灵,“你是觉得,近期又会有人冲你下手吗?狗急跳墙?”   林西鹤:“有备无患。”   他试着枪的手感,拆卸、组装、上膛,动作快得姜鱼都觉得眼花缭乱,又在手里掂了掂,表情看上去基本满意。   箱子里不止一把枪,长的短的,型号不一,还有一些别的小巧精致型的防身武器。姜鱼拿起一把枪看了看,“这是新货?KD89,我记得肯迪公司上个月才透出风声来,据说它的特制子弹针对异能的破防能力将提升至少20%,你爸这么快就拿到了?”   林西鹤:“所以他是冤大头,不宰白不宰。”   说着,林西鹤又在他的宝贝箱子里扒拉出一把“钥匙”和一份文件。那“钥匙”其实是智能芯片,上边缀着令人熟悉的logo。   “飞艇?”姜鱼微讶。   “我开飞艇载你去日落原。”林西鹤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个牌子这个型号的飞艇价格,确定他爹没有糊弄他,这才满意。   “你是怎么跟你爸说的?”姜鱼的眼睛微微睁大。   “追女朋友。”   “……”   姜鱼微笑,“侦探先生就不怕翻车吗?”   譬如追不到什么的。   “没事。”林西鹤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如果我翻车了,就是飞艇的问题。”   这话理所当然得让姜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就在这时,她等的消息也来了——上次去银河俱乐部时,她在那里遇到了野火营二营的营长江汝宁,跟他达成了合作。   江汝宁想要跟万洲握手言和,所以找到了姜鱼做中间人。姜鱼答应为他牵线,但条件是,江汝宁要查出柯航在获取黑匣子时,有没有人在暗中插手。   柯航去拿黑匣子,是出于林西鹤的授意。黑匣子关系着废城案件的真相,若有人出手阻止或者推波助澜,都有可能跟这件案子有关。   譬如,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内鬼。   如今,江汝宁的回复来了。   姜鱼看了一眼,发出了林西鹤同款的感叹,“真热闹啊。”   林西鹤挑眉,“很多人吗?”   姜鱼:“特调局局长仲远平那边也出手了,不过是帮着柯航扫清障碍的。再加上柯航那边找的人,这些都是帮他的。还有我们的老朋友,异能协会。”   作者有话说:   林西鹤的计量单位:   一保温杯=一飞艇+n多武器   麒麟桥的案子算是基本结束,还留点尾巴。等写到下一卷,不写那么复杂的了,来点痛痛快快的打戏。 第99章 狗咬狗 ◇   ◎打不过还能拼爹◎   异能协会出手, 目的当然是阻拦,可惜没能成功。而江汝宁之所以能锁定异能协会,是因为柯航取走黑匣子的那天, 野火营接到了来自异能协会的电话。   那通电话是从异能协会的会长办公室里打出来的。   异能协会如今的会长叫翁正青, 是上一任老会长的得意门生, 又在晚年将其收为义子,关系不可谓不亲密。如今老会长已死,但很显然, 异能协会跟林家的旧怨还是延续了下来。   官方资料里,翁正青是六级的木系异能者。   林西鹤却说:“他有可能已经突破七级了。”   在大灾害至今的百年时光里,有过记载的最强的异能者是九级, 但有且仅有一个, 死于五十年前的一场大战, 也算是壮烈牺牲。八级的凤毛麟角,加起来不超过十个, 不是已死就是隐退, 至少姜鱼从未见过活的八级异能者。99.9%的异能者连八级的边都摸不到,七级就已经是难以企及的高度。   特调局九个精英小组,最强的虞枫是六级。而出现在云京大厦里的北岸诗会成员, 不看特殊的精神系, 最强的应该是那个五级的火系异能者。   万洲对外公布的讯息里,各位队长的实力也都在五到六级之间。由此可见,当世的高手大多都在这个区间。   姜鱼在春大念书时, 上过系统的理论课, 听教授讲起过有关于“异能峰值”的理论。在这个理论中, 高级异能者的出现并非靠个人的努力和天赋就能实现的。   大灾害初期, 异能爆发, 一下子催生出无数的异能者,包括那名九级的高手。但随着灾害的平复,峰值回落,人们虽然对异能有了更深的认知和系统的学习,高级异能者的数量还是比之前少了,并逐渐趋于平稳。   如果要实现更强的突破,恐怕得等到下次的异能爆发。但下次是什么时候,谁都不知道,也许是几十年后,也许是几百年。   但正如教授所说的,希望它永远不会来。   言归正传,如果翁正青已经是七级,那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姜鱼略作思忖,问:“恕我冒昧,你爸爸现在几级?”   林西鹤迎着她清亮的目光,道:“七级。”   哦,那就没事了,打不过还能拼爹。   姜鱼记得林逝水的官方资料里到现在还是六级初阶,可见这群老狐狸确实没一个人说真话。她又仔细看了看翁正青的资料,说:“其实仔细看,翁正青上位的时间也很巧。”   林西鹤也看到了那个敏感的时间点——2135,恰好是陆生死遁的第二年。   老会长不止翁正青一个学生。大部分人叫他会长,而亲近的人,也就是异能协会里那些核心圈子里的人,大多喊他一声“老师”。   这是尊称。   翁正青出身不算好也不算差,实力不错但也不算特别拔尖,而木系异能者往往给人感觉过于温和、中庸,所以比起林逝水这样的天之骄子,翁正青的光芒总是被掩盖。   2134是一个转折点,因为DM倒了。   DM未来科技,主打AI研发,行业内最为传奇的黑马,可以说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必能成为巨擘的这样一家公司,突然之间就倒了。舆论沸反盈天,众人在怀疑极端异能组织出手的同时,科技派和异能派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公开辩论。   异能协会当然是妥妥的异能派,而翁正青便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舆论战中,崭露头角。并于2135年,正式就任异能协会会长一职。   当时的媒体评论他是——大器晚成。   姜鱼:“我看过他的就职演讲,这个人实力很强,嘴皮子功夫更强。比起那位已经去世的老会长,他更会收买人心。”   林西鹤:“你觉得他是那个内鬼吗?”   翁正青当年虽然还没有成为会长,但想要帮陆生死遁,费一番功夫也是做得到的。而他显然吃了DM事件的红利,从利益交换的角度来看,也很可疑。   姜鱼:“六成左右的可能。不过如果真是他的话,裴易转去立心医院,最后也不一定能保命。他之前隐藏得好,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盟友,但现在他暴露了,稍有不慎就会从盟友变成棋子。一旦他失去利用价值,又没能拿捏住翁正青的把柄,那下场一定不会好。所以你们没有出手阻拦,对吗?”   林西鹤耸耸肩。   与此同时,cube正给陆生递上热水。   陆生蹙了蹙眉,提醒他:“今天入夏了。”   Cube:“但你还是一副要死的样子哇,多喝热水才会身体健康。”   陆生:“……今天的消息又被你拦截了?”   Cube露出委屈表情,“我是看你在睡觉才不打扰你的,而且他们好烦啊,这个住院那个住院的,看起来身体比主人还要差,说不定明天就都去世了呢。”   陆生:“……”   面对cube,陆生总是无言。   因为精神欠佳,陆生看了许久才看完今天的消息。对于裴易转院去立心医院的事情,他并无惊讶,倒是cube又在那边叨叨,“主人都没有去管裴易,他偏要去管。上次黑匣子的时候也是,都传消息过去不用理会了,他还是出手。结果都被我发现了!”   陆生闭目休养片刻,慢悠悠道:“这几年,他们应该是趁我睡着的时候,有了更多的联系。或许,还做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Cube:“那是什么?”   陆生:“不用管。”   Cube:“哦。”   陆生:“左右是我不感兴趣的事。”   Cube露出思索表情来,主人不感兴趣的事?是钱吗?还是什么?人类为了那些东西总是斗来斗去的,主人说不用管,那是要让他们……   “我知道了!”cube像个孩子欢欣雀跃,“让他们狗咬狗!”   陆生莞尔,“新学的词?”   Cube:“cube可是很聪明的,但我觉得人类不好。为什么要用狗做比喻呢,狗狗好可怜哇,它们明明那么可爱。”   陆生:“喜欢狗?”   Cube想到了离家出走时看到的那只被主人牵着的机械狗,它有好看的衣服还有漂亮的领结。它立刻伸出机械臂抱住陆生的大腿,可怜巴巴地说:“如果主人也给我买漂亮的衣服和领结,我可以当主人的狗。”   陆生:“我拒绝。”   Cube:“嘤。”   于是它又哭了半小时。   哭完发现陆生已经睡着了,更伤心了。   它决定诅咒裴易,给他的终端发送了一串病毒。只要裴易启动终端,不管他做什么操作,终端都会弹出无数带有明显鄙视表情的狗头。   裴易并不知道这是谁干的,当他的眼前浮现出无数狗头,那瞬间燃起的怒火,让他将终端生生捏碎。   最高价位的终端,采用的材料非常坚固,抗火、防水,就连一般的子弹都打不穿。可当裴易再次张开手时,它已经碎成了粉末。   裴易看着粉末从掌心落下,终于再也掩饰不了脸上的阴沉表情。   这终端,是林锦心买给他的。也只有不愁吃穿、不把钱当钱的林家人,才能眼也不眨地买下最昂贵的终端,当成一个不值一提的小物件送给他。   他用着最好的东西、穿着私人设计师亲手缝制的衣服,却只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还要对她感恩戴德。   那个女人从来都防着他。   思及此,他的眼眸动了动,黑色的灵魂在翻涌,冲击着宛如石像的躯壳,俨然已经撞出了一条裂缝。他就这么坐着一动也不动,直到日落西沉,护士敲门进来给他换药。   “裴先生……”护士带着温和的笑容走进来,在看到裴易的刹那,愣了愣。   夕阳渐落,房间里却没有开灯。   昏暗的光线下,护士迎面对上裴易的眼神,陡然心惊。那种纯然的恶意,如同被阴暗角落里的毒蛇盯着的感觉让人芒刺在背,可下一瞬,裴易眨了眨眼,扶着床沿咳嗽了几声,那种感觉便刹那间烟消云散。   “裴先生,你没事吧?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护士连忙过去询问,视线扫过他的手,讶然,“怎么伤口裂开了?”   她当即顾不上刚才的异样,连忙帮裴易重新止血包扎。   裴易歉然地向她致谢,“抱歉,刚才坐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用了力,给你添麻烦了。”   护士抬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里散不去的忧愁,不由心软,“没事,这是我的工作,裴先生不用在意。”   窗外一片夕阳如画。   护士帮他开了灯,并嘱咐了他用餐事宜,便转身离开。等她走后,裴易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墙角的监控。   不一会儿,护工送来了晚餐,还有一个新的终端。   “我要见翁正青。”裴易开门见山。   “会长的名字不是你能直接叫的。”护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话语里威胁的意味很浓。   “我也不是你一个小喽啰可以随便威胁的。”裴易不怒反笑,那张经过岁月沉淀被浸润得愈发温润如玉的面孔上,挂着堪称和善的笑,“你猜,我现在杀了你,翁正青会不会替你出头?还是直接把你扔进地下暗河喂鱼,好替我掩盖罪行?”   护工:“你——”   裴易:“我说,我要见他。”   语毕,裴易闭上了眼,再不言语。   护工脸色难看,几次想开口说话,又硬生生忍住。他忍着怒气退出去,迅速把裴易的要求上报。而病房里,再次变得悄寂无声。   这一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翌日,姜鱼为骆童请的心理医生到了。   这是姜鱼之前跟骆情说过的,会为骆童找更好的心理医生治病,所以她特地从雾城请来了业内知名的医生,严芳。期望骆童能治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好之后如果能够说出被关在废弃小楼当晚的情形,能够指认裴易,那至少也能成为裴易的一条罪证。   他们现在就缺能够钉死裴易的证据。   作者有话说:   陆生迄今为止说的最多的词汇:不用管。   陆生迄今为止做的最多的事情:睡觉。   #一个总是在躺平的传说中的反派的一生#   #陆生,今天也还没有死#   #鸟哥,今天也还没追到女朋友#   #cube,狗头攻击#   #fish,聪明又美丽,勤劳又善良,男人配不上我# 第100章 联合峰会 ◇   ◎救人行动◎   心理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好的。但严医生经验丰富,能够让骆童不排斥她的接触,已经让骆情感到很高兴了, 并连声对姜鱼表示感谢。   姜鱼受了她的感谢, 让她心安, 又问了她一些有关于裴易的事,但骆情却对裴易没什么印象。   对于严医生来说,骆童不是她接触过的最棘手的病人, 所以初步诊断过后,便定下了后续的治疗方案。正好她最近要在春城待一段时间,也不算麻烦。   与此同时, T11案正式重启, 虞枫开始抓人了。   第一站:立心医院。   目标人物:野火营一营的小队长, 那个被林西鹤废了异能,到现在还在住院的翟新元, 原特调局一组副组长董奇山的表哥。   虞枫带着人毫不遮掩地从大门进了立心医院, 一组组长亲自出手,可谓是给足了“面子”。而翟新元虽然还在住院,其实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康复阶段, 除了异能无法再恢复之外, 已经可以出院了。   一组的态度也很直白,如果医院这边不放人,非说他还需要接受治疗, 那他们也不过是多跑几趟的功夫——只要立心医院可以接受特调局天天登门。   立心医院是异能者专属医院, 来往的几乎都是异能者, 其中不乏权贵, 只有个别病人的家属是普通人。平日里很少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但此次上门的不是别人,是虞枫。   谁都知道虞枫背后站着的是局长仲远平,T11案还牵扯到了林家,再结合裴易的转院事件,除了坚定地站在异能协会那边的,没有谁敢触虞枫的霉头。   于是被施压的就成了院方——他们不能让特调局这么进进出出的,扰了大部分病人的安宁。   知情者或者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裴易转院和T11看似是独立案件,背后却因为林家而有着割不断的联系。他们不得不认为,虞枫此举或许有林家的授意,否则他完全可以低调行事,而不是正面施压。   至于虞枫是因为之前董奇山举报他的事,报复到他表哥身上,没人会考虑这个原因。如果虞枫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他也坐不上一组组长这个位置。   最终,翟新元被虞枫带走,而VIP病房里的裴易,又差点捏碎了手里的终端。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时刻关注着事件发展的人们很快就发现,一组抓的何止是翟新元一人。在虞枫前往立心医院后,负责T11案的一组组员们出现在春城各处,陆续将涉案人员抓获。当真应了那个词:动若雷霆。   紧接着,是野火营一营的副营长,邱圣。从邱圣又牵扯出真正的幕后主使林东渐,吃瓜群众吃了一圈,这瓜又回到了林家身上。   更有意思的是,在特调局前往野火营抓捕邱圣的同时,万洲三分队的队长贺望岚也出现在春城郊外的野火营大本营内。二营营长江汝宁亲自出面接待,据说现场气氛融洽,贺望岚更是笑着站在一旁看邱圣被抓。   小道消息说,他还鼓了掌,有够欠的。   三天时间,抓人行动闹得满城风雨。   裴易一时间仿佛被遗忘在了角落里,而从始至终,除了林锦心和林稚堂,其他的林家人没有对他的事有过任何回应。好像他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喽啰,根本不必在乎,林逝水和翁正青更是在三天后纷纷离开了春城。   7月18日,第十届科技与异能联合峰会在距离春城不远的风城召开。   与会的除了各城代表、异能研究院、异能协会、三大能源公司之外,还有万洲、星旗这样的组织,以及阿勒科、S&T等科技公司。   林逝水和翁正青在峰会上碰头,字字句句暗藏机锋,但大家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谁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撕破脸。   公开演讲仍然是翁正青的强项,说是出口成章也不为过,有理有据、进退得宜,哪怕跟他不对付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他在台上的本事。春城本就是东方大都会,作为春城异能协会的会长,他的话很有分量,可以算是异能派的领袖人物了。   如果说同样气度非凡的林逝水还有点杀伐气息,看起来像个儒将,那翁正青就是儒相。将相相合是美谈,不相合,那就只有刀光剑影了。   而代表万洲出面的,则是一分队的兰舟。   兰舟顶着一张温和笑脸,在峰会上混得如鱼得水,哪怕是见到翁正青,也没见他摆什么脸色。他仿佛就是借着峰会的名头来谈生意的,先后跟阿勒科和S&T等公司签订了大额订单,让人不得不感叹,万洲是真的有钱。   变故发生在第三天。   特调局九组在将北岸诗会成员转送至森林监狱的途中,在城外遭到了拦截。拦截的人当然是北岸诗会的同伙,除了在云京大厦露过面的焦乔和五级火系异能者,还有一个四级的水系,以及一个四级的金属系和一个三级的木系。如果兰舟在这里,就能判断出那个金属系和木系便是在城外杀死苏枣枣父母的人,当时正是他派一分队去找苏枣枣的父母,中途撞见了他们,可惜被他们逃掉了。   一共五个拦截者,实力不俗,更何况他们还有“气象武器”。   这次的气象武器与上次的风暴不同,主导的是“雾”,焦乔的雾。好像还有水?柯航不敢马虎,哪怕他已经准备充分,可他还没有忘记那个有可能藏在暗处的空间系异能者。   九组明面上负责押送的人、暗中埋伏的人加在一起,几乎全员出动。如果正面硬刚,北岸诗会这五个人不会是九组的对手。   但谁也没料到,那雾会爆炸。   异能之中,藏着热武器。细小的如同水滴般不起眼的东西,藏在雾里,只等敌人近身,便是地动山摇。   千钧一发之际,柯航和霍一笛默契地打配合,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而他冷眼看着,这波人中主持大局的并非那个实力最强的五级火系异能者,而是四级的水系。   他听到焦乔在喊他:“达达!先救人!”   达达一头利落短发,漂染成了灰色。年轻的脸上满是青春的张扬和朝气,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几岁,还长着一张显小的娃娃脸。   “那天的彩带好看吗?”他站在被击毁的车顶,扬眉看向柯航,“要是你认输,我们就手下留情,怎么样?”   柯航的回答当然是:免谈。   双方再次爆发激烈的打斗,而藏在暗处的季小梦果然出手了,她的任务是转移风二,那个被九组抓获的风系异能者。借着“雾”,救人行动虽然有所阻碍,但还是成功了,可就在达达下令撤退时,他听到了风中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声音。   雾遮挡了九组的视线,同样遮挡住了他们。激烈的打斗也让他们无暇他顾,以至于没有料到,柯航的埋伏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如今这个包围圈在收缩,他听到的就是战斗用飞行机的声音。   达达第一时间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哨笛,那来自一种变异树木的枝条,声音穿透性强,清越而不刺耳。   这哨笛声代表着——分散撤退。   柯航的指令更简单,就一个字:“追。”   消息传到联合峰会现场,掀起轩然大波。   如果说云京大厦那次的风暴是偶然,那这次呢?这个北岸诗会到底什么来头,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拿出“气象武器”这种东西,哪怕它严格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也不是真正的气象武器,可异能与科技相结合,不正是他们一直以来探讨的话题?   彼时翁正青正在台上发言,消息一出,发言被打断。无论是什么派、哪个组织、公司的代表,都对那场发生在春城郊外的拦截格外感兴趣,一时间还有谁再留意到台上的翁正青?   倒是兰舟坐在台下,一双蓝色眼眸依旧含笑注视着他。等到大家稍稍安静,兰舟站起身来,扬声道:“不如就请台上的翁会长说一说您的高见?北岸诗会,您了解吗?”   这话意有所指,但除了知道内情的人,譬如翁正青自己,没人听得出来。翁正青也难以把握兰舟到底知道多少、是不是已经掌握了他跟北岸诗会有所往来的证据,一时间不敢轻易接话,唯恐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下什么把柄。   可就是他迟疑这一秒,兰舟已再度开口。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米七的个子在人群里实在不出众,但其声清朗,站如青松,却能轻易地捕获所有人的关注。   “翁会长不知道,我倒是知道。说起来,北岸诗会还跟DM未来科技公司有关,现场各位也有不少亲身参与过当年那随之而来的一场又一场的辩论,也都记得翁会长当时的风采吧?”   众人的记忆被唤醒,虽然还不知道这北岸诗会怎么跟DM有关联的,但翁正青的事,确实无人不知。如今兰舟旧事重提,为什么?他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看翁正青这脸色,有故事啊。   翁正青霎时间被架在火上烤,但他到底身居高位多年,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哪怕刚开始稍有失态,也很快稳住。   万洲不可能掌握当年的证据、知晓当年的全部真相,如果他们知道,以林西鹤的脾气,大概不会再搞什么阴谋阳谋,而是把他直接送进局子。   思及此,翁正青笑道:“能够被兰队长记得,是翁某的荣幸。不过关于刚才的那个问题,我倒确实有些见解。诚如各位所知,上一次北岸诗会曾出现在春城,我也特地了解过这个所谓的‘气象武器’……”   话题被他拉回,兰舟挑了挑眉,却没有再追问。他迆迆然坐下,一边听台上的发言,一边给林西鹤发信息。   Lan:翁正青刚才明显对北岸诗会有反应。   Lan:就算不是内鬼,也必定跟内鬼有关。   Lan:不过他讲的有关于“气象武器”的东西,很显然都是废话。   春城,林西鹤正跟姜鱼在麒麟桥泛舟。   林西鹤扫了眼他的信息,道:“翁正青确实有问题。他藏得那么好,偏偏要跳出来保裴易,耐人寻味。”   姜鱼坐在船头,托着下巴,说:“那就是裴易掌握了他的什么把柄,让他不得不救。”   林西鹤耸耸肩,说实话跟姜鱼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讨论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太煞风景。恰在这时,兰舟又发来了新的信息。   林西鹤:“密文有线索了。”   姜鱼目光微亮,“真的?”   林西鹤的脸却垮了,“确定了那座出现过密文的废弃小镇的位置,不过万洲的人找过去的时候发现,那里发生过地震,又塌了。”   废墟叠废墟,仿佛在套什么debuff。   姜鱼答应林西鹤,如果找到密文,就跟他去日落原约会。现在那废弃小镇塌了,他的爱情,好像也要塌了。   作者有话说:   这事情是真的多,写了一百章了,一个月还没过orz 第101章 雨夜追捕 ◇   ◎打◎   相较于林西鹤, 姜鱼的失望却不明显。   可是她追查了那么久的线索,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到这里却又断了, 怎么可能不失望呢?这更像是一次次失望累积过后的淡然。   “塌了再挖就行了。”林西鹤一边说着, 一边给兰舟回信息, “兰舟买了新装备,刚好能用上,无非就是再多花点时间。”   姜鱼微怔, 随即道:“最近万洲不是很忙?”   十字生命线的事、T11的事,还要维持正常的运转,接任务、出任务, 确实很忙。不过再忙也耽搁不了未来老板娘的事情, 林西鹤道:“与其担心他们忙不忙, 不如担心我的飞艇闲置太久会不会生锈。”   姜鱼莞尔,她发现林西鹤真的在很认真地想要谈恋爱。   告白、送餐、一起看演出、搞情侣保温杯, 最俗最老的套路, 偏他好像很喜欢,有点可爱。姜鱼便问:“你的飞艇上有查理狗吗?”   林西鹤:“什么查理狗?”   姜鱼微讶,“你连查理狗都不知道?”   林西鹤挑眉, 他不想认输, 于是立刻上终端搜索。终端上很快跳出了查理狗的图片,那是一只动画片里的、茶色带白色花纹的大耳朵小狗,打眼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它的简介是:一只陪伴在人类身边但是稍微有点茶里茶气的可爱小狗, 它知晓整个街区的八卦, 并且有着非常丰富的内心活动。   “你喜欢这个?”林西鹤后知后觉, 姜鱼是在跟他分享自己的喜好。   “它不可爱吗?”姜鱼眨眨眼。   林西鹤看不上这只茶毛小狗, 但他愿意为爱说谎, “可爱。”   姜鱼也不拆穿他,反正她已经说了自己喜欢什么,也任由林西鹤去发挥。两人在下一个埠头上岸,走几步就是鱼鳞栉。   飞飞还在这儿卖快餐,但因为秦震的事情,他最近生意惨淡。他倒是不介意,还是跟人热情洋溢地推销着最贵的土豆牛腩,看到姜鱼和林西鹤过来,还熟稔地跟他们打招呼。   “姜小姐、林先生,又来看童童啊?”他刚从楼上下来。   “是啊,他今天情况怎么样?”姜鱼问。   “看起来好一点了,但还是没办法正常交流,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变回从前那样,我可还等着他一起出去送货呢。”飞飞言语关切。但他还要去别的鱼鳞栉,没法多留,很快就走了。   姜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身跟林西鹤去探望了一下骆童。   严芳的治疗是有效的,但无法很快就让骆童好起来。姜鱼也不敢在这时直接把裴易的照片摆到骆童面前,怕再刺激到他,因此今天也只是简单地探望。   两人再度从鱼鳞栉离开时,已经华灯初上,城外的抓捕行动却还没有结束。   面对柯航设下的包围圈,北岸诗会的五人撤得极快,于瞬息之间隐入密林。如果不是他们之前配合得很好,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丢下同伴各自跑路一般。   紧接着,天空下起了雨,天色也逐渐暗沉,给搜捕行动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雷达失效了!”   “是异能干扰——”   探测器、通讯工具纷纷失灵。   “不对。”柯航抬起头,任雨点滴落在自己脸上,“这不仅仅是异能干扰,今天是晴天,不下雨。”   天气变了,是从刚才出现浓雾开始,就影响到了周围的天气吗?走一步看百步,如果这是北岸诗会早就预料到的结局,那柯航不得不承认——   北岸诗会可能要比想象中更难缠。   天气变化、异能干扰,从刚才最后得到的消息来判断,覆盖的面积还不小。想要做到这样,必定早有准备。   思索间,柯航也没有停止对目标的搜索。他是冰系,水系的变种,下雨对他而言反而没什么坏影响。   通讯中断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因为他们从头至尾的目标都没有发生变化,只需按照原计划进行,那就是planA——   如果那个空间系异能者季小梦出手救走风二,那就以季小梦为首要目标,其他都可以不用管。   首先季小梦是新加入北岸诗会的,时间不长,容易策反。其次她是特殊的空间系,如果不是有她在,上一次陆生未必能逃走。再者,她跟T11有关。   被救走的风二身上有追踪器。那是个电子手环,除非风二的手不要了,否则无法暴力拆除,而根据手环最后发出的信号,他就在附近。   之前他们已经追踪到一次,但季小梦再次使用异能将两人传送走,让他们扑了个空。   不过这也证明,季小梦确实跟风二在一起。   她想要使用异能,必不可能跟风二隔开很远的距离,而且一个人的异能是有限的,尤其是精神系、空间系这样的特殊类别,使用次数多了,就会耗尽,续航能力远不如金系、水系这些大众类别。   那么现在呢?他们在哪里?   柯航的视线穿透雨幕,用异能感知着周围的一切,蓦地,风吹叶动。他豁然回头,时刻蓄势待发的异能瞬间出手,将坠落的雨滴结成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呼啸而去。   夜幕中,似乎有人骂了一句什么。   参天的大树被冰珠打成了筛子,空气里隐约飘荡起一丝血腥味。而就在这时,周围的藤蔓好似活了过来,追寻着那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如同雨夜里的灵蛇电射而去。   风,卷起来了。   如同白龙,又旋转着甩出风刃,刹那间将藤蔓搅碎。可这密林里的藤蔓又何止是无穷无尽,眨眼间又扑上去,像囚笼罩顶。   透过藤蔓囚笼的缝隙,暴露了自身位置的风二,与忽然出现在前方树上的瘦高个打了个照面。   前有瘦高个,后有柯航,可风二看起来并不紧张、害怕。瘦高个微微蹙眉,只听不远处的柯航一声断喝:“背后!”   “哒。”一声响指落下。   水滴被拉扯成细丝又编织成一张巨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站在树上的瘦高个扑去。那每一根水丝看起来都像是静止的,可瘦高个却警铃大作。   一根藤蔓甩过去,刹那间被绞成粉末。那岂是什么水网,简直是切割机!   千钧一发之际,瘦高个后仰,避过了差点碰到他鼻子的水网。他抬眸,就看到柯航出现在树的更高处,冰蓝色的异能从上而下,迅速将所到之处的所有水滴凝结成冰。   包括那张水网。   好险。瘦高个松了口气,顺势跳到树下,还没等站稳呢,风刃又来了,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那张惨白的死人脸上流了血,看起来比对面那个温文尔雅的风二更像个反派。风二吹了声口哨,“不好意思,手滑。”   瘦高个:“你们北岸诗会,有一个算一个,话都有点多。”   tm比我阴阳怪气的时候还多。   两人又打了起来,不过打着打着,他们又似突然感应到什么,齐齐收手,各自后退。   头顶传来剧烈的碰撞声,如同怒涛拍向冰山,冰碎成了冰雾,水激荡成了水花,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如同玉石俱焚般,化作强劲的冲击波扩散开来。   柯航和达达。   那个水系的达达也赶到了,只是四级的他竟然能跟柯航打成这样,虽然有大雨加成的因素在,也让人吃惊。   周围的树木断了好几棵,接二连三砸下来,砸得地面都在震。瘦高个连退几步,余光瞥向那边还在抬头看着的风二,迅速从后方包抄。   不过几秒,风二如同被针扎了一般跳开,风刃急急切断缠住脚踝的藤蔓,气急骂人:“你偷袭?!”   瘦高个:“你规定特调局的人不能偷袭吗?SB。”   风二简直要气死,可论单打独斗,他还真不一定是瘦高个的对手,更何况他还骂人。风二气得朝侧方大喊:“你不出手吗!”   季小梦,独自站在战线之外,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密林之中的战斗,因为通讯被干扰的缘故,没有人能窥探得到。哪怕是头顶上方不断飞过的飞行机,亦无法透过那沉重的雨幕和树冠,看清细节。   可柯航和达达造成的动静很大,位置一旦被捕捉,增援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准备空降。”九组的人都已经在密林里,除了老实脸。他负责最后的包抄,并从虞枫那里要到了援手。   “采用四点包抄战术。”   “首要目标,活捉空间系异能者季小梦。”   老实脸有条不紊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可就在舱门打开,大家即将下去的同时,机载智能系统突然传来“滋滋”的干扰声。   “啪!”刚刚打开的舱门又被关上,金属的门上映照出几张错愕的脸。   “系统入侵!”老实脸最快反应过来,与此同时,黑框眼镜的声音也出现在他的耳麦里。这里远离被干扰区域,通讯还算正常。   “我就说你们叫我加班准没好事。”   黑框眼镜在抱怨,他一边十指快得敲出了残影,一边用懒洋洋的咸鱼语调不停抱怨,“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次入侵的大概率是个熟人,就是云京大厦那个。”   “坏消息是,经过这第二次交手我可以确定,他的水平在我之上。”   “飞行机正在不受控制地返航。”   “如果我出手,你们会因为失控而坠机。无人生还的可能性高达66%。”   老实脸看着下方逐渐远去的战场,迅速作出判断,“准备强制脱离。”   “三。”   “二。”   “一。”   被借调来的一组组员一拳头砸碎了人工紧急按钮,几人合力将舱门拉开,再迅速跳下。特调局九个组,个个是精英,尤其是虞枫的一组。   下个雨而已,高空降落而已,对于强大的异能者来说,不算什么。   老实脸却没下去,他要留在外面策应,也想趁这个机会问问:“你是谁?”   他走到飞行机的控制台前,紧紧地盯着那闪烁着蓝光的操作界面,再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爸爸哇。”愉快的童音回答了他,“略略略。”   作者有话说:   cube:我才是最强的。 第102章 雨燕 ◇   ◎刺青◎   Cube虽然经常挂人通讯, 但它仍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热心肠的好机器人,所以它接受了达达的邀请,一起加入救援行动。   这个时候的cube是个快乐的小机器人, 因为它觉得自己很厉害。   陆生坐在一旁, 从头到尾没有插手, 也没有说话。他的膝头放着一本书,而他端着cube在忙碌间隙还不忘给他倒的热牛奶,放松地靠坐在沙发里, 放空。   整个房间里叽叽喳喳都是cube的声音,直到它跟老实脸对上了话,陆生才有了点反应。   老实脸猜出了cube的名字。   陆生在16街的密室被发现以来, 九组的每个人都反复听过“cube的三个问答题”, 记住了它标志性的电子音。   “哇哇哇, 你猜出来啦!”cube喜欢聪明的人类,也喜欢跟他们玩问答题, “那你猜猜我知不知道你是谁呢?”   “你知道。我们并不怀疑北岸诗会的能力。”老实脸的声音克制又平静, 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陆生在吗?请转告他,特调局从始至终的目的, 都并非针对某个人、某个组织, 而是维护社会的治安。如果可以,我们希望能跟陆先生进行一次直接的交谈。”   Cube回头看了眼陆生,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便哼哼唧唧地回答道:“狡猾的人类, 你们还抓了风二呢, 我的主人那么聪明, 是绝不会上当的!”   语毕, cube又单方面切断了跟老实脸的通话,干脆利落。   “cube。”陆生叫它。   “主人,什么事?”cube飞快地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大腿问。   “你的推演结果呢?”   “等一等哇,我把新的条件导入进去。”   新的条件,即老实脸带去的一组增援。即便cube出手,控制了飞行机,致使他们在降落时已经偏离了战场,但他们具备相当强的雨夜突袭能力,如果成功对北岸诗会成员进行包抄,那就糟糕了。   可cube经过新的计算后,仍然得出了相当高的胜率。   “是88.7%哦!”   另一边,回到black sugar的林西鹤和姜鱼也在时刻关注着城外的情形。   兰舟去了风城,但他还留了两个一分队的队员在银河俱乐部。九组和北岸诗会打起来后,两人没有贸然入场,但一直在远处观望。   他们找到了一处绝佳的观战地点——西郊森林公园某个小山头上的瞭望塔。   这里位于干扰区域外围,而柯航和达达他们打着打着,也在逐渐向这边靠近。越过这个小山头就是深山,到了那里面,即便特调局有通天的手段,也再难把人抓住了。   两人目睹了增援的整个降落过程,猜到那架飞行机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第一时间把情况反馈给了在春城的林西鹤。   姜鱼当然也听到了,说:“现在的情况看来对北岸诗会很不利。你觉得他们还会有什么后手吗?”   林西鹤:“应该有吧。”   姜鱼:“你不打算出手?”   林西鹤:“不急。”   姜鱼的目光望向窗外。   外面是一片平静夜色,而远处的西郊森林里,仍是大雨连绵。   两个一分队的队员时刻关注着战局,异能产生的光效和动静在这种雨夜里显得格外明显。他们不需要多费神就能捕捉到目标的动静,因此还有闲心聊天打屁。   聊着聊着,其中一人忽然顿住,问:“你听到什么没有?”   另一侧仔细倾听,“风声?雨声?不对……这声音不对啊。”   两人再没了闲心,立刻抬头搜索。这声音是从天上来的,但好像没有那么高,而且很密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边!”   “艹,这是什么?”   密林里,全身都已经湿透了的寸头抹了把脸,跟他对战的是那个五级的火系异能者。两人在云京大厦时就交过手,可以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寸头的实力虽然不如这个火系异能者,但现在是下雨的夜晚,火系的能力受到了环境的克制,反倒给了金系的寸头机会。他就像是孤勇的独狼,死咬住了对方,愣是没让这个强大的火系异能者逃脱,两人也因此越打越远,逐渐打到了最偏远的位置。   当然,这仅靠寸头一个人是办不到的,他还有帮手,土系的老杨。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主要是老杨在配合寸头。   此刻寸头已经负了伤,但越战越勇,蓦地听见远方上空传来的声响,他刚开始没在意,以为是别处传来的打斗声,可那声音越来越近,逐渐密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咻——”   是破风声。   是什么速度极快的东西破开了雨幕,在这黑夜的森林里风驰电掣。   寸头愕然抬头,只见雨幕中好像有一个黑点飞了过去,看得不是很真切。而不等他去探寻,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点便呼啸而至。   它们或从头顶飞过,或穿过树木的缝隙,电射而去。   “走!”老杨突然出现,抓住寸头的胳膊飞快转移。巨大的火球砸中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砸出一个深坑。   那火系异能者却趁机逃离。   寸头要去追,却被老杨拦住。老杨的脸色看起来很凝重,甚至不等跟寸头解释,便掏出信号枪,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骤然升空的信号弹绽放出刺目的白光,在通讯被干扰的现在,光便是最好的传信手段。   光还可以照明。   刹那间亮起的光,照亮了周围的空域,也让瞭望塔上的观战二人组,终于看清了那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黑影的真身。   “鸟???”   “准确来说,应该是雨燕。这么快的速度、这么大规模的聚集,是变异族群。”   雨燕的特点是什么?   快。   在大灾害到来之前,雨燕就是长途飞行的速度冠军。变异之后,它的短距离冲刺速度也超过了从前的游隼,达到了380km/h,那尖利的爪子和喙更像是进化过一般,锋利异常。   因此它有了一个新的外号,叫“智能飞弹”。   几乎是眨眼间,密密麻麻的雨燕就开始了俯冲。没有花哨的阵型,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如同黑色的旋风刮向了战局中心,也就是柯航和达达的所在之处,如同乌云蔽日,连空中坠落的雨点都被切断了通路。   这一幕,看得人头皮发麻。   谁也不知道这些雨燕到底是怎么来的,在所有的变异生物中,雨燕算是对人类态度较为温和的族群,只要不主动招惹,几乎不会与人类发生冲突,也不会进入人类的城市。而它们成群结队出现在这里,一定有问题。   只有柯航明确地知道答案,因为他看到那个达达再次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哨笛。   清越的哨声中,雨燕来了。   它们并未主动攻击,但却将整个战局冲得七零八落,眨眼间,现场犹如飓风过境,一片狼藉。柯航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雨燕;哪怕它们并未主动攻击,他也第一时间做出了防御,手臂还是被断裂的树木砸中。如果他不是个异能者,恐怕必死无疑。   再抬头看,面前哪还有达达和风二的身影。更遑论是那个一直藏在暗处的季小梦了。   如果柯航没有判断错误,在雨燕到来之际,应该是季小梦出手将达达和风二两人极限转移。而柯航和瘦高个不得不做出防御,给了他们逃离的时间。   此时,柯航和瘦高个业已被冲散,而夜空中,又有几道白光乍现。   全乱了。   不管是九组的组员,还是前来增援的一组,都被突如其来的雨燕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怎么打?根本没法打。   而眨眼间,刚刚飞过的雨燕在前方调了个头,又回来了。   “我去……”即便是常年在野外行走的万洲成员,此刻也发出了由衷地惊叹声,“这是什么暴力破局,跟犁地似的。”   “北岸诗会有点东西啊。”   哪怕没有听见达达吹笛,聪明人都能反应得过来,雨燕的异常必定跟北岸诗会有关。这一局,毫无疑问是他们赢了。   温暖的室内,陆生喝着热牛奶,问cube:“剩下的11.3%呢?输在哪里?”   Cube摇头晃脑,“季小梦呀。万一她临阵倒戈了,那我们就有可能输了哇。达达虽然说他有把握,可他就是臭屁,上个月才被那群傻鸟拉了鸟屎在头上,以为换个头发颜色别人就会忘记他的糗事了吗?比起万洲五分队的周亓,他就是个弟弟。”   陆生笑笑,没有再说话。   与此同时,周亓的名字同样出现在姜鱼的口中。五分队队长周亓,他的个人资料是所有队长中最少的,也最神秘的一位。   “2139年,距离平城一百公里外的枯禾谷发生了变异动物的大暴走事件。平城对外发布了紧急通知,并作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如果这些变异动物威胁到人类城市,就进行武力清剿。最终,是正好在附近执行任务的五分队队长周亓接下任务,带队前往枯禾谷,并奇迹般地解决了这件事。别人因此怀疑他有驭兽的能力,或者说,他的异能有特别之处。”   林西鹤摇头,“不,他的异能是万洲五个队长里最弱的,副队长都比他强。但他有一点很特殊。”   姜鱼顿时来了兴致,“是什么?”   林西鹤:“他跟季小秋和季小梦一样,是隐士的后代,而且是自大灾害后就一直生活在野外的隐士的后代。2134年我离开春城,一路溜达到无人区,很不巧就被他们抓了。”   姜鱼微讶,“这算是不打不相识?”   “是死里逃生。看见我的刺青了吗?”   林西鹤一脸无奈,“这就是他们给我的囚犯编号。不过这些隐士也不是一伙的,有的人对城里来的人心怀恶意,喊打喊杀,有些则是友善派,譬如周亓。我被他们救了之后,跟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半年后周亓和部分人跟我一起离开,这就是后来的万洲五分队。”   作者有话说:   刺青的故事出来啦。   所以说鸟哥坐牢的时候心态很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第103章 下半场 ◇   ◎落幕◎   姜鱼现在知道, 为什么万洲五个分队里,现在只有五分队还奔赴在各地做任务了。也许周亓是战斗力最弱的一位队长,但他却是最适合在野外行走的。   她扫了眼林西鹤锁骨上被遮住一般的数字刺青,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 那应该是1068。   “我研究过历史资料, 当初留在野外的那些人,有的是遭受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不愿意离开故土;有的是坚定的自然派, 认为人类是导致大灾害的罪魁祸首,不能再继续走上从前的老路,必须回归自然、回归原始, 一切重来;还有一些狂妄自大的异能者, 妄图凭借自己的实力开辟新的王国, 还诞生了一批有神论者,林林总总的理由很多, 周亓他们是哪一派?”姜鱼问。   “硬要说的话, 应该是自然派。时间过去那么久,其实什么派都被现实毒打过了。野外危机四伏,成功活下来的人经过不断的打散和整合, 最先倒掉的就是那批狂妄自大的野心家。自然派的数量是最庞大的, 刚开始这些人也大多是温和派,但在野外那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生活久了,也很难不被激发出凶性。他们搞过最原始的图腾崇拜, 想过要回归城市, 这么多年下来, 人越来越少, 最后趋于稳定——稳定地消亡。”   姜鱼神色微动, “他们发现,人类想要更好地生存下去,还是会走上那条老路,对吗?”   林西鹤:“对自然亲善,可自然本来就是残酷的。人类的优势在于大脑、在于思想、在于创造,哪怕能够摒弃那几千年的灿烂文明,短短不足百年的时光,他们想走出一条跟从前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姜鱼忽然又问:“为什么是1068?第一千零六十八个被抓的人?”   林西鹤耸耸肩,“差不多吧,跟我一起被抓的还有其他几个人。我们只有编号,没有名字,抓了也不立刻杀掉,而是要把我们祭天。”   “祭天?”   “活活烧死。他们觉得大灾害就是一场天罚,而像我们这样城里来的人更是罪人的后代,还是烧了祭天最合适。”   林西鹤话虽然说得轻巧,但姜鱼知道,当时的情形一定很凶险。周亓救他,想必也冒了很大的风险,她想了想,便道:“五分队的人最后跟你一块儿离开,也是为了另寻一条生路?”   “也不全是。”林西鹤却又摇头,“周亓所代表的的那一部分隐士,其实从来没有停止过野外探索的脚步,与其说是隐士,不如说是游人。他们走过无数的地方,跟绝大部分变异生物打过交道,很长时间都居无定所,但毫无疑问他们是一群有信念的人。如果说当年,我太爷爷为首的那一部分最早期的建城者,是为了让所有人能够有地方遮风挡雨,他们就是为了探寻更深处的秘密,为了更好地认识这个全新的世界,选择了另一条路。”   2134年,这批游人在无人区的深处发现了另一批隐士。没过多久,这些隐士抓住了几个从城市里来的年轻人,这里面就有林西鹤。   林西鹤看出了这两群人的不同,于是离间、策反一条龙,逃出生天。   其后半年,他跟随这批游人去了很多地方,开拓了眼界,也逐渐从对这个世界的巨大怀疑中,找到了心中的答案。半年后他带着周亓和一部分年轻人离开,并在其后的一年时间里陆续遇见了兰舟等人。   2136年,万洲正式建立。   那一年林西鹤也才20岁,万洲的五位队长其实还没集齐,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无人区开始了他们的大冒险。   那一年他还不知道生活在麻仓的陆生已经瞎了,而他未来会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还在上高中。   此刻姜鱼听他讲着从前的事情,不由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她那会儿也时常想象,想象林西鹤会在外面遇见什么,那想象大多天马行空,会心驰神往,又会担心他是否一去不归。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对那个远方的男孩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只是觉得周围的男生都特别无趣。   压下浮动的心思,姜鱼又道:“那其实周亓并非拥有什么特殊的异能,也不是神奇地获得了跟动物交流的能力,而是从小到大的野外生活赋予他的生存经验?”   林西鹤点头,“大灾害后,变异的动植物本来就已经提升了智商,如果足够了解他们、拥有丰富的经验,跟它们交流也不是天方夜谭。周亓可以,我不行,因为我没有这个先决条件,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至于刚才那些雨燕,从现场反馈的情况来看,它们并不主动攻击谁,只是达到搅乱战局的效果——北岸诗会里应该也有像周亓一样的人,但水平或许不如他。”   恰在这时,城外又传来消息,雨燕退了。   北岸诗会成功撤离,九组行动失败。柯航必将受到问责,但这个时候,哪怕是跟他不对付的四组组长吴明都没有落井下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北岸诗会这次展露出来的实力不俗。   老实脸寻求跟陆生直接谈话的机会,但被拒绝,这也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场追捕战还有下半场。   晚上十二点多,姜鱼还留在black sugar看资料。她窝在沙发里,腿上盖了一块林西鹤从房间里拿出来的柔软的针织毯子,而林西鹤则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继续摆弄他的小电器。   快一点,新的消息终于又来了。   姜鱼抬眸,对上林西鹤的视线,他放下手里的工具,擦着手,说:“林娇娇跟他们接上头了。”   林东渐的女儿林娇娇,在银河俱乐部时偷了姜鱼用来试驾的车,跑了。但万洲的人早就在车上做了手脚,也派人盯着她,因此一直掌握着她的行踪。   这些天以来,林娇娇其实一直藏在城外,没有离开春城太远。今晚的那场追捕战动静不小,还下了雨,林娇娇必定有所反应。   果不其然,她主动找上了北岸诗会。   彼时北岸诗会为了躲避特调局的进一步追踪,已经逃入深山。大家身上都各自有伤,需要修整,而林娇娇恰好就在附近。   姜鱼:“她是觉得加入北岸诗会是她最后的反击的机会吗?”   “大概吧。”林西鹤耸耸肩,“综合来看,这时候有能力弄死我、不怕跟我作对、并且能接纳她的,可不就是北岸诗会?不过——”   话还没说完,新消息又来了。   林西鹤看了一眼,微微勾起嘴角,“不出所料。”   姜鱼凑过去看,只见消息上赫然写着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北岸诗会的人非但没有接纳林娇娇,反而抢了她的车跑了。   这么不讲究的做法,跟刚才展现出的实力好像并不匹配,可又莫名地让人觉得——啊,这就是北岸诗会。   林西鹤道:“陆生做事但凭自己的喜好,北岸诗会也不缺这一个人,林娇娇想加入,也得看他们欢不欢迎。”   林娇娇此刻想必正陷入对人生的巨大怀疑,就连万洲发来的消息里,都流露出了一丝对她的同情。   “把她带回来吧。”林西鹤发了话,语气无波无澜。林东渐和林泊远都进局子了,林娇娇回来,也能跟他们团聚。   一家三口,还是要整整齐齐才好。   另一边,陆生也还没睡。   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已经入眠,哪怕是吃药,也得睡着了,否则第二天必定精神欠佳。但今天他一直醒着,直到达达他们抢了车逃跑的消息传来,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奈,让cube给他打通了电话。   “如果你们不想被林西鹤抓住,就立刻弃车。”   “林娇娇为什么能从他手上逃走?”   “你们是傻子,林西鹤不是。”   被人骂傻子,车上的北岸诗会众人却不生气。先生这么晚不睡还要撑着来骂他们傻子,这份真情简直感天动地。   可是他们想弃车的时候也晚了,车上安装了追踪器,万洲的人已经对他们实现了包抄。而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是贺望岚的三分队。他孤身一人出现在春城,其他的队员则全部隐去了行踪,潜伏在各个地方等待。   三分队,也是万洲出了名的游击小分队。   最终,风二再次被捕,并附赠一个金属系异能者和木系异能者。这两位也恰好是杀死苏枣枣父母的那两位。   风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娘的。”   至此,整个追捕行动落下帷幕。   先不说特调局的人在看到万洲送来的三位北岸诗会成员,以及面对贺望岚那张贱兮兮的笑脸时,内心是如何复杂。第二天一早,姜鱼收到麒麟桥的消息,说飞飞不见了。   凌晨四点三十五分,在飞飞照常划着船出去送货时,他其实在中途上岸,离开了麻仓,并在六点零五分坐上了一辆从春城开往雾城的城际列车。   城际列车一旦开车便无法停下,而这一趟是直达列车,在两城之间没有经停站点。可根据雾城那边传来的消息,飞飞并没有在雾城下车。   他在这趟列车上消失了。   姜鱼和林西鹤又来到了麒麟桥。他们站在麒麟桥上,看着悠悠的河水,远方飘荡着的正是被飞飞留下来的小船。   小船没有系绳,随波逐流,而姜鱼想起了飞飞告诉过她的,他的梦想。   他想要赚钱,赚很多钱,买一艘大船,然后出海。   姜鱼其实怀疑过飞飞,因为他有一艘船,可以运输。每天天不亮他就会出现在河道上,晚上休息的时间也很晚。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有时间救下彭大拿,并取走那些能源石,悄悄运出麻仓。所以昨天她和林西鹤泛舟河上,沿着这条河又走了一遭。   可飞飞再怎么样,也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就算有能力运走能源石,也没有办法在姜鱼和林西鹤已经对他有所怀疑的前提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城际列车上。   必定是有人趁着他们将目光都落在城外的追捕战上时,帮了他。   林西鹤双手插兜,看着那艘还在河上飘荡的船,道:“陆生。看来那批能源石,最终还是会落进他的口袋。”   姜鱼:“我倒觉得不一定。”   林西鹤:“?”   姜鱼:“如果他真的想要能源石,冒点险还是能拿到的,不必还要帮飞飞善后。那批能源石被丢在8号仓库几天都不闻不问,可见陆生想要它的心也不强烈,甚至刚开始的时候可能都放弃不要了,或许——他看中的是飞飞呢。”   如果真是这样,在林娇娇和飞飞之间,北岸诗会弃林娇娇这个异能者不用而选飞飞,这个选人的标准也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104章 打捞 ◇   ◎柿子挑软的捏◎   飞飞的消失并没有在麒麟桥掀起多大的波澜。   小河狸的工作人员那么多, 没了他也会有别人去卖快餐。有人多嘴问一句“飞飞呢”,就会得到“他走了”这样的回答。至于“他走了”是离开了这里,还是死了, 几乎没有人会追问。   在麒麟桥, 每天都有人来, 每天都有人走,如果一个个追问过来,是永远也问不完的。但在这个充满谎言的地方, 在口口相传里,飞飞的离开逐渐有了一个统一的故事模版——   他追逐梦想去了。   也许是发大财了,就跑了, 至于他是真的买到了大船过上了美好生活, 还是死在海里, 没人会在意的。   人们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这个说法,也就不再提起他。只有鱼鳞栉里的糯糯小姑娘情绪有点低落, 谢小猫搬走了, 飞飞也离开了,她便经常独自去看骆童,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与此同时, 特调局, 新一轮的审讯拉开了帷幕。   不论是抓住一个人还是三个人,北岸诗会的人口风都很紧。九组也逐渐认识到,他们不是撒谎, 而是真的不知道陆生在哪儿。   风二知道cube的存在已经暴露, 很无所谓地告诉他们:“别说见面了, 我们平时都是通过cube联络的, 你们抓我还不如去抓它呢。”   问他cube在哪儿, 他又不知道。   不过这次九组也不是全无收获,他们对北岸诗会的实力有了新的了解,掌握了更多的成员信息。   林西鹤跟姜鱼也终于到九组来报道了。   “乖乖,你们是说内鬼在异能协会?这是要我们去干翁正青?”寸头咋舌。   “我现在担心,内鬼就是翁正青。”老实脸苦笑,觉得女朋友是真的要离自己远去了,“异能协会是个庞然大物,说实话,如果没有足够硬的证据,就算我们知道是他,也是不能随便抓人的。那可是异能协会啊。”   所有人聚集到会议室开会,对于近日发生的事情,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推测或者说预感,但当事情真正摆到自己面前时,还是觉得棘手。   老杨才三十几岁的脸上已经满是沧桑,“我杨某人何德何能接手这种大案子。”   昨晚的一场雨夜追击,致使九组除了老实脸外全员受伤。但异能者么,拥有强大的身体机能,再加上特调局有专门的异能者医生,所以今天还是一个不落都来上班了。   不死就得往死里干,说的大概就是他们。   姜鱼:“我建议你们把裴易当作突破口。”   有关于裴易和林家,以及裴易和陆生、翁正青之间的关系,姜鱼也都给他们解释过了。林西鹤懒,就在旁边听着。而柯航蹙眉过后,直指问题的核心,“你们是觉得,裴易手上会抓着翁正青的把柄?”   姜鱼微笑着表示默认。   瘦高个:“柿子挑软的捏,没毛病。”   如果从裴易这里打开缺口,抓住翁正青,也就是内鬼,再从内鬼查到陆生身上,那K09这件案子或许就能真相大白了。   陆生父母究竟是否被陆生所杀,陆生为何能成功死遁,一切都会有答案。   “还有,唐一亭的尸体。”林西鹤终于开了金口,“我推测是在黑湖里,但你们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打捞。”   大金:“为啥?因为它属于湖畔山庄吗?”   寸头则不着调地开了个玩笑,“特调局出面也不行的话,这不是还有我们组长和林老板嘛,这点面子总要给吧。”   柯航扫了他一眼,“不是谁的面子的问题。”   寸头:“那是什么?”   柯航没有回答,直接道:“这件事我会去跟局长商量。”   众人面面相觑。柯航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要去跟局长商量,其实就已经算是回答了。什么事情重要到需要跟局长商量?那必然是以他们的等级权限还无法知道的事情。   没有谁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姜鱼便又道:“关于翁正青,我还有一点不成熟的小想法。”   柯航:“你说。”   姜鱼:“我建议查一查异能协会上一任会长的死因。”   这话出来,可比刚才那黑湖的问题还要让人诧异了。寸头揉了把寸头,老杨开始哀叹,而老实脸老实一笑,说:“姜小姐是觉得,这里面也有问题吗?”   姜鱼微笑,并不多解释,“我仔细查过,老会长死前就住在立心医院。你们查裴易的时候,可以顺便一起查了。只不过时间隔得有点久远,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从老会长和林家的几次斗法来看,他毫无疑问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对权利有着极大的执着,就是自己住进医院了,都还死占着屁股底下的位子不肯让。他死后,异能协会更是陷入了长久的权力斗争中,谁也不服谁,所以一直都只有代理会长,而没有正式的会长。   直至翁正青因为DM事件大出风头,笼络了无数人心,异能协会的风波才算平息。   乍一看,翁正青跟老会长的死没有关联,他也是凭自己的实力上位的。可姜鱼仔细、反复地看,翁正青上位后,似乎总是在刻意淡化老会长的存在,时至今日已经没什么人再提他了。   而且根据她得到的消息,老会长死前似乎曾与翁正青发生过争执。如果他活着,翁正青或许等不到吃DM事件的红利,就会被放弃。   最重要的是,姜鱼不认为翁正青只干过一件坏事。这跟说谎一样,说了一个谎,就必定要用另一个谎去圆,说的谎多了,说谎也就变成了习惯。   去查一查,总不是坏事。   这一查,就又是一周。   在这一周里,翁正青和林逝水各有动作。林氏旗下的一家公司出了点问题,而异能协会的高层也被抓走了一个,双方各有损伤,总体而言打了个平手。   立心医院热闹非凡。   一组的虞枫到这里来抓走了前野火营一营的副营长,四组的吴明因为车祸案势必要来对裴易进行问话,再加上一个九组,医院里的病人好像每天都能看到身穿特调局制服的人在这里来来去去。   四组和九组的人有时也会打个照面,虽然不至于产生什么争执,但总免不了互讽几句。   “今天怎么没看见柯组长啊,哦对了,一定是贵人事忙。”四组的人就是看九组不爽,怎么他们吴队天天亲自跑前跑后的,柯航一个新人倒是会摆架子。   瘦高个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压根没理,话语直冲着他前面的吴明去,“再忙也忙不过吴组长吧,白天查案,晚上还有约。异能协会财大气粗,想必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很满意。”   昨晚吴明去赴了异能协会的邀约,虽然翁正青没有出席,但对方代表的肯定是翁正青的意思。翁正青要是亲自出席,吴明也不可能去,以免别人拿捏住话柄,趁机发作。   可就瘦高个这几句话,已经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四组的人脸色一僵,最后却被吴明拦住,他笑眯眯地回答道:“那是我的同学,同学热情邀请,我要是不去,岂不是不给他面子?再说了,我们可是AA的,一顿饭下来半个月工资就没了。”   这“AA”的话一出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就散了。双方相看两厌,你虚伪来我假笑,就这么错肩而过。   跟瘦高个搭档的仍然是老杨,老杨看着吴明的背影,道:“刚才他是故意那么说的吧?”   瘦高个抱臂往前走,“估计也是异能协会那边逼得急了,他才不得不去吃了顿饭。不过我们这位四组长滑溜得很,想让他站队,大概就跟逼老母猪上树那么难。他故意不拦着手下人说那些话,无非是想营造出四组跟九组确实不和的样子,免得阳奉阴违太明显,让异能协会那边以为他跟我们是一伙的。”   老杨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累不累啊?也不怕翻车吗?”   瘦高个:“你看局长说什么了吗?”   老杨觉得牙疼。   吴明能在特调局混得如鱼得水,说明局长对他的行为至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或者说,特调局也需要有这样的人存在。局长能坚持把虞枫捧上位已经耗费了精力,上头的人也许就见不得特调局是铁板一块。   每当这时,老杨就会觉得,当一个小兵也挺好的。   只是让人失望的是,无论是老会长的死因还是裴易那边,他们都没什么大的进展,倒是黑湖那边有消息了。   7月28日,唐一亭的尸体被秘密打捞上岸。   姜鱼和林西鹤就站在湖畔的栈桥上旁观,对于姜鱼,林西鹤自然没有隐瞒,说道:“黑湖底下藏着部分中央系统的服务器,明面上这片湖属于湖畔山庄,但其实它比大家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难怪。”姜鱼道。   打捞工作全程都很隐秘,参与的人也很少,而搜寻了整整七天后,他们终于在湖底某处发现了被水草缠住的唐一亭的骸骨。   至于服务器,那肯定是藏在更深更隐秘的地下空间里了。   与此同时,遥远的某座废弃小镇里,又迎来了一队客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长相清俊的男人,他穿着万州标志的作战服,肩上的徽章可以表明他队长的身份。他还有一头柔顺的黑发,戴着不知是何种动物的骨头做成的耳环,手腕上也有一根同款的手链,长得绕了三圈。   不用多说,他就是万洲五分队队长,周亓。   周亓已经挺高了,超过一米八的身材很是优越,但走在他身侧的男人比他还高半个头,且凶性外露,像丛林里最凶猛的野兽,毫不收敛。   饶是已经见惯了这幅样子,大家看到他,还是会忍不住发怵。   “周队,蔺副队。”后勤组的成员踩着废墟上前打招呼,“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刚做完任务,听说你们在这里,就过来看看。”周亓虽然话也不多,但却是个性格温和的。且与兰州那种被人背后骂老阴b的温和不同,他是真的温和。他扫了眼前面还在翻找废墟的身影,说:“还没找到吗?”   “是啊,这里已经塌得不能再塌了,我们三班倒找了好多天,都快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了。兰队长还天天打电话来催,好像明天再不找到,鹤哥就得打一辈子光棍。”   “大家都理解一下,你们鹤哥确实不容易。”   周亓难得地开了林西鹤的玩笑,“这不,我和蔺副队也来帮忙了。”   作者有话说:   为鹤哥的爱□□业添砖加瓦。 第105章 八卦 ◇   ◎西南小镇◎   有了五分队帮忙, 寻找密文的事情进展飞速。   7月30日,他们从废墟里挖掘出了若干块写有密文的碎裂的墙体、地砖等等,全都小心翼翼地运到空地上, 整齐罗列。周亓在空地上穿行, 时而蹲下来仔细查看, 时而蹙眉深思。   副队长蔺南走到他身后,递给他一瓶水,问:“怎么愁眉苦脸?”   周亓摸着下巴, “你不觉得这些密文不太对劲吗?看样子,它们年代久远,很多都模糊得看不清了, 要不是我们反复、细致地找, 都不一定能把它们从废墟里找出来。但正因为如此, 我们找到的,必定只占一小部分, 更多的会因为风化、地震等原因永远消失不见。可一个废弃的小镇里, 为什么会存在那么多密文?你看它们出现的位置,是墙角、地砖,各种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看起来像是接头暗号。”   蔺南表情未变, 嘴里却吐出一个惊人的发现,“这座小镇里的骸骨数量也不对劲。”   闻言,周亓的目光再次投向废墟。一眼望去, 整个小镇满目疮痍, 已经再看不到任何还矗立着的建筑, 倒是从废墟里长起来的树木, 还郁郁葱葱。或许许多年后, 这里将彻底变成一片森林。   消息传到春城,姜鱼也有些诧异。   “那座小镇到底在哪儿?”她问。   “西南。”林西鹤直接打开了全息地图。   西南多山,十年灾害、频繁的地壳运动改变了这里的地貌,有的山塌了,直接将人类的城市摧毁,有些得以幸存,但也封死了对外的通路。   林西鹤会去到那个四面环山的隐蔽小镇,纯属偶然。当时他正执行另外的任务,机缘巧合发现了这么个地方,便带队前去勘探——如果他能将勘探的成果上报,上头是会给丰厚的奖金的。   “小镇里确定已经没人了,而且一个小镇而已,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一让我觉得有点在意的就是那些密文,当时小镇还没彻底坍塌,所以我是直接在墙角看到的。很像某种接头暗号。”   这与周亓的推测不谋而合。而且周亓还发现,这些密文的笔迹都不一样,应该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姜鱼蹙起秀气的眉,“大灾害初期,各地的网络、电力都曾中断,手机都不能用了,通讯手段回归原始。但一个小镇里出现那么多接头暗号,更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确实古怪。还有那些骸骨,如果小镇是在大灾害时期就被毁了,整个小镇的人都因为天灾遇害,那骸骨的数量应该更多才对。但你去的时候,小镇保存得还相对完好,证明小镇并没有遭到大的破坏,里面的人就算刚开始不敢离开,后期应该会想办法走,去新的城市、去寻求帮助。走了,就不应该有那么多人死在里面。”   现在这不上不下的骸骨数量,不像是天灾导致,更像是人祸。   林西鹤看着地图,也微微眯起眼。他去的时候,并未发现那些骸骨,周亓和蔺南看到的那些,是从废墟里挖出来的。   总而言之,不像是一件好事,尤其还跟麒麟桥的高问渠牵扯到了一起。   “查吧。”林西鹤仰头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臂,一副咸鱼挺尸的模样,“毕竟我是……嫉恶如仇三流侦探,先把高问渠祖宗十八代查出来,怎么样?”   简而言之,先查祖籍,看是否跟那座小镇有关联。再去查是否有从这座小镇里出来的当年的幸存者,或许他们会知道些什么。可那么多年过去,现在的户籍系统是废土时代后建立起来的了,想要追溯到大灾害前的籍贯,很难。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发生那么多事,林西鹤很懒,不想管,但他好像每次又都管了。也没有拿这个去跟姜鱼邀功。   姜鱼:“等你查完这个,再怎么说也算得上二流侦探了。”   林西鹤并没有被安慰到,他可以接受很多死法,但并不乐于接受过劳死。这个世界上每当有一个人因为过劳而死,老天爷的罪孽都会加重一分。   当然,前提是老天爷真的存在。   如果祂真的存在,那有天就会有地,林西鹤死了之后还能去地府当个鬼,等他修成无上神通,第一时间干死老天爷。   姜鱼:“这事儿过去太久,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什么,密文找到了,也还需要时间破译。不过下个月日落原的花就要开了——”   林西鹤听到“日落原”三个字,就又坐了起来。   今天是7月30号,明天就是下个月。   “明天下雨。”姜鱼一盆冷水泼下去。   “哦。”林西鹤又躺回去,侧过头看向姜鱼,“后天呢?”   姜鱼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他,他能从后天问到大后天,再一天天这么问下去。八月足足有三十一天呢。   她支着下巴,忍不住说:“可是最近太忙,我都还没准备好那天要穿的衣服。”   美女总是有很多烦恼的。   林西鹤好像接收到了什么信号,又坐了起来,“现在去?”   姜鱼莞尔。男人的干劲从哪里来?这不就来了么。她微微歪着头看他,“今天你开车?”   林西鹤:“当然。”   半个小时后,飞行车在内城区一处楼顶停车场降落。   下了车,入目便是巨大的桃花色“春”字logo。这里是一处广阔的天台,乘着透明的电梯往下走,就是整个春城规模最大、档次最高的商场。   “春集”,意为春天的集会。   俊男美女的组合,走到哪儿都很吸睛,更何况姜鱼和林西鹤并未有半分遮掩。绝大多数人认不出他们,只是会在擦肩而过时忍不住回望,但紧盯着林家、废城案等一系列事件的媒体不会。   他们不敢去麻仓堵林西鹤,因为有人试过,在靠近black sugar时就会被阻止。如果强行靠近,就会被林氏的法务找上门。   林逝水不阻止他们去报道裴易的车祸,不阻止他们去采访其他事件相关者,甚至没有因为他们的春秋笔法而报复,唯独不让他们去打扰自己的儿子。   这让大家对他们的父子关系有了新的认知。   说他们关系好吧,林西鹤一走十二年,当初宁愿坐牢也不要林逝水保他,现在回到了春城也选择窝在麻仓而不归家;说他们关系不好吧,谁都看得出来,林西鹤是林逝水的逆鳞。   不过无论他们关系好不好,现在林西鹤跟姜鱼主动出门,还大喇喇地在春集逛街。这要是被拍,总怪不了他们了吧?   林逝水确实没有再管,林西鹤看到有人在拍,也没有管。他端的是从容淡定,因为天热了,风衣的衣袖向上捋起,双手插在兜里,还有一分潇洒。   姜鱼在那边挑衣服,他就站在衣架旁陪着,时而低头跟她说话,时而又像遇到什么难题,比着两件衣服在那边思考半天。   他全程都很有参与感。   买的衣服越多,他手上拎着的袋子也更多。春集可以为VIP顾客提供机器人拎包服务,或送货□□,被他统统拒绝。   等姜鱼买完了自己的衣服和首饰,回头去看林西鹤,故意说:“都买完了,那我们回家了?”   林西鹤一脸淡定,“也不是很急吧。”   这时两人刚好走到一家男装店,林西鹤往里面扫了一眼。姜鱼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善解人意地提议道:“既然不急,那就进去看看?”   林西鹤矜持点头,“可以。”   十分钟后,兰舟收到了来自林西鹤的信息。   驾鹤西去:【照片】   驾鹤西去:【照片】   驾鹤西去:【照片】   ……   此刻的兰舟,想到了在银河俱乐部时林西鹤说过的豪言壮语。当时他带了专业的妆造团队想要为林西鹤改变形象,增加魅力值,林西鹤这样答复他:   “不该是我穿着自己的衣服,还能交到女朋友,再让女朋友帮我挑衣服,比较厉害吗?”   Lan:行,你厉害。   驾鹤西去:一般般吧。   饶是兰舟这样坚定的CP粉,看到这条信息,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并顺手将林西鹤的信息截图转发到万洲的队长私聊群里。   岚岚大宝贝:实话实说,我已经先一步在网上看到他俩逛街的照片了,春城的八卦媒体动作真快。鹤哥是不是给他们打钱了,图拍得跟P了滤镜一样,看起来竟然比以前更帅了。   岚岚大宝贝:【链接】八卦第一线!林氏继承人兼万洲老板携美同游!她的身份竟是……   岚岚大宝贝:这遣词造句还不如我呢?   无敌大猛1: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谢谢。   岚岚大宝贝:你自己翻上次的聊天记录,我是不是用过“携美同游”这几个字!   Lan:它也不是成语,你在骄傲什么?   亓:【撒花.jpg】   百无一用:以前也没发现他还爱秀呢?   无敌大猛1:老房子着火哈哈哈哈哈哈!   亓:他以前是单身。   岚岚大宝贝:网上怎么那么多人开始嗑了?这么快的吗?我刚才还看到有个我小鱼姐姐的男粉丝在那边号丧呢,还有人在阴谋论。   Lan:我买的。   姜鱼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美女作家,虽然在网上并不高调,但也是有粉丝的。这些粉丝里有那么几个心生爱慕的男粉丝,也很正常。   兰舟给他们的绝美爱情买水军,也很正常。   不过这八卦传到立心医院,有的人就又控制不住地冷了脸。   裴易已经可以下床了,坐在窗边的轮椅上,看着终端上的新闻,脸色阴沉。他深吸一口气,可也没能把这缕阴沉压下去,再抬头看那窗外的阳光,只觉得格外刺眼。   他好像被人遗忘了。   不,不是好像,是被人刻意地遗忘了。   在暴露之前,他以为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被林家人赶尽杀绝,无非就是死,但他没有料到,最令人愤怒、不甘的时刻却是现在。   林逝水有空去联合峰会、跟翁正青斗法,林西鹤还开开心心地跟美女逛街,没有一个把他裴易放在眼里。   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那种极端的蔑视,令人憎恶。   衬得他活像一个跳梁小丑。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第106章 林玉恩 ◇   ◎擅自行动◎   8月1日, 是个下雨天。   春城的天气预报总算准了一次,从凌晨五点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下成了大雨, 天昏沉沉的, 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效果。红蓝双色的悬浮轨道亮了起来, 一辆辆飞行车有序穿梭,又为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魔幻色彩。   春城也是有地铁的,每当天气发生异变, 许多人会更倾向于选择在地下通行。得益于四通八达的地下暗河,即城市排水系统,现在再也不会出现地铁站被淹的事故了。   一旦发生什么事, 躲在地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服务型机器人穿梭在各个公共站点, 为人们提供热饮, 姜茶、蜂蜜水、咖啡三选一,很小的一个杯子, 杯子本身也是用食物制作而成, 不至于制造出多余的垃圾,还能为行人提供一定的饱腹感。   当然,这些都是免费的, 由三大能源公司牵头成立的社会公共服务基金出资。   对于林稚堂说, 这些却是新鲜的体验。   从小到大,他连公共交通都很少乘坐,更不用说领取这些免费的茶水。可他这几天一直被媒体追着跑, 又忙于调查他爸爸的事情, 开自己的车出去太招摇了, 此刻混在人堆里, 反而自在。   他坐在地铁站的长椅上, 喝着暖呼呼的咖啡,竟觉得味道不比他平日里喝的几百甚至几千一杯的差。   也许是咖啡的醇香唤醒了他的味蕾,他不知不觉把杯子也咔擦咔擦吃了下去。吃完了,他双手托腮看着地面,发了一会儿呆。   这几天他很忙,因为《都市报》的那篇《凤凰与杜鹃》的报道,他去查证了当年的事情。因为林西鹤给他出的那份回家作业,他又回去麒麟桥见了骆童,却不敢跟他提起自己的父亲叫做裴易。   他又去了八中,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唯独走到医院门口时,仍旧踟蹰着不敢进去。   昨天他也没有回家,因为家里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个人了。此刻他头发乱糟糟的,眼底还有了黑眼圈,坐着坐着感觉到一丝困意,却又被列车进站的声音吵醒。   他猛然抬头,再看终端,已经到了早上八点。   地铁站的光屏里在播放早间新闻。   对于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车祸案,特调局终于有了新的进展。虽然撞伤裴易的司机已经当场死亡,且是个无牵无挂的单身汉,但特调局仍旧从茫茫人海里找到了他的私生子,发现这位私生子在近期有一笔不明来源的高额收入。顺着这笔收入,他们终于查到了林氏的一个高管。   “看吧,我就说肯定是豪门内斗!”   “果然是林家干的啊,啧啧……”   “这姓裴的上门女婿到底干什么了?不是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吗?杀他干嘛?”   “豪门的事怎么能让你知道呢?”   “太可怕了……”   赶着早班车的人们对于新闻议论纷纷,而林稚堂置身于这偌大的声场里,竟没有丝毫意外。他虽然当了十几年的草包富二代,连林氏的大门也没进过,但公司里的高管他还是认得几个的,譬如新闻里提到的这位——   他在老宅里见过他。   林稚堂不愿深想,可他的脑子已经开始自动运转,没办法装傻的时候,眼泪就下来了。旁边的女士见了,连忙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他却不敢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连忙抹了把脸,说声“没事”就往外跑。   他一头冲进了雨里,最终拦了辆车,直奔老宅。   不过他来得还是有些晚,特调局的车已经停在了老宅门口。林稚堂看到那些身穿制服的人进进出出,车灯照亮了黑沉沉的雨幕,雨水打在身上,冰凉一片。   新闻早上才播,但林氏的高管其实昨晚就被抓了。他被抓之后也根本没有抵抗多久,熬了一夜就招供——他买凶去撞裴易,是受林家四老太爷林玉恩的指使。   四组组长吴明带人去老宅前,提前知会了林逝水。林逝水什么都没有多说,只回了两个字:“请便。”   此时此刻站在林家的老宅里,吴明只觉得这儿像个棺材。明明宅子里有很多人,管家、医生、佣人,什么都不缺,但寂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怪渗人的。   唯有林玉恩的房间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乒铃乓啷格外热闹。   队员莫名打了个寒颤,快步从林玉恩的房间里出来,凑近了问:“吴队,怎么办?从医生给的报告上看,这林玉恩快不行了,我们也不能把人强行带走啊。”   吴明:“那就不带。”   虽说林逝水看起来一点儿不在意这位老太爷,但人死也不能死在他们特调局手上。   “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抓人,真的没问题吗?”队员又忧心忡忡。老宅里的这位再怎么说也是林家的老太爷,抓了他,那不是在打林家的脸?林逝水不要面子的吗?   “要有问题,今早的新闻就不会播出去了。”吴明微微眯起眼,“你知道一句话吗?”   “什么?”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以不要多说、不要多问,办你的案子。”   与此同时,立心医院。   裴易开着视讯,看着光屏里的翁正青,神色平静。翁正青的脸色却不大好,他做惯了上位者,沉着脸时不怒自威,可这对裴易没什么用。   “你为什么要擅自行动?”翁正青质问。   “什么叫擅自行动?”裴易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皮,“翁会长办事时,也未曾特意知会我,我以为这是我们的默契。”   “林玉恩是个蠢人不假,但全世界也不只你一个人聪明,就是吴明也不是好糊弄的。证据出现得太容易,轻而易举就把林玉恩牵扯了出来,你以为他不会想到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况且林逝水跟林玉恩关系本来就不好,当初最反对他跟明卉结婚、最不喜欢林西鹤的就是林玉恩,你就算扒了林玉恩那老家伙的皮,也伤不了他分毫,反而为他拔了这颗钉子。”翁正青沉声说着,末了又道——   “你心态失衡了,裴易。”   裴易削着苹果皮的手顿了顿,但又很快恢复平静,“我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不是吗?顺水推舟把想要杀我的真凶找出来,不也是为民除害?”   翁正青:“你就不怕林玉恩手上还留着当年的证据?”   裴易故作不解,“证据?什么证据?”   翁正青:“你杀林西鹤的证据。”   裴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翁会长。就算有人曾经要杀林西鹤,那个人也是林玉恩自己,我只是偶然知道了,他怕我说出来,所以杀我灭口罢了。我顶多算一个知情不报,毕竟在林家,我一个上门女婿,必须谨小慎微,不是吗?你看,我就是再谨慎,也还是被撞了,差一点——就死了。”   翁正青看着他,心中的警惕达到了最巅峰。就算是在这么私密的通话里,裴易还在防着他,半点口风都不露。   况且他还握着自己最大的把柄,最近九组频繁出入立心医院,好像就是在查这件事,如果裴易真的把他供出来……   翁正青沉默片刻,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离开春城。”   裴易微笑,“这就不必了。春城是我的故乡,我还不想离开。”   离开春城?那到时候恐怕不止是林逝水要他的命,第一个杀他灭口的就是这翁正青。尸体丢在城外,野兽吃两口就没了,谁还记得他?   就算他真的要死,这些人也一个别想活。   大雨封城。   麻仓48街,姜鱼家的楼上又应景地响起了钢琴声,和着雨点激昂又悲怆。   姜鱼进入black sugar时,林西鹤正站在窗边看雨。他的脸上有不同以往的忧愁,靠着墙壁,透着股厌世的范儿。   难道是被今早的新闻影响了?   可林西鹤以往提起那位老太爷时,像在说一块腐朽的棺材板儿,也不至于为了他心情低落。姜鱼走过去,歪着头看他,“在想什么?”   林西鹤:“你说这雨……明天还下吗?”   姜鱼忍不住勾起嘴角,“肯定不下了。”   林西鹤这才心情好转,放松地跟姜鱼继续说话,“裴易八成是心态崩了,表面上装好人、装与世无争太久,心理扭曲得像麻花一样,临死也得拉些人垫背。”   “这不是你故意刺激的吗?”姜鱼问。   林西鹤耸耸肩,并不否认。   姜鱼看着他的侧脸,良久又问:“真的不回家看看?”   林西鹤:“为了一个林玉恩?”   姜鱼:“不,为了家人。你跟林先生先前应该不知道林玉恩会牵扯在里面吧?否则他不会安稳这么多年。如果真的是他对裴易出手,而不仅仅是裴易自导自演的苦肉计,那么林玉恩极有可能还跟当年唐一亭刺杀你这件事有关。”   裴易终究是外人,但姓林的不是。   从最初的林东渐再到如今的林玉恩,一次次的刀锋相对,再铜墙铁壁的人也该被戳疼了。姜鱼也不是说林玉恩是家人,而是指林逝水。   林西鹤站在窗边看雨,眉眼的忧愁里哪可能只是在担心明天的天气。   “别给他吃酸橘子了。”姜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黄的大橘子,放在他的掌心,“哝,这个肯定甜。”   作者有话说:   。 第107章 橘子 ◇   ◎不吃还我◎   老宅里, 吴明已经走了。   林玉恩拒不认罪,一度气得嘴唇发白,医生、管家冷静地推开门进去, 特调局的问话就被迫中止。那也实在称不上是问话, 从没有哪个犯罪嫌疑人, 能够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能冷声让特调局精英小组的组长滚出去的。   吴明倒是半点儿看不出生气。   林玉恩到底离开林氏的权利核心太久了,哪怕现在还能找到人为他办事, 可尾巴扫得不够干净。那人也还留了一手,所以裴易这次的车祸,只要林逝水不出手帮他, 林玉恩绝对逃不掉。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恐怕都等不到宣判的那天就会死, 吴明又何必跟他计较?   至于林玉恩为何要杀裴易?裴易又是否全然无辜?   关他吴明什么事儿。   林玉恩确实已经快不行了,林家连番的变故让他备受打击, 如今一直躺在床上, 几乎已经起不了身。但他其实并未生什么大病,只是正常地老了,器官开始衰竭, 有了一些老人常见的毛病, 每天有医生来问诊,有佣人在伺候,因此到现在也依旧是个体面的老头。   法律对他而言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但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让林逝水来见我。”   “让他来见我。”   管家礼貌恭敬地低头应着, 但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出去。过了大半天了, 也没有一个林家人来看他。   太静了。   整个老宅里别说谈话声, 就是佣人走起路来, 都刻意放轻了脚步。房间里、走廊上,一片死寂,沉默像一双无形的手掐着林玉恩的脖子,让他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可这偌大的房子就像牢固的棺材,又将他的声音彻底盖在里面。   留下来盯着林玉恩的四组成员,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就在他以为真的不会有人来时,林逝水出现了。那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叫做冯叔的男人替他打着伞,两人从雨里走来,一身清贵,配着这古色古香的老宅,看着像是旧时代里走出来的人物。   林逝水年轻时最让人神往的便是他那一身气度,那四组的远远看到他走过游廊,恍惚间生出一个念头——林逝水才像是应该住在这老宅里的,林玉恩反倒像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很快,林逝水进了林玉恩的房间,门关上,隔绝了一切窥探的目光。   林玉恩先发制人,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你还知道来看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林逝水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坐在冯叔专门为他端来的扶手椅上,接过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等到擦完了,才抬头,道:“父亲以前说你只是蠢,让我看在我们还有点血缘关系的份上,让你留在这里安心养老。我答应了。可你只是蠢就罢了,还毒。蠢而不自知,毒却入肺腑。”   林玉恩顿时爆发出一阵沉重的喘息声,“你——”   林逝水冷冷地扫他一眼,“你真以为一切都是你在主导?裴易是你能随便掌控的一颗棋子吗?”   林玉恩怔住,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你说什么?”   林逝水平静地回答他:“我说,你不过是在被裴易牵着鼻子走。”   林玉恩:“不可能!”   林逝水:“唐一亭是裴易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林玉恩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紧紧地攥着床单,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缓不过来,可林逝水只是冷眼看着,动也不动。   “果然。”他道:“十二年前湖畔山庄那次暗杀,我怎么查都查不到幕后主使,更查不到裴易身上,原来是你动了手脚。”   可这怎么可能!   林玉恩心里在呐喊,那个唐一亭是他找来的杀手,千挑万选,成功打消了林逝水的戒心。裴易不过、不过——   与此同时,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质问他自己。裴易真的没问题吗?他想找一个可以接近林西鹤的杀手,唐一亭就出现了;他刚把事情安排下去,就不小心被裴易发现了,他自以为裴易是个好拿捏的,从他几年如一日甘愿在一个破学校当老师就看得出来,他被林锦心压得死死的,没有多余的野心。   林玉恩一番敲打,足以让裴易明白,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林稚堂。裴易是林稚堂的亲生父亲,他知道该怎么选。   事实证明,裴易确实很识时务,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可现在林逝水却告诉了他另一个答案,他自以为是一切的主导者,却不料是别人手上的刀。   对了,这次的车祸,裴易没有死!他没死!   因为年迈而逐渐生锈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清明。林玉恩瞬间想通了,恨意扭曲了他的脸庞,可就在这时,林逝水又道:“我知道你一心想要让林稚堂继承家业,在你心里,你永远在惦记那个早逝的大哥,你觉得他才应该得到林家的一切,而不是我的父亲。”   林玉恩张张嘴,有心辩驳,但看着面前古井无波的林逝水,他又突然间明白,什么都骗不过他。而他此时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那又怎样?是大哥把我带大的,他是长子,这个家里不该有他的一份吗?!如果不是他身体不好,轮得到林玉泉?他跟我从来不亲近,总是用那种苛责的眼光看我,说我这里不对那里不对,连带着你们也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   说着,他又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屋外静悄悄的,医生明明在,却没有一个像之前那样冲进来为他治疗。   林逝水忽然想笑,“是什么给了你林家还有嫡长子要继承皇位的错觉?是你那对走过了十年灾害,又熬过了废土时代,辛苦建城,在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前就死掉的父母吗?是你那个因为哥哥身体不好、弟弟妹妹还年幼,不得不走南闯北,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受了不知道多少伤,早早就把身体熬坏了,死了以后,自己的孙子还要被亲弟弟暗杀的你的二哥林玉泉吗?你以为,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是靠你那猪狗不如的心,还是比变异大猩猩还蠢的脑子!”   这字字句句,剜心蚀骨,听得林玉恩额头上青筋暴起,面色又止不住涨红。他想争辩,可刚一开口,又被林逝水打断。   “你就是那没有骨头的孬种,当了太监还想生儿子。”   “可惜你断子绝孙了。”   林玉恩被气到吐血,医疗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但他气急了,仍然挣扎着要说:“你连你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林家一个个都倒在你手上,都是心狠手辣的东西,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咳、咳……林西鹤也跟你一样!”   林逝水:“不劳您费心,小鹤交到女朋友了。人很好,聪明漂亮,还是麻仓来的。”   “你、你——”   “放心,现在既没有皇位要继承,也没有守孝的规矩,你死以后,婚礼照办。”   林玉恩彻底被气晕了,而林逝水慢条斯理地把湿巾扔进垃圾桶,从头至尾除了稍显冷漠,都优雅自持,丝毫不见失态。   “送老太爷去医院。”他道。   医生和佣人们这才鱼贯而入,发现林玉恩只是一时受了刺激晕过去后,便给他戴上呼吸机,收拾妥当后转运至医院。   四组组员看着人被抬出来,连忙给组长吴明打电话。   “组长!人被送去医院了!”   “死了吗?”   “好、好像没有?”   “那没事了。”   片刻后,林逝水也离开老宅。本来他还要去一趟林氏,被冯叔劝住,“今儿个大雨,也让大家早点下班吧。林氏那边或许还有记者蹲守。”   林逝水这才打消了念头,闭着眼靠在后座上,“回家。”   飞行车转了个弯,驶向了林逝水在内城的居所。   说是家,其实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入户的花园是女主人在世时打理的,如今花还开着,人却不在了。这房子也不大,至少比起老宅、比起林锦心的大别墅,要小得多,暖黄的灯一到入夜就开着,在这大雨磅礴的日子里,透出一丝暖意。   林逝水却没有急着下车,揉了揉眉心,沉默几秒,这才走进屋里。如同往常一样,他对着屋子说了一声“我回来了”,把外套脱下挂在玄关,又换好了拖鞋,并不需要谁来伺候。   房间里飘来了菜香,家里的阿姨已经做好了菜在等着。那是冯叔的太太,他们经常一起吃饭。   可今天,房间里却响起了一道声音在回应他,“哦。”   林逝水一怔,循声望向沙发。因为沙发是背对着他的,所以他只看到了高出沙发背的一个后脑勺,还有一颗在他手上上下抛飞的……大橘子?   “小鹤?”林逝水诧异。   “你那什么表情?”林西鹤这才回过头来,“在老宅里骂得不爽快吗?”   “怎么突然回来了?”林逝水失笑。   “想回来就回来了。”林西鹤端的是满不在乎,顺手又把橘子抛给他,“哝,孝敬你的。”   林逝水接住,但对这橘子抱有很大的怀疑。上次林西鹤拿橘子孝敬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这次……   谁知林西鹤说:“你未来儿媳妇买的。”   桌上其实还有一大袋橘子,姜鱼这么体贴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只给一个,也太寒碜了。林逝水心中微暖,忍不住问:“人家答应你了?”   这话就不好听了。   林西鹤垮起个脸:“不吃还我。”   作者有话说:   爸爸骂人专场。 第108章 飞艇 ◇   ◎我喜欢一切好看的事物◎   林西鹤在家里吃晚餐时, 姜鱼在麻仓捡到了一只“流浪小狗”。   当时她也刚出门回来,还没进家门呢,突然听到楼上传来水滴的声音。她上去看了看, 就看到林稚堂坐在四楼的楼道里, 浑身湿漉漉的, 头发上都在滴水,抱着膝盖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怜。   看到姜鱼的刹那,林稚堂浑身僵硬。但姜鱼丝毫没有提及林家的事情, 没有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只是很平常地问:“怎么不进去?”   林稚堂身后就是他为了来麻仓抱大腿买下的新家,他瘪了瘪嘴, 心里的委屈突然冒出来, 哑着嗓子说:“门坏了。”   几个小时前他离开老宅, 不知道该去哪儿,便鬼使神差地跑到了麻仓。想进门, 却发现门坏了,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是个异能者,其实完全可以暴力开门,但负面情绪如排山倒海而来, 让他只想就这么坐着。一坐就不知道坐了多久。   此刻见到姜鱼,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别过头想躲开她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林稚堂立刻窘迫得耳朵都红了, 捂着口鼻, 却又止不住喷嚏。   姜鱼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波澜, 语气平淡却也温和, “跟我下去吧。”   林稚堂张了张嘴, 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或者说有没有资格在这时接受姜鱼的好意,如果小叔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可姜鱼已经径自转身往楼下走了,他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走到姜家门口,看着屋子里透出的那点光,他的眼睛里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渴望。   客厅里,姜珍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他被雨淋得那么惨,登时母爱泛滥,一叠声地叫他赶快去洗热水澡。   浴室里有应对漫长雪季的全套烘洗设备,等林稚堂洗完澡,他那身湿了的衣服也已经洗干净并烘干了。穿好衣服出去,姜珍珍又给他递上一杯姜茶。   姜女士就爱漂亮后生,不论男女。   席间姜珍珍对林稚堂嘘寒问暖,姜鱼也没多说什么。有她在,三个人的晚餐也很热闹,甚至没有多少尴尬。   林稚堂感觉自己那颗冰冷的心又活了过来,等到姜珍珍回房休息,他看着在厨房里泡茶的姜鱼,一时有些出神。   姜鱼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林稚堂慌忙移开视线,顿了顿,又忍不住抬头问:“你们……都知道了吗?”   “什么?”姜鱼对他的态度既不热络也不冷淡,好像他就只是楼上新搬来的邻居。   林稚堂怔怔地看着她,“太爷爷也牵扯在我爸的案子里,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如果说我爸是为了林家的财产一直在演戏,那太爷爷……是为了我吗?”   姜鱼:“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林稚堂目光执拗,“难道不是吗?”   “不要觉得自己那么重要,年轻人。”姜鱼从厨房里出来,微笑着把茶杯递到他手上,“大人都有各自的目的,而他们最常用的一个借口就是为了孩子,毕竟这不需要付出任何撒谎的成本。”   林稚堂被杯子入手的温度烫了一下,目光追着姜鱼,语气开始急切,“可这一切都跟我脱不了关系——”   姜鱼回头,“确实。”   林稚堂语塞,沉默片刻,他又问:“小叔……他恨我吗?”   姜鱼迆迆然在沙发上坐下,反问:“作为受害者,心里有恨不也是应该的吗?”   林稚堂被连扎两箭,刚刚恢复红润的脸色又有点发白,但他什么都没辩驳,只是垂着头看着手里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这时,姜鱼又道:“不过他应该是不恨你的。”   林稚堂霍然抬头。   姜鱼微笑:“我刚才说过了,不要觉得自己那么重要。林小先生,你忘了吗?你现在还是个连春大都没有考上的、需要家教补习的高中生。恕我直言,你这几天已经缺了很多课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林稚堂满脸恍惚。她说的好像很对,让他的心能从那巨大的负罪感和现实的破碎感里稍稍挣脱出来,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怎么还有心情读书学习呢?   “我……”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现在的你,并没有能力去解决那一系列事情,不是吗?”姜鱼支着侧脸看他,长长的头发从肩头滑落,笑语盈盈,“而且你放心,如果他真的恨你,他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真的做了错事,也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林稚堂:“……”   这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姜鱼却不再跟他多话了,随意挥了挥手,就下了逐客令,“如果你暂时还想不通,不如先把你小叔布置给你的家庭作业做完,实在不行,趁现在年纪小,还能回家找妈妈。毕竟要是做得不及格,他不会恨你但大概率会很嫌弃你。”   “我就不多留你了,毕竟我跟你小叔才是一国的。”   林稚堂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站在门口,傻了一样。过了片刻他回过神来,抬手抹了把酸涩的眼角,回头看着紧闭的大门。   良久,他回到楼上,直接用异能□□,紧接着便是一夜难眠。   翌日,果然是个大晴天。   春城的天气总是这样,喜怒无常。推开窗望出去,地上哪还有半点雨水的踪迹,只觉得艳阳高照,适合晒被子。   麻仓,一下子成了被子的海洋。   林稚堂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多小时,就被阳光叫醒了。他捂着额头晃了晃脑子,只觉得里面都是浆糊,还有点淋雨的后遗症——头痛。   可头虽然痛,今天的林稚堂比起昨天的林稚堂来说,眼神要坚定了些。草草洗了把脸,林稚堂换身衣服出门。   在交作业前,他要去一趟立心医院,去直面自己的父亲。   昨晚他没有开车过来,就从48街走到外面去打车,谁知刚走到街口就看到两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刚开始他还不敢认,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才确定——那是他小叔和姜鱼。   他们一块儿从black sugar出去,他那个牛逼轰轰的小叔不光给姜小姐打伞,而且换了一身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打扮。头发也像是仔细打理过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像是花了钱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两人像穿着情侣装!   夏天已经到了,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所以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轻装上阵。姜鱼和林西鹤也不例外,都换上了复古风的休闲衬衣。一个如同夏日玫瑰,林稚堂还从没看到有人穿大花色的衬衣会这么好看,下面配着半裙和白色的休闲鞋,长长的卷发绑着同样是复古风的丝质发带,耳朵上垂下两朵珐琅彩小花,靓丽又摩登。   另一个倒仍是黑色系,全身上下其实没有过多的装饰,但林稚堂第一次看他穿风衣以外的衣服,眯起眼仔细瞧,还能发现那黑色的衬衫上其实有暗纹,领口敞着,扣着皮带——还挺闷骚。   林西鹤发现他了,但他没有理,一手打着伞一手插在裤兜里,步履从容。片刻后,还没打到车的林稚堂就看到不远处飞艇升空,掀起一阵羡慕的议论声。   他呆呆地看着那架他缠着老妈缠了很久都没能买到的飞艇,悟了——可能他真的不重要,可能小叔真的不恨他,因为小叔根本没空理会这些。   今天的小叔,看起来会很快乐。   让人忍不住羡慕。   与此同时,飞艇上。   飞艇很大,跟飞行车比,大概就是以前的汽车跟游艇的差别,因此每次起飞都必须跟航空局进行报备,且没办法停在麻仓,只能停在附近的付费停车场。这一流程被冯叔代劳了。   林西鹤昨晚用一袋橘子换来了林逝水满冰箱的食物和酒水饮料,全都搬到了飞艇里,他就是现在带着姜鱼去流浪,在短期内都不必担心食物供给问题。   飞艇上还有姜鱼提起过的查理狗,一个比人还大的查理狗玩偶,让姜鱼这么矜持的美女都忍不住想把整个人埋在它怀里。   她又回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林西鹤,“你是什么车都会开吗?”   林西鹤随手拿起旁边的墨镜戴上,帅哥不回头就会很酷,“嗯。你不也一样?”   姜鱼是春大特战组出身,连复杂的战机都能开,别说一辆小小的飞艇。闻言她并不否认,笑着走到林西鹤旁边坐下,说:“你之前好像还问我是不是喜欢打篮球?”   两人去八中时,曾经碰到一群打篮球的少年。林西鹤借着篮球的是想更了解她,但被人打断了。   林西鹤:“那你喜欢吗?”   姜鱼趴在椅背上,眉目含笑,“喜欢啊。但我喜欢的不是打篮球这项运动,而是喜欢看打篮球的人。”   林西鹤挑眉,“谁?”   姜鱼:“众多不具名的……帅哥?简而言之,我喜欢一切好看的事物。”   那众多不具名的帅哥又是谁?   林西鹤真的很难不在意这句话,又意识到,姜鱼好像在跟他敞开自己了,末了又想——还好,我不丑,恋爱还谈得上。   作者有话说:   去约会啦! 第109章 日落原 ◇   ◎约会◎   春城的东边有座山, 叫做东山。东山绵延十里,最高海拔却不过两百多米,有雾的天气里, 人们在春城的高楼里往外看, 那十里青山就像一面矗立在天地间的屏风, 缥缈宛如仙境。   屏风里的仙境,就是日落原。   如果说西郊森林公园里的游乐园、银河俱乐部等等,大部分还是人造的景观, 那春城另一面的日落原,那就完全是大自然的造化了。   古人有误入桃花源的说法,西方也有爱丽丝梦游仙境。《四海杂谈》里有写, 大灾害时, 有人曾看见璀璨如太阳之物坠落于此, 误以为仙人降临,寻至东山, 最终在东山的山顶上找到了一处潭水, 谓之——仙人潭。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在人们的口口相传里,这潭水足有百米深, 且就是天上坠落的“太阳”砸出来的。早年间, 许多普通人渴望能够成为异能者,不顾城外的危险,如同朝圣般从山脚行至山顶, 喝潭里的水, 企图创造一个奇迹。   事实证明, 这一切都是妄想。   潭水不能让你成为异能者, 也不会毒死你。还有人说, 太阳明明是在西边降落,你在东山,怎么能寻得到它呢?   太阳是寻不得,但东山上有花呀。   仙人潭所在的这个山头,朝向春城的那一面,统称为日落原。这里山势平缓,没有危险系数高的变异动物出没,且雪季一过,就开满鲜花。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如果把京城换成春城,那这句诗换到现在来也很贴切。日落原的牡丹,有变异的和没有变异的,没有变异的如同大灾害前一样,雍容华贵,而已经变异了的,变异的方向各不相同,其中最大的那一株巨型牡丹,你甚至能坐到它的花里伪装自己是拇指姑娘。   日落原之所以成为情侣打卡景点第一名,也正来源于此。   8月,已经到了盛花时节。   日落原的花很多,并不只有牡丹。许多植物学家和异能研究者研究了许多年,普遍认为这里的大部分植物并不是原来就在这里的,而是在大灾害时,变异植物也在“逃生”,或如藤蔓迁徙、或将自己的花种托付与空中的飞鸟,最终汇聚于此。东山的土壤和水质也很好,非常适合植物生长。   昨夜下了一场雨,打落了不少花瓣。   姜鱼和林西鹤把飞艇停在山脚下,远远就能看到游人如织。不止是春城的人会过来游玩,还有许多别的地方的人,也会赶在这个时节来踏青。要是再往后,天气可就太热了。   上山的路径很多,姜鱼和林西鹤随便挑了一条人少的。这条路上多是藤蔓植物,走着走着就走出了在藤蔓走廊里漫步的感觉。   两人还继续着飞艇上的话题,多是姜鱼在讲,林西鹤在听。从林西鹤没有经历过的校园生活,讲到姜鱼在麻仓做荷官的日子,听着不似林西鹤那般跌宕起伏,但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精彩纷呈。   “昨天我又去了趟酒吧街,见了香老板。”姜鱼道。   秦震死后,四角酒吧面临倒闭,酒吧街势力重新洗牌。原本的酒吧街有大王二鬼,秦震是二鬼之一,而姜鱼口中的香老板就是那个王。   酒吧街女王,金香。她觉得“金老板”不好听,俗气又像个男人,于是大家都叫她“香老板”。   林西鹤:“她请你过去的?”   姜鱼:“她想要吞下四角酒吧,但其他人势必不会让她继续做大,所以请我过去商谈。最重要的是,她提出一点,如果林氏或者万洲想要进驻酒吧街的话,她可以让步。”   如果只为财,能够在酒吧街占据一角也不错,金香会让步,也是一种示好。因为不论是万洲还是林氏,盯着他们的人太多,最终都不可能真的在酒吧街这个灰色地带涉足太深,最终危及到她的地位。   姜鱼到现在才提起这件事,想必也没有前来游说的打算,林西鹤便问:“你给出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再推一个人上台。在现有的条件下,金香是没办法一家独大的,如果直接耗资吞并四角酒吧,很容易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并且造成自己资金紧张。如果这时谁突然卡她一下,资金链断裂,就麻烦了。不如再推一个人上去,让他们去争,而她稳坐钓鱼台。”   “谁?”   “宋九金,暴力棕熊酒吧的老板。二鬼死了一个,而宋九金就跟这剩下那个有仇。当然,不是什么大仇,但是刻骨铭心。”   “不是大仇,但刻骨铭心?”   “绿帽之仇。”   “……”   林西鹤又想起一个传闻,“之前在酒吧街的时候,听人说酒吧街有个大人物追求过你?”   姜鱼微笑,“你猜猜是谁?”   林西鹤猜不出来,他觉得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但他唯独没想到正确答案——   “是金香。”   香老板唯爱美人,不看性别,不看出身,真正的博爱之士。   林西鹤挑了眉,也就是说,昨天姜鱼是去见了她的爱慕者、他的情敌?   看他这副模样,姜鱼忍不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别担心,她请我办事是要花钱的,我们就是纯洁的金钱关系。”   “那宋九金呢?”林西鹤此刻还很镇定。   “被你发现啦,他是我的一个——”姜鱼故意拉长了语调,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一个朋友。”   林西鹤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他心里又酸,好像兰舟在给他心尖尖上挤柠檬,然后还要教育他:看吧,这就叫吃醋。   “朋友可以有很多,但男朋友只有一个。”林西鹤持续镇定,步伐端的是从容不迫,双手还插在兜里。   开玩笑,他是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不会因为这种事轻易挂脸的。   姜鱼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憋着笑。她也不往前走,就停下来等在那儿,看他究竟什么时候会发现。   林西鹤多机敏一个人,警觉性多强,愣是走出去十多米才回头。   四目相对。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姜鱼问他,他答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被吃得死死的,在这场跟姜鱼的交互试探中,他总是输的那一个。譬如这时,姜鱼不往前走,他就只好又认命地、佯装镇定地走回去。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   如果是贺望岚敢这么做,林西鹤会一脚把他踢下山。可姜鱼哪怕是故意的,林西鹤看到她那张漂亮的含笑的脸,就妥协了。   人类,果然是忠实于内心欲望的生物。   姜鱼这会儿又率先往前走了,“走吧。”   林西鹤慢悠悠地跟上,看她的裙摆随着走动的姿势摇曳,比路边的花好看得多。那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纤长,看着就像是——姜太公钓鱼的那根直钩。   姜鱼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住,不禁转头看向林西鹤。林西鹤就啥也不管,牵着她继续往前走,速度不快,但很坚定。   可姜鱼一直盯着她看,直到他开始不自在地别过头。   姜鱼终于稍稍靠近了他点,贴着他,将普通牵手的姿势改为十指相扣。   林西鹤顿住,然而不等他问什么,姜鱼就悠悠说开了,“宋九金确实跟我有点交情,以前我还跟着麻仓上一任的荷官做事时,曾经帮过他的忙。比起秦震或者其他人来说,他更重道义,如果推他上位,至少酒吧街的情况不会更坏……”   与此同时,整个日落原最大的那株粉色牡丹旁,已经围满了游客。   这牡丹花型巨大,整个植株向四周铺陈开来,最外围的那些花甚至都趴在了地上,因为实在太多了,像一座小小的花的山。哪怕只把花剪下来,也足以填满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房间。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赞叹它的美丽,开心地跟它合影留念。如果姜鱼已经走到这里,她就会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贺望岚和兰舟。   万洲两大队长齐聚于此,混在观光的人群里,拍照。   贺望岚靠着花朵摆了个自认为很帅气的pose,嘴里还催促着兰舟,“快点拍啊,多拍几张,把我拍得帅气一点。欸你别用这个姿势啊,你蹲下一点,然后往上拍,把我腿拍得长一点……”   他每说一句,兰舟脸上的微笑就更温和一分,直到他笑着吐出那句:“您能闭嘴吗?”   贺望岚闭嘴了。   过了不到半分钟他又开始叭叭,“这粉色是不是有点太嫩了,你等等,我戴个墨镜!”   贺望岚戴上墨镜,又摆了很多个帅气的pose。作为万洲的门面担当,他一向不吝啬于展示自己的帅气。   等到他终于拍完了,兰舟忍着把他做成花肥的冲动,说:“赶紧走。”   贺望岚:“干嘛啊,不是说好了要来这里为我鹤哥做·爱的支援吗?万一姜小姐又拒绝他呢?那多可怜啊。”   兰舟:“然后你就在这里拍了半个小时的照?”   贺望岚讪讪,随即又灵光乍现,“那我们一起拍一张?”   兰舟:“……滚。”   作者有话说: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李白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刘禹锡   《四海杂谈》瞎编的。   一些引用的诗词因为很经典、广为人知,很多时候我会忘了标注,大家不要介意。 第110章 拜果 ◇   ◎花海◎   姜鱼发现, 林西鹤真的是很认真地在跟她约会,包括但不限于制定攻略,并按照攻略前往各个热门情侣打卡点打卡。   反正别人有的他也要有。   譬如此刻, 他们正在“拜果”。   半山腰有一棵巨大的杏树, 百年的变异杏树, 比起深山老林里的千年古木也不遑多让。但这棵杏树的神奇之处还不在于它的“大”,而在于作为变异植物,它觉醒了。   植物的变异分等级, 一级变异会让它们发生形态上的变化,但总体而言,它们还是普通的植物, 譬如那棵巨型牡丹;二级变异就会让它们发生一定的觉醒, 譬如季小秋在被杀死前, 那棵企图用枝条保护他的香樟树。但这种觉醒是很初级的,这些二级变异的植物能做出保护或攻击的举动, 能够对周围的环境做出一定的反馈, 更多地像是在凭本能行事。   在学术界,还有三级变异的假说,即植物彻底具备了类人的思想, 能够跟人产生沟通。科学家们曾经满世界地寻找这种植物, 万洲也接到过不少这类的单子,但至今没有结果。   眼前这棵杏树就是二级变异,它的特异之处在于——它会扔果子。   这树开花早, 杏子已经成熟了, 挂满枝头, 但不会轻易掉落。如果你走到树下, 诚心诚意地请它给你一颗果子, 它就会扔一颗下来。   这个过程就叫拜果。   拜果的成功与否从没有定论,有人说这棵杏树看的是脸,有人说它看的是心诚,也有人说果子可能就是正好掉下来,各有各的说法。   杏树又不会说话,杏树只会扔果子。   来日落原游玩的人,几乎都会来这里拜果,原因无他,好玩,也求个好兆头。尤其是年轻人,活力四射的学生,一生放荡不羁就爱打赌。   赌你拜不拜得到果,拜到了,又要比比谁的果子甜。   攀比之风一旦刮起就再难压下,尤其当林西鹤只拿到一颗龙眼大小的小青杏,而站在他附近的男人接住了一颗网球大小的杏子,还获得了他女伴的开心一吻时,事情就有些难以收场了。   “哇,这树真不知好歹,它是觉得我鹤哥付不起果子钱么?”不远处的大树上,贺望岚正在潜伏,他又看向靠在树干上的兰舟,“你帮帮忙啊,打个大的下去,快。”   兰舟挑眉,“你是觉得我出手作弊,姜小姐看不出来吗?”   那怎么办?   贺望岚继续观望,只见那个拿到大果子的男人似乎也没想到旁边的帅哥会滑铁卢,不无得意地对他扬了扬眉。帅哥也没用嘛,哈哈。   这下是真的不好收场了。   一对老夫妻坐在后面的石敦上休息,他们从刚才开始就注意着姜鱼和林西鹤了。没办法,以这两人的身高和长相,实在很难让人忽略。   老太太笑盈盈地给林西鹤支招,“后生,你换个地方呀。找个大果子下面站着,掉下来不就是你的了吗?”   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林西鹤听了,换了个地方,学着其他人双手合十,手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啪。”   姿势是摆对了,声音也出来了。他抬头看着树,只见树上果实摇晃,掉下来一个——“乒乓球”?   还专砸他头。   林西鹤抬手截住,看着这果子的大小,好歹忍住了没有把它捏爆。而周围发出善意地调侃声,一回头,那老太太也忍着笑,安慰他说:“没关系没关系,小的说不定反而甜呢。姑娘你说是不是?”   姜鱼笑着点头。   爱情的果实当然甜,就像林逝水当初收到的那个橘子。   可林西鹤不信这个邪,于是他收获了一堆小青杏。   杏树倒也每次都给他,到后来不等他拜果,直接就扔果子砸他,偏偏每次都砸不中,每次都被截住。   一个是砸不中它偏要砸。   一个是不满意他还要拜。   杏树前的游客看得直呼精彩,人越聚越多,老太太还友情提供给他一个装杏子的纸袋。林西鹤满载而归,抱着纸袋回到姜鱼身边,从中挑了个最大的,放到姜鱼手里,“不够大,马马虎虎。”   姜鱼:“你怎么还跟一棵树较劲呢?”   林西鹤理直气壮,“它小气。”   话音落下,又一颗果子凌空飞来,直击他的脑袋。林西鹤却像脑后长了眼睛,在果子即将砸中他的时候飞快转身,那果子就擦过他的耳朵,又落进了纸袋里——好一个三分球,还是空心的。   姜鱼却在这时听到些异样的声响,余光扫了眼杏树那犹如华盖般的巨大树冠,眨巴眨巴眼,蓦地意识到什么,抓住林西鹤的胳膊,“跑!”   两人的速度有多快?不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跑出去十米远了,而就在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杏树下起了果子雨。   “艹!”   “为什么砸的是我!”   “我连女朋友都没有!”   “哈哈哈!”贺望岚笑得幸灾乐祸,熟料乐极生悲,差点从树上摔下去。转头一看,兰舟也跑了,他不禁暗骂一声,这大保姆对每个人都是亲的,唯独对他像后妈。   贺望岚只好自己努力追赶后妈的脚步,过了好半天,终于又在木香花瀑布前的美食区发现了他。   此时的兰舟已经戴上草帽,坐着小板凳,完美地混在一大堆卖小吃的摊贩里。   贺望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又冷不丁开口:“我说今天的日落原怎么多了那么多吃的喝的,敢情都是你弄来的?”   “这叫事在人为。”兰舟双手抱臂,草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像个世外高人。   “说起来,之前吴队不是还算过吗,说鹤哥今年会走桃花运。上半年他在森林监狱没出来,祁姐还调侃他只剩半年时间脱单了,以他那个性格,怕不是桃花开给瞎子看。”贺望岚不知又从哪儿摸出一根棒棒糖来放在嘴里。   二分队祁小午和四分队的吴用,是一对夫妻。   兰舟:“桃花一直在开,只是瞎子什么时候复明罢了。”   贺望岚:“我觉得你好像在内涵他?”   兰舟笑笑,没有反驳,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抬起帽檐,望向山坡。山间有风,不是很大,但许是昨夜下的雨太大了,许多花已经在枝头摇摇欲坠,被风这么一吹,日落原上就下起了花雨。   下方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如同绵延海浪。贺望岚好奇地跑到前方突出的岩石上往下眺望,就看到一朵牡丹被吹散了。   那巨大的花瓣,如同第一次下海的扁舟,晃晃悠悠的,你以为它要落下来了,下一秒,它偏又乘风而去。   几个孩子追在后面,欢呼雀跃。也有一片花瓣不小心在花海中搁浅,被游人捕获,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声,几个青年把它重新抬起,迎风奔跑,而后像放风筝一样,在某个时刻骤然松手,让它重归自由。   “起了起了!”   “又飞起来了!”   “它们这是能飘到哪儿去啊?春城里面吗?”   “哈哈哈哈顶多能飘到山脚吧!”   ……   姜鱼也在欢闹的人群里。   她正伸手接住几片飘落的花瓣,回头就发现林西鹤在给她拍照。姜鱼是不怕拍照的,她很上相,但她对林西鹤的摄影技术持一定的怀疑,便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竟还拍得不错。   “贺望岚刚才在这里拍了半个小时。”林西鹤满是嫌弃。   “不止是他吧?”姜鱼可不是瞎子。   于是林西鹤毫不犹豫地把兰舟也卖了。   刚才兰舟给他发了很多照片,全都是贺望岚那张骚包的脸,并配文——贺望岚都如此努力,你还有什么理由躺平?   林西鹤对此嗤之以鼻,他都收获一袋子的酸杏了,这辈子都没那么努力过。不过这杏是真的酸,刚才他尝了一颗,除了留给姜鱼的那颗最大的,他全部顺手送给了路上碰到的猴子。   这山上的猴子看起来智商不高,应该不会来追杀他。   打卡了花海,照也拍了,两人又挑了条人不多的小路继续往上走。   今天正好有剧组在日落原拍戏,而且是个古装戏,穿着飘逸的戏服到处飞,说是在修仙。林西鹤对拍戏不感兴趣,剧组也不允许外人围观,所以他本来是要绕过去的,谁知姜鱼却拉住他,说:“正好有个熟人在那儿。”   林西鹤心中警铃大作,“谁?”   姜鱼不逗他了,“是导演,女的。你忘了?我的本职是写小说,之前卖了一本版权出去,电影班底已经搭好了,剧本我也有参与。导演就是今天这位,说起来,D还让我问她要过签名。”   说起D,林西鹤就想到了,“是拍那部侦探电视剧的导演?”   姜鱼点头,“走吧,我带你过去。等到开拍了,少不得还要打交道。”   两人遂往拍摄场地而去。   剧组是禁止闲杂人等靠近的,但姜鱼提前跟导演打了招呼,所以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工作人员在那边等着。   刚才在杏树和花海那儿时,游客们几乎都没认出姜鱼和林西鹤来,但到了这里,认不出来的就少了。娱乐圈本就是八卦集中地,姜鱼和林西鹤的八卦、以及林家的那一系列新闻,可也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也有打眼没瞧出来的,看这俊男靓女的组合,以为是新来的演员,等到反应过来了,那就是八卦中心的人物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个个都很激动。   姜鱼和林西鹤都是见惯了风浪的大心脏选手,面对众人的打量目光,比常年生活在摄像头下的明星还要淡定。   第三淡定的是导演,作为一个在电视剧和电影方面都有口皆碑的名导,她并不需要再看投资人脸色,也宁愿把更多精力放在自己的作品上。因此姜鱼一到,就拉着她问起了剧情上的问题——她想要修改一句台词,但跟剧组原有编剧商量了好几天,都没商量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等到姜鱼给出了一个终于能够说服她的答案,她才算舒坦了,视线投向被忽略了的林西鹤,“这位是?”   姜鱼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我男朋友,林西鹤。”   作者有话说:   。 第111章 十二年 ◇   ◎你想要问什么,我都回答你。◎   林西鹤没有想到, 姜鱼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他们的关系,所以没能立刻做出反应。这不动声色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是高深莫测的大佬形象。   殊不知这位大佬的内心正如风吹山花那般翻涌, 以至于姜鱼又跟导演说了什么, 他都没听进去。   他在思维的疆场上跑马。   想着想着思绪就远了, 直到导演招呼姜鱼去看她刚才拍的片段,姜鱼松开了挽着他胳膊的手,林西鹤才下意识地又一把将她牵住。   思绪回笼。   姜鱼低头看着两人牵着的手, 唇边挂着笑,凑近了小声说:“大家都在看呢。”   林西鹤环视四周,可不是么。从他走进这拍摄场地, 打量的视线就没停过, 不是没有人想上来打招呼, 但一来姜鱼和林西鹤直奔导演这儿,二来, 林西鹤稍显冷漠的姿态也让人难以把握分寸, 不敢轻易搭话,别没讨到好,还让导演有意见了。   “你介意吗?”林西鹤打人从不挑日子, 谈恋爱也不想遮掩, 除非姜鱼介意。但想来姜鱼是不介意的,不然也不会大大方方地跟他去春集逛街、传绯闻,更不会直接在导演面前宣布他们的关系。   换成别人, 或许保持低调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但姜鱼不同。她从不吝啬于展示自己的美, 却又不娇弱。   “当然不了, 毕竟我可是个要嫁入豪门的女人。”姜鱼打趣道。   “嗯。”林西鹤答。   “你又嗯什么?”   “不是说要嫁给我?”   这顺杆子往上爬的速度, 令人叹为观止。姜鱼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感觉到他此刻心情真的很好,好像比起之前来又多了一丝丝……不要脸?   她正想着怎么回答他,旁边的导演看不下去了,“咳。”   姜鱼便果断抛下新鲜出炉的男朋友,继续和导演聊拍摄的问题去。她对这些东西挺感兴趣的,也喜欢吸收各行各业的知识,不用精通,略懂即可。   林西鹤就靠在旁边的桌子上等,虽然不插一句话,但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情。   剧组里的窃窃私语又转了风向。   “没想到这位林大少、林老板是这个风格啊……”   “你们看到他刚才牵姜小姐的动作没?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粉红泡泡都要冒出来了。”   “之前我还觉得林家父子一点都不像,现在看这谈恋爱的劲头是一毛一样的……”   “果然还是帅哥美女站在一起最养眼。”   “看看这网上说的什么屁话,林家又不联姻,要是我我也选姜小姐。”   “林西鹤比姜小姐大几岁吧?”   “大一点点怎么了?我还喜欢年纪更大的他爹呢。”   ……   姜鱼还记着今天是来约会的,所以没让林西鹤多等。跟导演又沟通了一下下个月电影开拍的事情,便跟林西鹤告辞离开。   再往前走是一片野餐区域,盛开着成片的虞美人、月见草等低矮型的草本花卉。游客们呼朋唤友地在这里烧烤,也有几分野趣。   这里也是山上的动物们经常出没的地方,东山上的动物哪怕是变异族群,危险性也不高,并在长年累月的交往中逐渐变得亲人。不管是食肉的还是食草的,客气点的会带着东西过来换取人类的食物,“山大王”们则会直接伸手讨要。   一个果子、一瓶饮料,或者几根烤串,它们什么都要。春城方面明令禁止人类在日落原攻击变异动物,如果被抓住,可不止是罚款那么简单。   “鹤哥、姜小姐,这儿!”贺望岚远远地瞧见林西鹤跟姜鱼的身影,用力跟他们挥手。戴着草帽的兰舟则坐在一旁,仍旧是一副世外高人样。   行踪既已暴露,他们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光明正大地在这里准备好了吃的,那琳琅满目、四面飘香的,拉足了仇恨。   贺望岚还想跟未来嫂子多交流交流感情,以后好帮他吹吹枕头风,可在兰舟眼里,他只是一个无情的门岗机器——   为鹤哥的爱情守门。职责包括但不限于打发前来讨要食物的各位动物朋友,防止闲杂人等打扰他们谈情说爱。   “唉……”贺望岚看着十几米开外的姜鱼跟林西鹤,一边给松鼠分坚果,一边酸溜溜地叹气,“我的爱情要什么时候才来呢?漂亮姐姐那么多,为什么不看看我?”   贺望岚唯爱漂亮姐姐,他觉得自己就是年下小狼狗的典范,可最终,所有的漂亮姐姐都只把他当成弟弟。   兰舟不予置评,他在旁边编花环。   贺望岚看了他一眼,有心想问问他天天管着别人,自己的事儿怎么一点儿不着急,他可不比鹤哥小。但想起以前的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贺望岚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也不着调,但其实心思细腻。   或许兰舟还没有走出来,但他这样你也不能说好或者不好,有的人就是一生都不能忘的。   贺望岚想着想着,就又躺下了。他开始怀念万洲初期,虽然条件比较艰苦,但大家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日子了。   “你说……鹤哥以后结了婚,万一又继承了林氏,他还会回万洲,再跟我们一起出任务吗?”多愁善感,说来就来。   “你刚才吃得很饱吗?”兰舟问。   “干嘛?”贺望岚转过头看他。   “撑的。”   “……”   贺望岚想坐起来反击,却被一只路过的兔子当场坐脸,沾了满嘴兔毛。“呸呸呸!”贺望岚还哪顾得上还嘴,跳起来追着兔子就跑。   “你给我站住!就你!回来!”   一人一兔的追逐场景,惹来无数笑声。俗话说狡兔三窟,前头的兔子猛地往草丛里一扎,就失去了踪迹,可打扮骚包的贺望岚恰恰是土系异能者。   “小样儿,你还能逃得出你岚哥的掌心吗?”贺望岚丝毫不顾忌形象地蹲在那儿掏兔子洞,看得兰舟默默地戴上墨镜,拒绝承认自己跟他认识。   他又回头看向姜鱼跟林西鹤,藏在墨镜下的眼睛里一派温和。良久,他笑了笑,戴着编号的花环转身离开。   驾鹤西去:【OK.jpg】   Lan:【大拇指.jpg】   时间转眼来到傍晚,姜鱼跟林西鹤也走到了约会的最后一站——仙人潭。   日落原上没有真的落日,没有仙迹,但站在这不算高的山顶眺望春城,却恰好能看到西边的太阳悬挂在天空航站的顶端,然后慢慢、慢慢地陷入城中,完成一场华丽又浪漫的坠落。如果赶得巧,还能看到城际列车从那夕阳里穿过,背后就是巨大的落日,无声震撼。   玫瑰色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自然的造化和人类的文明交融在一起,像一副浓墨重彩的画,随着时间的推移,从瑰丽转向黑暗,韵味不减。   所有人都不由为眼前的这一幕而失声,无数的镜头对准它,却总不如直接用眼睛看来得美丽。   姜鱼和林西鹤低调地站在树下,远离人群静静观赏。蓦地,林西鹤忽然说:“兰舟建议我,今天要准备一次浪漫告白。”   “那是我答应得太快,错过了?”姜鱼莞尔。   林西鹤转头看她,“我把你的小说都读了一遍,一共两百多万字,有人写信告白,有人放烟火,有人拉小提琴,还有些内敛克制,像在猜谜,看不出什么偏好,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哪种。网上推荐的那些又都太土了。”   姜鱼:“所以呢?”   林西鹤拿出一根手链,银色的手链上串着十二颗小小的形状不规则的珠子。有的像是木头打磨而成的佛珠,有的像是玉石、珍珠,甚至是普通的石头,材质都不一样,但配在一起竟意外的好看。   “我十八岁离开春城,到三十岁回来,正好十二年。”林西鹤握住姜鱼的手,亲自帮她戴上,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道:“这手链上的每一颗就代表一年,是我在那一年的某个重要时刻、或者重要的地方捡回来的纪念品。”   这些东西原本都在万洲的大本营,林西鹤在麒麟桥表白后,就让人送了过来。他觉得姜鱼可能会喜欢首饰,买来的没什么特别,他就把那些东西打磨了一下,自己串起来了。   如果他当年没有离开春城,或许他跟姜鱼之间的故事会不一样,但唯有一点他觉得不会改变,那就是他还是会喜欢上姜鱼。现在他把这十二年也送给她。   姜鱼垂眸看着手链,抬手拨了拨那些珠子,轻声问:“哪一颗是起点?”   林西鹤指向那颗普通的石头,两人的指尖触碰,却谁都没有收回,“这颗,来自隐士营地。最后是那颗木珠子,季小秋死了以后,我从香樟树下捡的树枝。”   姜鱼又拨弄另一颗黑色的看不出材质的珠子,“这颗呢?”   林西鹤耐心回答:“2142年,我在北方的山里发现了一颗拳头大小的陨石。”   “那旁边的呢?”   “41年我出过一趟海,在海上捡到的珍珠。”   两人一问一答,距离越靠越近。   不知不觉间,姜鱼后退一步靠在了树上,抬眸,正撞进林西鹤深邃视线。他盯着她,不加掩饰的眼神扫过她的鼻梁和唇瓣,又落在她的耳垂,手也不安分地搭在了她的腰上。   “你想要问什么,我都回答你。”   “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低沉的嗓音落入耳中,被他视线扫过的地方,好像都在发烫。姜鱼第一次觉得林西鹤这么会撩人,明明还没有真的做什么。   这也是第一次,节奏好像被他掌控了,而姜鱼却在脸红心跳。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夕阳陷落,沉浸在美景中的游客们兀自惊叹着,谁也没有发现人群外围,没有人注意到的树下,有一对年轻男女在旁若无人地相拥亲吻。   作者有话说:   成年男女,食色性也。   鸟哥在这方面也是直球选手,fish比他纯洁多了。就是在野外,只能亲亲了,保住最后的节操值。 第112章 交作业 ◇   ◎找你妈去◎   麻仓的荷官小姐八面玲珑, 漂亮又聪明,这是谁都认可的事实。无论面对谁,她好像都能应对自如, 因此追求者甚众, 里头不乏有些不好得罪的人。虽然都拒绝了, 但也没有惹来什么麻烦,不得不说手段了得。   这样的人在感情上,照理说也该如鱼得水, 可理论派和实践派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林西鹤在此之前,可谓是个十足的绅士。哪怕偶尔有些肢体接触,也从不过分, 脸上大多数时候没什么笑模样, 完全看不出会是这么个……不正经的人。   相比之下, 倒显得姜鱼过分青涩。   这毕竟是初吻。   山顶的风吹着,身上唯有被林西鹤抱着的地方是暖的, 周围不断有零零碎碎的交谈声传来, 却又显得非常遥远。姜鱼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昏头了,是被林西鹤满是她的、不加掩饰的目光给勾到了,还是过往十几年的情愫终于由量变达成质变, 一瞬之间爆发出来的结果?   她不知道自己会露出什么表情, 因此当林西鹤终于放开她,下意识地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林西鹤倒是没有反抗,但是他在笑。   姜鱼恼了, “你笑什么?”   林西鹤这便把她的手拿下来, 又怕继续惹恼她, 被她一脚踹开, 搭在她腰上的手收紧, 动作自然地把头埋在她肩上。   “不笑了,让我抱一会儿。”这声音听起来少了一分强势,多了点撒娇的意味。   像只摇尾巴的大狗。   毕竟刚亲完呢,姜鱼也不是多么冷酷的女人,让他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可他再想得寸进尺就没戏了,半个小时后,只能乖乖下山。   他把姜鱼送回家,看着她进门,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这一夜,两人都没能早睡。   林西鹤的终端响个不停,因为贺望岚的大嘴巴,万洲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鹤哥脱单了,纷纷发来祝福。而姜鱼也有点失眠,干脆打开光脑,写起了她已经构思许久的侦探小说。只是写着写着她就发现,男主角的形象怎么跟林西鹤那么像?   恋人果然使人失智。   大晚上还有一个看星星看月亮的,是陆生,尽管他是个瞎子。   他坐在摇椅里,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手里捧着热茶,而cube则在旁边喋喋不休,“……主人,要是你想去日落原看花,也是可以去的哇,cube会陪着你的。那边有好多好多花啊,枣枣就很喜欢花,要是她还在,肯定开心死啦。”   再次听到苏枣枣这个名字,陆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夜空出神。   Cube没有得到回应,也习以为常,继续在旁边咕叨:“飞飞还是走了呢,我替他算过了,哪怕是坐着最大的探险船出海,他是个普通人,活着回来的几率不足5%,可他还是走了。留在北岸诗会多好呀。人类真难懂。”   Cube小小的脑袋瓜里,有海量的存储,也有大大的疑惑。譬如——   “爱情到底是什么?”   “梦想又是什么?”   “很重要吗?”   “cube不懂哇。”   ……   它问到最后,陆生终于答了他一句,“cube,你有什么愿望吗?”   Cube抱住他的大腿,仰头看着他,“cube没有什么愿望,cube只想永远跟主人在一起。要是主人能听cube的话多喝热水,那就更好啦。”   陆生失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它光洁的大脑袋。   翌日,麻仓,天气晴。   林西鹤虽然晚睡,但他起得早,他以为推开门第一眼看见的会是他的女朋友,谁知是个大侄子。   那一瞬间,林西鹤变脸比翻书还快。   林稚堂不知道个中缘由,还以为小叔就是单纯地看他不爽,战战兢兢地叫人,踏进门口时,颇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林西鹤才不会理他千回百转的痛苦心理,往沙发上一坐,开门见山:“作业做完了?”   林稚堂:“嗯。”   林西鹤:“都查清楚、搞明白了?”   林稚堂低下头,面露难堪,好像接下去要说的话让他难以启齿,但他握紧拳头,吸气又呼气,还是鼓起勇气把话讲了出来。   “从我爸……裴易住院到现在,大半个月的时间,我从头去查了。你问我,他为什么在7月1号出现在麒麟桥,那跟骆童有关,而骆童跟林家的事又没有关系。所以后来我想,你希望我搞清楚的其实并不是裴易跟林家的纠葛,而是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西鹤满脸淡漠,没有回话。   林稚堂顿了顿,又深吸一口气,继续讲:“他的风评一直很好,我所能查到的,就跟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接收到的信息一样,他是好儿子、好学生、好老师,也是好父亲、好丈夫。但如果以骆童为样本去查他所有的人际关系,就会发现,骆童不是个例。”   “小学的时候,他有一个同学,在郊游过程中意外死亡,当时跟他在一起的就是裴易。但他们当时都还小,而且死因是野兽撕咬,他也是躲在树上才逃过一劫的,所以没有人怀疑他。”   “高中时他有了一个女朋友,分手之后半年,女生……跳楼了。因为已经分手,谈恋爱的时候知道的人也不多,所以依旧没有人联系到他身上。”   “最后是骆童。”   “也许这中间还有没查到的。”   “昨天我拿着这些资料去找了他,他否认了,但我觉得他在撒谎。”   林西鹤抬眸,“你的结论?”   林稚堂:“他……”   林西鹤:“抬起头来,看着我。”   林稚堂这才抬头,看着他冷漠但是平静的眼神,心里忽然间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平静,“他在伪装,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人,就得把所有不好的一面都藏起来,留给自己。但那些负面情绪积攒多了,就需要发泄。”   每隔一段时间出现的猎物,就是他发泄的目标。他没有一次是真正动手杀人,但看着别人被折磨到发疯,甚至痛苦死去,或许正是发泄阴暗心思的最佳渠道。   林稚堂不希望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的人,可昨天当面质问,他表现得滴水不漏,甚至还能装作无辜的继续用那种温和的喟叹似的语气跟他说话——   真可怕。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在遭受亲儿子的质疑以及一系列变故后,还能保持一副完美受害者的嘴脸。   林西鹤看着林稚堂,那压迫的目光令人如芒在背。林稚堂硬生生承受着,良久,那目光终于收回,而林西鹤又恢复了懒散姿态,打开终端,传过来一份文件。   “看吧。”他道。   林稚堂打开来,就看到一份比他调查到的更为详尽的资料。受害者根本不止三个,而他做事也越来越谨慎,从刚开始同学死时他还在场,到后来女友死亡时错开时间,一步一步,他挑选的猎物越来越完美,直到骆童。   骆童本身就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他出事,根本没有人会怀疑到裴易身上。   看到这份资料,林稚堂并不惊讶。小叔和叔祖父更早地怀疑裴易,那么长的时间,他们查到的肯定比他多。甚至于自己能查到刚才那些,说不定还有他们刻意透露的因素在。   可就在这时,林西鹤说:“你妈妈专门见了林逝水,请他出手去查,并且以让渡她手中所有林氏的股份为代价,希望我们可以不迁怒到你的身上。等这件事结束,她可以带你永远离开春城。”   闻言,林稚堂瞪大了眼睛,张张嘴,想说话,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先流了下来。他赶忙抬手去擦,可越擦越多。   林西鹤:“裴易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权利和金钱,他很优秀,却没有优秀到能够打破春城的阶层壁垒,所以婚姻是他可以抓住的唯一捷径。小门小户他想必看不上,而到了更上面那个层次的,只有林家从不联姻,让他有了入赘的机会。”   入赘了能干嘛,等着吃绝户呗,所以林西鹤必须死。顺便再给林东渐、林泊远挖几个坑,把林玉恩当枪使,让林家内斗,也是很顺手的事。   这逻辑林稚堂早就盘明白了,但如今再听林西鹤完整讲出来,依旧觉得窒息。如果计划成功,恐怕到时候他这个儿子也得死吧?毕竟他也姓林。   “我明白。”林稚堂再张口,嗓音已经变得沙哑,“我不会替他求情的,至少,我得保护我妈。等这件事结束,我会跟我妈离开——”   “这就要跑了吗?”林西鹤打断他。   林稚堂愣怔。   林西鹤:“是裴易在找林家的麻烦,你们也是林家人,跑什么?垃圾进了家门,还能把房子让出去?变异大猩猩都没你这么慷慨。”   林稚堂还是愣愣的,“可、可是……”   林西鹤嫌弃地扫他一眼,觉得他还不如之前那个傻逼富二代的样子来得顺眼,“林逝水已经在为他们安排离婚。你要是想跟姓裴的,也没有问题。”   “我不想!”   “那就找你妈去。”   林西鹤一副“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模样,看起来是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话。这时,姜鱼来了。   门没锁,她就直接进来了,手里端着早餐,看到林稚堂也在,就冲他笑了笑。林稚堂刚想跟她打招呼,就被他小叔冷冷地扫了一眼。   林稚堂:???   我又做错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裴易不算,林家该抓的都抓了,后边家里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论攘外必先安内# 第113章 相信爱情 ◇   ◎尸体是会说话的◎   林稚堂本来想走的, 可他的肚子不争气,闻到食物的味道就开始咕咕叫。最近家里没人,他的三餐已经彻底失去规律了, 今天也只是喝了一杯速溶咖啡。   姜鱼善解人意地请他留下来吃早餐, 林稚堂便悄摸着观察林西鹤的神情, 见他没有表露出反对,这才小心翼翼、期期艾艾地留下。   今天的早餐是用砂锅煮的皮蛋瘦肉粥,还配有煎蛋、腐乳、脆萝卜等装在小碟里的配菜。很家常的一顿早餐, 吃到肚子里,林稚堂只觉得眼泪要流下来。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带着家的味道的饭菜了,朦胧的泪光中, 他只觉得姜鱼整个人都散发着妈妈的光芒。   虽然他自己的妈妈其实并不会做饭。   姜鱼觉得林稚堂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但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大一个小伙子会把她当妈呢, 只是看他吃得那么可怜,又让他盛了一碗。   林稚堂也乖觉, 捧着碗坐在一边, 半点儿不打扰到林西鹤。   他又不是真的傻子,流着泪也不妨碍他看清楚他小叔和姜小姐之间的暧昧。不,说暧昧也不准确, 之前是暧昧, 今天就像是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了。   那种带着天然的占有欲的肢体接触、小叔一直停留在对方身上的眼神,要是没有猫腻,他林稚堂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跟外界对于豪门八卦总是怀有一种恶意揣测不同, 林稚堂身为林家人, 却是真心实意相信爱情的。林逝水和明卉的爱情故事自不用说, 在裴易的假面没被戳破前, 林稚堂也是活在幸福婚姻里的。   哪怕是看起来没有心的林东渐, 算不上一个多好的丈夫,但在婚姻里也没有做过触犯原则的事。   在这样的熏陶下,林稚堂虽然混在一群富二代里,整天呼朋引伴不干正事,甚至嚣张跋扈,但不像其他人那样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即便裴易让他深受打击,此刻看着林西鹤和姜鱼,他还是觉得——小叔和姜小姐是真的。   林稚堂深受感动,不知不觉就吃多了。林西鹤嫌弃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个大侄子哭出来的眼泪里有一半都是脑子里流出来的水,吃完就让他滚了,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洗碗,那自然是林西鹤自己去洗了。   Lan:做家务的男人,会更讨人喜欢哦【大拇指.jpg】   姜鱼坐在沙发上,看着刚才林西鹤发给林稚堂的那份调查报告。大半个月的时间能查到那么多,实属不易,但就像他们之前面对的问题一样,缺乏证据。   譬如最早出事的那位裴易的同学,他是被野兽攻击致死的,目击证人只有裴易,尸检报告没有任何问题。裴易甚至能算得上是受害者,只是他比较幸运地逃脱了而已。   再说他的初恋女友,即便是裴易给她带来了精神上的折磨,致使她最后跳楼,这种精神上的伤害也很难界定,况且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姜鱼看得眉头微蹙,裴易可以说把他能踩的雷几乎都踩了一遍,伪君子永远比真小人更讨厌。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些受害者里唯一的幸存者骆童的情况在慢慢好转。   这时,林西鹤从厨房里出来了,姜鱼抬头看他,道:“你们把林玉恩也安排在立心医院,而且跟裴易同楼层,是想养蛊么?”   林西鹤耸耸肩,“医院里只是很不凑巧的,空病房只剩同楼层的了。”   对此,翁正青也沉着脸,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巧合。   林家竟然真的连脸面都不要了,把林玉恩就这么丢进医院里,丝毫没有要遮丑的意思。林玉恩是谁?那可是林家荣养在老宅里的长辈,现在却传出他□□的消息,而他这位板上钉钉的嫌疑人竟还跟受害者裴易住在同一个楼层。   就连立心医院的病人们,听到这样的事情,都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翁正青真想让裴易睁大他的眼睛看看清楚,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林家如果真的那么好对付,他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裴易不能再留了,昨天林稚堂过来,翁正青才发现裴易在暗地里还不止干了骆童那件事。他的这位好盟友已然身陷重围、四面楚歌,被抓到证据送上法庭只是早晚的事。一旦他被抓,必定会拉着自己共沉沦。   杀人灭口是最直接的法子,可裴易手上还有自己的把柄,如果不能确保这个把柄被彻底销毁,那杀了裴易也无济于事。   裴易此人心思阴毒、城府又深,翁正青毫不怀疑,这头裴易刚刚被杀,那边自己的把柄就会被曝光。   可裴易会把把柄藏在哪儿呢?   “哒、哒。”翁正青屈指敲着桌面,蓦地又想到什么,唤来自己的心腹,问:“九组这几天在做什么?”   心腹答:“柯航昨天拜会了立心医院的副院长,但会长您放心,他进去绝对不超过五分钟就出来了。除此之外他还接触了不少人,您知道的,他不光是特调局的精英小组组长,还拥有柯家的人脉,大家多多少少都得给他点面子。九组的其他人仍然在试图接触裴易,但有我们的人盯着,保证裴易没有多说什么,还有,这几天他们也去过异能协会,似乎在有意打听老会长的事情……”   翁正青听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心腹见他没有说话,便继续往下讲。   立心医院由异能协会和异能研究院共同创建,并非翁正青的一言堂。只是相对于提供技术支持的研究院而言,异能协会多是管理层,话语权较大。因此医院院长由异能协会的人担任,副会长则来自研究院。研究院和林家走得比较近,但这位副院长是在老会长死后才入职,就算能为柯航提供什么便利,翁正青也自信他不会查到什么。   这时,他忽然听到心腹提起了“雾城”这两个字,微微蹙眉,“你说谁去了雾城?”   心腹急忙回答:“是九组的霍一笛和杨斯文。”   翁正青追问:“什么时候?”   心腹:“昨天晚上。”   昨天……雾城……霍一笛……   翁正青脸色骤变,立时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厉声道:“立刻派人去雾城找到他们!”   心腹面露惊疑,“这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翁正青:“整个九组平日里跟在柯航身边最多的是那个莫北,但霍一笛才是柯航真正的心腹。这事儿恐怕九组里的人都不知道,而现在柯航把霍一笛派往雾城,必定是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裴易虽然是春城人,多年来行动轨迹也一直没有出过春城,但唐一亭曾在雾城求学。   如果他将那个把柄直接藏在雾城呢?谁能知道?   可如果九组已经捷足先登……   翁正青咬牙:“柯航。”   心腹看着他此时的脸色,心中的惊疑更甚,他忍不住问:“会长,九组到底为什么要查老会长的事情?当年到底……”   闻言,翁正青眸中闪过一道骇人的冷芒。心腹在这样的目光压迫下,立刻止住话头,低下头道:“抱歉,会长,是我多嘴了。”   霍一笛和杨斯文,也就是瘦高个和老杨去雾城的事情,身为九组编外成员的姜鱼和林西鹤自然也知道。跟他们前后脚去雾城的,是兰舟,他直接从日落原出发。   而将他们指引到雾城的,也确实是唐一亭。   尸体是会说话的。   唐一亭的尸体在湖底沉了十二年,早就成了一具白骨,骨头告诉他们,唐一亭的腿曾经断过,后来又被异能治好了。木系的异能,必定来自某个专业的异能者医生,要知道出现在林西鹤面前的唐一亭是完全健康的,腿脚看不出任何问题,说明医生水平很高。   但是春城的中央系统里却没有唐一亭的就诊记录,柯航又打了申请到雾城,请雾城特调局协同调查,可那边同样没有结果。   唐一亭没有去正规医院接受治疗,那么给他治腿的这位医生,又是谁?   医生,又能联想到什么?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就是立心医院。   柯航立刻把当年负责治疗老会长的所有医护人员的档案重新调出来,详细盘查。刚开始没有收获,于是扩大范围,把那段时间医院里所有在职人员的名单拉出来,为此他还特地见了立心医院的副院长,请他提供帮助。   最终,他们把目光聚焦到了一个实习医生的身上。   一个只是跟在主治医生身后积累经验的实习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翁正青等人面前,恐怕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但他在老会长死后,实习期结束,就离开了立心医院,而中央系统里最后一次能查询到的关于他的记录则是——他买了一张去往雾城的车票。   雾城,唐一亭,线索好像串上了。   此时此刻,姜鱼饶有兴致地问林西鹤:“你觉得他们能找到吗?”   林西鹤煮着养生茶,道:“那就要看谁更快了。”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到流泪 第114章 各方 ◇   ◎下棋◎   由九组率先掀起的这场竞速战争, 已然在百里之遥的雾城拉开帷幕。异能协会的人急匆匆地赶过去时,翁正青也终于出现在立心医院,踏进了裴易的病房。   裴易看到他, 放下手里的书本, 露出温和笑意, 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暗含讽刺,“翁会长贵人事忙,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这还是裴易出事以来,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翁正青足够谨慎,哪怕是在自己掌握中的立心医院,他仍然先让人检查了一遍屋里有没有窃听设备, 再守住门口, 不让任何人靠近。   等到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负手站在窗前,转头看向裴易, 问:“你知不知道, 柯航派人去雾城了。”   闻言,裴易眸光微闪,但又很快稳住,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翁正青:“你骗不过我的, 裴易,我早跟你说过了,世界上不止有你一个聪明人, 不要以为光靠伪装就能够瞒过所有人。告诉我, 你是不是把人藏在了雾城?”   裴易笑笑, 却没有回答。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毫无疑问惹怒了翁正青, 可翁正青本也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 他看了眼桌上的细颈花瓶和花瓶里插着的单枝的花,又转头看着窗外,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句,“日落原的花开了。”   “可惜……”裴易接了下一句,“我永远也看不到了,是吗?”   翁正青:“你应该知道,如果九组的人率先在雾城发现什么端倪,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但如果裴易能告诉他,他究竟把那个“把柄”藏在哪里,异能协会的人就能抢先一步将之转移,或者清理干净。可裴易会告诉他吗?   裴易不会。   如果说出去,他就再没有能真正威胁到翁正青的地方了。   “可我实在不知道,雾城能有什么?”他戴着一副平光眼镜,仿佛还是从前的那个三好先生,疑惑地看着翁正青,“毕竟我自从结婚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春城了。”   翁正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送你走。当然,前提是你能处理好一切。”   裴易死咬着不肯松口,那么翁正青为他带来九组已经去往雾城的消息,他就必须要自己想办法去阻止。   如果他不能……   翁正青转身时,他背后的窗户也突然变了。那扇窗的窗帘大多数时候都是闭合的,没有人会去碰,而裴易一直躺在床上,行动不便,因此并未真的靠近过。   这时他才发现,窗帘是真的,但窗是假的,那是全息技术制造的假象。他登时色变,比听到九组已经去往雾城的消息时反应还要大。   或许他是记起了骆童,他曾经就利用这样的手段把困在废弃小楼里的骆童活生生逼疯,可没想到,同样的手段也被用在他自己身上。   就好像他一直都在翁正青的掌控之中,是别人随手可以碾死的一只蚂蚁罢了。   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翁正青看着他的目光也逐渐失去了温度,“裴易,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耐心。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证明你的价值。”   语毕,翁正青便转身离开,丝毫不给裴易再次说话的机会。裴易沉着脸看着他的背影,余光瞥见花瓶里的花——那唯一的一朵花,已然枯萎。   翁正青是木系异能者,要做到这点并不难。   裴易克制着、克制着,终于克制不住,一道金属飞梭将花瓶砸成了碎片。花瓶的碎裂声透过门缝传出去,被翁正青听到了,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立心医院的VIP特护病区,一层楼也没有多少个病房,服务完备,私密性极好。当翁正青从裴易的病房里出来时,走廊另一端的病房里,紧接着走出来一个林逝水。   两人在走廊上狭路相逢,路过的人看见了,愣是大气都不敢出。   “林先生。”   “翁会长。”   翁正青并不介意自己先跟他打招呼,“这是来探望林老先生的吗?”   “只是来处理一些家事。”林逝水表情淡然,余光瞥向跟在身后的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道:“去吧。”   翁正青认得他,林氏法务部的部长,法庭上的常胜将军。男人冲翁正青点了点头,便越过他,径自带着助手走向了裴易的病房。   律师来找裴易做什么?裴易暗中挪用了林氏的资金?或者他还捅了更大的窟窿?翁正青表情不变,试探道:“林先生这是……”   林逝水:“翁会长不用担心,只是替晚辈离个婚。”   翁正青:“林先生说笑了,既然是家事,翁某又有什么立场管呢?一时好奇罢了。”   “翁会长真想管,也是管得了的,毕竟天下异能者的事,有什么是异能协会管不了的呢?”林逝水笑笑,也不等翁正青回话,便又道:“老爷子的事,就请翁会长多费心了。刚才医生说,他身体衰败得厉害,恐怕不等裴易的案子宣判,就会撒手人寰。最近特调局也来得勤,都是为了林家的事,如果给医院造成任何的麻烦,翁会长一定要告诉我。”   嘴上这么说的林逝水,又让身后跟着的特助送上一张名片。   这年头很少有人再用纸质名片了,林逝水就是其中一个。特助递过来的名片,翁正青当然不会亲自去接,而他也清楚,名片上印着的必定不是林逝水的私人号码。这号码拨过去,能找到的大概率只是这位特助,敷衍而已。   人人都说林逝水有名士风范,连老会长都曾对他赞赏有加,可翁正青却从他身上看到了清高和傲慢。   什么等不到宣判就会撒手人寰,不就是要让林玉恩在医院出殡的意思?把人从老宅特地送到他这儿来,纯粹是想膈应他。   如此的小家子气,算什么名士风范!   翁正青总是能被林逝水气到,可他偏偏还要保持微笑。等到双方错开,翁正青走进电梯里,表情又重新恢复平静。   说是平静,更趋于面无表情。身后的人保持静默,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出声,唯恐撞在枪口上。   “叮。”一楼到了,电梯门开。   翁正青迈步出去,等到后面的人也紧跟着出来,就听到他说:“告诉去雾城的人,以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什么是最坏的情况?   九组的人顺利赶在他们之前抓住把柄。   解决方案是什么?   只有死人才不能开口说话。   当然,这是万不得已。   另一边,裴易捏着离婚协议书,脑子里回想着刚才法务的那份近似于威胁的话,看着地上无人打扫的花瓶碎片,表情也如花瓶一般寸寸碎裂。   每个人都在逼他。   翁正青是、林逝水是、林锦心也是,甚至他的好儿子都一脸受伤地跑来质问他,归根结底,还是他没有背景,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把他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   裴易动动手指,发出了一条信息。   城市的另一边,cube收到了这条信息,将它读给陆生听,“裴易说,他想请我们帮一个忙,去雾城找到一个人,并把他藏起来。作为交换,他可以为我们提供更多的能源石。”   说完,cube就疑惑了,“裴易不是都快要死翘翘了吗?怎么还能拿得出更多的能源石哇?”   陆生轻咳了几声,缓缓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裴易就算再谨慎,在林家十几年的时间,也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林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了。每次只是一点点,也不会引起什么警觉。”   就像酒吧街的那次地下交易,同样的交易以前也不是没有,区区价值五千万的能源石,在庞大的林氏能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Cube似懂非懂,“哦。那主人要答应他吗?”   陆生闭上眼,“北岸诗会不接这种单子。很无聊。”   Cube如实转达。   过了一会儿,消息又来了。   Cube:“他说,他可以告诉我们唐一亭恩将仇报的理由,至少,林西鹤会对此感兴趣,我们可以拿这个再去跟林西鹤做交换。恩将仇报?主人,唐一亭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呀?”   陆生也不知道。他当年觉得林西鹤有趣,像在写人类观察日志那样观察他,也因为如此,他偶然间碰到了受伤逃离的唐一亭。可当时他并不知道唐一亭跟林西鹤的母亲明卉之间的渊源,只以为他是个普通杀手罢了。   裴易这么一说,陆生倒真提起了一丝兴趣。   林西鹤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他在black sugar跟姜鱼下飞行棋。   两个人的飞行棋,每人都有两种颜色的棋子,姜鱼拿红和蓝,林西鹤就拿黄和绿。此时红、蓝、黄都已经有飞机起飞了,即将在场上展开厮杀。   林西鹤又掷了一个6,绿色也起飞了。   “最后一个,北岸诗会。”飞机出了基地后要再掷一次,林西鹤又掷出一个6,绿色的飞机便瞬间往前迈进了一大截。   姜鱼看着自己手上的蓝色飞机,“你让兰舟也去雾城,就是为了防止北岸诗会插手是吗?”   “裴易被逼上梁山,能够抓住的、还有能力帮他的,大概率就是北岸诗会了。”说着,林西鹤又看向姜鱼,“雾城,你熟吗?”   姜鱼答非所问:“下个月我的那部电影,就在雾城开拍。”   作者有话说:   。 第115章 耍赖 ◇   ◎雾中的宝石◎   说来也巧, 姜鱼即将被拍成电影的那本小说,讲的也是一个有关于寻找的故事,名字叫做《雾中的宝石》。   主人公阿缠是个孤儿, 自幼混迹于市井, 却立志要成为一个宝石商人。十九岁的某一天, 已经在宝石商店做学徒的阿缠忽然收到一封神秘来信,对方自称是她亲生父母的委托人,说她父母已经亡故, 但给她留下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作为遗产。在信的指引下,她找到了一座常年被雾缭绕的奇怪小城,这个总是梳着一条蝎子辫、穿着靴子的少女, 也由此开启了一段奇幻冒险。   此雾城非彼雾城, 但姜鱼确实是以雾城为蓝本写下的这个故事。   比起作为东方大都会的春城, 雾城的规模要小得多,基本就是超一线和三线小城市的区别。但雾城的实力并不差, 究其原因, 跟它名字的由来有关——   雾城的东面就是赫赫有名的迷雾森林,物产丰富,森林和城市之间还有大片的良田, 有东部粮仓之称。   迷雾森林里的雾并非瘴气, 它由某种变异杉树产生,对人体无害,反而能起到驱散猛兽的效果。而且整个森林呈狭长型, 恰如一道天然的防护屏障, 当年的人们选择在这里建造城市, 就是为了安全。   几十年过去, 人们已经不再需要这条屏障, 也能很好地保护城市和田地的安全,而森林里的雾却随着树木的繁盛而越来越浓,逐渐向城市蔓延。   雾城成了名副其实的雾城,为了不至于对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人们开始定期修剪树木防止森林扩张、并利用科技手段除雾,勉强达到了城中有雾但不至于影响交通的平衡状态。   当然,如果天气好,譬如像现在这样的大晴天,雾城也是晴空万里的,只在早晚两个时间段有薄雾弥漫。   对于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小说家而言,这样的地方,是灵感的温床。   姜鱼也算跟雾城有缘,作为学生时去过迷雾森林,作为荷官接过雾城的任务,作为小说家去雾城采过风。林西鹤问她对雾城熟不熟,那自然是熟的。   “故事里面提到的那颗宝石也是有原型的,而且也跟雾城有关。你知道东方宝石吗?”姜鱼问。   “东方宝石……”林西鹤对宝石没有研究,但他见识的多,仔细想想这个名字听起来还有点耳熟,他蓦地想到:“宝石猎人?”   姜鱼:“没错。就是现在几乎已经绝迹的宝石猎人,也可以称之为——偷猎者。”   东方宝石原先是一种濒临灭绝的鸟类的别称,那种鸟叫做朱鹮。大灾害、及至废土时代初期,人们在与危险的大自然搏斗的同时,意外发现在东部地区某种变异鹭鸟的体内,能够找到漂亮的宝石。这种宝石形似珍珠,外表有着珍珠的莹润光泽,内部却是流动的如同碎钻般的细沙,放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其珍贵和漂亮程度比之从前的琥珀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研究证明,这种宝石其实是两种变异族群的叠加产物。变异的鹭鸟没有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它们仍然以小鱼、虾、软体动物、甲壳动物等为食。而在它们的食物里,某种田螺科的软体动物也发生了变异。   这种螺被鹭鸟吃进肚子里,坚硬的外壳没有被消化,也未被排出,经过时间的积累,逐渐在鹭鸟体内被打磨成了宝石。   时代的造物、可遇不可求的珍宝,一层又一层的噱头加持之下,宝石被炒出了高价,千金难买。数不清的宝石猎人对变异鹭鸟举起了枪口,致使这种鹭鸟差点也如朱鹮一般,近乎绝迹。   反对的浪潮从来没有停止过,待新的城市步入正轨,猎杀鹭鸟的行为被予以重罚,鹭鸟也确实已经难以捕捉,于是盛极一时的宝石猎人行当逐渐沉寂。   姜鱼:“雾城有个荷官,绰号‘小公主’,他的祖上就是宝石猎人。只不过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为钱杀生,最终也为钱而死,只能以此告诫后人,不要重蹈覆辙。我从他那里听了许多有关于东方宝石的故事,后来就写了《雾中的宝石》。当然,在我的故事里,东方宝石只是个引子。”   林西鹤为了追女朋友,读过她所有的书,自然很清楚《雾中的宝石》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里面的设定很有趣,迷雾缭绕的小城,家家户户门口点着的灯从不熄灭。一旦灭了,再点亮,雾中就好像多了点东西。   山海异兽,东方奇幻。少女阿缠用一根登山棍做器物,一棍子下去,异兽化作浓雾消散。你所见一切,是真?是假?   “他也是你的朋友?”林西鹤问。   “你说小公主?”姜鱼揶揄,“他当然是我的朋友,不过上次在银河俱乐部的时候,他跟着樊黎去阳城了,还没有回来。怎么,你吃醋了?”   这么问着的姜鱼,单手托着腮,眼睛里亮晶晶的。林西鹤坐在她对面,挑了挑眉,大佬的气势很强,吃起醋来也是理直气壮的,“不行吗?”   吃醋,是恋人之间的一种合法行为。   “当然可以。”姜鱼莞尔,拿起骰子晃了晃,说:“我掷几点,就代表你有几点吃醋,要是六点……我就给你一个奖励,怎么样?”   林西鹤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答应她啊。姜鱼下的钩子,他就没有一个不咬的。可是当姜鱼再次掷下骰子,那骰子滚啊滚,最终竟然停在了——1点。   可谓是造化弄人。   “三局两胜。”林西鹤平静发言。   “你这叫耍赖。”姜鱼道。   “是吗。”林西鹤仍旧保持着淡定姿态,慢悠悠起身,走到姜鱼身后。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握住姜鱼的手指,在那骰子上一拨,直接将骰子拨成六点,说“这才叫耍赖。”   温热的吐息洒在姜鱼的耳畔,让她觉得耳朵有点痒。手再次被林西鹤抓在掌心,想抽回来,也没抽动,只好无奈地抬头看他,“你还想不想三局两胜了?”   林西鹤抱住她,“不能算我赢吗?”   姜鱼觉得,林西鹤似乎找到了撒娇的法门,愈发娴熟,到最后色令智昏的好像变成了她自己。   但这好像也不错。   姜鱼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主动亲了他一下,道:“奖励。”   最终,两个人面对面下的飞行棋也变成了姜鱼靠坐在林西鹤身边,跟他一块儿窝在沙发上下。   室内的气氛无限旖旎,但这也不妨碍他们谈论着那些略显冷肃的话题。   姜鱼又盘起了时间线。   2134年1月,老会长死亡。   2134年3月,实习医生购买了前往雾城的车票,并自此失去踪迹。   2134年5月,唐一亭出现在湖畔山庄,暗杀失败后死亡,尸体沉于湖底。   2134年6月,唐二前往春城寻找哥哥,后被当成陆生的替身烧死。   实习医生和唐家兄弟、尤其是唐一亭的交集,只可能出现在3月到5月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内。在此之后,唐家兄弟先后死亡;在此之前,他们一方在雾城,一方在春城,彼此之间查不到任何交集。   也就是说,如果唐一亭腿部受伤是被实习医生治好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内。   这段时间内唐一亭的动向,恰恰就在林逝水当年的调查报告里。他在来到春城、来到湖畔山庄刺杀林西鹤之前,在干些什么、见了什么人,林逝水能查到的都查了。   兰舟把这份调查报告共享给了瘦高个和老杨。双方虽然是分开到的雾城,也并未一起行动,但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是天然的盟友。   雾城,入夜时分。   瘦高个和老杨穿着便服,入乡随俗地戴上了帽子,并在帽子上夹了一个最近在雾城流行的能够发光的粉色小花发卡。放眼望去,飘荡着淡淡雾气的街道上到处是移动的光点,如同一条条在深海中游荡的鮟鱇鱼。当然,你也可以不戴帽子,直接把发卡夹在头发上。   两人完美混入人群,片刻后,老杨抬头看了眼前方的建筑,道:“前面就是最后一个地点了。要是这里找不到人,那说明我们的方向是错的。”   瘦高个拨弄着帽子上的发卡,一张死人脸配着粉色小花,颇为喜感,“兰舟那边的消息呢?”   老杨:“暂时也没什么结果,但可以肯定的是,异能协会的人也到雾城了。”   瘦高个:“啧。”   两人不再多言,立刻行动。因为是便装出行,而且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选择秘密潜入,而此刻秘密潜入的地点是一处庄园式的大别墅。   根据综合下来的线索,目标人物有可能在这里当住家的家庭医生,而这家的主人正巧是唐一亭曾经在雾城大学读书时有过交集的人。   他也参与过唐一亭和裴易共同参加的那次高校联合演练,不过他不是学生,而是负责后勤的人。多年前从雾城大学内退了,现在在经商。   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一切都很顺利。可就在他们找到家庭医生住的房间,透过半开的窗户往里看时,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达达!   电光石火间,瘦高个和老杨都齐齐反应过来:人肯定在这儿,但北岸诗会先来一步,把人转移了!   房间里,达达咧嘴一笑。   妈的,等你们十分钟了。上次没救到人还赔了两个,是我达达输,但这次一定不会。我达达对天发誓。   作者有话说:   我达达,在此立誓,请各位兄弟盟见证。   PS:前面发现一个bug,老会长的死亡时间应该要早于翁正青上位,也就早于唐一亭死亡,否则对不上了,现已在104章进行修改。以及,头顶戴小花的发卡是基于以前成都人民在头上戴小草得到的灵感。 第116章 谁是反派 ◇   ◎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战斗一触即发。   达达很有反派的自觉, 他压根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发现,追着瘦高个和老杨就打。两人还是第一次碰到比寸头还不讲究的人,又顾忌着自己特调局探员的正派身份, 愣是在气势上被压倒了。   “你们把人藏哪儿去了?!”老杨一边躲避达达的攻击, 一边还不忘了问话。可达达压根不接他的茬, 眉梢微挑,手上凝聚起异能,“你就没发现我的异能已经突破五级了吗?”   老杨:“!!”   达达又是一通猛攻, 那异能犹如高压水枪,所到之处就像在犁地,好好的一片大草坪, 不多会儿就一片狼藉。庄园内警报声四起, 惊呼声、嚷嚷着报警的声音, 越是响亮,达达的劲头看起来就越足。   “这还要托你们的福, 要不是那次救援行动, 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晋级。”达达秉持了北岸诗会的优良传统——话多,一边打一边说话,力求从全方位打击敌人。   “柯航怎么没来啊?就你们两个, 不行的。”   “特调局的还偷偷摸摸擅闯私宅, 你们求求我,我就不说出去,怎么样?”   达达嘴上说着埋汰人又嚣张的话, 偏又长着张年轻的娃娃脸, 挑着眉、顶着头银灰色短发的模样, 像极了叛逆期的欠揍青年。谈不上让人恨, 就是想打死他。   瘦高个的反击很快就来了, 那木系的异能如同藤蔓直往他嘴上绕,弄不死他也得把他嘴堵上,顺道回他一句:“我们是接到热心群众举报,说这里有反社会份子劫持人质,特地来抓你的,怎么能说是擅闯私宅呢?”   可就在这时,火龙席卷而过。瘦高个立刻滚地避开,而老杨也迅速筑起一道土墙替他隔绝伤害。   达达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有帮手,那个五级火系异能者祝炎。水火相克,但这两人一起配合时,杀伤力也远大于二。   老杨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妙。这么大的动静,虽说是私人住宅区,不会触发eagle系统的警报,但肯定已经有人报警了。   不止警方,雾城特调局肯定也会很快赶到,可达达却完全没有要跑路的意思……   “还有别人!”老杨一把拉住瘦高个,“先退!”   可是已经晚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夜间飘荡的薄雾就浓了起来。达达和祝炎飞快压上,而那雾隐之间,还有焦乔的身影闪现。   他们的目的是抓人。   老杨和瘦高个也不是吃素的,迅速在包围圈撕开一个缺口,哪知一回头就看到——季小梦?!   空间浮现出波纹。   老杨感觉到行动受阻,而就是这一秒钟的停顿,达达的攻击已经到了后背。好在瘦高个救援及时,两人再次成功挣脱,老杨迅速拔枪射击,来一个——物理破防。   现在是四对二。   目标人物早已不知所踪,这让老杨和瘦高个的心都往下一沉。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从他们见到达达到现在,其实也才过了短短五分钟。   而就在这时,瘦高个忽然色变,“别呼吸!”   这雾不对!   不是毒,是麻醉气体!   老杨霍然看向焦乔,只见她已然戴上了口罩,而达达和祝炎在他们突围时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开。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大意了,不该被达达的表象迷惑,这可是个能够指挥得动北岸诗会这帮疯子的人,怎么可能像表面那么浮躁?   来自变异植物的可吸入性麻醉气体,属于禁止流入市场的药品,但对于北岸诗会来说,拿到它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这帮家伙,手段怎么总是层出不穷的?   老杨咬牙,但此刻手脚已经开始发软。就在这时,大腿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是瘦高个凝聚出木系的刺,给他来了一下,扎得还挺深,血都在往外飙了!   靠。老杨一时不知道该谢谢他还是赞叹他下手够狠,趁着达达和祝炎他们自行退开的档口,两人迅速离开庄园范围。可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想要摆脱两倍于己的敌人,还是很难。更别说对方还带了季小梦,这是打着一得手就立刻转移的主意,那还怕什么警察赶到?   双方再次玩起了追击战。   不过这次跟上次不同,上次是九组追着北岸诗会跑,这次却完全倒过来了。两人拐入一条暗巷,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前方的一扇小门突然打开。   一个中年妇女从门里探出头来,看到他们,连忙招手,“快进来!”   瘦高个和老杨对视一眼,闪身躲进屋内。中年妇女只扫了他们一眼,便带着他们迅速穿过房间,从另一扇门离开,再进入另一栋房子,如此反复,眨眼的功夫,瘦高个和老杨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街区。   两人走出门,抬头,雾城特调局的飞行车正好从头顶飞过。   不远处,达达差点气死。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把人逮到了,九组抓了他们三个,他就抓他们两个,就算对方死咬着不肯交换,那他也能扳回一城,不至于那么丢面。可谁知道人突然就不见了,这破地方到了晚上就雾蒙蒙的,放眼望去满城的发光发卡,跟闹鬼一样!   达达最怕鬼了。   “好了,我们该撤了。”祝炎道。   此时局面翻转,警方和特调局已经赶到,达达他们又变成了被追击的。不远处的楼顶,兰舟也从飞行车上跳了下来,环视四周,目光敏锐地望向了达达和祝炎刚才站立的地方。   他按住耳麦,道:“季小梦能够传送的距离有限,他们跑不远。目标肯定还在雾城,分散开来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这次兰舟带来了整个一分队,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万洲的作风,就是有仇必报。唐一亭、裴易,有一个算一个,该报的仇都得报了。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就当送给你们鹤哥的结婚礼物,明白吗?”   “明白!”   又是一个不眠夜拉开了序幕。   老杨和瘦高个缓过一口气,却还有一个问题未解决,两人齐齐回头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中年妇女,问:“你又是谁?为什么帮我们?”   女人拍拍自己衣袖上沾着的灰尘,“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姜小姐让我来的。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吗?没事的话我可要回去扫地了。”   老杨和瘦高个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那是麻仓的姜小姐。   对于姜鱼有可能展现出的实力,两人难免惊讶但接受良好,可这赶着回去扫地的大妈又是怎么回事?   只听过扫地僧,没听过扫地大妈的。   另一边,姜小姐的棋盘游戏已经从飞行棋进化到了全息地图推演。   雾城的地图以等比例缩小,占据了整个客厅。姜鱼和林西鹤行走其间,很容易就能看到无数小点在地图中移动。   姜鱼的手里拿着一根如同教鞭的黑色电子杆,将地图放大、缩小,再不断移动小点的位置,隔着百里之遥,就把雾城的情况复原了个七七八八。   “跟你料想的一样,北岸诗会出手了。他们的动作那么快,肯定是直接从裴易那里掌握了目标的具体位置,过去将人带走。”她道。   “季小梦还跟焦乔他们在一起,说明她没有直接用异能将人带出雾城。只要人还在城里,兰舟就不会让他逃走。”林西鹤看着姜鱼唇边的笑意,心念微动,问:“你又在想什么?”   姜鱼的电子杆点在刚才的那栋庄园,“你说,这个曾经在雾城大学任职,跟裴易和唐一亭一块儿参加过高校联合演练的人,他知不知道自己家里的家庭医生的真实身份?”   林西鹤:“99%的可能,他知道。”   姜鱼:“知道,为什么还要留着他呢?或者更进一步,就是他提供了庇护所?”   林西鹤:“因为有利可图。”   利从何处来?   姜鱼觉得裴易在林家这么多年,一定不止干了暗杀林西鹤、挑拨林家人内斗这些事儿,怎么着也得给自己敛财吧?   “我觉得我可以卖个人情出去。”姜鱼微笑着,从终端里找到了一个联络方式。   上上个月,她去雾城处理了一桩遗产纠纷案。她的委托人李女士现在是个富有的寡妇了,两人一块儿喝下午茶时,她曾经抱怨过,她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是个手段不太干净的,还对她频频示好,油腻又烦人。这个竞争对手,恰好就是这庄园的主人。   现在庄园主人牵扯进了裴易的事情里,早晚会被调查个底朝天,但姜鱼不介意加快这个进程。   谁叫裴易老是要害她男朋友呢。   一通电话打出去,将雾城的水又搅混了几分。这个夜晚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失眠,但很显然,只失眠一个晚上还远远不够。   在兰舟和九组的围追堵截下,北岸诗会的人没能及时将目标送出雾城,而有了姜鱼利用小公主的人脉给出的帮助,藏身在某个三无小旅馆里的目标,最终还是被找到了。   瘦高个和老杨为免夜长梦多,打算连夜带人赶回春城,可翁正青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平安地把人带回来呢?   从雾城到春城,可还有一百多里的路呢。   杀人,也总是比保护来得容易的。   对此,身处乱局中央的达达揪着头发表示:“到底谁才是反派?”   而另一边,睡了一觉起来坐在餐桌旁听早间新闻的姜鱼,慢悠悠地对电话里的司徒赵说:“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司徒赵一大早就给姜鱼打电话,因为裴易忽然说要接受都市报的采访。   作者有话说:   。 第117章 反扑 ◇   ◎真是只疯狗◎   司徒赵挂断了姜鱼的电话, 从出租车上急匆匆下来。   从裴易出车祸开始,春城的各路媒体就想尽办法要去采访他,可惜都被他以养病为由拒绝了, 哪怕《凤凰与杜鹃》那篇报道被传得到处都是, 他都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不得不说, 他这种不为自己辩解、没有说林家坏话的行为,反而为他挽回了一点大众的好感,甚至在一部分人的心里, 他“受害者”的形象愈发稳固。   事情不总这样的吗?   那些有钱的、有权的,一旦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就是捂嘴。再加上林家接二连三地有人被抓, 林玉恩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 此消彼长之下, 不少人都开始为裴易说话了。   可都市报显然是站在裴易对立面的,他这时候接受都市报的采访,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是不是疯了。   消息来得突然, 司徒赵也只来得及跟姜鱼通个气,就匆匆赶往医院。不过等他赶到医院,却发现钱俪已经到了。   “你怎么来了?医生不是不让你出院吗?”司徒赵看到她精致的妆容以及那一身完美勾勒出腰部曲线的职业装, 目光再扫到她脚上穿着的高跟鞋, 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跟钱俪不是一路人,看不惯对方为了往上爬好像什么都能付出的作风,但这时也有点佩服她了。太拼了。再看自己这一身明显带着褶皱的衣服, 第一次有点嫌弃。   钱俪扫了他一眼, “你一个人能行?”   “诶, 我怎么就不行了……”司徒赵想辩解, 可钱俪已经转身径自往里走了。他只好快步跟上去, 抓紧时间跟她沟通待会儿问话的策略。   可两人到了地方才发现,裴易不止叫了他们,还有另外两家媒体,甚至还有特调局四组的人,连吴明都在。   司徒赵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裴易这是要搞大事情。而钱俪微微蹙了蹙眉,就大方地走了进去,面上带着笑,但言语里不乏责难地道:“裴先生说要接受都市报的采访,我们不胜欣喜,急忙就过来了,不过……看起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裴易坐靠在病床上,脸色略显苍白,但态度温和,“抱歉,是我一开始没说清楚。不过记者小姐不用担心,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这时,吴明的眸中泛过一道精光,微微眯起眼,道:“裴先生,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我是来查案的,要是没什么事,可就要走了。”   裴易:“吴组长不用着急,我接下去要说的话,正和案子有关。你们不是想知道林玉恩为什么要杀我吗?我可以说出来,但我要求他们必须在场旁听。”   吴明:“这不符合我们办案的流程。”   裴易:“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吴组长,我现在躺在这儿就是因为有人要让我闭嘴,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只有把真相公布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我才会更安全。”   吴明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特调局会保护你的安全。”   裴易缓缓摇头,“您经手过许多案子,应该能理解我的恐惧。我并非不相信特调局,但那可是林家。”   意有所指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了涟漪。   吴明暗自摩挲着手指,平静的表象下是复杂的思绪。如果他现在拒绝,恐怕裴易就会直接对媒体公布他口中所谓的跟案子有关的话了。到现在为止裴易还不是犯人,他们特调局又不能强行堵住他的嘴。而到时候,拒绝裴易要求的吴明,恐怕也会受到公众诘责——所有挡在真相面前的,皆可批判。   真是只疯狗。   吴明虽然不知内情,但也多多少少听到了雾城那边的风声,再结合最近这一系列的事情,以他混迹特调局多年的经验来看,裴易这纯属临死反扑。   可他反扑还要拉上自己,真够晦气的,要知道是这样,他今天一定请病假。   裴易并不担心吴明会拒绝,如果柯航在这里,那他必定会强制让记者出去。可这是吴明,他会权衡利弊,做出最佳的选择的。   果然,吴明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而裴易接下去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表情。   什么林玉恩曾经雇凶去杀林西鹤,不小心被他知道了,所以林玉恩才要杀他灭口。什么那个杀手是林西鹤的家庭教师,暗杀不成,反而被林西鹤杀了?   吴明迅速抓住重点,神色莫名,“所以,你要指控林西鹤杀人?”   裴易直视着他,轻声反问:“这是合理怀疑,不是吗?如果不是他杀的,又是谁呢?不过我相信,他应该也是防卫过当吧,毕竟别人想杀他,他想自保,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好一个情有可原。饶是吴明,都觉得此刻的裴易就像一条毒蛇,真的有够毒的,偏还挂着一幅温和面庞。   司徒赵的心则在怦怦直跳,手心里也紧张得出了汗。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终于搞到一个大新闻了,很激动;另一方面又直觉裴易说的不是真话,剑指林西鹤,必定有什么阴谋,是在拿他们当枪使呢。再想到姜鱼跟林西鹤的关系,都市报跟林家的关系,不由深深蹙眉。   最终,几方人马各怀鬼胎地离开了裴易的病房,一出门就散了个干净。司徒赵闷着头往外走,急匆匆地就要给姜鱼打电话。   钱俪拦住了他,“慌慌张张地做什么,你不要回去写稿子吗?”   司徒赵蹙眉,“难道你还要按照裴易刚才说的报道出去?你不觉得有问题吗?更何况主编虽然没明说,但你看不出来林家跟我们都市报的关系?”   钱俪翻了个白眼,“你不报,别人报了,你让大家怎么想?是我们被林西鹤封口了?你以为裴易为什么同时找三家媒体在场?这就是一场小型的发布会,他也不在乎自己的话有没有实证。”   或者说,他的话里就算有假,但只要有真的部分在里面,就能提高自己的可信度。至于被人拆穿的下场?   钱俪觉得裴易或许根本没有考虑。他不仅指控了林玉恩、林西鹤,还找了媒体要把事情闹大,再把特调局也拖下水,这不是考虑后果的打法。   司徒赵焦躁地想要抽根烟,但这里是医院,只好忍住,“所以你现在是想怎么做?”   “我们不仅要报,还要报得比别人多。”钱俪的眸中闪过一丝异彩,“你不是要通知姜鱼吗?她肯定跟林西鹤在一块儿,告诉她,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危险永远是跟机遇并存的,这绝对是个上演惊天大反转的机会。大众对于林家的印象分已经够低了,触底反弹你懂吗——”   “就看我们怎么打这一仗了。”   另一边,吴明来到了CIG。   他要查裴易提到的那个被林西鹤杀死的唐一亭,而CIG的检索结果很快告诉他,唐一亭关联在K09这个案子里,信息保密。于是吴明又很快地找到了K09的负责人,柯航。   吴明的动作非常快,展现出了办大案、特案时雷厉风行的速度,哪怕是四组成员都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们组长那么卖力、那么高效了。   对此吴明只有冷笑。   这破案子谁爱查谁查去,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给甩掉。   “柯组长,唐一亭是你那案子里的人吧?T13查来查去,查到了你们K09的案子上,你看是不是需要将两个案子合并?”   案件合并,分轻重缓急。裴易的车祸案T13等级明显比不了柯航的K09,要合并,也是T13合并到K09,他这个前辈再适时地给后辈让让路,那案子不就全到柯航手上了吗?   反正柯航也不是第一次“抢”他的案子了,熟能生巧嘛。   柯航自然不会拒绝,两案合并更方便他去查裴易,他也不会让吴明染手K09,但他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角色。   他亲自去了一趟局长办公室,提交案件合并的报告,等他从办公室出来,另一个任务就落到了吴明头上——去接应从雾城带着证人归来的瘦高个和老杨,务必把人安全带回。   “妈的。”吴明忍不住爆了粗口,柯航这家伙竟然也开始跟他耍心机了。   与此同时,站在风暴中心的主人公林西鹤,又在煮他的养生茶。   “裴易看起来是没别的招了。”他用细长的银勺搅拌着养生壶,“临死还要泼我一盆脏水,打得倒是好算盘。”   姜鱼:“他笃定就笃定在,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你杀的人,但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你杀的。除非真正的凶手陆生出来为你作证,否则这顶黑锅就会一直扣在你头上。”   林西鹤:“那怎么办?姜小姐救救我?”   这声“救救我”,喊得可毫无诚意。   姜鱼托着腮,手指轻敲脸颊,“其实还有一个人能证明你的清白,沈鹿。他的眼睛就是摄像头,陆生杀了唐一亭,而当时沈鹿就在陆生身边,他看到了,也就记录下来了。但一旦我们将他给的东西公布出去,陆生就有可能看出来,沈鹿还活着,D就有了暴露的风险。”   舆论也从来杀不死林西鹤,但他开始有一点点在乎了。他这边刚谈了女朋友,可不希望被塑造成一个杀人犯。   裴易着实有点烦人。   “啧。”林西鹤拧上保温杯的盖子,瞥了眼外面的天色,说:“我出去一趟。”   姜鱼:“你去哪儿?”   林西鹤:“有点不爽,去打他一顿。”   说着,他顿了顿,不是很确定地问姜鱼,“要一起吗?”   姜鱼莞尔,“你邀请我?一起跟你去打人?”   林西鹤耸耸肩,“男女搭配,打人不累。”   作者有话说:   反派不蠢,所以不会轻易狗带,但这波完了就差不多要下线了。 第118章 打人 ◇   ◎恋爱果然很可怕。◎   林西鹤想去立心医院打人, 本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医院毕竟是翁正青的地盘,怎能允许他这么撒野?更何况他还专门安排了人在附近盯着。   可裴易向记者和特调局爆料的行为不光惹恼了林西鹤,还让翁正青也怒火中烧。雾城的事情还没解决, 他已然站在了悬崖边上, 踏错一步就要粉身碎骨, 可这时候裴易偏偏还像疯了一样地开始乱咬。   雾城那边,翁正青也看出来裴易是找了北岸诗会出手了,可北岸诗会也失败了!翁正青还没找他算账呢, 他倒好,这是一不做二不休,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了。   翁正青这时才意识到, 裴易的心态早已失衡。在林逝水父子一次又一次无视他、在林锦心提出离婚的时候, 又或者说, 这个人本来就是心理扭曲的疯子,不能以常理判断。他就不该顾忌那么多, 应该在他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直接把他杀掉。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当截杀失败的消息再次从雾城传回时, 翁正青的眼中也不由流露出一丝杀意。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可能认输的,在人被带回春城之前, 他就还有无限的机会, 就算成功带回来了,他作为异能协会的会长,也不是没有翻盘的余地。而在此人已经落在特调局手中的情况下, 裴易就断然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这么多年下来裴易知道的可不止老会长的事情。   思及此, 翁正青眸中流露出一丝杀意。但他不能做得那么明显, 于是先把盯着裴易的人撤了, 连那个楼层的医护人员也想办法调了开来。   林玉恩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他就住在裴易同楼层。裴易死亡,他这个已经对他下过一次手的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可翁正青万万没有想到,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却迎来了林西鹤。   林西鹤打着去看林玉恩的旗号,堂而皇之地带着姜鱼进入了VIP病区。电梯门开,两人闲庭信步般地走向裴易的病房,可没走两步,姜鱼就微微挑起了眉。   “这里不对劲啊。”她语气含笑,“人太少了。”   两人本来打算先去林玉恩那里晃一晃,做做样子的,可现在么……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冲进裴易的病房,就见一个护工打扮的人正在往裴易的身体里注射什么药剂。   对方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手迅速推着针剂,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东西,在门开的刹那,用力扔出。   姜鱼眼疾手快,金色的光芒在指尖流转,迅速凝聚成一片柔软的金属网将之包裹。下一秒,那黑色的小东西爆炸来——竟然是催泪·弹。   幸好姜鱼选择的是用金属将它包裹住,而非直接打回去,否则就着了他的道了。   对方咬牙暗恨,正要逃,可林西鹤的子弹也来了。他在姜鱼抬手的同时拔枪,“砰”、“砰”两声,一枪打在裴易的大腿上,一枪打在那人推着针剂的手腕上。   鲜血与闷哼同时出现,那人忍着手上传来的剧痛,迅速翻过病床想要跳窗逃跑——谁知道这窗是假的!!!   “艹!”那人不禁骂出了声,再想换方向跑也晚了。   刚才还在门口的林西鹤,一个不留神的功夫竟已出现在他身后,枪托砸头,手臂反剪,他眨眼就被制服,被人摁在墙上时,脑子都还是晕的。   太快了,从有人闯入到他被制伏,短短的两三分钟时间,他甚至都没怎么看清来人的脸。而就在这时,姜鱼迆迆然地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微笑着向林西鹤示意。   林西鹤懂了,一脚把人踹进去,然后姜鱼再关门,顺便把刚才那个催泪·弹也给放进去。异能收回,已经爆炸开来的催泪·弹得到释放,迅速充斥了整个房间。   “咳、咳咳……”里面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还有物品倒地的声音。这么大的动静,再加上腿上的疼痛,终于把裴易从昏迷中唤醒。   他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站在卫生间门口的两人,等他们回过头来,他瞳孔骤缩,“是你们!”   可紧接着,腿上的疼痛就让他脸色煞白,额头上迅速渗出汗来。林西鹤根本就是打在了他的伤腿上,才刚好的伤口,现在连骨头都直接被打断了!   “你们是来杀我的?”裴易咬着牙,面沉如水。一只手撑着床面,另一只藏在被子里的手却已悄悄凝聚起了异能,打算拼死一搏。   回答他的是林西鹤的拳头。   毫无花哨的一拳,砸在裴易的鼻子上,愣是把他凝聚起来的异能都给打散了。裴易痛得眼睛都花了,心里还在惊呼这是什么路数,林西鹤就给了他一拳。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但对于裴易这样善于伪装的人,林西鹤就专打脸。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他还能去假惺惺地给人泼脏水吗?   美人垂泪惹人怜惜,丑人就纯属作怪了。   姜鱼慢悠悠地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说:“你打得不对称啊。”   林西鹤挑眉,“哪里不对称了?”   姜鱼伸出纤纤玉指,往他左边脸颊的方向点了点,“哝。”   林西鹤:“好像是有点。”   裴易听了差点撅过去,他们这是在说什么?这是羞辱、是泄愤、是□□裸的戏弄!他宁愿林西鹤是来杀他的!   “林、西、鹤!”愤怒让裴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异能喷涌而出,向林西鹤和姜鱼直扑而去。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花哨,就是要他们死。   可他忘了,异能攻击对林西鹤没有用。   透过异能攻击的光效,他看到林西鹤那双冷漠的眼睛,以及举起的枪口。死亡的恐惧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躺在病床上,浑身僵硬得动都不敢动一下,然而就在这时,姜鱼抬手,轻轻压在了林西鹤的胳膊上。   “算了吧。”姜鱼被林西鹤揽着腰,护在怀里,如同一个不该出现在这种打斗场合里的漂亮花瓶,依偎着他高大帅气的男朋友,“我们是来救人的,怎么好杀人呢?”   下一瞬,她又冲裴易微微一笑,“裴先生也许是太过害怕了,眼睛也花了,所以不小心把救人的人当成了来杀他的,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好一个情有可原。   裴易哪里不明白姜鱼是在嘲讽他,还把他白天说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林家人果然睚眦必报,连找的女人都是这样!   林西鹤当然是被姜鱼说服了,看起来不情不愿地收了枪,然后说:“帮你报警了,不用谢。”   裴易气得浑身发抖,目光淬毒,“林西鹤,如果你还算个男人,就杀了我!”   林西鹤:“我拒绝。”   此时,消失了的医护人员终于出现了,火急火燎地冲进病房,看到裴易的状况就变了脸色。裴易刚才被注射了未知药剂,其实身体早已有了反应,只不过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又被打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林西鹤和姜鱼来得及时,没让那人把整管药剂都打进去,这才救了裴易一命。   裴易很快被推进抢救室,卫生间的那人也被解救了出来,却没人敢把林西鹤跟姜鱼怎么样。   不过片刻,特调局的人也匆匆赶到。   柯航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制服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哪怕忙碌了一天,身姿也依旧笔挺。蹙着眉,面带寒霜,问:“究竟怎么回事?”   林西鹤:“有人要杀裴易,正好被我们撞见了。”   柯航:“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林西鹤:“散步。”   柯航:“……”   “噗。”跟在后面的寸头忍不住笑了出来,被柯航一眼扫过去,急忙捂嘴。可寸头是什么人啊,他捂了嘴,还能跟姜鱼做鬼脸呢。   姜鱼无奈地打圆场,“刚才那人只是中了催泪·弹,情况不严重。如果要审问,他八成会说是受林玉恩的指使。”   柯航果然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你觉得是翁正青栽赃?”   姜鱼:“这个时候除了他,没有人会想要裴易死。”   另一边,知道计划再次失败的翁正青差点砸了桌上的摆件。心腹站在他面前,噤若寒蝉,却还要硬着头皮回答他的问题。   翁正青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林西鹤带着姜鱼跑去把裴易打了一顿?顺便救下了裴易?”   “他堂堂万洲的老板、林家的继承人,这么上不了台面,晚上不睡觉跑去医院打人?!”   “是他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同样的疑问,不止翁正青有。万洲的各位队长们虽然很了解林西鹤的脾气,但了解归了解,解气归解气,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被推出来说教的还是兰舟。   Lan:你就不能自己偷偷去?   Lan:刚谈的女朋友,要多展示自己帅气、可靠、成熟的一面,你就不怕姜小姐把你甩了吗?   驾鹤西去:哦。   驾鹤西去:我打人,她还帮我关门呢。   Lan:……   Lan:打扰了。   Lan:什么时候办酒?   驾鹤西去:快了。   不管兰舟信不信,林西鹤自己是信了,他觉得今晚的事情再次证明他跟姜鱼天生一对。而柯航一边要处理医院的烂摊子,一边看到他心情很好地在那边发信息,心中一凛。   他认知中的姜鱼,绝对不会做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堪称完美小姐,现在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绝对是被影响了。   恋爱果然很可怕。   柯航敬谢不敏。   与此同时,舆论也彻底爆发了。   被裴易叫过去的三家媒体,除了都市报,一个比一个更快地往外放料。他们深怕晚了一步,林家、特调局就都要来封口了,而就在他们的这波操作下,爆料的热度直线上升。   可舆论发酵不过一两个小时,到了晚上,新的小道消息又来了。   钱俪和司徒赵从姜鱼那儿得到医院的消息后,立刻开始回击。于是讨伐林西鹤,给他扣上杀人犯的帽子,让他出来解释的人还没发几条批判的话呢,就看到了某些“内部人士”、“知情者”悄悄发出来的裴易被打的照片。   不知是何等凶徒,趁着夜黑风高闯入立心医院欲杀人灭口,要不是林西鹤恰好去见林玉恩,裴易就要死了。   瞧瞧他被打得多惨啊,鼻青脸肿的,还左右对称。   人们一边劝删,说这样传播不好,可不过一个晚上,裴易的大头照就被传得到处都是。嘴上说不要传播的,私下里都看过了,再想起裴易来,哪还有什么完美受害者温润儒雅的脸庞,只有那张“猪头脸”。   也不是大家对受害者完全没同情心,实在是裴易被揍得太过滑稽且富有喜感。钱俪那边甚至都没有推波助澜,事情就这么成了。   舆论要求特调局严惩凶手,可经过抢救后再次苏醒、脑子也恢复了清明的裴易知道,凶手只可能是翁正青。   他能指控林西鹤什么?指控他把自己打了一顿吗?就连最初那一枪,他都可以说自己救人心切,射偏了。   裴易如果要指控他,那就是恩将仇报、是不知好歹,不光林西鹤不会有事,还会自己惹一身骚。   完了。   他没有一刻如此深切地觉得,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都市报编辑部。   钱俪盯着光脑一整晚,光鲜亮丽的外表不在,只剩疲惫,但她的眼睛却还很亮。司徒赵都快顶不住了,端了两碗泡面过来,想让她休息一下,然而钱俪一把抓住他,说:“时机到了。”   司徒赵:“什么?”   钱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裴易已经穷途末路。我们要趁这个机会,把翁正青也拉下来,只要成功了,这就是本年度最大的新闻!”   作者有话说:   。 第119章 开庭 ◇   ◎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爱好◎   当舆论沸反盈天时, 瘦高个和老杨也终于回来了。他们在回城路上再次遭到了截杀,这一波来得势头格外猛烈,连飞行车都被击毁了。   好在兰舟带着人一路护送, 还有四组的吴明出城接应, 这才没出什么问题。   得到消息的翁正青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但在此刻,他反而平静了下来。网上已经有人爆出了他的名字,开始把裴易的事情跟他联系在一起, 甚至剑指异能协会,种种蛛丝马迹都证明,是有人在背后引导。   翁正青冷静地看着, 一直没有发话。直到天光大亮, 他才重新叫来心腹, 一系列的事情吩咐下去,务必要稳定异能协会的人心。   “会长, 那您……”心腹一阵心惊, 意识到异能协会恐怕要变天了。可翁正青却没有再回答他,只挥挥手让他退下。   等心腹离开,翁正青便起身走进办公室里的休息间, 重新洗漱, 换上一套体面的西装,带着如同往常一般无二的威仪,坐在办公室里等着。   中午十二点, 柯航拿着特调局局长仲远平亲自签发的逮捕令, 带队走进了异能协会。   翁正青被捕的消息震惊全城, 都市报第一时间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 抢在了所有人前面。而有了姜鱼和林家的关系在背后支撑, 都市报本就是最接近真相的一家媒体,手里掌握着最多的信息。   可令司徒赵惊叹的是,钱俪想要的还远不止于此。   “还记得裴易出车祸的时候那些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的媒体吗?他们是哪里来的消息?这里面又有多少人是被收买了?现在就是把他们踩下去的最好的机会。”钱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算计。   司徒赵闻言,连抽了两根烟,但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只是起身往外走,道:“我去特调局那边跟进。”   针对裴易和翁正青的层层扒皮行动还在继续,编号T11的废城案就传来了即将开庭的消息。此案证据确凿,所有的嫌疑人也已经被逮捕归案,可以说审判结果都是板上钉钉的,只看判得轻或重。   网上一直有人把最近闹得纷纷扬扬的这几个案子联系在一块儿,搞出了一堆阴谋论,而此时再看——可不就是有关联的吗?   林玉恩要杀林西鹤,裴易知道了却没说,多年后被曝出来了。   废城案,起因也是林东渐要杀这个侄子。   于是众人一看,最惨的是林西鹤啊?   别的豪门子弟,上名校、开豪车,具体参照从前的林稚堂,那是出了名的二世祖。可林西鹤呢?没有异能,从小被人骂废物,大学也没去上,十几岁就跑到外面去自力更生,一直被暗杀,从未被超越。   因为叔叔要杀自己,害死了一个无辜小孩儿,他怒而反击,最后还坐了半年牢。现在又被裴易指控他杀人,他“杀”的是谁?一个要去杀他的杀手。   这位哥们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美、强、惨,要素集齐,林西鹤的名声一下子就好了。又因为他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除了之前跟姜鱼逛街的照片,几乎没有影像资料流出,神秘、低调,完美满足了公众的窥探欲。   而这时,林家与异能协会之间的旧怨也被扒了出来。   关于异能协会会长究竟能否进入权利部门担任要职的事情,可不单单是什么私人恩怨了,这是牵扯到所有人切身利益的大事。   都市报立刻乘胜追击,以一篇《公平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接连对异能协会发问。异能协会没了翁正青坐镇,底下人的意见无法统一,错过了最佳的回应时间,只能拼命找补,却也无济于事。   异能协会可不是林氏这样的能源寡头,可以最大限度地无视舆论。协会没有实权,本就是靠异能者的拥护、靠自身不断积攒起来的威望过活的,一旦地基受损,后果不可估量。   翁正青被抓的理由又是他谋害前任会长,一时间异能协会里人心浮动,偌大的利益联盟,已呈现崩塌之势。   任谁看了都会由衷说一声:大势已去。   与此相对应的是翁正青和裴易的沉默,不论先前有什么分歧,这两人到了最后关头,选择的应对方式却是一样的。   8月8日,T11案正式开庭。   所有人都认为林西鹤会出席,各路媒体齐聚,就想拍到他在风波之后的首次露面,但令人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来。   没人知道,林西鹤跟姜鱼就坐在附近的咖啡馆里。咖啡馆里放着的是熟悉的《森林舞会》,那天姜鱼和林西鹤在银河俱乐部吃夜宵时,现场的乐师弹奏的也是这首曲子。   浪漫的音乐声中,他们也在等人。   “你觉得她会来吗?”姜鱼问。   “会。”林西鹤答。   他们说的自然是季小梦,T11的受害人是她的弟弟季小秋,她加入北岸诗会,多半有为季小秋报仇的意思。如今审判在即,她怎么可能不来?   问题在于,季小梦是个空间系异能者,就算知道她要来,就算找到了她,也留不住她。   姜鱼又问:“你呢?真的不亲自进去看看?”   闻言,林西鹤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了斜对面的法院和嘈杂人群。按照常理,他为了这案子,不光坐了半年牢,还筹谋良久,是该亲眼去见证一个结果。但林西鹤是个很懒的人,结果既已达到,就无所谓看不看了。他也不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   今天的主角,应该是季小秋。   “不了。”林西鹤淡定地喝了杯咖啡,撇撇嘴,觉得还不如自己的养生茶好喝。   “那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姜鱼也不劝他什么,兀自打开终端,一边悠闲地喝着咖啡,一边在写些什么。   林西鹤看着这样的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没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这才是姜鱼该有的日常。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环境优美的咖啡馆里,听着舒缓的音乐,写一段有趣的故事。   “还在写你的新小说?”他问。   “是啊。”姜鱼撒谎撒得面不改色。   她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爱好,那就是在网上怼人。美女是不会骂脏话的,美女只不过是会有理有据地让别人闭嘴——尤其是这些骂她男朋友的人。   那纤细手指在光屏上轻点,今天又有哪个幸运的小傻子被美女选中,来一场新时代辩难呢?   姜鱼还有很多的小号,偶尔也写点带颜色的调剂调剂心情,但她不打算告诉自己的男朋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她又悄悄打量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林西鹤,用纯粹的欣赏的目光去看,那身上的肌肉线条是真的流畅而优越。   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姜鱼对此的喜欢,就如同喜欢橱窗里的一件艺术品,她能把这艺术品的优点说得头头是道,但要是被对面的人知道了——   理论派的身份就会暴露,被迫进入实战。   林西鹤发现姜鱼在看他了,女朋友要看,那当然是大大方方地让她看。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自我感觉良好。   他知道女朋友喜欢长得好看的,兰舟也老是叮嘱他要注意形象,现在够注意的了吧?   可他这小动作又怎么能瞒得过姜鱼?   她忍不住别过头,笑了笑。很快,法庭上的消息陆续传出,一切进展顺利。姜鱼不光能从司徒赵那里得到讯息,九组的人也在里面。   “组长,暂时还没有发现目标踪迹。”九组的人分散在各处,实时向柯航汇报着讯息。而他们口中的“目标”,自然是季小梦。   柯航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   此时此刻,他就站在离法庭最近的一个空房间内,站在窗边,眺望着楼下。接二连三的消息传来,没有任何人发现季小梦的踪迹,他也不着急。   柯航年轻,但很稳得住,碰到再大的困难也只是蹙眉,然后思考解决的办法,从不考虑后退。这股拼劲成功带动九组成了近期特调局加班最多的部门,组员们背地里疯狂吐槽,局里也有很多人在打赌柯航什么时候会被九组的那群刺头挑衅权威,可谁知,他们吐槽归吐槽,柯航的话却都听了。   这让期待他们打起来的四组大失所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庭审已经过半,可季小梦还是没有出现。寸头抓了把头发,忍不住在队内频道内嘀咕,“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大金:“闭上你的乌鸦嘴。”   恰在这时,老实脸的声音突然传来,语速极快,“三楼东南方向走廊,女性、戴着鸭舌帽、身高大约170左右,蝎子辫、穿黑色连帽衫。”   话音未落,九组众人就都动了起来。   可很快,老实脸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带上了一丝困惑,“等等,她看见我了,但好像没有要躲的意思。”   柯航微微蹙眉,飞快做了决断,“其他人不要靠近,我去见她。”   作者有话说:   。 第120章 审判 ◇   ◎帅哥美女下午好◎   柯航最终在安全楼梯上见到了季小梦, 九组的人则分散在四周,谨防有人靠近,尤其是北岸诗会的人。   季小梦自幼在危险的废城丛林里长大, 五感异于常人, 九组的人一靠近她就知道了, 但她没有跑。她顺着安全楼梯往上走,不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季小梦。”柯航追了上来。   季小梦回头, 他们一个站在楼下,一个站在楼上,中间就相隔一个转角。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但却是第一次说话。   “柯航。”季小梦停下来, 转身面对着他, 开门见山道:“我要去听庭审,你能让我进去吗?”   法庭里到处都是监控, 还有特调局严加防守, 哪怕季小梦用上空间系异能,也绝对一进去就会被发现,甚至有可能触发警报。如果因为她的缘故, 庭审被迫中止, 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柯航没有想到季小梦会直接找上他提出这个要求,略作沉吟,便道:“可以。”   这下轮到季小梦惊讶了, “你答应了?”   柯航:“季小秋是你的弟弟, 作为受害者家属, 你完全有资格、有理由坐在里面。”   闻言, 季小梦没有说话。   “走吧。”柯航继续往上走, 法庭就在楼上。越是重要的案子,安排的法庭楼层越高,T11的受害者虽然只是一个隐士的孩子,但牵扯甚广,因此被安排在了中上层。   柯航走过季小梦,却被她叫住,“你不跟我谈条件?”   “我不会用一个人应得的公平与正义,来跟人谈条件。”柯航道。   季小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笔挺的制服,最终落在那银色肩章上,压了压帽檐没再多说什么,提步跟上。有柯航带路,他们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法庭的后门口,老实脸等在那里,为他们开了门。   两人悄无声息地进去,也没坐着,就站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旁听。   观众席上坐得满满当当。野火营的江汝宁、林家的林逝水、万洲的贺望岚、特调局的虞枫等等,悉数到场。但这些季小梦都不在意,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被告席上。   看到害死弟弟的凶手,季小梦的眸中闪过一丝恨意。杀人的冲动闪过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她又忍了下来。   “如果被判死刑,能让我动手吗?”她问。   “不能。”干脆利落的拒绝,让人毫不意外。   季小梦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而坐在第一排的贺望岚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眼他们,冲季小梦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一切都很平和,平和得让季小梦感觉到一丝不可思议,目光逐渐变得复杂。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为了这一场审判,究竟有多少人付出了多少努力,反而是她这个姐姐,没有帮上什么忙。   在此之前,她也从没有想过,要用人类的法律去终结这一切。公平与正义,他们所宣扬的这些,真的管用吗?   她不禁想起陆生跟她说过的话。   季小梦是见过陆生的。   林西鹤坐牢之后,季小梦其实就已经打算潜入春城,用自己的方法找出真相,为弟弟报仇了。但这时,陆生亲自找到了她,跟她说:你再等半年。   季小梦问他为什么,陆生回答她:“你的仇人们,此时此刻头顶上已经悬挂了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你不想叫他们也感受一下你弟弟死亡时的那种绝望吗?再等等吧,他们现在活着会比死了更难受,半年后,真相自然揭晓,一切也会精彩得多。”   季小梦不知道什么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但她明白靠她自己一个人,或许很难完成复仇,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在废城长大,连最基础的公民ID都没有,实打实的黑户,在春城寸步难行。   于是季小梦最终接受了陆生的建议,暂时留在了北岸诗会。但这并不代表季小梦就相信了陆生,相信了北岸诗会,她仍旧满怀戒心。   比起话语,她更相信行动。   这时,柯航又道:“林西鹤说,你的弟弟曾经向往过城市,所以才会一直过去找他,听他讲故事,对吗?”   季小梦听他提起这个,神色微冷。柯航继续道:“我并不是要劝你什么,但你今天所见的一切,或许可以证明春城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糟糕。如果你仅仅只是为了报仇加入北岸诗会,现在仇已经报了。”   与此同时,法院另外一面的街道上,达达、焦乔和祝炎正在街边的玩具店里“大杀四方”。店里的玻璃橱窗前放置了很多纯手动的复古游戏机,三人一字排开占据了三个位置,其他都是放暑假的小学生。   焦乔:“我们在这里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达达:“不是换装了吗?怕什么。”   焦乔瞅了他一眼,接连两次任务失败的达达非常受挫,一气之下就去把头发染回了黑的,现在戴着副黑框眼镜,再配上他的娃娃脸,活脱脱一个十几岁高中生。而焦乔自己则因为在云京大厦时被姜鱼削了头发,干脆利落地剃了圆寸,像个假小子,看着也年轻不少。视线再扫过人高马大不管怎么装扮都不像个好人的祝炎,焦乔都想喊他一声——   爹。   “不过你们说……”焦乔微微蹙眉,“小梦姐还会回来吗?”   达达:“谁知道呢?不是你平时跟她在一起时间最多吗?”   焦乔:“她平时话又不多,对谁都冷淡,我哪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这几次一块儿出任务,配合得倒是不错,你说是不是啊祝炎?”   祝炎耸耸肩,“先生既然让她去了,那她回不回来,他都心里有数,你们担心什么?”   达达撇撇嘴,“我可没有担心。”   焦乔:“你都死N次了,再摁下去游戏机都要被你摁坏了。”   达达:“要你管。”   两人斗着嘴,消磨无聊的等待时光。一旁的祝炎则打开了庭审的直播,说了一声:“快宣判了。”   法庭里,所有人屏息以待。   最终的审判结果公布,林东渐与野火营一营副营长邱圣作为买凶者与杀人者,构成共同犯罪,罪证确凿,依法被判处死刑,其余人则刑期不等。这算是判得重的了。   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斩下。   林东渐痛苦地闭上了眼,只能维持住自己最后的体面,没有失态。邱圣却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根本就不是为了杀那什么季小秋的,怎么能为了区区一个野孩子,就要判他死刑?林西鹤还活得好好的呢!   一定是林逝水和万洲施压了!   “我不服!”他失控大喊,却被人按住。   那副狼狈的样子落在所有人眼里,却没几个人同情他。甚至他的亲属中都有人对他怒目而视,或许是在恨他自毁前程,或许是怨他让自己蒙羞。   贺望岚则面带笑意,又混不吝地带头鼓起了掌。旁边的林逝水沉默地坐着,目光落在林东渐身上。   这对亲生的兄弟,终于在这命运的分岔路口,彻底诀别。很多人悄悄地打量林逝水,希望从他的眼中窥探到一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失望了。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是谁也堪不破的平静。   众生百态。   季小梦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紧紧攥着拳头。这本来是个高兴的时刻,但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正义或许等到了,但她唯一的亲人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孩子曾经无比渴望着这座城市,他悄悄告诉最爱的姐姐,想要上学、想要去吃那些传言中的好吃的东西,想坐那长长的像龙一样的车,可城里来的人杀了他。   “春城确实没有那么糟糕。”季小梦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柯航,“也许你们的做法是对的,法律有它存在的意义,可是我过不了这个坎儿。就像我知道不应该怪林西鹤,但如果不是他,我的弟弟也不会死一样。我不属于这里,柯组长。”   “春城还不回我的弟弟。”   话已至此,就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季小梦直接发动异能离开,而柯航的反应也很迅速,在她消失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的手。两人的身影消失的刹那,警报声响起。   一街之隔,姜鱼和林西鹤同时望过来,“开始了。”   比他们更快的是达达三人组,宣判的那一刻他们就动身了。在收到季小梦发来的约定好的接应信号后,焦乔更是喜上眉梢,“去接人了!”   而林西鹤和姜鱼还没有动呢,他们的桌面上就浮现出了熟悉的圆桶机器人的形象。如今的桌面都是电子屏,入侵店内的网络便可操控。   “哈喽哇!”cube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帅哥美女下午好!”   姜鱼跟林西鹤对视一眼,都猜到cube挑这个时间点出现,是为了拦住他们去追季小梦。林西鹤故意站起来,cube就急忙忙出声,“你怎么走了哇,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林西鹤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挑眉。   Cube叉腰,“我主人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林西鹤:“说。”   Cube好气啊,他觉得这个人特别装逼。人类的词是这么用的吧?大概是的,总而言之非常讨厌,明明是个连钓鱼都不会的人,“裴易知道唐一亭背叛你的真正理由,他就是用这个作为条件,换取北岸诗会在雾城出手的。”   林西鹤猜到裴易和陆生肯定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没想到会是这个。他神色不变,道:“所以呢,他知道答案了吗?”   Cube气鼓鼓,“任务都没有完成,裴易当然不会说了哇。”   林西鹤复又坐下,“你们北岸诗会次次都输,怎么还不解散?”   Cube着实有被气到,转头就开始挑拨姜鱼跟林西鹤的关系,操着一口小奶音,茶里茶气地让姜鱼跟他分手,还教唆她找一个更好的,“譬如我主人就不错哇,虽然看起来有点短命。”   林西鹤冷眼扫过去,“不会说就闭嘴。”   Cube立刻嘤嘤哭泣,跟姜鱼打小报告,“你看他你看他,他还凶我!”   姜鱼莞尔,“那怎么办呀?我就喜欢他这样的。”   Cube:“哇——你眼光不好。”   林西鹤又一眼扫过去,cube如同被威胁一般,戏精上身似地瑟瑟发抖,还抱住自己的头,“好了好了我不说啦,不要打我。”   姜鱼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西鹤可不会打一个人工智能,他挑了挑眉,直接切断了电源。电子屏恢复黯淡,下一瞬,cube又在另一张桌子上复苏,跳脚骂人:“你这个诡计多端的、心狠手辣的男人!”   姜鱼微微蹙眉,问林西鹤:“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林西鹤心领神会,“没有。”   姜鱼:“那我们走吧,咖啡都冷了。”   语毕,两人就要起身离开。Cube连忙又跳到他们前面的那张桌子上,拦住他们的去路,“不准走!我还没说完话呢!”   好在近日林西鹤饱受关注,为了出行方便,不被打扰,今天他在咖啡馆包场了。店里没有别人,也就没人发现这只上蹿下跳的小机器人。   林西鹤步履不停,“没空。”   Cube一路追,这会儿可顾不上戏精上身了,连忙说:“主人让我转告你,雾城见!”   闻言,林西鹤跟姜鱼的脚步终于停下,分给了cube一个眼神。Cube再次雄赳赳气昂昂,道:“主人说,上次的捉迷藏是他输了,这一次,他会主动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 第121章 理由 ◇   ◎美女贴贴◎   Cube传完话就跑了, 气鼓鼓地回去跟陆生打小报告。林西鹤没有多费力气让黑框眼镜去追踪它,决定去会一会裴易。   裴易还在医院,要见他并不难, 只是这次他是真的病重了。   上一次出车祸, 裴易虽然也受了伤, 但只是外伤,以现代医学的发达程度,只要好好疗养不成问题。可这一次, 那半管药剂给他带来了器官衰竭,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异能,治疗过程如同癌症的化疗, 既痛苦, 又无法逆转。   医生已经下了诊断, 他这身体好好养着,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最好是不要动用异能。   这跟废人有什么区别?   裴易从那之后, 一言不发,沉着脸,再不复从前谦谦君子的模样。林西鹤到的时候, 林稚堂就坐在病房门口, 看到他立刻站起来,“小叔。”   林西鹤并不意外他会在这里,住在这层楼的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 一个是自幼疼爱他的长辈, 如果他真的不闻不问, 那才不正常。   “怎么样了?”   “还是拒绝交流。”   林稚堂声音里带着苦涩, 这几天里他一直试图让裴易认罪伏法, 不要再执迷不悟,可是根本没有用。裴易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陌生人,甚至带着凉薄和恨意。   林西鹤没说什么,兀自进去了,而裴易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两人谁都不说话。   最终是裴易忍不住了,那张还带着青紫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林西鹤。”   林西鹤闲庭信步般都在那扇假窗户前,看着那窗上的景色,不咸不淡地回答道:“为什么要看你的笑话?你不本身就是个笑话?”   裴易攥紧拳头,可光光这个动作,他就觉得耗费了许多的力气,说起话来也开始有气无力,“你到底来做什么?还想打人吗?”   林西鹤回头看他,“唐一亭为什么答应你来杀我?”   “哈、哈哈哈……”裴易蓦地发笑,“原来你是来问这个啊,我偏不告诉你。林西鹤,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林西鹤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林西鹤!”裴易气结。   “有事?”林西鹤这才停下脚步。   裴易气得趴在床上咳嗽,但连着两次见面,林西鹤次次不按常理出牌,他拿捏不住他,终于放弃了,“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因为他恨你啊!”   林西鹤蹙眉。   裴易眸光微亮,“你母亲是帮过他,对他有恩,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恨你、恨林逝水,恨林家所有人!”   林西鹤明白了,唐一亭把母亲的死都归结在了林家头上。幼时的林西鹤也曾经这么恨过,他怨林逝水有钱有势却救不了妈妈,如果不是林家这么复杂的家庭环境,妈妈过得简单快乐一些,或许就不会那么早死。   他有的时候甚至会怨自己,如果他有异能就好了,就不会让妈妈那么操心。   可是一切的如果都只能是如果。   听到这个回答的林西鹤,再没有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趣,转身欲走。   裴易却又还在后面说:“你不想知道唐一亭有多爱你母亲吗?他还留着你母亲的照片,时刻带在身上,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看。如果不是林逝水,你母亲跟他才是一路人,他们都在麻仓长大,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你母亲死的时候,唐一亭还偷偷去看过她,想要带她离——”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林西鹤已经掐住了裴易的喉咙。他的神色冷得可怕,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裴易涨红了脸,身体开始下意识地扑棱,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挣扎着想要说话。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疯狂的光,盯着林西鹤,好像要把未完的话都印刻在他脑子里,像诅咒缠绕他的一生。   可就在这时,察觉到屋内动静不对的林稚堂心惊胆战地冲进来,待看清两人的动作,连忙扑上来抱住林西鹤,将他死命往后拉,“小叔!冷静、冷静!”   他的声音都在抖,手脚也抖,但绝对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把林西鹤拉开了。再回头看裴易,却见他捂着脖子,对自己怒目而视。   林稚堂如坠冰窟,一只手拉着林西鹤,“小叔,走、你走,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想让你杀他的,我——”   一只手忽然按在他的肩头,传来一丝温暖。林稚堂抬头,就见林西鹤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嫌弃地让他撒手,道:“放心,我可没上当。”   林稚堂长舒一口气,也不在意小叔的嫌弃了,摸一摸额头,都是冷汗。林西鹤让他出去,他就出去,裴易叫了他一声,他也没回头。   他不敢再看了,不敢再想那个名为“父亲”的魔鬼,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一会儿,林西鹤也离开了,徒留裴易一个人在病房里艰难地喘着气,仿佛声嘶力竭了一整个夏天的虫子,已经看到了生命的终结。   林稚堂仍然留在了医院,他虽然不想再面对裴易,但他不能走。如果现在还有什么是他这个胆小鬼能做的,那就是守好这最后一道门。   只不过望着林西鹤远去的背影,他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姜鱼的电话。   姜鱼正在都市报编辑部喝茶。   整个编辑部都异常忙碌,钱俪带病上阵,都几天了还没回医院去。不光是她,自从翁正青被捕后,编辑部里的灯就没有关过,大半夜都还有人在加班。   今天T11案宣判,注定又是忙碌的一天。   比起野火营的副营长邱圣,最受人关注的还是林东渐。林家的这出大戏终于开始收尾了,民众迫切地想要看到真相大白、善恶有报的那一刻,而林东渐的死刑,在不少人仍抱着“豪门真乱、兄弟相残”的狗血戏码不放时,也引起了无限唏嘘。   人命是可以随便用钱买卖的吗?在无数人的期盼里,它不是。   林东渐与季小秋,这两个在社会的天平上并不平等的两个生命,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平等的对待。   如果说林家人之间的恩怨,还可以说是什么豪门内斗,那季小秋可是纯然无辜的。如果说春城有1%的人是林东渐,那99%的人,都是季小秋。   姜鱼在都市报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也跟主编聊了许久。在接到林稚堂的电话时,她还收到了九组的消息。   季小梦还是跑了,但柯航借着这次追踪,对季小梦的异能也有了更全面的了解。譬如她的异能到底能够支撑几次传送,距离有多远等等,下次再碰到,就可以做更全面的准备。   日落时分。   姜鱼回到麻仓。   Black sugar里亮着灯,林西鹤正在厨房煲汤。他百无聊赖地倚在料理台上,一只手拿着汤勺在搅拌,仔细看表情却在发呆。   姜鱼没有敲门,而是从48街进去,穿过自己家的楼道来到空中走廊。   厨房就正对着走廊,相隔不过两米。   姜鱼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手肘撑在走廊的栏杆上,透过打开的窗户看他。林西鹤虽然在发呆,但对于周围的警觉却不会降低,抬头看到她,却不说话。   隔着锅里升腾的雾气,姜鱼道:“你便宜侄子打电话给我,说你可能心情不好。”   林西鹤:“要他管。”   姜鱼:“那我走了?”   林西鹤立刻把汤勺一放,“我给你开门。”   姜鱼勾起嘴角,这才转身慢悠悠地走向门口。   她等了一秒,门就开了,抬头正要说话,就被屋里的人握住手腕拽了进去。“砰。”门关上的刹那,姜鱼也撞进一个满是烟火气的怀抱里,背抵在门板上,门板和背之间还有他的手掌。   “怎么了?”姜鱼问。   林西鹤却只是把头埋在她脖颈里,明明比姜鱼高了半个头,做这动作,愣是做出了几分委屈。姜鱼从他身上闻到了鱼汤的味道,是昨天她说想喝奶白鱼汤,但又开玩笑说同类相残,下不去手。   思及此,姜鱼的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柔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哄人似的,连声音都放轻了,“真不开心了啊?”   林西鹤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抱她抱得更紧了点。   鱼汤的香味从厨房传出来,但此刻并没有人去管。   直到某个男人终于抱够了,装不下去了,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然后被姜鱼识破。姜鱼气得用高跟鞋踩了他一脚,他也不怕痛,抬起头来,近距离跟她额头相抵,指腹摩挲着姜鱼的脸颊,说:“我不是骗你,裴易提起了我的母亲,我刚才有点想她了。”   姜鱼反问:“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林西鹤用行动回答她,他现在是想——跟女朋友贴贴。   姜鱼由着他亲吻,并看在那锅鱼汤的份上,留下来陪他吃了晚餐。外面纷扰依旧,但麻仓49街的这栋小楼里,暖黄的灯光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一切。   不过丈母娘住得太近也是一件烦恼事,她对女儿在隔壁男朋友家究竟待了多久,了如指掌,并很有可能因此改变她对未来女婿的评分。   晚上十点多,姜鱼就要回家了。林西鹤再想赖着不撒手,也无济于事,此时此刻那道空中走廊,又何止是空中走廊,那是银河鹊桥。   不过翌日,夏日的风又从麒麟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骆童的治疗已初见效果,至少在医生和骆情面前,他能够有所表达,神情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恐惧又疯狂。再听到裴易这个名字,他也没有直接失控。   医生开始慢慢引导他,直面内心的恐惧。只有鼓起勇气去面对它,才能真正地战胜它。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个bug,T11案的幕后主使是林东渐,是他要杀林西鹤,我居然把他给漏了。因此对上一章庭审部分做了修改。 第122章 远方来信 ◇   ◎狗咬狗◎   想要直面心中的恐惧是很难的, 但姜鱼却不觉得骆童是一个真正的懦弱无能的胆小鬼。她依旧相信那个跟飞飞约定好了一起送货,经历了旁人的欺凌和嘲讽,依旧愿意向前看的少年, 他会再次走上人生的正轨。   更何况, 如今的裴易已经不是从前的裴易了。在林西鹤的“重拳出击”下, 凶猛的饿狼早已缺了牙齿,只要骆童敢于跨出那一步,他就会发现那个曾经笼罩他的梦魇, 一戳就破。   骆童还收到了一封远方来信。   信件来自浮山海港,寄件人是飞飞。他写信来告诉骆童,他已经抵达了海边, 当骆童收到这封信时, 他应该已经随船出海, 去完成一场伟大冒险,归期不定。他还随信寄来了一小瓶细沙, 还有他在海滩上捡的漂亮贝壳。   在信里, 飞飞热情洋溢地描绘着即将到来的冒险之旅,透过那些文字,姜鱼就好像能看到他那张熟悉的带笑的脸, 年轻人的无畏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整整三页纸, 飞飞把自己所有的兴奋、激动都跟骆童分享,到了最后,又交代他:如果他的小船还在, 就送给骆童, 希望这艘给他带来好运的小船也能让骆童梦想成真。   飞飞的这封信无疑给了骆童很大的触动, 他捏着信纸, 反反复复地看了许多遍, 还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而飞飞的小船在他离开后,暂时处于被扣押状态。姜鱼去一番运作,把船领了回来,就系在鱼鳞栉外的河埠上。   只要骆童推开窗,就能看到那艘小船。   与此同时,针对翁正青和裴易的调查还在继续。九组死咬着他们,背后还有林家和万洲出力,越来越多对他们不利的证据浮现,尤其是翁正青的。他在异能协会会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犯的事又何止一件?   最致命的还是老会长的事情,那个实习医生拿出来的证据太硬了,视频资料,证据就是翁正青在老会长的药里动了手脚。翁正青这么多年结交下来的人脉,也不是没有能在这时派上用场的,可看到这么硬的罪证,也纷纷偃旗息鼓。   翁正青直接被关押,禁止一切探视。   到了8月14日,骆童主动提出来要见姜鱼。   可等姜鱼到了鱼鳞栉,他却又不说话了。姜鱼跟他四目相对,从他眼里读到一分挣扎与祈求,瞬间的心领神会让她明白了骆童的意思,便主动开口,让其他人都离开。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她和骆童两个人,骆童坐在床上,指甲抠着床板,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了。而他说出来的话,让姜鱼心里一沉。   裴易为何能对骆童造成那么大的伤害,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的举措?不光光是对他精神上的打压、折磨,归根结底在于——裴易手上竟然有骆情曾经在麒麟桥被人灌酒陪客的影像资料。   只是一瞬,姜鱼就想明白了。   裴易跟秦震是一伙的,而秦震是高问渠的儿子,还拿了高问渠的脏钱。高问渠作为麒麟桥最大的魔头,手里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以便于他能更好地掌控麒麟桥,再正常不过了。哪怕骆情的视频里并没有什么限制级的镜头,可她周旋于男人身边的画面一旦被公布出去,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骆童在学校遭到霸凌的原因,本就是骆情的出身。同学因此排斥他,而他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就是来自于隔壁班的数学老师。   人见人爱的裴老师,是位谦谦君子,他总是在骆童感到痛苦的时候出现,开解他,给予他救赎。骆童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将自己的苦闷说给他听,却没想到这根稻草也能勒死自己。   那天晚上他被同学锁在废弃小楼,裴易出现时,他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可是房间里的全息影像显现,当他看到自己的妈妈出现在里面,整个人几近崩溃。   他大声呼救,甚至求他,却无济于事。   骆童说这些话时全程都低着头,手还有点抖,最后才抬头看着姜鱼,问:“他真的……不会再伤害到我妈妈了吗?”   姜鱼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小鱼姐姐跟你保证,再也不会了。”   骆童拉住她的袖子,“那你能答应我,不告诉她吗?”   姜鱼伸出手指,“我们拉钩?”   拉了勾,约定达成。   既然答应骆童不把事情说出去,那裴易的事情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找突破口了。林稚堂也时刻关注着骆童的情况,他始终觉得作为裴易的儿子,他无法置身事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对此他忍不住道:“那这个突破口在哪里?”   林西鹤没有说话,他看向了姜鱼,蓦地想起姜鱼在雾城的那场纷争里所做的事,不由怀疑她早有预料。   果然,姜鱼微微一笑,说:“在雾城。”   那个收留了实习医生的人,前雾城大学的教职人员,如今坐拥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大老板,他至少能够证明裴易和唐一亭的关系。   而姜鱼所料不差,裴易在林家这么多年,不可能真的一点利益都没捞到。他利用身份的便利,瞒着林锦心私下捞金,还收买了不少人,这近二十年来,如同蚂蚁搬家似地完成了资本积累。而这些资金,很大一部分都被他转移到了雾城,变成了那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股份。   雾城的那场纷争,致使那家生物科技公司也暴露在风口浪尖。姜鱼又及时卖了一个人情给这家公司的竞争对手,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公司股价大跌。   林逝水便在这时控告裴易和那位老板,合谋窃取林氏财产。那边撑不住了,一下就把裴易给供了出来,企图为自己洗清嫌疑。   无形之间,姜鱼和林逝水打了个配合,而这里面似乎没有林西鹤什么事。林西鹤对此还有点吃味,在林逝水问他什么时候把姜鱼带回去时,再次拒绝了他。   林稚堂听着他们的谋划、实施,本来觉得自己就是装草包,实际上挺聪明的,听完后,觉得自己好像又不那么聪明了。   Black sugar的客厅里,姜鱼伸出手指,将桌上堆来玩儿的多米多骨牌推倒。那一张张倾倒的清脆声响中,姜鱼道:“雾城就是这第一张。”   紧接着松口的,是翁正青。   翁正青已然洗脱不了杀害老会长的罪名,眼看着自己的老底都快被扒干净了,他也够狠,一口咬定裴易是自己的同谋,要拖着他一起死。   这一出大戏,至此才算演到了终章。   裴易的身上不光有经济犯罪、还涉及参与谋杀,且不止是针对老会长的谋杀,还有林玉恩雇佣唐一亭杀林西鹤的事儿,因为林玉恩也反咬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蒙骗,真正的幕后主使应该是裴易才对。   多深的谋算、多恶毒的心思,最终也只剩下了狗咬狗。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8月底,密文的事也终于有了进展。   在西南的那座废弃小镇发现大量密文后,五分队的队长周亓便主动揽过了这件事。与鱼鳞栉老板阿诚的闭门造车不同,他找到了密码专家,专门组建了一个小组对密文进行破译,并着手去寻找曾经生活在那座废弃小镇里的人。   人是还没找到,但密文的破译工作有了进展。他已经可以确定,在小镇里出现最多的那两个字符,代表的意思是——快逃。   不同的笔迹,代表着不同的人,他们在小镇的各个角落里写下了这句话。快逃、快逃,让谁去逃?为什么要逃?   在姜鱼和林西鹤探寻密文背后的故事时,另一边的柯航难得地准时下班,回到家里,跟自己的母亲共进晚餐。   今天是个稀奇的日子,平日里忙得同住一个屋檐下都看不到彼此的母子二人,竟然都出现在了餐桌旁。   柯家的餐桌上,秉承着“食不言”的规则,向来无话。但今天,柯琴主动打破了沉默,道:“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   冷冰冰的语气,一点儿都不像母子之间的对话。   柯航放下碗筷,“之前我问您有关于陆生死遁的案子,您不肯告诉我,但给我指了一条路,让我去查林西鹤的家教老师唐一亭。现在证明唐一亭和裴易有关,而裴易、翁正青、陆生是一条绳上的人,翁正青就是那个帮助陆生死遁的内鬼,是吗?”   柯琴:“这是你该判断的事情,不应该来问我。”   柯航深吸一口气,“我找寻了真相,做了我的判断,但这并不能解释,您为什么在陆生这件事后,就从特调局调任至中央办公厅。翁正青当时还没坐上异能协会会长的位置,他威胁不了您才对。”   他以为这次又不会得到答案,可出乎意料的是,柯琴居然承认了,“威胁我的确实不是他。”   柯航微怔,随即心中一凛,“还有别的内鬼?”   柯琴却又摇头,“那个人,他并不是春城的人。”   柯航追问:“究竟是谁?”   柯琴没有立刻回答,她目光直直地盯着柯航,好像在打量他的儿子,是否已经有了一定的能力去知晓所谓的真相。那目光冰冷而缺乏人情味,但在某一刻,好像又闪过一丝温和。最终,她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他叫做——穆先生。”   作者有话说:   翁正青和裴易这边基本算game over了,有什么我漏掉的或者bug大家可以在评论里提醒我,下一卷开新地图——雾中宝石。 第123章 相似 ◇   ◎我小气◎   思虑再三, 第二天,柯航还是专程去了一趟麻仓。   他到的时候,林西鹤还没起床。他在门外等了足足一刻钟, 赖床的侦探先生才揉着自己乱成鸟窝一样的头发, 慢吞吞地下楼开门。   姜鱼倒是一早就出去了。   翁正青和裴易那边大局已定, 后续的事情有林逝水、有特调局盯着,不需要他们再操心,可姜鱼在家的时间反而少了。她总是能收到各种各样的邀约, 什么展览会、交流会的邀请,还有作家之间的小圈子聚会,哪怕是作为荷官, 她也能接到各种各样的单子。   两人还在热恋期, 林西鹤看不见自己的漂亮女朋友, 干什么都觉得无趣。他倒是想跟,但姜鱼说:“你有见过谁去工作, 次次都带着男朋友的吗?”   女朋友一点都不粘人怎么办?   万州大保姆如是说——   Lan:那一定是你缺乏魅力, 你需要反思。   林西鹤顶着个鸟窝头,看着穿着特调局制服的人模狗有的柯航,不禁轻啧一声。昨晚他还特地找了部近来很流行的偶像剧来看, 里面的男主角就跟柯航一个样。   什么禁欲系帅哥, 什么高岭之花,还跟女生牵手就会脸红。   肯定都是装的。   柯航不知道林西鹤看自己那奇奇怪怪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径自上楼, 问:“姜鱼呢?”   说曹操曹操到, 姜鱼去了一趟街管委回来, 顺便还给林西鹤从豆花铺子带了早午餐。看到柯航也在, 她打了声招呼, 也知道柯航工作忙碌,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否则不可能专程到麻仓来。   柯航直入正题,“内鬼现在是抓到了,但是现在又出现一个新的人物。穆先生,你们认识吗?”   听到这个名字,林西鹤拿着勺子准备吃豆花的手一顿,跟姜鱼对视一眼。而柯航看到他们的神色,心中也有了判断,继续道:“当年陆生从湖畔山庄死遁,我母亲察觉到了端倪,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就是因为他。”   闻言,姜鱼微蹙着眉,思绪飞转,但没有立刻开口。翁正青被抓那么多天,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但都没有提到柯琴一句,姜鱼就已经有所猜测——柯琴跟陆生他们并不是一伙的,甚至于翁正青可能都不知道柯琴当年早已发现了陆生死遁的异常。   可她没有想到,这竟然会跟那个男人扯上关系。   林西鹤道:“他能威胁到你母亲?拿什么威胁?”   柯航沉声:“她不肯说出具体的理由。”   这就棘手了,柯琴看起来并非跟他们站在对立面,可信息给的不全面,总是有所保留。她的态度目前看来还有待商榷。   林西鹤看向姜鱼,姜鱼知道他是询问自己的意见,是否要把穆先生和自己的关系告诉柯航。略作思忖,姜鱼便有了决断。   柯航既然选择了坦诚,那姜鱼也不会刻意瞒着。况且穆先生和自己的关系,说到底也只是猜测,没有做过亲子鉴定,一切都不能下定论。   姜鱼主动告知,柯航听完之后的惊讶,并不比刚才的林西鹤和姜鱼小。他没想到这位穆先生还和姜鱼、高问渠有这样的牵扯。   林西鹤又补充了西南小镇的事,道:“这位穆先生身份成谜、行踪成谜,你母亲为什么能笃定他不是春城人?他们见过面吗?”   柯航:“私下里查过,但中央系统里没有任何记录,因此推定他是个外来者。更多的信息,只有这张照片。”   说着,他拿出一张被打印出来的照片。但这照片不像是直接被拍下来的,而是翻拍的某个监控视频里的画面,上面还有具体的日期——   【2134年6月19日星期三 16:37:09】   时间倒是对得上的,陆生在6月14日死遁,柯琴前去调查,继而被威胁。那时候雪季还未结束,所以画面里还飘着雪。   身材修长的男人撑着一顶透明的伞,伞面和雪花稍稍模糊了镜头,但并未遮住全部。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穿着一件考究的黑色大衣,大衣口袋里斜斜探出一朵纯白的花。而那只握着伞柄的手,每根手指上都戴着黑色的金属戒指,除了拇指的那一个是粗的,其他都是纤细的环状,只在细微处有所差别,食指上甚至还有关节戒。   他的脸上还戴着墨镜,遮住了小半张脸,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妥帖、考究。简单地从外表来看,这个男人在当时大概三四十岁左右。   如果他是姜鱼的父亲,年纪也大致对得上,而且不得不说,他跟姜鱼有点像。不单单是没有被墨镜遮住的那半张脸长得像,还有那考究精致的打扮很像。姜鱼也喜欢戴戒指,她是个金属系异能者,那些戒指不光是为了好看,关键时刻也能成为武器。   如果D在这里,他也会说,那天姜鱼从雾城回来时,就撑着一顶透明的伞。   姜鱼沉默地看着,没人能从她的表情猜出她现在的想法,正如没人能看出来这张照片究竟是在哪儿拍的。   画面里只有男人和一堵墙,其他能看见的景色都被大雪覆盖,而那样普通的墙,春城到处都是,无法作为参照物寻找。   蓦地,姜鱼指着男人大衣口袋里的那朵花,说:“这是洋桔梗。”   柯航:“这有什么喻义吗?”   姜鱼:“暂时还不知道。但如果是我,至少我会觉得花好看,才会戴在身上。或者,它确实有什么特殊的喻义。”   是喜好,或者是别的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小镇里的密文虽然破译了几句,但有关于穆先生的那份资料,还是没什么进展。   林西鹤便道:“还有一个人,或许能为我们解答。”   姜鱼心领神会,“陆生?”   答案在哪里?答案或许会在雾城。   陆生让cube约他们在雾城见面,如今其他事处理得差不多,他们也就该动身了。两人都是行动派,有了想法,即刻就能付诸行动。   可行动派与行动派之间,也有细微的差别。   雾城与春城相距不远,两人有车又有飞艇,不必买票去坐城际列车。但就在姜鱼要定下他们在雾城入住的酒店时,林西鹤拦住了她,道:“兰舟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姜鱼打趣,“他还真是你们万洲的大保姆啊?”   林西鹤:“不是我使唤他,是他知道我们要去雾城之后,非要插手。如果去了那边之后你发现只剩一间房了,不是我干的。”   我不信。   柯航自动在心里接上了这一句。他不知道对面的人怎么就忽然切换到打情骂俏环节了,于是主动起身离席,只留下一句——   “有事保持联络,我等你们从雾城回来。”   等他一走,刚才还有些正经模样的林西鹤,又恢复了懒散,头发丝里好像都冒着困意。姜鱼只是想进厨房倒一杯水,从他身前走过,就被他半路拦截,坐到了他怀里。   林西鹤好像只考拉,把她当成了栖息的树,抱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肩上,道:“让我再睡会儿。”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的动作。毫不掩饰的亲密与渴望,但又透着一股克制。   姜鱼并不排斥这样的亲密,尤其是此时此刻。她不想要叫林西鹤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可刚刚放松下来,又不期然撞上他的视线。   林西鹤抬起头,猝不及防间,姜鱼没能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就这么跟他对视了。   “很漂亮。”林西鹤道。   “什么?”姜鱼微怔。   “不笑的时候。”林西鹤直直地看着她,抬手撩开她垂在鬓边的头发,说:“很不一样,但不要给别人看到。”   “为什么?”   “我小气。”   听到这个回答,姜鱼放弃了表情管理的那张脸上,又忍不住有了点笑意。她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照片,发现两人身上的相似点时,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也做不到林西鹤那样,想垮起一张脸就垮起一张脸,想冷漠就可以肆意冷漠。完美的荷官小姐,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也从不认为,两个人相处就要完全地袒露自我。人都想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展现自己好的那一面,也都应该保有一丝隐秘。   但或许,偶尔的放纵和失态也可以。   “那我只给你看,好不好?”姜鱼仍旧带着那副冷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无限的暧昧。抬手环住林西鹤的脖颈,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一点点地看进了他心里。   林西鹤搭在她腰上的手,下意识收紧。嘴上没说什么,目光却略显灼热。他从来都拒绝不了姜鱼,尤其在她问“好不好”,还贴得这么近的时候。   见他上钩,姜鱼终于又笑了。趴在他身上笑着,一下就破了刚才的旖旎气氛,让林西鹤抱着她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无可奈何。   最后还是姜鱼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又迅速退开,眨眨眼,说:“我回去收拾行李了,你自己待着吧。”   漂亮的女朋友又走了。   徒留林西鹤一个人支着下巴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   片刻后,兰舟收到了一条信息。   驾鹤西去:你安排的住处,有几间房?   作者有话说:   鸟哥:不是我整天想女朋友,是实在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第124章 霜白 ◇   ◎小姜老师◎   九月的天, 是最热的天。   整个天地就像一个巨大的熔炉,炙烤着火红的太阳,大有将世界万物都当成燃料的架势。最热的地方, 那是长达一个月都不会见到一场雨, 隔着玻璃望出去都能见到大街上的滚滚热浪, 而雾城,却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最热的中午,炎热的天气把雾都给蒸干了, 但有迷雾森林还在那儿,那是个天然的调节气候的屏障。两相较量,让雾城的气温能够保持在二十八度以下。   二十八度, 还不至于让人觉得酷热难耐。在这艳阳高照的天气, 雾城街头到处是出来放风、游玩的人, 而从进入夏季开始,这里的居民就已经开始“大晒”了。   虽说现在科技发达, 雾城哪怕常年被雾缭绕, 也有不少手段可以除潮除湿,使得生活不受其扰。但国人对于晒太阳这件事的执念,就像种菜一样深。   从衣物、被褥, 到自己, 没有什么是不能晒的。   “珊瑚礁”前两天新搬来的住户,也自然而然地加入了晒太阳大军。   这一片是雾城出了名的度假区,珊瑚礁就是它的名字, 不光是独门独户, 还有泳池、花园、大草坪, 别说一间房, 上上下下十几间房, 一天换一个地方睡都可以。   珊瑚礁16号的新住户林西鹤,对此却不大满意。他懒洋洋地躺在泳池边的躺椅里,戴着墨镜晒太阳,浑身上下好似提不起一点干劲。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兰舟。   驾鹤西去:这么大的房子,我在里面跑步吗?   Lan:这是蜜月标配。   驾鹤西去:你的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Lan:相信你自己。   Lan:只要有梦想,哪里都是舞台。   兰舟才不会干那种“只剩一间房”的蠢事呢,在他看来酒店还是人来人往太多了,而且就那么点地方能干什么?他给他们安排一栋大房子,可劲儿造都没问题。   再说了,林西鹤是那种别人不给机会就止步不前的人吗?相识多年,兰舟对林西鹤的脾气可谓领略至深。他要做的事,就没什么人能拦得住的。   综合考虑,还是让姜小姐住得舒服才是正理。   兰舟自己不住在珊瑚礁,他安排好一切后,就提前回万州大本营去了,还有一些等着他去处理。相比起他的忙碌,初到雾城的林西鹤和姜鱼着实悠闲了两天,真有几分度假的意思。   时间一晃到9月,陆生还未出现,《雾中的宝石》开拍了。   剧组的编剧严格来说有两位,导演本人以及原作者姜鱼。   导演是位名导,今年五十多了,叫做张先,拍出过家喻户晓的《推理迷宫》。与她的口碑成正比的,是她对拍摄的高标准、高要求,甚至达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姜鱼本来是不打算参与剧本创作的,她只是对拍电影感兴趣,想了解点相关知识,谁知道跟张导聊过一次后,就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这一来二去,姜鱼和张先也有了点忘年交的意思。   原本张先还让姜鱼一块儿参加开机仪式,但姜鱼和林西鹤是低调来到雾城的,一旦公开露面,恐怕后面就不得空闲了,于是等到正式开拍才过来。   到了现场,张先正在给男女主演讲戏。她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但工作时总是很严肃,一个点不明白就讲两遍,两遍还听不明白就让你旁边歇着去,明白了再来,断没有糊弄的时候。所以整个剧组的气氛不算凝重,但井然有序,比上次在日落原看见的那个仙侠剧组看起来有效率得多。   姜鱼边走边解释,“上次那部剧,主要是为了还早年欠下的人情,原来的导演出事了,张导才过去接手的。这部电影才是她一手搭建起来的班子,否则两部戏的时间也不会凑得那么近。”   林西鹤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但只要姜鱼讲,他就有耐心听。而且他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点,这里的人都叫她——   “姜老师。”   “姜老师来了。”   “姜老师好啊。”   也有叫小姜老师的,譬如正在一旁遮阳伞下休息的一位老演员。姜鱼停下来跟他打招呼,也自然地介绍了林西鹤,于是林西鹤就变成了小姜老师的男朋友。   听到这个称呼,林西鹤忍不住勾起嘴角。   不过马上见到男主角,听到高大英俊的男主角也喊了一声“小姜老师”后,林西鹤的表情又有了细微的变化。那嘴角一压,眉眼一抬,无形的威压就出来了。   男主角心里咯噔一下,压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不就喊了一声“小姜老师”?旁边的女主角也这么喊啊。   姜鱼忍着笑打圆场,“这是男主角燕秋和女主角沈文心。”   燕秋年纪轻轻就问鼎影帝,演技、人气都有,可以说是正当红的演员。沈文心才出道两三年,拍的戏不多,但胜在有灵气,长得也有辨识度,姜鱼最喜欢她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像小说里的阿缠一样。   可惜林西鹤一个都不认识。   他懒得认识。   因为男女主演还不如编剧好看。   燕秋和沈文心内心也有点无语,比不上编剧好看就算了,怎么编剧身边的男人都像是来抢饭碗的?这样搞得大家压力很大。   不过姜鱼和林西鹤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至少这两位绝不可能真的抢他们的饭碗。   饭碗保住了,大家打招呼的笑容都真诚了不少。   两人在剧组一待就是大半天,不光认识了很多人、熟悉了整个拍摄的流程,还一起吃了剧组的盒饭。   刚开始大家对林西鹤的存在还有点不适应,可大半天下来,他就坐在制片人殷勤地给他搬来的“至尊宝座”上,并不怎么动弹。虽然让人很难忽略他的存在,但大家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也就没空在意了。   一连三天,都是这样。   最后是张先忍不住了,瞅了眼旁边仍旧坐在宝座上的林西鹤,压低声音跟姜鱼说:“万洲和林氏不忙吗?”   姜鱼:“倒也不是不忙。”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男朋友是个甩手掌柜的事实呢?或者干脆说自己魅力太大了,男朋友怕她跑了,所以每天都要跟着她?   林西鹤在剧组时,不会时刻都跟在姜鱼身边。他就那么泰然自若地坐在他的宝座上,偶尔接个电话、发个信息,处理些事情,或者手里鼓捣些巴掌大的机械小物,但他坐的位置,总是能一眼就看到姜鱼。   姜鱼问他会不会无聊,他就勾着她的手指反问:“小姜老师觉得呢?”   小姜老师觉得大庭广众不要拉拉扯扯,你还是就这么坐着吧。   张先的剧组管理严格,所以这里发生的事情,没什么人会去外面讲。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好几天,连万洲的队长群里都和谐异常。只有贺望岚一个人孜孜不倦地控诉自己被林西鹤和姜鱼无情地丢在春城的悲伤。   不过几天后,两封邀请函先后送达珊瑚礁16号,打破了平静。   发放邀请函的主人是白鹭山庄的主人,也就是珊瑚礁的开发商,他的女儿将在9月8号举办生日宴,因此广邀宾客。   两封邀请函,姜鱼和林西鹤一人一封,连规格都是一样的。   林西鹤:“你认识?”   “也算不上认识,上次来雾城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姜鱼扬了扬邀请函,反问:“去吗?”   去当然是要去的,他们到了雾城那么多天,什么事也没碰到,得主动出去转转。林西鹤看了眼天气预报,9月8号显示为:晴、雾。   中午还是艳阳高照,到了日暮时分,整个城市就已经笼罩上一层薄雾。及至华灯初上,那朦胧的灯光就像姜鱼在小说里描绘得那样,灯光的阴影下仿佛就藏着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林西鹤难得地换上了正装,一身手工裁剪的黑色西装,宝石袖扣则为了配姜鱼的礼服。白色的缎面小晚礼服,款式简单大方,裙摆很有垂坠感。领口大方地把锁骨都露出来,一颗圆润的珍珠点缀其上。头发随意绾起,雾面的妆容复古贵气,没什么攻击性,同样以简单为主。   姜鱼是爱漂亮,但从不喜欢喧宾夺主。   倒是林西鹤,今天还拾掇了头发,穿着正装的气度与往日截然不同,有点儿像年轻时的林逝水。只是比起林逝水当年的矜贵,林西鹤的气质偏冷,眉峰凌厉,透着股生人勿近的范儿。   白鹭山庄毗邻珊瑚礁,占地面积不小。无论哪个时代,房地产开发商都是很赚钱的,山庄的主人亦然。   “他姓朱,叫朱明同,女儿朱玥,今年正好十八岁。”姜鱼道。两人是卡着点来的,低调地由侍者领着进入宴会厅,没有引起太多的注目。   放眼望去,人群之中有不少熟面孔。姜鱼知道林西鹤不关心这些,便小声地一一讲给他听,让他心里有个数。   “上次请你来雾城的,是哪位?”林西鹤忽然问。   “九点钟方向,披着米色披肩的那位。”姜鱼认人是很厉害的,更何况是熟人,一进来就看到了。那位太太旁边还站着她的儿子,纤细挺拔很有艺术家气息,不知是旁边人又在打趣什么,他一时招架不住,还有点脸红。   这又是什么纯情的款?林西鹤不动声色地揽住姜鱼的腰挡住她的视线,“别看了。”   姜鱼莞尔,就算不看,她待会儿还是要去打招呼的,某人怕是要翻醋坛子了。而就在这时,生日宴的主人公终于登场了。   这宴会厅是上下两层的中空结构,正中是两侧向上的盘旋楼梯。年轻的女孩子娇俏可爱,迈着轻快的步伐从上面下来,裙摆都荡漾出波纹。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脖子里的宝石。   “霜白。”姜鱼的眼中流露出纯粹的欣赏和赞叹,“目前流通于市面上的东方宝石,或由东方宝石制作而成的饰品,最后一次公开的交易记录是在素宝斋的拍卖会上,以2999万的价格被朱明同拍下。就是这条叫做‘霜白’的项链。”   作者有话说:   新地图开启啦~~ 第125章 白鹭山庄 ◇   ◎生日宴◎   年轻的姑娘像骄傲又美丽的天鹅, 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脖子里的珠宝。旁人众星拱月般地围绕着她,一句句夸赞的话语让她忍不住微扬起下巴,但又不让人讨厌。   在生日的这一天, 所有的女孩子都理所当然的是漂亮的仙女。   林西鹤对此毫无兴趣, 但他知道姜鱼喜欢这些东西, 便很自然地问:“想要吗?”   姜鱼:“嗯?”   林西鹤:“那个什么东方宝石。”   姜鱼莞尔。林西鹤的直男式浪漫,直接问你想不想要,那串在日落原上送出的手链, 大概是唯一的惊喜了。   她的生日在雪季,距离现在还有半年的时间,林西鹤的生日倒是快到了。   思及此, 姜鱼摸了摸手腕上的链子, 正要说话, 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转过头去,才发现是李太太带着她的儿子。   “真的是你。你来了雾城, 怎么也不来找我?”李太太亲热地拉过姜鱼的手, 他儿子也腼腆地跟她点头致意,“姜小姐。”   姜鱼微笑,“好久不见。”   李太太这才看向林西鹤, “这位是……”   揣着明白装糊涂, 大概是这名利场里所有人的必备技能了。姜鱼在来之前,问林西鹤要以什么身份出席,林西鹤回答得很干脆。   于是姜鱼便在此时介绍道:“我男朋友, 林西鹤。”   林西鹤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态度稍显冷淡。李太太大概也明白了林西鹤并没有要跟他们结交的意思, 知情识趣地没有再跟他攀谈。   李太太虽然是从春城嫁到雾城的, 但这么多年来早在雾城站稳了脚跟。更别说她最近还参与了雾城的那场纷争, 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因此她一过来,就把别人的注意力也带了过来。   姜鱼和林西鹤的这两张脸,现在都已不是秘密。其中不少跟李太太本就走得近的,也在姜鱼上次来雾城时见过她。   不一会儿,朱明同就带着女儿朱玥过来了。   “林先生,姜小姐,感谢二位赏光。”朱明同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虽然有了点啤酒肚,但人很精神。朱玥则满是好奇,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姜鱼顺势道上一声“生日快乐”,又借珠宝不着痕迹地夸了她几句,朱玥的兴趣就顿时偏向了她这边。听到他爸又聊起了万洲,还忍不住吐吐舌头,跟姜鱼小声埋汰,“我爸就知道谈生意。”   那厢林西鹤顺手从侍者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香槟,从容不迫地应付着朱明同的话。哪怕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几个字,哪怕他不笑脸迎人,在场众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要实力够强,就可以无视规则,这句话到哪儿都行得通。   因为十字生命线,万洲如今正是香饽饽,谁都想跟林西鹤打好关系。反正他们雾城人,跟林西鹤又没有仇。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他身边,还有不少人把注意打到了姜鱼身上。不过有朱玥在,倒是省了姜鱼不少麻烦,她正兴致勃勃地跟姜鱼打听拍电影的事儿呢,听起来像是男主角燕秋的粉丝。   于是当林西鹤再度回头时,就发现自己的女朋友被拐走了。   奢侈华贵的宴会厅里,所有人都穿着漂亮的礼服,行走之间,香风弥漫,那耳畔摇曳的宝石和手中拿着的水晶玻璃杯时而折射出迷离又璀璨的灯光,叫人目眩神迷。   可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里,林西鹤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姜鱼。哪怕她今天没有穿华丽繁复的裙子,没有戴多么耀眼的首饰,那高挑的身姿依旧如鹤立鸡群。灯光照在她的侧脸,英挺的鼻梁如珍珠般莹润。   一个蓦然回首,两人隔着人群对视。姜鱼冲他举了举杯,身边又是漂亮小姑娘又是英俊男青年,看起来好不快活。   林西鹤心里忍不住吃味。   直到舞会开始,姜鱼才又重新回到他身边。   “看那边,素宝斋的老板也来了。”姜鱼跟他说话,却没有得到回应,偏头看他,才发现这个男人好像又在耍小脾气,便问:“怎么啦?”   林西鹤一脸淡定,“没什么。”   姜鱼莞尔,“跟你说正事呢。”   林西鹤这才纡尊降贵地看了眼她所指的方向,就看到一个穿着绛色旗袍的女人,簪子绾着头发,是偏艳丽的长相,却不俗气,甚至气质有些偏冷。独自倚在餐台附近的窗前时,还颇有一丝古韵。   “她叫蜜祯,人人都喊她一声蜜老板。素宝斋在蜜家人手上代代相传,不过蜜祯是个独身主义者,年近四十还没有结婚。”   “她刚才不在。”   林西鹤虽然认不出这里的人谁是谁,但他能清楚地记得在刚进宴会厅时,这里面都有谁。这个女人是刚刚才出现的。   姜鱼也留意到了,蜜祯如果是刚出现,那她现在站的那个位置,只能是从宴会厅里面的那扇门出来,否则她就必须穿过现在林西鹤和姜鱼站的地方,他们不可能注意不到。   不过她从哪儿来不重要,两人也只是分了一个眼神过去,便没有再多留意。此时宴会厅里已经有人开始张望,朱玥去楼上换衣服了,等她到了,生日宴的第二部 分,也就是舞会才正式开始。   可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有出来?   朱明同和他的太太一直在外招呼客人,见女儿迟迟不来,他太太跟宾客们歉然地笑笑,便转身去找。   可过了几分钟,楼上还是没有动静。姜鱼和林西鹤对视一眼,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然而不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便从二楼传来。   “啊——”那是高亢的女声,因为惊恐而变得走调。   宴会厅里的保镖第一时间循声冲过去,朱明同也脸色微变,来不及放下手里的酒杯,就往二楼冲。宾客们一片哗然,大多数人都留在原地,或交头接耳、或举目张望,还有少数也跟了上去。   有男有女,看起来都是异能者。   姜鱼低声跟林西鹤介绍,“那个高个子的男人,好像是雾城特调局的。”   以朱明同的人脉,特调局的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姜鱼和林西鹤则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弹,这次在雾城,如非必要,他们不打算以九组编外成员的身份活动。   大约又过了三分钟,那个特调局的男人出现在二楼栏杆边,带来了一个宛如惊雷般的消息——朱玥死了。   “什么?!”   “天呐,怎么会这样……”   “不是在开玩笑吧?她刚才还好好的呢!”   ……   宴会厅里炸了锅,大多数人神色惶惶,言语里满是不可置信。要知道这生日宴聚集了雾城大半的名流,光是安保就不可小觑,而朱玥只不过是去换个衣服的空档,就被人杀了?   蓦地,又有一道呵斥声在门口处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想把我们都关在这里吗!”   所有人齐齐望去,只见朱明同的助理带着一干保镖出现在了门口。这很容易让人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而在场的所有人,可都不是随意能被人安排的。   “安静!都安静!”特调局的男人连忙出声安抚,“现在凶手行踪不明,也许还在白鹭山庄内没有离开,为了大家的安全,请大家待在原地暂时不要走动。等特调局的人来了,确认安全,就会放大家离去!”   不一会儿,朱明同也出来了,他神色哀恸,还有股至今不敢相信现实的恍惚在里面。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的袖口和衣摆上沾着血,应该是在尸体身上染到的。   看到他这样,再不安分的人,也不好在说什么了。朱明同再三表示歉意,但不让大家离开地语气也很强硬。等转身时,他又不知吩咐了助理什么,姜鱼能感觉到周围那些保镖好像在不断地在他们身上扫视。   “朱玥是独女。”姜鱼小声跟林西鹤交谈,“今晚恐怕不好过。”   “你觉得是巧合吗?”林西鹤问。   这个巧合指的是,他们来了,人就死了,这两件事是否有什么关联。   “生日是没法改的,今年朱玥十八岁,以朱明同对她的宠爱程度,为她举办生日宴是肯定的。我们会被邀请,也在合理范围内,而且我们的住处是兰舟安排的,不存在被人插手的可能性。”姜鱼说着,余光瞥见李太太带着她的儿子过来,便立刻噤声。   李太太还有些心神不宁,看到姜鱼,倒是安定不少,“你说今晚这叫什么事儿,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忽然死了?她哪里能有什么仇家?”   姜鱼轻轻抚着她的背,“别担心,特调局一定会很快查明凶手的。”   至于李太太的儿子,他看起来神情有些恍惚,或许是被这个消息冲击到了。林西鹤抬头看了眼墙边的古董座钟,现在是晚上8:11分。   8:25,特调局的人终于到了,可众人还是不能马上离开。   姜鱼看到有特调局的开始找人进行问话,而许多受了惊吓的贵妇和孩子们,则被安排到了客房休息。余下的人都三三两两地找了地方坐下,林西鹤跟姜鱼交换一个眼神,低声道:“我去转转。”   姜鱼会意,“小心点。”   作者有话说:   。 第126章 蜜祯 ◇   ◎我只是个柔弱的男子罢了◎   为了安抚李太太, 姜鱼主动去餐台附近找侍者要了两杯热茶。等待的间隙,姜鱼隐约听到绿植的后面传来刻意压低了的交谈声。   对方似乎没有发现她。   “肯定是来寻仇的咯。”   “小姑娘能有……仇家,肯定是……朱明同……”   “朱明同不是一直在做慈善?”   “心里有鬼……一直做慈善, 你信吗?”   姜鱼听得断断续续, 但大致意思听明白了。那两人的意思是朱明同或许有仇人, 但他们并未深谈。毕竟这是白鹭山庄,是朱明同的地盘,人家刚死了女儿, 要是在这儿议论他被听到了,绝对讨不了好。   有意思的是,这里不止姜鱼在光明正大地偷听, 几步远的窗前, 还有一直坐在那儿没有挪过位置的蜜祯。   蜜祯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在意那两人的存在, 甚至于这里的热闹和变故都全然无关。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姜鱼,表情说不上冷淡或者热络, 道:“我认识你, 姜小姐。”   姜鱼转身,笑对着她,“蜜老板能认识我, 是我的荣幸。”   “我读过你的小说, 不过比起《雾中的宝石》,我更喜欢《金错刀》。”蜜祯的声线也是清冷的,如同屋檐细雨。   《金错刀》是个武侠短篇, 篇幅虽短, 主角却有三个人, 分别对应金错刀的三种解释。一是“金字刀”的书法, 对应一个才华横溢, 却至死也无情的文弱书生;二是“钱刀”,即钱币,对应一个利字当头、脸厚心黑的冒牌商人;三是“环首错金配刀”,对应一个曾经风光而今落魄的无名刀客。   因为三个主角都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又是姜鱼的处女作,年代久远,所以评分虽高,看过的人却并不太多。   《雾中的宝石》却是大热作品,出版社几次三番想让姜鱼写成系列小说,拍的电影也是名导加影帝的阵容。   姜鱼:“没想到您能喜欢《金错刀》,我以为蜜老板经营着素宝斋,应该对宝石更感兴趣才是。”   蜜祯:“宝石也要配美人才对,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来素宝斋看看。”   说着,蜜祯从随身的小手包里拿出一张黑金卡,两根手指夹着它,轻轻一抛,便落入了姜鱼手中。   姜鱼看到上面素宝斋的logo,有些意外蜜祯的大方和她的主动搭讪,这可是VIP卡。难道她真的是自己的书迷?或者是冲着林西鹤来的?   这时特调局的人过来了,恭敬地请蜜祯过去问话。蜜祯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神色间没有迟疑或者慌乱。   特调局的人则又看向姜鱼,试探着问:“林先生不在吗?”   “有事?”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姜鱼回头看到林西鹤,因为自己没有带包,顺手把黑金卡放进林西鹤的口袋里,又笑着替他们解释一句,“或许是想找你问问话?”   “只是例行问话。刚才二位都在宴会大厅没有离开过,想必也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或者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   姜鱼摇头,特调局的人又看了眼林西鹤,见他没有要答话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就没有再继续追问。   等到他和蜜祯离开,姜鱼也等到了她要的热茶。   林西鹤主动伸手接过,跟她返回李太太所在的休息区。姜鱼边走边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到处都有人,没看到尸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条价值三千万的项链毁了。”   “毁了?”   “我看到了特调局手里的证物袋,项链不是被扯断的、或摔在地上自然碎裂,那种粉碎程度,应该是被什么利器刺中。宝石碎片上还沾着血。”   “多吗?”   “很多。”   可这又代表了什么?线索太少,姜鱼还没办法窥见真相的一角,而林西鹤又道:“出事的房间在二楼的西南面,我刚才往外面看了一眼,西南面对着的是白鹭山庄的后院。那里有人造的湖泊和树林,特调局的人已经往那里进行搜索了。”   姜鱼:“凶手往那里跑了?”   林西鹤:“也有可能攻击从那里来,只要她开着窗。”   窗户破裂的声音不会小,而他们在宴会厅里时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动静。如果朱玥开着窗,以林西鹤目测的距离来看,凶手在树林里开枪射击或用异能攻击,也是可行的。   “刚才那声尖叫是谁的?”   “朱玥的母亲,人应该是在八点前就死了。”   说话间,他们回到了休息区。林西鹤将茶放在茶几上,李太太谢过,捧起来浅浅喝了一口,便放在掌心暖手。   李太太的儿子李文心看起来也缓过来了,道:“今晚多亏姜小姐了。”   姜鱼:“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李文心:“能有你陪着我妈妈,让她安心不少。上上个月你回春城之后,她还一直念叨你——”   说着,李文心忽然瞥到姜鱼身旁的林西鹤,嘴里卡了壳。李太太可是个人精,噗嗤笑出来,说:“他嘴笨,不会说话,我常想着要是当年多生个女儿就好了,就算没有姜小姐那么聪明又妥帖,学个一半也好。”   可惜现在么,升官发财死老公。   姜鱼自然不能接这个话,三言两语把话题带了过去,提起了刚才在餐台那边听到的话,又顺带说起了蜜祯。   李太太道:“生意场上有个把对家也正常,闹到要人命的却不多。我来雾城这些年,没听见朱明同跟谁结过生死大仇。蜜祯虽然掌管着拍卖场,但她平时深居简出,跟我们来往也不多。她今天来,还是因为那条项链是在她那儿拍到的吧?朱明同也算是素宝斋的大客户了。”   说着,李太太又不免惋惜起了朱玥。她本就不是什么女强人型的人物,要不然上次争遗产的时候,也不会需要姜鱼来帮忙,现在管理公司的,也是她雇佣的职业经理人。   对于一个芳华正茂的女孩子的逝去,尤其是刚刚见过她那么众星捧月的模样,难免伤怀。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九点半,特调局的人终于通知他们,可以离开了。朱明同夫妇没有再出现,负责送客的是他的助理。   姜鱼和林西鹤随大流离开,跟李太太母子在大门口告别。   夜晚的雾城,是名副其实的迷雾之都。   当飞行车起飞,姜鱼坐在副驾驶看着下方的白鹭山庄,依稀能看到迷雾缭绕下,山庄后方的那片树林里,还有许多灯光闪烁。而在山庄外面,已经有媒体聚集。   “明天恐怕又要头条见了。”说着,姜鱼又从林西鹤的口袋里拿出那张黑金卡,问:“你觉得……蜜祯会有问题吗?”   蜜祯出现的时间点很巧,现在看来,恰好就在朱玥遇害的那个区间内。   “那就要看雾城特调局能给出什么答案了,不过,如果你感兴趣,我们也可以去一趟素宝斋。”林西鹤道。   陪女朋友买首饰,他是很乐意的。   翌日,姜鱼雷打不动的早间新闻时间。   她还没决定要不要主动去一趟素宝斋,雾城特调局的调查结果就来了。事情有点出乎意料,一夜过去,凶手的身份就已经确定了,案子好像比他们想象得要简单得多。   窦漳,男,49岁,雾城人,二十年前因失手杀人入狱,上个月刚刚刑满释放。最重要的是,他是个五级的金系异能者。   姜鱼又通过她的同行雾城小公主的人脉,打听到了一些内幕消息。譬如窦漳的杀人手法,与林西鹤所料不差,他正是在白鹭山庄后院的那片树林里埋伏,利用一手由异能凝聚的金属箭,趁着朱玥站在窗前时动手。   当时窗户开着,朱玥正对着那片树林。金属箭射中了她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将其击碎,又穿透了她的脖颈,一击毙命。   雾城特调局对窦漳发布了通缉令,朱明同也挂起了高额悬赏,只要提供窦漳的线索,就能得到百万酬金。   一时间,整个雾城人心浮动。   案子看起来并不复杂,可这窦漳为什么要杀朱玥呢?姜鱼给小公主发了信息,不过十秒,对面就有了回信。   小公主雄霸天下:姑奶奶,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孩子呢,我哪知道这个窦漳是不是跟朱家有仇?   Fish:你不是常常说自己在雾城无所不知吗?   小公主雄霸天下:我只是吹个牛皮。   小公主雄霸天下:不过五级的异能者确实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而且,他是不是在入狱的时候,就已经是五级了?你确定他现在还是五级吗?   末了,他又感叹。   小公主雄霸天下:看来雾城也不太平,我提前跑路是正确的选择。还有一点提醒你,我的朋友,朱明同绝不像表面上那么和善,要是跟他打交道,记得多留一个心眼。   小公主雄霸天下:我这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要是真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以去素宝斋。   Fish:素宝斋?   小公主雄霸天下:多的我不方便说。   小公主雄霸天下:我只是个柔弱的男子罢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27章 迷雾场 ◇   ◎热闹disco◎   关于窦漳和朱家的仇怨, 还是得姜鱼和林西鹤自己查。这次没了九组的身份便利,两人回归了原始的侦探模式,倒是有了不一样的体验。   最重要的是信息获取的问题。哪怕是任职于CIG的黑框眼镜, 他能查到的信息仅限于窦漳的户籍信息等基础资料, 没办法把手伸到雾城特调局来。各城之间的信息获取, 是要批文和权限的。   林西鹤可没厉害到在每个特调局里都安插人手,所以这个时候,姜鱼的神通就显露出来了。   不过是出门陪着李太太喝了一次下午茶, 她就又带回了一个新消息。林西鹤出门接她,她上了车,就说:“朱玥好像背着朱明同谈了男朋友。”   林西鹤:“这会是她开窗的理由?”   朱玥遇害时, 是上楼去换衣服的。照理说, 换衣服不需要开窗, 应该拉窗帘才是。她开了窗,并且正对着窗口, 是为什么?   姜鱼:“不一定, 不过是个合理的猜测。朱明同很疼爱这个女儿,她才刚满十八岁,不允许她谈恋爱, 或者说对她的恋爱对象百般挑剔, 也是正常的。”   热恋中的年轻人,怎么能忍住在生日这种时间点不见面?哪怕不被大人允许,偷偷见面也很合逻辑。   林西鹤作为一个已经成功脱单的人, 很能理解这种心情。这时, 姜鱼又道:“我们不回家, 去天星南路。”   “那儿有什么?”林西鹤一边问一边调转方向。   “迷雾场。”   什么是迷雾场?刚开始林西鹤还不知道, 到了地方他才明白, 原来这就是迷雾中的歌舞广场的意思。   薄雾笼罩犹如仙境的巨大圆形广场上,正中央是一棵挂满了彩灯的树。这棵树就是迷雾森林里那千千万万棵会释放雾气的树的其中一棵,在建成之初被移栽到这里,见证了雾城几十年来的变迁。   树像杉树,笔直参天,足有五十米高。   男女老少在这树的广场上,载歌载舞。放眼望去,每个人的头顶都戴着发光的发卡,那发卡随着肢体舞动,星星点点的光如同夜空繁星般梦幻,可那震天响的音乐就格外地接地气了。   那是什么?   是热闹disco。   姜鱼喝完下午茶出来,已经是傍晚,等林西鹤和她在广场周边的美食小摊前坐下吃完饭,夜幕已然降临。   热闹的disco如约响起,摊主一边烤串一边热情地挥舞着手里的毛刷,显得非常有活力。   他挥舞了一阵,又回头看向林西鹤,“帅哥来点辣吗?”   林西鹤无可无不可,于是摊主便用灵魂撒盐的方式,非常自由地撒下一片火红。在这雾气缭绕的城市里,红红火火才是真。   “嘿!Everybody燥起来!”身材壮硕的舞者穿着紧身T,大方地展示着自己的肌肉,后头跟着一群老头老太太,手脚虽然不怎么利索,但非常沉浸其中。   广场上还时有斗舞,这个团体那个团体,决战雾城之巅。   林西鹤看着看着,二郎腿也翘起来了。吃着烤串,吹着晚风,他说:“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可不会跳舞。”   姜鱼打趣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会?”   林西鹤看了眼自己漂亮的女朋友,说:“试了就容易单身了。”   “我不会嫌弃你的。”姜鱼冲他眨巴眨巴眼,“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帅的,好不好?”   林西鹤觉得不好,可作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他不该拒绝女朋友的要求才对。冥思苦想,只有——   “讨好你。”林西鹤向她伸出手,摊开掌心,掌心里不知又从那儿拿来的一颗糖。   “这又是哪儿来的?”   “刚才一个路过的小孩儿给的。”   “一颗糖就想讨好我?”   “那就两颗?”   林西鹤握紧拳头,晃了晃,再摊开,一颗就变成了两颗。一点变魔术的小把戏,但却把姜鱼取悦到了。   “那就——算你过关吧。”她拿走糖果,声音轻快。   “所以你到底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雾城的很多异能者也会到这儿来。你看那个肌肉男,外号叫强子哥,四级火系异能者,出了名的胆大好勇。朱明同出资百万悬赏窦漳的事情,他多半不会错过。”   这迷雾场,就是个天然的社交场以及情报集散地。   姜鱼又看向东南一角,被薄雾笼罩的地方,有个人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摆着套圈的摊儿。双手揣着衣袖,头上还戴着顶滑稽的帽子。   “瞎子。”姜鱼道:“那个人的外号。别看他只是每天在这里摆摊,但其实这里的消息他都知道,眼睛利得很。”   林西鹤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不过两三秒,他就看到那瞎子懒洋洋地看了过来。眼睛果然够利。   这些信息,像林西鹤初来乍到,是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得的。   “你想从他们那里得到窦漳的信息?”   “众人拾柴火焰高。”   说话间,那个强子哥的肌肉男过来了,一脸凶相,看起来确实不好惹。不过就冲他刚才带着老头老天太跳舞那劲儿,就知道人不可貌相。   “姜小姐,你找我啊?”强子哥操着一口大嗓门,不等姜鱼回答,目光又落在林西鹤身上,“哟,这就是那林大老板吧?幸会、幸会。”   说着,他向林西鹤伸出手。   林西鹤挑了挑眉,在他暗含挑衅的眼神下,不紧不慢地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两个大男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强子哥暗自使力——   他倒不是想怎么样,就是一时兴起,想试试这个传闻中是个没有异能的废物、长大了却一手创立了万洲的传奇人物,到底有几把刷子。   硬是用力,他也怕自己收不住,把人家的手骨给捏碎了,于是便干脆想把他从位置上拉起来——这总不算欺负人吧?   想必姜小姐也不会怪他不给她男朋友面子。   可谁知道,他猛地一拉,没拉动。   林西鹤稳如泰山,二郎腿该怎么翘还是怎么翘,握着的手却倏然发力。那一下,甭提有多酸爽了,疼得强子哥都开始龇牙。   龇着牙,强子哥还强撑着给林西鹤竖大拇指,“好力气!”   林西鹤笑笑,“过奖。”   姜鱼从来不理解男人之间的这种幼稚把戏,等两人比完了,又跟老板点了些烤串和啤酒过来,让人坐下一块儿吃。   强子哥倒也不客气,“林老板有钱,我就不客气了哈。”   烤串下肚,半杯冰啤酒一罐,人就爽了。强子哥也不含糊,聊起了正事,“你们是要问窦漳的那个悬赏吧?我是想接来着,这不是没头绪么。”   姜鱼:“你们那个圈子里,就没人知道这个窦漳的信息吗?”   强子哥:“那家伙坐了二十年牢了,想搞清楚他是谁,得问那些老家伙。不过甭管他有多大的来历,朱明同有钱啊,他能花几千万给女儿买项链,最后要是真能帮他抓住窦漳,铁定不亏。这次不光是我,雾城不知道多少异能者心动了,你们要是想了解进展,上异能者网站去看就成,房间号117,密码是0908。”   异能者网站,其概念相当于加密论坛,并不对普通人开放。异能者和普通人的公民ID是有区别的,所以很好区分。   这个网站除了互通信息的公共板块,还有各个加密房间。譬如此次的白鹭山庄杀人事件,雾城的异能者们创建了编号为117号的房间,知道密码的人,都能进去参与讨论。   这事儿用心打听就能知道,所以强子哥也不在乎卖姜鱼一个人情。姜鱼谢过,没有再执着于窦漳的事,转而问起了雾城的近况。   “这雾城最近最大的一件事儿,不就是上次你们春城特调局过来抓人那回吗?我还去凑了个热闹呢,不过啥也没捞着……”   强子哥对万洲的事情很感兴趣,也反过来问了林西鹤很多。林西鹤面对他时,倒不如在白鹭山庄那么冷淡,聊着聊着,气氛竟也很融洽。   一个烧烤摊,东边的那桌开始划拳,西边的那桌开始高谈阔论,还有不少人在给跳舞的起哄,强子哥拉着林西鹤在那边打听无人区的危险往事,融入其中,毫无异样。   姜鱼大概是此间最特别的一个,因为她还是去和贵太太们喝下午茶时的精致打扮,就连手里端着的啤酒杯,都显得高雅起来。   坐了会儿,她大概是对男人间那些翻来覆去从来不变的话题感到厌倦了,起身在周围闲逛。   这一逛,就逛到了套圈的摊前。   “美丽的小姐,算个卦吗?”摊主瞎子神秘兮兮地跟她打招呼。   “你又兼职算卦了?”姜鱼微笑。   “这不是,技多不压身嘛。”瞎子远远扫了眼林西鹤跟强子哥,又转过来面对姜鱼,道:“上次我还说你红鸾星动,我说的不假吧?”   姜鱼付十块钱换了一把套圈,道:“所以你决定改行了?”   瞎子又摇头,“不不不,小公主变性了我都不会改行的。这雾城啊,就得有点雾,你要算得太明白,那就不美了。”   这人说话总喜欢卖关子、搞神秘,十成十的神棍模样。   姜鱼套着圈儿,趁他不注意,直接套到了最大、最贵的那个东西,神棍便又痛心疾首地换上了市侩模样,“这可不算啊,你跟你男朋友都那么有钱,别惦记我这小本生意了!”   “那你跟我说说——”   “窦漳?”   “不,聊聊蜜祯吧。”   作者有话说:   广场舞,不变的热爱。 第128章 鹭鸟的诅咒 ◇   ◎素宝斋◎   提起蜜祯, 瞎子的话风就不由保守起来,先是打量了一眼姜鱼,才问:“你打听蜜老板做什么?我一摆摊套圈的, 跟人家素宝斋的老板也搭不上关系啊。”   姜鱼:“老板谦虚了。”   瞎子摇摇头, “你不跟小公主关系好吗?直接问他啊。”   姜鱼开诚布公, “他倒是跟我提过,但有些话或许不能由他来告诉我。”   说话时,姜鱼仔细留意着瞎子的反应, 见他眸光微闪,果然是知道些什么,便继续道:“雾城怎么样, 不是我一个春城人该操心的。你也知道, 我的电影正在雾城拍, 打听这些,无非是希望它能顺利拍完, 不该做的我不会做, 不该说的我也不会多说。小公主跟我提起蜜祯,肯定也是不怕我去查的。”   瞎子:“这……”   姜鱼微笑,“你尽管开价。”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瞎子思忖再三, 道:“我换一个人情怎么样?在你们离开雾城之前, 如果我遇到什么麻烦事需要解决,而你们又恰好能解决的,就帮我个忙。如果我没遇到什么麻烦事, 当然就算了, 这消息就算我送你的。”   瞎子此人信誉良好, 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多半是觉得雾城接下来可能不太平, 有备无患。姜鱼也不怕他趁机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干脆利落地点头答应。   “这蜜老板啊……”瞎子确认周围没什么人偷听,便凑到姜鱼耳边将自己知道的小声告诉她。说完他就轻松了,反正说都已经说出口,悔之晚矣。   姜鱼则神情微讶,但她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又继续问了瞎子几个问题。瞎子一一作答,只是他的消息许多也是道听途说,末了又让姜鱼去问小公主。   问完了话,姜鱼就回去了。此时吃饱喝足的强子哥又被老头老太太叫回去领舞,林西鹤则继续坐着,悠闲自得。   虽看不出他对这迷雾场有多喜爱,至少不讨厌。   又一杯冰啤酒下肚,林西鹤把酒杯放回桌上,看到姜鱼回来了,忍不住对她伸出手。姜鱼左看右看他不像喝醉了的样子,把手放在他掌心,在他旁边坐下,说:“没想到,蜜祯竟然是小公主的小姨。”   林西鹤:“蜜家不是几代单传?”   姜鱼:“说是这一代其实生了两个,小公主的妈妈为了跟他爸结婚,不惜跟家里断绝了关系,更是在生完孩子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林西鹤对此不予置评,蓦地又想到什么,问:“那蜜家,跟宝石猎人有没有关系?”   “蜜家就是靠宝石发家的,很难脱开关系吧?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那么反对小公主爸妈的结合。现在想来,应该是所有宝石猎人的后代都身体不好,在生育这件事上也一定的困难。只是这件事被捂得很死,家族隐秘,小公主也不好跟我透露。”   顿了顿,姜鱼又道:“那瞎子说,这是鹭鸟的诅咒。”   人类为了所谓的宝石,肆意猎杀鹭鸟。而这些猎杀者,最终祸及子孙,这很符合因果循环的定律。小公主那么一个大高个,做着荷官的工作,身体素质却一直跟不上,姜鱼以为只是他自己这样,现在看来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哪怕现在有了异能,但姜鱼仍然不相信那些神鬼之说。所谓诅咒,她更倾向于是当年的宝石猎人在猎杀鹭鸟的过程中,染上了什么病。   鹭鸟毕竟是变易鹭鸟,体内的珍珠都是由变易的螺转化而成,出问题的概率不低。   “你之前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东方宝石吗?”姜鱼望着眼前的迷雾场,目光被灯火映照得有些迷离,“美丽的宝石我当然喜欢,但只是纯粹的对美的欣赏,美的存在不会因为人类得不得到而改变,所以不得到也可以。”   姜鱼不信鬼神,但她信因果报应。   林西鹤一向缺乏对美的感知,但此时此刻,他就觉得,姜鱼很美。比那什么东方宝石美多了。   两人一直在迷雾场待到了晚上十点,期间又见了几个别的异能者,大家聊起朱明同的悬赏都兴致勃勃。   还有人仗着姜鱼的关系在,跟林西鹤开玩笑,“林大老板都那么有钱了,就不来跟我们抢生意了吧?”   林西鹤神色自若,“我没有一点异能,还要靠你们姜小姐保护,不如你问问她?”   对方扫过两人握着的手,露出会心一笑。姜鱼是不知道他们又领悟到了什么,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她抬起手,说:“你要牵到什么时候?”   林西鹤:“明天?”   姜鱼:“那晚上睡觉怎么办?”   “不如你想想办法?”林西鹤垂眸,摩挲着她的手指,状似无意,听者有心。姜鱼能想什么办法,唯一的办法不就是两人整晚都待在一起?   诡计多端的男人。   “我妈说,男孩子太黏人了不好。”姜鱼表情无辜。   林西鹤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竟无从反驳。不过他心态很好,说就说了,反正他也不会改,还抬眸反问:“姐姐不喜欢黏人的吗?”   姜鱼被他一声“姐姐”叫得心跳加快,夜市灯火、迷雾舞者,在这一刻都比不了林西鹤抬眸那个瞬间的冲击。   她深刻怀疑林西鹤最近是不是练过了,怎么越来越会对人放电。   “你猜?”姜鱼就不说是哪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天天在那大别墅里边转悠,就是没胆子来敲她的门。   活该憋死你。   林西鹤就苦恼了,这猜来猜去,答案到底是什么?她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头一遭谈恋爱,他也很没有经验。   而在他苦恼的时候,隔壁的姜小姐沉迷破案,已经很就没有把目光分给他了。   姜鱼登录异能者网站,顺利进入了编号为117的房间,看到了异能者们对白鹭山庄杀人案的讨论。   关于窦漳的信息仍旧不多,好像大家查来查去,都只能查到他当年真的是失手杀人,还是杀的一个本就不做好的混混。他出身普通,家中只有一个老父亲,在他入狱的这些年里,因为郁郁寡欢生病去世。从头到尾,都没看到能跟朱家扯上关系的点。   难不成窦漳出狱后,发现老父亲已死,自己无家可归又已经与社会脱节,所以干脆做起了收钱杀人的勾当?   房间里众说纷纭,一晚上过去,这种说法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于是大家又主动关注起了朱明同的仇人,看看他们最近是不是有接触过杀手的迹象。如果能顺藤摸瓜找到窦漳,那岂不就能拿到赏金了?   也有人专门钓鱼,假意花钱杀人,想引窦漳上钩。   可诸多方法都试过了,都没什么进展。   姜鱼和林西鹤没有盯着窦漳不放,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先去素宝斋拜会一下蜜祯。蜜祯都主动邀请姜鱼了,哪怕她跟这件事毫无关系,去结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   雾城有两个素宝斋,一个是位于市中心高楼里的拍卖行,一个是位于城南小瓦街的古色古香的珠宝商店,老板都是同一人。   两人要去的是小瓦街的那个,也是蜜祯平日里最常待的地方。   素宝斋虽名声在外,但不走平价路线,所以平日里客流量并不大。两人进店时,店里恰好没什么人,店员见姜鱼拿出那张蜜祯送给她的黑金卡,并说应邀前来时,立刻礼貌地请他们去里间喝茶。   坐了不过三分钟,那店员又来了,笑着说老板就在后面,准备好了茶点,请二位移步。   “这里构造不错。”林西鹤一边走,一边抬头看。   素宝斋从外面看,就是常见的前店后院的风格,看不出什么大的端倪。但从他们进店到现在,他已经看见好几个“关口”了。店大概是第一层普通顾客待的地方,VIP顾客则会被请进刚才待的里间。不过从里间出来,还有向上的楼梯,二楼和三楼有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现在他们去的,则是更后面的中庭。   这一步步、一重重的,或许还有暗门。   姜鱼则跟更注重蜜祯的态度。后院应该更私密一些,至少生意上的客人不太会往后面请,蜜祯却直接让他们过去,有点奇怪。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有店员在,没有过多交谈。   不过片刻,店员推开一扇雕花木门,自己却留在门边不动了,“二位请,我们老板就在里面。”   中庭不大,入口处铺着鹅卵石小路,还栽了一些细竹。竹子很好地掩盖了里面的情形,而等他们绕过去,就看到了坐在油纸大伞下的蜜祯。   她的身前是一张老树根打磨而成的茶几,旁边放着两把空的竹椅。   已经是九月的天,今天中午的温度达到了最高的28度,但蜜祯仍然披着流苏的披肩。一身素白,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   林西鹤不由看了眼姜鱼。今天的姜鱼也很素雅,头发简单地用一个金属的鲨鱼夹夹着,连脖子里的装饰都没有。   或许是心有所感,猜到这位堂堂素宝斋的老板,会喜欢这一挂的?   “请坐。”蜜祯没有起身相迎,但观她神色没有轻慢,倒像是身体不大好,省得搞那些繁文缛节。   她连倒茶,都是让客人自己倒的。   林西鹤看看两位女士,耸耸肩,乖觉地拿起了茶壶。   作者有话说:   鸟哥:今天是端茶小弟。 第129章 扑朔迷离 ◇   ◎不同的批次◎   两位女士喝茶聊天, 虽然不是很热络,但气氛自然融洽。好似一对多年好友,彼此都知根知底。   尽管她们才是第二次见面, 还有着近二十岁的年龄差。   林西鹤知道, 这又是姜鱼的社交技能在发挥作用。她总是能根据谈话对象的喜好来调整自己的状态, 最神奇的是,无论她怎么调整,又都有自己的个人风格在, 自然自洽。   蜜祯也闲闲开口,“我那便宜侄子比你差多了。”   姜鱼自然地接话,“他比我有拼劲。”   甭管姜鱼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的, 蜜祯主动提及, 就是默认她知道了。对话由此开始, 也逐渐步入正题。   “你们对白鹭山庄的案子有什么看法?”蜜祯问。   “信息不多,没办法下什么判断。”姜鱼略作思忖, 便道:“那天在白鹭山庄, 蜜老板好像来得有点晚,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直接问出来,也有点冒险。但特调局在问过蜜祯的话后就放她回来了, 可见是没有查出什么端倪的, 应该不至于触到什么忌讳。   蜜祯主动邀他们过来,想必也不是想要在这里跟他们绕弯子。   果然,蜜祯笑笑, 说:“其实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早到, 因为有点事情要见朱明同, 不过聊得不是很愉快。聊完他就去前厅招待客人, 我在后面又待了会儿, 才过去。”   可这一会儿,时间不短啊。蜜祯是在舞会开始前出现的,而朱明同是在生日宴刚开始的时候就出来待客了,中间有着超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差。   只是这话也不好由姜鱼来问了。   林西鹤见她没有立刻接话,便大喇喇地开口:“你跟他聊了什么?”   蜜祯转头看到他坐在竹椅上,放松地靠着椅背,手里拿着茶杯悠然自得得仿佛他才是主人的模样,道:“你们倒是配合默契。”   林西鹤耸耸肩,“多谢夸奖。”   蜜祯懒得跟他说话,抬手摇了摇放在桌边的手摇铃,立刻就有店员过来。只不过这店员不是刚才那个,手里还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精致的小匣子。   店员把匣子放在茶几上,便又离开了。蜜祯看向姜鱼,“打开看看吧。”   主动伸手的还是林西鹤。   蜜祯挑眉,“你还怕我下毒吗?”   林西鹤:“我们三个在这里,如果你要对她下手,我保证你会比她死得更快。所以你看不出来,我只是在表现吗?”   蜜祯无语,“你这个男朋友——”   姜鱼莞尔,“挺好的。”   说话间,林西鹤已经打开了那个匣子,而看到里面的东西,不光是他,姜鱼也很惊讶。她疑惑地看向蜜祯,“这一匣子都是——东方宝石?”   蜜祯:“你再看看。”   林西鹤已经主动拿起一颗,仔细瞧了瞧。可他对宝石毫无研究,看也看不出什么,便又递给姜鱼。   姜鱼看着掌心里的漂亮宝石,掂了掂分量,“假的?”   蜜祯却又摇头,“不,是真的。”   林西鹤:“不是说这东方宝石存世极少,所以才能卖出高价?素宝斋就算生意做得很大,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有那么多存货吧?”   蜜祯此时却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这些都是我在这近半年内通过各种渠道秘密收来的。”   姜鱼和林西鹤对视一眼,这事情不对劲了。本就存世极少的宝石,怎么可能在半年内突然冒出来这么多?这匣子里足足有九颗。   按正常逻辑判断,这些肯定是假货。可蜜祯却又说它们是真的,素宝斋老板的鉴定不可能出错,所以它们既是真的,又有问题。   姜鱼重新审视着手里的宝石,她没有买过东方宝石,但却见过真货。她可以确定,这颗东方宝石比起真货来,好像轻了一些。   “现在还有人在猎杀鹭鸟?”姜鱼蹙眉。   就像人类异能者一样。在大灾害初期,异能爆发,那时候的异能者进阶快,涌现了一大批强者。变异鹭鸟应该也一样,那时候从它们体内取出的宝石,个头大,比姜鱼手上的这个也更漂亮。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异能者进阶的速度普遍放慢了,如果变异鹭鸟也一样,那或许它们体内的宝石也会随之产生一些变化。   所以宝石是真宝石,只是被采出来的时间不同。这是批次问题。   蜜祯神色淡然,“我怀疑跟朱明同有关。”   姜鱼:“朱明同跟最早的那批宝石猎人有关联吗?”   “没有。”蜜祯声音轻,但语气笃定,“朱明同就是个暴发户。你们想必都知道我素宝斋的背景了,最早的那些宝石猎人我都认识,里面没有姓朱的。况且,受到过诅咒的人,再重操旧业的可能性很低。”   林西鹤:“但不是没有。”   蜜祯没有说话。   姜鱼此刻再想起朱玥死时的情形,就觉得蹊跷来,“你们觉得……窦漳杀死朱玥,为什么要连同霜白一起毁掉呢?”   真的有那么巧吗?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就那么精准地射中了霜白,再刺穿朱玥的脖颈。但凡那箭的力道再小一点,可能宝石碎了,朱玥只是蹭破了点皮。   他想毁的到底是人?还是宝石?   “无论是什么,都不足以构成窦漳的杀机。他才出狱。”林西鹤又端起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素宝斋的珠宝他不感兴趣,茶水倒是挺不错。   就在这时,店员去而复返。俯身在蜜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姜鱼就看到蜜祯脸色微变,甚至坐直了身子。   “发生什么事了?”姜鱼问。   “又有人死了。”蜜祯声音发冷,“尸体周围还散落着碎裂的宝石。”   又一个死者的出现,让整件案子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死者是一个小老板的情妇,独居在城中的高档公寓楼里。家中的机器人管家被破坏了,因此直到第二天尸体才被上门找她的朋友发现。   也就是说,她是昨天晚上死的。   这个人大小是个网红,喜欢在网上晒自己收到的各种名牌包包、服饰,前几天还在网上晒出了一颗东方宝石。   价值连城的宝石居然出现在一个俗气的小网红手里,许多人认为是假的,因此对她冷嘲热讽。她气不过,不停地跟人在网上吵架,还晒出过宝石鉴定的证书。   她最后一次更新,就是昨晚的8点多。   姜鱼立刻问:“凶手是谁?有眉目吗?”   蜜祯得到消息的速度虽快,但不全面,此刻她也没办法继续淡然地坐着了,很快起身告辞,去了屋里打电话。姜鱼和林西鹤则留在中庭。   姜鱼:“不论这次的凶手是谁,这两个案子,大概要并案了。”   如果说在朱玥的案子里,那条叫做霜白的项链只是作为一条项链出现,恰好戴在了死者的脖子上。那当第二个死者出现时,它就成了两个案子关联的点。   林西鹤没有立刻接她的话,似在沉思。姜鱼看过去,他正好抬起头来,沉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你觉得,这像不像鹭鸟的诅咒?”   姜鱼微怔,随即反应过来。   如果说瞎子提到的鹭鸟的诅咒,是祸及子孙的某种病,那现在林西鹤说的诅咒,就是杀人。两个死者,一个千金小姐,一个情妇,目前来看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戴了东方宝石。   姜鱼立刻登录异能者网站的117房间,果然,拥有小道消息的不止蜜祯一个,而不乏有人通过宝石的相似点把两个案子串联起来。   因为朱明同的悬赏,房间里的异能者们本来就很关注特调局的动态。特调局一出动,就有人知道了。只是他们的消息不如蜜祯详细,譬如他们是在死者的身份显露,找到她的社交账号后才看到宝石的,而蜜祯是已经知道案发现场就有碎裂的宝石。   蜜祯去的有点久,过了足足半个小时她才重新出现,但她带回来的消息也对得上姜鱼和林西鹤的等待。   “凶手就是窦漳。公寓里的监控拍到他的脸了。”她道。   “他没有做遮掩吗?”   “奇怪的点就在这里,他看起来像是特意看了眼镜头。”   那确实奇怪。   林西鹤微微眯起眼,“前天在白鹭山庄,特调局又是怎么确定凶手是他的?也是通过脸吗?”   蜜祯微顿,“是。”   “这不够。”林西鹤放下茶杯,“只是一张脸而已,DNA鉴定都能造假,他们怎么能断定窦漳就是窦漳?”   蜜祯露出讶然,深深地看了眼林西鹤,才道:“你的怀疑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但如果窦漳不是窦漳,那他会是谁?”   林西鹤又满脸漠然,“这是雾城特调局该操心的事。”   蜜祯没有生气,反而开始深思。越是无法找到窦漳的杀人动机,那林西鹤说的就越有可能,但这样一来,事情就更麻烦了。   这时,姜鱼扫了一眼茶几上还未被收走的那匣子东方宝石,道:“如果宝石是关键,那蜜老板一定要多加小心。”   说着她又拿出一张名片,放在了匣子上面,“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随时联络。”   前天在白鹭山庄,是蜜祯给姜鱼递名片,到今天情况就完全反了过来。蜜祯看着那张名片和名片下的匣子,心里倒也没什么抵触。   如果杀人者真以宝石作为关键词,那拥有这么多东方宝石的她,实在算不上安全。   林西鹤看她拿起那张名片,道:“我猜,今晚还会有第三个死者。”   作者有话说:   。 第130章 金四柳 ◇   ◎第三个死者◎   当夜, 姜鱼和林西鹤在城中漫步。   虽说关于窦漳以宝石为判断标准来杀人,以及今夜会有第三个死者的事情,都只是他们的猜测, 但既然有这种可能, 他们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姜鱼通过117房间把猜测散播了出去。   雾城各处,许多异能者在行动。   姜鱼借了小公主的人脉,时刻关注着城中的情形。而现在的问题是, 不知道有多少人拥有东方宝石。   原本蜜祯是知道的,她作为蜜家人,时刻关注着市场上的动向。甚至有部分东方宝石, 就是从素宝斋流入市场的, 可现在市场已经乱了。   第二个死者, 那个情妇,就不在蜜祯的所知范围内。   这半年来蜜祯注意到了市场上多出来的这批来源不明的宝石, 已经尽可能地将它们回收, 可还有多少流落在外,谁知道呢?可以确定的是,这批新宝石的价格较之以往有所降低, 所以连一个小老板的情妇也能买得起了。   想要确认具体的名单, 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窦漳杀人,可是一天一个。   当然, 最焦头烂额的要数特调局。特调局大楼灯火通明, 不止一个组在为此事加班, 其重视程度远超众人想象。   姜鱼和林西鹤从天桥走过, 远远地看到那栋大楼, 姜鱼停下来站在栏杆边看了一眼,说:“如果窦漳不是窦漳,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时候被掉包的?”   若有人冒充,现在特调局已经发了通缉令,真窦漳被关了二十年才重获自由,一定会出来为自己鸣冤。但是没有。   最大的可能是真的窦漳已经发不了声了。   林西鹤还是那副双手插兜的模样,“上次闲聊的时候,虞枫告诉过我,雾城特调局问题很大。管理松散,内部权力倾轧严重,这种风气甚至蔓延到了雾城监狱。”   雾城监狱跟春城的森林监狱一样,建立在城外,靠近迷雾森林一带。   姜鱼会意,如果窦漳在出狱之前就已经有问题,那事情就大条了。这种纷争绝对会波及到整个特调局,他们这些外城人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这么想着,姜鱼收回目光,心里却隐约有股异样感挥之不去。   “怎么了?”林西鹤问。   “你觉不觉得……”姜鱼抬手,任飘荡的薄雾穿过她的指间,“雾变浓了?”   “有吗?”林西鹤是真的初来乍到,对雾城的雾到底有多浓没个概念。   “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温度,雾的浓度也不同,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总结出了一套规律。大雾高发期是深秋至入冬那一段时间,雪季后期就会有冰雾了。9月份算是一年中雾的浓度最低的,尤其是正午,几乎与别的城市已经没有什么不同。”姜鱼待在雾城的时间,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两三个月,她还去过迷雾森林,因此对雾的变化颇为了解。   林西鹤略作思忖,问:“这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鱼:“我也是才注意到,但也有可能是先前的变化不明显。”   如果可以,姜鱼希望这只是正常现象,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对林西鹤道:“雾城附近有万洲的人吗?”   林西鹤:“最近的就是贺望岚了,你想查什么?”   姜鱼:“让他去迷雾森林看看吧。”   林西鹤也不含糊,直接给贺望岚去了信息,让他连夜过来。贺望岚如何在万洲的队长群里控诉林西鹤不做人,暂且不提,雾城这边,事情的进展一如林西鹤所料。   凌晨三点多,第三个死者被发现了。   这次是一个年轻男性,晚上跟朋友去酒吧喝酒,可是临近半夜还没回家。他的同居女友给他打电话,打不通,又打给跟他一起喝酒的朋友,朋友却说他们很早就散场了。双方这才发现人不见了,急忙到处寻找,联想到这两天雾城出了杀人案,又报了警。   最终,尸体在距离酒吧很远的另一个区的路边草丛里被发现。而死者的朋友这才说出来,他们晚上根本没去酒吧,而是在尸体发现地不远处的酒店里商量求婚的事。   死者是个小开,家里小有资产,于月前花大价钱购入一颗东方宝石,打算用这个向相恋多年的女友求婚。   这颗东方宝石,毫不意外地也碎了,散落在草丛里。而路边的监控又拍下了窦漳的脸,虽然只是一瞬,但也足够让人看清了。   翌日,舆论爆发。   一天一个死者,连每个人的死亡时间都非常相近,集中在8点-10点这个区间内,凶手还是个五级的金属系异能者。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游荡在城内,而特调局至今还未将人抓捕归案,这怎么可以?   特调局顿时被架在了火上烤,而此时此刻,雾城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个更大的雷还没爆呢。   上午十点多,正在插花的姜鱼接到了蜜祯来电。这花是林西鹤一早上不知从哪儿薅来的,姜鱼觉得挺好看,便找了一个玻璃花瓶,打算把它养起来放在客厅里。   电话接通,蜜祯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被林西鹤猜中了。”   姜鱼插花的手顿了顿,“哦?”   蜜祯:“现在消息被压着暂时还没透出来,但这种事瞒不了——你知道现在流窜在城内到处杀人的窦漳有可能是谁吗?”   姜鱼:“谁?”   蜜祯:“杀人魔金四柳。”   听到这个名字,姜鱼心中一凛,更是连表情都有片刻的失守。金四柳,一个在多年前连杀数人,本该被判处死刑却因为精神鉴定逃过一劫的恶棍。   “他不是应该被收容在特殊病区?怎么会跟窦漳有交集?”姜鱼蹙眉。   “详细的我也不清楚,但雾城监狱的管理一定有大问题。他们的档案上,金四柳恰好在窦漳出狱前几天暴病而亡。最重要的是,他是六级的金系异能者。”   听到这,姜鱼都忍不住想骂人了。如果蜜祯的消息属实,雾城监狱捅出这个大的篓子,监狱长下台都是轻的。   那可是六级异能者,当初金四柳被鉴定出精神有问题所以不能判处死刑的时候就已经骂声一片了,这下子——怕是集体谢罪也没用。   “蜜老板,请务必注意安全。”   “姜小姐也一样。”   挂了电话,姜鱼对上林西鹤的视线,“如果你对上金四柳,有几分胜算?”   “要看环境。”林西鹤走过来,拿起剪子帮她插完剩下的花,“这是在城市里,不是野外。金四柳杀人可以肆无忌惮,我们却不行。不过同样的,城里到处都是监控,还有那么多异能者,他要是不想同归于尽,还是会有掣肘。”   怕就怕杀人魔有硬实力,还有智商。   姜鱼道:“金四柳连杀三人,都没有触发eagle系统。如果说前两次是因为在私人领地,eagle无法入驻,那昨晚的第三次是在公共区域。他刻意将自己的异能波动维持在警戒线之下,又将自己的脸故意暴露在监控之下,胆大心细,不好抓。而且窦漳没有杀人动机,金四柳就有了吗?难道说他只是单纯地跑出来报复社会?又为什么选择东方宝石作为杀人的基准?”   面对姜鱼的问题,林西鹤暂时也没有答案。   与此同时,贺望岚已经带队进入了迷雾森林。在进去之前,他给林西鹤发了一条信息,说他问了在附近田地里工作的本地人,对方表示,这两天的雾确实变浓了,但变化不大,还没什么人放在心上。   “这雾城,还真是迷雾之城,处处透着古怪。”林西鹤蓦地抬眼看向姜鱼,反问:“你还记得我们来雾城的初衷是什么吗?”   姜鱼:“一是因为电影开拍,二是陆生的邀请。”   林西鹤挑眉,“那陆生在哪里?”   陆生,甚至是整个北岸诗会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风平浪静,很不寻常。姜鱼瞥向窗外,此刻还未到正午,雾还没有完全消散。   “也许在雾里。”她道。   一直到傍晚,雷终于爆了。   特调局重新搜遍了各个案发现场,终于提取到了可以鉴定凶手DNA的残留物,并最终确定了他的身份——金四柳。   六点,一份《紧急通知书》出现在雾城所有人的终端上,无人触发的eagle系统自动闪烁三次,那红光把城中缭绕的浓雾都给染红了。   特调局被骂到狗血淋头,但连开记者会谢罪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夜幕已经降临。   偏偏这个时候,一份快递被送至珊瑚礁16号。   快递小哥显然也收到了那份通知书,把快递放下就走了,也不敢在珊瑚礁多待。那通知书上可说了,请所有拥有东方宝石的人格外注意,那谁能拥有这种大价钱的宝石?   可不就是住在像珊瑚礁这种地方的有钱人么!   跑出珊瑚礁,快递小哥就轻松多了。而珊瑚礁16号里面,姜鱼和林西鹤拆开快递盒,看到里面装了满满一箱子的纯白色洋桔梗时,面色微变。   这是曾经出现在穆先生身上的花。   在花朵的簇拥中,还有一个黑色丝绒礼盒。林西鹤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一颗——东方宝石。   作者有话说:   叮!死亡快递已送达! 第131章 失联 ◇   ◎阳谋◎   看到宝石的那一刻, 林西鹤想杀人。   冰冷的杀意在眸中一闪而过,可下一秒,一只手就从他掌心把宝石取走。姜鱼将它拿起, 对准了天花板上的吊灯, 看着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的漂亮的光, 说:“不用生气,白得的宝石,还挺值钱的。况且, 你不是会保护我吗?”   快递的收件人是姜小姐,所以很显然,这鲜花簇拥的宝石就是送给她的。   林西鹤的表情仍没有丝毫和缓, “你觉得这个‘他’是谁?陆生还是那位穆先生?”   姜鱼:“也许是一伙的呢。”   现在的问题是, 金四柳何时会杀上门来?等待可是件磨人的事情, 姜鱼看向窗外,道:“雾又变浓了。”   林西鹤走到窗边, 以外面的路灯为基准, 昨夜的灯光还很清晰,因为那灯就有散雾的效果,可今夜, 灯光已然朦胧。   他再看终端, 贺望岚最后一次发来消息是在半个小时前。   岚岚大宝贝:这越到里面雾越浓了,信号开始不稳定。我留了人在外面,如果我失联, 还是老方法。   现在的情况是, 贺望岚已经失联了。   林西鹤联络了贺望岚留在迷雾森林外的三分队成员, 对方回答:“几分钟前收到了队长的鸣镝传信, 里面暂时安全, 他还要继续前进,其他的信息就暂时不知道了。深处的雾太大了,无人机根本拍不到任何东西,一不小心就会坠毁。”   在危险的异能世界,科技手段失灵是常有的事,许多特殊的异能植物甚至会影响磁场,那时候指南针也派不上用场了。   万洲常年在野外行走,自有一套传讯的方法。譬如这个鸣镝,它又称响箭,在古时用于战场传令,万洲以它为灵感创造出一套以声音为基准的传信系统,不同的声音代表不同的意思,用在迷雾森林最适合不过。   没过一会儿,三分队那边又有新的消息传来。   “又有人来了,看制服,被护在最中央的应该是气象局的。他们马上要进去了,我们怎么办?鹤哥?”   林西鹤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姜鱼,“雾城气象局的也去了,你在里面有认识的人吗?”   姜鱼无奈,“这倒是没有,我也不是谁都认识的。特调局知道你在雾城,既然没有向万洲求助,那以我的意见,就先各探各的。”   主动凑上去未必是好事,而且在这迷雾里,队友失散了都不一定能再度汇合,两队进度不同,就算想合作也并非易事。   林西鹤也是同样的意见,等挂了电话,他的目光又回到那颗宝石上,说:“今晚我守夜。”   姜鱼打趣:“隔着门守吗?”   林西鹤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姜鱼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觉得,今晚他不会来。”   “直觉?”   “是也不是。恐慌是叠加的,如果他今天就来杀我,却失败了,一天杀一个人的恐怖事件就会被中止,什么鹭鸟的诅咒、宝石的噩梦,都会成为无稽之谈。你说他这时候是继续杀我呢?还是掉头去杀别人,无论哪个都很丢杀人魔的脸。”   详细说着自己的推理时的姜鱼,总是自信而闪着光的。林西鹤不由又懒散起来,什么侦探的本能都没有了,只想欣赏美女。   “还有呢?”   “现在情况有二。第一,金四柳跟送我宝石的人是同伙,那么他们图谋的肯定不仅仅是杀几个人那么简单。如果我是他们,我现在送出这颗宝石,却不会在当天就来杀人。这颗宝石就是悬在我头上的剑,是制约我、让我在这里等待,布好陷阱等他来的一个镣铐。制约了我,也就会制约你,我们两个不出去捣乱,他们的行动就会更自由。”   “第二,他们不是同伙。那金四柳现在还不一定知道我拥有了一颗宝石,即便送我宝石的人第一时间透了消息给他,他也会有一个考虑的过程。毕竟我和你的组合不算弱,即便是金四柳,也不可能在仓促之间拥有百分百的必胜把握,他还无法确定你身边会不会埋伏着万洲的人。所以他的动手时间,最早也是明天。”   说完,林西鹤却没什么反应。姜鱼疑惑地看向他,他才慢悠悠说道:“之前二分队的祁小午私下里跟人吐槽,说我追求你就是看中你聪明,这样我就可以偷懒了,骂我是狡猾又懒惰的男人。”   姜鱼没忍住笑了出来,“既然是私下吐槽,你怎么知道的?”   林西鹤:“他们偷偷开了个只有分队队长在的群,以为我不知道。”   姜鱼:“所以群里的叛徒是谁?不会是贺望岚吧?”   林西鹤面露嫌弃,“他那张大嘴巴,卖我会比卖别人更来劲。”   姜鱼:“那是谁?”   林西鹤卖起别人来也是毫不犹豫,“除了贺望岚。”   姜鱼惊讶,“除了他,其他人都是?”   林西鹤耸耸肩。   姜鱼:“那他们互相知道吗?”   “不知道吧。”林西鹤一脸淡然,“我懒得说。”   你们不是队友情深吗?为什么心眼子那么多。   姜鱼不由得怜爱起了全万州唯一老实人贺望岚,下次见面,一定让林西鹤在养生茶里多放点核桃给他补补。   言归正传,姜鱼还是想主动出击。两人各自回房换了件衣服,便再次出现在雾城空旷的街道上。仅有的几个路人行色匆匆,头顶的悬浮轨道上,来往车辆也变得稀少。   要是雾再浓一点,悬浮轨道也有可能关闭,因为出事故的概率大大提升。这飞行车要是砸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雾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根据蜜祯那边给出的名单,现在可以确定拥有东方宝石的有四个人。   这些东方宝石都不是近半年内出现的新货,而是原来的那些。而这种稀有的珍宝之所以能在雾城有这样的密度,是因为那批最早的宝石猎人,譬如蜜家人、小公主的太爷爷等等,都隐居到雾城的结果。   这四个人里,两个是商人,一个是收藏家,还有一个是蜜祯自己。   至于近半年内出现的新货究竟流落到了哪些人手里,暂时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它们是通过黑市流传的。特调局虽然发了通知书,希望他们能主动报备,但在黑市交易本身就是违法的,难免有人抱有侥幸心理,不肯说出来。   两人出门没多久,特调局那边就有了动作。   此时已经过了七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就将进入金四柳每日的杀人时间段。特调局清空了迷雾场,由一组组长亲自带着一颗从蜜祯那儿借来的东方宝石,站在了迷雾场中央那颗挂满彩灯的树下,做诱饵。   这是阳谋,赌的就是金四柳这样狂妄的杀人魔经不起挑衅。只要他来,哪怕不能抓住他,阻挠他今晚的杀人计划也是好的。   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姜鱼和林西鹤自然也来到了迷雾场附近,并遇见了那天见过面的强子哥。   三人一块儿在特调局的埋伏圈外观望,强子哥道:“特调局这是被逼急了啊,他们以前可从来不这么激进的。就算出了大案,还有空在下班时段喝点小酒呢。”   姜鱼微笑,“最重要的是态度。不管方法好不好用,至少特调局积极追凶,不惜以身作饵的态度要摆出来。”   强子哥撇撇嘴,余光瞥见姜鱼脖子里的项链,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这是……”   “东方宝石。”   强子哥战术后仰,末了又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不男人了,便又强自镇定下来,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姜小姐你怎么也会有?”   说着,强子哥的余光瞥向林西鹤,严重怀疑这宝石是林西鹤这个有钱人送的。什么眼光,不知道会给姜小姐带来麻烦吗?亏他那天还将他引为知己,没想到是这么不靠谱的男人!   林西鹤抱着臂,简直不明所以。   姜鱼拨弄了一下项链,解释道:“偶然得到的,想着或许能碰上金四柳,就带着了。”   原本她收到的那颗是原石,没有经过加工的,她便用异能给宝石织了一个镂空的金属外壳,再用细链子串在外壳上,临时做成了一条项链。   强子哥面对姜鱼,又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姜小姐,艺高人胆大。”   姜鱼便道:“117那个房间里,不也有人想要用这个方法吗?”   强子哥苦笑,“那是在金四柳身份曝光之前。窦漳和金四柳虽然异能等级只差了一级,可实力绝对天差地别。你别说,就算是我也有点打退堂鼓。”   金属系异能本就杀伤力大,六级的杀人魔,谁对上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   特调局那边,气氛格外严肃。那个拿着东方宝石充当诱饵的一组组长,手心里已经出了汗。他也是六级,但六级与六级之间也有不同。   在异能者之间,越级杀人也是有的。而他是木系,金克木。   可他身为一组组长,在如此当口,又不得不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迷雾场静悄悄的,已经快九点了,金四柳还没有出现。强子哥开始嘀咕,“难不成这杀人魔转性了,特调局那么挑衅都能忍?”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急促铃声打破平静。   三人齐齐望过去,只见埋伏在暗处的特调局众人开始火速撤离,听声音,好像是金四柳在别处出现了。   姜鱼立刻打开117房间,只见消息飞速刷屏,她一眼便提取了关键词——景康苑。   那是收藏家的住址!   每个确认拥有东方宝石的人附近,特调局都有安排人蹲点。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奔着悬赏去的异能者,甚至是胆大不怕死的媒体记者。   那么多人盯着,金四柳只要出现,绝对不可能再像前三次那样来无影去无踪。   这不,那边打起来了。   “金四柳还真不来啊。”强子哥暗自咋舌,当即就要随大流赶往景康苑。可就在他转身跑了几步时,却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他又回头,“你们不去吗?去晚了啥都赶不上了!”   可那两人无动于衷。   姜鱼抬头望天,道:“你们觉不觉得……雾又变浓了?”   林西鹤则与之相反,他闭上了眼。   强子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急得很,偏那两人又不搭理自己。想自己走吧,又忍不住好奇,想问问他俩到底搞什么名堂。   很快,姜鱼看向林西鹤,“你感知到什么了?”   林西鹤睁开眼,面色冷肃,“雾里有东西,是异能。像飘散的蒲公英,从——”   他看向了迷雾森林的方向。   “那边传来。”   作者有话说:   为了打戏真的铺垫很多。   未来社会、还有异能,就是说,随便怎么瞎写。 第132章 雾中的蒲公英 ◇   ◎和碎裂的宝石◎   从迷雾森林方向飘散而来的、如同蒲公英般的异能, 会是什么?   雾的异变可不是今晚才出现的,贺望岚和雾城气象局的人可还在森林里查探呢,思及此, 姜鱼脸色微变。而林西鹤已经拨通了三分队的电话, “雾有问题, 马上通知贺望岚,确认他的安全!”   对面应得飞快,但与此同时, 电话里出现滋滋的电流声,通讯已然受到干扰。   “异能,是扩散的异能干扰了磁场。这不是个人能办到的, 人的异能, 既没办法影响到这么大的范围, 也没办法离体那么久之后还在发挥作用。”林西鹤眺望迷雾森林的方向,眉头微蹙, “森林里肯定有问题。”   姜鱼:“你昨天没有感知到吗?”   林西鹤:“植物的异能大多类似弥漫的磁场, 因为没有思想,无法由自身进行有效的收缩和释放。雾城的雾本身就由这些变异植物释放而来,里面携带的异能元素非常微弱, 机器也检测不出来, 但确实存在。我的超感比机器灵敏,能够感知,但恰恰就被它影响了。”   他立刻意识到, 是浓度问题。   前两天雾的浓度不高, 里面携带的这种类似蒲公英的异能元素也很微弱, 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 雾里还藏着别的东西。   现在就不一样了, 量变已然达到了质变的标准。   姜鱼当机立断,“我们需要求援。”   一旁的强子哥听得云里雾里,“不是,怎么就突然快进到求援了?我们连金四柳都还没见到呢,迷雾森林那边又怎么了?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待会儿再跟你解释。”姜鱼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道:“我建议找柯航。一来,万洲的其他人都离得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二来,是陆生让我们来雾城的,这件事极有可能跟陆生和北岸诗会有关。三,我信不过雾城特调局。”   不是说雾城特调局里是否有内鬼之类的存在,而是从他们在这件事上的反应来看,掉链子的可能性很高。   林西鹤思忖两秒,打开雾城的地图扫了一眼,道:“让柯航带人从春城出发,从迷雾森林的另一面进去。”   姜鱼:“好,我来跟他谈。”   这是雾城,哪怕同为特调局,擅自插手别城事务,也是不合规矩的。迷雾森林虽然坐落于雾城边上,但另一面对着春城的方向,让柯航从另一面进去,可避免与雾城特调局撞上。而姜鱼和林西鹤希望他帮忙的点,就在于迷雾森林里的异变,那可能是一切的源头。   至于雾城这边,姜鱼仍然选择蜜祯作为信息的中转站。   从接二连三的信息可以判断出,蜜祯作为地头蛇,肯定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既能从特调局、从雾城监狱那儿获取一定的信息,也能将信息反馈回去。   姜鱼便不需要直接跟特调局沟通,将自己推到台前。   她立刻分别跟蜜祯和柯航取得了联络,这两位都不是喜欢废话的人,因此沟通的效率很高。   打完电话,她又看向已经一脸懵的强子哥,道:“刚才你都听到了?”   “呃,这……我该说我没听到吗?”强子哥张着嘴。   “别担心,我只是想问你——”姜鱼微笑,“你想成为拯救雾城的大英雄吗?”   强子哥持续懵逼,看着姜鱼的嘴一张一合,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什么奇幻频道。怎么就突然变成要拯救雾城了?   可这也真的很让人心动啊。   大英雄什么的。   哪个异能者没有个英雄梦呢?   “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去提醒其他的异能者,这雾可能有问题?让他们注意安全、小心异能的使用?”强子哥问。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随着雾越来越浓,城内的通讯也有可能出现问题,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姜鱼顿了顿,又道:“后续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我也会通知你,你不需要告诉别人,是我在给你传递消息。”   强子哥虽然晕乎乎的,但左看右看,这事儿对他都没有什么坏处,而且如果雾真的有问题,就算姜鱼不说他也得想办法通知朋友,便爽快地答应了。   等到强子哥离开,姜鱼试着动用了一下自己的异能,暂时还没发现有受到什么影响。她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雾的变化如果确定是来源于森林深处,那跟宝石有什么关联呢?”   林西鹤蓦地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宝石碎了。”   碎了?   姜鱼灵光乍现,将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取下,再次将宝石对准了路灯,看到内部流动着的如同碎钻般的细纱。   为何金四柳一定要将宝石击碎?这宝石的内部,这些流动的细纱……   鹭鸟的诅咒。   姜鱼瞬间想到这五个字,头皮发麻。   浓雾弥漫的夜,风突然开始加速。那是异能者奔跑时掠出来的风,是飞行车风驰电射的速度,而绝大多数普通人都门窗紧闭,开着室内的恒温系统,尚不知危险的降临。   偶尔有几个人感叹着今天的雾好像变浓了,可对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能有三百六十天都能看见雾的雾城居民来说,这属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变故出现在九点半左右。   九点多,众人在拥有东方宝石的收藏家的住所附近发现了金四柳的踪迹,遂展开抓捕。惊心动魄的半小时后,眼看着即将将人抓获,距离金四柳最近的那两个异能者,却接连出现了头晕、乏力,以及异能运转滞涩的问题,致使功亏一篑。   金四柳成功逃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逃之夭夭的时候,他竟又胆大妄为的折返景康苑,将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收藏家杀害。   如今行径,骇人听闻,但更让人感到担忧的是那两个异能者的“病症”。   这两个异能者是特调局的,实力不差,别人都没事,怎么偏偏就是他们、偏偏就在即将要抓到金四柳的时候出事?   特调局对此格外重视,晚上十点,异能研究所和异能协会的人就都被召集起来开会了。   所有人脚步匆匆,再加上进入迷雾森林的人已经失去了联络,以及蜜祯通过自己的渠道传递出去的消息,每个人心里都压了一块巨石,难以放松。   而就在这时,雾城的东面,靠近迷雾森林的区域忽然传出一声巨响。附近的居民眼睁睁看着一辆失控的飞行车坠入城区,一头撞在高楼上。   好在那是一栋写字楼,这么晚了已经没有人在加班。可那惊天动地的声响,灰黑色的烟搅动着雾,还有火光,视觉上的刺激就已足够。   无数人颤抖着手用终端记录下这刺激的一幕,恰好就在附近的,更是下意识地寻找掩体躲避,再探出头去时,只觉得心在怦怦狂跳。   他们给亲人朋友打电话、去网上跟网友传播消息,然而就在这时,大家发现——网络开始卡顿,时断时续。   “喂?喂?你听到了吗?”   “靠,直播怎么中断了!”   “这网没事吧?都2146年了网络还会卡吗?”   “那辆飞行车、卧槽、卧槽、是银翼五代!”   ……   这年头,车祸不多。随着安全驾驶系统一代又一代的升级,所有的飞行车都能做到自动驾驶,也能对各类事故进行预判和规避。就算出了事故,也有紧急抢险手段。   一辆飞行车当空坠毁,却没有激发任何的挽救措施,只能说明——系统失控了。   为何失控?   有脑子的人都能联想到通讯和网络的异常卡顿。   “异能造成的干扰,一刻不停止,就不是简单地能用科技手段去修复的,修好了也还是会继续受到干扰。以目前这个干扰的速度——”姜鱼抬手看了眼时间,“恐怕不到半夜,雾城就会全面静默。”   此刻两人就站在飞行车坠毁不远处的一座天桥上,林西鹤看着还在冒烟的大楼,头顶是飞速驶过的特调局的车子。   如果关闭安全操作系统,仅用手动驾驶,也是可以的。   “全城静默。如果只为了杀我们两个人,未免太隆重了。”林西鹤自信,但从来不会自命不凡。   “情况只怕还会更糟糕。”姜鱼试着运转了一下自己的异能,目前仍然状况良好,她又抬头看向林西鹤,问:“你觉得为什么是特调局的那两个先中招?”   林西鹤:“他们接触过碎裂的宝石。”   姜鱼蹙眉深思,“雾和碎裂的宝石……不,或者说是雾中的蒲公英,和碎裂的宝石,这是不是什么叠加反应?”   林西鹤:“这就得问蜜老板了。”   说曹操,曹操到。   蜜祯打来了电话,“如果我说,发生在景康苑那两个异能者身上的事,跟鹭鸟的诅咒相似,你信不信?”   姜鱼没有一丝犹豫,“信。”   蜜祯长舒一口气,“中了诅咒的人,身体比常人虚弱,异能也很难精进,甚至到了后期,有人会出现异能紊乱和崩溃的症状。现有的医学手段给不出医治的办法,所以才有诅咒之名。我不信诅咒,所以一直把它视作一种——毒。”   这跟姜鱼之前的猜测大抵相同。   姜鱼:“这毒不是立刻发作,是有潜伏期的对吗?”   蜜祯:“是。它更像慢性中毒。”   答案出来了。   姜鱼跟林西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雾中的蒲公英是催化剂。   这就是叠加反应。   浓雾之中,林西鹤的表情看起来要比以往更冷,“如果跟你刚才猜测的那样,金四柳一定要将宝石击碎,是要释放里面的物质,而那正是诅咒真正的来源。那么,这几天来都有谁接触过那些宝石碎片?”   姜鱼心中一凛,“特调局。”   林西鹤:“也就是说,这些特调局的精英,有可能全废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33章 快逃 ◇   ◎全城静默◎   姜鱼不得不承认, 林西鹤很有乌鸦嘴的潜质。雾城的每一步都如他所说那般越走越糟糕,如同失控的列车,拉都拉不回来。   那两个异能者的“病症”就像一个开关, 从晚上十点多开始, 一个接一个的特调局成员开始出现相似的症状。   大批专家会诊, 作为证物的宝石碎片被紧急送去化验,但结果还没出来,雾城各处就开始陆续“失联”。   通讯中断、网络中断, 街边的电子广告牌闪烁几下,画面被拉扯得扭曲,有些痛快地黑屏了, 有些还在苟延残喘。整个供电系统都受到了干扰, 电压变得非常不稳定, 尤其是靠近迷雾森林一带,放眼望去已一片黑暗。   在那黑暗中, 原始的火光被点亮了, 有烛火,也有手电筒的光芒。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雾城绝大多数的普通民众,自动紧闭门窗, 虽然有恐慌, 但还不至于乱了分寸。   十年灾害,十年废土,此后八十年, 人们创造了新的家园, 但这并不代表天下太平了。每年春秋两季会发生的变异动物大暴走事件, 需要预防的极端天气, 以及部分异能者作乱导致的流血冲突, 都给平静的生活增添了不稳定因素。   天灾、人祸,从未远离,而距离上一次被评定为S级灾害的大事件,也才过去十年。   人们在一次又一次的血的教训中吸取经验,但很显然,这还远远不够。   “现在是检测出来了,雾里是真的有东西。可那是元素,是最虚无缥缈的、构成异能最基础的单位,我们的防御罩是防不了的!它有攻击性吗?没有,没有攻击谈何防御!”   雾城防御指挥总署与特调局紧急联络会议正在进行。   “杀人的是金四柳,那是你们特调局亲手抓捕又亲手关押的犯人,他堂而皇之地从监狱里跑出去,堂而皇之地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杀人,这不是你们特调局的责任吗?!”   “现在说这个有意思?!迷雾森林归你们管,你们发现问题了?”   所有人的火气都很冲,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但大家心里又明白,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困难已经摆在面前了,克服不了大家一起玩完。   这厢还在拍桌子,那厢,姜鱼和林西鹤已经穿过大半个城市出现在了景康苑。   此时已是大雾弥漫,又是深夜,陷入静默的雾城像极了阴森鬼蜮,望出去漆黑一片,偶有几块还在苟延残喘的广告牌,那闪烁的姿态也极其吓人。平时看是帅哥美女打广告,今天看是牛头马面来索命。   更别说还有那辗转难眠的雾城民众,头上戴这个发光发卡,冷不丁从黑暗的角落里冒出来,能把人吓个半死。   景康苑的居民楼里还不时有手电筒的光亮起,东边有人在喊“现在怎么办?”,西边有人在痛骂特调局,仔细听还有人问,明天还能不能上班,社畜无疑。   两人一路走来,碰到的都是这样的情况。在这样的夜晚,能安稳睡觉的还有几人?就算是已经睡着了的,都能被亲朋好友从床上摇醒。   “快醒醒,别睡了!雾城静默了!”   要是这还不醒——   “有人在裸奔!”   “什么?!”   你要问具体是谁在裸奔,这大雾天的,雾城那么多人口,总有一个神经病。   总体来说,姜鱼觉得雾城人民善于自我调侃,目前精神状况良好。当然,更大的原因可能是——   “靠!老子上几百年班都不可能攒到买一颗东方宝石的钱,又不来杀我,屏蔽我的网络干什么!我还在赶我的ddl!杀人魔不杀我,老板杀我!啊啊啊啊啊!”   愤怒,有时是驱散恐惧的良药。   虽然看不见人,但听着这么有生气的话,阴森鬼蜮就又好像重新变成了鲜活人间。姜鱼会心一笑,视线落在林西鹤身上,道:“你有看出什么吗?”   林西鹤:“金四柳之前在杀人时伪装成窦漳,所以避过了特调局的追踪。而现在雾城静默,他的真实身份暴露,却反而更好藏了。找出他很难,但他又要怎么确定目标的位置呢?”   拥有东方宝石的人,是知道自己有可能成为金四柳的目标的,那他们不会躲吗?都是有钱人,换个地方住轻而易举。   金四柳要如何保证自己找到他们?   思及此,姜鱼知道林西鹤是不再纠结之前那几个死者了,而是想推导金四柳后续的行动。她道:“金四柳应该不会停止杀人,那么,应该是有什么条件,能够确保他找到目标。”   林西鹤:“同伙?”   姜鱼:“同伙能同时监视那么多人吗?”   林西鹤:“那就找他们身上的共通点。”   话音落下,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姜鱼的项链上。除了电子追踪器,还可以有异能追踪,但他们没办法确认,也不能贸然把宝石砸开——万一自己中毒了怎么办?   这就叫白送了。   最终,两人循着金四柳逃离的方向追踪过去,路上又讨论起了雾城这场变故的真正原因,或者说幕后黑手的目的,但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方向。   搞这么大,不可能只为了杀几个人吧?   一定有什么线索是他们还没有发现的。   凌晨三点,柯航带着寸头、瘦高个、老杨还有大金共五人抵达迷雾森林,办事最为周到的老实脸和其余队员则被他留在春城处理九组的其他事务。   此次是秘密行动,他只通知了局长仲远平,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雾城,片刻也没有耽搁。   他出发时,雾城还没有静默,还能联系到姜鱼,但等他抵达森林边缘,一切就变了。队员们各个忍不住咋舌,“这雾城搞大了啊。”   此时再看那迷雾缭绕的森林,危险等级瞬间提升。   柯航冷肃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道:“一切以安全为前提,明白吗?”   大家嘴上答着“明白”,心里却有点诧异。这拼命九郎,率先提的竟然不是什么真相、什么罪犯,开始有人文关怀了,让人意外,但也有点感动。   不过柯航可没有给他们感动的时间,他还是那个拼命九郎,带他们稍作休整,就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一头扎进密林深处。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会在里面遇到什么,而雾城的姜鱼和林西鹤,却终于有了重大发现。   他们循着金四柳逃跑的踪迹一路寻找,没能确定他具体的落脚地点,却在一处居民楼的墙角看到了被涂抹上去的红色的字。   看清那几个字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姜鱼快步上前,抬手抹过那几个字,蓦地,被林西鹤迅速抓住手腕。   “小心有问题。”林西鹤的表情也很不好看,但这不是对着姜鱼的,而是那两个字——   快逃。   血色的字,令人不解但隐隐生出不妙预感的话,让人瞬间联想到了那个西南小镇。诞生于那个小镇里的密文,到处都是的“快逃”,又重现了吗?   不,现在还只有一个,还无法判断。   两人迅速在周边进行搜索,大雾让他们行动变慢,但也在半个小时后,于两条街开外的一家商铺的玻璃橱窗上,发现了同样的“快逃”二字。   林西鹤沉声,“是一样的字迹吗?”   姜鱼:“看起来是一样的。”   而且这个人的字很好看,看得出来是练过的,有点像草书,笔势连绵,但那逃字的最后一笔,又有铁画银钩之感,锋利异常。   林西鹤主动伸手抹了抹,放在鼻下嗅闻,“不是血,也不是红漆、颜料,没有刺鼻的气味,也不黏。”   说着,他又闭上眼,仔细感知,但没有发现任何异能残留,倒是能看到那些如同蒲公英散落的异能元素。   “变成雪了。”他道。   “雪?”姜鱼抬头。   “像蒲公英飘散,再像雪一样落满城,越积越多,这种特性——像变异植物释放出来的。”林西鹤在外十二年,踏足过无数危险之地,见过无数的变异植物、变异动物。实践出真知,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或许比学校里的理论派还充足。   姜鱼丝毫不怀疑他的判断,如果这些似雪又似蒲公英的异能元素是来自迷雾森林,它们真正的出处是某种变异植物,是完全合理的。   顿了顿,她问:“现在还有办法联系到周亓吗?”   西南小镇的事情,是由万洲五分队在跟进。   林西鹤:“雾城的通讯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如果雾城的变故真的跟西南小镇有关,那那边也要做相应的安排。这件事暂时不宜对外泄露,我得亲自跟万洲联络。”   这事儿坏就坏在他们谁都没有料到雾城会陷入静默,兰舟带走了一组的人,贺望岚现在又在迷雾森林里失联,导致无人可用。   姜鱼飞快地有了决断,“你出去一趟,安排好了再回来。”   林西鹤蹙眉,“你跟我一起。”   “不。”姜鱼斩钉截铁,“我留下。”   林西鹤也很果断,“太危险了。送宝石和写字的人都有可能是那个穆先生,他的第一目标有超过50%的可能是你,而不是我。金四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上来,我不能让你单独留下。”   姜鱼哪里不知道他的担心,或许对方看见林西鹤离开,会更快地找上她。落单容易出事,这句话到哪儿都适用。   可姜鱼要的就是引对方出现,继续等下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险中求胜才是。   “你知道我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她抓住林西鹤的手,歪头看他,“我很聪明,不是吗?金四柳是六级,而我只有四级,这么大的实力差距,我不可能硬碰硬。如果你还是担心,那就送我去素宝斋。”   林西鹤没有答话,看起来就像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没有丝毫动摇。   姜鱼却笑了,牵手不管用,就主动拥抱,依赖地靠着他,说:“那你早点回来不就好了?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地等你回来。”   林西鹤又硬撑了片刻,终于投降,“一个小时。”   姜鱼抬头。   林西鹤凝眸看着她,眼神算不上多柔软,甚至还泛着冷芒,但异常坚定,“一个小时之内我肯定回来。”   作者有话说:   。 第134章 变异 ◇   ◎催化◎   凌晨四点多, 林西鹤把姜鱼送到素宝斋,然后离开。   蜜祯裹着披风被店员扶着站在门里看小情侣告别,等人走了, 忍不住埋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一个月, 而不是一个小时。送到我这里来, 还不放心,我能吃了你不成?”   店员想笑,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忍住了。刚才他们告别的时间其实不长, 看得出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也没有什么特别腻歪的肢体接触,但看着就是让人觉得黏糊。   热恋期的小情侣都这样。   姜鱼饶是心理素质再好, 被人这么打趣, 也还是有点脸红的。她面露无奈, 主动关心起蜜祯的身体。   他们是料到今夜情况特殊,素宝斋一定还开着, 所以才来的。但蜜祯身体本来就不算很好, 熬到现在必定精神欠佳。   “一时半会儿垮不了。”蜜祯说起这个,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三人一道往里走,这一次她们走得更深入, 穿过中庭进到了后面的房间。   这里是蜜祯平日里住的地方。   坐下后, 蜜祯开门见山:“谁要杀你?”   那么大一颗宝石挂在姜鱼脖子里,蜜祯可不眼瞎。上次见面还没有呢,蜜祯也从未听闻姜鱼或者林家购入过这么一颗宝石, 那就很大概率是这两天刚拿到的。   看林西鹤对姜鱼的在乎程度, 就算兵行险招, 也不太会在这个时候给女朋友买一颗东方宝石。所以这颗宝石携带的大概是恶意, 而非善意。   “究竟是谁想要我死, 暂时还不能确定。蜜老板一定也听闻过最近在春城发生的事情,树敌太多了,真要指个人出来,还不大容易。”姜鱼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道:“不过那人想要让金四柳来杀我,是肯定的。”   蜜祯便没有多问,她侧坐在榻上,背后靠着柔软的垫子,整个人略显放松,疲态显露出来了,神色也愈发的淡。   “要真有什么鹭鸟的诅咒,要杀,也先杀我才对。”她道。   这话不好接。此时房间里只剩下姜鱼和蜜祯两个人,姜鱼便问:“朱明同现在怎么样了?他也近距离接触过宝石碎片,没有出现病症吗?”   蜜祯缓慢摇头,“诅咒似乎只对异能者生效,他幸运地逃过一劫。不过此人惜命,现在白鹭山庄已经对外封闭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等闲见不到他。”   姜鱼:“没有趁机查到他跟现在这批东方宝石的关系吗?”   之前蜜祯怀疑,新流入市场的那批东方宝石,与朱明同有关。他利用自己的金钱优势,培养了新的宝石猎人,在秘密捕杀鹭鸟。   蜜祯:“我倒是查到点眉目,不过现在特调局手忙脚乱的,人手不足,就算要抓他也得往后放了。”   这倒是实话。   此时姜鱼话锋一转,道:“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   “金四柳是异能者,可他接连打碎了几颗宝石,就算第一个是远距离射击,没有接触到,那后面几个总有接触,可他就一点事都没有。而在景康苑的追捕过程中,没人发现他携带呼吸面罩这些道具,所以要么是他知道更好的、更有效的防范手段,要么,是他有抗体,或者说解药。无论哪一种,都至少说明他对诅咒非常了解。”   “也许吧。”蜜祯表现得却很淡然,丝毫不像一个身中诅咒多年,终于看到解除的希望的人。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望向格子窗外,幽幽道:“天快亮了。”   姜鱼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没有说话。   蜜祯复又回头看她:“距离天亮不久,林西鹤还特地把你送到这儿来,你们是觉得……天亮之前还会有什么变故吗?”   姜鱼:“不一定是天亮之前,但是迟早。”   蜜祯若有所思,“为什么?”   姜鱼微笑,“只是为了掩护一个金四柳,不需要全城静默。”   此时的雾城,许多人都已经熬不住了,哪怕再担心害怕,眼皮也像灌了铅似地往下坠,最终沉沉睡去。   睡梦中什么都有,有鲜花簇锦、有光怪陆离,也有老板拿着没有赶完的文件在咆哮。   入睡之前还在痛斥这个操蛋世界的DDL勇士,再次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喘了几口气,抹去一头冷汗,又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终端。   等摸到手了,才又想起全城静默的事,低头一看——果然网络还是断的,终端虽然能开,但许多功能没办法用,也是白瞎。   “靠。”他又骂了一声,起床喝水。   屋子里有点闷热,他这才想起恒温系统也罢工了,便推开阳台上的落地窗换气。晚风吹拂,天边还没有亮光出现,整个城市黑黢黢的看起来让人有些恐惧。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想把窗再关上,却忽然瞥见阳台栏杆处好像有黑影晃动。   刹那间,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恐怖电影的经典片段,身体僵直,大脑嗡嗡。但他可是悍不畏死的DDL勇士,好歹克服了内心的恐惧,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   哦,原来是什么植物。看起来像藤蔓一类的东西,被风吹了所以在晃动。   他松懈下来,挠挠头,转身就要回屋。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又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种过绿植,因为没时间打理,所以种什么死什么,干脆放弃,而且阳台外边也没什么高大的树,哪来的植物?   这可是十六楼!   陡然间,他的身体像过电了那么刺激。整个人想要往屋子里冲,可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回头。看一眼,就一眼,他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咬咬牙,他迅速回头奔向栏杆边,探出头往外一看。好家伙,这植物是从楼上垂下来的,好大一片,跟瀑布一样!   他睡着之前有这玩意儿吗?!   等等。   他僵硬地伸出手,迎面没有风。   没有风,这藤蔓在晃什么?   “嗨?”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歪着头跟那些垂下来的藤蔓打了个招呼。藤蔓摇晃,也歪了歪,往阳台里歪进来了。   “日!”他立刻转身冲回屋内,直奔厨房拿菜刀。他第一反应是楼上谁家养了变异植物没有打理好,因此出了差池;第二反应是这跟雾城的变故有关。   拿到刀后他的心里安定不少,环顾四周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是不是先冲到特调局和防御指挥总署去砍几个废物?问问他们脑子是不是泡在酒里还没醒?   强自冷静片刻,他又回到阳台,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气沉丹田,大喊一声:“别——睡——了!!!”   雾城的寂静再次被打破。   素宝斋,庭院里竹影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切看起来还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就在某个时刻,那沙沙的声音中,好像又添了点别的东西。   正在屋内拿着钢笔写字的姜鱼蓦地停住笔尖,抬眸跟斜倚在榻上假寐的蜜祯对上视线。她也睁开了眼,两人齐齐望向门口。   蜜祯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姜鱼却抬手比在唇上,跟她微微摇头。   声音是从庭院中传来的不假,但好像房间里也有。四级异能者的听觉不会有错。   在角落。   身后。   三点钟方向。   下一秒,姜鱼手上亮起金属系异能的光芒,那钢笔陡然化作利箭,瞬息之间扎向目标。“嘶——”阴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金属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竟似扎在什么铁板上一样。   借着室内的灯光,蜜祯看过去,只见墙角处赫然出现一个被腐蚀的洞口,而那洞口里钻进来的是一条巨蛇。   变异动物,而且有毒。   哪来的?   疑问还得不到解答,那厢姜鱼已经跟巨蛇打起来了。普通的金属刺不破蛇的鳞片,姜鱼直接用异能凝聚出长鞭,金色的光晕流转,长鞭之上节节倒刺,一鞭子甩下去,饶是巨蛇经过变异之后鳞片变得异常坚固,都被那倒刺勾得鳞片翻起,血肉模糊。   姜鱼再一甩,那鞭上的倒刺不见了,只在顶端保留一个尖勾。以金属刃限制巨蛇走位的同时,她找准时机,将尖勾甩入巨蛇口中,再用力一拉。   鞭子瞬间拉直。   巨蛇吃痛,嘴里的毒液如同唾沫飞溅,将房内的墙壁和地板腐蚀,却没一点溅在姜鱼身上,因为都被她用异能幻化出来的金属盾挡住了。   她回眸,微笑地看着蜜祯,“蜜老板不躲一下吗?”   蜜祯:“……”   这就是春大特战组培养出来的精英吗?   蜜祯起身离开,打开房内的一个暗门迅速避入。姜鱼也不知道那暗门能通向哪儿,但既然蜜祯已经走了,她就没了顾忌。   拽着鞭子的手再用力一甩。异能的波纹闪现,从她的掌心扩散至鞭子,再顺着鞭子一路往尖勾而去。   尖勾于刹那间化作海胆般的刺,将巨蛇头颅钉穿。   可姜鱼没有丝毫放松,从这头蛇的体量上看,它只不过是把头钻进了房间里,还剩下大半的身体在外面。而变异动物,不到最后一刻你绝对无法判断它的死亡。   姜鱼立刻掠出房门,果然,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蜜祯不可能孤身一人住在这儿,素宝斋是有安保的。这些人躲藏得很好,轻易不会出来见客,但姜鱼进来时曾感知到过他们的存在。   狭小的一个中庭里,已一片狼藉。   巨大的蛇尾迎面扇来,姜鱼迅速闪避,再翻上围墙一看。这巨蛇竟绕着素宝斋后院的屋子整整绕了一圈,所以头从屋后腐蚀墙壁直接钻进了屋内,尾巴却在庭院里。   此刻蛇头被姜鱼钉穿,它却还有一口气在,痛得整个身躯都在翻滚。毒液肆无忌惮地腐蚀着周围的一切,缠绕着后院房间的身体收紧、蜷缩——   “轰!”房子塌了。   姜鱼蹙眉。   她没有再出手,蜜祯的保镖足以将它解决。她更担心,最坏的情况发生了。雾城静默,科技手段接连失效,城外的动物因此跑进了城内。   春秋两季,本就是变异生物大暴走的高发期。   这场弥天大雾又带来了什么?   电光石火间,姜鱼想到某种可能,脸色顿时变得沉凝。如果那些似雪又似蒲公英的异能元素,催化的不止是诅咒呢?   【快逃】   她的脑子里蓦地又想起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说:   #未来社会很凶险#   #保护自然,敬畏生命,人人有责# 第135章 一级警戒 ◇   ◎变异豪猪◎   从暗门离开的蜜祯, 最终从另一条街的一栋房子里走出来,两人在素宝斋外汇合。蜜祯拿手帕捂着口鼻,姜鱼见她脸色有点苍白, 看来身体还是太虚弱了。   “我要去街上看一看。”她道。   “你一个人去, 万一出了什么事, 林西鹤回来绝对会找我麻烦。”蜜祯蹙眉,但看着姜鱼坚定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或许说服不了她, 这位也不是甘于等在这里被人拯救的角色。沉吟片刻,道:“我让我的人跟着你。”   姜鱼也没矫情,点头答应。   街上, 真正的变故才刚刚开始。   此时姜鱼的脑子一派清明, 她彻底明白过来, 雾不是起因,它也是被催化的结果, 所以事件的起源一定在迷雾森林。森林里发生了什么, 出现了这种似雪又似蒲公英的异能元素,于是雾逐渐变浓,而这些元素随着雾飘入城中, 也就造成了这一场席卷全城的变故。   现在的迷雾森林里又是什么情形呢?   贺望岚和他的三分队成员已经被迫分散了, 此时留在他身边的仅有一人。回顾他们进入森林深处后遇到的一系列事情,可谓险象环生,而就在刚才, 他们在行进过程中毫无征兆地遇到了“地裂”。   地面突然裂开, 原本还完好的队伍被迫分割成两半。而一旦分别超过五米, 他们就会在浓雾中失去对方的身影, 异能者引以为傲的超高五感都在浓雾中被削弱, 即便是大声呼喊,那声音也闷闷的,好似传达不了多远。   贺望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通过鸣镝向外传讯,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知道外面的人究竟收到没有。   情况容不得他细想,因为裂开的地缝里有东西。刚开始他们以为是生活在泥土里的生物,后来发现其实是某种变异植物的根茎,它在急速地生长,不断增生的根茎撑破了泥土,如同懵懂无知的孩童,下意识地捕捉着周围所有能够吸收的养分。   一旦被它抓住,且无力逃走,那绝对会被吸成人干。   贺望岚只能暂时放弃跟队友汇合,双方迅速离开这变异植物的地盘。可紧接着,他和剩余的这位队友又碰到了一群变异的松鼠。   两人躲在草丛里,身上涂抹的特殊草木的汁液可以让他们躲避大多数变异动物的探知,常年在森林里行走的经验,也让他们将呼吸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如同隐形一般。   那群松鼠在树上跳跃,刮起嗖嗖的风声。待松鼠过去,队友黄毛忍不住咋舌,“这群松鼠的速度怎么变快那么多,那大钢牙……啧。不是说迷雾森林里的雾有驱散猛兽的效果吗?”   贺望岚:“你觉得松鼠是猛兽?”   黄毛挠头。   贺望岚摸着下巴,“动植物的变异都分等级,迷雾森林之所以安全,一是雾的驱散效果,二是这个森林里的变异等级基本都在最基础的一级,温和无害,对人类没什么威胁。但是刚才那棵树,最起码已经到二级了,或者说正在向二级进阶的路上。”   “捕食”就是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如果它进阶结束,可能就会进入较为缓慢的生长期,再次陷入沉寂,危害也不会很大,可这种“捕食期”是非常危险的。   可这本该是自然进化的一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突然出现。   黄毛:“那我们要不要先出去通知鹤哥?”   贺望岚看了眼已经失效的终端,坚定摇头,“我们这里出问题,雾城也绝对跑不了,而且我有预感,源头多半就在这里。说不定你鹤哥还在雾城等着我们解决这里的问题,拯救他于水火呢。我们还是第一波进入迷雾森林的,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天选之子。”   黄毛深表赞叹,作为贺望岚手底下的兵,他们有着一脉相承的乐观和自信。   两人继续深入,并不断在沿途留下明显的记号,以方便后来者。此时森林里已经不止聚集了三拨人,贺望岚、柯航,还有雾城方面派去的人,除了最开始那一拨,后面又陆续去了两拨。   “队长!这里有警示标记!”特调局的行进队伍里,一个身穿作战服的年轻人看到树上的红标,立刻回头喊话。   这个队伍仍有六人,四个穿着作战服,虽然狼狈但精神尚可。一个穿着白大褂被护在中间,状况最好但年纪偏大,还有一个助手模样的受了伤,捂着流血的胳膊脸色苍白。很显然,他们刚经过一场战斗。   队长走到树前仔细辨认,“万洲的标记。”   队员们面露喜色,“万洲也在里面?!”   “万洲的这套警示标记是在通用标记上改良的,你们看,下面还有他们自己的logo。这意思是……附近500米范围内有‘捕食期’的变异植物,建议绕行。”   “妈呀,这迷雾森林是真的变天了吧?”   队长蹙眉深思,“万洲的如果在这里,最有可能的是三分队,贺望岚之前就在春城。三分队擅长追踪,在野外的实力比我们强,我们跟着他们的标记走。切记,一切以林教授的安全为前提,明白了吗!”   队员纷纷响应,“明白!”   话音落下,队长看向望着浓雾忧心忡忡的林教授,这位异能研究院的专家,心头就像压了一块巨石,深吸一口气,“出发。”   森林的另一边,九组同样遇到了麻烦。只不过他们遇到的麻烦除了来自变异生物,还来自他们的老熟人——北岸诗会。   老熟人见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弥漫的浓雾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但这里面不包括雾系的焦乔。   “欢迎来到我的主场。”那嘚瑟又骄傲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的那个达达都要欠揍。寸头都还没跳脚呢,雾中就传来她队友的吐槽。   “不要再立flag了,达达都翻车两次了。”是那个五级的火系异能者祝炎,一个刚猛大块头。   “切。”焦乔表示不满。   “达达呢?让他出来,他不会怕了所以没来吧?”寸头最擅长伤口撒盐,大嗓门喊出去,换来浓雾中一道重重的:“哼。”   柯航沉声:“雾城的变故与你们有关?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达达这才扬声回答:“都告诉你了,我们还当什么反派?劝你一句话,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再说了,你们以为我还会输第三次吗?”   祝炎:“都说了不要立flag……”   “都别废话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焦乔这话,一时让人分不清她到底在攻击哪边。此时双方都按兵不动,暂时没有打起来,但她很快就从雾中看到了远方的异变,“哈哈,居然有变异豪猪!”   所有人都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兴奋,而“变异豪猪”四字,就像一个战斗开关。   “咻!”   “咻咻!”   凌厉的破风声,伴随着达达当机立断的一声“撤”,同时响起。柯航第一时间用冰盾阻击,那些来自豪猪的黑白相间的刺,如同雨点般袭来,悉数钉入冰面。   变异豪猪,在异能者最不愿意面对的变异动物排行榜上名列前十。在大灾害之前,它那身棘刺就够出名的了,变异之后更是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移动箭塔。   原本最长有半米的刺,如今最长可以达到一米半,根根锋利,且有倒钩。一旦被刺中,很难拔出。而且变异豪猪的刺是长短交替的,长的没有那么硬,破防能力一般,但射程远。短的射程近,但锋利异常。不止如此,变异豪猪还是攀援能手,尾巴也能进行攻击。   最关键的是,变异豪猪喜好群聚。   “我日快跑!”寸头一蹦三尺高,下意识地就要去捂屁股,很难让人不去怀疑他是否曾经有过什么悲惨经历。   不过他一转头,就发现队友跑得比自己快多了,只有他亲爱的组长在大公无私地殿后。寸头一时感动得无以复加,又忍不住问:“这猪为什么不追他们!”   焦乔的回答远远飘过来,“因为你人品差!”   真正的答案当然是豪猪第一眼看到了九组,而非一直隐藏在暗处没有现身的北岸诗会。现在又只有焦乔一个人是可以在雾中来去自如的,有九组牵制住这些豪猪,他们想要脱身太容易了。   柯航则思考的更多,这群豪猪横冲直撞,见人就攻击,很反常。而它们行进的方向,以及刚才遇到的其他变异动物行进的方向,好像都是——雾城。   大暴走?   柯航忍不住看了眼雾城的方向。   唤醒雾城人民的,不是第二天的太阳,而是第二份“紧急通知”。全城静默,再加上大雾,废掉了绝大多数的传讯手段,但人类的手段总是层出不穷。   《新世界生存指南》一书的导言上面就写着:   【不要过分依赖科技   不要过分依赖异能   世界会变   智慧永存】   所有巡逻车辆全部换成手动模式,放弃电力,改用能源石。这样的模式比较烧钱,但可以保证车辆不会被干扰。   一些交通要道上的路灯,也以同样的方式被唤醒。路灯底部有个凹槽,那就是放能源石的地方,叫做“能源转化装置”。非紧急情况不可使用,因为确实烧钱,能源利用率也不高,不利于环保。   可这时候了,谁还在乎什么钱不钱,环保不环保?   巡逻车里,大喇叭在不断进行播报。   “城内大雾弥漫,变异生物横行,请所有居民保持警惕,紧闭门窗。”   “即刻起,雾城全域开启一级警戒。”   “重复一遍,即刻起,雾城全域开启一级警戒。”   作者有话说:   。 第136章 响应 ◇   ◎大鹅与狗与猴子◎   一级警戒之下, 开启异能者响应模式。   巡逻车呼啸而过的街头,姜鱼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异能者徽章佩戴在胸前。举目望去,重新点亮了路灯的主干道上, 浓雾如摩西分海般散开。   雾城的路灯本来就有除雾的效果, 姜鱼写小说查资料的时候看到过, 灯罩和灯丝都用的特殊材料,造价要比普通路灯昂贵一些。   路灯照亮的街道上,仍有薄雾残留, 但对于五感增强的异能者来说,已经影响不大。除此之外,部分小区也已经亮起了应急灯, 如同黑夜萤火, 给雾城增添了一丝人气。   站在街上往两边看的感觉是很特别的。   你在灯光里, 整个世界好像就只有这条长长的街道是亮的。哪怕不远处散落着星光点点,亦被浓雾遮挡, 你看不到, 它就好像不存在。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上,浓雾被风搅动着,仿佛流动的墙。抬头看时, 只觉得天幕也黑沉沉的, 下一秒就要压下来。   这种压迫感除非亲身经历,否则很难意会。而当听到黑暗中传来异响,甚至是有人的尖叫声时, 行走在光亮中的人就算想要去救, 也会在即将跨过那道分界线时, 油然而生一股恐惧感。   克服恐惧, 是每个人的必修课。   姜鱼作为春大特战组的精英, 自然很少有什么能真正阻挡她的步伐。而且她身后还跟着蜜祯的三个保镖,实力都很不错。   四人快速穿梭在光明与黑暗之间,遇到过巡逻车,也见到了其他的异能者。往往是短暂的信息交互后,大家又迅速分散。   如今最紧要的已经不是金四柳了,而是全城排查所有的变异生物,确保所有人的安全。   只是雾城如今人手紧张,能源石的调配也需要时间,所以被点亮的还只是部分交通要道。大多数时候,大家还是要摸黑行走,效率低下。   好消息是,巡逻车上的警方告诉姜鱼,城外的增援已经在来的路上,希望能够在一天之内控制住局势。   姜鱼从不盲目乐观,但这时候,她也不好泼冷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再次转身离去。没跑几步,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杂乱声响。   四人立刻循声赶去。   小路上没有亮灯,而声音传来的地方在更深处。那似乎是一个小区,姜鱼以直线前进,利落翻墙,可还没等她从墙上跳下,中气十足的、带着微喘的怒骂声就传入耳中。   “你妹的谁在小区养鹅!!!”   深沉的夜幕中,有人在风驰电掣。姜鱼听到那声音以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还有无数嘈杂的脚步声、奇怪的叫声紧随其后,所以没有贸然迎上去,而是等了一秒。   一秒后,一道奋力蹬着自行车的身影冲破迷雾,出现在姜鱼的视线里。他刚开始还没看到姜鱼,以一种不踩刹车的有去无回式骑法冲到墙边,在撞墙的前一秒弃车,然后爬墙、奋力爬墙,盖因他身后——追着一群足有一米高的大鹅。   大鹅凶残,双翅张开还能贴地疾飞。那腿蹬在地上,石板都给它蹬破,张着嘴巴不停“嘎嘎”叫,不需要翻译,都能想象到它们在激情骂人。   爬墙的男人只不过回头看了一眼,脸就涨成了猪肝色,却又没时间骂回去。手脚并用地爬上围墙刚想跑,大鹅就追过来把墙给干塌了。   人间惨剧。   好在保镖中的木系异能者出手,用柔软的藤蔓将他接住,并迅速转移。   男人虚惊一场,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这才看到围墙上没倒塌的地方站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她背对着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向前,金属系特有的异能光芒闪过,接连几道金属盾牌从空中砸落,错落有致地挡在几只大鹅的必经之路上。   “砰!”   “砰、砰!”   大鹅刹不住车,径自撞上去,把自己给撞了个眼冒金星,往后一倒,两脚朝天。其余三个保镖立马冲上去,将肇事大鹅当场逮捕。   男人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时,那个女人转过头来,问道:“小区里还有什么异常吗?”   “啊……”男人挠挠头,“好像没、没了?”   DDL勇士张弛,在看到姜鱼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神女下凡。那还未散去的异能光效就像滤镜,在这黑暗里、这浓雾中,照亮了他的心。   命运啊,你如此奇妙。你是否预知到了这一刻的邂逅,才让我生出莫大的勇气,离开小区来到这里呢?   难道是上个月在网上求的签终于生效了?   张弛心神荡漾,然而就在这时,姜鱼扫了眼他胸前的异能者徽章,问:“一级异能者?力量型的?”   张弛连连点头,余光扫过姜鱼胸前的徽章,瞳孔骤缩。   金系!四级!   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四级的金系异能者,大抵是看不上他这种只会卖弄力气,而且卖弄了这么久还只是一级的异能者的。   太惨了。   张弛万万没想到今天最惨的地方竟然在这里,眼泪都要掉下来。   姜鱼神色不变,“你要出去?”   张弛摸摸鼻子,“我虽然很菜,但毕竟是个异能者。小区里暂时安全了,我就想在附近看看,这附近小区异能者的入住率不高,有也是像我这样的菜鸡,但是有很多老人。”   闻言,姜鱼又扫了眼他腰上缠着的绳索、背上装得鼓鼓的背包、斜跨着的看起来是刀的武器,装备倒是齐全。   “那你在附近——”姜鱼话还没有说完,背后突然传来异响。她的反应最快,刹那间便是一片金属飞刃,斩碎无数落叶。   可飞刃出手的刹那,姜鱼也反应过来了,这不是攻击。是树叶在摇晃,附近所有的树叶都在摇晃——木系异能者的传讯方式。   距离不远。   应该不超过五百米,看叶子最终的朝向,是东面。   紧急求援。   “走!”姜鱼立刻带人离开。   张弛虽然实力不强,但好歹是上过专业课的,也读得懂这传讯的意思。他咬咬牙,想追上去,但又在最后泄气。   就他这实力,真碰上什么危险情况,恐怕也只能拖后腿。社畜有社畜的自觉,没有金刚钻从来不揽瓷器活。   伤心片刻,他又打起精神来,打算按照原计划去附近的小区巡逻。正要走,他又发现那几只大鹅还在地上晕着,身上被捆了绳子,看起来老实得很。   “咦。”他忽然心生一计。   另一边,姜鱼几人风驰电掣地赶往东面,却没看到传讯的人。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诡异,甚至没有一点亮光。   “姜小姐?”保镖小声询问。   姜鱼抬手,示意他噤声。她转头看向旁边的玻璃橱窗,这里是一片商业区无疑,这个点,空无一人是正常的,但她好像隐约闻到点血腥味。   闭上眼,仔细感知。   风?   有风!   电光石火间,一道黑影从头顶扑来。三个保镖也不是吃素的,及时出手拦截,而姜鱼也借着异能光效和在异能学院里训练出来的卓绝的动态视力,看清了那团黑影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土黄色的狗,外表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变异,但姜鱼清楚地看到了它嘴上的鲜血,还有卡在齿缝里的碎肉。   不是每一只变异狗,都像小哈那么可爱。   姜鱼微微蹙眉,蓦地,她又像感知到什么,抬手洒了一串金属钉出去。丁零当啷的声音传来,金属钉散落在地,怪叫声随之而来。   “吱吱、吱吱!”   听声音,是从拐角处的小巷里传来的。姜鱼缓缓从背后抽出长鞭,悄无声息地走向拐角处,却又在即将露头的刹那,霍然抬头。   一双乒乓球大的圆溜溜的血红色眼睛正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来,盯着她。哪怕是在这个充斥着迷雾的深夜里,那双眼睛也依旧醒目。   标志性的红眼,“吱吱”的叫声,迷惑人类的小伎俩,是笑脸猴!   猴子的聪慧,举世皆知。变异后的猴群中有一种猴子,其性格恶劣程度,也举世皆知,它的战斗力不一定有多强,但因为性格恶劣所以手段凶残。   它喜欢“玩儿”,尤其喜欢捉迷藏和抓捕游戏,还很记仇。只要你逃不出它的抓捕范围,它就一定会找到你。从前有一桩很出名的案子,就是有个异能者在野外招惹到一只笑脸猴,以为离开了就没事了,结果笑脸猴一路追踪到城市,也不知怎么被它混进去的,把他一家人都杀了。   “吱吱。”它又叫了一声,血红的眼睛里充满兴奋,还鼓起了掌。   隔着浓雾,姜鱼看不到它那张好像永远都在微笑着的血盆大口,但她闻到了唾液的腥臭味。一滴口水从笑脸猴的嘴里滴落,它愈发兴奋,却又不对姜鱼出手,鼓着掌跑开。   姜鱼也没有贸然出手,因为她感觉周围不止有笑脸猴。迷雾森林以安全著称,里面是绝对没有这种猴子的。   不好的预感让她如芒在背。   三个保镖还在跟变异狗缠斗,那狗速度极快,三个人同时出手愣是留不住它。而就在这时,一道粗粝的声音又在浓雾中响起。   “丽娟!”   “丽娟!”   “丽娟!”   那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像嗓子里卡着石子,又不停地叫、不停地叫,撕心裂肺,仿佛石子已经划破了喉咙里的血管。   “丽娟!”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你将会看到一大波打戏。 第137章 两边 ◇   ◎打斗◎   凄厉的叫声如同生锈的锯子在大脑中来回拉扯, 姜鱼几人不约而同地因为大脑刺痛而产生了一瞬间的晃神。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狗就跑了。   它已经在战斗中受了伤,鲜血一路滴下, 最终在雾里消失不见。   有个保镖下意识地想要去追, 却被姜鱼拦下, “这里或许有好几个变异生物出没,普通的变异生物不会打配合,但现在有笑脸猴。它的智商不亚于一个十岁小孩, 我怀疑它们会联合,甚至有埋伏。”   几人听了,都面露凝重, 姜鱼又道:“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救人, 但在救人前, 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保镖:“是。”   姜鱼隐约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变浓了, 那个给他们传信的木系异能者或许已经凶多吉少。时间不等人, 敌在暗我在明,她干脆让火系的保镖用异能照明。   这时那个不断叫着“丽娟”的诡异声音已经停止,四人快速向前探索, 可还不等他们跑出多远,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又响起了声音。   “铛、铛、铛……”听起来像是铁皮罐头被踢翻了,在地上磕了几下, 而后向前滚动。   三个保镖立刻警戒, 姜鱼凝眸看着前方翻涌的雾。她看不到那“铁皮罐头”, 但能确认大致的方向——与那只狗最终消失的方向一致。   “吱吱。”   笑脸猴的叫声又来了, 它好像在催促姜鱼, 你怎么还不过去?   前方百分百有诈,但他们想要救的人,却未必不在那个方向。姜鱼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什么异样都没有,如此再三,她终于看到了地上被踩瘪的一个啤酒罐。   她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再抬头看向眼前,赫然又是一条小巷。   这里是一条宽阔的商业街,如果姜鱼记得没错,她以前还来过。足有二十多米宽的街道上,又分出去无数条小巷,里头也有一些小的店铺。   笑脸猴刚才也想让引她到一条小巷里,小巷里有什么?   “准备火把。”   有木系和火系在,制作临时的火把并不困难。   “扔。”   姜鱼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保镖便立刻将火把扔出。异能之火,可以稍稍驱散迷雾,如同光明破开眼前的黑暗,然而姜鱼的指令还没有完。   “六级,风。”最后一个保镖,是风系异能者。姜鱼嘴里的二级指的是刮风的等级,风也可以达到一定的吹散迷雾的效果。   话音落下,她亦抬手,金色的异能在她手上凝聚,逐渐变成弓的形状。她用力拉开,在风起的同时,异能的箭矢缓缓成型,对准了巷口。她微微凝眸,视野随着被扔出的火把逐渐开阔。   巷子里空荡荡的,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可随着火把从半空落下,坠落的瞬间,姜鱼隐约看到了巷子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不是金属或者镜面的东西,反光没有那么强烈,也不是水,要更暗,质感如同瓷器或者珍珠,是接连的,而不是单个……   牙齿!   “唰——”姜鱼的箭立刻就出去了。   金色的箭矢破开黑暗的刹那,那边的火把才刚刚落地。“吱吱!”笑脸猴似乎愤怒不已,附近的屋檐传来踩踏的声音。   姜鱼却丝毫不理会,目光坚定,语速极快,“变异蛙,体型巨大,动作迟缓。不确定是否带毒。”   “准备远程攻击。”   “吱吱!”笑脸猴没有人理,愈发恼怒。而这时,躲在巷子深处的变异巨蛙还一动不动地等在那儿,张着巨大的足以把整个巷口笼罩的嘴巴,等着猎物跑进它的嘴里。   笑脸猴从天而降,一脚踹在它脑袋上,似乎是气不过它的蠢样先揍了它两拳,巨蛙也只是呆愣愣地发出一声,“呱?”   可上过《变异生物》这趟基础课程的人都知道,像这样的变异巨蛙虽然行动迟缓,可一旦进入它十米范围内,它那条长长的迅疾如雷的舌头,就能瞬间将你拖进它的嘴里。   “吱!吱吱!”   “呱?”   攻击已经到了。   巨蛙甚至都没来得及闭上嘴巴,先是姜鱼的箭插在了它舌头上,让它痛得动作都灵敏不少。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风刃、火,还有从上方、从地下的石板缝里钻出来的藤蔓。   “呱!”好痛。   巨蛙终于想到了逃跑,而笑脸猴已经在它背上跳脚几个来回了。它不停地“吱吱吱”,明明巨蛙花了好几秒钟才顺利转身,速度慢得出奇,它也没自己逃跑。   笑脸猴可不是这么讲义气的生物。   姜鱼蓦地想到什么,“小心地震!”   地震?哪来的地震?其余三人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过来,但常年的作战经验已经让他们的身体形成了机械反应,立刻做出了应对。   下一瞬,“砰!”   一声巨响,原来是刚才还在慢腾腾转身逃跑的巨蛙,忽然肚子鼓起,整个身体往上一跃,再重重砸下。   “呱!”   天崩地裂。   地动山摇。   旁边的墙体立刻出现裂缝,而巨蛙身下的地砖,业已碎成齑粉。笑脸猴开心得手舞足蹈,可当它抬头看到姜鱼四人,发现他们竟然没事之后,又伸手一指,叽里呱啦骂了起来。   那双血色的圆得诡异的眼睛仿佛没有眼皮,丝毫不会眨眼,一边吱吱一边死盯着他们,格外恐怖。   三个保镖还是第一次对上笑脸猴,对视的刹那,呼吸一滞。   “丽娟!”   “丽娟!”   那凄厉的声音又来了,三人猝不及防间心神震荡,竟脸色一白,脚下踉跄。“回神!”姜鱼一声断喝,眸光凌厉。   同时她也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条街上的变异生物真的在打配合!   变了天了。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焦急的呼喊。糟了,是刚才的传讯引来的另外的救援者。   这求救信号是全方位无差别扩散的,姜鱼从西面来,现在这脚步声从南面来。   “吱?吱吱!”笑脸猴喜得开始鼓掌,只见它伸出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往那个方向一指,黑暗中,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好像飞了过去。   有振翅声。   雾里有气流在动。   是鸟?蜂?   “不要过来!小心雾里有东西!”姜鱼立刻出声提醒,与此同时目光四下搜寻,紧急思考着对策。   她还没有忘记,黑暗中还有只牙缝里卡着碎肉的变异狗在窥视着他们。   乱战一触即发。   另一边,林西鹤估摸着时间,距离他跟姜鱼的一小时之约还剩下最后的十五分钟,但他卡在了路上。   他因此心情很不好。   回城之后,他本来非常顺利地,靠刷脸,从路边准备离开雾城的富二代的手里“借”了一辆可以直接加能源石的飞行摩托,一路风驰电掣,城里就没人比他更快了。   他还不忘戴头盔,安全意识非常好,保证姜鱼可以看到一个活的男朋友。   可路上总有波折。   大部分的状况,现场都有别的异能者在,不需要林西鹤一个连异能都没有的普通人停下来帮忙。他拐个弯儿就过去了,可当他路过一个小区时,听到了小区里传来的尖叫。   那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林西鹤垮起个脸,手里的动作却不慢。摩托利落地掉头,冲入小区,搅动起来的雾被拖成一条长长的飞机云,而当他冲破浓雾,终于看到那个小姑娘时,他还对上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狼。   小姑娘在目测十楼的位置,瑟缩在阳台上尖叫,而那眼冒绿光的狼从客厅里蹿出,正张开嘴朝她扑去。   林西鹤现在心情很不好,看见这狼就更不好了。无需抽刀,无需拔枪,他只需要加足马力——   “啊!”小姑娘抱着头,目瞪口呆地看到一辆飞行摩托,直接从阳台外面冲进来。坚硬的使用新合金制造的车头,干脆利落地撞破了栏杆,以势如破竹之势,一路将猝不及防的狼给撞回客厅。   狼后爪着地,来不及收势,又狠狠撞在客厅的墙上。而那辆黑色的还带荧光条纹的炫酷的飞行摩托,也冲进了客厅,急停的刹那,一条大长腿从侧方点地。   坐在摩托上的人穿着黑色长款的风衣,把手探进怀里,拔枪,“砰!砰!”   那狼中了两枪,却还挣扎着爬起。全身毛发倒竖,肌肉膨胀,仿佛正在经历着什么异变,让小姑娘又忍不住开始尖叫。   林西鹤:“哟。”   抬手又是两枪。   打不死你。   狼确实死了。   林西鹤出手向来又快又狠,且目光毒辣,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敌人的弱点。他随即收起枪,又从腰上、背上,各个地方掏出了零部件,咔咔一顿组装,一把黑色的长·枪就出现了。   小姑娘不懂那是什么枪,也不懂这个戴头盔的男人明明看起来不胖,为什么那件风衣里能藏那么多东西?跟变魔术一样。   她呆愣愣地看着他,直到林西鹤回头问她问题。   “还有别的狼吗?”   以林西鹤的经验来说,这小区里应该不止有一只。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除了狼的,应该还有死人的。   余光扫过一眼,大门开着。   “家里人呢?”   小姑娘很害怕,但这个人刚刚救了她,她又下意识地信任他,磕磕巴巴地回答,越着急越是回答不上来,刚才哭得太厉害,现在又开始打嗝。   林西鹤:“……”   蓦地,他又感应到什么,一步从车上跨下。小姑娘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就已经来到了阳台上,站在那个被他撞出来的豁口的边缘,架起了枪。   随即他顿了顿,瞥向旁边吓得走不动道的小姑娘,伸出一只手,拎着她的后衣领,不是很有绅士风度地把她拎到了后边。   “待着。”   “不准哭。”   “不准打嗝。”   他说话时,眼睛还一直盯着瞄准镜。声音冰冷,神情更冷,随着时间的流逝,枪口突然上移,然后又是一声——   “砰!”   一道黑影从空中坠落,卷起浓雾,让人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可林西鹤跟它们打了十几年交道,再清楚不过,那应该是猎鹰。   猎鹰是多种鸟类的统称,如苍鹰、秃鹫等。春城、雾城一带不是没有,但分布的少,无人区里就有很多,如果在野外碰上秃鹫群,那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体验。   猎鹰凶猛,尤其是变异族群,它们需要大量的进食,是当之无愧的天空王者。尤其是在快速变异的阶段,变异生物们都需要补充养分。   而从林西鹤观察到第一例变异生物开始,他可以确定——这雾城里出现的生物,几乎都是变异的。   往常的兽潮,其实并不一定都是变异动物。普通的未变异的,也会随着一起行动,且占据了不小的比例。   雾城这情况绝对不寻常,它们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特意过来的。   思及此,林西鹤忍不住蹙眉。   作者有话说:   鸟哥秘技:直接创死。 第138章 美人持斧 ◇   ◎林·维奇·西鹤◎   小姑娘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魔术师, 比起那些能够突然变出火来、变出水来,像神仙一样的异能者,这个戴着头盔看不清脸的叔叔, 更像《小白马的奇妙环游》里那个虽然脾气古古怪怪, 但其实心地善良还很厉害的神奇魔术师。   他的身上一定藏着一个百宝袋, 才能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拿出东西来,把坏人打趴下。   这不,当房间里传出的枪响、血腥味, 将另外的狼从别处吸引过来,从楼道里冲进屋子,朝着他们扑过去时, 小姑娘就看到他又拔出了一把黑色的刀。   变异的狼速度奇快, 张开嘴咆哮时, 还迎面而来一股腥味,但林西鹤的刀同样快。他一刀掷出, 纯黑的刀看起来一点寒芒也没有, 却在刹那间刺入狼的腰部。   小姑娘又觉眼前一花,林西鹤已经绕过她,单手撑在挡路的沙发背上迅速侧翻而过, 落地的同时拔刀再刺。   狼还未成型的异能攻击, 以及喷溅的鲜血,都被他的身影挡住,还没让小姑娘看到, 就彻底落幕。   林西鹤抽刀, 甩了甩刀上的血, 又将它插回绑在大腿上的刀鞘里。这是把短刀, 不足小臂长, 采用大灾害后发现的新金属锻造而成,好用是真的好用,贵也是真的贵。   其实比起枪,林西鹤更喜欢刀。   望着满屋狼藉,怎么安置那个小姑娘成了难题。林西鹤走回小姑娘面前,单膝蹲下问她:“你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林西鹤看过了,家里并没有尸体,门上有被野兽的爪子破坏过的痕迹,血腥味也多是楼道里飘来的,所以小姑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独身一人在家,但父母可能还活着。   能够自己一个人在家的小孩儿,自理能力应该还可以。   果然,小姑娘终于稍稍平静下来,“我、我可以去隔、隔壁栋找王奶奶。”   一个老人?林西鹤微微蹙眉,但他没有多问,径自拎起小姑娘,放在飞行摩托可以弹出的车斗里。   现在距离跟姜鱼约定好的时间已经不足十分钟了。   林西鹤能感知到,小姑娘所在的这栋楼里已经没有活的变异生物在游荡,但不代表小区里没有,他的超感也覆盖不了那么大的范围。   隔壁栋的王奶奶住在一楼。   林西鹤驾驶摩托从小姑娘家的阳台离开,眨眼间便降落在王奶奶家外面。里面果然传来打斗声,但真实的情况让林西鹤有点意外。   退休的王奶奶是个二级的土系异能者,林西鹤到的时候,她已经在自己家外面造了个碉堡。别说,还挺专业。   听到摩托的响动,碉堡里探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来,看到小姑娘的刹那眸中绽放出惊喜和担忧,“囡囡!”   林西鹤遂把小姑娘放下,“去吧。”   他能看到楼道里还有几个青壮年在拖行一只狼的尸体,处理遗留的血迹。会打造防御、会清理现场,这就可以了。   小姑娘骤然看见熟人,眼泪汪汪的,忙不迭地朝她奔去,王奶奶也赶忙出来迎接她。一老一少紧紧相拥,让人感动落泪,然而就在这时,摩托发动的引擎声再度传来。   “叔叔——”小姑娘连忙回头看,就见那辆炫酷的摩托已然再次冲进了浓雾之中,只留下长长的拖行的痕迹。   王奶奶紧紧抱着她,心有余悸,要不是刚才突然出现了狼,她已经要过去找她了,好在大家都平安无事。她不由疑惑,“囡囡,你说的这个叔叔是谁?”   小姑娘却像遇到了大难题,想了好久,说:“是维奇。”   维奇是《小白马的奇妙环游》里那位魔术师的名字。   林·维奇·西鹤此刻的心里只有一个疑问,他很老吗?头盔都没有摘下,为什么要叫他叔叔?   这显得他跟姜鱼差辈了似的。   越想越不得劲,他余光瞥向侧方,抬手从怀里拔出枪,“砰!”   一只猎鹰翅膀中弹,发出尖利的啸声,呼朋引伴地向林西鹤发起攻击。林西鹤却不急着逃离,又一枪,把附近落单的那只也给引了过来。   一个人,一辆飞行摩托,引着一群猎鹰,在漆黑的夜幕中、在弥天大雾里,呼啸而过。底下的人们听到响动,不由得抬头看,又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那雾好像在翻涌。   孙猴子大闹天宫一般。   另一边,乱战已趋近白热化。   新来的那两个救援者实力一般,都是二级,因此成了笑脸猴它们攻击的主要对象。神出鬼没的变异狗冷不丁出现,一口咬在其中一人的胳膊上,差点把人的胳膊咬断。他的同伴想要救援,但刚一动,后颈便向被针刺般,瞬间让他感觉到头晕,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灿金的斧子凌空飞来,直接削掉了变异狗的半个脑袋。   鲜血喷溅的刹那,被咬住胳膊的那人都没反应过来。再回神时,一只白皙的手已经拎起了斧子。   美人持斧,凶悍异常。   变异狗死了,它本来就受了伤,状态不佳。笑脸猴气急败坏地发出吱吱声,看似要攻击,实则是撤退。   与此同时,嗡嗡的声音突然出现。   姜鱼的视线飞快扫过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次她可以确定了,那是蜜蜂。刚才的另一个救援者脚下趔趄,又抬手捂着后脖颈,明显是被蛰到了。   这蜂有毒。   然而还不等细想,嗡嗡的声音就似要把她们包围一般,让所有人脸色骤变。火系的保镖立刻出手,异能之火连绵不绝,烧死了几只企图靠近的毒蜂,可他没办法持续输出,也不能照顾到所有人,而毒蜂却像连绵不绝。   这样不行。   姜鱼的视线迅速四下搜索,借着火光瞥见道路一旁的超市,当机立断掷出斧子,“咔擦”玻璃应声碎裂,姜鱼立刻带着人转移至超市内。   进入超市,她步履不停,直奔酒水区搜罗了几瓶高浓度烈酒。   火系的保镖正站在破碎的玻璃门前阻挡毒蜂进入,姜鱼回来,看到她手里的酒,他立刻会意,并跟同伴点头示意。   下一秒,姜鱼将酒瓶接连扔出。   风刃随之跟上,将酒瓶在空中击碎。酒水泼洒,烈火焚烧,再加上大风鼓吹,刹那间将超市前的这一片雾海都给点燃了。   一只只毒蜂在雾中掉落,甚至传出焦香。而那火于空中燃烧,转瞬即逝,除了毒蜂,竟一点也没对商业街造成损坏。   那两个被救的二级异能者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景象,随即又露出惊喜,“雾变薄了!”   烧没了。   但是周围的雾又挤压过来,浓雾再次弥漫。   这时,木系保镖仔细询问过被毒蜂蛰到的人,确认他只是有点头晕犯恶心,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不由松了口气。   姜鱼再问:“你们没看到传讯的人吗?”   “没有啊,我们一路从那边跑过来,找了半条街都没看到什么人,听到你们这边传来的动静就赶紧跑过来了。不是你们发的信号?”   “不是。”   两人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四个人实力强,根本不需要人救。   那到底是谁发的求救信号?   一条商业街,两队救援,分别从两边来,于中间汇合。   要么是求救者已经死了,再也发不出声音,所以他们没碰到。要么,根本就没有求救者。思及此,姜鱼凝眸望向雾中,“这条街上可能还有一株至少是二级变异的变异植物。”   这就是一个陷阱,不断地引人来,然后杀死。   那两个二级异能者听得咋舌,“这笑脸猴是不是成精了?它那么记仇……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姜鱼微笑,“你觉得呢?”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想到美人持斧的画面,顿时觉得跑和不跑好像都不好,战战兢兢发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鱼:“现在变异狗死了,如果毒蜂只有这一群,那毒蜂也死了。笑脸猴那边还有一只巨蛙,一株可能存在的变异植物,还有——丽娟。你们对丽娟这两个字有印象吗?”   所有人都摇头。   “那个不断呼喊着丽娟的声音,类似声波攻击或精神攻击,会对人的大脑产生一定的影响,也判别不出声音具体传来的方位。”姜鱼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不要紧,我录下来了。”   其余人都怔住。   录下来了?录音?不是,刚才那么激烈的战斗,还有人有心思、并且有空开录音吗?   面对他们的惊讶,姜鱼神色如常。她再次打开终端,虽说现在终端的大半功能都无法使用,几乎被废,但基础的录音、播放还是可以的。   她手指轻点,“丽娟!丽娟!”凄厉的声音再次响起。   因为是经过录音再播放的,这声音多了一丝失真的效果,还有滋滋的电流干扰声传出,竟比真实得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这还没完。   众人就看姜鱼在那边进行操作,很快,那声音又变了。不是音色变了,而是句子变丰富了。   “丽娟!死了!”   “丽娟!死了!”   “丽娟!死了!”   ……   姜鱼微笑着把音量调节到最大,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那个被毒蜂蛰了的倒霉蛋下意识地抖了抖,是真的渗人。而就在这声音循环播放不过半分钟,夜空中传来气急败坏的回应。   “没死!”   “没死!”   “没死!”   好家伙,都对上话了。   作者有话说:   《小白马的奇妙环游》为杜撰。本书里所有出现的书籍都为丰富世界观而杜撰的,后面就不再特意解释了。 第139章 好巧 ◇   ◎交互攻击◎   气氛有些诡异。   所有人的表情既惊悚又有点想笑, 看起来格外滑稽。   “所以,现在……这个……”那两个倒霉蛋面面相觑,他们一个被狗咬, 一个被蜜蜂蛰, 但都被木系保镖治疗过了, 此时情况尚可。   这木系保镖也是蜜祯特意挑出来跟着姜鱼的,战斗力不错,最主要的是治疗水平上佳, 关键时刻或许可以保命。   姜鱼顺手抄起摆放在超市门口的便携式长柄雨伞,沾了点水,把它当做笔在地上涂抹。   一条长长的直线拉开, 这是商业街的示意图。   “目前为止, 三级变异植物还只存在于假想之中, 而哪怕是二级变异,也没有出现过植物能开口说话的场景, 所以这个一直呼唤着‘丽娟’的生物, 95%是动物。动物之中,笑脸猴已经属于智商较高的类型,但它也无法跟人进行直接的交流。当然, 如果把它从小跟人类养在一起, 用人类的方式进行教导,或许可以。”   姜鱼的语速很快,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急促, 透着股干练。她一边画图一边分析, 让人不自觉地便进入了她的节奏。   “根据维塞锡斯实验室在41年发布的研究报告, 排除在特定条件下的几种特殊生物, 最有可能出现在城市里, 还能跟人进行简单对话的,还是鹦鹉和八哥。这两者也是经过驯养后可以在城市里充当宠物的种类。”   各大城市对宠物驯养的要求非常严格,每一只都必须登记在册,并经过专业机构的无害认定,度过观察期才可以。   语毕,姜鱼又抬头看向那两个倒霉蛋,“你们在来的路上,有看到跟宠物有关的店铺吗?”   两人看着姜鱼画的街道示意图冥思苦想,最终让他们醍醐灌顶的不是刚才路上看到的情形,而是属于原住民的记忆。那个被狗咬的举手道:“我,我就住在这附近,这条街上是有一家宠物店,特别高大上来着,普通人也养不起宠物对吧,那里进出的都是有钱人,有那——么大一块招牌,都是可爱小动物的全息影像,我确定我看到过!”   姜鱼眸光微亮,“在哪儿?”   倒霉蛋伸手一指,“大概就是这儿!顶楼,黄金旺铺!”   这一次姜鱼决定,主动出击。   敌人的情况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对方就算还有底牌,他们也不适合继续坐以待毙。否则以笑脸猴的奸诈和凶残,必定还会有更多的倒霉蛋被引到这里,遭遇意外。而相比起一定是从城外进来的笑脸猴和毒蜂,这个不停叫着“丽娟”的疑似鹦鹉或八哥的动物,或许一开始就是在宠物店里的。   直觉告诉姜鱼,去宠物店看看,或许能有所收获。临走前,她又在超市里搜罗了一些特殊物资,做了一些准备。   充分准备,大胆出击。   这是挂在春大特战组每一间训练室里的标语,也是刻在每一个特战组精英血液里的八个大字。   宠物店距离超市并不算远,而在姜鱼分析的同时,那个喊着“丽娟”的生物还在不停喊话。它听起来很生气,嗓音变得尖利不少。   “你们才死!”   “你们才死!”   如此反复,如同一句句恶毒诅咒,偏又带着小人跳脚式的滑稽。   等到几人出门,这喊话已经变成了最为简单的——   “去死!”   “去死!”   “去死!”   它听起来喊得有点累了,还带着大喘气,就是两个倒霉蛋听了,都替它觉得累。不过很快,他们就没心思去管什么鹦鹉还是八哥了,因为他们终于见到了这条商业街上可能隐藏着的变异植物。   因为宠物店是在顶层旺铺,足有二十八楼那么高,所以他们很快就从地面上的超市里走上了空中连廊。   现代都市多高楼,为了容纳近几十年来爆炸式增长的人口,楼越建越高,空中走廊也越来越多,逐渐将城市打造得越来越立体。   商业街是连廊最多的地方,楼与楼之间,街与街对面,到处都是。还有不少环城轨道穿行其间,为飞行车提供停泊点。   全城静默之后,不论是姜鱼方还是两个倒霉蛋,都是在地上行走的。刚才他们与笑脸猴等变异生物的战斗也都发生在地面,而四层以上的建筑就几乎全部隐没在迷雾中了,所以他们都并未注意到上方的情形。   此时此刻,当他们走上那迷雾笼罩的连廊,看到那些高楼的上半部分,惊讶出现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   “这是什么啊……”   “什么花吗?”   “怎么会那么多?”   “天呐……”   只见层层叠叠的细长藤蔓爬满了连廊,就连高楼的外墙上都摇曳着它们的身影,在浓雾中缠绕、交织,而在那藤蔓上,开满了喇叭状的橙红色小花。   充满未来感的都市,一下子就有了末日废土的意境。   姜鱼第一眼就认出了它,“凌霄。”   这个词就像什么开关,瞬间开启了倒霉蛋的记忆,他再次惊呼一声,道:“雪季结束的时候,雾城搞市容建设!商业街这里新种了一批凌霄花!”   此刻正是,花开时节。   如今城市里随处可见的花草,大多是大灾害后优选优育的变异品种,没有病虫害、耐寒耐热、没有攻击性,开花性好。   在连廊上种植藤蔓植物,给钢铁森林添一点自然意趣,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如今看来——这些凌霄恐怕出现了群体变异。   或者说,雾中夹杂着的那些似雪又似蒲公英的异能元素,将这些凌霄集体催化了,导致它们全部暴长。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凌霄花似乎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几人保持着戒备,木系保镖主动接触藤蔓,仔细感知。而不过数秒,当那个呼唤着“丽娟”的声音再次出现时,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这个声音是不是、是不是花里传出来的?这是……喇叭?真的喇叭???”   姜鱼的目光落在那一朵朵像小喇叭一样的花上,她可从未听说变异凌霄能够用来传讯的。但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判断不出声音主人的具体方位,不是因为受到了精神干扰,而是因为这声音本身就来自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走!”姜鱼加快速度往宠物店的方向赶去。   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前进之路不再平坦。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宠物店百米范围内时,笑脸猴又出现了。   它荡着藤蔓从街对面过来,身手就像在丛林里那样灵敏。就在所有人被它吸引了目光的刹那,巨蛙从天而降。   “呱!”   宛如泰山压顶。   六人迅速向四周分散躲避,躲避的同时,又各自出手。只是跟其他五人朝着巨蛙攻击不同,姜鱼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   “吱吱!”笑脸猴的怪笑声还未落下,金色的利刃就已经到了它眼前。它全身毛发倒竖,血红的眼睛几乎要瞪裂了,脚下用力,整个人如弹射般从原地躲开。   “砰!”它跳到旁边一栋高楼的外墙上,坚硬的爪子扣进墙面,再回头看向姜鱼,两只浑圆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吱!”   回应它的是姜鱼毫不犹豫的强攻。   一根又一根的金属尖刺,毫无花哨的变形,追着笑脸猴而去。它只要慢上一步,就有可能被刺中,活生生被挂在外墙上。   “吱、吱吱!”它气急了,可是却连转头骂人的时间都没有,一路在外墙上狂奔,又借着藤蔓在楼与楼之间穿梭,可它快,姜鱼的攻击也快。   “靠……”   其中一个倒霉蛋目瞪口呆地看着连廊上辗转腾挪的身影,在浓雾之中,间或闪现,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人家就已经绕场一周了。   异能的光芒如灿金,那一根根仿佛头尾相连般射出的尖刺,连绵不绝,沿着笑脸猴的逃离路线,硬生生在四周的外墙、连廊上,打造出了一条灿金之路。   下一瞬,那矫捷灵动的身影又落在那条路上,踩着那些如同阶梯般的尖刺,再次抬手——金色的巨网凭空凝聚,朝着笑脸猴当空罩下。   “准备。”   指令突如其来,两个倒霉蛋愣了一下,但保镖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取下从刚才开始就背在背包里的东西——无数半满的装着酒精和油的混合液体的玻璃酒瓶。   这是简易版的燃烧·瓶,点燃瓶口的引线,将之扔出。酒瓶在撞上金色巨网的同时瞬间破裂、爆炸,“砰!”   与此同时,金属的护盾张开,并迅速将爆炸中心包围。如同一个球,你能看到那球被爆炸的余波冲击得到处是坑坑洼洼,偶有被冲破的地方,散溢出来的冲击波却已经疲软,对周围造成不了大的伤害。   这样的处理方式,也让爆炸被尽可能地压缩在了那球形护盾之内。   压缩、压缩、极致的压缩,极致的杀伤力。   “吱——”笑脸猴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那爆炸声淹没了。两个倒霉蛋,包括三个保镖,都看得心惊胆战,甚至来不及欣喜。   护盾是这么用的吗?   异能是这么用的吗?   这变态的控制力,就算是五级、六级的异能者,也没有这样的吧?三个保镖中唯一的一个四级,霍然看向外墙上那些金属尖刺,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直接抽取空气中的异能元素凝聚而成,一般而言,在脱手攻击过后,很快就会消散,再归于天地。   可这位姜小姐凝聚出来的东西,持续时间也太长了。这四级,还是四级吗?   保镖心惊,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那金属球竟然裂开了。如同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直接劈成两半,一半毛已经被烧焦,甚至已经被炸得血肉外翻的笑脸猴从里面跳出来,整只猴黑黢黢的,还在冒烟,可一双眼睛却依旧红得发亮。   “妈的,这是孙悟空吗!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孙悟空吗!”倒霉蛋直呼离谱,“这都不死???”   “那是什么?!”另一个倒霉蛋又指着头顶惊呼。   众人打巨蛙都没心思打了,抬头看,只见那迷雾之中,忽然传来“咻、咻”的破风声,以及非常有标志性的尖啸声。   “猎鹰!”木系保镖惊呼出声。   姜鱼本来正要追击笑脸猴,闻言也抬头看,就跟上方正疾驰而过的一个身影对上了眼。两人的眼里都有如出一辙的惊讶——   这不是我男朋友(女朋友)吗?   好巧。   林西鹤骑着飞行摩托,炫酷依旧。他是听到爆炸声过来的,刚刚靠近,又听见哪个咋呼的在喊“孙悟空”,就飞低了看一眼。   命运的一眼,让林西鹤骤然想起了2140年他和姜鱼在魔鬼丛林里的那次邂逅。   那是一次单方面的邂逅,他和姜鱼擦肩而过,他没认出姜鱼,但姜鱼认出他了。林西鹤为此感到遗憾,但今天好像补上了。   他不由地勾起嘴角,心情忽然有点不错。   飞行摩托炫技似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急速俯冲的同时,他拔出黑刀。姜鱼亦重新凝聚出了金属的尖刺,“唰——”   尖刺朝着天空而去,将林西鹤身后紧追不舍的猎鹰洞穿的同时,林西鹤干脆利落地从飞行摩托上跳下,一刀斩向笑脸猴。   作者有话说:   假期来发点红包吧,截止到明天我更新之前在本章留言就可以了。 第140章 弱肉强食 ◇   ◎生存进化◎   如果说姜鱼的攻击是远程攻击, 那林西鹤此刻就是实打实的近战。   笑脸猴掉入凌霄花丛,浑身是伤,疼得龇牙咧嘴。刚爬起, 就看到林西鹤从天而降, 它急忙躲避, 却也还是被削掉了半边耳朵。   “吱!”头上流着血的笑脸猴,看起来更加可怖。   可它看起来还未失去理智,整个身体陷入花丛, 愤怒的目光盯着他们,却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层层叠叠如同瀑布般的凌霄花在蠕动,如同天然的屏障, 阻断了继续追击的路。呼喊着“丽娟”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因为离得近, 那凄厉的声音直冲脑门,好不渗人。饶是战斗经验最为丰富的林西鹤, 都被影响了一瞬。   那只变异巨蛙却因为体型巨大无法顺利逃跑, 而被留了下来。倒霉蛋差点被它的舌头卷进肚子里去,但林西鹤的刀去的快,所以没出什么大差错。   随着巨蛙倒下, 姜鱼和林西鹤终于说上了话。   “这里是怎么回事?”林西鹤问。   “估计是个陷阱。”姜鱼把笑脸猴和“丽娟”的事情以最精炼的语言概括了一下, 又抬头看向天空中还在盘旋的剩下几只猎鹰,道:“你这边,好像也很热闹。”   被林西鹤引来的猎鹰有七八只, 姜鱼射杀了两只, 其余的都远远地躲开了, 在高空盘旋。   这一路上, 林西鹤的仇恨都拉得妥妥的, 在高速的移动中,时而能腾出手来清理掉一两只,保持总体数量不会超过十,也就不会超出他能够应付的范围。但猎鹰也不蠢,此刻底下的敌人呈几何倍数增长,心生警惕的它们恐怕不会轻易再靠近。   不过它们不下来,姜鱼和林西鹤也不想多管,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解决笑脸猴。   保镖们恭敬地跟林西鹤打招呼,两个倒霉蛋听到“林先生”这样的称呼,也觉得此刻摘了头盔的林西鹤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不,就连那位姜小姐也很眼熟。   到底在哪里见过来着?   今天的林西鹤出门带了许多武器,为了配备这些武器,他穿了武装带和绑腿。又为了配这个武装带,他难得地在黑风衣里穿了件白衬衫。   两个倒霉蛋看着他这身打扮,说不酸是假的。   以前的戏文里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今天是天上掉下个林先生。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头,瞧瞧这身材、这装扮,刀和枪,白衬衫和武装带,可真他妈又酷又风骚。   有这配备,还要啥异能啊?刻苦训练那么多年了也没见升个三级,多埋汰。   等等,没有异能?   万洲的boss!   电光石火间,两人终于想到了林西鹤的身份,又霍然看向姜鱼,也认出了她来,难免激动。大佬啊,这都是大佬,前段时间春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可不就因为眼前这两位么?怎么就叫他们给碰上了呢,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今天到底是倒霉还是幸运。   不过激动归激动,认清他们的身份后,两个倒霉蛋心里的担心害怕都轻了不少,甚至想立刻开个直播。直播间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   《雾城静默后我竟然……帅哥、美女跟变异生物之间不得不说的一场大战!》   肯定红。   姜鱼是不知道这俩倒霉蛋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只看到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脸上还有可疑的微笑。   队伍很快就再次出发。   此时他们距离宠物店不过百米,走过曲折连廊,一路往上,很快就看到了一块横跨了整条商业街的巨大广告牌。   “就是它!”其中一个倒霉蛋面露激动,“我就是在这里看到的宠物店的招牌!”   此时他们已经站在了最上层的走廊上面,足有八十米那么高,广告牌就在他们的头顶,只不过此时已经爬满了凌霄花,成了一个天然的花架。火系异能者再次用异能之火点亮四周,浓雾被稍稍驱散,露出了走廊另一端、位于街对面的那家店铺的大门。   天使乐园,这是那家宠物店的名字。   恰在这时,“吱吱。”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姜鱼立刻循声望去,只见那只笑脸猴又出现在广告牌顶端,半蹲在那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   “吱吱。”它蓦地又咧嘴一笑,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林西鹤干脆利落地拔枪,它就又借着凌霄花的掩护跑开,迅速冲入宠物店内。   宠物店的玻璃门是开着的,笑脸猴一路冲进去,没有片刻停留。它身上的伤也还没好,鲜血从它的身上滴落,浸染了脚掌,在它跑过的地方留下一串血脚印。   “吱吱、吱吱……”   它跑了进去,叫声却还在不断地响起。   姜鱼凝眸。刚才笑脸猴在半路拦截,显然是不想他们到这里来的,现在又引着他们进去,难不成是又有新主意了?   还是宠物店里又出了什么变故?或者做了什么新的陷阱?   联想到笑脸猴的恶劣性格,姜鱼甚至怀疑它是不是恼羞成怒,决定来一个鱼死网破。   几个保镖自发地要去探路,被姜鱼拦住。   林西鹤走在了最前面,他从保镖手里拿过火把,也没见他多有防范,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沿着血迹走了进去。   火光照亮,笑脸猴已不见踪影,而地上是一片狼藉。四周有被翻动过的、以及打斗的痕迹,看起来像是经过了一场激战,地上有人的脚印,墙壁上也有兽类的爪子抓过的痕迹,而林西鹤一眼就扫到墙上的值班表。   今夜值班人员,是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的年轻女性,有着一张圆圆的可爱脸蛋,她的名字叫做——   “瞿丽娟。”姜鱼念出了这个名字。   “丽娟?!”   “真有丽娟这个人啊。”   两个倒霉蛋小声嘀咕,而与此同时,“吱吱”的声音还未断绝。前台两侧是两个通道,店里没有浓雾,所以火光一照,漆黑的店里就显得特别阴森,一下子又从末日废土跳到了恐怖片。   林西鹤闭上眼,再睁开,“不止两个。”   也就是说除了笑脸猴还有呼唤着“丽娟”的那个,还有别的变异生物。姜鱼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惊讶,“左,还是右?”   林西鹤看向地上地血迹,血迹是往右边的通道去的。以笑脸猴的奸诈,右边极有可能有问题,不过林西鹤又是谁?   林氏铁头功第十八代传人。   林西鹤:“右。”   姜鱼勾起嘴角,随即为其他仍在迷惑中的人解释,“里面还有别的变异生物。我们从右边进,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尽量不要落单,明白吗?”   所有人心中一凛,可转念一想,这是宠物店,有很多小动物倒也正常。大家定了定神,随即进入右边通道。   林西鹤看起来仍旧从容,只有对他足够了解的姜鱼,看得出他其实时刻都处于警戒状态。很快,笔直的通道变成了弧形,前方视野突然开阔,不是通道变大了,而是一侧的墙壁变成了玻璃。   此时此刻,他们才看清了这里的构造。   它很像一只手表,两条通道就是表带的两边,看似分隔,其实都通往同一个圆形空间。透明的玻璃房里,摆着各种宠物玩具,爬架、秋千以及食盆等东西,看得出来是个展示区。里头住着宠物,而客人可以在玻璃外面观赏。   宠物店里有这配置,并不奇怪,但当他们看到玻璃房内真正展示的生物时,倒吸一口凉气。   “尸体!”   “卧槽!”   只见一具尸体被挂在了爬架上面,看身材是个成年男性,一张脸被挠得血肉模糊看不清面容,还缺了胳膊。如此惨样,地上却没有多少血。   说明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他是在死后才被挂在上面的。身上的血液已趋近凝固,死的时间不短了。   姜鱼又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告示牌,原本待在这间玻璃房里的,应该是一只充当门面的森林猫。现在猫不见了。   玻璃没破,而玻璃房内部是有门的,两侧都有,就位于两个通道中间。两条通道中间,也就是“表带”的部分大约宽为十米,应该是员工才能走动的地方。   门虚掩着,里面同样漆黑一片。   姜鱼和林西鹤对视一眼,都没有要强行打破玻璃进去查看的意思。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很快,他们又看到了另一个玻璃房。   同样的构造,不同的是尸体被挂的形状。   这里展出的应该是一只守宫,现在守宫不见了,尸体被挂在了树杈子上,洞穿心脏。从大致的情形判断,死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倒霉蛋僵硬地转动脖子,“笑脸猴是在这里搞什么尸体展览吗?这也太……”   林西鹤蓦地打断他的话,“地上有猫毛。”   姜鱼扫了眼守宫的相关介绍,“变异守宫,爬行过的地方会留下荧光痕迹。你们看天花板。”   众人齐齐抬头看,只见天花板上亮起了淡淡荧光,很微弱,但也能隐约看到,它很凌乱。而且,这些爬行的痕迹只在这个玻璃房内打转,并没有延伸到外面。   很快他们又看到了第三个玻璃房。   这里没有人的尸体了,但是玻璃已经碎了大半,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战斗过后的场景。带血的猫毛、第一个玻璃房里男性尸体的失落的胳膊,不知出处的鳞片以及另一条变异狗的尸体。它是被咬断了脖子死的,并不像是被人类的武器或异能杀死。   林西鹤:“弱肉强食。”   姜鱼:“生存进化。”   如此想来,第二个房间里的守宫可能根本没走出去,就被吃了。那这场乱战,谁又是最后的胜利者?   作者有话说:   。 第141章 蠢货 ◇   ◎趁火打劫◎   越往里走, 画面越惨烈。   一间间玻璃房就像珠串上的珠子,串起了一条令人心惊的食物链。这食物链不是科学家们归纳总结出来的,呈现在书本上的冷冰冰的知识, 而是当人类对城市失去管控, 这些被认证为“无害”的宠物们, 在遭遇异能催化后,所引发的惨剧。   他们很快又进入到一个水生生物区域。   整齐排列的玻璃缸已经被打碎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里大多数都染红成了血水, 浓度深浅不一。地上有鱼残留的鳞片和鳍,漂浮在水面上的龟背,把它翻过来, 身体已经全没了, 水里倒是还沉淀着碎肉。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散不去的腥臭味。   保镖们相对镇定, 他们也算身经百战,不至于这样就被吓到。但那两个倒霉蛋虽然是异能者, 却打小生活在城市里, 从来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景,早就脸色煞白,捂着嘴好险没让自己吐出来。   紧接着呈现在他们面前的, 是一个足有篮球场那么大的休闲娱乐区。这大概是宠物店的中心区域, 摆放着沙发、桌椅供客人休息,还有一些供宠物行走的透明管道。   这些透明管道有些通往玻璃房,有些通往别的空间。角落里, 还有一个茶吧, 给客人提供饮料茶水。   林西鹤高举火把, 在头顶的一条透明管道里, 发现了第三具尸体。   这是一个相对瘦小的男人, 恰好可以在本身并不粗的管道中爬行,并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死在里面。而当火光将管道的其他地方也照亮,众人就看到了无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血手印,以及爬行的痕迹。   这很难让人不去想象,这个人死在管道里时,是怎样绝望的一个场景。他的所有手指都是血肉模糊的,指甲外翻,眼睛瞪得老大,看起来死不瞑目。   “这是笑脸猴干的吗?虐杀取乐?”   “怎么会这样,这也太惨了……要是我俩没碰到大佬,是不是也被引到这里,然后被……”两个倒霉蛋看得心惊胆战。   “不会。”背后传来林西鹤稍显冷漠又很笃定的声音。   他们齐齐回头,只见林西鹤照亮了地上的脚印,看也没看他们,继续道:“如果是被笑脸猴引诱的,还没走到这儿,就会被杀死。”   闻言,几个保镖也面面相觑。转念一想,对啊,笑脸猴可是在街上就展开攻击了,除非实力过硬,否则根本走不到这里。   姜鱼:“店里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尤其是前台,柜子都被打开了。结合那两个人的死亡时间,他们应该是在雾城出现变故后就来了。所以他们可能并不无辜。”   变异生物对人类的东西,是不感兴趣的,哪怕是笑脸猴,也绝不会去翻人类的柜子、抽屉,去找那些无用的废纸、资料,或者是任何值钱的东西。   人类的文明,对它们来说比不上路边的粪便。会做这种事情的,99%是人。   “操,趁火打劫?!”其中一个倒霉蛋瞪大眼睛。   这时,林西鹤的视线又往下。火把照亮了地板,发现大量血迹,以及凌乱的脚印。看脚印的大小,应该是成年男性,而且属于不同的人。   “第一案发现场?”姜鱼道,“结合他们的死亡时间来看,雾城刚刚出现变故时,变异生物大规模暴走的情况还没有发生,所以雾城只是静默了,除了金四柳,明面上没有别的危机。”   大雾笼罩,监控失灵,多好的机会。特调局忙着抓金四柳,都没空去管这些个小偷小摸。而光光一只森林猫,就能在黑市里卖出天价。   保镖随即又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已经被撕扯开来的背包、绳索,仔细看,拉链处卡着几根猫毛,地上和包里都有蛋壳的碎片以及粘稠的蛋液。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宠物的蛋,已经都碎了。   看到这个,几个死者闯入这里的目的已不需要再多争辩。大家几乎能在脑海中想象,这几个心怀不轨的倒霉蛋,是如何把自己给作死的。   姜鱼则在想,笑脸猴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它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时,“吱吱”的声音再度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借着火光,他们能看到前方又有一个通道。林西鹤仍然走在最前面,进入通道口,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如同剧场门口一般的幕布。幕布下的缝隙里还隐约透出一丝晦暗的光。   酒红色天鹅绒幕布,典雅高贵。   林西鹤又将火把上移,姜鱼抬眸,就看到了幕布上方的牌匾——鹦鹉剧场。   鹦鹉!   真的有鹦鹉!   几人不由得激动起来,同时也愈发紧张、戒备。姜鱼上前一步,跟林西鹤一左一右站在幕布前,用眼神询问——   准备好了吗?   眼神交换。   两人同时掀开幕布。   金属的尖刺和枪口都已蓄势待发,但就在他们即将闯进去的刹那,两人又齐齐后退。下一瞬,无数红色的血水泼下,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哗——”饶是他们退得够快,依旧被溅到了裤腿。   在门口设置泼水的机关,宛如粗俗又低劣的恶作剧,正是笑脸猴的一贯作风。而姜鱼在嗅到那血腥味的异样时,终于神色微变,“狗血。”   大家瞬间想到了死在前面玻璃房里的那只变异狗。   林西鹤抬头看向挂在顶上的铁皮桶,铁皮桶上牵着一根绳,绳索从天花板一路延伸到了舞台后面。   正前方,宽不过三米的小舞台,背后同样是酒红色的天鹅绒幕布。白色的蜡烛在地上、在观众席的椅子扶手上、舞台边缘,用滴蜡固定,绽放着微弱的光芒。   “吱吱!”笑脸猴突然从舞台上方倒挂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长柄的大锤子。对视的刹那,它咧嘴一笑,依旧是咧到耳根的恐怖微笑,让人无论看多少次都能直接产生生理性的不适。   林西鹤跟姜鱼没有片刻迟疑,立刻出手。笑脸猴的动作也不慢,那长柄的大锤子用力往上扔——   “砰!”   天花板竟直接被砸出一个洞来。   又是哗啦啦的水流从洞中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这次却不是狗血,而是清澈的没有异味的水。姜鱼跟林西鹤的进攻直接被水流切断,他们不是不能冲过去,而是绝佳的视力以及对危险的预警,让他们发现了水流里的东西。   发光的透明触手,从天花板的破洞里钻了出来。   那种淡淡的荧光,轻若无物,美轮美奂。   先是一条,然后是无数的触手,争先恐后地从那洞口里挤出来。与此同时,舞台上的幕布倏然拉开,一只羽毛艳丽、脸颊还有腮红的鹦鹉站在棍子上,如同壁钟里的报时鸟一样出现。   “丽娟!”   “丽娟!”   它扯开嗓子大叫。   鹦鹉学舌,猴子抡锤。   整个画面荒诞、诡异又离奇,还隔着一层水幕,犹如镜中花、水中月。而下一秒,姜鱼也终于看清了那触手的真面目。   “发光水母!”   “大水母!”   两个倒霉蛋如同报幕的演员,一个比一个的声音尖。   “我去还带电!”   哗啦啦的从天花板倒灌下来的水里,电流如同银色的游鱼,随着触手的舞动而四处流窜。人只要稍稍触碰,被触碰到的地方就一阵麻痹。   而这水,越来越大了,比法海水漫金山还要大!   此时此刻,倒霉蛋的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大字——人体,导电。   “快退!”姜鱼的断喝声让他们强行回神,一个接一个忙不迭地往外跑,姜鱼也不敢托大,迅速后撤。再晚一步,那水就要漫到他们脚脖子了。   笑脸猴似乎被他们狼狈逃窜的模样给取悦到了,吱吱狂笑,可一个不小心,尾巴也碰到了水里的电流,电得它滋哇乱叫。   “蠢货!”   “蠢货!”   鹦鹉毫不客气地骂猴,笑脸猴竟也不生气,猴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讨好来。林西鹤可不管它们到底谁骂谁、谁做主,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不受异能干扰的人,在其余人都往后退的同时,他已经径直穿过了水幕。   这水、这电,归根结底都是异能的产物。趁着变异水母还没有彻底钻出来,他要先把这装神弄鬼的死鹦鹉的毛给拔了。   “来了!来了!”鹦鹉很没有骨气,看到他过来,如同火烧屁股,张开翅膀转身就逃。可它看起来太菜了,连飞都不怎么会,抡着两条小细腿跑路,画面过分滑稽。   “砰、砰”枪响,子弹擦着它的屁股过去,还震飞了几根羽毛。鹦鹉急得头顶着火,那是真着火,它好像进化出了火系的异能,但对于它这么一只浑身长毛的鸟来说,这异能好像不怎么实用。   只差一点,林西鹤就要杀死它,可笑脸猴再次从天而降。整个身体飞扑而过,咧开的大嘴精准地咬住子弹,再霍然回头。   “咻!”是姜鱼的金属箭。   笑脸猴来不及躲避,只能一个后仰坠入水中。与此同时,只听几道轻微的机扩声响起,林西鹤抬起的袖口里电射出几道寒芒,朝着鹦鹉追去。   鹦鹉吓得毛都要飞了,左冲右突,扑棱着闪躲,而就在这时,天花板终于塌了。   发光水母从天而降,巨大的身躯一下子占据了半个房间。奔涌的水流如浪涛,拍打墙壁,又从各个通道口向外席卷。   刚跑出去的倒霉蛋回头一看,“卧槽???”   这可是二十八楼,顶层。   水流带电,所过之处,灯光忽闪。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发出了不同程度的滋滋的电流声,短暂的复工之后,又迅速报废,甚至开始冒烟。   “跑!赶紧跑!”   “大佬还在里面呢!”   作者有话说:   。 第142章 出现 ◇   ◎你是谁◎   两个倒霉蛋夺路狂奔, 已然逃到了宠物店外面,他们倒是也想冲回去救援,可又过分清楚自己的实力, 别还没见到人呢, 就被电得跳起了霹雳舞。   就这么一迟疑, 带电的水流就已经从宠物店里漫出来了。   “现在怎么办,真的发大水了!”   “不会是想把整条街淹了吧?!”   惊呼声中,两人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连廊的栏杆上, 看着水流奔涌而过,再朝着下方一泻千里。这儿可有七八十米高,水流往下, 又冲击在下方的连廊下, 形成了一层又一层高低错落的瀑布。   那瀑布里还有银色的如同细小游鱼般的电流, 再配上到处都是的凌霄花,甚是好看。水流又将浓雾稍稍驱散, 再加上电流会发光, 如果忽略其危险性以及还在宠物店里发生的战斗,真如仙境一般。   其中一个倒霉蛋大着胆子伸手去触碰水流,发现距离水母越远, 电流的威力就越小。他忍不住朝宠物店里大声呼喊着林西鹤跟姜鱼的名字, 下一秒,却见里面陡然爆发出耀眼的强光,与此同时, 脚下传来震动。   两人齐齐抬手遮眼并作出防御, 巨响中, 宠物店东面的墙都被打穿了。宠物店的东面, 也就是它所在这栋楼顶层的东面外墙, 外墙上破开一个大洞,水流往外冲的同时,他们隐约看到有一个明黄色的东西也飞了出去。   再定睛一看。   “橡皮船?!”   船头站着跳脚鹦鹉,船尾站着笑脸猴,船里还躺着个人。   两个倒霉蛋发誓自己从未看到过这样的情景,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浓雾笼罩的城市里,天还未亮的至暗时刻,异能化水从楼顶倒灌成瀑布,几只变异生物划着香蕉状的橡皮船冲破墙体、冲破一切,仿佛要冲到美丽新世界。   “啊啊啊啊啊!”鹦鹉在失控尖叫,只见那橡皮船随着水流直坠而下,比人类在游乐园里坐过山车可刺激多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异常兴奋的笑脸猴,双手高举,仿佛刚刚逃狱成功。而面对这么荒诞又诡异的一幕,倒霉蛋被冲击得七荤八素的脑海里竟只剩下一句话——   橡胶是绝缘体,不导电。   姜鱼和三个保镖出现在楼顶,低头看了一眼“空中飞船”,立刻分头追击。这时,那凌霄花也终于动了,丛生的藤蔓聚到一起,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软床,在半道上兜住了急速下坠的橡皮船。   船便开始在藤蔓的海洋中“航行”。   可宠物店呢?宠物店里面怎么样了?两个倒霉蛋再次投去担忧目光。   水流仍然湍急。   林西鹤整个人已经泡在了水里,但这并不妨碍他挥刀。水母虽然巨大,又会放水又会放电,但其实攻击手段非常匮乏,真正能给林西鹤造成麻烦的,是它那些透明的触手,但好在也没有毒,只是麻烦了些。   随着林西鹤挥刀,将一条条触手斩断,水母愈发狂躁。可它同样被困在这小小的剧场里,有林西鹤拦路,它哪儿也去不了。   刚才那场强光的冲击,就是它狂躁之下的爆发。   林西鹤干脆闭上了眼,笑脸猴有姜鱼去追,他并不担心。有藤蔓从墙体的破洞里钻进来了,林西鹤迅速抓住,借着藤蔓的力量,强行脱离水面,几个起落便单手挂在了刚才笑脸猴挂过的位置,即舞台正上方的钢架上。再用力翻上去,睁开眼,向下观望。   “滴答、滴答。”水从他的风衣上滴落。   他望着在水里铺陈开来的发光水母,悄然拔刀,再次出击。黑色的身影如同猎豹,在危险的丛林里,扑杀猎物只在一瞬之间。   可就在他的刀即将刺入水母的身体,凭借自上而下的冲击力,要将它整个破开之时,林西鹤倏然蹙眉,那刀便错开了目标。   “哗——”林西鹤再次入水。   这一次,当他重新睁眼看向水母时,心里却有了异样的感觉。他“看”到了哭声,如同水波潋滟,连绵不绝,却没有攻击性。那是温和如水的蓝色,仿佛在跟他说,它想回家。   回想起水母自出场之后的表现,电光石火间,林西鹤就有了决断。   另一边,姜鱼终于追上了笑脸猴。   这里没有了水母,她出手再没有顾忌,翻过栏杆一跃而下,金色的长鞭凌空挥下,激得笑脸猴和鹦鹉向两边逃窜。   “丽娟!”   “丽娟!”   鹦鹉大叫,因为橡皮船上还躺着个人。那年轻的圆圆的脸蛋,正是值班表上的瞿丽娟。她像是受了伤,衣服上有很多血迹,脸色苍白,蹙着眉,将醒未醒,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姜鱼自是不会向她挥鞭,错开橡皮船,转身便朝笑脸猴追去。   笑脸猴似乎没想到有水母在,这个人怎么还能这么快追过来。它气疯了,一路“吱吱”乱叫。那声音尖锐,比起鹦鹉来,更添几分戾气。   姜鱼心中一凛,这叫声好像不对。   万一附近有别的变异生物在活动,又被它引过来……   思及此,姜鱼的动作又快了几分,神色冷肃,再不留手。笑脸猴左冲右突,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吱吱”声也越来越微弱,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蓦地,一股危机感直袭姜鱼心头。   她迅速止步,抬手凝聚出金属护盾。   “铛!”一声巨响,足有小臂粗的金属箭扎向护盾。姜鱼四级异能者的实力所凝聚出来的护盾,竟没能将之完全挡住。   锋利的箭尖刺破护盾,那强劲的冲击力甚至让姜鱼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如果不是她迅速又在身前补了一道护盾,那箭尖甚至要刺进她的胸膛。   两道四级异能者的护盾,才堪堪抵消掉这一箭之威。   是谁?姜鱼的脑海中迅速闪现出金四柳的名字,又马上否定。金四柳再厉害也不会厉害到这个地步,她蓦然望向金属箭袭来的方向。   黑夜中,金属箭破开浓雾,短暂地开辟出了一条可视的通道。   他们一个站在高楼楼顶,一个站在连廊上;一个俯视,一个抬头看,夜风习习,吹起两人的衣角。   姜鱼看到那张隐约与自己相似的脸,倏然色变。   穆先生。   短暂的视线接触,姜鱼便汗毛倒竖。她无法具体形容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如果说林西鹤的冷漠是自小经历太多,看得太过通透之后的无所谓、不在意,但他本质依旧善良正直、甚至还有点心软,那么这个人的冷漠,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真正的漠视。   那双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目光冷漠,表情却温和,整个人呈现出巨大的割裂感。   恰如此刻,他射出了那一箭,又看了姜鱼一眼,却什么都没有再做,任浓雾又将他的身影包裹。   那最后的表情,甚至有些怜悯。   怜悯?   他在怜悯自己什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做出这样的表情?   一股怒火在姜鱼心中点燃,或许这火从小时候起就在她心里从未熄灭过,只是一直被压制着,直到此刻才被释放。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鞭子,以最快的速度追到楼顶,可楼顶哪儿还有什么人。刚才的一切,那个人的眼神,好像又都是一场梦。   深吸一口气,姜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回过头去,商业街上哪儿还有笑脸猴的身影。   她刚才不该失去分寸。   可就算她紧追着笑脸猴而去,有那个人在,恐怕也杀不了笑脸猴。他出现了,雾城的事情百分百与他有关,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当年能对自己下杀手,现在又为什么不干脆再杀一次?   好玩吗?   一时间,姜鱼脑子里思绪纷杂,怔然而不自知。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冰冷的手被温热的掌心握住,她才回神。   “怎么了?”林西鹤蹙眉。   “笑脸猴跑了。”姜鱼沉声,蓦地又记起什么,忙问:“那只鹦鹉呢?”   “抓住了。”林西鹤在来的路上碰到了那三个保镖,他们活捉了鹦鹉,正在想办法救治瞿丽娟。她的状况确实不好,身上受了伤,已经感染了,需要立刻送医。   林西鹤让他们处理,自己过来找姜鱼,谁知刚过来,就发现姜鱼神色不对。握住她的手,手也是冰冰凉的。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沉声:“你遇见谁了?”   姜鱼抿着唇,但最终还是没有隐瞒,“是那个人,他真的出现了。”   与此同时,刚刚消失在楼顶的穆先生,已经出现在一条街开外。   他漫步在雾城街头,仿佛一个误入的观光客,周围传来的打斗声、匆匆跑过的异能者,以及疾驰而过的巡逻车,都不能让他在意分毫。他身处其中,又仿佛游离在外,最终,在路过一个街角时,他终于停下来脚步。   街角是一家书店。   书店两侧的墙壁都是透明的玻璃橱窗,在夜幕来临前,他在这里信手写下了两个字,“快逃”。而现在,这两个字下面又写了一行字,一如刚才姜鱼对他的问话。   【你是谁】   这个字迹,铁画银钩,满是杀气,跟姜鱼明艳的外表丝毫不符。但穆先生却第一时间想到了她,还有她刚刚那个眼神。   此时,东方微白。   长夜终于走到了尽头。   雾城的各个角落里,无数的人都在抬头看。天亮了,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接下来,又会迎来什么。   作者有话说:   。 第143章 爷爷慢走 ◇   ◎保护与攻击◎   太阳升起来了, 雾虽然还在,但能见度高了不少,看起来不再那么阴森可怖。姜鱼跟林西鹤又回到宠物店, 见到了那只水母。   林西鹤最终没有杀它, 而是想起了宠物店里一般会配备的专门用在动物身上的麻醉剂, 废了点功夫找到麻醉剂,再将水母放倒。否则,他也不会来晚一步, 让姜鱼独自面对穆先生。   此时水流退去,整个宠物店里一片狼藉。姜鱼站在如同小山般的水母前,回头问:“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吗?”   否则又怎么会留手?   林西鹤:“这水母跟外面的凌霄花一样, 对人类应该都没有攻击性。更准确来说, 不会主动攻击。甚至包括那只鹦鹉。”   姜鱼:“怎么说?”   林西鹤:“它一直呼唤丽娟的名字, 最终又带着她出逃,至少对于这个丽娟, 它是呈保护姿态的。”   姜鱼若有所思, “如果从头来捋这件事……昨天晚上,雾城出现了变故,异能催化, 全城静默。三个不知名的小贼心生歹念, 闯入宠物店行窃,这个时候,在宠物店里的除了那些变异生物, 还有值班的瞿丽娟。”   林西鹤:“我刚才看过了, 瞿丽娟身上的伤是刀伤, 人为。”   这就有意思了。如果是人为, 那行凶者多半是那三个男人, 他们闯进宠物店,被值班的瞿丽娟发现,将其砍伤。   姜鱼因此有了更深的猜测,“你说,那三个男人进来的时候,宠物店里的变异动物已经暴走了吗?”   这是个先后顺序的问题。如果店内的变异生物当时已经开始了厮杀,那三个男人和瞿丽娟之间还有空争执吗?   至少在那三个男人在店内翻找时,他们应该还没有遭遇到生命危险。   这时,保镖带着鹦鹉来了。   那鹦鹉被绳子绑着提在手上,可谓是里子、面子都没了,仔细看,它头顶的一撮毛还被烧焦了,散发着一股糊味。看到林西鹤跟姜鱼,鹦鹉扑棱着翅膀就要跑,张开嘴大喊——   “丽娟!”   “丽娟!”   看来喊“丽娟”已经成为了它的一种本能。待看到林西鹤看过来,它又像吓飞了魂儿,毛都开始往下掉。   “啊!”   “不要杀我!”   “啊!”   “不要杀我!”   这抑扬顿挫的咏叹调,一听就是在剧场里练多了。除了这滑稽语调,它可能还学了点“识时务者为俊杰”,最后还不等林西鹤真的拿他怎么样,翅膀一收,低头滑跪,大喊一声:“爸爸!”   在场所有人:“……”   林西鹤面无表情,“叫爷爷。”   鹦鹉:“爷爷!”   姜鱼:“……”   你是在意辈分问题吗?   林西鹤此刻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女朋友还被渣爹找上门,总而言之心情不是特别美妙。他看着鹦鹉,懒得跟它多废话,直接问:“人是谁杀的?”   鹦鹉听得懂一些人话,智商比起笑脸猴来说也差不了许多,只是比起笑脸猴的阴险狡诈,它们更显得一根筋,透着股傻气。   “丽娟!”   “保护丽娟!”   “可恶的人类!”   “杀!”   “杀!”   “杀!”   鹦鹉总是在重复,简短的语句,如同神经质般的重复,不断强调。   林西鹤跟姜鱼对视一眼,继续问:“猴子呢?那只猴子,它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   鹦鹉立刻挺起胸膛,“猴子,我,大王!”   它见对面的人类好像没懂,又急着解释了一遭,又没懂,急得开始扑棱翅膀。姜鱼是故意不出声的,见状,略作思忖便让保镖给它解开了绳子。保镖略显迟疑,但还是照做了,小心地放开它,而后守在通道口以防它趁机逃跑。   可谁知这傻逼鹦鹉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它可有孙子的自觉,仍然致力于向自己的爷爷奶奶解释。只见它又是迈着小细腿演示,又是伸出翅膀比划,那小脖子一扬,小脚一踹,甭提有多精神。   它单脚提起,把翅膀遮在眼前——就是脱脱脱一只猴儿。   难怪这宠物店里能有个鹦鹉剧场呢,感情人家是专业的演员。   在鹦鹉的比划里,三个可恶的人类进入宠物店,居然要打丽娟,于是反过来被宠物店里的大家打倒了。它们也不知道怎么玻璃房的门都开了,反正就是出来了,你都出来了还管门怎么开的呢。   打着打着,大家的状况好像都有点不太对。反正又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水母就变大了,变得好大、巨大、非常大。   “大、特别大!”鹦鹉努力地张开翅膀比划,一鸟分饰多角,一会儿是这个打那个,一会儿是那个打这个,总之就是宠物大乱斗。   紧接着,猴子就出现了。   反正鹦鹉也不知道它是打哪儿来的,一出场就在鼓掌。鹦鹉比划着,又有点自豪,再次重复:“猴子,我,大王!”   林西鹤挑眉,“猴子把你当大王?”   鹦鹉捋了捋头顶被烧焦的毛,一身傲气,不过它紧接着又翻了个极具灵性的白眼,模仿猫的动作离开,然后摊手。   “猫活下来了,它不承认你是大王,它就走了?”林西鹤此刻的鸟语最起码十级。   “不识好歹!不识好歹!”鹦鹉连声附和。   听到这里,整件事情的脉络逐渐清晰,但真相不免令人唏嘘。就是保镖也没想到,宠物店里的变异生物杀人的动机,竟然是为了保护人类。   就是这么巧,雾城静默了,电子锁失效了。又是那么巧,异能催化了,大家都加速变异,被激发出原始的凶性,开始暴走了。巧合与巧合的叠加,致使宠物店变成如今的惨状。   在宠物店惨案中顺利活下来的,目前已知有丽娟、鹦鹉、水母、最早出现在商业街上的那条变异狗,以及那只离开了的森林猫。鹦鹉不知道巨蛙,那蛙应该跟笑脸猴一样也是外来的。   现在狗死了,猫不知去了何处,鹦鹉和水母被捕,而丽娟现在已经被另一个保镖送往医院,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最危险的还是笑脸猴。   鹦鹉不知道它为什么出现在店里,它的小脑瓜子不足以它理清楚雾城现在的状况。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笑脸猴入城之后,机缘巧合来到了商业街,发现了宠物店里的乱象。笑脸猴生性恶劣、喜好杀戮,看到店内的场景,会鼓掌叫好也很正常。紧接着,它就利用这里的一切布置了陷阱,引人来杀。甚至于它对鹦鹉的追捧都有可能是假的。   这智商,已经远超它的同类了。   姜鱼紧接着又问鹦鹉,尸体是谁挂的,果不其然是笑脸猴,它认为这是笑脸猴在跟它示好,就像它演的戏剧里滑稽大臣在给皇帝进贡一样。所以鹦鹉坚持认为,自己才是大王,在它的英明领导下,它们是在为——   “报仇!丽娟!报仇!”   “可恶的人类!”   “杀!”   “杀!”   “杀!”   跳脚鹦鹉很快就被赏了一个爆栗,在爷爷面前滑跪,不敢再杀了。事实上它从头到尾也就只是躲在小剧场里喊“丽娟”,虚张声势,真让它杀人,被反杀的几率高达99%。   丽娟则被它藏在幕布后面,它是居于幕后的大王,也是丽娟最后的骑士。   事情弄清楚了大概,林西鹤跟姜鱼让保镖去通知特调局,便离开了。宠物店有自己的老板,鹦鹉和水母算是有主的,再怎么样也不该是他们留在这里善后。   最重要的是,奔波一夜,他们至少得回去把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下来。   倒是鹦鹉知道爷爷奶奶要走了,而它被留给了这几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可恶人类,万分不忿,“为什么!”   “为什么!”   “莫欺少年穷!”   刚走出大门的林西鹤回过头:“闭嘴。”   鹦鹉:“好勒,爷爷慢走!”   消息传回素宝斋时,蜜祯睡了一会儿,刚醒。她不像姜鱼和林西鹤身体好,熬个几天几夜恐怕还能追杀敌人三条街,她睡也睡得断断续续,往往不过半个小时,就醒了。   闻着浓茶的香味,蜜祯的脑子好像清醒了一些,听到保镖说的宠物店的事情,神情微讶,“那那只鹦鹉和水母,都活下来了?”   保镖:“是的。”   蜜祯:“万洲的林先生、麻仓的姜小姐,看着心硬,没想到……”   余下的话,她藏了半截没有说。喝了一口浓茶,她的眸光里难得地闪过一丝饱含探究的光芒,“东方宝石、笑脸猴,现在姜小姐后头,跟着两个要置她于死地的杀手了。这局,悬。”   笑脸猴的睚眦必报,世人皆知。   到底是谁那么想要姜鱼死呢?   知道真相的两个当事人,一觉睡到了下午。   下午两点,雾因为正午的太阳而有所消散,姜鱼起床的时候,发现林西鹤难得地比她早起,已经在煮养生茶了。没错,林西鹤出门,行李箱里衣服没带几件,养生壶和保温杯倒是都带了。   仔细看,他还敷着面膜。如果姜鱼没有记错,那大概是她放在冰箱里的,一片要一百块钱。   姜鱼倚在中岛台上看他,说:“林大侦探好兴致。”   林西鹤一本正经,“昨晚熬夜了。”   恋爱中的男人,要修己身。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在修整花园,太累了,思路都有点打结orz 第144章 雪岭迷宫 ◇   ◎端倪◎   今日静默依旧, 许多人的生物钟乱了,姜鱼每天都要听的早间新闻也没了踪影。消息的传播受阻,越是住在珊瑚礁这种独栋别墅里的人, 越是像居住在孤岛, 仿佛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但瞧着这雾的浓度, 姜鱼就知道,昨天特调局想要达成的在一天之内稳定局势的宏愿,已经破灭。   变故的源头归根结底还是在迷雾森林, 这雾不散,或者说雾里夹杂的那种特殊的异能元素不清除,一切都是白搭。   特调局和防御指挥总署的人很快就发现, 哪怕他们拼尽全力把城内的状况给控制住, 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变异生物在往雾城而来。   迷雾森林的情况又如何呢?   失联、失联、还是失联, 不论派几波人进去,都是失联。那里的雾浓度之高, 已经完全隔绝人类的探测了。   在姜鱼和林西鹤休息的这几个小时里, 他们试过无数的方法。光人工除雾就试了好几次,但效果寥寥。   况且,除雾又有什么用呢?雾归根结底对人类无害, 真正让雾城受到干扰的是雾里的异能元素, 现在大家连它究竟是什么都搞不清楚,谈何解决问题?   异能研究院的专家薅秃了头发,也只能确定这种特殊的异能元素应该来自某种变异植物。而对变异植物最有研究的那一位, 在昨夜就已经进入森林查探, 到现在也没出来, 生死未卜。   雾城出了这样的事, 其他地方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从凌晨开始就源源不断地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支援, 各个交通要道都有人把守,至少能够确保拦下绝大部分的变异生物。   情况看似控制住了,可是总有漏网之鱼,或像笑脸猴那样仍然潜藏在城市中的危险,让人们无法安下心来。   最重要的是,当天光大亮,大着胆子出门的人们,终于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看到了那些如同密语一样的文字——   快逃。   只消两个字,无形的恐慌就增加了。上面第一时间让人将字清除,可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通过各个社区链条疯狂传播。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逃离雾城的不在少数。与此同时,恶□□件在城内激增,不少人趁机犯事,宠物店惨案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这就导致了一个最常见也最无可奈何的问题——即便有了那么多增援,人手还是不够。   “要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   当这样的声音响起,万洲的林西鹤就在雾城的消息,终于扩散开来。不过还不等他们去珊瑚礁请人,五分队的人就到了。   林西鹤在那离开的一个小时里,做了很多的安排。   挂断电话之后,五分队队长周亓和副队长蔺南就亲自带队,从西南远赴雾城。他们的速度很快,路上没有任何耽搁,已经在一个小时前抵达。   周亓最清楚自家老大的臭脾气了,他最不耐烦社交场上的那些东西,明明那张嘴忽悠起人来也是能说会道的,不比他爹林逝水差多少,但他就是宁愿培养一个专门的话事人以及压榨各队队长,也不愿意自己上。   雾城的珊瑚礁,一如春城的麻仓。周亓一到,林西鹤又心安理得地继续神隐,甚至还有心思煮个养生茶。   周亓隐士出身,从一个轻微社恐发展到如今面对谁都能游刃有余的状态,林西鹤这位甩手掌柜功不可没。   不光如此,善良的周亓还得维护他的面子,给他找补,“具体的情况我们老板已经告诉我了,雾城情况复杂,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有什么事情,你们找我就行。另外,三分队的贺队长在昨夜就已经进入迷雾森林。万洲从始至终,都愿意冲在危险前线,请各位放心……”   此时此刻,珊瑚礁16号。   林西鹤给姜鱼递过去一杯养生茶,说:“蔺南刚才来过了,你还在睡,我就没叫你。西南小镇那边的勘察还在继续,暂时没什么进展,不过他们找到了当年那个小镇里的幸存者的后代。周亓来了这儿,所以由兰州进行追踪。”   姜鱼:“在哪儿?”   林西鹤:“阳城。”   阳城,三大能源公司之一桓天动力的大本营,雾城小公主现在就在那儿。兰州也是个劳碌命,一年到头都在东奔西跑。   本来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兰州一个队长亲自去,但雾城出了变故后,事情的严重性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他再三考虑过后,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   姜鱼略作思忖,道:“先不说西南小镇的事情,跟如今雾城的变故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去探寻一下雾城这件事的源头。”   林西鹤心念微动,“鹭鸟的诅咒?”   姜鱼:“对。不论什么事,都得有个起源,或者说导火索吧?”   还是那句话,她并不认为自己和林西鹤足够重要到需要全城陪葬。如果是针对他们,杀人或者说毁掉他们的方法有很多,如此兴师动众,还牵扯到那么久远之前的西南小镇事件,不太可能是单单为了某个人。   再者,穆先生这个人太过神秘,他做事一定有更深层次的用意。   不论是被快递送来的东方宝石,还是昨夜那个男人突然出现,一箭放走了笑脸猴,在姜鱼看来,都像是顺带的。那个男人如果真的在意她,不可能到现在才发现她还活着。   林西鹤屈指轻敲着桌面,问:“朱明同现在在哪儿?”   姜鱼:“白鹭山庄。”   另一边,迷雾森林。   九组出师不利,才刚碰见北岸诗会,又遭遇变异豪猪。在那么多变异豪猪的冲击下,九组成员被迫分散,也再次失去了北岸诗会的踪迹。   不过大家都是特调局的精英,虽然比不上万洲在野外经验丰富,但实力摆在那儿,稍微定了定神,就按照原计划继续前进。   托贺望岚在林子里留下的标记的福,分散在森林里的各方人员,竟奇迹般地开始汇合。   寸头、瘦高个、大金三人组行进的速度最快,他们本来就是九组里脾气最爆的,一等一的强攻手。跟相对成熟稳重的老杨和柯航分开后,三人的速度就像坐了火箭,风驰电掣。   原本他们跟贺望岚分别从森林的两边进入,不在同一条路线上,但快也有快的好处。到第二天正午时分,他们就发现了万洲的警示标记,再追着标记而去,正巧赶上贺望岚等人和变异动物的战斗现场。   “好家伙,来的路上半个人影没有,野猪追了我一路,原来都在这儿吗?”寸头吐着槽,也不影响他出手。   三人迅速加入战局。   有了他们加入,战斗结束得很快。贺望岚拍掉身上的草叶泥屑,看向寸头,“你们倒是来得快,就三个人?柯航没来?”   寸头:“分散了。你们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这老的老,伤的伤,虽然有八个人,但看起来很不经打的样子。贺望岚扫了一眼被雾城特调局的人护在中心的老教授,也颇为头痛,随即正色道:“那是林教授,异能研究院的专家,旁边的是他的助手。也是半路遇到的。”   事实上这八个人,也是三拨人聚集在一起才有的规模。贺望岚和他的队友黄毛,林教授和他的助理以及护送他们的两个特调局成员,以及另外一支探索队。其他人要么分散了,要么死了,损失不小。   有林教授在,队伍行进的速度被拖慢,这才让寸头三人给追上。护送他的小队队长临死前将人委托给贺望岚,贺望岚心里也清楚,想要查清迷雾森林的真相,他们需要林教授这样的专业人士。   瘦高个蹙眉,随即把遇到北岸诗会的情况说了,又问:“你们跟他们交过手了吗?”   “还没有。”贺望岚眯起眼。这无疑是个糟糕的消息,这森林里本就危机四伏,要是再加上北岸诗会作对,那……   他再次扫了眼满脸憔悴的林教授,道:“我们的动作就得加快了。”   大金凑过来好奇发问:“那你们这研究出什么了吗?就算要加快动作,也得有个明确的方向吧?”   贺望岚:“林教授是个木系异能者,虽然等级不高,但他是个学者,对变异植物的研究很深。他说现在飘散在雾中的这些特殊的异能元素,他有印象。”   有印象?那就是曾经出现过了?   瘦高个立刻追问:“他在哪里接触过?”   贺望岚:“几十年前的一起事件,绝密档案,代号‘雪岭迷宫’。被封存的证物里,有一片来自变异植物的叶子,叶子上检测到的异能元素,跟现在飘散在雾中的很像。”   “雪岭迷宫”四个字一出来,所有人都面露茫然。几十年前的案子,对他们这批年轻人来说,也太陌生了。   其实贺望岚也没听过,但林教授希望他能将消息传回去,因此告诉了他一些细节。而听到这个细节,贺望岚心里就咯噔一下。   同样的异常天气,一个是雾,一个是雪。   范围波及都很大,区别在于一个在城市里,一个在山野间。   最重要的是,雪岭迷宫,无人生还。   闻言,寸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句国骂。其余人的脸色也沉下来,“无人生还”这四个字可太糟糕了。   贺望岚:“我们必须派个人,把消息传递出去。”   作者有话说:   预计本文大概就是四卷或五卷吧,这一卷会把幕后的这些大致交待一下,后面收尾。当然,我的收尾总是很长。 第145章 复仇 ◇   ◎阳城◎   下午三点, 白鹭山庄。   飞行摩托缓缓停在大门口,姜鱼摘下头盔,望着眼前这座笼罩在白雾中的静默山庄, 微微蹙眉。生日宴当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礼堂、宾客、宝石、娇俏少女, 杀人案,才三天过去,好像已物是人非。   今天的白鹭山庄静得有些不太正常。   蜜祯说, 朱明同龟缩在白鹭山庄的层层警戒内,轻易不得见。但就算如今的山庄里戒备森严,已经禁止出入, 也不该一点声音都没有。   再说了, 这门口看守的人呢?   朱明同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姜鱼跟林西鹤对视一眼, 都有了同样的不好的预感。确定大门口没人把守后,两人一人一边, 迅速翻进去。   没走几步, 两人就发现了端倪。路旁的灌木丛里竟然有鸟的尸体,且已经僵硬了,看来死的时间并不短。   “白鹭。”林西鹤沉声。   鹭鸟。   喙上有血, 腹部有伤, 还有明显的异能波动,是战斗致死的。   两人当机立断冲向山庄的主楼,也就是他们参加生日宴的地方。而当白雾掩映的主楼终于在他们面前露出真容, 饶是林西鹤跟姜鱼, 都露出惊讶与凝重。   只见整栋主楼已经完全被绿植覆盖了。   如果姜鱼记得没错, 上次来时她看到过外墙上的爬山虎, 以及种植在墙根处的其他蕨类植物, 这是为了美观。而现在,这些变异植物将主楼淹没,使其完全成了一个囚笼。   “看那儿。”林西鹤抬眸。二楼的露台上,有一具露出半截的尸体。从他身上的制服判断,他就是山庄里的保镖之一,整个人呈往外爬的姿势,一半露在外面,一半被绿植淹没。   很显然,他想逃,但失败了。   那这栋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没有立刻闯进去,分头绕着主楼迅速侦查一周,又在屋后汇合。这一路上他们又看到了散落的鸟的尸体,还有被草丛淹没的保镖的尸体。   确认这些绿植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后,姜鱼再不迟疑,调动异能直接打破屋后的窗户翻进去。   主楼里面一片狼藉。   姜鱼翻进去,刚落地就踩了一脚的玻璃渣。房间里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沾血的羽毛掉落在地上,沿着血迹追出去,穿过长长的走廊,最终在大厅里找到了朱明同的尸体。   他的死法最惨,被开膛破肚不说,肚子里还装满了石子。整个人倒在血泊里,四周到处是鸟的血爪印和掉落的羽毛。   这诡异又可怕的一幕,让姜鱼蓦地想到了四个字——精卫填海。   只不过这填的是朱明同的肚子。   林西鹤蹲下来仔细查看,道:“这不是诅咒了,是复仇。”   来自鹭鸟的复仇,简单直接,这也似乎能间接证明蜜祯的话,朱明同确实在做捕杀鹭鸟的勾当。他把鹭鸟的肚子剖开获取宝石,终有一天,自己的肚子也被剖开了。   “复仇……”姜鱼琢磨着这两个字,“如果这一系列变故的源起是复仇,那事情发展到现在,是不是用‘报复’两个字更贴切一点?”   鹭鸟要杀朱明同,是冤有头债有主,一报还一报。可如今雾城的变故波及到的又何止是一两个人?   没有确凿的证据,猜测也无用。两人随即对整栋主楼进行了搜索,除了在各个地方发现了鸟和山庄保镖的尸体,确认这里真的没有幸存者之外,还在二楼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份有关于金四柳的资料。   朱明同为了给女儿报仇,在调查金四柳,这就是调查报告。   金四柳确实精神有问题,而且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否则他一个六级异能者,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完全可以拥有更好的、令人艳羡的生活,而不是因为弑杀,沦为一个杀人犯。   可他的父母却是好人,或者说,是正常人,因为无法接受儿子的行为,常年居住在野外做森林里的安全员,以此来为自己赎罪。但是大半年前,他的父母死在了一个叫红河滩的地方。   调查报告到此戛然而止,姜鱼看到纸张有明显的被人攥紧过的痕迹。什么情况下,人会不自觉地把拿在手里的纸攥紧?   因为愤怒?为什么而愤怒?   这份报告上面可以被称之为线索的就只有金四柳父母的死,是这个让朱明同联想到了什么吗?   “大半年前?”姜鱼灵光乍现,“是那批新的东方宝石流入市场的时间?”   “红河滩,听名字很像是适合鹭鸟生存的地方。”林西鹤道。   线索似乎开始串起来了。   半个小时后,姜鱼跟林西鹤又到了素宝斋。   白鹭山庄的事自有特调局去处理,他们去找蜜祯,为的就是询问红河滩的事情。果然,在蜜祯听到“红河滩”这三个字时,表情略有些严肃。   “红河滩不是一个正式的地名,所以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在我爷爷那里听到过,这是他们那一辈的人,或者说那些宝石猎人嘴里的称呼。红河滩,指的是距离雾城大概一百公里外的一片滩涂,就在新运河边上。那里有成片的红色的变异芦苇,四周都是森林,平时几乎没什么人去。”   “那里有很多鹭鸟?”   蜜祯沉声,“从前有,我没去过,所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但是这个地名能够出现在朱明同的调查报告里,证明他是知道的。他为什么会知道一个只有老一辈的宝石猎人口口相传的地名?除非他做了跟他们一样的事。”   姜鱼:“所以金四柳的父母,也许是发现了朱明同的人在猎杀鹭鸟获取宝石,被杀人灭口了。”   这是属于金四柳的复仇,或者说人类的自相残杀。   蜜祯闻言,又疑惑道:“可是金四柳在牢里,他是怎么知道真相,从而逃狱,再精准杀人的?”   姜鱼没有立刻回答。这里面很难不让人怀疑有个幕后推手,否则金四柳杀了那么多人,没道理放着最大的仇人朱明同不杀,还贴心地让给鹭鸟来复仇。更关键的是,正是金四柳这接连数天极有规律的杀人行动,废掉了特调局的大半精英。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这边战力被废,雾城马上静默。异能催化,大暴走,环环相扣。   而说到幕后推手,现在无外乎有两个人选。一个是陆生,一个是穆先生。   现在陆生还未出现,穆先生的几率要更大一些,他还给姜鱼送过东方宝石。不过这些都不好对蜜祯坦白。   林西鹤适时开口,道:“金四柳以杀人为乐,好不容易从监狱里逃出来,今晚也一定会动手。只要抓住他,一切就都清楚了。”   姜鱼便道:“我有种预感,他今天会来杀我。”   蜜祯立刻想到了笑脸猴,道:“你打算怎么做?”   姜鱼微笑,“我之前拜托蜜老板准备的东西,做好了吗?”   与此同时,阳城。   兰舟穿梭在一片民宅里,目标是住在“集装箱区域”的一对母女。阳城民风彪悍,天气炎热,城外再往北的地方便是赫赫有名的赤土。赤地千里,名不虚传。这跟迷雾森林有异曲同工之妙,赤地连草都不长,更别说什么变异生物了,所以贫瘠归贫瘠,至少在几十年前的建城者眼里,这儿安全。   更何况赤地之下,还有许多的能源矿。   现在是五点多,太阳还好端端地挂在天上,一点儿没有要下山的意思。无事可做的老人坐在家门口逗弄孩子,唱起了“落山歌”,一声声催促着太阳赶紧下山,曲调悠长,嗓音粗犷,对于兰舟这样的南方人来说,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这里毕竟是桓天动力的地盘,万洲有林西鹤,行事上面没办法完全跟林氏撇开关系,所以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兰舟没有带太多人过来。   这就跟桓天动力的小樊总去春城,却没有进城,而是留在城外的银河俱乐部一样。他们这些人,心眼比马蜂窝还要多。   找人的过程还算顺利,兰舟一行人低调地打听,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顺利找到了目标。这对母女经济条件并不好,在兰舟表明来意并且主动提出经济补助后,很爽快地答应了。   “但是我是在阳城出生的,真正在那个地方待过的是我的奶奶,她现在已经去世,我能告诉你的也就是一些她曾经告诉过我的事情。”   兰舟:“没关系,你知道多少说多少。”   女人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沉思,“那个西南小镇我记得……叫箬桑。不是如果的那个‘若’,上面还有一个竹字头。我奶奶离开那里的时候才十来岁,而且她后来得了老年痴呆,我也不能保证她告诉我的、记得的,都是准确的。”   “我小的时候很多事情她也不说,可能是怕吓到我,但我常常看到她在哭。后来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很多事情倒是断断续续说出来了,有的时候做噩梦,我还听到她在喊一些陌生的名字,说着快跑之类的话,醒来之后我问她,她就只会说什么没了,都没了,还有什么活的死的之类的。”   “尤其她去世前那段时间,总是睡不好,精神越来越差。”   “我问我妈妈,才知道奶奶原来的家乡,好像因为大灾害,逃出来的没几个,所以我们家都没什么同乡。说出祖籍也基本没人听过。”   令人遗憾的是,女人的母亲也去世了,知道真相的人越来越少。   不过说到最后,女人又想到什么,眸光微亮,“对了,我奶奶还有个笔记本。她后来老年痴呆的时候经常拿着笔在纸上乱画,我也不知道在画什么,看也看不太懂。本来应该烧掉的,但我跟奶奶关系好,舍不得烧,就留下来了。”   说着,女人就起身在杂物箱里好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她口中的笔记本。   翻开泛黄的纸张,兰舟看到了纸上那些杂乱的线条、依稀辩得出是个人,但形状扭曲,有些人的肢体甚至是断裂的,莫名透着股寒意。   还有很多场景图,画的应该是小镇里的街道,但线条同样的扭曲,只有墙角上的密文有种熟悉感。   【快逃】就是这两字。   “是不是看着有点渗人?”女人还心有戚戚,“那里肯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你们查这些做什么啊?”   兰舟当然不能告诉她,继续往后翻,就看到了一幅难得的线条非常清晰,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画了什么的图案。   一棵大树。   “这是什么?”兰舟指着这棵树问。   “啊?这不就是一棵树吗?”女人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瞥见兰舟的脸色,念及他说的经济补助,又绞尽脑汁补充道:“一棵散发着荧光的树?”   兰舟看着树冠四周漂浮的那些点,像是用笔尖一个个戳上去的,而女人的形容让他好奇,“你怎么知道这是荧光?”   女人:“我奶奶说的呀。”   兰舟:“她说起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女人微愣,随即又仔细想了想,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说不上来什么表情,很、很恐惧?敬畏?反正挺复杂。多的我也想不起来了,但你要说什么比较重要,应该就是这个。她老看它,有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也听不出她在念啥。”   作者有话说:   。 第146章 地下 ◇   ◎蝙蝠与鳄鱼◎   入夜, 白日里被太阳稍稍驱赶了一些的雾,再次将城市占领。但今夜的雾城,虽然同样静默, 却比昨晚要亮得多。   林氏的运输车一辆接着一辆驶入雾城, 送来了大量的能源石。城市的街道被接二连三地唤醒, 许多小区里也亮起了灯,而光明,总是能带给人希望和温暖。   周亓和他的五分队守在城外, 而姜鱼和林西鹤骑着飞行摩托在城市里穿行,迎着雾与风,看到星星点点的光连成片, 驶过一个小区时, 还闻到了小区里传出来的烧烤的味道。   火系的异能者临时支起了烧烤摊, 在卖烤串儿。   林西鹤停下来买了点儿,用纸桶装着, 价格实惠, 味道也相当不错。旁边还有异能者充当起了外卖员,大喊一声还有谁要,小区里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回响。   “来二十串五花!!!”   生意看起来相当红火。   姜鱼抱着纸桶, 坐在林西鹤的后车座上, 看着下方越来越远的人间烟火,任风吹乱了自己的头发,心情也依旧不错。   哪怕雾里还潜藏着危险。   金四柳和笑脸猴不是召唤兽, 说让他们出现就出现了。如果提前设下埋伏, 对方多半不会上当, 如同昨晚特调局想在迷雾场设局杀金四柳一样, 激将法也不管用。   所以两人没有特地寻找埋伏点, 而是像昨晚一样,走到哪儿就是哪儿。   预想中的袭击迟迟没有出现,一声呼救划破夜空。   那声音来自前方的地铁站,林西鹤的飞行摩托便一个灵活的漂移从街角转过,也不去管平日里那飞行车辆不可进入地下设施的规矩,直接越过栏杆开进去,端的是潇洒。   地下没有雾,但漆黑一片,一盏灯都没有。好在这车有非常明亮甚至堪称嚣张的车头灯,那亮度,堪比上帝的圣光。   “是蝙蝠!”姜鱼抬手就把纸桶里吃剩下的竹签子扔出去。异能的光芒闪过,迅速为竹签子镀上金属,如同离弦之箭,将一只迎面飞来的蝙蝠打落。   林西鹤单手把着方向盘,迅速拔枪,“砰!”又一只蝙蝠被打落。与此同时,飞行摩托绕过柱子,又一个嚣张的摆尾,来了一个S型曲线,成功让迎面飞来的蝙蝠群差点撞柱。   姜鱼回头,抬手便是一串如同细针般的金属刺。蝙蝠群才刚在柱子前刹车,还没来得及转弯呢,就被金属刺钉在柱子上。又在金属系重新化作异能元素消失的刹那,如同雨点般落在地上。   “在前面的隧道里。”姜鱼没有再回头看,仔细分辨着呼救声,为林西鹤指引方向。   飞行摩托直冲入隧道,随着呼救声越来越近,两人也终于看清了隧道里的具体情形。无数的蝙蝠埋伏在隧道顶上,占据了隧道的上半部分。而隧道的下半部分,竟然有鳄鱼。   “救命!!!”一个年轻男人正拔足狂奔。他一只胳膊已经受伤了,随着他的跑动,身后垒起一道又一道的土墙。   很显然他是个土系的异能者,但实力应该只在二级左右,此刻受了伤,异能不稳,那土墙一击即溃,根本拦不住鳄鱼。   他看见飞行摩托的刹那,双眼就骤然放光。可他一口气松得太快了,乐极生悲,一下被铁轨绊倒。   那一瞬间,鳄鱼粗重的脚步声和长长的坚硬的表皮拖行过隧道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男人心里的恐慌攀升至顶点,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电光石火间,一道断喝犹如破开迷雾的闪电,在他的世界中亮起,“给我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而就在此时,鳄鱼也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他扑来。死亡的威胁一下扼住了他的脖颈,他猛地回头,只见密密麻麻的蝙蝠占据了他的视线,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分一杯羹。   可就在那密密麻麻的蝙蝠群里,一只白皙的手坚定地探出,抓住他的手腕迅速将他拉起。   飞行摩托低空飞过,林西鹤压低身形,悍然从蝙蝠群里冲过去。而他身后的姜鱼,在拉起男人的同时,自己从飞行摩托上跳下。   两人迅速完成了换位,男人坐在了飞行摩托上,而姜鱼手持金属剑,一剑刺进了鳄鱼的后背。   前方,林西鹤迅速刹车。飞行摩托再次摆尾,横停在隧道里,一条腿落地,他抬手迅速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球,朝着鳄鱼和蝙蝠群扔去。   姜鱼抬头看了一眼,拔出剑,迅速后退。   黑色小球从她头顶划过的同时,她抬手凝聚出金属护盾,将己方三人都挡在后面。   “砰——”爆炸声袭来,依稀可见蝙蝠被炸飞的身影。鳄鱼也被炸飞了半边身子,待姜鱼撤去护盾,它已基本丧失战力。   男人从林西鹤身后探出头去,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内心激荡。不等林西鹤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独自跑到这乌漆嘛黑的隧道里来,他就激动地拉住林西鹤的隔壁,“快!快跟我去救人!”   姜鱼回头,跟林西鹤对视一眼,两人迅速有了决断,“带路。”   男人要去的地方,在地下暗河。地铁的隧道里是有暗门跟它连通的,但飞行摩托过不了,于是三人弃车而行,很快就找到了男人来时的那条路。   暗门开着,地上有血迹。   “不知道是哪个鳖孙子在城市里养鳄鱼,我跟我女朋友本来是来救人的,结果差一点就给鳄鱼做口粮了!”   “那鳖孙子怎么就不把自己喂鳄鱼呢!”   鳄鱼这玩意儿,雾城附近是根本没有的,除非是人工养殖。就算它不远万里从栖息地赶来,这么短时间也根本不可能抵达。   男人一路跑一路骂骂咧咧,虽然胳膊上受了伤,但他着急救自己女朋友,倒也没有喊过痛。“刚才我把鳄鱼引开,她们就往另一边去了,好像就在前面那个岔路口!”   可是三人拐过岔路口,却没有看到人。地上倒是有脚印,还有坠入暗河所溅起的水花,以及,鳄鱼爬行的痕迹。   姜鱼蹲下来看了一眼,立刻回头问:“你确定只有一条鳄鱼吗?”   男人嘴巴微张,随即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我不知道啊!现在怎么办?我女朋友也才两级,她还背着一个伤员!”   “走。”林西鹤迅速判定方向,追了过去。   也许是他的从容镇静感染了男人,他终于稍稍按捺住心里的焦急,咬牙跟上。姜鱼断后,三人迅速往前追,然而没追出多远,一阵突兀的、还有些熟悉的动物的叫声忽然从前方传来。   “这又是什么?”男人心惊胆战,他此时可再经不住任何的变故了,甚至急得开始呼喊女朋友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回应。   前方,林西鹤举起枪就要冲出去,却被姜鱼拽住。   “我好像知道是什么。”她来不及细说,径自越过林西鹤完成换位。而就在这时,那动物的叫声越来越近了,水声哗哗,仿佛有一大波变异生物在靠近。   定睛一看,男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鹅!大鹅!”   只见两只足有一米多高的大鹅在暗河里张着翅膀疯狂突进,前面被追得魂飞魄散的,则是一条短吻鳄鱼。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慢点儿!”拐角处,曾与姜鱼有过一面之缘的ddl勇士拿着菜刀杀出,瞅见姜鱼的那一刻,他一个急刹车停下,声音里有难以言喻的喜悦,“是你!”   “你是谁?”林西鹤瞬间警觉。   大鹅凶猛,所有人下意识地往旁边站,就看着那鹅追着鳄鱼而去,仿佛要追到地老天荒。ddl勇士也追不动了,扶着膝盖顺气,说:“我、我是谁来着?”   完了,追到大脑缺氧了。这几只鹅实在是太能跑。   “这是我昨晚碰到过的人。”姜鱼适时接话,随即又问:“你在来的路上,有碰到其他人吗?”   ddl勇士一拍脑瓜子,猛然想起正事,也顾不上追鹅了,连忙带他们回去找男人的女朋友。她们都没事,女朋友身上只是擦伤外加脱力,坐在地上休息,而她保护的伤员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没有性命大碍。   姜鱼看到她身上的警服,问:“你们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情况吗?”   女警员脸色苍白,但还勉力回答着她的话,“是有人报告说,这片区域的地下暗河里有奇怪的变异生物,会主动埋伏路过的行人,把他们拉下来。我和我的队员下来调查,但是中途碰到了鳄鱼。”   根据她的描述,一个队友牺牲了,她留下断后,还有一人负责回去报信。   从昨天到现在,雾城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优先处理了地面上的变异生物,至于地下暗河里的,暂时还没有能顾得上。地下暗河又四通八达,追击起来很是麻烦。   “你又是怎么回事?”姜鱼看向ddl勇士。   “这个……我本来打算用鹅来给小区看门的,谁知道地下有东西会打洞,把我们小区里楼下大妈大婶的存粮都给偷了,我就、就想以毒攻毒,把鹅赶到了洞里,谁知道一路跟着过来,就到地下暗河了,正巧碰到她们。”ddl说起这段钻洞的经历,也一脸魔幻得仿佛钻了《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兔子洞。   命运啊,竟又把他送到了女神的面前。   就是旁边那个帅哥为什么用那么可怕的冷漠的眼神在看他?   作者有话说:   继续打打打。 第147章 来袭 ◇   ◎大力出奇迹◎   ddl勇士作为一个悲催社畜, 平时几乎没什么时间关心八卦,就算偶尔听到了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诸如什么万洲老板、林氏的继承人之流, 在他心里统一归类为——万恶的有钱人。   所以他完全不认识林西鹤, 也不知道姜鱼, 视线悄咪咪地在他们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最后又悲催地发现:美女果然还是跟帅哥站在一起最好看。   尤其是他们说话的时候,别人根本插不上嘴。   林西鹤:“地下, 会钻洞。他说的偷粮食的生物,也许跟报告里会埋伏过路行人的是同一拨。”   姜鱼:“应该不是鳄鱼。”   林西鹤:“或许是啮齿类。”   姜鱼:“地下危险,先把伤员送上去。”   很快, 女警员和情侣就被送到了地面上, 附近有巡逻车经过, 正好可以将他们带走。小情侣千恩万谢,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 ddl勇士却留了下来。   大鹅还在地下暗河里追杀鳄鱼, 一天一夜过去,他已经跟大鹅处出了革命友谊,怎么也不可能单独离开。姜鱼跟林西鹤也需要他带路, 去看一看那条从他的小区里一直通到地下暗河的被挖出来的暗道, 确认变异生物的身份。   “先去追鹅。”林西鹤道。   三人沿着战斗的痕迹一路追过去,追了大约十分钟,终于听到了熟悉的鹅的叫声。可就在ddl面露喜色, 急着冲过去时, 他被林西鹤一把拽住。   极细的金属丝在拐角处连成了网, 如同激光的矩阵, 但凡他再往前一步, 鼻子可能就要被削掉了。   金属系异能。   ddl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林西鹤空着的另一只手竟毫不犹豫地伸向了那些金属丝。那只手上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惊得他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小心——”他瞪大了眼睛,本以为会看到鲜血飞溅,却发现那些堪称最强切割机的金属丝在他手里仿佛柔软的棉线,被拉扯、变形,随即溃散,化作最基础的异能元素,如同一场金光灿灿的雨。   这是什么不得了的魔术?   ddl眨眨眼,又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而这时,异变陡生,一股劲风从脑后袭来,林西鹤带着他迅速闪避。   只见一根如同标枪那么粗的金属箭从两人身边擦过,凿入墙壁。那力道之大,使得墙壁上都出现了明显的裂缝。   “金、四、柳。”林西鹤的眉眼染上肃杀,蓦然回头,就跟头顶上仿佛壁虎般贴在那儿的金四柳对上了视线。   此时的金四柳用的是自己本来的面目,小眼睛、单眼皮,其他地方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人,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魔。   “你那是什么异能?林氏的继承人,不是一个废物吗?”金四柳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和雀跃。他入狱的时候,林西鹤虽然已经创立了万洲,可还没有走到明面上来。   可他没等到答案,姜鱼的攻击就到了。   她看起来丝毫没有要跟金四柳交流的想法,出手果断,全是杀招。   林西鹤亦然。   可金四柳是谁?他在入狱时就已经是六级异能者,所以哪怕是姜鱼跟林西鹤连手,一时之间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在问你们话呢。”金四柳得不到回应,满是兴奋的瞳孔里浮现出一丝戾气。他擅长远攻,隔着远距离,一箭可以洞穿朱玥的脖颈,但他其实更擅长近战。六级金系异能者的身体,虽然说不上是铜墙铁壁,但强度远超普通的异能者,那瞬间的爆发力,足以让你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杀死。   即便是林西鹤,异能攻击对他无效,应付起来也颇为棘手。如此高强度的、快节奏的打斗中,枪支的作用也被压到最低。   林西鹤拔出了刀,姜鱼远攻,他近战。   金四柳对他有莫大的好奇,但打心底里,还没有生出多大的警惕。再说了,他身为一个金系异能者,怎么可能轻易被金属所伤呢?所以哪怕林西鹤突破了他的异能防御,近了身,他还表现得游刃有余。   林西鹤用刀,那他也用刀。用别人擅长的杀死对方,一向很有趣。   可林西鹤这个著名废物的近战能力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速度快、非常快,快准狠。金四柳还来不及收起心里的轻视,手腕就被他牢牢握住。   再用力一折。   以他的身体强度,虽然不至于被立刻折断,可林西鹤的攻击远不止于此。肘击、膝袭,一套连招下来,连让人喘口气的姿势都没有。   可那又怎么样?   有句老话说,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种花招又算什么?   金四柳憋着一口气,反抓住林西鹤,用力地将他撞向身后的墙壁。只要他想,林西鹤绝不可能挣脱他的钳制。   可下一秒,子弹从身后袭来。   林西鹤趁他分神,一脚踹向他的肚子,制止了他闪避的动作。金四柳只来得及在背后凝聚出一层护盾,企图挡住子弹。   可那是林西鹤的枪、林西鹤的子弹,由林逝水亲情提供,绝对的一等一的好货,破防能力傲视群雄。   “砰!”   “砰!”   “砰、砰!”   姜鱼扣动扳机,连续几枪打破防御。六级的防护盾厚又怎么样?打在同一个点上不就好了?春大特战组,每一个都是异能者中的精英,靠异能走天下,可不代表他们不会练习枪法。   这就叫博采众长。   “砰!”金四柳中弹,虽然不深,也没打到要害的位置,但对他来说仍是奇耻大辱。他猛然爆发,金系的异能在他周身环绕,发出耀眼的强光,如同巨大的冲击波向四周无差别扩散。   看上去,那只是光的爆发,其实是漫天的能把人打成筛子的金属碎片。   可林西鹤就像个bug。   轰隆隆地动山摇,扑簌簌的灰尘和碎石从头顶震落,林西鹤却还如入无人之境,反手一刀背刺在他的伤口处。   金四柳怒极,一拳挥出,却又被林西鹤接住。   他用手掌,接住了那一拳。虽然被震得后退了两步,身上的风衣到处都是金属刃切割出来的裂口,可接住了就是接住了。   金四柳竟然挣脱不开。   蓦然对上那双冰冷的满是肃杀的眼睛,堂堂杀人魔竟也咯噔一下。   下一瞬,天地旋转,金四柳被掼倒在地。他的背部重重砸在暗河河道的边缘,脊椎都差点要断掉。   他忍着没让自己吐出血来,死死盯着林西鹤,“是我小瞧你了。”   金四柳咬牙,就要拽着林西鹤滚入暗河。而就在此时,姜鱼的长鞭挥至,目标却不是金四柳,而是突然出现的灰色身影。   定睛一看,那是一只地鼠,大约有两个成年的兔子那么大。长长的啮齿露在外面,可以咬碎坚硬的金属,也擅长打洞。   电光石火间,姜鱼猜到这应该就是在地下作怪的变异生物了。最要紧的是,地下可能不止这一只,还有——   “吱吱!”   “吱吱!”   姜鱼霍然抬头,就见前方的墙壁上赫然有个被挖出来的黑黝黝的洞口。笑脸猴从里面探出头来,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发出了愉快的叫声。   仇人到齐,好戏开场。   ddl勇士已经完全看傻了,这是啥?这又是啥?是他知道的那个杀人魔金四柳吗?是他在书上看到过的那个睚眦必报的笑脸猴吗?   那只大老鼠又是怎么回事?   这种规格的战斗是我配参与的吗?   全身的鸡皮疙瘩和冒出的冷汗都在提醒他,不要冲上去插手,小心小命不保。他抱着头蹲在拐角,这还没冲出去呢,就差点被刚才金四柳的那波爆发给波及到了。   现在怎么办?   ddl勇士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想逃却无处可逃。而且他的心里还在蠢蠢欲动,仅有的被资本家压榨过后的良心,让他无法逃离。   脑子一热,他就从旁边捡了块碎石扔过去。   俗话说,大力出奇迹。   他一个力量型的异能者,平日里好像除了力气大一点屁用没有的人,在陡然爆发之下,竟把石头扔出了破风声,并且精准地砸中了金四柳的脑门。   金四柳本来在与林西鹤缠斗,注意力都在林西鹤身上,顶多分一点给姜鱼,谁知道后面还有个小喽啰朝他扔石头?他一个踉跄,坠入暗河。   “噗通!”水花四溅。等他再从河道里探出头来时,满头满脸的血水,看着可怖异常。   “妈呀。”ddl勇士自己都被自己惊呆了,二话不说,撒腿就跑。林西鹤余光瞥着他的背影,掠挑了挑眉,拦住了暴走的金四柳。   那厢,姜鱼对上了笑脸猴以及变异地鼠,以一敌二。   她眉头紧蹙,不是因为笑脸猴和变异地鼠的攻击力有多强,而是这两个都是属于狡诈的类型。笑脸猴就不用多说了,地鼠的洞打得到处都是,堪称狡兔三窟。它能自由地在洞中穿梭,可姜鱼不能。   “吱吱!吱吱!”看到自己的仇人吃瘪,笑脸猴开心极了。   过于开心,就容易乐极生悲。   高强度的打斗,再加上地鼠打的那些洞,让这片空间变得极不稳定。轰隆一声,暗河的顶部塌了。   笑脸猴滋哇乱叫着躲避,而姜鱼蓦然回首,坍塌下来的碎石正好堵住了这一段河道,将她和林西鹤分隔两边。   作者有话说:   。 第148章 笑脸猴 ◇   ◎我的拳头够硬◎   姜鱼跟林西鹤虽然都担心对方, 但担心无用。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多拖延一秒,对方也许就多一分危险, 所以就是要打, 越快越好。   两边的战斗丝毫没有因为通道的垮塌而停止, 反而比之前更激烈了。笑脸猴可早就领略过了姜鱼的“凶残”,转头就往洞里钻。   姜鱼杀过来,它就把洞里的地鼠给推出去, “吱吱!”   另一边,没有了姜鱼从旁牵制,金四柳出手再也没有顾忌。一个六级异能者的全力爆发是很可怕的, 而且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 这种不计代价的亡命徒式的打法, 着实难缠。   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林西鹤的胳膊和身上就添了几道伤。   两人隔着河道而站, 金四柳双眼盯着林西鹤, 舔了舔嘴角的血,道:“现在,你要怎么办呢?就凭你一个人, 你觉得杀得了我吗?”   林西鹤甩了甩刀上的血, 满脸冷漠,“吵死了。”   金四柳怒极反笑,“太过狂妄可不是什么好事。”   回应他的是林西鹤冷着脸从风衣内袋里拔·出来的枪口, 和毫不犹豫扣动的扳机。金四柳眉头微跳, 搞不懂这林西鹤身上怎么有那么多武器。他挡住子弹, 再次反攻为守, 交手的过程中, 又忍不住问:“你那究竟是什么异能?如果你告诉我,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本来他的目标就是带着东方宝石的姜鱼,而非林西鹤。这人嘛,今天放过了,留到明天杀也可以。   杀人魔从来不需要讲诚信。   林西鹤仍然没有回答,这种漠视让金四柳怒火中烧,眸中的戾气几乎要化作实质,“我在跟、你、说、话!”   异能闪现,在他手中化作灿金的锤子,朝着林西鹤重重砸去。他是看出来了,林西鹤似乎有化解异能的办法,但他能化解得了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无限制?只要他的攻击够多、够快,他就不信林西鹤能全部化解。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他挥舞着灿金的巨锤,以势如破竹之势朝林西鹤攻去,连续十几锤之后,他忽然感觉到锤子上传来了阻力。   砸中了!异能起效了!   如果说林西鹤的身体像筛子,留不住任何一丝异能。那当量边达成质变,筛子堵住,来不及化解,当然也会对他造成伤害。   普通的异能者做不到这样的程度,但金四柳这个六级高阶的就可以。   金四柳眸光骤亮,嘴角勾起,配着刚才被ddl勇士砸出来的鲜血,一如嗜血狂魔。林西鹤,林氏的继承人,那又怎样?   一样是他金四柳想踩就踩、想杀就杀的对象。   他不是不想说话吗?   那就打到他说为止。   瞬息之间,金四柳的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的想法。他兴奋得好像全身都在颤栗,四肢百骸都是使不完的力气,可就在这时——   林西鹤再次接住了他的锤子。   是的,那锤子确实打到了他,可他又接住了。那张冷漠的脸上突然露出微笑,“你怎么就知道,我一个人杀不了你?”   他手上用力,灿金的锤柄再次化作最纯粹的异能元素消散。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握拳挥出,结结实实地一拳将金四柳打进暗河里。   那简直就是,非人的力道。   金四柳都被打蒙了,凭着战斗的本能迅速回击,就遇到了林西鹤完全不讲武德的火力压制。他不知从那儿又变出一把长·枪来。   除了枪他还有微型炸弹。   一时间,金四柳除了防御还是防御,竟连上岸都无法办到。好不容易等到林西鹤那边好像子弹告罄,火力骤停,他连忙反扑,又遇上了袖箭。   冷兵器、热·兵器,交相辉映。饶是金四柳,也应付得头皮发麻。   他都要疯了!   好不容易抓住空档,金四柳冒着受伤的风险再次扑向林西鹤。刚一近身,脖子里却传来刺痛,他心里一个激灵,连忙后退,就看到空气中竟然有一根透明的细丝。   细丝的一头在林西鹤袖中,另一头在对岸的墙壁上。   惊讶还未散去,林西鹤骤然袭来。他在墙上借力,如同矫捷的猎豹从高处扑杀,金四柳连连打出数道防御,可林西鹤太快了。   不好!   金四柳连忙用金属附着在手的表面,及时拉扯住那细丝。再差一秒,那细丝就要缠绕住他的脖颈,给他来个斩首示众。   可就在这时,林西鹤又突然松手。紧紧扯住细丝的金四柳脚下一个趔趄,待稳住,林西鹤的拳头又到了。   金四柳堪堪接住,两人角力的过程中,他愈发心惊。   他一个六级的金系异能者,拼力气竟然也拼不过林西鹤。他暗自咬牙,牙根里都渗出了血,发出了不信邪的声音,“你到底——”   林西鹤打断他,“我没有异能。”   但是这副遭受过无数次异能攻击的身体,如同被千锤百炼的钢铁,就算使不出什么异能,打架还是不成问题的。   否则就算他能无视异能攻击,自己依旧是个脆皮,又怎么可能在危险的野外活下去,还能压服万洲那么多的高手。   “但我的拳头够硬。”林西鹤嘴上说着拳头攻击,踹出去的却是脚。金四柳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毫无花哨的卑鄙伎俩,愤怒、不可置信、荒谬,种种情绪充斥内心,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他碰到对手了。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金四柳目光灼灼。   另一边,笑脸猴跟姜鱼打起了游击战。   地鼠挖的地道成了笑脸猴的退路,它自由地在里面穿梭着,一旦姜鱼要威胁到它的生命了,就立刻撤退,滑溜得很。那洞口有大有小,姜鱼就算能钻进去,也不可能追,因为一旦她进去,施展不开手脚,就是被瓮中捉鳖的命。   如同姜鱼所料,地鼠确实不止一只。有笑脸猴在,这些变异地鼠成了它的盟友,自然对姜鱼这个人类喊打喊杀。   姜鱼以一敌众,就算变异地鼠只相当于一、二级的异能者,在这种状态下,双方也依旧难分胜负。   “吱吱!吱吱!”笑脸猴看到姜鱼吃瘪,开心得手舞足蹈。它甚至还起了玩乐的心思,催促着变异地鼠对姜鱼发动攻击,它自己则又当起了狗头军师。   可姜鱼依旧沉着冷静,攻击的重点永远在笑脸猴,无论它站得有多远。   笑脸猴为此跳脚,却又无济于事。当它再次被姜鱼削掉一缕毛时,它龇牙咧嘴地对姜鱼发出威胁的低吼,恨不得自己扑上去将她咬死,却见她又抬起手。   “唰——”凌厉的一箭,破风而来。   “吱!”笑脸猴往后仰倒,再次钻入洞口逃命。一边跑它又一边发出气急败坏的“吱吱”声,好像在训斥地鼠的没用。   姜鱼见状,没有像之前那样向着它逃离的方向追击,而是脚步微顿,侧耳倾听了几秒,随即迅速跑向了侧边的一条通道。   那厢,笑脸猴很快就出现在另一个洞口。探出头去,它没看见姜鱼,还挠着头疑惑了一下,紧接着它就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嘎?”它学着那声音,微微歪头。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待看到声音的主人,笑脸猴尾巴上的毛都炸了。   两只大鹅气势汹汹,飞奔而来。   大鹅的后面追着上气不接下气的ddl勇士,他骤然看到从洞口探出投来的笑脸猴,一个激灵,指着它就大喊:“冲它!”   “嘎!!!”大鹅的凶悍之处,在于无差别攻击。它们永远在猛冲,不针对任何生物,但你只要挡在它们的前进方向上——   那对不起了。   冲的就是你。   大鹅扑棱着翅膀,眼里闪烁着凶光,朝着笑脸猴就是一顿猛扑。笑脸猴多阴险狡诈、逃跑又快的生物,一时间竟也没能立刻逃掉,刚转过身去就遭殃了。   “吱!!!”屁股上被啄出一个洞,血溅当场。   大鹅一击得手,还不放弃。那不算宽阔的洞口对这种总是脖子前倾一副要啄人姿态的生物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狭窄的通道反而有利于它们的追击——反正只要闷头往前冲就对了。   笑脸猴狼狈逃窜,屁股还在流血,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那双通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愤怒的叫唤下,不一会儿,地鼠就来了,挡住了两只大鹅。   笑脸猴趁机逃脱,奔着前方的一个洞口而去,可就在它猛地从洞口跃出时,一道金光电射而来。   “吱!!!”笑脸猴大惊,滞空的动作让它无法进行有效的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金属刺洞穿了自己的身体。   “砰!”金属刺的尾端还有倒钩,洞穿了笑脸猴,却未离体而去,而是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将它带着钉在了墙壁上。   五米远处,姜鱼从黑暗中走出,微笑着再次抬手。   金光闪烁。   “吱吱!”笑脸猴奋力挣扎,可是姜鱼的攻击已经来了。乱箭齐射,笑脸猴的身体被彻底钉在了墙上,虽然还没有死去,但挣扎的力道已然减弱。   这时,ddl勇士也循声赶来。他看着笑脸猴,满脸错愕,随即是惊喜,“逮住它了?!”   他又急忙问:“怎么办到的?这是笑脸猴吧?乖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变异生物!”   姜鱼:“这还要多亏了你,还有鹅。”   ddl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也是碰巧。”   姜鱼笑笑,没有解释。这并非碰巧,雾城的地下暗河的构造虽然与春城的并不一样,但姜鱼恰好来过。她上次来雾城处理李太太的遗产纠纷案时,曾经跟雾城小公主在这里并肩作战,对这里还算熟悉。   一次次针对笑脸猴的杀招,就是为了控制它逃跑的路线。虽然地鼠挖的通道是未知的,但多来几次,姜鱼也能大致摸清里边的布局,然后对笑脸猴的行动路线做出预判。   当然,这少不了一点运气,譬如她无法预料大鹅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不过从结果来看,这一次,幸运女神还是站在了她这边。   作者有话说:   。 第149章 突破 ◇   ◎陆生与穆先生◎   “那个救你的男人在哪里?”   灿金的长剑抵在了笑脸猴的心口, 姜鱼冷静地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笑脸猴,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笑脸猴能听得懂,但它不会说, 吱吱地叫着, 声音虽然已经很虚弱, 但任谁都能听得出它声音里的嘲讽与恶意。   这只笑脸猴很强,不光是智商比普通的笑脸猴要高,实力也不一般, 非常扛打。如果不是它昨天在商业街那边已经受了重伤,今天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姜鱼拿下。就算是现在这样被钉在墙上,受了那么多伤流了那么多血, 依旧还能喘气。   思及此, 姜鱼就不愿意再跟它废话了。   不想说, 可以不要说。   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入笑脸猴的心脏,彻底带走了它的生命。笑脸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吱吱”, 双眼还死盯着姜鱼呢, 好似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人类问话问到一半又不问了,竟直接杀了它。   ddl勇士也张着嘴巴一时无话,愣了好几秒, 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不问了吗?”   姜鱼没有回答,只是干脆利落地收剑。收剑的刹那,那些钉在笑脸猴身上的金属刺也悉数溃散、消失, 笑脸猴的尸体砸在地上, 扬起尘土, 也露出了它背后的墙上即将被挖开的洞口。   一只地鼠还保持着挖洞的姿势, 瞪着豆豆眼, 跟ddl勇士面面相觑。   “靠!”ddl没想到,笑脸猴都那样了,竟还想着逃跑,万一它被救走然后逃之夭夭……不过很快ddl就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因为地鼠刚刚转身要逃呢,就被姜鱼一箭射穿了后心。   战斗结合得格外的快,ddl也反应过来,姜鱼之所以这么快杀死笑脸猴,恐怕就是察觉到了它背后的异样。   这时,大鹅的声音也由远及近,又要从地道里冲出来了。姜鱼回头问:“鳄鱼死了吗?”   ddl愣了愣,连忙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赶过去的时候,那鳄鱼仰躺着飘在水面上,嘴里还有白沫,ddl严重怀疑是被大鹅追到脱力最后被啄死的。   闻言,姜鱼不再拖延,转身去找林西鹤。只是路过向上的出口时,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眉宇里流露出一丝担忧——那个女警员说过,她的队友已经回去报信了,可过去那么久,女警员都被救走了,怎么还没有人过来?   难道是上面又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林西鹤和金四柳,正打得难解难分。   金四柳不只是个杀人魔,还是个天生的战斗狂,林西鹤处理起来越是棘手,他就越兴奋,甚至爆发出了更强的力量。   他入狱时就已经是六级异能者,在监狱里关了几年,虽然一直带着电子手环被压制着,异能进阶缓慢,但再慢,也是几年过去了。   出狱之后他连杀数人,跟特调局的人交过手,如今又碰上林西鹤,接连的爆发之下——他突破了。   这对林西鹤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几个回合交手下来,他能判断出金四柳现在应该在六级高阶和七级之间徘徊,要是这次被他赢了,他回去再稳固一下,就是妥妥的七级。   七级的杀人魔,林逝水也会头痛。   金四柳因此气势大涨,动作之间愈发地大开大合,爆发出极强的压迫力。他毫无疑问是个信念感极强的人,哪怕这种信念感并不是正面的,那就是——   杀了林西鹤。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什么突破、进阶,都不在他的眼中。他只想杀了林西鹤,简单、直接,所以够强。   此消彼长,林西鹤的状况就不怎么好了。他可不是异能者,还能打着打着就突破了,激烈的战斗之下,他能扛住金四柳的攻击,已经足够强悍。   “砰!”   这是金四柳砸在墙上发出的巨响,但对面的林西鹤也没讨到好。垂下的左手指尖轻轻颤抖,鲜血嘀嗒落下,他可以准确地判断出,手臂的骨头碎了。   幸好是左手。   疼痛并未让他变了脸色,哪怕汗水已经沾湿鬓角,他看起来依旧镇静,只是微微喘着气,抬头看着金四柳。   金四柳咧着嘴在笑,一半是痛得,一半是畅快。从墙上挣脱出来,碎石扑簌簌往下掉,他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对上林西鹤的视线,道:“你就真的不怕死吗?堂堂林氏的继承人,要是为了一个女人死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太俗气、太窝囊了?”   林西鹤:“杀人就不俗气?那人把你从牢里放出来,让你一天一个地杀人,你倒是听话,跟那到点放饭的狗又有什么区别?”   金四柳气笑了,“你——”   林西鹤:“色·欲、金钱、权势,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也轮得到你来跟我吠?你或许还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为了杀我和你口中的那个女人,你根本就不会有重获自由的机会。”   如何在短短两三句话间就把敌人气死,听林西鹤的就够了。金四柳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挥拳砸向林西鹤的同时,又忍不住露出讥讽的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反过来在利用他呢?”   林西鹤避过攻击,微微挑眉,“是吗。”   金四柳:“你们这帮聪明人,总以为别人都是蠢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什么木先生、草先生的,对不对?没错,确实是他把我从牢里放出来,也是他告诉我,朱明同杀了我父母灭口,更是他告诉我,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去做,杀人、毁掉宝石,就能废掉特调局那帮狗屁精英,就能让雾城大乱,到时候我想杀几个杀几个——现在你知道了,有本事你去找他报仇啊!”   他放肆大笑。   “你去啊!”   “可是你今天还能活着离开吗?”   金四柳一招比一招猛烈,许是击杀林西鹤的心太过强烈,他甚至放弃了远攻,招招都是近战,专挑林西鹤擅长的方式打。   他要彻底压服他。   “我再教你一个道理,激将法对我没用,除非,你是想挑自己的死法。”   “扑通!”这一次,是林西鹤被砸在了暗河里。暗河不浅,金四柳突破之后的力道又上了一个台阶,竟硬生生把林西鹤整个人砸了下去。   鲜血瞬间染红了河水,金四柳狞笑着站在河道边低头去看,却没见林西鹤浮起来。他微微蹙眉,抬手凝聚出异能,就要打下去,可就在这时,他的耳朵动了动。   “铛!”他骤然回身,金属刺格挡住了一条灿金的长鞭。抬眸对上姜鱼的视线,他略有点意外,没想到那只猴子这么快就被解决了,但也不要紧。   猎物自己送上门,倒省得他再去找了。   才四级的姜鱼,就算有过人之处,对上如今的金四柳也不够看。她没有选择硬拼,且战且退,而就在这时,趁着金四柳不注意,一只手倏然从河面下探出,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拖。   姜鱼瞬间反攻为守,金属护盾化作尖刺,逼着金四柳坠河。   “哗啦——”水声震天。   金四柳仰面倒下去,刚一入水,脖子就被林西鹤的胳膊紧紧勒住。他可是金系异能者,金系以战斗力强悍著称,唯独不善水战,因为水里没有支点。   林西鹤却不同,为了活命,他曾经真的很拼。   与此同时,ddl勇士正悄悄地从一个窨井盖里探出头去,打探地面上的动静。他没有不要命地去掺和对抗杀人魔的战斗,倒是自告奋勇来当斥候。   他也奇怪呢,怎么打了这么久了,还不见警方或者说别的异能者过来支援?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人都在地上倒着呢。   ddl连忙跑过去,确认人还活着,摇着对方的身体喊:“喂!醒醒!”   可对方就是不醒,明明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呼吸也正常,奇了怪了。他又小心翼翼地往附近探索,很快又发现了另一个巡逻小队,也是同样的情形。   怎么回事?   这雾里有毒吗?都被毒倒了?   ddl下意识地捂住口鼻,也不敢大声呼喊,免得招来什么未知的敌人。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距离他大概百米远的地方,路边的长椅上,正好端端地坐着两个人。   两人很随意地坐在长椅的两边,一个穿着黑色的大衣,神秘矜贵;一个穿着纯白的泡泡袖衬衫,留着长发,苍白孱弱。仔细看,还是个瞎子。   “你把我叫出来,不会是为了来给他们收尸的吧?”陆生拄着细长的刻着繁复花纹还镶着宝石的手杖,十足的盲人派头,还很贵气。   “你觉得,他们会赢吗?”穆先生问。   陆生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穆先生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的实验,真的失败了吗?”   陆生:“你想说什么?”   穆先生:“苏教授夫妇,不必要急着灭口。”   陆生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忽然咳嗽起来,拿出一块白色带荷叶边的手帕压在嘴边,暂且止住了,便道:“穆先生不会不知道,我讨厌背叛者。实验失败,没能给你带来一个成功的结果,我只能——略表遗憾。”   末了,他又顿住,微微低头,空茫的没有落点的目光好似在“看”手帕,无奈道:“我的衣服都是cube帮我准备的,它最近的风格,有点浮夸。”   作者有话说:   大概很多人看着看着已经快忘了,实验出现在25章。 第150章 击杀 ◇   ◎两个装逼的男人◎   ddl勇士没有想到, 这个时候的雾城,还有两个男人好端端地坐在雾里讨论自己的着装。定睛一看,那通身的打扮和气度——   妈的, 两个装逼的男人。   他在心里吐槽, 实际上却很谨慎, 躲在路边的花坛后头听壁脚,不敢靠近。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那个长头发的漂亮男人忽然说:“这里还有个漏网之鱼。”   话音落下, 旁边的男人转过头来的刹那,ddl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转身就要跑,可脚刚迈出去呢, 大脑就传来一阵刺痛。黑暗笼罩了他的脑海,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不光是手脚,连眼皮都无法控制, 意识好像被迅速抽离, 整个人如同掉入深渊,不断地往下坠、往下坠。   可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笼罩,他差点以为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的时候, 他隐隐约约地好像又看到些光亮。   那该怎么形容呢?   五彩斑斓的黑?当它愈发清晰的时候, 又像万花筒那么漂亮。他隐约知道自己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境地里,但又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一些声音。愣怔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那两个男人的声音。   “看来你已经快到极限了。”   “吐点血而已, 不必担心。我倒是很好奇, 作为雪岭迷宫唯一的幸存者, 遥想往昔, 再面对自己一手炮制出来的雾城之局,穆先生现在是什么心情?可以跟我说说吗?”   瞎子的声音听起来很轻,透着无法剥离的脆弱感,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却还带着丝轻笑。   “这不是你该问的,陆生,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那叫做穆先生的声音里透着冷意。   陆生咳嗽起来,好一阵都没能答上话。   良久,那声音才又响起。   “你刚才问我,谁会赢。下面的人,一个是我年少时的朋友,一个是你的便宜女儿,根据我对他们的观察——他们即便同你一样成为了雾城的幸存者,也不会走上你的老路。”   穆先生:“为什么?”   陆生:“可能是因为看不上?”   这话可一点都不好笑,但那人的语气,分明是当成一句玩笑来说的。于是那位穆先生的回答听起来也像玩笑,但格外得冷。   “或许她最终会明白,当年被我杀死,才是对她来说最仁慈的结局。”   ddl忍不住灵魂微颤,此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又听见那瞎子说:“好像快出结果了。”   此时的地下暗河里,厮杀已进入尾声。   林西鹤看出来金四柳不擅长水战了,因此在姜鱼的配合下,牢牢地将他拖在水里。那水中不断晕染开的血花,有他的,也有金四柳的。   姜鱼看得心惊,但她不能乱,施展异能的手也不能抖。在这种激烈的对战里,容不得半点失误。   异能的弓弦拉开,箭尖对准了河道。她要等一个时机,一个一击制胜的时机,要相信林西鹤,他能给自己这个时机。   “哗啦”的水声中,金四柳和林西鹤的攻守位置再次发生对调,他最终还是靠着突破后的强大实力把林西鹤反摁了下去,但与此同时,他的后心也大喇喇地露在了姜鱼面前。   就是现在!   姜鱼的眸中掠过一道寒芒,手指松开,灿金的长箭离弦而去。可四级与准七级之间的差距,犹如一道鸿沟,金属箭刺入金四柳后心的刹那,防御的护盾立刻浮现,如同水流将箭尖包裹,阻挡了它的去势。   箭尾轻颤。   最终,那箭是精准地命中了,却也只是刺破了一点血肉。   凶狠的豺狼已然回头,发现了他最初的、也是真正的要杀的目标。   下一秒,已经杀红了眼的金四柳扑向姜鱼。比她的箭更强的金属刺在他手中凝聚,毫不犹豫地朝着姜鱼的脖颈电射而去。   这攻击实在太快、太强了,以至于姜鱼都好像没能躲过。只听“咔擦”一道声响,金属刺击碎了她脖子里挂着的东方宝石。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被击碎的宝石骤然爆发出强光,而直面它的金四柳承担了最大的冲击。如同千万根针扎入他的眼球,疼痛且致盲。   “啊啊啊!”饶是杀人魔,也在此时发出痛呼。快节奏的战斗剥夺了他的思考,他根本没想到,那颗宝石会是假的,是姜鱼委托蜜祯制作的假货。   眼睛的疼痛让金四柳短暂地失去了防备,而一步错,步步错。   在他的身后,从河道里爬起来的林西鹤,如同地狱里来的索命的魔鬼,毫不犹豫地将他扑倒。林西鹤的枪早就在之前的战斗中损毁,就连刀也失落在了河道里,两人贴身近战,高端的战斗一下沦为最原始的搏杀,而最后一击,来自姜鱼。   当林西鹤用力钳制住金四柳,再次为她创造出一个绝佳的时机,姜鱼一箭射出,终于彻底打破金四柳的防御。   金四柳再强,到底肉·体凡胎。体力和异能的消耗,以及之前受的伤,已经让他的身体发出警报。他一口气还未松懈时,战意在支撑着他,看着还能打,甚至打得凶,可一旦有了一个缺口,就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金四柳终于死了,可林西鹤也没好到哪里去。骤然卸力,整个人就往后倒。   姜鱼急忙上前将他接住,入手却满是血。林西鹤的状况着实糟糕,胳膊断了,身上到处是伤,也不知道具体伤得有多深。   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能杀得了准七级的金系异能者,虽说有姜鱼从旁辅助,也如同天方夜谭。胜利是巨大的,但代价也是巨大的。   “林西鹤!”   “林西鹤!”   姜鱼甚至不敢轻易动他,怕碎裂的骨头会戳破内脏。在这个时候,她的心跳得极快,脑子里一半很乱,一半又极端地清醒。   眨眼间,她就想了无数的应对方法,一秒也不能多等,可就在这时,紧闭着眼仿佛已经昏过去的林西鹤,又醒了过来。   一张嘴,能把人气个半死。   “放心,不会守寡的。”林大侦探竟还在笑。   “闭嘴!”姜鱼轻叱。   林西鹤识相地闭嘴了。   姜鱼确认他内伤并不严重,只是外伤加脱力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她想将林西鹤搀扶起来,带他去找异能者医生,赶紧治疗,可林西鹤躺在女朋友温暖的怀抱里,实在不想动。   姜鱼:“那我抱你?”   林西鹤想了想那个美丽的画面,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起来了。他也就无赖那么一下,此刻金四柳虽死,却不代表没有别的危险了,自己这个状态恐怕没有办法再保护姜鱼,当然是先离开为要。   不过就在他收敛起懒散姿态,勉力站起时,仿佛是为了奖励他,姜鱼主动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转过头去,就见姜鱼在对他笑,“你又救了我一次。”   林西鹤:“那是奖励?”   姜鱼:“不算吗?”   林西鹤凝眸看着她,看得姜鱼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她不会忽略林西鹤眼里骤然亮起的光——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启发。   是什么呢?   可能不是什么健康的内容。   “走了。”姜鱼决定终止这个话题。   林西鹤倒也听话,在绝大部分时刻,他还是很端得住的。他乖乖地被姜鱼搀着往外走,在即将抵达附近的出口时,他们又遇见了匆匆赶回的ddl。   ddl正要下来呢,看到他俩这副模样,尤其是林西鹤浑身湿透又满是伤的样子,吓了一跳,“没事吧?我来帮忙!”   不过林西鹤即便受了重伤,爬个地下暗河的出口还是可以的。三人顺利回到地面上,ddl才心有余悸地说起刚才遇到的事情。   “我跟你们说,刚才真是太诡异了,碰到两个奇怪的男人,我刚被发现,就莫名其妙地倒了,地上还倒了一堆人。但那两个人说了会儿话也没干什么就走了,然后我就醒了过来。”   “两个奇怪的男人?”   姜鱼蹙眉。   其实不用ddl多说,他们已然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人。这些人还身穿警服,不出所料就是女警员招来的援兵。难怪一直不见人,原来是被拦在了外面。   ddl又详细描述了他们的外貌以及交谈过程中提到的名字,陆生和穆先生,确认无疑。   林西鹤:“来了却不动手,跟昨晚一样。”   穆先生放走了笑脸猴,但没有真的对姜鱼出手,是有所顾忌不能亲自动手,还是在观察什么?陆生和穆先生之间,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而且,地上倒下的这些人,看起来是陆生的手笔。神秘莫测的精神系异能,防不胜防,可为什么只有ddl醒了过来?   太多的疑团还未解开,后续的增援终于到了。负责巡逻的人也纳闷呢,怎么派过来的人一队接着一队都没有了音信,就算全城静默,这情况也不对劲。   到了地方一看,这不是万洲的人吗?   “什么?金四柳死了?!”   巡逻队的人面面相觑,一个比一个惊讶。姜鱼有条不紊地交代清楚地下暗河内的情形,再指引他们去搜寻金四柳的尸体,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帮忙找一个异能者医生过来。   受伤的可是万洲的老板,巡逻队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而当他们去找医生,把这里的情况再次上报时,一个来自迷雾森林里的重要消息,也终于抵达了雾城。   作者有话说:   。 第151章 森林协作曲 ◇   ◎呼吸灯与蛾子◎   雪岭迷宫。   这四个字出现在大家耳朵里时, 绝大部分人都是懵的。现在雾城静默,中央系统无法运行,CIG几乎成了摆设, 想查也无从查起。按照惯例, 特别重要的机密文件, 都是有纸质存档的,且保密要求非常高,可这案子并非雾城经手, 就算有纸质文档,也不会在雾城的机密库里。   特调局只能紧急派人从别处调档,与此同时, 姜鱼和林西鹤也已经到了医院里进一步接受治疗。   经过治疗后, 林西鹤身上的伤好了很多。他最重的伤就是骨折, 而木系的异能者医生最擅长接骨,医院也非常有诚意地派出了最好的医生, 接好骨头, 缠上纱布,再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至少从表面看, 他除了脸色略显苍白, 已经没什么大碍。   不过伤重是事实,哪怕异能者的治疗手段对于外伤而言非常有效,可也到不了断肢重生的地步, 身体和精神上的疲乏亦无法消除。   医生再三叮嘱, 让林西鹤一定要静养, 至少今晚别再动弹了。   作为特殊场所, 医院的灯是亮的, 一些重要的设备也还在勉力运行。除了本来就住院的人,不断地有伤员被送到这里,楼上楼下人来人往,即便以林西鹤的身份地位和伤重程度,都没能分到一间单人病房。   此刻他们待的地方,是医护人员的休息室。   ddl也跟了过来,甚至不需要姜鱼开口,他就主动坐上了救护车,紧跟着他俩仿佛一个小跟班。一路上他的表情变幻莫测,手里紧张得都在出汗——   因为他反应过来了。   那两个奇怪的男人,一个叫陆生一个叫穆先生的,话语里透出来的意思实在惊人。什么雪岭迷宫唯一的幸存者、什么一手炮制出来的雾城之局、什么被我杀死才是最大的仁慈?   这不是两个简单的装逼犯,那些话,分明是大反派才会说的!   那个年少时的朋友、便宜女儿,谁赢谁输的话,多半就是指姜鱼和林西鹤了。ddl作为资深社畜,平日里没时间看什么宫斗权谋的,但职场就是当代年轻人最大的角斗场,他可不是什么傻白甜。   两个反派在说话,偏偏就他听到了。所有人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偏偏就他醒了过来。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选之子,那答案只有一个——   炮灰竟是我自己!   在每一个关键时刻,为了推进剧情而出现的没有姓名的路人甲!   尤其是治疗结束后,万洲五分队的人找到医院,向林西鹤传达信息时,ddl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内幕消息是我能听的吗???   “从迷雾森林里出来的是雾城特调局的人,贺队也托他带了消息给我们,他跟九组的人汇合了,目前正陪着异能研究院的林教授继续在森林里进行探索。跟雾城方面之前的判断一样,此次雾里的那些特殊的异能元素应该来自某种变异植物……”   说着说着,熟悉的词汇跳了出来:雪岭迷宫。   ddl:“……”   不管ddl心情如何,两边的信息算是对上了。姜鱼跟林西鹤对视一眼,姜鱼问:“雪岭迷宫,你有听说过吗?陆生说那个男人是唯一的幸存者,如果死亡人数很多,那应该是一个大案。”   林西鹤微微蹙眉,“我确实有听说过。这案子年代久远,大概要追溯到四十多年前,而且因为死亡人数过多,且没有生还者,影响恶劣,所以上面下了禁令。档案封存,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姜鱼:“到底怎么回事?”   林西鹤:“跟红河滩一样,雪岭不是一个正式的地名,那个地方在北边,原来是一片被开发出来的旅游区。本来应该是安全的区域,有一年忽然大雪封路,几百个人被困在里面,最后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可现在,唯一的幸存者出现了。   姜鱼若有所思,看向已经傻眼了的ddl,“现在的问题是,陆生为什么要给我们传话?”   ddl怔住,“传话?我吗?”   陆生如果要在他们身边埋一颗棋子,那暗中用精神系异能控制住ddl,不让他说出自己倒下又醒来的事实,再谋求后动,才是合乎逻辑的。   现在的情况,更像是陆生故意让ddl听到了他和穆先生的对话,瞒着穆先生完成了消息的传递。   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林西鹤又看向五分队的人,“九组的人跟北岸诗会在森林里交手了?情况怎么样?”   对方回答:“据说只是打了个照面。”   另一边,迷雾森林内。   柯航和季小梦正坐在一处山洞内,燃着篝火,包扎伤口。山洞里没什么雾,火光照应着季小梦的脸,她动作熟练且利落地用随身携带的纱布缠绕住手臂上的伤口,不需要柯航帮忙,便低头咬住纱布的一端,手指翻动,打了个漂亮的结。   她扎着蝎子辫,半脱的作战服里面是白色的背心,一身小麦色皮肤,透着股原始的野性,跟自幼生活在城市里的姑娘很不一样。   如果仔细看,她另一只手边还放着匕首,但凡柯航有任何异动,那匕首就能瞬间架在他的脖子上。   柯航也能明确地感知到,那不是对所谓的异性的堤防,而是关乎生死。哪怕他们刚才还在并肩作战。   这一切都要从昨天说起。   因为变异豪猪群,九组分散成两队,柯航和老杨一队,寸头、瘦高个和大金一队。寸头三人是急行军,一路高歌猛进,追上了贺望岚,而柯航和老杨却在行进途中再次发现了北岸诗会的行踪。   北岸诗会出现在迷雾森林内,必定知道些内幕,从他们身上寻找突破口、接近真相也是一个办法,于是两队人马就分别走上了不同的路。   柯航和老杨只有两个人,而北岸诗会还没有分散,人数上的劣势让柯航选择了隐藏,偷偷跟着他们。   这一跟,还真被他听到些内幕消息。   从他们的交谈中可以得知,北岸诗会此行的目的,就是把所有进入迷雾森林,企图探寻真相的人都拦住。他们还提到了“穆先生”,言语之间有所忌惮,焦乔甚至还有点咬牙切齿,声音里也透露着一丝对陆生的担忧。   “要是先生在城里出了什么事,我一定第一个杀了他!”   达达撇嘴,“你杀得了吗?”   焦乔瞪他,“要你管!”   祝炎:“别闹了,先生留在雾城,现在的情况就是cube也帮不上什么忙,担心也是白担心。但他不是单打独斗,而且,你见过先生做什么没把握的事吗?我们不拖他后腿就行了。”   吹起陆生的彩虹屁来,焦乔就顺心多了。   季小梦则永远都是最沉默的那个,她基本不怎么发表意见,站位也总是在最外侧,时刻保持警惕。有一次,柯航甚至以为自己暴露了,但很快她的目光就自然地从他们藏身的地方移开,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在这之后,北岸诗会接连碰到了好几拨雾城里来的人,出手倒是很积极,也很高调,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老杨几次用眼神询问柯航是否要出手帮忙,柯航在沉思之后,都蹙眉摇头。   他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众人行动受阻不假,逃的逃、散的散,可竟然一个人都没死。   紧接着,变故又来了。   可能是北岸诗会真的太过高调遭了天谴,他们在追杀雾城特调局的过程中,不小心踏入了一种特殊的变异植物的地盘。这是一种会发光的苔藓,苔藓上有芝麻粒大小的光苞,如同萤火虫忽闪忽灭,缓慢而有韵律,因此得名“呼吸灯”。   呼吸灯的最大特点就是“语言”,如同蜜蜂能够通过特定的舞蹈来跟同伴传递信息,呼吸灯的灯光明暗的频率也被视为一种特殊的信号。   最重要的是,它有晕眩效果,如同催眠。且凡是呼吸灯出现的地方,极大的概率会出现成群结队的树蛾。这种变异蛾子没有眼睛,依附于大树而生,杂食。也就是说,它们也吃肉。   单个拆开来看,呼吸灯和树蛾都很弱小。一脚能踩死、一巴掌能拍死,可当它们凑在一起,杀伤力就是巨大的。   晕眩不致命,但会让中招的猎物战斗力大减,而这时,成群结队的树蛾就会出现,将猎物淹没、扑杀。饱餐一顿后,留下的残渣滋养土地,成为呼吸灯的肥料。   《森林协作曲》,废土时代最有名的钢琴曲之一,就是以此为灵感谱写。   当达达一脚踩在苔藓上,看到明暗的光渐次亮起,他就忍不住发出一道由衷的“哇哦”。这就像在玩全息跳舞机,一脚踩下去,诶,这块亮了。   诶,那块又亮了。   “你干嘛推我!”焦乔转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   “我推你个鬼,赶快跑了!”达达转头就跑,结果一个不慎,脑子一晕,当场摔了个大马趴。焦乔也反应过来事情不妙,但达达脸着地还撅着屁股的样子真的好好笑哦。   “哈哈哈哈哈……”焦乔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跟祝炎一左一右拽起达达跑路。可这时,晕眩效果开启,蛾子大军来袭。   所有人犹如喝了假酒,摇摇晃晃,抱头逃窜,场面好不热闹。   作者有话说:   。 第152章 无穷猜想 ◇   ◎第十三条◎   众人逃窜的动静太大了, 又引来了别的变异生物。一直躲藏着的柯航和老杨也受到波及,不得不出手。   “柯航!你卑鄙!”达达见状,立刻明白柯航和老杨是跟着他们过来的, 好气。可他刚张嘴, 就有蛾子往他嘴里飞, 那滋味太过销魂,“呸、呸呸!”   蛾子铺天盖地,各路变异生物迅速聚集。   人类的内斗被迫中止, 只想逃命。柯航和老杨当然是朝着雾城特调局的那些人靠近,大家是一个体系里的人,是天然的盟友。   可他们撤退的方向变异生物太多, 情况紧急, 柯航当机立断, 让老杨先护送他们离开,自己负责断后。柯航和老杨因为跟在后头, 离得远, 所以是受呼吸灯影响最小,状态也最好的。   老杨可没有那么无私,要牺牲自己的队友去救别人, 但当时的情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只能咬咬牙,迅速按柯航的方案执行。   好死不死的,北岸诗会的人又追了过来。当然, 这次不是他们非要追杀, 而是他们最初逃跑的方向有更多的变异生物, 只能往这边来。   这也就导致, 所有的变异生物都在朝他们这边追击。   “靠!”老杨一把年纪了, 也忍不住骂人。与此同时脚下的动作加快,顺手抄起一个伤员扛在肩上,向其他人大喊:“快走!”   除了老杨跟柯航,现场状态算好的还有一个季小梦。她一直是游离在队伍外围的状态,又自小在野外长大,警惕性高,因此没有中招,只是没来得及提醒自己的队友。   最后,负责断后的就变成了柯航和季小梦。   相比起北岸诗会的其他人,柯航对季小梦的信赖值要高得多。两人也算不上有什么配合,只是各自出手拦截,一人一边,愣是给其他人强留出了逃离的时间。   可是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变异生物在靠近,两人的壁垒迟早会被打破,而如果让它们顺着其他人的逃离方向追过去……   电光石火间,柯航看了眼不远处的季小梦,扬声道:“把它们引开!”   视线交汇的刹那,季小梦正用手里的匕首划破一只独狼的咽喉,再一个后空翻落在树干上。她犹豫了一秒,点头。   两人各自分散,将身后的追兵引向不同的方向。   独自一人的战斗,凶险万分。十分钟后,柯航绕了一个圈子,又大胆地将身后的追兵引回了呼吸灯和树蛾的地盘,让它们成为了对方的猎物。   而柯航自己,冰做的护目镜和呼吸阀遮住了脸庞,物理防御让他短暂地屏蔽了呼吸灯的晕眩攻击。   至于其他的,雾的本质是什么?是水汽。   冰系的异能者,当他全力激发自己的异能,周身十米范围内所有的水雾都凝结成冰,再齐齐坠落。那漂亮的冰晶,看似脆弱,却有利剑之威。   顷刻间,柯航周围就变成了一个真空地带,变异动物们倒了一地。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同样折返回来的季小梦。   那一刻,柯航和季小梦的眼里有同款诧异。   同样的选择,不同的方法。季小梦扫视一周,看到树蛾再次蜂拥而至,当机立断地用异能带着柯航转移。   两人凭空消失,留下来的变异生物们骤然失去攻击目标,自然就只能内斗了。森林永远是残酷的。   此时此刻,山洞里,柯航想明白了季小梦为何不在一开始就用空间异能带着达达他们逃走的原因。   季小梦一次最多能带三个人,达达、焦乔、祝炎,四人组就是最佳的团队配置。但根据前几次交手的情况来看,一次带三人进行远距离传送,将会产生非常大的异能消耗,所以这招应该是保命用的,轻易不会使用。譬如在云京大厦那次,季小梦也是在最后才出手,将陆生、焦乔以及祝炎救走。   在危险的森林里,季小梦不会轻易让自己失去战力,而她出手将自己救走的行为,就更让柯航觉得诧异了。   柯航不是个扭捏的人,也始终觉得,季小梦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性,于是他心里怎么想,就怎么问了。   面对他的直白,季小梦的态度稍显冷硬,“不要多想,这是上次你让我进去听审的谢礼。”   废城案开庭,季小梦出现,亲眼看着杀害自己弟弟的仇人被判刑。无论如何,她承柯航的这份情,哪怕他们有不同的立场。   柯航:“那是我应该做的,你不必谢我。”   季小梦没有答话。   柯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这很符合一部分隐士的作风。但是雾城的这件事,我想不明白,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北岸诗会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季小梦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告诉你的。”   她平静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是直接告诉柯航,不要白费力气。她拿起匕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柯航叫住她,“北岸诗会,不是一个以杀人为乐的组织。但是雾城事件,会死很多人,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了很多,就在这座森林里,为了探寻真相而死。对于我来说,这些死去的人,跟你的弟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受害者。”   季小梦转过身来,听到“弟弟”这两个字,她拿着匕首的手不由握紧,目光锐利地扫过柯航的脸,却仿佛撞上一堵坚冰。   两人无声对峙。   良久,季小梦道:“柯组长,这里不是城市。”   柯航蹙眉,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季小梦继续道:“如果你要寻求真相,就要丢掉你作为人类的身份和立场,明白自己也跟这座森林里的一根草、一只小动物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语毕,季小梦毫不犹豫地往外走。柯航仔细思忖着她的话,有所触动,但距离真相还是隔着一座山,无法抵达。   沉默片刻,他扑灭篝火,紧跟着走了出去。   雾城的医院里,第二道消息也到了,它来自更远的阳城。   兰舟打了电话到雾城附近、万洲暂时设立的联络点,那边再将消息传到雾城,中间废了些功夫,所以耽搁到了现在。   如果说“雪岭迷宫”四个字,只是让大家产生了一些联想,真相仍如镜中花水中月,无法触摸。那么兰舟传回的消息,就让姜鱼终于有了一种触摸到真相的感觉。   周亓带队去西南小镇勘察时,从小镇的废墟深处挖出了许多骸骨。他们当时就觉得这骸骨的数量多到不正常,现在看来,西南小镇跟雪岭迷宫的情况可能差不多。人都死了,伤亡极大,且只有寥寥几个幸存者。   西南小镇、雪岭迷宫,再到如今的迷雾围城,这是某种延续,是同一系列的事情。那么将这时间跨度长达百年的三件事串联起来的,是什么呢?   那棵树。   兰舟的消息里说,他在阳城找到的西南小镇的幸存者,画过一棵很特别的树。而雾城这边,一致认为雾里的那种特殊的异能元素来自某种变异植物,而这种元素,曾经在雪岭迷宫里出现过。   变异植物。这是最终的答案。   如果这个答案是正确的,那姜鱼就有了一个极度糟糕的猜测。她看向林西鹤,林西鹤的眼神告诉她,他好像也有同样的想法。   一旁的ddl心如擂鼓,他不知道这两人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变得很可怕,好像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了,“怎、怎么了吗?”   姜鱼:“你要听吗?”   ddl又愣住,他该听吗?所谓的真相、内幕,那些原本是他这个平凡社畜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是他该去触碰的吗?他是不是该离开?   可是……   “来都来了。”ddl紧张忐忑还有点兴奋。   姜鱼莞尔,来都来了,多么朴素的人生哲学。她也并不觉得ddl有什么不能听的,在她的观察里,这位资深社畜有着非常好的心态,而作为雾城的一份子,他也有权去追求真相。   她再次看向林西鹤,目光灼灼,“无穷猜想。”   林西鹤接上,“第十三条。”   姜鱼:“这个世界上,存在三级变异的植物。它具备自己的思想,能自由行走、交流,它真正地活着。”   与此同时,阳城郊外。兰舟捏着手里的烫金请柬,隔着车窗望向前方的纯黑色科技堡垒。这是三大能源公司之一桓天动力的继承人,人称小樊总的樊黎的私宅。   偌大一座如同堡垒般的房子,矗立在赤土上,周围没有任何相邻的建筑,甚至连棵树都没有,风格独树一帜。   兰舟完成任务,本来已经打算离开阳城了,但在离开前,他收到了樊黎的邀请,让他到这里参加派对。   仔细思考过后,兰舟还是来了。   检查通过,门卫放行。   飞行车缓缓降落在门前的停车场上,待兰舟和队友下车,走出地上画好的停车框的范围,那停车位就开始自动降落,进入地下停车场。等到兰舟回头望去,眼前哪还有什么车,只有荒芜赤土。这很难不让人去想,地下究竟还藏了多少东西。   小道消息说,樊黎手上有著名军火制造商肯迪公司的股份,不知真假。作为出了名的对照组,林西鹤有多废物,樊黎就有多厉害。   至于剩下的那个能源公司,远在海外,继承人是位杰出的女性,一向对海这边的两位男士不假辞色。   收起纷杂思绪,兰舟出示邀请函,在门卫恭敬的注目礼下,走进了那座黑色堡垒。让他和队友都有些意外的是,门卫并没有让他们解除武器。   要么,樊黎非常托大,要么,他确实没有丝毫恶意。   一个穿着侍者礼服的人前来为兰舟引路,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六七,身材高大,看着像是个练家子,但脚步又有点虚浮,透着诡异的违和感。   更违和的是,这么一个高大的汉子,竟趁着别人不注意,对兰舟娇俏地眨了眨眼。   那一瞬间,兰舟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觉得樊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脑子不受控制地自动播了八百集宫心计,最终却从对方那张越看越眼熟的脸上,得到了正确答案。   原来是你啊,雾城小公主。   作者有话说:   。 第153章 雨 ◇   ◎不如归去◎   深夜, 姜鱼和林西鹤从医院离开时,特地看了眼时间。   此时此刻,距离雾城陷入静默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在那短暂又漫长的二十四个小时里, 这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平凡的生活被打破, 开局看起来并不怎么顺利, 但无数的人在努力、在战斗着,哪怕有伤亡,也没到一个失控的地步。   现在金四柳和笑脸猴都已经死了, 城外又有大批的增援以及万洲驻守,看起来情况在越变越好,可事情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ddl已经由五分队的人护送着离开了, 他跟着姜鱼和林西鹤太过危险, 还是回去找他的鹅更安全一些。   姜鱼站在医院门口, 望着外面的浓雾,蹙眉道:“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   林西鹤神色平静, “死的人太少了?”   路过的人听到这话, 不由侧目,林西鹤却面不改色,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如果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 西南小镇、雪岭迷宫, 再到如今的雾城事件,是一脉相承的,那么雾城的伤亡确实少得不正常。   西南小镇和雪岭迷宫可以算得上是“无人生还”了, 幸存者寥寥, 可雾城呢?   就算三个地方的情况不同, 前两者出事时, 都可以说是处于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 雾城则不一样。就算被迫静默,它也没有真正与外界断了联系,这上面的差异足以导致结局的不同。   可姜鱼仍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林西鹤亦然。   林西鹤的直觉甚至比姜鱼还要强烈,因为他有超感。今夜的雾比昨夜还要浓,真真正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而雾中的那种特殊的异能元素,也变浓了。   如果说昨天还是蒙蒙细雨,今天就是鹅毛大雪。   医院门口是亮着灯的,灯光散雾的效果,也比昨晚要差。两人从灯光里一路走进浓雾中,林西鹤仔细感知,蓦地又伸出手去,手掌摊开向上。   “下雨了。”他感知到手上接住的细小雨珠,抬头看。   “这么晚了,防御指挥总署的人应该没有在搞什么人工降雨。”姜鱼也抬头看,“是雾变成了雨?”   林西鹤收手,用手指捻了捻那水珠,“这里面异能元素的浓度过高了。”   一场雨开始袭击雾城。   起初,那看起来只是一场雨,但很快人们就发现,这哪里是一场普通的雨,分明就是魔法攻击!   人类的身体要比其他的变异动物脆弱得多,在异能方面,也无法自然进阶。而野外的动植物大多是没有什么系统的进阶方法的,积累得多了,自然就进阶了,方式简单粗暴。所以当那些特殊的异能元素席卷全城,动植物加速变异,甚至出现大规模暴走时,人类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这是一个饭喂到嘴边,还需要特定的方法来进食的种族。智慧让他们成为了自然界的霸主,但这无法掩盖他们本身足够脆弱的事实,现在,问题就出现了。   人体是无法直接吸收空气中的异能元素来使自己进阶的,这百年来,大家也早已习惯了空气中异能元素的浓度。   打个比方,这就像人类赖以生存的氧气浓度,过高、过低都不行。环境一旦发生变化,慢慢适应还行,却绝不可能骤然改变。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就是——过高。   而且是某种特殊的、效果是催化的异能元素的过高,它原本还只是飘散在雾里,对人的影响不是很大。现在直接凝成雨落下,淋到雨的人异能开始变得不稳定,甚至失控,身体也逐渐出现其他症状,头痛、发烧、乏力、狂躁等等。   恰似某种无法根治的病症——基因崩溃。   林西鹤的母亲明卉就死于这种病。   接二连三的噩耗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传来,巡逻队火急火燎地全城通知,不要淋雨、不要淋雨、不要淋雨。   而当他们在奔忙中,再次看到墙角上的“快逃”二字时,堪称触目惊心。   姜鱼的心也不静,抬头看向林西鹤的侧脸。他蹙着眉,脸色苍白,唇色也很淡。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重伤的表现,但隐忧驱使着她,第一时间把林西鹤拉到了避雨处,再以最快的速度找来了伞。   可当她把伞带回来,看到蹲在街边屋檐下,身上好像没沾到多少雨水,脸色却比刚才更苍白的林西鹤时,心跳还是像漏了一拍。   林西鹤背着一个废物的名头背了二十几年,人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但其实他不是。只是因为父母的基因都太过强大,以至于两者对冲,造成了他只是个普通人的假象。   此时此刻的林西鹤,像狼退化成了一只大狗,在等着别人把他捡回去。姜鱼撑着伞在他面前蹲下,忍不住抬手拂去他鬓边垂下的发丝,轻轻捧着他的脸颊,问:“难受吗?”   林西鹤却还有空开玩笑,“我好像体会到了陆生的感觉。”   异能攻击对林西鹤无效,除非强到金四柳那个程度,量变达成质变。但严格来说,此时的雨并非异能攻击。   不是攻击的“攻击”,反而对林西鹤造成了影响,因为他有超感。   他对异能元素的感知太过灵敏了,身体就像时刻在高速运转的cpu,有过载的风险。如果是平时还好,可现在他刚经历过一次大战,受了不小的伤。身体和精神上的损伤都太大,在如此充沛的异能元素的冲击下,超感就反而成了他的累赘。   这不就像陆生一样么?破败的身体,强大的精神系异能,最终会不可避免地导向崩坏。   不过难受归难受,三十岁的林西鹤在姜鱼面前,又找回了一点年少时的英雄情结。他站起来,神色自然地从姜鱼手中接过雨伞,撑过她的头顶,说:“别担心,暂时还没事,比起我——”   姜鱼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城外。   周亓和蔺南正在拦截变异生物的最前线。   凡是雾笼罩的地方,都下了雨。大雨倾盆,周亓穿着雨衣,蹙眉看着眼前在不安躁动的兽群,嘴唇紧抿。   这雨来得太不凑巧,破坏了他的很多布置。本该被驱离的动物又开始徘徊,恐怕不会再“听话”地离开。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边也有减员,因为这里根本没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   “接下来恐怕是一场硬仗了,但我想再试试。”周亓道。   语毕,他也不等蔺南回答,再次将手抵在唇边。清越的哨音响起,时而如同鸟鸣,时而如同野兽的长啸,一声声,传入雨中。   他像是在安抚,躁动不安的兽群也确实稍稍安静了下来。可雨依旧在下。   周亓神色肃穆,哨音传遍的同时,绿色的木系异能也逐渐在他的指间散落。沁入地底,化作嫩芽破土而出,再如同海浪般抽条,朝着兽群而去。   他的异能,是温和的。   在夜与雾的笼罩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为兽群指引着方向,好似在说: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蔺南始终伴随他左右,因为周亓无法分心,此时的他防御力极低。万洲的五分队,也是唯一一个副队长的战斗力比正队长要强的。   在这样的下雨天,蔺南或许还可以算作万洲的最强者,因为他的异能是雷电。他抬头看了一眼,掌心已经氤氲起了电光,蓄势待发。   雨下的最大的地方,当然还是迷雾森林。   从第一滴雨落下,到暴雨如注,中间的过渡只有半个小时。穿林而过的河流水位开始暴涨,连柯航和季小梦先前藏身的那个山洞,都渗了水。   贺望岚和寸头等人带着林教授被迫转移至高地,又要躲雨,又要防着变异动物的袭击,颇为狼狈。那些满林子乱窜的变异动物,仿佛在用生命诠释一句话:别睡了,都起来嗨。   瘦高个作为一个木系异能者,甚至听到了植物舒展着身躯,在拔节生长的声音。   一切好似都在向未知的方向发展,但毫无疑问,这个方向充满了危险。   林教授淋了雨,神情萎靡,此刻被人放在干燥的地方,连声咳嗽。贺望岚去外面探了路回来,刚甩掉身上的水,就见瘦高个走到他面前,道:“情况有变,不宜拖延。我们得尽快找到那棵变异植物。”   贺望岚:“你想连夜突进?”   在这样的雨夜里,瘦高个的死人脸更显苍白,但他目光格外坚定,“你觉得雨会马上就停吗?如果它一直不停,前面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且拖延的越久,雾城的情况就会越糟。”   瘦高个的说法是最坏的打算,但贺望岚偏偏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可现在最重要的是林教授的状态,他们在野外艰苦惯了,可以不顾危险冒雨前行,但林教授是搞科研的,虽然也是异能者,但身体素质差了一大截。   就在这时,大金传来一阵惊呼,两人转头望去,只见她扣住了林教授的手,正满脸错愕。   贺望岚快步过去,就见林教授手里攥着个针筒。大金忙道:“他在给自己注射针剂,ST1号,这是不要命了。”   ST1号,针对异能者研发的特效药,素有“生命药剂”的美称。野外的探索队经常会不惜重金配备这种药剂,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救命。但林教授显然还没到需要救命的时候,现在就用,是强行让自己有个好状态,不至于拖后腿。   ST1号,一针更比一针差,用得太多,效果越差,最后就神仙难救了。   可林教授充满疲惫的脸上,是一派从容和坚定,“如果我的推断没错,能够释放如此多的异能元素,造成这么大骚乱的,有可能符合无穷猜想第十三条。提出猜想、论证猜想,是我的毕生追求,也是我唯一能为雾城,为我的家乡所做的事情。”   “所以,不必顾虑我,现在就出发,一刻也不要耽搁。”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这一卷都写了快三十章了,打戏果然比文戏还要废字数。 第154章 游戏 ◇   ◎Virtual World◎   深夜, 雾城下雨前,兰舟正和樊黎在他私宅的二楼密谈。   楼下是年轻的男男女女在派对中狂欢,但奇怪的是, 派对中没有一点声音传出。因为巨大的透明玻璃罩里, 每个人都戴着全息头盔, 躺在舒适的太空椅内,在自由自在的虚拟世界里遨游。   《Virtual World》,由樊黎投资并控股的游戏公司“梵天”出品, 光靠这个,樊黎就能吸金无数,成为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   不过樊黎做了那么多科技产业的投资, 自己手里抓着的还是一个比巴掌还要小一点的小黄鸡样式的古董游戏机。他作为此间的主人, 招待了许多人过来玩儿, 自己也没有要参与的意思。   兰舟倒是忽然想起,《Virtual World》的新区马上就要开了, 下面这帮人大概就是第一批吃螃蟹的, 也是潜在的氪金大户。   “小樊总请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兰舟又转头看向樊黎。   樊黎一手把玩着游戏机,一手端着酒杯, 喝了一口, 说:“别着急,我知道你担心雾城那边。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 林西鹤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兰舟微笑, “是啊, 毕竟他比你还小一个月呢。”   这两人打着机锋, 樊黎的特助就站在后面冒充柱子, 目不斜视。樊黎打了个响指,柱子就动了,恭敬地为他们打开光屏,调出一份电子文件。   樊黎换了个双腿交叠的姿势,靠着椅背,道:“上次春城一别,我回来之后,着手调查了北岸诗会。”   兰舟心念微动,“小樊总也对他们感兴趣?”   樊黎:“算不上多感兴趣,但能跟林西鹤作对的,也是能人,不是吗?他们那个气象武器不错,要是能着手开发,必定大有可为。”   兰舟:“小樊总敞亮。”   樊黎能把这打算直接说出来,就根本不怕人知道。他笑笑,说:“北岸诗会太过神秘,创始人陆生又是春城人,我离着春城千万里远,知道得肯定不如你们详细,更不用说跟他们搭上线了。不过……我做生意的运道向来不错,《Virtual World》马上推出新区,我抽时间去梵天视察了一下,就在游戏里发现了一个特殊账号。”   话题一下子从北岸诗会跳到游戏,兰舟面不改色,问:“什么账号值得小樊总特别关注?”   樊黎:“对于游戏公司来说,玩家就是它的客户。对客户进行分类和定期的维护是必要的,哪一些是氪金大户,哪一些是潜力玩家、技术大神,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对方法。有人在游戏里花钱,也有人在游戏里赚钱,这些人我们称之为‘打金人’。这个账号的主人就是一个打金人,平时很低调,但从数据监控显示,他前前后后从游戏里赚取了上亿的资产,玩得最厉害的就是虚拟货币。”   上亿?!   兰舟这才露出一点惊讶,虽说他上次在联合峰会上购买武器时,也是一掷千金。对万洲和林氏来说,“亿”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单位,可这是游戏,哪个打金人能随随便便赚那么多钱?   樊黎露出一丝玩味,“恰好在这个时候,我收到一点小道消息,原来北岸诗会里不止有人,还有人工智能,对不对?”   兰舟:“……你说cube?”   以樊黎的关系网络,能够打听到cube的存在,兰舟并不惊讶。可顺着他的话往下思考,不难得出一个猜测。   是Cube在《Virtual World》里勤勤恳恳地赚钱,为北岸诗会提供资金援助,让他们有钱去做实验、去开发气象武器,不用工作还能在云京大厦放烟花。   谁是北岸诗会最大的功臣?   是cube!   它薅的还是樊黎的羊毛!   兰舟从未想过北岸诗会的资金来源居然如此之“正”,顿时满脸正色。樊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试过跟这个账号取得联系。”   “怎么样?”兰舟问。   “啧。”樊黎一想起来,心情就不怎么美妙。那个叫cube的,还没被拆穿身份呢,就立刻自爆了,活脱脱一副反派嘴脸。   什么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隐瞒了——   锵锵锵!没错,我就是你的爸爸、主人的走狗,cube是也!   你想要买我们的气象武器吗?   不卖,不差钱。   略略略。   樊黎亲自去接触它,是给它面子,不是让它踩在自己脸上狂舞的。不过他肯定不会把这些告诉兰舟,而是道:“它跑了,没有再登陆过。但是很快,梵天在即将开放的新区里,发现了一个无法消除的bug。”   兰舟追问:“什么bug?”   樊黎:“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副本,进去之后是一个像素风的小世界。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也许只是那个人工智能恶作剧的产物,不过雾城事件爆发后,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副本的地图,是雾城和迷雾森林。”   像素风的地图,与实景有很大的差别,所以一开始,樊黎和他临时组建起来的技术团队,谁也没有往雾城方面想。可雾城的消息传来后,樊黎再看那张地图,就觉得有点眼熟了。   兰舟心念微动,“副本里的boss是谁?”   “副本很难打,数据无法通过后台进行修改,也就没办法作弊。我找了好几个高手,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打到过大boss面前,进度最快的那个人你刚才也见到了。”樊黎抬手打了个响指,雾城小公主就从身后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还热情地跟兰舟招手。   这家伙打架不行,原来擅长打游戏吗?   兰舟略作思忖,便开门见山;“我要看看那个副本,什么条件?”   樊黎再次端起酒杯,助理主动为他倒上酒。他喝了一口,道:“兰队长够爽快,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条件其实上次已经跟林西鹤提过了,我要开辟海上路线,因此需要万洲的协助。”   兰舟:“他应该拒绝了你。”   樊黎:“我不信你们万洲就没有这个计划。”   兰舟:“万洲刚刚开辟了十字生命线。”   樊黎:“你不如说是林西鹤太没有事业心,他今年六十了吗?如果六十了当我没说,还没到就给我起来干活。”   兰舟无言以对。   另一边的林西鹤,尚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已经被人安排上了。兰舟进入游戏时,雾城已被大雨笼罩。   问:如果有一个成为异能者的机会放在你面前,但有一定的风险,你会如何选择?   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当姜鱼找回被他们遗失在地铁站隧道里的飞行摩托,载着林西鹤在街巷穿行时,看到了不止一个身影,不顾阻拦地冲入雨中。   他们向着大雨张开双手,嘴里不知在喊着什么,脸上是兴奋或忐忑,都在雨雾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雾城终于乱了。   原本这雾、这雨,只对异能者产生影响。但渐渐的,普通人也开始出现反应。作为普通人,他们是终其一生也无法感知到异能元素的,可如今空气中的异能元素浓度过高,以至于他们的身体好像也发生了异变,逐渐突破了基因的桎梏。   “危险!这样很危险!大家不要掉以轻心,万一成不了异能者呢?万一有后遗症呢?大家快回去啊!都回去!”   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呼喊,有人面露隐忧,可普通人和异能者的身份差异,他们在人生道路上会遇到的种种并不公平的待遇,注定了如今的一切。   这是一场鱼跃龙门的豪赌。   兴许不够理智,但如果有机会能博得一个更好的前程,谁不希望呢?你说普通人在如今这个社会也能过得很好,可如果能过得更好,谁不愿意呢?   “有人成功了,他能用出异能了!”   “你们自己就是异能者,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为今之计,唯有——强制撤离。   这场雨邪性,谁都无法保证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先不说城外能不能守得住,那些变异生物会不会再次大规模冲入城内,他们自己人就先乱起来了。雾城暂时是不能待了,必须尽快完成人员转移。   上面的人吵吵嚷嚷的,终于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短暂的一致。天上不安全,有大批量的变异鸟类徘徊,磁场干扰也依旧存在,所以他们决定走地下。   地下有紧急撤离通道,通往城外的秘密基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开启,而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整座城再次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周亓和蔺南迎来了春城野火营的援助,在二营营长江汝宁的斡旋之下,曾经有过仇怨的双方也开始了并肩作战。姜鱼和林西鹤的目的地则是雾城特调局,算算时间,关于“雪岭迷宫”一事的档案也该送达了。   有林西鹤的身份在,他们这一路畅通无阻。而在他们抵达特调局的一刻钟后,雪岭迷宫的档案也到了。   档案很厚,多是对现场的勘察报告和事后的分析,关于具体的起因、始作俑者是谁,却都语焉不详。不是刻意模糊,而是真的没有答案。   姜鱼先略过这部分,直接找到遇难者名单。在那长长的足有上千个的名字和照片里,她最终找到了穆先生,确认了他的真实身份。   作者有话说:   。 第155章 照海基金 ◇   ◎商羊◎   商羊, 男,死亡年龄13岁,二级金系异能者。   商是他养父的姓, 而他的养父商照海, 正是在雪岭开发旅游区的那位著名的慈善商人。雪岭迷宫案发生于2103年, 整整四十三年过去,商羊也变成了如今的穆先生。   “照海基金?”林西鹤蹙眉说出了这个名字。他有听说过雪岭迷宫的事,但只知道个大致的结果, 却不知道这事儿还跟商照海有关。   姜鱼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问:“你知道?”   林西鹤:“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兰舟是混血。她的母亲是从海外偷渡来的, 到了这边后因为没有正式的身份寸步难行, 是照海基金为她提供了帮助。后来, 她遇到兰舟的父亲,跟他组建家庭, 也一直留在基金会工作。照海基金设立的初衷是为了安置一批海难的孤儿, 后来就一直致力于跟儿童有关的公益事业,是个非盈利机构。”   顿了顿,林西鹤沉默片刻, 道:“兰舟还有个青梅竹马, 是基金会救治的一个小女孩儿。你有情我有意,虽然没捅破窗户纸,但大家心知肚明。可惜, 还没等兰舟、等我们闯出一番名堂, 人就死了。”   姜鱼的心往下一沉, “怎么死的?”   “一次野外救援, 因为被困的飞行车里也有基金会资助的孩子, 所以他们也去了,本来没有什么危险的,谁知道碰上极端天气。为了救人,他们就牺牲了。”   “他们?”   “兰舟的父母也在。他的异能天赋继承自母亲,而他的父亲实力不强,只是一个平凡的司机,但他很支持妻子的工作。”   “所有……兰舟才那么积极地给你出谋划策,对吗?”   林西鹤:“对。”   莫待无花空折枝。   姜鱼的脑子里蓦地浮现出这句诗,也到此刻才终于理解,为什么兰舟会成为万洲大保姆,为什么他对林西鹤的爱情那么上心,自己却还孑然一身。   不过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姜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继续问:“这个照海基金有问题吗?”   林西鹤微微摇头,“那场事故我们反反复复地查验过,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而照海基金在创始人死后换过好几任掌权人,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注入,不可避免地在走下坡路,渐渐地也没什么人知道了。这些年一直是兰舟在往里投钱,他会定期查账,应该也没有问题才对。”   姜鱼陷入深思。   兰舟是万洲的人,跟林西鹤有过命的交情,林西鹤对他也有着绝对的信任。这种信任是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头磨练出来的,就算是姜鱼也不可能轻易动摇。当然,姜鱼也不是不信兰舟,虽然他们只见过寥寥数面,但气场合不合,只需一眼就知道。这位万洲的一分队队长,看起来是个很可靠的人。   如果兰舟是没问题的,那跟他有这么深的牵扯的照海基金,看起来也真的是一个在做好事的公益机构。   “实话实说,我看到慈善商人这种字眼,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朱明同。”朱明同也做慈善,但很显然,慈善只是他批的一层皮,面上是纯白的,翻开来还带着血。   照海基金源于商照海,如果照海基金是干净的,那商照海呢?“养父”,这又是一个足以让人脑补出一堆黑暗往事的词。   姜鱼蓦地有点恍惚。   若在以往,她看到鲜花会想到春天,可这两个月来,许多事情交织,真相被层层掀开,她忙着怀疑、忙着追凶,再看到鲜花,可能会先想问:花下是否埋着尸体。思维一旦形成定势,是很可怕的,不论你是只想着春天还是死亡。   “但事实只是事实,你影响不了它,我也一样。”林西鹤道。   姜鱼耸耸肩,两人再次翻开了雪岭迷宫的资料。   这起“无人生还”的惨案,之所以没人怀疑作为旅游区老板的商照海,是因为他也死在了里面。诡异的反常的大雪淹没了整个旅游区,后来赶到的救援人员想从雪里寻找尸体都费力,有很多人的尸骨也都不全了,所以在时间流逝,确认已经无人可以生还后,没有找到尸体的那些人,也都默认死亡。   商照海的尸体被找到了,而商羊没有。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能奇迹生还。   资料里还有许多现场的照片,那雪确实厚,而当救援人员扒开厚厚的雪,以为能看到地表时,却发现雪下竟是冰。   冰做成的建筑群笼罩了整个旅游区,如同一个复杂的迷宫,又因为那冰看起来没有丝毫杂质,非常透亮,行走其间就像进入了镜子屋,很容易就迷失方向。而且这些建筑群的构造完全超出了人类建筑学的范畴,堪称鬼斧神工。   简而言之,那根本不像是人造出来的。   没有杂质的冰,也更像是异能的产物。而那巨大迷宫里除了冰,还有变异植物,如果说冰是墙,那么植物就是钢筋和柱子。   迷宫共有两个出入口,每一个都有变异动物出入的痕迹。而死在迷宫里的那些人,有些死于动物撕咬,有些被封在冰里,现场还有很多用冰做成的巨大冰球,球里是水,人死在水里,也不知是冻死的还是溺死的。死状可谓各不相同。   看着这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姜鱼说不受到震撼是不可能的。她微微沉吟,“大雪封了路,冰和变异植物打造了囚笼,变异动物再入场,进行厮杀。其结果是,无人生还。”   她又拿起其中一张照片,照片里是现场拾取的证物之一——那片被检测出特殊异能元素的树叶。   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树。   林西鹤则继续盯着现场照片抱臂深思,目光扫过记录着事件分析的那页纸,道:“这些冰,确实不像人类的手笔。你看这张,这些巨大的冰球,其实是冰山上的雪鱼吐的泡泡,用来贮存食物的。还有那张,那是冰系的某种变异植物,它本身就能扎根在冰里,让冰幻化成适合它的形状。这层冰,是它的巢穴也是它的铠甲。那么,人类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忽然看向姜鱼。   姜鱼:“被杀。”   两个字,落地有声。   林西鹤:“你觉得,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姜鱼:“至少在西南小镇和雪岭迷宫,商羊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年纪还小,是他的概率很低。”   林西鹤随即拿起那张树叶的照片,“你觉得它又在想什么?”   无穷猜想,异能时代凝聚了全人类智慧的十六条假说。第十三条:这个世界上,存在三级变异的植物。它具备自己的思想,能自由行走、交流,它真正地活着。   姜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闻言,林西鹤又想起金四柳在跟他对战时说过的话,他说“什么木先生、草先生的”。金四柳多半只是想吐个槽,但此刻想起,林西鹤又有了别的看法,他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嘴角却缓缓勾起,“你说,他这个穆先生的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穆?木?为什么要改这个名?   他到底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姜鱼心中一凛,大脑也倏然清醒。思路更加清楚了,也想到了更多的细节,“你还记不记得偷听到的陆生和穆先生的对话?陆生问他,作为雪岭迷宫唯一的幸存者,再看到自己一手炮制出来的雾城之局,心情如何?什么心情?”   是受害者最终成为了加害者?   是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   两人对视,又同时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大雨倾盆。   雨一直在下,雾城的民众在飞速撤离,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而在那看不到的城市的另一边,穆先生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楼顶停车场,旁边是坐着轮椅的陆生。   他遥望着迷雾森林的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又像是看到了什么,在某个时刻,忽然道:“它开始生气了。”   陆生:“也就是说,贺望岚他们到它面前了?”   穆先生却没有再回答。   冰冷的雨夜,陆生脸色愈发苍白。他再次用喷了药剂的手帕压住嘴角,不让自己咳出来,又忍着虚弱道:“人都走光了,你不去拦着,它难道不会更生气?”   穆先生没有回答。他在这样惹人烦恼的雨夜里,仍然打扮得精致、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撑着伞的手指上还戴着黑色的戒指。上衣口袋里,一枝纯白的桔梗斜斜地探出头来,在风雨中摇曳。   良久,他道:“我也不是真心当狗的。”   “陆生。”他又转头看向陆生,慢条斯理地发问:“我再问你一遍,你的实验真的失败了吗?你杀苏教授夫妇灭口,不是为了彻底瞒着我吗?”   陆生眸光微敛,“你已经有答案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陆生这时候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已经知晓了他掩藏的秘密。他拿下手帕,也不装柔弱了,问:“你做了什么?”   穆先生:“他叫做D,对不对?”   陆生笑了,“你总算还不是太蠢。人丑就算了,太蠢了可怎么行呢?没得意思。”   那语气,柔弱里带着三分无辜,隐隐有些嘲讽,仔细一看,又孱弱得格外美丽,像一株风吹就断的冰山雪莲。   作者有话说:   《演员的诞生》   暂时看不明白的可以攒一攒再看。 第156章 abyss ◇   ◎记得加钱◎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穆先生抬手掐住了陆生的脖子。虽然是如此粗暴的动作, 由他做出来,却慢条斯理,还透着一丝雅意。   陆生也不见狼狈, 柔顺的长发从穆先生的手背滑落, 让人忍不住想, 这样的美人被折断脖颈,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是吗。”陆生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睛里看似空无一物, 却又好似包罗万象。   精神系异能发动,穆先生却避也不避。这可不是简单地闭上眼睛就可以防御的,既然闭眼无用, 那不如好好看着。   绚烂的万花筒在他眼前盛放, 那是纯粹的直达灵魂深处的攻击, 美丽却要命。   与此同时,麻仓。   麻仓也在下雨, 只不过这里下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冲淡了一丝夏日的炎热,让整个麻仓的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   十二街的变异狗小哈正瞒着主人,偷偷溜到院子里踩水。它欢快极了, 尾巴疯狂摇动, 还张着嘴去咬雨珠。偶尔嗅到那从雾城吹来的风里,好似有点不同寻常的变化,它歪起脑袋——   属于变异生物对于进化的本能的渴望在驱使着它, 仿佛某种召唤, 可下一秒, 当雨点打在它的鼻尖, 它又“汪、汪”地叫了几声, 欢快地踩起水来。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踩水更好玩了。   忽然,它又抬头,望向了某个方向。“汪?”它可怜的小脑瓜不能理解,今夜为何这么不同。   远处传来了异能波动。   月夜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逃亡。   他是从抚恤院里逃出来的D。未知的敌人突然潜入,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触发抚恤院的警报,但D是机器人,他不知道自己是,藏在他身体里的沈鹿却知道他是。   在敌人潜入抚恤院,靠近D的房间时,沈鹿就发现他们了。机器人从不慌乱,他很快就运算出了最佳的方案,那就是——跑。   敌人未知。   D不能暴露身份。   只能跑。   姜鱼和林西鹤不在,但沈鹿的目标依旧是48街。他趁着敌人还未摸到房间,悄无声息地拿起他的小皮帽,跳窗,从后门离开。   对于普通的小男孩来说,跳窗很危险,可他是机器人。   沈鹿比D更了解他的身体,除了牙齿容易掉,这是具很完美的实验体。又有赖于D对麻仓的熟悉,沈鹿规划出了最佳的逃跑路线,像一只灵活的小豹子,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冲破雨幕。   幸好是凌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48街的姜珍珍难得地失眠了,因为她的女儿和女儿的男朋友,还在危险的雾城。窗外下了雨,在这多愁善感的夜里,姜珍珍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寻思着明天是不是叫上好友孟萍一起去庙里拜拜。   变故发生在她去客厅想再拿一罐啤酒的时候,她打开冰箱,拿出啤酒。看到熟悉的啤酒罐,她又想起了女儿平日里对她的叮咛。   喝酒勿贪杯。   她又多愁善感起来,拢了拢身上的披肩,靠着冰箱门叹气。而就在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喝这一罐啤酒的时候,她的余光忽然瞥见身后花架上的绿萝,好似动了动。   屋里有风吗?   刚喝过酒,她的脑子不算很清醒,但仅仅一杯啤酒又不至于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她蹙了蹙眉,蓦地想到什么,霍然转头,只见那绿萝忽然疯长,如同藤蔓向她袭来。   “哎哟!”姜珍珍刹那间酒意全散,僵在原地,好似被吓得无法动弹。可就在那藤蔓即将近身时,一道无形的光的屏障忽然沿着地板的缝隙升起,如同线性切割,将藤蔓悉数绞碎。   “好险。”姜珍珍看着扑簌簌落下的藤蔓,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随即拿出啤酒罐,关上冰箱门,再回头奔向卫生间,一气呵成。   卫生间里有通往下一层的密道,姜家楼下的那一套房子,是姜鱼买来当紧急逃生通道和临时避难所的。而卫生间里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镜子,也是整个姜家最高科技的东西。   姜珍珍管它叫魔镜,其实它是智能警备系统“abyss”的中控显示屏,从订购到完成对上下两层的整体改造和安装,花了姜鱼足足一千五百万,把她赚到的稿费、版权费全花光了。   要不也不能到今年才买车。   “魔镜魔镜快救命呀!”姜珍珍娇娇弱弱,而作为一个戏剧从业者,她也有着自己的坚持,譬如“魔镜”一定要叫叠词,不然显得很单调。   被唤醒的abyss系统,则有着最为浑厚可靠的男声,“为您效劳,我的主人。”   绿萝很快被激光洞穿,那不是变异植物,是有木系的异能者在背后操控。对方也没想到这么一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民房里,还安装有abyss,如果只是一般的寻仇者,为了不触发eagle警报引来条子,掂量过后,也会先行撤退。   可这次来的,显然不是一般人。   “发现三位入侵者。”   “启动一级警戒。”   三个杀手,干脆利落地选择了强攻。姜珍珍用披肩裹着柔弱的自己,一边让魔镜打开暗门,一边叮嘱,“这些人真是丧心病狂,竟连我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都不放过,心都是黑的,千万不要放过他们。”   Abyss:“abyss将严格遵守正当防卫原则。”   姜珍珍:“你真是根木头,打他们的脸呀,还有下面那个地方嘛,前后都可以,你懂不懂的咯……刚才那句删掉,不要记录下来。”   Abyss:“好的,主人。”   姜珍珍红着脸跑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她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她发现那三个杀手的实力竟格外得强。   听着楼上的动静,姜珍珍的心都在颤。这样下去,她房子都要被拆掉了!   天杀的混蛋!   紧接着她又止不住忧心起来,如果来杀她的人都这么强,那姜鱼和林西鹤那边该有多危险?   等等。   她又回想起刚才那藤蔓的动作,那不是杀她的动作,是要来捆住她。   抓活口?威胁?   万洲、林氏,哪一个都是难啃的硬骨头,可不就只有她姜珍珍好拿捏吗?   姜珍珍的心往下一沉,想要立刻逃出去寻找帮助,可她一旦离开abyss的防御范围,说不定死得比中了五步蛇的毒还要快。   那么大的动静,eagle系统也已经被触发了。报警这个步骤直接可以略过,但出警也是需要时间的。   就在姜珍珍左右为难之时,楼上又有了新的变化。   有很奇特的风声传来,连起来像断续的乐章,急促、肃杀,有金石的冷意。这明显是新加入的声音,而且跟之前的三个杀手打起来了。   姜珍珍让abyss实时转播给她,光屏打开的刹那,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姜珍珍的面前。   三楼的查宁,那位黑发天然卷、还有点社恐的忧郁作曲家。   “嗯?”姜珍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他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这么厉害?为什么还帮我?”   “他暗恋我吗?”   Abyss:“小主人曾经输入过他的资料,现在为您调阅。查宁,五级风系异能者,主职作曲家,兼职保镖。被保护人:姜珍珍。老板:林逝水。”   姜珍珍:“噫,是我闺蜜的便宜老公。”   就在这时,又一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他还是从天而降的,速度那么的快,姿势那么的潇洒,像什么进化了的超级赛亚人,抬起头来,戴歪的小皮帽下却是一张缺了门牙的脸。   “嗯???”姜珍珍开始怀疑人生,“这又是什么?”   Abyss:“苏旭,外号D,其他资料不明。”   此刻的沈鹿还没有贸然加入战斗,他已经扫描到了abyss的存在,知道自己的异样应该瞒不过姜珍珍。姜珍珍知道没关系,她作为荷官的妈妈,深知守口如瓶的道理,但他暂时还不能暴露在其他人面前。   于是他又装成了那个只是有些机灵的小孩子,让查宁发现他,然后再去寻找姜珍珍。   光逃跑是不行的,他需要帮助。   姜鱼和林西鹤临走前跟他说过,如有万一,就去姜家,并给他留了一个紧急求救号码。这个号码指向的是林逝水,万一D的身份暴露,整个春城能护住他的唯有林逝水。而去姜家,是怕林逝水远水救不了近火,万一有什么危险,查宁也会酌情出手。   姜鱼其实一直对查宁的身份存疑,他一个异能者,常年住在姜家楼上,除了弹琴的时候有点存在感,其他时候都如隐形人一般。   她隐约觉得这人像是在保护她们,幕后老板除了林逝水不作他想。上次在银河俱乐部碰见他之后,更坚定了这个想法,再去查证,果然如此。   查宁的行动轨迹,一直是围绕着他们在转的。   此时查宁以一敌三,尚不落下风,实力可见一斑。他看见了沈鹿,微微蹙眉,随即像是从风里感知到了什么,锐利的目光扫向沈鹿来时的方向。   追兵过来了。   以一敌三可以,再多可不太妙。   微雨飘摇,雨水打湿了查宁的头发,那自然卷的发丝贴在他的脸颊,更添几分艺术家气质,可那双眼睛里,已全是肃杀。   风声再起,其中混杂着查宁通过耳麦跟老板通报的声音,“……记得加钱。”   作者有话说:   大概很多人不记得查宁了,几次出场他都在伴奏来着。正面出场在49、50章。 第157章 我很生气 ◇   ◎回答◎   一场雨, 连接了春城和雾城。   越是往雾城去,那雨就越大,尤其是迷雾森林里, 雨点大得像玻璃珠, 砸得人都快睁不开眼。可贺望岚、寸头等人却还一个个嫌眼睛睁得不够大, 死死盯着前方,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因为浓雾化作雨落下,所以此刻森林里的雾已经变淡了许多。从他们的视角望出去, 前方出现了一棵大树。   是那棵变异植物。   林教授激动地喊着“就是它”,几乎不用再做任何的确定,因为这棵树实在太特别了。单从外表看, 它算不上特别高, 树干还有点像醉卧的诗人, 并非那么笔挺。那郁郁葱葱的树冠犹如一顶华盖,是诗人头顶缀着飘带的帽子。   而这顶帽子的周围, 飘散着无数的荧光。如同天上繁星, 又似夏夜的萤火,美得如同幻梦。   丛林生存法则第一条: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   “先别上前。”贺望岚谨慎地拦住身后的人,没有立刻靠近。此时此刻他们的状态都有所下滑, 长途奔袭再加上沿路遇到变异生物引发战斗是一方面, 大雨的影响是另一方面。   哪怕每个人都尽可能地在防雨,可这么大的雨岂是随便就能防住的?能够走到这里,大家已经竭尽全力了。   林教授被护得最为严实, 他不断地伸手去感知空气中飘荡的那种异能元素, 再用木系异能尝试去跟那棵大树产生某种联系, 哪怕脸色苍白亦没有停歇。   “林教授, 你没事吧?”眼看他身子晃了晃, 大金连忙扶住他。   “咳、咳……”林教授被呛了一口水,其他几人连忙挡在他身前,不让雨水再次侵扰。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神情,随即道:“你们看,那种特殊的异能元素其实就是那些光点。距离是关键,树散播光点,而距离本体越远,光点越暗,最终飘散在屋里,无法被人眼识别。”   众人齐齐望去,那些光点大约萦绕在树周围五十米的范围,确实是越来越淡的趋势。这么看,那棵树就像森林中的灯塔一般。   寸头咋舌,“这就是传说中的三级变异的植物?它真的活着吗?那我们现在——”   “让我过去,我去尝试跟它交流。”林教授斩钉截铁,目光落在贺望岚身上,他知道现在能做主的就是这位来自万洲的三分队队长。   贺望岚没办法答应林教授去冒这个险,瘦高个直接道:“我去。我也是木系异能者,现在状态尚可,让我去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寸头&大金:“那我——”   瘦高个一个眼刀飞过去:“闭嘴。组长不在,听我的。”   寸头:“凭什么?”   瘦高个:“凭我是他小学同学。”   妈的,裙带关系是这么用的吗?   谁都看得出来,寸头和大金是在关心瘦高个,一路走来,这个春城特调局队伍里的队友情总是别别扭扭。   林教授也不想让瘦高个去冒险,正要说话,可就在这时,平地风起。   忽而一阵风吹过那巨大的树冠,树叶如同千万铃铛作响。四周散落的光点亦齐齐震颤,在空气中震出波纹、震出嗡鸣,如同超脱于俗世的梵音,又似巨大的木槌敲打编钟,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风还未吹到身前,所有人就下意识地护住了耳朵。在他们充满错愕、凝重的目光中,那棵树缓缓地改换了姿态。   它好像真的活着。   它好像看过来了。   醉卧的诗人站起来,扶正了帽子,长长的枝干如同背在身上的长剑,将它塑造成了一个英武的侠客。   缀满了铃铛的帽檐抬起,它看到了胆敢走到它面前来的不速之客。   众人也看到了它的眼睛,一只巨大的由光点组成的金色的独眼。它骤然睁开,光点飘散的同时,周围草木疯长。   骤然拔高的草,如同波浪一般层层叠高的藤蔓植物,还有那随风招摇的高树,共同交织成一片植物的海洋。   亦或是囚笼,刹那间将众人淹没。   人未变。   环境变了。   像格列佛误闯巨人国,看什么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危险降临,所有人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过了电一般,叫嚣着快跑。   贺望岚到底是万洲三分队的队长,反应最快。奔涌的泥土似浪头,将他们所有人顶起,抛高的同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迅速跟上。   寸头和大金都是金系,将紧追而来的藤蔓切断。几个雾城来的里有风系的,借着温和的风将首要保护的林教授推出去。   这支队伍可以说除了实力较弱的林教授,都是挑选出来的精英了,哪怕面对北岸诗会也是不虚的。可不过是一个照面,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一个判断——   “撤!”贺望岚一声令下,率先落地。他单膝跪着,双手交叠撑在地上,土系异能全力发动,大地便开始震颤、翻涌。   无数植物的根都被翻了出来,异能攻击笔直向前,硬生生地在前面如同摩西分海般开出一条逃生通道来。   他唯一还跟在身边的队友黄毛为他撑起了防护盾,瘦高个、寸头和大金三人主动杀向两侧,其余人则护着林教授迅速撤离。   林教授还在回头看,他不断地用木系的异能“呼喊”,这是最直接的交流方式。他希望“它”能听懂,能作出回应,能告诉它来自哪里、为何在此、又为何杀人?   可是没有回答。   暴雨如注,那棵树在雨幕中犹如披着一层金色的纱衣,是那么的漂亮。漂亮的剑客抬起帽檐,望向雾城的方向。   风再次吹起,树叶如同铃铛作响。   光点震颤。   正在全力战斗的贺望岚终于抵挡不住异能元素的影响,自身的异能出现紊乱,攻击溃散,全身如同气血逆流,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队长!”黄毛急忙支援,可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受到影响的,又何止是人类。   草木疯长,野兽嘶吼,一个雾城特调局的队员,稍有不慎,便被草丛中忽然蹿出的变异动物咬住,硬生生被撕扯下一条胳膊。   惨叫声传来,所有人心头一凛。寸头以最快的速度杀过去,却只见到植物的根茎破土而出,缠绕着他将他硬生生地拖进地下。   他拼尽全力想把他拉回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不行,让我回去!”林教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挣脱了护着他的手腕,奋力往回走。他才二级,哪怕被保护着,又接连数次使用了生命药剂,身体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既然如此,他要拼最后一把。今天就算顺利逃走,以他的身体状态恐怕也来不了第二次了,那不如让年轻人把这里的消息带回去,而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回答出那个毕生的命题——无穷猜想。   “林教授不要!”   “林教授!”   呼喊声中,林教授越跑越快,姿态稍显狼狈,但去意已决。跑动中,他开始燃烧自己的异能,这曾经被人用作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自爆”的手段,但林教授的做法略有不同。   他是个研究变异植物的专家,他将生命奉献于此,他知道如何将自己的血肉作为温床,用异能在温床上催生新芽,让自己——成为植物。   导师痛斥他疯狂,说这并非是成为植物,不是物种转化,而是成为植物生长的充满腐烂基质的培养皿。这项研究从未对外发表,但他也并不在乎。   他于千万的植物中奔跑,嫩绿的新芽在他体内生根、缠绕、汲取养分。他痛苦、并且疯狂,眼睛里却有追寻真理的火焰,以及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愿意摒弃人类的身份,去换取一个前进的机会。   “哈……真是……”贺望岚甩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话说到一半,手里的攻击就出手了。连绵的土墙,护在林教授身侧,为他开辟出通道。   温柔的风又送了他一程。   大金看到他露出的小臂上有了木质化的纹路,肢体也变得僵硬,关节好似失去了灵活性。她面露不忍,但比起拉他回来,她更担心他抵达不了。   咬咬牙,她就要跟上去,拼死也得送他一程。然而瘦高个很快拉住她,“攻击停了!”   四周的草木突然变得温顺。   林教授踉跄前行,拨开比他还要高的杂草,拖着越来越僵硬的身体,终于来到了树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搭在树干上,整个人轰然跪地,发出枯枝折断的脆响。   那一头花白的发丝已然像藤蔓一样枯萎,半掉不掉。而那钻破皮肤的新芽刚展露出叶片,还未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又迅速死亡。   新生、死亡,周而复始,仿佛眨眼间就要将这位老人的生命耗尽。   “为……什么?”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问。   为何来此?   为何杀戮?   “回答我……”   高大的树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的物体,终于有了响应。但那雌雄莫辨的仿佛无机质的声音里,也透着同样的疑惑,“为什么?”   林教授用尽全力抬头,整个人便再也动不了了,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   “我住在箬桑时,你们在造神,因此要折断我的枝条。”   “我住在雪岭时,你们在附近造旅游区,吵得我不能睡觉。”   “我住在红河滩时,你们在那里堆满尸体,臭得我无法呼吸。”   “我搬了三次家。”   复仇的剑客终于拔出了剑,“我很生气。”   作者有话说:   写了好久,删删改改都不怎么满意orz 第158章 起床打怪了哇 ◇   ◎卖惨还有延迟的◎   话音落地, 出鞘的“剑”也终于斩下。   萦绕着金色光点的树枝迎风劈来,带着斩断一切的威势,让人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它的怒意, 以及自身被死亡罩顶的恐惧。   四周光点齐震, 加速了流动。草木再次开始疯长, 暴雨之中,那些潜藏在林子里的躁动的变异动物们,凶性毕露。   那此起彼伏的嘶吼声, 可不就像四面楚歌?   更别说那棵树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带起一片铃铛声响,震得人心神具颤, 别说全力对战, 能够稳住自身异能不崩溃都是好的。   距离它最近的贺望岚眼也不眨地给自己注射了一支生命药剂, 一边垒起高墙阻挡攻击,一边朝后边断喝:“快走!不要把命浪费在这里!”   另一边。   《Virtual World》第97区。   星际航道还未打开, 为了迎接大批玩家入驻而建造的豪华空港还如银白的巨兽, 在这颗代号为“梅兰德”的星球上继续沉眠。而距离空港几百里外的森林里,一场战斗已然打响。   兰舟、小公主、樊黎,以及游戏公司派来的另七名高手组成了临时的副本团, 进入了由cube构造的bug副本, 它还给副本取了个很逗的名字,叫做《起床打怪了哇》。   副本没有次数限制,而此时已经是兰舟的第五次副本之旅。   这是一场孤独的战斗。   整个星球上, 只有他们几个人不断地失败又重来。   为了打副本, 游戏公司给他们开后门, 每个人都是满级账号, 一身神装。可是他们的对手是满城的小怪以及难打的boss。   副本里的关键NPC与现实中相差无几, 朱明同、蜜祯、金四柳、北岸诗会、穆先生、雾城特调局等等,除了打斗之外,还有剧情线可以攻略。光靠打不走剧情的话,必定是最难的,因为没有前进的方向,会浪费太多时间,也很容易失败。   前期的剧情走得很顺利。进入副本后他们就会收到白鹭山庄的邀请函,以杀人案为开端进行调查,再发现雾的异状,然后按照剧情的指引分出一个小队前往迷雾森林调查,跟现实的情况几乎无异。   兰舟和小公主留在雾城,樊黎则直奔迷雾森林。   打到现在,雪岭迷宫的剧情线已经触发,穆先生身份开始浮出水面,樊黎也终于站到了那棵大树面前。像素风的大boss,少了几分夺目的美丽,多了几丝童话意趣。   他同样也听到了那个回答。   只是与真实的回答不同,来自于cube的答案还充斥着它一以贯之的反派作风以及恶趣味,是属于北岸诗会的答案。当樊黎触发对话,点击了弹出来的问“为什么”的对话框后,cube故作高深的声音响起。   “愚蠢的人类!”   “你们竟还有脸走到本大人的面前!”   “我在红河滩好好地睡着觉,你们竟然在我面前堆满了鹭鸟的尸体。那些可爱的小鸟,平时不过就是在我面前拉几坨粑粑,你们却在我面前堆尸体,还乱扔垃圾,臭死了!”   “几十年过去了,你们还像当初在雪岭时一样讨厌。想起来了吗?我好端端地在那里睡觉,你们却在我床头蹦迪!”   闻言,樊黎微微挑眉。   他一时为这缘由感到荒谬,荒谬之后又觉合理。原来是无穷猜想么,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能遇上一个三级变异植物。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人家想要杀人类,也合情合理。   来自大自然的报复,总是残酷无情,而人类这个极端傲慢又无耻的种族,在此面前毫无辩驳的能力和资格。   就像樊黎自己,他从不会为路边被他不小心踩死的杂草或者蚂蚁流泪,也从来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肉食主义者。   不过这毕竟只是一个副本,它由北岸诗会一手缔造,与其说传达的是百分百的真相,不如说是陆生的意志。   真有意思。   樊黎望着眼前的大树,愈发觉得这事儿耐人寻味。在旁人的眼里,北岸诗会是绝对的反派,可现在看来,这个反派很不纯粹。   此时Cube继续发威。   “那就用死亡来清洗你们的罪恶吧!”   “人类,速速接受制裁!”   攻击骤起。   樊黎和他的队友们立刻开启战斗,但樊黎一边打,一边还在琢磨。蓦地,他又想到什么,嘴角勾起,趁着其他队友顶上的功夫,朝着大树喊道:“穆先生跟你是什么关系?”   关键词触发。   “咦?你居然认识我的小羊?”cube开始阴阳怪气。   另一个小队里的兰舟和小公主,此刻正在雾城中打穆先生。   穆先生算得上是雾城里的大boss了,而且还是个游走boss,如果运气不好,连他在哪儿都找不到。兰舟和小公主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他,然后跟他交手。   副本给他的设定是:八级金系异能者。   “我说这个真的是姜鱼的爹吗!”小公主知道这个消息后,到现在都是震惊的,“怎么那么厉害啊,比林西鹤的爹还要厉害吧?”   兰舟:“这是拼爹的时候吗?”   现在就是临时把林西鹤的爹叫过来都没用了。林逝水也才七级。   如果cube给出的这个数据是准确的,那这位穆先生的实力确实深不可测。一想到姜鱼和林西鹤,还有周亓、蔺南都在雾城,兰舟的心里就一片焦灼。更让他担心的是贺望岚。   越是焦灼,兰舟的面上越是冷静。这是游戏,并非现实,如果在游戏里都不能将穆先生打败,那还有什么胜算?   他打得愈发凶狠,旁边的小公主看了都吓一跳。这个小个子男人真的很可怕,看起来一拳能打两个自己。   小公主自忖是个脑力派,一直试图用智慧战胜敌人,今天也不例外。他觉得是boss就有弱点,找准弱点就能——   “等等!这个boss是不是有点不对啊?”小公主灵光乍现,“攻击左臂和右臂得到的伤害值根本不一样!”   兰舟也发现了。这个游戏的音效做得非常真实,不止是伤害数值不一样,连击中的音效都不同。   “集中打他左臂!”兰舟当机立断。   所有人集火。   穆先生的衣服率先出现了“破烂”效果,露出了被击伤的左臂。那里明明有伤口,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鲜血流出。   兰舟看得心中一凛,“假肢。”   “卧槽。”小公主再看他的右臂,那里却是正常的。他连忙跟兰舟商量,两人迅速改换方针,不再追求迅速杀敌,而是尽可能地去摸清楚穆先生身上的真实情况。   结果是:穆先生的左半边身体,至少大半都是假的。仿生表皮之下,藏着的是机械造就的骨肉。   小公主:“这人怎么回事?改造人啊?”   他的疑惑暂时无法解答。   而此时真正的穆先生,也正低头看着手臂上被割破的表皮,以及表皮下露出的机械结构,面无表情。   “陆、生。”他复又抬头看向街对面的人。   陆生扶着路灯柱站起来。如果说他平日里的风格像冰山雪莲,那今天就染上了一丝艳色,那浓烈、鲜艳的血涂抹在他的嘴角、脖颈,还有纯白的衣服上,像野生的玫瑰。   “我说我快死了,你不也是吗?”他还要说话,哪怕咳嗽着,脸色愈发苍白,也还是要说话。因为快死的人,话总是很多的。   “我猜,你就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完美的机器人,不是为了追求什么让自己的思想得到永生,你要我的实验成果,想要为自己换一个完美的躯体,是万不得已,是不得不那么做。你的身体,被冻坏了对不对?雪岭的雪那么大、冰那么厚,你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   “没有人说过,你的话很多吗?”穆先生活动了一下手腕。   “有。你的女儿。”陆生微笑。   闻言,穆先生的动作顿了顿,再次抬头看向陆生,似乎终于失去了跟他继续掰扯的兴趣,抬起那只假肢。   “轰——”那里面竟然有内置的能量炮。   陆生是精神王者,典型的“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这一炮下来,他动作再快也避不过,端的是狼狈。   “算了。”他捂着流血的肩膀,“我是快死了,但不想被你杀死,你自己留在这边慢慢玩吧。”   语毕,他打了个响指。   雨雾之中,很快便冲出几个身影,有人,但大多是变异动物。他们受精神系异能的影响,不约而同地向着穆先生扑去,攻击单调没什么章法,完全不是穆先生的对手,但拖一拖还是能做到的。等到穆先生摆脱他们,现场哪还有陆生的身影。   倒是有越来越多的巡逻队往这边来,毕竟刚才那一炮的动静可不小。穆先生冷着脸,最终还是走入雨雾之中,也消失不见。   此时正好是凌晨四点,又一个漫漫长夜即将过去。   随着大规模的人员撤离,雾城已经空了大半。姜鱼和林西鹤看完雪岭迷宫的资料从特调局大门口出来,撑着伞,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林西鹤忍不住从兜里抽出了一根烟。   把烟塞到嘴里准备点燃时,他又想到什么,偏头问姜鱼:“介意吗?”   姜鱼没说话,伸手探进林西鹤的衣兜,精准地摸出打火机,帮他把烟点上。而后歪着头微笑地看着他,说:“刚才就看你忍不住了。”   林西鹤耸耸肩。   姜鱼:“很难受吗?”   林西鹤没有烟瘾,突然想要抽烟,一定有他的理由,而这显然瞒不过姜鱼。他的状态很差,神色之间冷漠淡然,疲惫也遮掩不住。   难受是肯定难受的,不过现在也不是休息睡大觉的时候,林西鹤放松地往后靠在路灯柱上,呼出一口烟,道:“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再回去跟你卖惨。”   姜鱼:“卖惨还有延迟的?”   林西鹤:“存着。”   以后想得寸进尺的时候用。这就叫成熟男人的智慧,   姜鱼莞尔,见他是真的难受,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主动地靠在他身边。看着像是她靠着林西鹤,却是在分担林西鹤的重量。   于是当蜜祯坐着车来到特调局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依偎在伞下站立的模样。漂亮的荷官小姐打着伞,旁边的三流侦探抽着烟,都不似平日里光鲜亮丽的模样,但意外的相配。   作者有话说:   。 第159章 游戏开始了 ◇   ◎天刚亮,夜总会再来◎   “蜜老板来特调局有事?”   “我是来找你们的。先上车吧, 二位。”   蜜祯的车奢华内敛,里头空间很大,无一处不讲究。关上车窗, 雨声就被隔绝在外, 只余丝丝缕缕的冷香沁入肺腑。那是沉香的味道, 应该还添了几味中药在里面,跟她在素宝斋的房间里点的香是一样的。   林西鹤闻着这香,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些, 精神也不再那么紧绷。他干脆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那老神在在的模样,倒显得他才是车的主人。   蜜祯:“就对我这么放心吗?”   林西鹤没有说话, 甚至一只手还勾着姜鱼的手指, 端的是旁若无人。姜鱼则镇定反问:“那蜜老板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让我们不放心的地方吗?”   车内灯光昏暗, 蜜祯今日难得地涂了口红,所以虽然难掩病色, 目光也比往日疏离, 但攻击性却强了许多。她望向窗外的雨幕,道:“我身体不好,这是专门调制的药香。要是喜欢, 回头给你们装一盒。”   姜鱼微笑, “多谢。”   蜜祯又递过一张类似于邀请函的硬卡纸,“刚才收到的。”   姜鱼接过,看到上面的字, 又递给林西鹤。林大爷这才纡尊降贵地睁开看了一眼, 但神色淡然, 很快又把它还了回去。   【游戏开始了   现在是第二局   今晚六点   我会来找你】   是陆生的字。   蜜祯仔细观察着两人的神情, “你们就没有丝毫惊讶, 为什么我会收到这张卡片?”   姜鱼:“我猜……在白鹭山庄的时候,你就见过他了,对不对?”   蜜祯刚才问姜鱼为何不惊讶时,自己脸上也没有多少出乎意料的神情,此刻听姜鱼这么说,倒是有点意外了,“为什么不猜我早就跟他认识?”   姜鱼:“因为上次北岸诗会到雾城来劫人的时候,你没有参与。”   蜜祯是雾城的地头蛇,如果她能够插手,那位实习医生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地被九组带回。对她而言,这不过是顺手的事,就像姜鱼也依托于小公主的人脉,悄悄给九组搭了把手。   且以蜜祯的身份而言,她不太符合北岸诗会的选人标准。这个组织里的人几乎都是无根之浮萍,没有俗世的牵挂,行事就没有顾忌,可蜜祯不同。她不止有素宝斋,还有小公主这么一个便宜外甥。   不过归根结底,让姜鱼在意的还是白鹭山庄的事情。   生日宴当晚,朱玥被杀之前,蜜祯曾有最起码半小时的时间是空白的。她说自己见了朱明同,在质问他是否与市面上突然出现的东方宝石有关,但朱明同一直在宾客的视线内,他们的时间线无法完全重叠。   后来蜜祯出现,她主动与姜鱼搭话,原因必定是复杂的。一是小公主的关系;二是姜鱼和林西鹤的身份,可能会让蜜祯有结交,或者跟他们合作处理东方宝石一事的想法。   至于三么……   “在白鹭山庄的时候,我见过他。”蜜祯神色淡然,“当时我跟朱明同说完话,闹得不是很愉快,就自己一个人坐了会儿。他突然出现,说自己是你们的朋友。”   林西鹤:“你也信?”   蜜祯对林西鹤就是没什么耐心,继续看着姜鱼,道:“他告诉我,如果想知道东方宝石的真相,就去找你们。”   姜鱼若有所思。   如果暂且相信蜜祯说的话,那陆生把她推向他们,还是为了让他们更接近真相。有蜜祯在,他们更快地揭穿了金四柳的身份、破解了鹭鸟诅咒的真相。   “你是怎么收到这张卡片的?”姜鱼问。   “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出现在我的窗台上。”蜜祯道。   其实蜜祯和陆生的关联,还有一个最明显的破绽,就是这张卡片上沾染了陆生的异能。林西鹤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所以在上车的时候,勾了勾姜鱼的手指。   这恰恰证明蜜祯没有撒谎。   陆生到现在这个年纪,对精神系异能的控制已经炉火纯青。只要他不使用,林西鹤的超感也感知不到,所以在白鹭山庄时,林西鹤也没发现他曾经到访过。可这张卡片上有异能波动,说明它大概率是陆生动用了精神系异能,操控某个人、或某个变异动物,送到蜜祯身边的。   此时的蜜祯还不知道无穷猜想的事情,姜鱼和林西鹤交换一个眼神,便把消息透露给了她。蜜祯听完,神色凝重。   “我们已经将这个推测告知了特调局,想必特调局会有所行动。蜜老板,明人不说暗话,之前我告诉你,有人送了我一颗东方宝石,想要我死,那个人就是雾城之局的幕后推手。金四柳临死前也证实了这一点。”姜鱼道。   “不是陆生?”蜜祯蹙眉。事情看起来远比她想的要复杂。   “正确的顺序应该是这样的。”姜鱼看到车里的休闲箱内有围棋的棋子,便挑了三颗出来,依次放在小茶桌上。   第一颗黑子是那棵大树。   “这是起始。从雪岭迷宫来看,这一切更像是自然的报复,而非是人类的内斗。雾城的情况也差不多,虽然有金四柳在里面,但那也只是引子,引出的是朱明同对于鹭鸟的猎杀。是人祸,但也已经超出了内斗的范围,最终为雾城带来这场灾难的原因,也一定与此有关。”   第二颗黑子是穆先生,也就是商羊。   “这个要杀我的人,你可以把他看成是前者的俘虏、下属,或者计划的执行者,都可以。”   第三颗白子是陆生。   “这个下属,又给自己找了个下属。”   从ddl听到的谈话内容来看,穆先生的地位应该要高于陆生。陆生自幼生活在湖畔山庄,后来又在麻仓待过几年,他与那棵大树应该没什么交集,有交集的就是穆先生。   穆先生找上了他,帮他死遁,与他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合作者”。   “我说的对吗?”姜鱼又看向林西鹤。   林西鹤没有说话,直接伸手,把那三颗棋子调了个顺序,才道:“现在,局面反过来了。”   姜鱼沉吟片刻,道:“穆先生,或者说商羊。他自己留在城内控场,埋下金四柳这个引子,给北岸诗会安排的,应该就是在迷雾森林阻截那些想要去探寻大雾真相的人,所以达达和焦乔他们才会跟九组撞上。”   这个分工相当明确了,一人负责一边。   “可陆生从白鹭山庄开始,或者说是从一开始,就在给他拆台。不断地通过各种方式透露消息给我们,是因为……”   “陆生不可能屈居人下。一个精神世界里的国王,死也会死在他的王座上。”   林西鹤语气淡漠,但很笃定,继续道:“选他就是错误的,除非有被他反噬的觉悟。”   姜鱼再看那三颗棋子。陆生很显然已经脱离穆先生掌控,一个布局、一个拆局,看着是一条船上的,其实根本不是一条心。   那这穆先生,又对那棵变异植物忠心耿耿吗?   怕不是全员有二心吧。   这么一看,林西鹤把棋子倒过来的行为颇有点神来之笔的意味。蜜祯听他们一唱一和,把情况三下五除二分析得透彻,虽然对话里的人物都很陌生,但仍然了解到了他们想要传达的意思。   “敌人内部不稳,你们想——分而破之?陆生这样做,难道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我们能跟他达成合作吗?”   林西鹤的目光又落在那张卡纸上,“那就要见过他才知道了。不过,无论他是单纯地看那穆先生不爽,想要掀翻棋桌,还是说,他选择了站在人类这边。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就得玩他的游戏,按他的规矩来。”   蜜祯这才想起来问:“卡片上说的游戏,到底是什么游戏?”   林西鹤:“捉迷藏。”   飞行车很快驶过无人的街头,黎明悄然降临。   迷雾森林里,寸头、大金以及贺望岚的队友黄毛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两个伤员在大雨中穿行,自己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儿是伤、那儿是伤,离倒下也就剩一口气的距离。   大家的脸色都很沉重,连往日里最活跃的寸头都没了言语,因为从大树那儿逃出来的,只有他们几个。   瘦高个和贺望岚是他们这个队伍里实力最强的,也是他们果断留下,才能换来这最后几个人的逃出生天。   分别前的最后一眼,奔涌的植物的海洋和土系的防护盾遮挡了视线。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从大树再次发难,到断后、逃离,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生死就被摆到了面前。可如果不是反应够快,他们面对的结局恐怕就是全军覆没。   “别想了,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立刻把消息传回去。”黄毛咬牙坚持。   “他们或许没死!”寸头终于说出了自撤离以来的第一句话。   没看到尸体,怎么算死呢?   黄毛红着眼眶,眸光却锐利,“你想要回去送死我不拦着,但是不要拖我们的后腿。”   寸头不是不明白轻重缓急、大局为重,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要一想到瘦高个和贺望岚他们有可能还活着,自己却不能回去救,心就像在火上烧,“还有哪来的我们?”   “贺队没出来,就不算我们了吗?你的队友不算吗?十字生命线上死的每一个人,万洲每次牺牲的队友,都是我们!”黄毛骤然爆发,把其他人都吓住了。   最后是平日里大喇喇的大金,稳住了局面,“你们说的都没错。现在只有我们掌握了那棵变异植物的具体位置,跟它交过手、说过话,所以——我回去雾城报信,你们留在这里,找之前失散的队友,去探寻救人的哪怕0.1%的可能性,行吗?”   黄毛深吸一口气,“你一个人行吗?”   现在队里只剩五个,两个重伤已经不能行走,还能走的就只剩他们三个了。大金抹掉脸上的血水,斩钉截铁,“我行。”   另一边,麻仓。   下了大半夜的小雨终于停了,这里没有雾,太阳便如期而至。迷蒙的晨光里,姜家坐落的那栋楼已然千疮百孔,姜珍珍搂着D惊魂未定地坐在black sugar门口,嘴里念念有词,把诸天神佛的名字都念了个遍。   哪怕她其实根本不信佛。   回想起刚刚经历过的惊魂之夜,姜珍珍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好在楼上邻居确实厉害,后来又来了援兵,那个林家的便宜侄子。   林稚堂带人及时赶到,配合查宁,最终保住了他们。   此时此刻,林稚堂正跟九组的老实脸交涉,并指挥着人善后。比起上次出现在麻仓,短短时日内,他好像成熟了许多。   楼上邻居又在干嘛呢?   姜珍珍缓了口气,转头搜寻他的身影,还没结果,便听那栋楼的残骸里传出了熟悉的钢琴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   大部分人都只闻琴声不见其人,林稚堂和老实脸却因为站位问题,看到了那个在残破的墙体后面弹琴的人。他一身褴褛,头发、脸颊和身上,不是灰尘就是血污,但这无碍于他弹琴时的专注。   只是很可惜,琴坏了。   荒腔走板的音乐在这黎明时分,演绎出别样的韵味。他弹了一小段,终于遗憾起身,又在倒下的矮柜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林稚堂。   “钢琴,报销。”他又变回了那个忧郁男子,扫了一眼姜珍珍和D,道:“我有预感,这不会是结束。天刚亮,夜总会再来。”   作者有话说:   写太多条支线了,头发要掉光了…… 第160章 争吵 ◇   ◎一劳永逸的方法◎   时隔多年, 姜珍珍终于再次见到了林逝水。   彼时她已经重新洗漱,换好了衣服,被林稚堂暂时安顿在black sugar。林西鹤在离开前曾给他留过备用钥匙。而沈鹿为了防止穿帮, 直接让D陷入昏睡。姜珍珍便把他在客房安顿好, 再走出来, 就看到了站在客厅里,正抬头看着墙上挂画的林逝水。   那一瞬间,姜珍珍一阵恍惚。   她好像看到了多年前明卉还在时的场景。那会儿她们都还年轻, 而林逝水一个矜贵大少爷,第一次到麻仓这样的地方来,坐都不知道该怎么坐。他也这么站在客厅里, 抬头看着墙上的挂画, 外套挂在臂弯, 身姿笔挺。   其实姜珍珍从第一眼开始就不怎么喜欢林逝水。   她不否认他的优秀,也并不觉得他和明卉不相配。她天生烂漫, 比起现实因素, 更推崇自由和爱情。可她总有种隐忧,而最后,这种隐忧成为了现实——明卉跟他走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姜珍珍也知道不能全怪林逝水, 明卉那么有主意的人,不会后悔自己所做出的决定。可她就是会迁怒,而自从明卉死后, 林逝水也再未到过这里。   就连收养姜鱼的事情, 都是他身边的冯叔一手包办。   “你……”姜珍珍一想到明卉, 就忍不住想刺他几句。可想到刚才保护了她的查宁, 又忍住。她本也不是什么刻薄的人, 目光扫过林逝水臂弯里风衣外套,问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你要去哪儿?”   林逝水这才回头,“雾城。”   姜珍珍:“你也会怕他回不来?”   林逝水:“我知道你怪我对他太过严厉,但那是我和阿卉的儿子,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能过得好。”   姜珍珍沉默了,神色复杂地在沙发上坐下。   林逝水继续道:“你可以选择去我安排的地方暂避,也可以留在这里。有什么问题,打冯叔或者林稚堂的电话。查宁也会继续留下。”   “要走就赶快走,我难道还是三岁小孩儿吗?要是阿卉还在,她一定……”话说到一半,姜珍珍又硬生生止住。   林逝水倒没有介意,神色甚至变得柔和许多。他最后再充满怀念地看了眼这间屋子,便告辞离去。   姜珍珍望着他的背影,独自坐在沙发上,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她其实很害怕看到别人离开,就像当初的明卉,又像她的小鱼。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或精彩或平淡,都该由自己做主,所以她只能选择在这里等。她可以做那个一直等待的人,哪怕有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   她怔怔地坐了许久,直到林稚堂热了牛奶过来给她,“姜姨,喝杯牛奶先休息一会儿吧。”   姜珍珍:“你说……他们都能平安回来吗?”   林稚堂:“一定可以的。小叔和小鱼姐姐那么厉害,再说了,这不还能拼爹……呃,我是说,肯定没问题的。”   果然,成熟只是表象。哪怕经历过沉重的打击,心智有所成长,林稚堂该不着调的时候,还是照样不着调。   姜珍珍莞尔,愁绪也散了不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说得对,他们那么厉害,一定都会回来的。”   雾城那边,林西鹤还不知道自家老爹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如果知道,他也没有兴趣表演父子情深,因为他现在状态确实不好。   此时五分队、野火营等等都已经从城外撤回,除了天上,整个雾城的各个出入口都已经完全封闭。   到正午时分,城内居民和因为大雨受到影响的伤员已基本撤离。   雨却还没有停,偶尔有变异生物在街头乱晃,但因为人变少了,所以也没有再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偌大的珊瑚礁只剩下了姜鱼和林西鹤两个住户,周亓和蔺南冒雨而来,五分队的其他人则暂时跟着野火营他们在别处休整。好在下了那么久的雨,雾终于淡了许多,姜鱼远远看到雨中有两个并肩而来的身影,随手就把热茶和毛巾准备好了。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却没有多少生疏。   周亓是真的性情温和,蔺南稍有点生人勿近的意味,但对姜鱼这个未来老板娘也很客气。林西鹤还在休息,周亓也没有要避着姜鱼一定跟林西鹤交谈的意思,直接就跟姜鱼说起了雾城的情况。   “我们刚从临时指挥部来,那边还在吵,是不是要对迷雾森林进行火力覆盖。”周亓捧起热茶,道。   三级变异植物的假说可不是闹着玩的,在造成更大的伤亡之前,他们必须要采取行动。姜鱼琢磨着这个火力覆盖,道:“他们要牺牲掉整个迷雾森林吗?”   此时静默仍未解除,森林里的情况依旧是未知的,派了那么多人进去,也就昨晚那个传讯的人回来了。   那棵变异植物到底在什么位置,没有人知道。   一劳永逸的方法是什么?   当然是把整个森林摧毁,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无脑覆盖就可以了。以人类目前的武器水平,完全可以做到。   可反对者也很多。   雾城的人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就算有漏掉的也有限。在这样的情况下,事态已经并不算很紧急,那么,为何要牺牲一整片森林呢?这代价会不会太大了?   雾城本就是依托于迷雾森林建造的,如今把迷雾森林毁掉,又算什么?   “你们真的有信心能一举把那变异植物杀掉吗?”   “用一个错误去掩盖另一个错误,这就是你们的办法?”   “历史是什么?历史就是人类永远都在犯错!那不仅仅是一片敌人的藏身地,那里还有成百上千的动植物,还有之前派进去的人怎么办?谁去通知他们撤离?”   “你们又要怎么跟民众交待?!”   “谁来担这个责任!”   临时指挥部里吵翻了天,大家都很久没休息了,长时间的劳累再加上精神紧绷,让每个人都像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雪岭迷宫的资料被重重拍在桌案上,谁都不想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雾城,所以吵,还得继续吵。   周亓道:“目前来说,谁也不能说服谁。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以毁掉森林为代价,彻底灭绝那棵变异植物,是壮士断腕。可一旦遭到反噬,他们就是罪人,整个指挥部的人集体下台也不为过。”   姜鱼:“万洲发表意见了吗?”   “当然是反对票。这不仅仅是能不能杀死那棵变异植物的问题,后续的影响太大了。动植物的复仇是很纯粹的,不能彻底斩草除根,就必遭反噬。迷雾森林如果被毁,那些暂时撤离了雾城的人,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周亓说着,又望向森林的方向。   顿了顿,他又说:“贺望岚迟迟没有消息再传出来,我有预感他已经找到那棵变异植物了,但情况或许不妙。”   一直沉默的蔺南突然开口,“但你已经连续三十几个小时没有休息过,现在去,很危险。”   姜鱼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问:“你想去迷雾森林?”   “跟变异生物打交道,是我的特长。”周亓放下水杯,缓缓从沙发上站起,“去的路上我会抓紧时间休息的。至于雾城这边,虽然暂时无法跟外界取得联系,但我相信,兰舟办完事情,会很快从阳城赶来。”   蔺南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也跟着站了起来。   姜鱼这才明白,他们就是过来知会一声。周亓看到姜鱼眼里的关切,笑了笑,说:“幸好我们的林大老板还在休息,待会儿姜小姐告诉他的时候,帮我说句好话。”   “一定。”姜鱼也回以微笑,伸出手去,“一路顺风。”   “万事如意。”周亓讲吉祥话,是认真的。   双方握手道别,没什么离别的愁绪,倒是有几分江湖儿女的快意。姜鱼越来越发现,万洲的这几个队长,虽各有各的风格,但骨子里都是同一种人。互相了解、互相信任,又有着共同的理想。   她目送两人远去,再回到客厅,却见林西鹤已经起了,就坐在刚才周亓坐的位置。姜鱼怔了怔,道:“你都听到了?”   林西鹤懒散得像全身都没有骨头,靠着椅背,看着天花板,“听到了。”   姜鱼认真地看着他,忽然说:“如果说能量守恒,那你的倒霉值和你的幸运值大概是相等的。”   “也是。”林西鹤出身林家,见了太多的阴谋算计,但他的父母是真的爱他的。他被人背叛过,无数次被暗杀过,可他也遇到了很多肝胆相照的朋友,最后建立起了万洲。现在他又有了姜鱼。   这样想着,林西鹤牵过姜鱼的手,把她拉到怀里抱着。姜鱼也把头抵在他肩上,两人互相靠着休息了一会儿,但正如周亓和蔺南还在奔波一般,时间不等人。   “两点了。”姜鱼看向墙上的古董时钟。   距离约定的六点,还有四个小时。   与此同时,负责往外传递消息的大金,还在奔波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 第161章 来不及了 ◇   ◎二次攻击◎   好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后, 大金终于来到了迷雾森林的边缘。   她主动揽过往外送信的任务,并非逞强。当时他们五个人从变异植物那儿逃出来后,状态都不好, 尤其是两个重伤的, 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再以大局为重, 他们都不能再次将队友抛下,所以分头行动是必然的。   寸头和黄毛身上的伤都不轻,而经验老道的黄毛作为万洲成员, 更适合留在森林里,救治伤员、寻找队友。   剩下寸头和大金,大金觉得自己的续航能力要更强一些。这是她一次又一次参与地下擂台赛磨练出来的, 别人说她为了高额的奖金可以不要命, 甚至因此被踢到九组, 但她很庆幸,她赚到了足够的钱可以支付家人的医药费, 也正是那些磨练, 让她支撑到了现在。   异能不稳,甚至溃散、失去控制?   在擂台上的时候,打得狠了,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更别说那些危险的地下擂台, 高风险、高收益,不少参赛选手都会服用从黑市搞来的专门针对异能者的禁药。禁药这东西,它能被禁, 就代表它有很大的副作用。   最大、最恐怖的副作用, 自然就是基因崩溃。   大金身为公职人员去参加地下擂台本来就已经违规了, 自然是没有用过禁药的, 在这方面她也有自己身为特调局探员的骄傲和底线。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这种禁药, 她曾特地买来调查过。   要是能追踪到禁药的来源,再将之一网打尽,也算好事一桩。   此次迷雾森林之行来得仓促,大家都隐约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大金在出发前,便鬼使神差地带上了药。   这药不该用在擂台上,但用在迷雾森林里,可以。   大金不能当着寸头和黄毛的面用,他们一定会阻止,所以她必须单独出来。服用了禁药的效果果然很好,她单枪匹马杀到这里,看见雨雾中,远处那座隐约可见的静默城市时,心中不由一阵激荡。   尤其是看到森林外有巡逻人员时,她鼻子都有点发酸。   那是雾城防御指挥总署的铁灰色制服,对方也发现了她,连忙奔过来。双方都有所警惕,但通报过彼此的身份并确认无误后,对方也松了口气,“临时指挥部的前哨站就在前面,不要担心,我看你身上的伤很重,我先带你去治疗……”   前哨站就在雾城和迷雾森林中间的位置,聚集了各方实力最顶尖的人。   可大金能察觉到药效已经快过去了,拖不了太久,连忙扣住对方的手腕,“先不急着治疗,你马上带我去见你们的指挥官,要快!那是三级的变异植物,我们已经确定它的具体位置了,它很厉害,不能继续拖——”   未尽的话,终结于一根刺入身体的针。   针上有毒。   大金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大金愕然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背叛让她心防失守,身体状况也如被冲破的堤坝,再挡不住奔涌的洪水。但比起自己的状况,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任务的失败,乍然间脸色铁青。   对方却一言不发,接住她往下滑落的身体,确定她已经陷入昏迷,便迅速将针丢弃。紧接着,他换上一副既惊又喜的神色,背着昏迷的大金迅速往前哨站而去。   “快!快来!”   “有人从迷雾森林里出来了!”   人群聚集。   等到大金被带去抢救,那人也被带进了最核心的会议室,询问详情。他神色焦急,“那个春城特调局的说了,里面确实有三级变异的植物,而且危险性极大!它就是在报复人类,不把我们都杀掉不会停手的,这太可怕了……”   长官深深蹙眉,“确定具体位置了吗?”   那人便向骤然间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它能自由活动,已经在朝着雾城这边杀过来了!那个女的在昏迷之前就一直抓着我的手跟我说什么杀过来了、来不及了,怎么办长官?”   “来不及了”四个字,像警钟敲响在每个人心上。   争辩愈演愈烈,第一次,主张对迷雾森林进行全方位火力覆盖的人占据了上风。其中一人甚至摘下了自己的军帽,“我愿意对此负全责。事已至此,大家都不要再说什么大话了,物种平等,也要建立在我们自身不受威胁的前提下。有舍才有得。”   气氛一时凝固。   百米开外的帐篷区,周亓、蔺南以及五分队正从那边走过。他们刚从雾城出来,正要进入迷雾森林,在进去之前,当然要过来知会一声。   看到穿着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周亓也没有多在意。雨还没有停,随时都有人可能倒下,现在最忙的就是医生了。   可就在他即将走过的时候,他骤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字眼。他神色微动,蔺南反应更快,迅速伸手拦住旁边走过的人,“什么春城特调局?”   “哦,是有个春城特调局的人从里面出来了,好像是什么九组的?”   蔺南看向周亓,“要去看看吗?”   周亓若有所思,蓦地想到什么,道:“让其他人去看一眼,你跟我来。”   他本来不想跟那帮防御指挥总署的人再有什么口舌上的纠纷了,累得慌,所以匆匆而来,就打算匆匆而去。但如果九组的人从里面出来,必定带回了什么消息——局势可能有变。   与此同时,兰舟紧赶慢赶地从阳城而来,顺便带回了小公主。   樊黎财大气粗,把自己车库里最豪华也最先进的一辆飞艇借给了他们,说是给将来合作的一点诚意。这飞艇堪比一辆烧钱的战舰,所幸烧的是樊黎的钱,兰舟也就不管它会不会受到磁场干扰而坠毁了,直接开着它冲进雾城,迫降在城中最大的一片绿地停车场。   四点多,兰舟带着一分队和小公主,终于抵达珊瑚礁。   来不及坐下喝口水,兰舟便迅速将他在雾城得到的消息说出来,“……总而言之,陆生应该是想借cube、借那个副本给我们传达信息。那位穆先生的身体最起码有三分之一都是仿生假肢了,外面披着一层仿生皮,里面是机械结构。”   小公主倒是大口大口地喝着冰可乐,闻言忙不迭点头,“没错没错,看起来像是什么机械改造人一样,他本身又是个金属系异能者,妈的,怎么打都不死,整个一人形兵器!”   兰舟:“游戏里对他的设定是八级金系异能者,几次打下来,我觉得应该是指他的综合实力。还有,樊黎那边,他带队在迷雾森林里打,可以确定——那位穆先生,原名商羊的人,是那棵三级变异植物的手下。”   小公主擦了把嘴,“我觉得说是宠物还差不多?你们看啊,人类养个小猫小狗当宠物,人家变异植物也搞个人类当宠物嘛,非常平等。它还管人家叫‘小羊’呢,两脚羊,还挺贴切。”   兰舟:“不过这些都只是北岸诗会的一面之词,只能算作参考。”   两人一搭一唱,几次副本打下来倒也磨练出了一点默契。姜鱼和林西鹤听完,对视一眼。林西鹤略作沉吟,用肯定的语气道:“陆生是想要杀了商羊。”   姜鱼把茶水递给兰舟,也道:“这个副本能够给我们的,是关于真相的线索,也是杀人的攻略。那位穆先生的攻击手段,和他的弱点,你们都了解了吗?”   兰舟没有立刻回答。这穆先生毕竟有极大概率是姜鱼的生父,此刻心情最复杂的也一定是她。他见姜鱼的神色真的没有什么异常,林西鹤也没有出言阻止,才道:“基础信息已经了解了,但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弱点。我为了赶时间就先过来,樊黎还在继续攻克副本,如果有新的进展,他会第一时间想办法传讯过来。”   林西鹤:“说说吧。”   兰舟便和小公主将收集到的有关于穆先生的战斗信息一条条,仔细、清楚地罗列出来,力求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姜鱼听完,道:“还差一点。”   所有人都看过去,就见姜鱼微微一笑,说:“他的八级,绝不是普通的八级,就像我的四级不是普通的四级一样。我的天赋继承自他,而我的生母却是个平凡的普通人,所以我不如他。他要比我更强。”   小公主一听到这就精神了,连忙问:“我就觉得你跟普通的金系不太一样!明明才四级,但是对异能的掌控比五级还要厉害?”   姜鱼也不谦虚,“没错,一个是对异能的掌控力,还有一个是攻击的续航能力,现在还有个进阶版,我暂时把它称之为‘二次攻击’。”   林西鹤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你刚刚发现的?”   “这场大雨,是灾难,但或许也是一部分人的机缘。”姜鱼抬起手,一道金属飞梭点射而出,一下子击中了茶几上放着的一颗苹果。她刻意收了力道,所以飞梭并没有将苹果洞穿,而是留在了苹果上。   时间流逝。   小公主不由自主地数起了时间,看看这由异能凝聚的飞梭到底能存在多长时间,最后计算出来的结果,竟是普通金系异能者的两倍以上。而就在飞梭即将溃散,重新变成最纯粹的异能元素时,姜鱼的手中再次金光乍现。   刹那间,飞梭碎成细小的金属碎片,爆发出的威力,直接将苹果绞碎。   “卧槽。”小公主张大嘴巴,“这攻击都已经离体了,还能变……这就是你说的二次攻击?!”   姜鱼:“没有强大的异能掌控力,就做不到这样,这是层层递进的。我才四级就能做到,你觉得他呢?”   小公主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兰舟沉声:“副本里没有体现,所以有可能连陆生都不知道。”   林西鹤:“杀手锏么。”   作者有话说:   。 第162章 救还是不救 ◇   ◎这是一个问题◎   距离捉迷藏游戏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雾城这边已经做起了最后的准备。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穆先生应该还在城内。   林西鹤:“陆生要杀他,甚至借我们的手一起杀他, 那就不会让他轻易离开。怎么让他留在城里, 是陆生要考虑的事情。”   姜鱼:“陆生或许还有帮手。他身体不好, 还是个瞎子,北岸诗会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他独自留在城内。”   正如她所料,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 穆先生撑着伞,在街口停下了脚步。他的身前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当他伸出手去, 却触摸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透明的波纹自他的指尖开始荡漾, 屏障看似柔软, 却无法戳破。   “空气……”他喃喃自语,蓦地又似听到什么声音, 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建筑物里又蹿出几只变异动物, 猩红的眼睛盯着他,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他知道,这边动静一响, 很快巡逻队的人就会来了。此刻雾城已经处于全封闭状态, 他就算有机会走,但这么接二连三地被人阻拦,可轻易走不了。   陆生。   你不断地动用异能来阻拦我, 就不怕撑不住, 自己先把自己作死了吗?   他的眸中不由泛起一丝冷光, 还有些微的不耐烦。   迷雾森林内, 焦乔也有同样的担忧, “现在这个时间点,先生肯定已经跟姓穆的交过手,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他的身体……”   “快了。”祝炎持续埋头挖坑,“很快就要到计划的最后一步,专心点。我们这边要是出差错,那可就全部玩完了。”   焦乔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很快抛掉心里的那些繁杂思绪,飞快加入到挖坑大业中去。他们都穿着蓑衣,直接选取森林中的材料制作而成,不止能挡雨,还能充作迷彩服,在一定程度上隔绝变异生物的感知。万洲是野外行走的一把好手,可他们北岸诗会也不差,其中尤以达达为最。   此刻的达达稍显沉默,他专心致志地布置现场,染回黑色的头发因为被雨水打湿而变得服帖,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异常乖顺,再加上本来就有点婴儿肥,显年轻,看起来就像在学校里会被老师表扬的好好学生。   如果是在平时,焦乔一定会借此取笑他,但此刻他们谁都没了玩闹的心思。   蓦地,达达挖坑的动作稍稍停顿,看着泥土里显露出来的翠绿叶片,蹙眉。这儿发生过什么吗?怎么新鲜的叶子会被埋在土里。   他再定睛一看,发现那土里好像隐约还埋着什么,连忙过去扒拉。   焦乔和祝炎也看过去,很快便听达达发出一声夸张的,“嚯!”   “怎么了?”祝炎快步过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也挑了眉,“一只手?不对,你们看这袖子,作战服。”   焦乔也凑过来,“这不是特调局的作战服吗?这还有袖标呢!”   三人对视一眼,连忙将土壤挖开,发现里面竟埋着个人。把人翻过来,看到他的脸,三人都愣了。   焦乔惊呼:“这不是九组那个死人脸吗!瘦瘦高高的那个,看起来就特别阴阳怪气!”   此人正是瘦高个。   他全身缠绕着碧绿的藤蔓,又因为是在湿润的土壤环境里,整个人又像在水里被泡过一样,脸色苍白、浮肿,手指都发白、发皲了。   祝炎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但呼吸微弱,要是没被我们发现,八成活不了。”   焦乔满是疑惑,“他怎么会一个人被埋在这里?”   “或许不是埋的。”达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之前那么大的动静,我们不是都猜是有人找到那棵变异植物了吗?他或许是幸存者呢?”   祝炎也灵光乍现,“土……是从地下逃出来的?他不是木系的?”   达达:“土系?贺望岚?”   祝炎:“这倒是有可能,不过周围也没看到还有别人。”   焦乔:“那现在怎么办?”   三人围在瘦高个身边,看着他,陷入沉思。   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问题。   还没商量出个结果,焦乔又想起什么,嘀咕道:“话说小梦姐到底去哪儿了?早知道应该让她留在先生身边了,怎么一进森林就失联,她不会也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祝炎和达达也微微蹙眉,面露担忧。   此刻的季小梦又在做什么呢?   她刚从昏迷中醒来,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身体蜷缩着,似乎被禁锢在某个地方,没法舒展开来。且浑身上下裸露的皮肤一阵灼痛,身上到处都是黏液,闻着有股令人头晕的诡异香味,但那灼痛应该就是这种黏液带来的。   有腐蚀效果的酸性黏液。   四周昏暗,她忍着头痛和恶心仔细分辨,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仅能容纳一人的“笼子”里,只是这笼子的内壁像是植物叶片,还是涂了蜡的叶片,滑溜、黏腻。头顶是个半开的盖子,隐约有点光透进来,虽然不是很亮,但外面应该是白天。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自己在哪儿了,是变异猪笼草的捕虫笼里!   她一个激灵,脑子骤然清醒,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原本她从山洞离开后,打算和柯航分道扬镳的。但森林危险,当时四周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在互相没有敌意的情况下,也没必要刻意落单,于是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往前探索,希望能找到自己的队友。   可两人的好运似乎已经用完了,接下去碰到的危险就没停过,打完这个又来那个,踩过这个坑,小心小心再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会飞来横祸。   即便是季小梦这个自小在废城长大,对丛林里的各种危险都了如指掌的人,都没办法完全躲过。   形势所迫,两人再次并肩作战。偶尔能停下来喘两口气,不过半个小时,危险一定再次降临。迫使他们不停战斗。   “这片区域应该还没有人来过。”柯航一路都没看到万洲留下的标记,也没看到明显的人的脚印或人类与变异生物打斗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完全偏离大部队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就离最终的目的地,也就是那棵变异植物很远,也许是走了另一条路也说不一定。   走回头路必然是不行了,两人只得继续往前。谁知就踏入了一片“藤蔓王国”,踩中陷阱,一下子被变异藤蔓抓住脚踝倒吊起来,还不等使用异能逃离,就被猪笼草给吞了。   彼时无论是季小梦还是柯航都已经伤痕累累,最后关头,季小梦想要用空间已能带着柯航离开,但——变异猪笼草的捕虫笼,不仅可以分泌黏液杀死猎物,还可以压制猎物的异能,防止猎物逃离。   接下来的事情季小梦就不知道了,因为她闻到黏液的那种诡异香味,很快陷入昏迷,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此刻再醒来,她艰难地伸手触碰自己的手臂,发现裸露的肌肤已经被部分腐蚀,再这样下去就是血肉、骨头,直至化成猪笼草的养分。   身上的匕首已经不在了,异能被全面压制,暂时用不出来。季小梦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但捕虫笼内部滑溜得没法借力,她又四肢发软,试了几次,都够不到出口。   这巨大的捕虫笼,出口已经收缩,大约只有一个篮球那么大。   不要急。   季小梦闭上眼,再睁开,抬手四下搜索。她身上的衣物也有些被腐蚀、破烂了,但摸着摸着,她忽然摸到一个硬物,拿起来一看,发现是细小的动物的骨头碎片。   这是她挂在腰带上的饰品,是她少女时期跟随父母打猎获得的勋章。挂着骨头的绳子已经没了,但骨头还在。   季小梦将之用力握紧,骨头刺破掌心,瞬间的疼痛让她清醒,又重拾了一些力气。她随即就用这细小的骨头碎片扎在笼子的内壁上,咬牙用力划出可以借力攀援的裂口,一步步站起来,再往出口攀爬。   直接划破笼子是不可能的,这笼子的外壁非常坚硬,那么小一块骨头,完全做不到。   不一会儿,季小梦就出了满身虚汗,黏液不小心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差点要把她眼睛都弄瞎了。但她没有管,在她的眼里,好像只剩下那一个小小的出口,睁着几乎要流出血泪的眼睛,也要不顾一切地爬上去。   可是她真的太累,身体负荷也太大了,指尖因为黏液腐蚀再加上用力攀爬,已经开始血肉模糊,一个不稳,就要向下滑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忽然从笼口伸进来,一把拉住了她。   季小梦眨眨眼,就看到朦胧的血光中,柯航出现在那里,以同样狼狈的姿态拉住他,“抓紧!”   洞口太小,柯航一边死死抓住季小梦,一边用冰刃割开洞口。放在平时不值一提的动作,足足花了他十分钟。   “小心。”柯航把人拉出来,危险却还没有结束。因为变异猪笼草绕树而生,这一个个笼子是挂在树上的,而囚禁了季小梦的这个离地足有二十多米。   季小梦也不想给柯航拖后腿,硬是撑住了没有掉下去。等到两人终于移动到粗壮的树干上,长舒一口气,她的手脚都已经控制不住地在发颤了,脸上也多了一块被腐蚀的痕迹。   这样下去不行,如果不把腐肉割掉,这些黏液还会继续往里渗入。她咬咬牙,转头看向柯航,用沙哑的声音道:“凝一把冰刀给我。”   末了,她好似又察觉到这语气太过冷硬,又添了一句:“谢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作者有话说:   。 第163章 最后的准备 ◇   ◎往东走◎   季小梦用冰刀刮去身上的腐肉, 再用化出来的水清理伤口,因为全身脱力,再加上疼痛, 不过片刻就已经大汗淋漓, 手指一直在抖, 要做几次深呼吸才能稳住。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晕过去,下一秒, 却被柯航握住手腕,“我来吧。”   柯航比季小梦早一步脱身,最重要的是, 他的作战服里面还有特制的防护衣, 薄薄一层, 能防弹也能阻挡黏液侵蚀,所以猪笼草对他的伤害有限。   他没有立刻就提出帮忙, 是因为他看得出来, 季小梦不是个喜欢依赖他人的人。她的独立并非像他从前遇到过的其他的女性一样,是家族培养,亦或是在特战组、训练营里通过艰苦训练和一次次的实战磨练出来的, 而是在丛林里养成的仿佛独狼一样的天性。   此刻季小梦被柯航握住手腕, 本能让她想要迅速挣脱,手腕反扣,但身体的虚弱让她刚使出一点力就功亏一篑。   视线相对, 季小梦直直地望进柯航的眼里, 过了几秒, 抗拒的力道终于卸了, 转化为一句僵硬的:“谢谢。”   柯航没有多说什么, 只重新凝出一把冰刀,继续为季小梦处理伤口。他做的时候很专注,手非常稳,哪怕他的手背上也有被黏液灼伤的痕迹。   大雨不曾有片刻停歇,但头顶张开的巨大树冠在此刻成为了一顶绝佳的保护伞。雨声仿佛一道帘子,隔开了一切,让此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呼吸声渐趋平缓,季小梦身上到处都痛,冰刀刮在身上明明也冻得她一哆嗦,但不知不觉间她心里的戒备放松许多,让她整个人不再那么紧绷。   于是当柯航处理好伤口,再抬头看她时,竟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刹那间柯航以为她又晕了,神色微变,待确认她只是陷入昏睡,这才松了口气。   睡着了的季小梦看起来温和许多,蝎子辫有些散了,乱发贴在耳鬓。柯航看到那长发微怔,视线下移,看到季小梦破了的衣服,仿佛火烧似的,立刻移开。   他连忙把防护衣脱下来,权当外套给季小梦穿上。明明刚才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他一点不觉得尴尬,此时却看一眼都觉得不自在。   等到给季小梦穿好衣服,柯航长舒一口气,抬手抹了把汗,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表情迅速变得严肃,视线扫过四周。   此处不宜久留,看这天光,虽然辨别不出具体的时间点,但应该距离夜幕降临不远了。   这样想着,他找来柔软但坚韧的藤蔓,在自己手上试了试,随即把它当作绳索,将季小梦固定在自己背上,再采集几片宽大的树叶充作雨衣,确保她不会再淋到雨。   他的动作很小心,但季小梦还是被晃得醒过来一瞬。她睁开眼,便看到雨水流淌过柯航的侧脸。那脸上也带着伤,一道长长的伤口,却马虎得没有做任何处理。   “东……”季小梦艰难开口,“往东走。”   东?   在柯航脑内的地图里,他们此刻应该要往偏西南的方向走,否则的话就是绕了一个圈在绕回去了。但季小梦说完话,已经支撑不住再度昏睡,柯航思忖再三,终于决定赌一把。   就往东。   另一边,临时指挥部的前哨站内,原本要进入迷雾森林的周亓,被迫停留。   如他所料,局势有变。那位九组的女探员带来了非常不利的消息,越来越多的声音倾向于对迷雾森林进行火力轰炸。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亓当然不能走。他是坚决的反对派,但也有人悄悄嘀咕,万洲五分队的队长是出了名的亲近变异生物的自然派,他当然是持反对意见的。   可现在不是紧急情况么?不是万不得已么?再怎么坚定的自然派,也必须为人类自身的安危让步。   周亓那么温和的人,都忍不住沉了脸,对着那暗自嘀咕的人反问:“那你又是什么派?”   对方稍显尴尬,但很快又镇定下来,道:“我没有特定的派别,只是作为一个人,我坚定地站在人类的立场。不对吗?周队长?”   周亓:“我从未对外宣称过我是什么派别,站在什么立场。既然你可以无派别,那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是非此即彼的事情吗?”   语毕,他不等对方反驳,平和但坚定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我必须再次重申,这件事的后果,不是简单的谁来担责的问题,不是一时得失的问题,请慎重。”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特调局的副局长看了他一眼,问:“周队长,你的意见能代表整个万洲吗?”   周亓的回答只有一个斩钉截铁的字,“能。”   闻言,副局长冲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万洲再厉害、背景再强,也不过是个民营机构,在这样的大局面前,难有定夺的权利。周亓蹙眉走出去,五分队的一位女队员立刻迎上来,附耳跟他说了几句。   “你确定?”周亓问。   “确定,我仔细检查过,她身上的伤基本没什么蹊跷,但小腹部的红点一定是针孔。”女队员道。   大金迟迟未醒,周亓想问她迷雾森林里的情况都问不了。他不得不多一个心眼,让女队员悄悄去检查大金身上的伤。   谁知这一检查,竟真的检查出了猫腻。   看来这前哨站有问题。   或许雾城内部已经被渗透了。   蔺南:“要不要回去通知林西鹤?”   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拼背景、拼人脉了。周亓蹙眉深思,而就在这时,另一个五分队的队员跑过来,压低声音道:“雾城特调局那边请队长过去。”   特调局?   周亓想起刚才那个副局长,略作思忖便决定过去看看。对方避着所有人的耳目,在前哨站附近的无人区域跟周亓见面。   “周队长。”副局长伸手,掌心里赫然是一张素宝斋老板蜜祯的私人名片。周亓心念微动,复又看了他一眼,换上温和脸庞,“郝局。”   双手交握,一张小小的名片被夹在当中,仿佛一个联络暗号。   雾城内。   名片的主人到访珊瑚礁,与自己“失散”多日的大外甥重逢。不过这位大外甥,见到自己的小姨难免发怵,威武雄壮的大高个,愣是弄出了我见犹怜的气质。   “站好了,别污染我的眼睛。”蜜祯嫌弃地扫了他一眼,继续她跟姜鱼的对话,“特调局那边,我可以确定他们就算不投反对票,也不会赞成摧毁整个迷雾森林,再怎么样也能拦一拦。”   此刻他们都还不知道大金的事情,但有了蜜祯这句话,情况再坏也不会坏到完全失控。蜜祯也等于是在跟他们交底了,她的人脉就在特调局。而蜜祯深受鹭鸟诅咒的困扰,如果不是心理扭曲到想要报复世界,那也一定不会赞成。   兰舟:“现在周亓也已经去了迷雾森林,我们这边最重要的,还是今晚的行动。”   林西鹤一直在闭目养神,哪怕蜜祯前来,跟姜鱼他们都说上了话,他也没怎么睁眼。兰舟一到,就又自动成了他的话事人了。   小公主忍不住道:“那我们现在的首要目标还是那个什么穆先生对吧?为此要暂时跟陆生联手?”   姜鱼:“最好是捉活口,他是最了解那棵变异植物、最了解一切真相的人。抓住他,解的不止是雾城的困局,或许还有迷雾森林的。”   蜜祯略作沉吟,道:“我会想办法配合你们。”   小公主略显担忧,“小姨你的身体没事吗?”   蜜祯语气淡然,“死不了。”   小公主委屈,但小公主不能说,还挤眉弄眼地跟姜鱼卖惨,因为姜鱼可是这里唯一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他相信美丽的荷官小姐可以理解他的心情的。   谁知他还没做几个表情呢,林西鹤就突然睁眼了。冷冷的视线扫过来,激得小公主后颈发凉,急忙心虚地移开视线。   可移开之后他又觉得不对,自己到底为啥心虚?他又不是在撬这位林大少爷的墙角,他敢么?   冤死了我。   林西鹤则满脸淡然,“兰舟,你跟蜜老板去协调人手,用围猎阵型。”   围猎阵型。万洲经典的对敌阵型之一,虽然有“围”这个字,但并非以人数的优势取胜,而是讲究人员搭配和位置布局,不仅适用于野外,也可以用在钢铁丛林。   姜鱼又看向小公主,“城内还有部分异能者留守,强子哥他们应该也还在,你去负责联络他们,便宜行事,可以吗?”   小公主立刻拍拍胸口,“没问题,包在本公主身上!”   听到他的自称,蜜祯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   大家便又各自分散,做最后的准备。   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六点就快到了。姜鱼担心林西鹤的状态,但她也知道,如果劝林西鹤留在珊瑚礁,他肯定不会答应,而且他一个人落单也未必安全。   “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吗?”姜鱼握住他的手,触感有些冰凉,但她自己的手是暖的。林西鹤再次抬眼,手握紧,视线却越过她,望向了雨雾中的珊瑚礁。   “来了。”他道。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   这一卷真的要一直打打打到结尾了哈哈 第164章 2109 ◇   ◎机械迷宫◎   陆生在云京大厦时曾说过, 下一次,他会主动来找他们。   姜鱼望向雨幕,一只鸟儿正低空飞来。待飞得近了, 姜鱼才判断出它的品种, 那是一只寻常不过的家燕, 因为变异在羽毛上生出了金色的纹路,因此得名“金缕衣”。   除此之外,它除了变得更灵活更通人性之外, 没有其他地方的改变。而此时,它的嘴里衔着一个小袋子,收拢翅膀停在客厅的落地玻璃门前, 将袋子放下, 像上门做客还带了伴手礼一般, 怪有礼貌的。   定睛一看,那是个透明的糖果袋, 用金色的丝带系着, 里头是两颗用玻璃糖纸包裹着的黑色糖果。果然还是跟上次一样的路数,云京大厦时,陆生也在前台留过一颗糖果。   姜鱼并不担心陆生在糖果上做什么手脚, 打开门把袋子拿起来, 再抬头时,就对上了燕子的豆豆眼。   燕子歪了歪脑袋,又歪了歪脑袋, 机灵中透着一丝傻气, 随即振翅而去, 落在院中的树上, 再回头看她, 而后又飞到院墙上。   “它好像要给我们引路。”姜鱼道。   林西鹤觉得陆生就是事儿多,杀个人还那么麻烦。他不亲自过来是怕被打吗?仔细一想,倒还真有可能。   算了。   打人也是需要力气的。   “走吧。”林西鹤认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仿佛生锈了的四肢,拿起兰舟带来的雨衣走出去。   这黑色半透明雨衣由樊黎友情赠送,造型肖似林西鹤经常穿的风衣,不仅防水还防弹,当然也抵御一定程度上的异能攻击。两人都穿上,再戴着头盔坐上飞行摩托,拉风得就像一对亡命街头的情侣杀手。   飞行摩托也在今天白天的时候托蜜祯找人修理、改造过,各方面性能都提升不少。尾部喷出蓝色带银色光粒的气流,在夜幕中如同划过一道流星。   因为下了一整天的雨,雾已经变淡许多,所以当这颗流星划过时,许多人都抬头看到了。   兰舟由衷感叹,“他们很配,是不是?”   “啊……”小公主挠挠头,“是吧?”   兰舟得到满意的答复,点点头,神情随即严肃起来,“我们也该行动了,走吧。”   一道流星,如同编织的密网上的一个点。一个点动,整张网就开始动了。而在前方领航的燕子,依旧自顾自地飞行着,偶尔在某个路灯柱上、屋檐上停下来歪着脑袋张望几秒,好像在重新判定方向,然后再次起飞。   途中他们也碰到了一些变异生物,但因为是在空中飞行,速度够快,所以有效地规避了战斗。偶有需要应付的变异鸟类,都被姜鱼出手解决。   听着风雨中传来的野兽的吼叫,再望向下方的城市,很难想象它在三天前还是一个繁华的人流涌动的地方。   钢铁丛林,到这时,仿佛才展露出了它真正该有的面貌。   城中的变异生物数量在减少,但毫无疑问,它们的实力不降反升。因为在这场大雨中,许多的变异生物都得到了实力的进阶。   它们或躲藏了起来度过进阶的危险期,或占据某个无人的角落圈起了领地。随着人类撤出而换来的短暂的安全期,仿佛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思考总是会带来隐忧。   姜鱼一手持枪,一手抱着林西鹤的腰,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只专心接下来的战斗。回忆和现状在不断冲击着她,同样是夜晚,同样下着雨,这很难不让她想起2126年的麒麟桥。   很快,燕子就又停了,落在了一个大约十五米高的铜制的雕塑上。这雕塑不是实心的,正面看是一个低头捧着书本的人,侧面看却是林中的鹿。   燕子躲进人类空心的胸膛里,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像是不打算再继续往前了。   飞行摩托一个潇洒的摆尾,停在雕塑前。凝眸望去,前面是一片叫做“2109”的艺术街区。姜鱼曾经来这里看过展览,所以对这里有一点了解。   2109是街区建成的年份,而这个街区所有的艺术展览和文化中心,都是以“金属”为元素的。   “他应该就在这里了。”姜鱼道。作为一个金系异能者,如果要选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地点,那2109在雾城中绝对是个优选。   可偌大一个街区,人究竟会藏在哪儿呢?   两人下了车,没多说什么,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就往里走。燕子就一直停在雕塑上,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发出“唧唧”的叫声。   2109艺术街区是“王”字型地图,姜鱼因为来过,所以不用特意看地图也知道这里的大致布局。   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在入口处,也就是“主”上面的一点。这是个T字型路口,三个方向,每条路都走得通,因为除了“王”字主干道,这里还有许多四通八达的小巷子,甚至有以“机械迷宫”为主题的机关乐园。商羊要是藏在那里,可就麻烦了。   最终两人决定,笔直向前。   反正不知道具体的藏身地,那大胆往前走就对了。而这条最中央的主干道非常的宽,地面也都是金属材质,但都是镂空雕花的,镂空部分下安装有喷泉水管。主干道中央还有一列“金树”,这是“金属”的谐音,用金属材料打造而成的“树”,有风车样式的,有简洁的莫比乌斯环,还有一些复杂的风动装置。   靴子踩在被雨打湿的金属的地面上,发出特有的声响,更衬得整条长街上空荡荡的,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偶有不算微弱的光闪过,也是金树上的金属片,在风力的带动下运转时的反光。   林西鹤打着手电照过去,那些金树透着机械造物特有的美丽和冷感,其中一个风车的叶片上,还有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   附近传来复有节奏的“嘎吱”声响,像是上了年纪的生锈的机械,还在艰难运转。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街边商铺里一扇在不断开合的自动门。   不依靠电力,完全利用机械装置打造而成的自动门,非常符合2109的定位。姜鱼抬头看了一眼门牌,道:“是家小的工作室。”   里面没有灯火也没有动静,人应该走光了。   因为雨的影响,林西鹤的超感已经完全处于被动开启的状态,且感知范围更大了。他没有感知到里面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便不多耽搁,跟姜鱼继续往前走。   姜鱼一路上为他介绍这里的情形,也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以免他硬撑着,自己却没有发现。   林西鹤哪能没有察觉?在这个冰冷的雨夜,一个成熟男人的心得到了熨帖,走路虽然要谨慎带不了风,但挺拔的身影看起来很伟岸。   两人一路探索,看到了很多处战斗痕迹,也有发现变异动物的尸体,但都死亡了有一段时间了。   大约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中心的十字路口。   林西鹤望向西边那条路,微微凝眸,“那边应该有变异生物,有很强的异能波动,可能刚刚发生过战斗。”   姜鱼蹙眉,“我说过的机械迷宫也在那边,建造者是个年逾古稀的古怪老头,这里的人都叫他‘大师’。他也是个金属系异能者,等级大约在三级,一生痴迷于机械,平时也是住在这里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能还在这里没有离开。”   “去看看。”林西鹤率先往西边走,姜鱼立刻跟上。   西边的路没有了金树,但是有一个个整齐排列的金属圈。林西鹤看了一眼,而姜鱼心念微动,道:“这是传音器,你听——”   话音落下,姜鱼变换出一个巴掌大的细小金锤,在第一个金属圈上轻轻一敲。“叮!”那声音清脆,却又带着绵长的余音。   一个金属圈震动,马上传导到下一个金属圈。清脆的“叮”的声响被放大,变得更加空灵、悠远。紧接着,又是下一个金属圈,声音层层叠叠而去,只是敲下一个音,却带起了一串旋律。   “空气?还有别的什么?”林西鹤问。   “地下还有传导装置。”姜鱼道。   凄冷的雨雾中,独属于金属的乐章奏响,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别有韵味。可是余音渐去,四周也没有传来回音。   这可不妙。姜鱼宁愿有变异动物冲出来。   思及此,姜鱼越过林西鹤,走在了前面。身为金系异能者,她虽然没有林西鹤的超感,但这里也算是她的主场。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机械迷宫的门口。   门口两侧各有一个身高约两米的蒸汽朋克风面罩怪鸟。它有着细长的腿,却如同人类一般站立,穿着金属的铠甲,背上还有如同喷气式飞行器一样的东西,头上戴着防毒面罩和护目镜,手里拿着金属的细长砍刀,互相交叠挡住了门口。   大门是实心的铁门,上面雕刻着繁复花纹,有很多的齿轮装饰。此刻大门紧闭,手电筒的光打过去,透过门缝,却能看到一些血迹。   林西鹤上前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看来不是蛮力能破坏的。翻墙也不行,这里到处是原始的防盗装备,简称机关。   “我试试。”姜鱼上前。林西鹤以为她要用异能,谁知她走到怪鸟前,在它身上仔细摸索。这边没有结果,她又换到另一边。蓦地,她眸光微亮,也不知摁了哪里,那只鸟的喙竟然自动张开了。   喙里藏着一根可以扯动的红绳,姜鱼用力一拉,“咔哒、咔哒”的机括声响起。紧接着,门口应该放置牌匾的地方,如同报时的壁钟一般打开。   一只机械手臂探出,扔下了一串钥匙。   姜鱼将钥匙拾起,这才解释道:“大师记性不好,尤其是在生活琐事上面。这里没有电子锁,都是用钥匙开门的,所以我猜他会在门口藏一把备用钥匙。”   作者有话说:   。 第165章 关你屁事 ◇   ◎金属的世界你少管◎   大门只有一扇, 钥匙却有一串。大的、小的,黄铜的、铁制的,样式各有不同。   姜鱼从中找出了最贴合大门的一把, 上前开门, 而两位怪鸟侍卫的刀也随着钥匙的被扔下而收起。   “咔哒。”钥匙插进锁孔, 完美契合。   两人一人一边将沉重的铁门推开,神秘的机械迷宫的便在他们眼前掀开了帷幕的一角。最先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地上喷溅的血液, 但这血液却不止是人的。   血迹散落得很开,但是总量并不多。地上有明显的人的脚印,以及蛇爬行过的痕迹, 手电筒照过去, 附近还有被斩成两断的蛇的尸体。   死掉的不止一条蛇, 曾经在这里爬行过的蛇就更多了。   蓦地,四处扫视的手电光停住。林西鹤望着正前方墙壁上的巨大金属头像, 挑了挑眉。那头像实在太大了, 宛如壁画占据了一整面墙,明明有着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满头秀发却是蛇的形状, 张牙舞爪, 鬼魅异常。   “美杜莎。”林西鹤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再往四周看,其他几面墙壁上也有金属浮雕, 但只能算是陪衬, 都不如美杜莎给人的视觉冲击来得大。   恰在此时, 美杜莎缓缓地睁开了眼。   碧绿的眼睛如同宝石镶嵌, 冷冰冰地注视着来人。如果换成个胆小的过来, 看到这一幕,再瞥见地上的蛇的尸体,怕不是以为她活过来了。   机括声再度响起,墙壁的金属浮雕上,齿轮开始转动。美杜莎的碧绿眼珠闪过一道光芒,就在你以为这蛇发女妖要将你石化时,头顶的天花板上又骤然垂下三个金属罐。   敞开的门里吹来风雨,金属罐随风而动,互相碰撞着发出声音。   “这是入门关,叫灵魂称重。”姜鱼在旁作出讲解,“你可以将这座机关乐园视为一个密室逃脱游戏,它没有具体的剧情,有的只是精妙的机关和独具美感的艺术风格。它很大,有很多个房间、很多条通路,第一关就是用来分流的。这里没有接待人员,就只是简单的称重。”   闻言,林西鹤看向脚下的金属地面,“我们现在就站在秤盘上?”   姜鱼:“没错。头顶降下三个罐子,代表以我们的灵魂重量,可以有三条路,现在就是三选一。”   林西鹤:“这倒是有点意思。”   语毕,他又看向蛇的尸体。这些蛇品种不一,但变异得都不算太厉害,甚至跟普通的蛇没有太大的区别,无毒。看着不像外来的,而是本来就养在这里,否则这机械堡垒,一般的变异动物还不一定闯得进来。   “这里有人养蛇?”他问。   “没怎么听说过。”姜鱼摇头,示意他看地上的脚印,道:“但从鞋子的大小和行动路线来判断,应该是助手回来了,所以脚步是往里走的,门也锁得好好的。她是雾城大学的研究生,女性,25岁,身高在160左右,水系。你看,鞋底花纹与众不同,是他们大学实验室里会给学生发的特制工作鞋的鞋底。”   林西鹤:“血迹也都干了,地上没有水渍,她回来的时间不短。这里没有员工通道?如果你不是来玩这迷宫,而是直接来拜访那位大师,该走哪条路?”   姜鱼:“大师脾气古怪,你要见他就得走通这个迷宫。上次我来,也是老老实实走了一遍的。”   “啧。”林西鹤:“他不会是陆生失散多年的爹吧?”   姜鱼莞尔。   事不宜迟,既然通路那么多,也没有一个正确答案,那林西鹤就随便选了。他一贯喜欢选最中间的,握住金属罐随手往下一拉——   “咔哒。”熟悉的机括声响起,姜鱼和他对视一眼,又齐齐往脚下看去。   今天运气不大好,好像抽到个通往地狱的路。突然出现的黑洞,让两人猝不及防地往下掉。掉下去的那一秒,林西鹤看向姜鱼的眼神仿佛还在说:   不是说是个秤盘?怎么秤盘还能裂开?   姜鱼则保持微笑:金属的世界你少管。   下坠的过程很短,应该只是掉到了下层的房间。两人坠落在一张网上,这张网就是这个房间的地板,由富有弹性的新金属制成,入手柔软不锋利,不至于伤到人。而透过5cm边宽的方形网格,用手电筒往下照,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段铁轨。   这很像古早矿山里用来运货的铁轨,守在铁轨旁边的是兔子矿工。   红眼睛、戴飞行员头盔、背着同样极富蒸汽朋克风的手炮,身上也各有各的装饰。有些挂满了金属扳手,有些嘴里叼着大烟斗,有胖有瘦,设定非常丰富。   林西鹤总算窥见了一丝创作者充满怪诞的精神世界,而这时,姜鱼忽然道:“你今天的运气不错。”   “又是能量守恒?”   “差不多,而且也是能量问题。这里的灯不是靠电力的,因为用电不符合大师的机械美学,他的灯原理有点像煤气灯。只不过煤气灯烧煤,他的灯烧能源石。下边的轨道,照理说应该可以通往锅炉房。”   这条铁轨,对于普通的游客来说是装饰和观赏用,是为了丰富这个机械迷宫的大背景。可现在碰到姜鱼,事急从权,美丽的荷官小姐也只好举起屠刀。   金属刃割破了网,两人再次下坠,稳稳地落在了铁轨上。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林西鹤侧耳倾听。他的超感告诉他附近没有特别的异能波动,可是声音不会骗人。   那不是异能造成的动静,而是……   矿车!   林西鹤迅速拉过姜鱼,两人退出铁轨。刹那间,一辆矿车呼啸而过,跟在矿车旁边的还有两个兔子矿工。一个一边扶着矿车,跟着它拔足狂奔。   矿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由纯金属打造的兔子矿工在跑动中,也发出重重的踩踏声。姜鱼眼尖地看到矿车里装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是能源石。   等等,刚才的灵魂称重,是有人站上去就会启动。那铁轨上的这个传动装置,如果没有人拉下拉杆,又怎么会启动?   “有人。”姜鱼沉声,并迅速做出防御姿态。而就在这话音落下的刹那,前方灯光大亮,一束束光渐次亮起,照亮了矿车,也将两人心中的警戒值拉满。   前方,矿车驶入升降机,红色的警示灯亮起,升降机旁站立着的巨型金刚芭比兔抡起大锤,重重敲打在标着红色圆圈的开关上。   “咔哒、咔哒,呜——”铁索收紧,升降机开始运作。   两人此刻站立的地方,层高大约只有两米,但升降机所在之处却是直通到地上的。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快步上前。抬头望去,那升降机粗看大约有三层楼高,上方隐约飘来白色雾气,还有大型金属机器运转的声音,想必就是锅炉房。   最核心的动力有了,机械迷宫也彻底活过来了。   与此同时,一个脚步声响起。   像皮鞋踩在了金属的钢架上,一步一步,缓慢而富有韵律。   他过来了。   姜鱼霍然抬头,只见那弥漫的白雾中,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拄着手杖,从升降机一侧的楼梯上缓缓现身。   他还是像上次那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对她投以怜悯又冷漠的目光。   穆先生、商羊,姜鱼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称呼他,但她想复仇的心是确定以及肯定的。   为此她扬起一个明艳的笑,衬得她今天戴着的丁香花耳坠,都在灯光中像披上了一层碎光。她抬头看着他,语气也堪称温和,“我问你,为什么杀她?”   穆先生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你是说你的母亲么?”   姜鱼继续微笑。   穆先生:“她跟你提过我吗?”   姜鱼:“很遗憾,没有。”   穆先生的语气里也真的流露出几丝遗憾,“你不该活下来的,我的孩子。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液,不论走到哪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逃,唯独你,逃不过它的感知。我希望你可以不用背负我的命运,哪怕是死——”   一声轻笑闯入,打断了他的话。   穆先生这才将视线落在一旁的林西鹤身上,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不顺眼。林西鹤看他也很不顺眼,“你在说什么屁话呢?”   穆先生蹙眉,又看向姜鱼,“你就找这么个男朋友?”   姜鱼微笑,“关你屁事。”   偶尔骂一句脏话,真是非常得爽。   直接动手更爽。   姜鱼出手的同时,林西鹤也骤然拔枪。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风格在两人的战斗中贯穿始终。   穆先生稍显从容,八级异能者的实力是他从容的底气。他抬手,就能拦下他们的攻击,五指微动,往后轻轻一拉,铁轨附近的兔子矿工就像“活”了过来,齐齐转过身。   林西鹤眼尖地看到他和兔子之间连接的金属细丝,一枪精准击中,细丝绷断,但也只有一根。   一根顶什么用?   姜鱼抽刀斩下,而林西鹤也迅速弃枪换刀,两人背对着背,三下五除二收拾掉几个兔子矿工。但紧接着还有更多的在涌过来。   林西鹤才刚对敌不过三分钟,额头上就已经在出汗了,余光瞥见姜鱼只是在兔子身上轻轻一抹,兔子就哐啷散架,不由轻笑。   这软饭吃得。   “你还不出来吗?”他调整呼吸,扬声喊道。   这叫的自然是陆生。   快点出来,不然死了,把你当饵扔忘川河里钓鱼。   作者有话说:   。 第166章 我跟你不一样 ◇   ◎亲家好生无礼◎   “你不知道大boss都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吗?”悠悠的回答从头顶传来, 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他不出来,话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而且, 你应该体谅一个瞎子和病人。今天中午我翻遍雾城找到一只冰系的水鸟, 让它冻了杯冰可乐给我, 喝到嘴里却一股铁锈味。”   “我的听力也在退化了,不过你们如果偷偷骂我,我还是能听到的……”   “声音是从头顶的管道里传来的。”姜鱼抬头看了一眼那小臂粗的金属管道, 这不是广播,而是大师做的传音装置。   恰在这时,一只兔子矿工突然从半空跃下, 双手高举一把金色巨斧, 向着姜鱼狠狠劈去。他们刚才谁都没有注意到, 这里的墙壁上竟然还有矿洞。   刹那间,林西鹤的身体动作快过了脑子, 一把拉过姜鱼。然而预料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一道无形的屏障突然出现,如同空气墙,将巨斧拦住。   兔子矿工是机械造物, 穆先生可以暂时用异能操控它们, 做出简单的动作,但是不能赋予它们思想。它来不及转弯,直直地撞上去, 把空气都撞出了波纹, 也把自己的身体撞得哐哐散架。   气?   林西鹤凝眸, 立刻猜到是陆生的帮手到了, 他果然还有底牌。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吗?”穆先生的眼神毫无波澜, 甚至还带着点从容的笑意,那种身为长辈看着晚辈任性玩闹的从容,“机会只有这一次,姜鱼。你既然不肯接受我给你安排的结局,那就让我看看,你自己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就不必了吧。”回答声响起,却不是姜鱼的声音,甚至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个人。   好熟悉啊。   这不是我那骂人嘴快的爹吗?   林西鹤循声抬头,只听一声轰隆巨响,升降梯北面的金属墙壁忽然被凿穿一个大洞。那面墙原本也不是实心的,而是由成千上万个大大小小的齿轮组成。层层叠叠的齿轮转动着,不知又连通着什么装置。   此时齿轮墙被砸穿,齿轮一个接着一个卡住,甚至迸溅出火花。而林逝水的身影出现在那破洞口,位置正好平视着穆先生,同样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只听他说:“抱歉,路上花了点时间,来晚了。”   林西鹤一脸无语。   姜鱼则是没想到自己与林逝水的初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刹那间的心情很复杂,有感动,有酸涩和一丝隐晦的羡慕,也有释怀。   父亲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她始终没有答案,或许林逝水也不是标准答案,但他来了。   “林逝水,你不是我的对手。”穆先生看着他,目光中透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如果你跟林西鹤都死在这里,林氏群龙无首,你就不怕大厦将倾?值得吗?我的目标本来也不是你们。”   林逝水:“我跟你不一样。”   穆先生静候下文。   林逝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已。”   打了小的,老的自然要站出来打回去。这种朴素的观点,穆先生确实不懂,也不想懂,这些故作美好的情感只会让他觉得烦躁。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多说的必要了。   “动手吧。”穆先生神情淡漠,但只是抬眼之间,金属的王国便在此时为他打开大门。所有的臣民皆披挂上阵,如臂使指。   齿轮墙开始塌陷,像金属重新熔炼,再生出锐利的尖刺。本该缓慢的过程被压缩到极致,刹那间,便向林逝水刺去。   可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刺,碰上了最无形的水。   林逝水的七级,是最正统、最稳扎稳打升上去的七级,更有林家几代人的经验总结,底蕴深厚。但林逝水久不出手,大众不知道他的实力如何,又被他平日里的形象气度潜移默化地影响,久而久之就忘了——   林家的水,是攻城掠地的洪流,而非什么平静湖泊。   当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水亦能切割金属。   两人打起来,升降梯摇摇欲坠。   姜鱼和林西鹤这边顿时压力大减,而头顶管道里再次传来陆生虚弱但清晰的声音,“打不过就请家长,小学生吗?”   林西鹤:“你要是有,你也可以请。”   杀人诛心了。林西鹤什么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惹得陆生都不高兴跟他说话了,虚弱地叹了口气,还咳嗽了几声,说:“锅炉马上爆炸了,不知道你们逃不逃得掉,先给你们拜个早年。”   妈的。   林西鹤在心里骂人,正要叫姜鱼撤退,却见她反问往升降梯跑。他蹙眉,知道姜鱼不会乱来,因此没有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姜鱼拉下升降梯旁的拉杆。   “咔哒、咔哒”的声音响起,矿车回来了。   所幸升降梯还未倒塌,姜鱼抬头看了眼在上方大战的二人,扬声呼喊,确定林逝水听到锅炉要爆炸的消息了,这才停下。等矿车顺利回落,她便利落地跳上去。车旁仍有两个兔子矿工在扶车狂奔,因此矿车的速度非常快。   林西鹤站在铁轨旁,就见她的女朋友坐在矿车里呼啸而来,并朝他伸出手,“上车!”   好的。   林西鹤抓住她的手,顺利登录。   矿车载着小情侣呼啸而去,不过片刻,“轰——”一声巨响传出,锅炉发生爆炸,剧烈的冲击波向四周席卷,升降梯倒塌,金属墙壁都轰出大洞,附近所有的横梁、管道也都断的断、弯曲的弯曲,甚至因为高温而熔化。   整个机械迷宫亦随之震颤,但这里有着最先进的减震装置,所用金属亦非常牢固,所以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被最大限度地限制在地下矿坑内。   这也就导致了,冲击波在撞上金属墙壁后产生回弹,引发二次冲击。剧烈的高温、爆炸,让这片空间仿佛被岩浆充斥。   穆先生再托大,也不可能面对这样的情形还不闪不避,可他面对的是林逝水。林逝水是水系,七级的水系,不怕高温不怕火,到现在还没出汗呢。   “这么急着走?”他挡在穆先生前面,微笑,“姜小姐和小鹤的婚礼还没办呢,你赶着去投胎?吃阴间的席吗?”   穆先生:“滚。”   林逝水慢条斯理地将袖口的扣子解开,笑容依旧温文尔雅,“亲家好生无礼。”   另一边,铁轨上没有遮挡物,爆炸的冲击波几乎是追着矿车而去。铁轨亦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林西鹤蓦地听到一道刺耳的破风声,及时抬手护住姜鱼的耳朵,就见一片尖锐的金属片擦着他的手背飞过。   “你爸不会有事吧?”姜鱼却在担心后面。   “放心。俗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   “有你这么说的吗?”   “你们都被他骗了,我妈那么好的人,要不是我爸,怎么会生出我这么个儿子?这不是基因突变,是正常遗传。”正说着,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弯道,可矿车丝毫没有要减速的迹象。   姜鱼和林西鹤交换一个眼神,随即抬头,看准了上方的横梁,迅速跳起挂在梁上。   下一秒,矿车脱轨,翻车,“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把旁边的一个兔子矿工都给压扁了。   爆炸的余波到这里也已经减弱,两人再松手跳下,动作出奇得一致。   林西鹤拍拍手上的铁屑,还在说:“他还是我最早的武术教练,一周工作六天半,还有半天在打我。”   姜鱼:“你们是什么前世的孽缘?”   林西鹤耸耸肩,又无缝切回正题,“你刚才看见那个陆生的帮手了吗?”   “空气异能?”姜鱼摇头,“应该是躲起来了。”   此刻林逝水和穆先生在打,高手过招,招招致命,他们要帮忙都插不上手。虽说林逝水比穆先生要差一个等级,但林氏的掌权人不会没点像样的底牌,一时半会儿肯定分不出胜负。   姜鱼眼珠子一转,“我们还是要去找一找大师,看他还在不在。”   林西鹤会意,“这机械迷宫还有什么玄机吗?”   “它其实是一个可以操控的堡垒,大机关里套着小机关,环环相扣,我们要找到它的中枢,掌握它的控制权。你看。”姜鱼拿起那串钥匙晃了晃,“我觉得可以一试。”   话不多说,两人迅速在矿道里探索,很快找到一扇小铁门。铁门后头是类似通风管道那么大的铁皮圆管。   顺着这个管道上去,两人又回到了地面上的房间。   这个房间不大,墙上遍布眼睛图案的浮雕,看起来诡异又神秘。房间正中央的圆形高台上,则站着一条机械打造的鱼。   一条没有眼睛的鱼。   它有着钢铁打造的细长如棍子般的腿,背着齿轮风箱,高昂头颅,戴着高高的礼帽,身上的每一块鳞片都是钟表。钟表上有不同的时间,拨动其中一个的指针,其他所有的钟都会转,墙上的眼睛也随之开合。   姜鱼:“这一关叫‘七秒钟的记忆’,我没来过,但听别人说过。破关的办法是从墙上的眼睛里,找到鱼丢失的那一双,离开的门就会自动出现。”   林西鹤想了一秒,得出结论:“还是凿墙更快。”   作者有话说:   正好老父亲出场了,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167章 走廊里的银河 ◇   ◎蛇群◎   凿墙太野蛮了, 任何一个对机械感兴趣的人,看到房里这么精巧的机关,都会不忍心破坏。但现在确实不是慢慢解题的时候, 所以姜鱼为了快速通关, 决定作弊。   她不去管那条鱼身上的钟, 把手贴在墙壁上,仔细感知墙壁所有金属的分布,在脑内描绘出机关的样式, 探寻运行的原理,而后用异能直接拨动机关。   这就相当于别人进来要找钥匙,她直接感知锁孔的形状, 用异能凝了一把钥匙出来。这样既不破坏门锁, 又不浪费时间。   林西鹤有超感, 但他的超感只是感知异能元素,不是透视眼。他看不到墙后具体是什么样子, 只看到姜鱼把手放在墙上, 金色的异能从她的指尖凝聚,如同仙女的魔法,这里敲一敲, 那里点一点, 机关转动的声音不断传来。   不到三分钟,墙上的眼睛全部闭合,只剩下一双还开着。这双眼睛望着的地方就是门的位置, 金属的暗门自动收缩进墙内, 露出通道。   他又看了眼那条鱼, 鱼身上的钟都停了, 每一个钟表的时间都是逐次递减, 时间间隔恰好是7秒。   这机关果然精妙。   话不多说,两人迅速前往下一个房间。姜鱼虽然没有这里的图纸,但她在脑内构造地图的能力是一绝,并锚定了中枢大致的位置。   有些房间不止一个出口,进入的游客因此可以走出完全不同的通关路线。姜鱼只取最短的路径走,全程不再多解释,只迅速破关、破关、再破关。那只手像是有魔力,再复杂的机关,都被她一一化解。   这可不是简单的靠异能就能做到的,否则让金系异能者过来玩儿,岂不是完全难不住他们?答案只有一个,姜鱼本身就在机关上有一定的造诣,也很聪明。   林西鹤连个打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干脆放弃了,姜鱼在前面破关,他就站在后面懒散地靠着墙休息。因为身体状况差,所以他的脸色一直都很苍白,懒懒散散的样子看起来又很废,简直就像是个——   没用的男人。   林西鹤对此倒是适应良好,姜鱼让走就走,让停就停。神色放松下来,表情趋近于无,连大脑都仿佛停止了运转。   甚至当危险再度来临,他也没有动,那双手还好端端地插在雨衣口袋里。   姜鱼甩手一道飞梭,将天花板上突然掉落的蛇拦腰截断。她抬头看向头顶不过巴掌大的菱形雕花通风口,蛇是从那里出来的,而这是他们第二次遇见蛇。   第一次,美杜莎的房间里。地上有死蛇,还有很多蛇爬行过的痕迹,所以有蛇活着从那里离开了。   这些活着的蛇在哪里?答案在此刻明了。   关键是这里已经离中枢不远。   姜鱼微微蹙眉,迅速摸索到这里的机关,如果她脑内构建的地图没错,那么现在外面应该是——【走廊里的银河】   果然,打开这间房的门一看,外面的走廊里,流淌着银色的河流。   “液态金属。”姜鱼道。   墙上的燃气灯照亮了整条走廊,灯光打在金属的水面上,呈现出别样的流动感。   这里是三楼,这条银河收尾相连,呈一个“口”字型围绕中枢。河上没有桥,没有吊索,只有一艘铁轨上的小船。   也就是说,河流看不见的底部仍然是机关,机关托着金属小船不停地绕着“口”字走廊打转。只要门开着,河流底部铁轨就会是阻断状态,让船在门口自动停下。待客人上船,门关上,小船再继续往前。   当然,中枢区域是游客禁入的,船只是一个中转站,将客人从这个房间转去另一个房间。   “来了。”姜鱼看向前方走廊的拐角处。   一艘尖头小船正缓缓驶来,别看它小,可它造型非常精美。蒸汽朋克风,暗黑海盗船,船头悬挂着金属骷髅头样式的燃气灯。   登上船,随着船只航行,再往上看。天花板上装饰着的是撑开的大小不一的金属伞,层层叠叠、错落交杂,伞面各有不同,伞骨也被雕刻成不同的样式。   垂下的伞柄,就是开启下一个房间的开关。站在船上,伸手抓住伞柄往下拉,相对应的门就会自动打开。   当然,不是每一把伞都有机关的,而通往中枢的门不对游客开放,必定藏得更深,得仔细寻找。   可就在这时,下方又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机械迷宫再次发生震动。水面掀起波澜,露出了藏在水里的东西。   是蛇!   这些变异的蛇竟然能在液态金属里面生存,放眼望去,水下到处都是游动的蛇。它们彻底被下面传来的动静惊扰了,开始躁动不安,一个个蛇头从水里探出来,真正造成迷宫震颤的罪魁祸首没找见,就看到了姜鱼和林西鹤。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姜鱼微微挑眉,回头对林西鹤道:“你在船上不要动。”   下一秒,她站上船头,抬手够到一把龙骨伞。异能的金光闪现,她只是轻轻一摘,就将固定在天花板上的伞直接拿了下来。   沉重的金属大伞,在姜鱼的手里轻若无物。它既是盾牌,又是攻击的武器,顺势一挡,便将蛇群的第一波攻击挡下。   她再撑着伞从船头跃下,稳稳地踩在金属的水面,如履平地。   金属,无论是液态还是固态,本质都一样。   姜鱼收了伞,伞尖划过水面,带起一条金属的长龙。躁动的蛇群再次一拥而上,龙与蛇群对冲,形体溃散的刹那,又瞬间化作无数飞梭在蛇群中冲杀。   液态金属和鲜血在刹那间化作暴雨飞溅,姜鱼便又撑开伞来,“唰——”地将之挡住。   相比之下,林西鹤就要简单粗暴得多。   船尾也有蛇,虽不如船的前面多,但也不是一枪一个能解决的。林西鹤直接往蛇群里扔纽扣炸弹,精准爆破。   “砰!”   “砰!”   这爆炸的杀伤力不是很强,作用范围小,但用在这里正正好。只是河流里被爆炸溅起的可不是水,而是液态金属。   林西鹤往后退一步,姜鱼恰好退回来,用伞挡在他身前。   伞下。   林西鹤:“多谢。”   姜鱼:“不客气。”   说着林西鹤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纽扣炸弹,淡定发问:“来点硬货吗?”   有蛇群在,继续破解机关无疑会拖慢进度,打斗本身也会对机关造成破坏,那不如直接暴力拆解。不过姜鱼仍然拒绝了他的提议,露出一丝微笑,道:“我来。”   林西鹤耸耸肩,他真的不是自己要吃软饭的。   姜鱼可不管他,把伞往他手里一塞,再次飞身下船,抬手从空气中抽出灿金长剑,杀入蛇群。在这个金属的王国里,所见之一切,都可以成为她的武器。   她一步踏出,脚下的水面可以长出丛生的荆棘。抬手附在墙壁上,头顶的伞柄便可化作利剑直直下坠。   蛇群以最快的速度被扫荡,不等近身,便被齐齐拦腰斩断。蓦地,走廊拐角处忽然传来莎莎声,姜鱼抬眸望去,还未看清什么,便听林西鹤道:“响尾蛇。小心,它可能是军师。”   变异的响尾蛇,可以通过蛇尾发出的声音来发号施令。   此时的号令应该是——撤退。   敌人凶猛,蛇群如潮水般仓皇撤退。   姜鱼并未追击,继续抬手抵在墙上,用心感知墙内金属的构造。她沿着河流一路走,终于找到机关的缝隙,在不破坏原有构造的前提下,将灿金长剑插入墙内,切割出可以容纳一人通过的入口。   “走。”她来不及多解释,回身握住林西鹤的手腕,便雷厉风行地带他穿过入口,再回身将手重新抵在入口处,趁着异能还未散去,利用元素共振重新将入口抚平。   等到做完这一切,二人才有闲心打量中枢的情形。   这是一个很大的正方形空间,遍布着齿轮和金属管道,以及金属的镂空楼梯。错综复杂的楼梯,硬是把挺大的空间分割成无数的区域,站在最下面往上看,透过楼梯和管道的缝隙,能看到天花板中央的位置垂下一个多面体。   正二十面体,每一面都有自己独特的金属浮雕。有他们熟悉的蛇发女妖美杜莎,有怪鱼,有不明所以的几何图形等等。   而这个正二十面体下边,无数条从楼梯、管道、墙壁等处延伸出来的锁链吊着一个机械傀儡。   这傀儡穿着燕尾服,戴着高高的礼帽,低着头,胸膛部分却是镂空的。精密的齿轮正缓缓运转,最核心的部位,是一颗红色的宝石。   最重要的是,傀儡下方的平台上站着一个人。黑色的蕾丝发带束着长长的头发,宽大的泡泡袖里探出几截指尖搭着栏杆,眼神空茫,美丽冷艳,嘴角却又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   俗话说得好,人要俏一身孝。   林西鹤忍不住问:“你赶着参加谁的葬礼?”   说话间,一条小青蛇顺着栏杆爬到陆生的手腕上,吐着蛇性,姿态亲昵地用头蹭着他的指尖。他垂眸“看着”,末了,才轻声回答:“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林西鹤:“我不信。”   陆生:“……”   他又看向姜鱼,“你考不考虑换一个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快乐! 第168章 大师 ◇   ◎傀儡◎   面对两个男人的无聊嘴炮, 姜鱼只有一个回应。她径自顺着楼梯往上走,片刻也不耽误,并微笑着建议:“现在不是应该谈正事吗?”   陆生:“正事是什么?”   “有怨报怨, 有仇报仇。”姜鱼来到距离陆生最近的台阶上。   陆生所在的高台四周并没有台阶相连, 看起来像座孤岛。但姜鱼也看出来了, 这里的楼梯是可以移动的,只要找到开关,而这个开关必定是两边都有。于是她直视着陆生, 开门见山,“你来还是我来?”   林西鹤跟在她后头,仿佛一个跟班小弟。   陆生看着他不由发笑, 可这一笑就牵动了身上的伤, 让他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马上起了连锁反应, 没咳几下,唇边就沾了血。他看起来很虚弱, 额头和鬓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 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拿出手帕擦拭血迹的动作熟练得像是习惯了。   天可怜见的。   “姜小姐真的不觉得我们才是一路人吗?”陆生倚着栏杆,微微抬眸, 空茫的眼神里藏着些微的脆弱, 很容易便让人圣心泛滥,“之前我给你送请柬,邀请你加入北岸诗会, 并且托风二告诉你, 可以给你杀害你母亲凶手的线索, 可不是因为林西鹤。从始至终, 我邀请你, 只是因为你是你。”   闻言,林西鹤挑眉。   姜鱼:“还因为我是他的女儿,不是吗?你想让我亲手杀了他?”   “我其实不喜欢打打杀杀。”陆生叹了一口气,“不信你问林西鹤,我在湖畔山庄许多年,其实连一只蚂蚁都没有踩死过。”   林西鹤:“你这白莲花装得就有点恶心了。”   陆生笑得无辜,“我想,快死的人应当有些特权。”   林西鹤:“如果你是指当着我的面撬我墙角,我想你一定也不介意死后被我撬坟。”   陆生:“原来我死了之后还能有个坟吗?”   林西鹤决定现在就弄死他。   陆生适时后退一步,免得被一子弹打穿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姜鱼望着这样的陆生,略有些诧异。陆生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愈发差了,但他整个人却愈发鲜活起来。余光扫到林西鹤,林西鹤仿佛猜到了她的疑惑,道:“回光返照。”   陆生:“你这话听起来很不吉利。”   林西鹤累了,不想跟他说话了,转头看向姜鱼,“直接弄死吧,好不好?”   话虽如此,他们彼此之间却没什么剑拔弩张的氛围,比起上次在云京大厦时的重逢,要平和得多。最有利的证据是——林西鹤现在竟还能跟他在这里讲废话。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除了自己人,林西鹤对谁都很没有耐心。   陆生无奈,“既然这样,那我们回归正题。你们到这里来,是想找到整个机械迷宫的控制中枢,对吗?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   说着,他走到一旁启动楼梯的机关。侧方的楼梯旋转过来,恰好将姜鱼和林西鹤站立的地方与陆生所在的高台相连。   等到姜鱼和林西鹤走上高台,终于看清了高台上的全景,这才发现高台上还有第二个人。那是个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女性,穿着与大门口脚印一致的鞋子,大约二十几岁。   “大师的助手?”姜鱼快步过去,看到她脸上有不正常的青紫,蹙眉,“她中毒了?”   陆生:“蛇毒。”   姜鱼的目光立刻落在他手腕缠绕的小青蛇上,陆生便轻笑一声,说:“我说过了,其实我并不喜欢打打杀杀。我进来时,她确实还醒着,但她变成这样,却不是因为我,而是单纯的毒发。”   林西鹤:“别废话。”   陆生耸耸肩,“我用异能跟她对话,然后她告诉我,大师就在这里。在我面前,她不可能撒谎。”   就在这里?   可这儿除了他们四个,哪还有第五个人?此处就是最高的平台了,放眼望去,整个房间一览无余,已经没有什么藏身处。   难道……   姜鱼抬头,视线落在那个巨大的多面体上。难道大师在这个里面?但这里面不应该都是机关吗?怎么可能再藏一个成年男性?   不,不会是这样。   她又看向陆生,似乎读懂了他嘴角的那份戏谑,目光里流露出震惊,随即再次抬头。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个多面体上,而是紧盯着那个被吊着的机械傀儡。   林西鹤:“你不会告诉我,这个傀儡就是大师?”   陆生:“没错。真正的大师就是个傀儡。”   “不可能,我见过他,他——”说到这里,姜鱼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忽然察觉到了陆生的言外之意,傀儡有两个意思。一个是眼前这个傀儡,还有个引申义:被人操控的傀儡。   “你是说,我之前见到的那个,是放在明面上用来迷惑人的假的大师?”姜鱼沉声,“那真正的大师是谁?”   陆生:“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姜鱼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林西鹤也猜到了答案,微微眯起眼,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名字:“商、羊。”   他被陆生阻拦在雾城内,雾城那么大,他为何选择躲在这个地方?一是因为这是金属的世界,是金系异能者的主场;二,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他的王国。   陆生:“不过我可以跟你们保证,我事先并不知情。他行踪诡秘,这么多年也就出现过几次,且从不以真身走到台前。”   现在的情况不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商羊最后来了这里,恐怕他们永远也不会发现,他才是机械迷宫真正的主人。甚至姜鱼都不会知道,她曾与他有过这么多的交集。   这也意味着,机械迷宫的危险等级可以提升好几个level。   恰在这时,下方又传来剧烈的震动,以及轰隆的爆炸声。吊着的傀儡轻轻摇晃,镂空的胸膛里代表心脏的红宝石,也一如钟摆晃动。   陆生霍然转头,表情看起来比姜鱼和林西鹤还要沉凝几分,缓缓吐出两个字:“空爆。”   林西鹤:“是你那个帮手?”   陆生:“她的异能是空气。我留她在附近观望,以防万一,现在她也出手,恐怕下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既然商羊才是真正的大师,那我们想要操控机械迷宫去对付他,希望渺茫。兰舟不是到了吗?他在哪儿?”   林西鹤:“恐怕已经到了迷宫外面。”   姜鱼立刻道:“不能让他们进来。”   此刻的迷宫太过危险,万一这里潜藏着什么危险机关,却只有商羊这个建造者才知道,那简直就是进来送菜。   再仔细一想,商羊出现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难免有守株待兔的意思。而他们不光是那只兔子,还有可能是被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陆生:“所以我问了助手最后一个问题。”   姜鱼和林西鹤齐齐看过去,陆生便缓缓答道:“我问她,要怎么才能毁掉这座机械迷宫。她说,自毁的机关就藏在这里,但需要一把打开的钥匙。我找过了,这里根本没有。”   钥匙?   姜鱼和林西鹤对视一眼,表情同时变得古怪。待陆生好奇地看过去,姜鱼就从兜里拿出了在大门口拿到的那串钥匙,“是这个吗?”   陆生:“哪来的???”   林西鹤:“就放在门口。”   姜鱼从假大师记性不好这点上,推断出门口有钥匙的事实,所以钥匙很大概率就是假大师放的。   作为一个完美的傀儡,他骗过了所有人,甚至骗过了姜鱼,商羊想必对他很满意,但他一定不会想到,这个傀儡会因为记性不好这种事,给敌人留出一个最大的破绽。   思及此,林西鹤问:“机关在多面体里?”   这个房间里看上去能藏东西的,看起来就这个巨大多面体了。但姜鱼摇头否认,“不会。”   她继续道:“他既然能用一个傀儡来隐藏自己,也一定不会把自毁机关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真正的机关,应该在我们都能看得见,但是不会注意的角落。”   陆生好奇发问:“那会在哪里?”   助手只是助手,知道有这么个机关,还需要用钥匙,但并不知道具体在哪儿,陆生也就没问出来。   姜鱼蹙眉,她能揣摩商羊的行事风格,但并不代表一下就能得出正确答案。而在她思考的同时,下方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   时间紧迫。   “十五分钟。”姜鱼果断出声,“你们回去支援,不论结果如何,务必要尽快撤离,转移战场。我留在这里找自毁机关,十五分钟后准时启动。”   林西鹤眉头深蹙,可他刚要开口,就要姜鱼打断:“这是我跟他的战争,我必须要跟他做一个了结,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留在这里。”   “那就十五分钟。”林西鹤也快速做了决断,姜鱼是金系,她要从这里逃出去,或许比他和陆生要容易。   与此同时,机械迷宫外。   兰舟和小公主已然带着人将这里团团包围,听着里面不断传出的打斗声和爆炸声,小公主已经急上眉梢。   “我们还不进去吗?”他问。   “再等等。”兰舟的声音里透着坚定。   作者有话说:   。 第169章 动与静 ◇   ◎铁树银花◎   在生死的猎场上, 既要懂得主动出击,也要学会等待。而在大部分时候,等待其实要比出击更难熬。   此时此刻的2109艺术街区, 就是猎场。等待让人焦躁, 雾薄之后城内又起风, 刮着雨幕拍打在众人眼帘,冰冷又磨人。   小公主频频望向兰舟和其他的一分队队员,本该最着急进去支援的人, 偏生是最沉得住气的。他们像丛林里的猎豹,紧盯着目标,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蓄势待发, 但却沉默得像雨中顽石。   看着他们, 周围的人也被影响, 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与外面的“静”不同,机械迷宫内, 是极致的“动”。   当姜鱼和林西鹤进入中枢, 发现穆先生其实才是机械迷宫真正的主人时,他和林逝水的战斗也到了不得不见真章的时候。   林逝水比他想象得还要难缠。   更准确地说,是他低估了林家的传承和底蕴。   林逝水既不像他的祖辈那样, 经历过大灾害和废土时代的洗礼, 又不像他的儿子林西鹤那样,顶着废物的名头,干着刀尖行走的事, 以命搏未来。   他从出生起就在祖辈的庇荫之下, 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备受赞誉、鲜花簇锦。他人生中99%的时间, 都不需要自己拔刀, 因为他站得足够高。   这么一个清贵大老爷,穆先生承认他的优秀。   无人不承认他的优秀,林氏在他手上稳居三大能源公司之首,他有手段、有城府,有足够的人格魅力,哪怕因为那篇《蒹葭》闹得满城风雨,谁又能说,“深情”这一点,对他的形象而言不是锦上添花呢?   时至今日,林逝水仍然是春城许多人家用来教导自家子侄的代表人物。就算林西鹤这一辈人已经成长起来了,同样能人辈出,可也无法完全掩盖他的光辉。   从前林西鹤这个废物儿子是他身上唯一的缺点,可在林西鹤终于走上台前,向世人宣告他才是万洲的幕后老板时,这唯一的缺点也被抹平。   可穆先生却觉得,他缺了点血性。   异能者的实力不是靠金银或者能源石可以堆砌出来的,真到了生死时刻,或许林逝水活下来的几率还不如林西鹤那个碍眼的狼崽子高。   事实也确实如此,林逝水实力强劲,什么都不缺,独独缺了那一份在实战中、在生死边缘经年累月磨练出来的杀气,以及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   林家的高台将他托到高处,可为了这座高台不倒,他也只能站在高处。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穆先生承认他的优秀,但他很不喜欢这样的人。好像生来什么都有,自此平步青云,连老天都偏爱他,而自己从冰天雪地里爬出来,忍受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冻坏,要磕头叩拜、要舍弃一切,甚至舍弃身为人的尊严,才能获得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他是君子,那他岂不就是一个小人?   八级对七级,他并不真正把林逝水放在眼里,甚至并不执着于杀他。世上多君子,纵杀遍诸君,亦难安我心。   可无论怎么打,他用出几成实力,好像都差那么一点。林逝水每次都能接下,都能将他拦住,明明比他狼狈得多,慢条斯理挽起的袖子也早破了,可他就是能将你拦住。   打了一会儿穆先生也察觉到了,并非他不够强、打得不够狠,而是林逝水悄无声息地削弱了他的攻击。   水,无形无相,它可以是攻城略地的洪流,也可以是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   林家传承几代的真正的战斗风格,是刚柔并济。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包容万物又势不可挡,真正的大将之风。   穆先生眸光微暗,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油然而生一股烦躁。他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生怕事情有变,于是再不迟疑,启动了机械迷宫真正的机关。   这里的机关真的是可以杀人的,当穆先生将手搭在金属的墙壁上,用异能拨动藏在各处机关里的小小金属拨片,原本妙趣横生的关卡,眨眼之间就换了模样。   一个八级金系异能者的异能辐射范围能有多广?   异能所到之处,那遍布迷宫的小小拨片,就如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下,而后,危机乍现。   林逝水足够警觉,退得够快,才堪堪躲过了从上方射出的箭雨。变故来得太突然,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踩到了什么机关。   蓦然回首,他又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变化,立刻屏住呼吸,以防吸入。   可就在这时,穆先生的攻击也到了。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看着林逝水的眼睛里不再带有一丝情感,冰冷得像个杀人机器。险象环生之际,躲在暗处的陆生的帮手终于现身,出手拦截。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看起来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也无暇去想。   几次下来,林逝水深深蹙眉,这样下去不行。此时的机械迷宫危险重重,哪怕自己有了一个帮手,也无济于事。   “轰——”墙上再次被轰出一个大洞。   前有敌人拦路,林逝水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迅速通过洞口进入后面的房间。刚进去,无数的火花便迎面袭来,用异能去挡,水流和火花相撞,在“刺啦”的声音中化作水雾。   “铁树银花”,是这一关的名字。   他凝眸望去,只见一只朋克风的四不像怪物正举着暗金的巨斧,在砍一棵金属大树。每一次砍击,斧子凿在树干上,都能激起一片火花四散。如同烟花,好不绚烂。   如果是正常游客模式,这里面的花火会是无害的冷烟花。此时此刻,这里面流出的却是真正的高温熔化的金属液体。   金属液体不断溅落,形如火花,落地成豆,让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林逝水毕竟是林逝水,他看着从水雾中走出来的穆先生,仍然不失风雅,“我说你怎么会被轻易堵在这里,原来是有这样的后手。”   穆先生只冷眼看着,步履不停。   “你知道林家代代相传下来的,除了异能上的天赋、做人做事的准则信仰,还有什么吗?”林逝水也不避退,从容有度,自问自答:“还有钱。”   钱能带来——最好的武器。   不过半分钟后,巨大的爆炸震得整个机械迷宫都晃了几晃。   林西鹤和陆生连忙稳住脚步,这才没有让自己倒下。而陆生扶着墙,面如白纸,“我怎么觉得,再这么打下去,不需要自毁,这机械迷宫都要塌了。”   “你不说话还能多活一秒钟。”林西鹤端的是冷酷无情。   “但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有杀意。”陆生再次跟上他的步伐,看着虚弱得马上要归西,可偏偏还能苟,在这么紧迫的情况下,甚至还有闲心追忆往昔。   “十八岁的时候,我经历了二次觉醒。从那时候起,我虽然不能直接读到你们心里的想法,但我能感知到你们的情绪。很奇妙对不对?但我知道你能听懂,因为你跟我一、咳、咳咳……林西鹤,只有你是一片银白,你对我既没有善意、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和排斥。”   “也只有我的那对父母,对我有着深沉得像黑色一样的恐惧和憎恶。”   林西鹤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陆生好像也不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反馈,他只是想说就说了,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喟叹,仔细探究,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蓦地,前方终于看到火光,他们离打斗的地方更近了。   陆生撑着墙壁,看着林西鹤不做一丝停顿地冲过去,脑子里回忆起的却是当年在湖畔山庄时,林西鹤坐在湖边懒洋洋钓鱼的模样。   或许他怀念的并非那时的林西鹤,而是那时的自己。在一切还未开始之前。   林西鹤在钓鱼。   他也在钓鱼。   他们都在一片根本没有鱼的湖泊里钓鱼,所以永远也求不到答案。如果十二年是一个轮回,整整十二年过去了,如今的林西鹤好像已经钓到了那条鱼,那他呢?   他在湖畔临水自望,看见了自己。   与此同时,中枢内部。   姜鱼仍站在那个高台上,抬头望着悬吊的傀儡,陷入思考。她不得不承认,她跟那个人有相似之处,这种血缘上的传承,有时带给人欢喜,有时却像是诅咒。好像你拼命想摆脱的,却恰恰是你根本摆脱不了的。   她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多想。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而凡事有利有弊,像他并非自己所愿,但如果在这时候能派上用场,也算一件好事。   若是以自己来代入他的角色,她会把自毁的机关藏在哪里呢?   姜鱼的目光缓慢而仔细地扫过中枢的各个地方,力求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她已经找过一遍了,但一无所获,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距离约定的十五分钟,现在只剩下八分钟了。   临时指挥部的前哨站里,也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   关于要不要对迷雾森林进行火力覆盖的问题,支持和反对方各执一词,矛盾再度激化。周亓没有再参与,但他出其不意地控制住了伤员所住的帐篷,将九组的大金庇护于身后,甚至已全副武装戒备。   常以温和示人的万洲五分队队长,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的一面,“谁也别想轻举妄动。”   作者有话说:   。 第170章 牵丝 ◇   ◎是你在促成这一切◎   内斗是永恒的主题, 这边在剑拔弩张,谁也不敢轻易打响第一枪,而机械迷宫里, 战局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刻。   林逝水和林西鹤汇合,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陆生的那个帮手, 意外地发现这人他认识,并且在前几天还见过。   《雾中的宝石》剧组里的女主角,沈文心。   两人草草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沈文心立刻退至陆生身边,抬手扶住他。现在是四对一,穆先生看着这阵容, 进攻的步伐缓了缓, 目光扫向陆生, 道:“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   陆生:“我跟你从来都不是一条心,谈什么背叛呢?”   穆先生缓缓地从旁边的机械武士手里抽出长刀, “我以为, 你跟林西鹤已经背道而驰。不论你是在帮他,还是利用他,他都会杀你。”   这儿温度高, 仿佛就在岩浆边上, 空气中还弥漫着金属粉尘以及水雾,一切的一切都让陆生感到不适。他站得也最远,靠在一处摇摇欲坠的管道边缘, 反问:“这样不好吗?”   这回答可让人不好接。   穆先生蹙眉, 陆生则笑着说:“穆先生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你说你也不是真心当狗的, 布那么大一个局, 所求无非是自由, 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穆先生毫不犹豫斩下的刀。   连锁机关被触发,此处唯一不被影响的就是对这些机关最了解并且是金系异能者的他自己,所以他的攻击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林西鹤和林逝水上阵父子兵,自有他们的默契。沈文心从旁协助,而陆生依然站在高处,不急不缓地说着话,“我之前在想,为什么是雾城?在箬桑小镇和雪岭迷宫,人类都是自食恶果。那棵树,与其说是在蓄意报复,不如说,它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只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讨厌的苍蝇,对它而言,不值一提。可雾城的情况不同。”   陆生身体虚弱,所以声音也不大,在打斗声中显得隐隐约约,但却直指人心。   “它原先住在红河滩,为了报复人类,竟搬到了迷雾森林。这可是上门寻仇。它是怎么知道,在红河滩猎杀鹭鸟的是雾城人?”   “是你告诉它的。”   “是你在促成这一切。”   “你催化了它的愤怒,将怒火引到雾城,再通过金四柳把鹭鸟宝石的事情甩到台面上……”陆生越说,病色越浓,无神的眼睛里,却好似有光芒在闪,“你从来没有低估这座城里的人的智慧,箬桑小镇、雪岭迷宫,你知道一切过往都会被逐渐翻开,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是来自那棵变异植物、来自大自然的报复,是人类自己给自己招来了灾难……然后……”   “这些人,为了保护自己和同族的安危,哪怕知道人类才是罪魁祸首,仍然会想办法消灭异类,对吗?”   “这不是个人的仇怨,也不是个人能左右的事情,不是是非对错,是必须——”   “砰!”穆先生一刀斩下,周围的金属如同流动的狂澜向林西鹤和林逝水袭去,又被汹涌的水流冲开。   他面色沉凝,抬眸看向陆生。   陆生逆着光,精神系异能发动,在瞬间侵入他的精神海。那句句话语,犹如最钝的刀、最扎心的箭,奋力撕扯。   “这个时候,只要你渗透进雾城的高层,控制他们、煽动他们,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去诛杀它,激化矛盾,它就会彻底陷入愤怒,跟人类不死不休。你知道它很强,不会轻易被杀死;人类一定会失败,但不会永远失败,他们卑劣、但他们总是很顽强,所以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人类赢得了胜利。”   “变异植物死了,你重获自由。”   “这里面究竟会死多少人呢?”   陆生的声音越来越轻,嘴角带着笑,缓缓吐出四个字:“无需在意。”   钝刀终于割断了神经。   穆先生的嘴角流出血来,面色沉凝,眸如深潭,却有风云涌动,“你就算把一切都猜透了,也无济于事。就像你说的,这不是个人的仇怨,也不是个人能左右的事情。”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变异植物的事情已经被摆到台前。你不杀它吗?你不怕雾城之事再度重演吗?   “大局为重,不是吗?”穆先生笑着,随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当你在这里跟我废话的时候,也许,事情已经进展到最后一步了。”   “那可不一定。”林西鹤说了从刚才到现在的第一句话,苍白的脸上沾着血,破掉的领口露出数字刺青,手里扛着枪,满脸不耐烦和冷厉杀气,“我说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叨叨叨的,烦不烦人?”   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   什么阴谋诡计不用告诉我。   老子很聪明。   自己猜得到。   下一秒,他调准枪口,对准了穆先生,扣动扳机。没有子弹的能量枪,直接用能源石中最贵的黑晶做动力源,一发就价值千万。   不差钱,就能轰他个爽。   “砰!砰、砰!”   这已经不能算是枪,这是炮了,林西鹤毫不犹豫地一通扫射,让穆先生都下意识全力防御。什么金属的堡垒、杀人的机关,全都给它轰没了。   再顺手一发打穿了后面的墙壁,林西鹤抬眸看向陆生,“还不走?”   此刻距离约定的十五分钟时间,还剩最后的一分钟。   林西鹤用火力压制,换来撤退的机会,而姜鱼那边,仍然没有头绪。时间紧迫,她的额头上也沁出了汗,但越是这个时候,姜鱼的表情就越镇定。   她站在高台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前的一切跟前一刻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唯有那个吊着的傀儡因为迷宫内不断引起的震动而微微摇晃。   难道……是自己想差了?自毁机关就在这显眼之处?   姜鱼不是没有检查过多面体和傀儡,她并不自负,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谨慎才是正确的。可她确实没有在上面找到什么特别的机关,也没看到需要用到钥匙的地方。   钥匙是个障眼法?   傀儡拉着铁索?牵丝傀儡?要不把锁链砍断试试?   姜鱼凝出长刀来,蹙眉望着锁链,脑子还在飞速运转。就在她提刀要斩下的刹那,她又忽然停住。   不对,还是不对。   砍断锁链释放傀儡确实算一个可以尝试的办法,也有其寓意在,对于穆先生这样喜欢故弄玄虚的人来说,是有可能做出来的,但不应该这么简单。   那如果反其道而行呢?   她又看了眼时间,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姜鱼下定了决心。她手腕一甩,变刀为钩,迅速钩住傀儡用力往下拉。随着傀儡被拉动,它身上的锁链也被拉扯、绷直。   姜鱼仍没有停,按照正常的情况,要么锁链被扯断,要么傀儡被“车裂”。因为傀儡身上的锁链连接着各个地方,有墙壁、天花板,也有金属管道、栏杆等等。   随着姜鱼的动作,最短的连接着高台栏杆的一条锁链被迅速扯断,紧接着又是几根。可与此同时,连接着墙壁的那根竟被拉长了!   墙里还有锁链!   姜鱼眸光微亮,才发现锁链跟天花板、墙壁的链接处,并不是锁链的起点。它只是伪装成焊在那儿的样式,实则里面还有。   至于栏杆、管道处的锁链倒是真的只有那么长,是做出来的另一重障眼法。   如果姜鱼刚才只是简单地把锁链全部斩断,把傀儡放下来,恐怕永远也不会发现这点。   思及此,姜鱼不再迟疑。此时机械傀儡已经被她拉到了高台上,她迅速抓住它,几个起落,便带着它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随着跃下的动作,从墙里、天花板里延伸出来的锁链被不断拉长。机关转动,齿轮咬合,无数的机关好似在刹那间被启动,而后在姜鱼带着傀儡即将坠地的刹那,又戛然而止。   锁链到头了。   机械傀儡也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仅剩的锁链仍然拉扯着它,将它的身体摆出了特定的姿势。只见它朝向南方,一只手前指。   姜鱼顺着它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是楼梯下方的阴影处,一个逼仄角落。   她快步过去,比对着手指的方向,抬手在墙壁上仔细摸索,终于发现了暗门。她心中一喜,用异能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不足书本大小的暗门,看到了锁孔。   这锁孔恰好能跟她拿到的其中一把钥匙匹配。   姜鱼又看了眼时间,十五分钟,正正好。   她再不迟疑,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咔哒”一声,钥匙转动,自毁机关即刻开启。可就在这时,姜鱼的心中警铃大作。   这不是自毁机关带给她的危险预警,而是来自背后!   姜鱼霍然转头,就看到傀儡镂空的胸膛里,正探出一个蛇头。它足有成年男子小臂粗,长长的身体还缠绕着锁链上,翘起的尾巴有着特别的形状。   响尾蛇,是那条蛇群里发号施令的王!   它张开大口,将代表傀儡心脏的那颗红宝石吞下。殷红的信子如同人类般舔着嘴唇,冰冷竖瞳看向姜鱼,仿佛又看到了一个新鲜的可口的猎物。   “嘎啦嘎啦……”它摇动尾巴,发出信号。   作者有话说:   。 第171章 崩塌 ◇   ◎走了◎   机械迷宫开始了崩塌。   毁灭的号角一旦吹响, 就没有再停止的可能。其效果就像釜底抽薪,亦或是在精密的仪器上抽掉一枚螺丝钉,看似不起眼的一个小动作, 却能带来连环崩塌。   这崩塌是由内而外的, 起始之处就是中枢。   锁链自链接处断开, 傀儡终于重获自由,可紧接着,所有的机关都开始卡死, 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齿轮搅动的声音。这个影响到了那个,那个又影响到了别的,坚硬的钢管被崩断了, 本不该被触发的机关被触发了。   巨大的铁球从上一个房间掉落, 砸穿天花板, 又将银河走廊里停泊的小船砸成两半。天花板上的金属伞也掉落下来,液态金属顺着墙壁、地板的缝隙继续往下落, 奔流如九天银河。   蛇群躁动。本该如散兵游勇的蛇, 却展现出了令行禁止的执行力,循着响尾蛇的召唤,从各个缝隙涌进中枢, 那密密麻麻全是蛇的场景, 看得姜鱼都脊背发寒。   这要是被围困在内……   姜鱼当机立断,打破中枢的地面,在蛇群包围之前, 直坠而下。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逃出去, 而不是杀蛇。   与此同时, 迷宫外。   兰舟听到里面传来的巨大动静, 神色微变, 终于道:“准备接应!”   小公主早就摩拳擦掌,只等他这句话呢,同时也止不住疑惑,“确定吗?怎么刚才不动,现在就动了?”   兰舟言简意赅,“这是经验。”   之前不进去,是因为里面有动静,但动静不够大。林西鹤也并未向外传递紧急讯号,所以他要沉得住气,按原计划行事,不可擅自行动。他得相信自己的队友。   但一味按计划来,那就叫不知变通。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不该动,绝非纸上谈兵能够得来,靠得就是一次又一次积累下来的经验。   此时又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迷宫内部传来,震得迷宫外那条街上的传音器,都发出了震颤的清音。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小公主也没心思好奇万洲的事了,目光紧盯着前方,就见那如同堡垒的迷宫顶部开始冒烟了。   锅炉房发生了二次爆炸,把顶上都崩出一个洞来。   彼时姜鱼刚从蛇群的包围中再次突围。这些蛇简直无孔不入,你以为逃离中枢就能冲出包围圈?不,你掉下去了,发现下面窝着一条更大的蛇。   那巨蛇盘在房间里,把整个房间都给占满了,而它鼓起的小腹里隐约可见一个人形的凸起,还在微微起伏。姜鱼本可以趁着巨蛇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当头痛击,再赶紧逃离,但看到这凸起,她没办法完全置之不理。   瞬息之间她已经做出了决断,抬手便从虚空中抽出灿金长刀,一刀划开蛇腹。鲜血流淌的同时,浓重的腥味扑鼻而来,与此同时一个被黏液包裹的小老头也从里面滚了出来。   是那个假大师!   姜鱼来不及去探他鼻息,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蛇群已经跟上来了。她迅速抽刀为鞭,卷起大师,避过巨蛇的攻击。   好一阵缠斗,她才带人重新闯出去。   幸运的是假大师还活着,只是中了蛇毒陷入昏迷,看着不大好。不幸的是,带着这么一个伤员,前有崩毁的机关,后有蛇群追击,姜鱼简直就是在跟死神赛跑,片刻都不得停歇。异能频繁使用得身体都开始发出警报。   锅炉房爆炸来得猝不及防,剧烈的冲击波裹挟着被震碎的铁片直直地拍向她,饶是她及时召出金属护盾,也被震得吐了血。锋利的铁片更是划破了她的脖颈,好在只是一点皮肉伤,没有伤及大动脉。   她半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空着的那只手贴着金属的断墙,异能全力发动。周围的金属造物,无论是墙壁还是铁片亦或是什么齿轮、管道,都在金属元素的不断共振下,改变形状,如同层层叠叠的山峦拔地而起,挡住余下的冲击波。   热浪翻涌,但姜鱼眸光冷冽,下一秒,她抓住被金鞭捆住的大师,再次从侧方突围。   有异能在,金属的世界为她让出路来,可很快她又遇到一座大山。   穆先生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掉落的金属伞,回头看到她,眸光晦暗莫名。他的衣袖已经破了,仿生皮也划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金属假肢。   姜鱼盯着他,眼里的杀意毫不掩饰。   那是复仇的火焰在燃烧,比锅炉房爆炸产生的高温更滚烫。   “不加掩饰,只会让你死得更快。”穆先生淡然开口。   “但你不配。”姜鱼语气平静。   你不配我掩饰,甚至连跟你虚与委蛇我都做不到。   “你不该在这里激怒我。”穆先生原本是要往前走的,脚尖一转,面向了姜鱼,“这些年你看起来过得不错,你应该想要活着回去才对。你的养母、林西鹤,这些人都不重要了吗?”   “你不会杀我的。”姜鱼语气笃定。   “哦?”   “你既然说,当初杀我,是对我的仁慈,那你肯定觉得我活着才是痛苦的。为什么痛苦?是走上你的老路吗?你一力促成雾城这出戏,根本目的是想要杀了那棵变异植物吧?”   闻言,穆先生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波澜。   迷宫还在崩塌的过程中,可姜鱼置若罔闻,语速加快继续说道:“雾城方面为何会有人坚持毁掉整片森林,是你在搞鬼?你做了一切准备,但还不够。你担不起一点风险,所以就算人类最终失败了,变异植物没有被杀死,你也应该还有plan B。”   穆先生缓缓勾起嘴角,竟是笑了。   姜鱼语气愈发笃定,“我就是那个plan B。”   穆先生:“你很聪明。”   姜鱼眯起眼,“当初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付出了什么代价,以至于现在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布局杀它?”   “全部。”穆先生的声音变得很轻,恍若无物,又重若千钧,“是全部。雪太冷了,我的半边身子已经冻坏,好不容易才爬到树下,你觉得我还能剩下什么?是我的命?还是做人的尊严?它让我活了下来,但我对它而言也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宠物。”   “宠物没有自由,但新的可以取代旧的是吗?”   穆先生没有再回答,沉默就代表一切。当姜鱼直视他的时候,能感觉到他好像透过自己,在望着什么,也许是想到了麒麟桥的过往,想到了那个像丁香一样的女子,但瞬间的波动之后,很快又归于沉寂。   姜鱼反而笑了,说:“我很失望。”   穆先生微微抬眸。   姜鱼的笑里充满讽刺,“你哪怕是个真小人也好,谁知道从头至尾都只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杀人就是杀人,哪儿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废话?说什么杀了我是对我最后的仁慈,你在雾城留下那么多‘快跑’的字样,不会也觉得,这是你对人类、对你的同胞最后的仁慈吧?你哪来的仁、哪来的慈?你要是说你是因为从小坎坷,感叹命运不公,所以心理扭曲要报复社会,我还高看你一眼。”   穆先生的脸色终于一点一点变得难看,“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   姜鱼却仍步步紧逼,目光灼灼,“那我就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杀?你不敢,因为你太害怕死了,你要留着我在最后关头推出去,继承你那狗一样的命运。你既然自觉退出人籍,又为什么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你有做人的觉悟吗?你有不做人的觉悟吗?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怕死。”   姜鱼再进一步,而穆先生被她这样逼视着,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色登时铁青。   “不要为自己的胆小找借口,不要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她拔出长刀,“我母亲生了我,不是因为有多爱你,所以不必要时刻在口袋里装一朵纯白桔梗来打点自己。她生了我,更不是为了让我有朝一日来看你这幅嘴脸的。”   傻逼男人。   穆先生被激得终于忍不住出手了,金属的王国卷起怒涛,而姜鱼这个四级异能者在八级面前,单枪匹马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更何况,她的天赋本来就继承自眼前的这个人。   幸运的是,兰舟和小公主从阳城带回了副本攻略。虽然找不到他明显的破绽和弱点,但总归对他的实力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当金属的怒涛席卷而来,姜鱼亦用出了全力。   金属与金属的对冲,刚猛无比。那瞬间爆发出来的冲击力,让四周的房间都加速了垮塌,而姜鱼竟避也不避,硬生生正面承受了这一击。   灿金的光芒闪现,异能元素凝聚成花瓣,层层叠叠将她和假大师包裹,形成球形护盾。来自穆先生的强大攻击,将花瓣层层凿穿,甚至将这颗球打得接连撞破了三层墙壁,还去势不减。   而后,是二次攻击。   穆先生的杀手锏,异能离体后还能进行二次变化。“轰——”剧烈的爆炸将最后一层花瓣也击毁,余波席卷着姜鱼和假大师,倒飞而出。   可她的身形如此轻盈,一个后空翻落在远处的金属栏杆上,手里还提着昏迷的假大师。她抬头望了一眼迷宫顶部的破洞,又微微一笑。   穆先生瞬间色变。   姜鱼是故意的,她故意挨了那么一下,借他的势,硬生生凿穿了机械迷宫。而现在,出口近在眼前。   穆先生怎么可能让她得逞,姜鱼的棘手程度已经超出他的控制。与其让她逃出去,不如现在就把她带走,掌控在自己手里。   可就在他再次出手时,汹涌的水流从顶部的破洞里倒灌。如同水龙,向着他席卷而来。   他不得不防,心里念出了那个令人厌恶的名字:林、逝、水。   出手的是林逝水,但第一个爬到机械迷宫顶上,从破洞里探进头来的却是林西鹤。他的状态看起来也糟糕透顶,都没往常那么帅了,但还是坚定地向姜鱼伸出手,“走了。”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淌。不知道痛似的。   作者有话说:   打了好几十章了还没打完hhhhhh打戏使我上头。 第172章 围猎 ◇   ◎打打打打打◎   姜鱼和林西鹤撤离的刹那, 由万洲一分队牵头的围猎之战,也正式开始了。   兰舟一马当先,第一时间出现在林逝水身侧, 给他支援。与此同时, 包围圈开始收缩, 整个2109街区尽在控制之中。   一分队的木系异能者第一时间冲上来为姜鱼和林西鹤治疗,这两位身上的伤看起来一个赛一个得重。   林西鹤把姜鱼从迷宫里拉了出来,但此时姜鱼还能站, 他却得靠姜鱼扶着了。姜鱼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刚才她硬挨了穆先生一下,表面上因为护盾没受很重的伤, 但内里犹如翻江倒海, 有多糟糕只有她自己知道。   藤蔓做的伞遮在了两人头顶, 柔和的木系异能洒落的同时,治疗的针剂也同时推入。假大师也被抬到一边, 注射了解毒血清。   一分队的效率出奇得高, 治疗也是二人组,兼带护卫的职责。看到他们,姜鱼绷紧的心弦都不由一松。她坐在地上, 让林西鹤靠着自己, 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眉头又不禁蹙起。   林西鹤身上的血看着止住了,一应治疗到位, 可脸色依旧苍白, 双眸紧闭。“林西鹤、林西鹤?”姜鱼轻声叫他的名字, 他却不应。   糟了。姜鱼联想到他从下雨时就开始出现的糟糕状态, 心往下一沉。如同坠落深潭, 在机械迷宫里尚能保持镇定的心,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这慌乱通过紧紧抓着林西鹤的手,传导到他身上,让他终于睁开了眼。“没事。”他抬手附在姜鱼的手背上,脸上混着雨水看不出,其实已经满背的汗。   身上的伤痛和疲惫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脑子快炸了。   超感超负荷运转,而雨还在不停地下。这会儿他倒是很能理解陆生,人若是长久地处在这样的状态下,不死也疯。   陆生呢?   姜鱼也想到了他,但举目四望,到处都没有他的身影。林西鹤刚才急着要去接应姜鱼,所以中途跟陆生和沈文心分开了,现在要么他们没有出来,要么又躲了起来。   “他的帮手是沈文心。”他道。   姜鱼微怔,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沈文心就是少女阿缠的饰演者,她竟然也是北岸诗会的一员。但转念一想,她当初和导演一块儿挑中沈文心,一是看中沈文心的外形条件和演技,二就是因为她的出身与阿缠相似,可以共情。   她亦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谁。这样的人,完全符合北岸诗会的选人标准。   想通了这点,姜鱼也不再纠结。陆生想要对付穆先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必定早有安排,他给自己寄北岸诗会的邀请函,又安排人进自己的剧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以确定的是,陆生和沈文心一定还在附近。   因为穆先生还没死。   姜鱼望向前方,轰隆的巨响中,机械迷宫终于全面崩塌,成为一片废墟。有那么多人手在,异能护盾交相辉映,将崩塌产生的余波尽数封锁,可这显然封锁不了穆先生。   2109艺术街区本就以金属为主,这是金属的王国,宫殿毁了,疆域还在。崩塌的迷宫,也不过改变了金属的外在形态而已。   风吹过,迷宫外的传音器响了。明明只是风,没有任何人在敲它,那一连串金属圆环仍然发出了声音。   那是急促的、如同金属的雨点落在刀刃上的声音。   “小心!”小公主第一时间发出警报,但还是晚了。传音器在地下还有传导装置,所以那些硕大的金属圆环其实都是相连的。   异能攻击从地下而来,金属在共振,那串旋律,是杀人的旋律!   惨叫声几乎跟小公主的呼喊声同时落下,金属的利刃破开地面,眨眼间便把一个人员拦腰斩断。这攻击来得太快也太强势了,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时,传音器再响,更快、更急促的旋律袭来,所有人脸色骤变。   “闪开!”风立时刮起。   一分队有两个副队长,其中一个是风系异能者,狂风吹开没来得及散开的人员。另两个一分队的土系异能者,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目光在摇曳的雨幕中交接,同时发动异能。   厚重的土压制着利刃,利刃疯狂切割,街面上的金属板寸寸龟裂。但这并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兰舟从迷宫的废墟上跃下,落在其中一个金属圆环顶端。不算高大的个子看起来稍显瘦弱,但他抬起手,无边雨点就成了陨星坠落。   秀,太秀了。   小公主眸中异彩连连。今夜这场围捕行动,除了万洲、特调局、城内的巡逻队,还有他们这些自发而来的城内的异能者,但论行动力,每次都被万洲甩在后面。兰舟的一分队,是万洲号称综合实力最强的,但也有人说他们是万金油,看着都强,却不如其他几个分队在某一方面特别突出,所以总感觉差那么点意思。   可小公主一路从阳城观察到雾城,兰舟这个小个子男人,哪哪儿都很有意思。一分队看似没有特别的长处,但这也意味着他们没有明显的短板。   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稳,还有团队配合。   兰舟一出手,林逝水的压力都骤减。他看向兰舟,兰舟朝他点头,“地下也安排了人,林先生不必担心。”   正说着呢,废墟突然爆炸。   不是因为机械迷宫倒塌得不彻底,而是蹲守在地下暗河里的人,时刻提防着金属迷宫地底还有逃生通道的一分队队员,把穆先生又堵了回来。   实力不够?火力来凑。   从地下打到地上,多来几炮就够了。林氏有钱,他们万洲也很有钱,至不济还能让老板的爹报销。   反正爹都到了,只要肯出钱,你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爹。   “咻——砰!”信号弹在雨雾中炸响,目标出现,全力攻击。   小公主等人亦热血沸腾,虽说刚才被腰斩的那个着实让所有人心惊,对于敌人的实力有了愈发清晰的认知。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这是雾城。   这是他们的雾城,哪能让作为外来者的万洲事事冲在前面?他们不臊得慌,特调局和防御指挥总署的人也该低头谢罪。   距离废墟不远处的一栋二层小红楼里,陆生站在窗边看着。明明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用精神感知,但沈文心却觉得,他好像看到了一切。   那双眼睛在微微出神,脸色苍白病态,但表情平和。   蓦地,一点猩红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看到陆生的耳廓里流出血来,他没有察觉,等到沈文心发出声音,他才后知后觉。   “流血了……”他抬手摸到鲜血,“比我想象得要快。”   沈文心紧张劝道:“先生,我们走吧。那么多人在这里,我们离开也不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成功了,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的。”   陆生却像没有听到,这让沈文心更加紧张。不过他紧接着又说:“森林方向没有异响,看来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沈文心:“是万洲拦住了?”   陆生:“万洲有周亓。谁都可能答应,只有他不可能。这群隐士会用命去保护森林的安全。”   沈文心:“那达达那边是不是可以按计划进行了?”   陆生刚想开口,但喉头突然涌现一股痒意,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积攒起来的力气也消耗了小半,不得不撑着窗沿。   无神的眼睛望向森林的方向,他道:“也许,快了。”   此时的迷雾森林里,各路人马正在聚集。   柯航背着昏睡的季小梦一路往东,期间季小梦醒过几次,状态稍好了些。他有预料,季小梦给他指的方向是那棵变异植物的方向,北岸诗会出现在迷雾森林里,像模像样地阻拦他们,却又刻意放水,或许——他们还有什么别的谋划。   柯航身边没有队友,贸然过去很危险,但感受到背上的季小梦传来的均匀的呼吸,转头看到她哪怕在睡梦中依旧蹙着的眉眼,柯航最终还是选择赌一把。   赌一把的结果就是,他果然碰到了北岸诗会。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哟,这是谁啊?这不是特调局的柯组长吗?”达达抛着手里的果子,下巴微抬,眉眼飞扬,哪怕满身的泥泞,都掩不住张扬的性子。   “你把小梦姐怎么了!”焦乔也警惕万分,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季小梦及时苏醒。而这时,祝炎也从焦乔和达达身后走出来,露出了被他扛在肩上的瘦高个。   这下可好,两边各有一个“人质”,人质异口同声:“别动手,是他(们)救了我。”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焦乔急忙捡起自己的反派包袱,回头冲瘦高个怒瞪一眼,“你闭嘴!”而后她又看向柯航,道:“我们把人给你,你把小梦姐还回来。警告你,别给我们耍花样!风二他们还被关着呢,我们不会相信你的!”   话语掷地有声,然而后面的瘦高个却惨白着个脸,明明虚弱得马上就要倒下去,仍强撑着开口:“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达达挑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堂堂特调局探员,跟我们谈合作,不要命了,还是不要饭碗了?”   瘦高个深吸一口气,“贺望岚可能没死。变异植物凶猛,必须集所有人的力量,才有可能换来一线生机。”   紧接着,他又道:“我可以确定,它在移动。”   作者有话说:   。 第173章 背刺 ◇   ◎今天做朋友,明天再翻脸嘛◎   瘦高个紧接着把他在那棵变异植物那儿得到的真相告诉了柯航, 北岸诗会的人没有反驳,柯航就知道这多半是真的了。   三级变异的植物,来自大自然的报复, 让他深深蹙眉。   再回到当下。   让春城特调局和北岸诗会合作, 这要是放在进入迷雾森林之前, 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不止有旧怨,还有着天然的立场上的不同,正如达达所说, 堂堂特调局探员跟他们谈合作,是不要命了?还是不要饭碗了?   焦乔一脸不信,“别说你们会不会信我们, 就是我们也不会信你们啊。再说了, 你们要救贺望岚, 跟我们北岸诗会有什么关系?我们可是来阻止你们的。”   瘦高个却直视着她,反问道:“那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往森林里埋能源石, 不为了杀那棵变异植物, 是在玩藏宝游戏?”   能源石?   柯航蓦地想到了丢失在麒麟桥的那批能源石,兜兜转转,最终果然还是落在了北岸诗会手上吗?焦乔的反应也证实了这点。   “我说你这个死人脸, 我们难得大发善心救你, 你还多嘴?”焦乔深切地觉得这人简直是找死,“你可还在我们手上呢!”   瘦高个:“那你们现在就把我杀了?不止要杀我,还要把我们组长一起杀了, 这样就不会有人把你们的计划泄露出去了。”   柯航蹙眉。   达达倒是乐了, 问他:“你从哪儿找来的组员, 他拉你一块儿死呢。”   柯航并不接话。略作沉吟便道:“你们是想用大批量的能源石, 布置能量场?”   达达扬眉, “都到这时候了我们也不怕说出来,这些年我们攒的能源石可不止麻仓的那一批,被他看到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我们北岸诗会的实力,哼。”   瘦高个醒来时,达达几人正在苦哈哈地挖坑,脸上、身上到处是泥土。此刻他可得意了,布置已经基本做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过下一秒,得意的神情就凝固在脸上。   “气象武器?”柯航眨眼间,就猜出了另一半,“从雾到雨,雷雨?闪电?”   达达:“呵。”   焦乔:“不要以为就你聪明。”   祝炎:“算了,人家自己猜出来的,算了算了。”   雷劫、天罚,怎么称呼都好,柯航会这么猜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样很有北岸诗会的浮夸风格。   能量场,则是一种特殊的“磁场”。能源石内部蕴含的能量,其实和异能同宗同源,都由最纯粹的元素构成。研究表明,能源石内部结构稳定,但仍然会有少量的元素外溢,而当它们以特定的方式摆放时,这片区域内的元素浓度会发生改变,磁场亦随之发生改变。所以说,能源石开采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这也是三大能源公司为何会有如今这种地位的原因之一。   气象武器,能量场,要素叠加,如果真的会有雷电,如果雷电劈中了树,雷电导入地下再触发能量场。   瞬间暴虐的能量风暴可以——   一击致命。   不死也残。   瘦高个沉声:“至少在短期内,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想要达成最终的布局,你们就需要有人把那棵树引到能量场内。”   能量场不会很大,否则需要的能源石将是个天文数字,也会对森林造成更大的破坏。想要在最大限度保护森林的前提下,完成计划,那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达达眯起眼,张扬收敛,露出正色,“你们愿意做诱饵?真的不怕我们最后把所有人都一网打尽?柯航,你在赌吗?”   柯航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跟瘦高个交汇。他已经明白瘦高个的想法了,这位同学从上学时就喜欢剑走偏锋,嘴还很毒。   “最后再友情提醒你一次,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人。”达达道。   “我从来不赌任何人的良知。”柯航自幼生活在所谓的上层社会,却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从来不会想当然。性善、性恶的争辩持续数千年,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特调局小组组长可以参透的。   他继续道:“但是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柯航忽然想起了从前。他很少回忆小时候的场景,因为实在没什么好回忆的,冰冷、寡淡,没什么时间的滤镜,更没有什么值得追忆之事。他的父母门当户对,没什么感情,后来离婚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母亲强势,柯家也很强势,他得以跟着母亲长大,但彼此之间相处的时间却也不多。   在那不多的亲子时间里,母亲难得地陪他看了一回电视。当时《推理迷宫》正在热播,高智商的侦探男主火遍大江南北,但柯航却最喜欢里面的一个配角,一个勇敢、正直,有坚持、有信仰,纵然被人诋毁也依旧傲骨铮铮的一个警察。   他的母亲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这样完美的人,但从小到大,她都用最严格的标准,来要求柯航成为这样的人。   达达深深地看着他,企图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退缩、害怕、或者说狡诈,却失败了。柯航刚听到真相时,也难以掩饰他的震惊,眉头蹙得能夹死苍蝇。   到了现在,种种情绪如浪潮退去,海边只剩顽石。   “按照你们的原计划,打算怎么把变异植物引入能量场?”柯航锐利的目光扫过北岸诗会众人,最终停留在季小梦身上,“你?”   季小梦有空间系异能,来去都更自如,她还是从小生活在丛林里的隐士。焦乔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祝炎拉住。   一直沉默着的季小梦说话了,直视着柯航,道:“由我去,我想先尝试跟它沟通。”   “好。”柯航干脆利落,“我跟你一起去。”   达达挑眉,“我好像还没同意跟你们合作吧?”   柯航:“这不是合作,只是恰好在短期内有同一个目标,恰好走在同一条路上。如果你不想让我去,要杀了我吗?”   问题又绕回瘦高个刚才的话上。   要杀吗?   不等达达回答呢,季小梦扫了他们一眼,“走了,别耽误时间。”   焦乔气结,“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要是待会儿遇到危险,我就不去救你们了!”   瘦高个:“你会。”   焦乔:“闭嘴!”   瘦高个真闭嘴了,因为他强撑着说了那么多话,又晕了。焦乔看到这人晕了还得他们来照顾,真的搞不懂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救人还救出个甩不掉的大爷?他们分明是敌人来着!   倒是达达还算镇定,“先生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要跟林西鹤暂时合作的,只不过没想到,九组也来凑热闹。这个柯航倒是有点儿意思。”   焦乔:“哼。”   “算了算了。”祝炎把瘦高个重新扛起,“今天做朋友,明天再翻脸嘛。不打紧。”   与此同时,雾城。   胜负还未揭晓,整个2109艺术街区就已经一片狼藉。穆先生太强了,尤其他还占据着主场优势,所有人都打得异常艰辛,也都没有料到,这么多人到场、打了这么久,竟还是拿不下敌方一个人。   这里面固然有大批高手都聚集到了前哨站的缘故,穆先生之强,也着实令人咋舌。好在他终归只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而他的对面,还有林逝水这样的七级异能者。   在前赴后继的攻击下,穆先生的机械臂都断了,肩膀被打出一个大洞,身形踉跄着站在迷宫的废墟上,脸上满是血污,再维持不住半分体面。   “抓活口。”兰舟沉声下令。   可就在这时,变故再次发生。人群里,刚才还并肩作战的人,突然背刺。万洲一分队里面没有叛徒,可这么紧张激烈的战斗之中,他们对雾城方面的战友纵然不会全然信任,也不会有太大的防备。   这无可奈何的“不防备”,就换来了背刺一刀。   眨眼间,好几个人倒下了,不止有万洲的,还有雾城特调局的。一时间场上敌我难分,包围圈自动破碎,给了穆先生逃离的机会。   林逝水紧追其后。   “林先生!”兰舟微微色变。打到现在,林逝水作为己方的最强者,承受的攻击是最大的,损耗也是最大的。兰舟连忙跟上去,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在这时,枪声骤响。   “砰!”   “砰、砰!”   接连的枪声在穆先生逃离的方向响起,飘摇雨雾中,兰舟看到了林西鹤跟姜鱼的身影。咬咬牙,他脚步微顿,转身怒喝:“所有人,就地擒拿!”   雾城,好一个雾城。   “都别给我弄死了。”兰舟咬牙切齿的话语,听得雾城众人心里发颤。   穆先生要追,但内鬼也得抓。否则他能逃一次,就有机会逃第二次。原先想着内鬼在指挥部里,急着要灭迷雾森林,倒是漏了这儿。   刹那间,小公主也想通了其中关键,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他是雾城人,对雾城的人和事比兰舟要熟悉。   在来2109前,他和小姨蜜祯也仔细聊过。内鬼极有可能出在防御指挥总署,方才背刺的人,小公主眼尖看清楚了其中一个的脸,就是总署下面巡逻队的。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都比较晚,主要情节难写。轻易打死吧,没有反派的逼格,太难吧,没有主角的逼格hh 第174章 叛徒 ◇   ◎生活总是大于艺术◎   雨雾飘摇, 距离天亮还早。   一场追击战正在雾城的街头上演,时而如同惊雷乍响,时而又漫长得令人焦躁不安。雨水冲刷过每个人的脸庞, 但纵然疲惫, 也没人敢有丝毫懈怠。   穆先生, 一个拥有绝对实力的极端危险分子,此刻正在雾城窜逃。他极有可能、或者说板上钉钉的是雾城事件的幕后推手,如果此次放过他, 谁能知道他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雾城已空,不必担心误伤民众,这么好的战场、绝佳的机会, 如果被他逃过, 他日后杀回来, 没有谁再能睡一个安稳觉。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觉得全员撤离的举动是小题大做,那现在就没人会这么想了。一个八级异能者, 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刚开始, 林逝水第一时间追上了他。林西鹤和姜鱼的反应也很快,可偏偏就在这时,连绵的雨终于也对林逝水造成了影响。他受的伤本来也比穆先生重, 整个身子一晃, 吐出口血来。   一步慢,步步慢,很快他们就失去了穆先生的踪迹。   其后短短半个小时内, 城内发现了好几具尸体。   双方彻底撕破脸, 陆生、姜鱼接二连三地把穆先生的假面撕下, 将他的真实意图暴露, 他当然也不会再留手。   此时的仁慈, 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普通的异能者对上他,根本不是对手。他没空缠斗,也不再有一丝的善心,出手愈发狠厉,可似曾相识的一幕又出现了。   空气墙挡住了他的去路。   雨夜长街,断了一臂、满身狼狈的穆先生,抬头看向漆黑街角。陆生还隐藏在黑暗中并未现身,但穆先生能感知到他。   “你用异能追踪我。”他语气笃定。   这也能解释为何在白天时,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阻截。陆生就是不想让他离开雾城,就是要让他死在这里。   一个用精神锚定,一个用空气墙阻拦……等等。他忽然想到之前陆生跟自己的交手,陆生身体那么差,完全没必要在围捕之前先行出手,他是那么有奉献精神的一个人吗?   除非,他是要借那次机会,通过他诡秘莫测的精神系异能,先在自己身上打下标记。这种标记一定不是普通的手段,否则不可能维持那么久。   陆生的轻笑从黑暗中传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穆先生想问他“你难道不怕死”,转念一想这人本来就快死了,将死之人才最疯狂。他就换了个问法,“你不想活下去吗?”   陆生:“要怎么活呢?像你一样吗?”   穆先生没有答话。但很显然,答案只有一个。当年的穆先生半边身子都被冻坏了,是那棵树保下了他,如今陆生的身体也几近崩坏,医疗手段对他已经没用了,能救他的,或许也只有那棵树。   “可是我不愿意啊。”陆生轻飘飘的话语再次传来,“你也看到了,我爱漂亮。你这个样子,太丑了。”   “你生气了吗?”   他再次轻笑,明明虚弱得声音都那么轻了,雾城还下着雨,偏偏那声音还能精准无误地传进穆先生的耳朵里。   这是用了异能。他那副身体、那样的状态,还特地消耗异能说这种话。   “我虽然也不是个好人,但不论好人坏人,到底还算是个人,没有兴趣改变物种。”陆生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不作不会死。   沈文心在后面听得心惊胆战,就怕穆先生暴起杀人。她能拦得住一次,可拦不住两次、三次。   神呐,不要再让他说话了。   “先生、先生……”沈文心拉拉陆生的胳膊,差点要跪下来求他。拖延时间也不是这么拖的,别林西鹤和姜小姐他们还没来您就挂了啊!   可是神灵并没有听到她的呐喊,穆先生确实动了杀心。不是因为陆生的话,而是陆生终于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陆生不能留。   穆先生眸光微暗,攻击立刻出手,甚至没有丝毫停顿。沈文心的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好在这时,援兵到了。   又一场恶战拉开序幕,只是此次的风暴中心变成了陆生。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万洲一分队,陆生缓缓地转过头,无神的双眸望向身后。林西鹤和姜鱼正从狭窄的巷子里走出来。   “没想到……”陆生叹惋,“我也有被你们保护的一天。”   林西鹤都懒得跟他说话了,不觉得累得慌吗?陆生到底是怎么做到人都快死了,还说那么多话的,比狗还坚强。   姜鱼则若有所感地望向了前哨站的方向,尽管隔着那么远,仍有炮火的声音传来,“看来,毁掉迷雾森林的决议迟迟不通过,叛徒坐不住,狗急跳墙了。”   林西鹤:“?”   姜鱼:“陆先生或许知道?”   两人齐齐望向陆生。   陆生的表情纯然无辜,“虽然我跟你们没有一个眼神就懂的默契,但我猜,你们想问的应该是叛徒的身份。我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但大概率是那些极端的自然派。”   姜鱼:“他们不更应该保护森林?”   陆生意味不明地笑笑,“这我就不负责解答了,我对这些缺乏美感的东西,一向没什么兴趣。”   “是明义吧。”一直护在陆生身侧的沈文心忽然开口。   “你知道?”姜鱼微讶。   “雾城防御指挥总署的二把手,前哨站的临时总指挥,这位长官几年前就参与过自然派的集会,也在辩论场上出现过。”沈文心侃侃而谈,末了,又腼腆一笑。   “不过我知道他也不是因为我加入了北岸诗会,是我娱乐圈的小姐妹讲八卦的时候提到过。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自然派,是不是雾城的叛徒,反正他头顶很绿,很自然,特别环保。”   沈文心如同姜鱼笔下的少女阿缠一样,天生有点幽默感,乐观开朗。说着话呢,那边穆先生要打过来了,她连忙抬手再次筑下空气墙阻挡,偏又看向姜鱼。   “之前没能跟小姜老师表明身份,很抱歉。电影或许拍不成了,但今天能跟小姜老师一起并肩作战,我也没白来。”   姜鱼有些微的恍然。   如今这雾城,跟她小说里所写的何其相似。由宝石而起的纷争、迷雾重重的小城,还有这隐藏在迷雾中的危险……   生活总是大于艺术。   “砰!”打斗声将姜鱼的思绪拉回。   几个倒飞的身影重重砸在墙上,而姜鱼抬头看向那个逆着光走来的身影,眸光再次变得坚毅。   与此同时,前哨站。   从争辩、对峙,到动手,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前哨站便如海中礁石,不断地被风雨侵蚀、被海浪拍打。不论是深涉其中的万洲,还是雾城方面、从各地赶来的外援,没有人能够幸免。   周亓态度强硬,旗帜鲜明地当了反对派。按照正常情况,万洲就算再厉害,那也只是一个万洲,左右不了雾城的决定。   野火营等外援刚开始都保持中立,在这样的情况下,情况对周亓不利。他只能抱最坏的打算,而就在剑拔弩张之际,林逝水的特助到了。   林逝水有备而来。堂堂林氏的掌权人,怎么也不可能单枪匹马来办事。当他踏入雾城的那一刻,手下的人就已经作为他的代表,前往雾城各处。   特助代表林逝水,亦代表了林氏的态度。他出面之后,同样来自春城的野火营当即表态,站到了周亓身后。   这就让人怀疑春城的态度了,春城特调局的柯航可也在迷雾森林里。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而这个口子一开,天平逐渐向反对派倾斜。   再加上雾城特调局的副局长与周亓私下见过面,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足以证明他们跟防御指挥总署意见有分歧。他们都没有表态赞成毁掉森林,这时候再坚持,就有点让人怀疑了。   正如姜鱼所说:叛徒坐不住,狗急跳墙了。   前哨站的总指挥,正是总署的明义。   内乱开始得猝不及防,好在周亓早有准备,并未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可这叛徒毁灭迷雾森林、彻底挑起仇恨的心,坚定得令人咋舌。前哨站这边刚刚开打,炮火声就从迷雾森林的边缘处响起。   “怎么回事?!”   “已经开始动手了?!”   “靠!”   “明义,你疯了!”   ……   “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明义站在警卫身后,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眉宇间充满忧思,“也许手段激进了一些,但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你承担个屁的责任!!”特调局副局长破口大骂。   “擒贼先擒王。”特助先生饶是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依旧彬彬有礼。不过他能成为林逝水的特助,除了业务能力相当出色之外,战斗水平也非常了得。既当特助又当保镖,领双份工资。   “早知道我是个劳碌命,当初就应该跟查宁换一换。”说着,他冲周亓微微一笑,“周队长先走,这里交给我。”   至于走去哪里?当然是炮火燃起之处。   迷雾森林内。   树,亦看向了远方的炮火。它的周身依旧萦绕着金色的光点,在雨雾中,仿佛一件金色的纱衣,美轮美奂。   它又垂首,那只金色的独眼望着走到它身前百米处的柯航与季小梦,道:“跟我说这些,是没有用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   叛徒也出来了,最后一波打戏开场! 第175章 精灵闪电 ◇   ◎你所说的一切毫无意义◎   季小梦的首选, 当然是跟树沟通,寻求人类与变异植物的共存之道。她并非不懂箬桑小镇和雪岭迷宫的血海深仇,哪怕死的并不是她的亲人, 只要她还是个人, 就不可能对那么多人的死亡无动于衷。这次的雾城也是一样。   血海深仇不易化解, 作为最终付出惨痛代价的一方,恐怕许多人类也不会想要和解,更会有将一切危险扼杀在摇篮里的想法。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只有树变成枯木,才不会再杀人。   但一棵三级变异植物出现了,下一棵还会远吗?   除了植物, 还有动物, 都杀掉吗?   他们不会重蹈大灾害的覆辙吗?   季小梦自小在丛林里长大, 深谙自然法则的残酷。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 就没有不试一试的道理。她也永远记得, 弟弟在废城里被无辜杀害时,曾有一棵变异的香樟树试图庇护过他。   可结果不出所料。   当他们终于走到树的面前,它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杀了他们, 但它的回答让两人的心往下一沉。   “你所说的一切毫无意义。”   “小羊告诉我, 在你们人类的故事里,草木成精,常常化作人类的模样混迹城市, 吃你们的食物、穿你们的衣服, 与你们情感共通。”   “这只是你们的臆想。”   “臆想是假的。”   “一切都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   “繁花比你们美丽, 山鹰比你们迅猛, 而你们吵吵闹闹, 听不懂我的语言,甚至还要我来模仿你们说话。”   “我不会对你们心生向往。”   “我也不理解。”   “为何要跟我讲你们人类的道理,我不是人。”   “我甚至不是一棵树。”   “我是什么呢?”   “谁知道?”   “‘树’也是你们人类起的名字,可我的寿命长久,也许我还活着,人类已经灭亡。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   它的声音里好像真的透着困惑,而柯航和季小梦则怔在原地,好像走进了一个迷宫,自以为很艰辛地找到了迷宫的出口。可实际上,到了出口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出口,迷宫也不是迷宫。   迷宫是贴在地上的线条,你以为是三维,其实只是二维。你的视线欺骗了你,你固有的眼界、学识欺骗了你。   是啊,树不是人、甚至不是树。世界在两者眼里大不相同。   人与人之间,尚且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无法真正做到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问题,更何况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寿命悠长的树看人类,就像人类在看朝生暮死的蜉蝣,根本不需要知道蜉蝣在这短短一天内看见了什么、有什么感悟,也没有兴趣知道。   树不会爱上它,也不会产生什么仇恨。   但嗡嗡叫的虫子吵到了它,它打死虫子,就像打死夏天的蚊子。人类从不会对一只蚊子感到抱歉,也不会试图跟一只蚊子讲道理。   这样的人,在整个人类社会里即便是有,也会是个被人嘲笑的异类。   他们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明明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但就像两个不同的平行世界,而他们刚刚妄图在两个平行世界之间搭建起一座没有地基的桥梁。   也许经过无数的努力、甚至是牺牲之后,这座“异度之桥”最终会搭建成功,但显然不是现在,不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可以做到的。   想通了这点,无论是柯航还是季小梦,背后都渗出了点凉意。手脚发麻,大脑也有点发麻,如遭重击,清醒着感觉到钝痛。   柯航立刻抓住了季小梦的胳膊,后退半步的同时,将她往自己身后拽了拽。   季小梦猛地回过神来,眼见事不可为,她也果决,当即准备撤离。然后就在这时,柯航又大着胆子发问:“那小羊呢?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它是特殊的?”   他已经从北岸诗会这里知道了,商羊就是穆先生。   树没有立刻回答。   风雨吹起了它的金色纱衣,成片的铃铛声响起,而它缓缓从侧卧的姿势舒展身躯,往前挪了一步。根系在泥土里翻涌,震动通过大地传导到柯航的脚下。他凝眸看着,全身紧绷,拳头下意识地攥紧。   季小梦亦不敢有丝毫松懈,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见那棵树,再次拔出了它的“剑”,困惑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没有说清楚吗?”   “不要,再,吵闹。”   既无道理可沟通,就不要再问了。“长剑”劈下,季小梦火速带着柯航通过异能传送离开,却又没有传得太远。   PlanA失败了,planB即刻启动,他们就是将树引入能量场的诱饵。   北岸诗会的其他人包括瘦高个都在五百米开外的地方潜伏,传送的刹那,尖锐的哨声吹响,大家便也跟着动起来。   光靠两个人就想完成引诱是不现实的,他们需要配合。   哨声响起的刹那,林子里另外的几波人也终于朝着这边开始汇合。老杨和雾城那边的人是一波,寸头、万洲的黄毛是一波,他们各自都在森林里收拢残兵,于此刻向着树的方向汇集。   雨,渐渐地变小了。   雾也变淡了。   但无论何处的人,都不会以为这是一切都在变好的征兆,因为雾变淡了才能依稀看到天空,天空依旧黑沉沉的。那不单单是夜色的黑,而像是黑云聚集。   仿佛什么不祥之兆。   林逝水行色匆匆,手腕上缠着刚刚绑上的纱布,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又片刻不停地闯进了雾城的总指挥部。   也是防御指挥总署的大本营。   小公主自告奋勇地跟在他身侧。作为一个雾城人,还是一个荷官,他对雾城的各个地方都很熟悉,但这里,他也是第一次来。   他们带着在2109抓到的叛徒,来兴师问罪。抓叛徒的是兰舟,但论出面,还是林逝水更能镇得住场,所以两人迅速换了位置,兰舟继续追踪穆先生,林逝水则到了这儿。   从2109开始,他就有不好的预感。叛徒但凡是个聪明人,一旦开始露面,就势必要全面反扑,2109只是其中的一个点,必须把所有的点都揪出来,否则背刺的情况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而他在商场沉浮几十年,预感一向很准。   小公主虽然没来过这里,但他能认人,还知道些外城人不知道的内幕。所以哪怕他目前还不清楚前哨站的变故,依旧无限接近于真相。   “我猜前哨站现在的最高长官明义有问题,他与其说是自然派,不如说是自然共生派。主张回归原始,甚至倡导人与变异生物平权,表面温和,内里激进,反正就是脑子有坑。他们一派的人还定期有私下集会,我怀疑之前姜鱼说的在地下暗河里的鳄鱼就是他们养的,去年下半年城里就曾经出现过一起鳄鱼伤人事件,但最终受害者并没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他说话语速很快,看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真的动起脑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有金四柳,他之前在城里到处杀人但偏偏没人能抓得住他,还是特调局最先发现、展开抓捕的,结果因为鹭鸟诅咒,人没抓到反而废了许多人手……同样抽调了人手过去的总署巡逻队却一点事都没有,奇怪不奇怪?”   “朱明同猎杀鹭鸟,最后反被杀,说不定他们还乐见其成。”   闻言,林逝水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有了思量。他抬手,手下的保镖便将那些抓到的叛徒扔到指挥部大门口。   “轰隆!”的雷声乍响。   小公主吓了一跳,觉得这也太应景了吧,霍然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骤变。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雷,这几天的雾城哪有可能出现什么正常天气?每一点细小的变化,都有可能是蝴蝶翅膀在卷起风暴。   那会是什么?   城里城外,无数人在抬头看。哪怕是安全通道转移至避难所的雾城民众,同样在听到声响时抬头。可惜避难所是个坚实的罩子,从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姜鱼却透过逐渐变小的雨雾看到了,远方的天空中隐约有极光闪过,只是看得不真切。雾城哪来的极光?刚才分明是雷声。   “精灵闪电。”林西鹤冷凝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向上喷流的闪电,我以前见过,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是北岸诗会。”   那蓝色、红色的闪电,美如极光,一瞬即逝。美则美矣,但既是向上,就不会对地面的森林造成什么影响。   像鸿门宴拔刀之前的歌舞表演,典型的北岸诗会的风格。   可以,但没必要。   “真的很漂亮,是不是?”陆生没否认,嘴角甚至还带着欣赏的笑意,哪怕他已经靠坐在墙角,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文心眼眶发红,“别再用异能了,先生,你……”   刚才穆先生剑指陆生,端的是狠厉决绝,可就在众人将陆生护住的同时,他又瞬间抽身撤退。众人追赶不及,又让他逃了一次。   他逃,陆生就必须再用异能去追。   姜鱼很快明白穆先生打的什么算盘,他纵然没办法在所有人的保护之下杀了陆生,但完全可以拖死他。   其实姜鱼这边抱的也是一样的想法,穆先生太强,硬杀不行,就让他疲于奔命,用战术、用时间取胜。   可现在的情况……   陆生气若游丝,但还能说话,“你们与其担心我撑不撑得住,不如给我一块干净的手帕。血流太多了,很丑。”   作者有话说:   《陆生:我与我最后的倔强》 第176章 絮絮叨叨 ◇   ◎情谊◎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干净的手帕, 这年头,也基本没什么人会用这东西了。沈文心便从路边服装店破损的橱窗里,剪下一块布, 叠好了放到陆生手中。   陆生低头一看, 白色的布上还有碎花, 想来是从哪条裙子上剪下来的。那应该是一条漂亮的白色碎花裙。   Cube会很喜欢,它最近热衷于换装小游戏,最喜欢的布料是纯棉和绸缎。陆生拿着手帕, 轻轻在嘴角擦了擦,颤动的指尖能昭示他此刻承受的痛苦,但越痛苦, 他的表情就越是淡。   他毫不掩饰自己身体上的脆弱, 甚至透出一股病态的美丽, 但他能撑那么久,内里的坚韧也令人咋舌。   饶是万洲的人, 都对此表示佩服。他们在野外行走, 是惯常受伤的,受伤就会痛,不管大伤小伤, 痛是客观存在, 大男人也有掉泪的时候。大保姆经常耳提面命,坚强不是逞强,你自己哭, 好过你死了让别人为你哭。   陆生看上去就像快死了, 因为沈文心已经在哭了。眼眶泛红, 掐着自己的掌心硬是忍着不掉泪, 但效果一般。   像是终于缓过一口气, 陆生借着沈文心的力道,缓缓从避雨的屋檐下站起。眼睛闭上再睁开,空茫的眼眸望向某个方向。   “往北,他还没走远。”他道。   闻言,一直靠在墙上,神色恹恹的侦探先生也终于动了。他看了一眼陆生所指的方向,再回过头去看他,恍惚间好像又回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   强大的精神系异能,以他的肉身为温床,如同繁花盛放。刹那绚烂,又刹那枯萎,极致的美丽与腐烂同时上演。   也像是,最后的疯狂。   话不多说,他们一路追击。每个人的状态都很疲惫,异能多多少少受到雨雾的影响,变得不稳,但到了这个节骨眼,没有人退缩。   沈文心扶着陆生上车,飞行车降下车轮,改为陆地行驶,也能让陆生受到最好的保护与治疗。她几次想开口说话,但都忍住了,只是护犊子般地守在陆生身边,对所有人都保持一定的戒备。   林西鹤亲自在前面带队。因为雾城出了叛徒,他们没办法再毫无戒备地跟雾城的人手合作,这也就导致了万洲压力倍增,也容易疑神疑鬼。   军心不稳,是大忌。如果说万洲有谁能够在无论何种情况下,都能稳定局面,给人以决胜的信心,那就是林西鹤。   万洲的每个队长,都有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都能使人信服,但万洲真正的灵魂,还是林西鹤。这个老板虽然有的时候不着调,有的时候还很懒,但只要有他在,就会让人相信,事情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   万洲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万洲永远有克敌制胜的决心。   “你不担心他吗?”沈文心忍不住问。   林西鹤一马当先,姜鱼却留在队伍后方,跟他们在一起。照沈文心来看,林西鹤受的伤也不轻,而以姜鱼的性格,她也应该是冲在前面的那一个。她很欣赏她,尤其在知道姜鱼的身世之后,欣赏之余还有一丝佩服。   “担心。”姜鱼肯定地回答。   她这么肯定且直白,沈文心反而沉默了。她垂眸看着陆生,陆生此刻终于不再说话了,静静地躺在车座上,闭着眼,仿佛沉沉睡去。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加入北岸诗会?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聚集到他的身边吗?”沈文心忽然问。   “万事有因必有果。林西鹤说他没在你们身上感知到被精神异能操控的痕迹,那就说明,你们是自愿的。2126年我在麒麟桥遇见一个奇迹,也许你们也一样。”姜鱼的声音平和且温柔,逐渐将沈文心的心绪抚平。   良久,沈文心看着陆生,像是在告诉姜鱼,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说:“我们……达达是个隐士,那个小小的隐士团体有着极端的宗教狂热,迷信、愚昧,病了也不准吃城里的药,说是神给的考验。达达跑出去求助,但等他找到办法赶回去的时候,亲人已经死了,他们就说是他克死的。后来那个隐士团体没了,达达一个人到了城里,想来最后看一眼,没有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焦乔有基因缺陷,所以从小就被父母丢掉了。这个病永远也治不好的,她一边上学一边打了很多工,还要定期去医院,明明特别开朗的一个人,心里却好像很绝望。”   “你们肯定都查过他们的资料,但是查不到祝炎吧?其实可以查到的,只不过他已经被死亡了,连户籍资料都已经注销。他原先的工作性质其实跟荷官差不多,但脏得多,也累得多,后来出了个秘密任务就要被灭口,死里逃生回来发现户口都没了,名字也没了,彻底没地方去了。”   “还有风二……”   沈文心絮絮叨叨的,对北岸诗会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与其说是在介绍同一个组织的成员,不如说是在介绍自己的朋友,话语里透着“情谊”二字。   在这个节骨眼上听到这种话,姜鱼心里发紧,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打断她。   “至于我,两年前,本来我是打算去炸掉环城列车的。春城最慢、站点最多的那趟观光列车,会经过麻仓、经过春集、经过云京大厦……谁知道我去的时候,先生就坐在我对面。他好像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半瞎子,手里拿着本叫《见春山》的书。”   “最后我放弃了。”   “因为他忽然问我:你想让我怎么救你?”   【我听见你在求救】   【吵得我耳朵疼】   求救,不是真的说出口的求救。姜鱼立刻就想到了陆生的精神系异能。   姜鱼:“那他救你的方法是什么?”   沈文心似是终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耸耸肩,道:“做一些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陆生仍然闭着眼,眉头紧蹙,仿佛沉浸在梦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恰在这时,飞行车在前方撞到了一只蹿出来的变异生物,突然减速。大家的身体因为惯性而歪倒,陆生也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沈文心连忙扶住他,而他也终于缓缓地睁开眼,忍着满嘴的铁锈味,简短地吐出两个字,“往右。”   雨雾渐散,雷声也愈发得大了。精灵闪电依旧美轮美奂,分明属于大自然的奇观,真相却是人造。   城内的指挥部大本营,林逝水却压根没去管外面的变化,脸色沉凝。   他看到了雾城的详细地图,纸质版。   指挥部里有沙盘,但都是全息沙盘,此刻用不了,就只能回归原始。一个明义,牵扯出了一串人,倒不都是什么极端自然派,为了权势、为了钱财的,才是大多数。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别想和稀泥,或者置身事外。雾城势必要迎来一场大清洗,哪怕不是明义一党的,也寝食难安。   因此林逝水此行还算顺利,因为总署真正的最高指挥还算是个清醒人。   此时此刻,林逝水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脱下温文尔雅的外衣,锋芒毕露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郑重发问:“这里,是谁负责?”   对面的人也不敢怠慢,立刻报出一个名字,“他不是明长官、哦不,明义的手下,当时是我们一块儿开会指派去的,应该……没有问题?”   林逝水:“我要的不是应该,是必须。”   他这么一问,其他人就更不敢确定了。这时候谁还敢言之凿凿?而这仔细一回想,大家的脸色越想越差。虽然将人手指派到各处,是大家一起开会决定的,但这人是主动揽下的任务,他虽然不是明义的直属手下,但却是个左右逢源的,跟明义似乎……也走得挺近?组织人员疏散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他怎么就突然主动揽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集中在林逝水所指的位置,那里是——通往避难所的地下通道的入口。   城中不止有这一个出入口,一共五个。为了尽快疏散民众,五个出口一起开启,并派了专人把守。   大家都不是蠢人,很快就想到,如果这里有叛徒,那个商羊逃进通道,顺着通道前往聚集了大量民众的避难所……   那就不是抓不抓得住他的问题了。   要完。   要完。   所有人瞬间头皮发麻,林逝水更是当机立断,立刻清点人手赶往通道入口。整个总署顿时人仰马翻,叛徒要清理,安全要保障,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心里都在痛骂明义。   此时此刻,他们对明义的愤怒甚至要超过那劳什子的三级变异植物。   “刺啦、刺啦——”蓦地,熟悉的电流声忽然在耳麦里响起。通讯竟有了一丝丝恢复的迹象。   事实上各处的抢修一直在持续,有些没坏的,只是被大雾影响了,因此陷入静默。有些则是伴随了短路等故障。   难道随着雨雾变小,静默终于要结束了吗?   大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   “喂?喂?听得到吗?”   “听到请回答!”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这打戏要收尾着实不好收,摊子铺太大了orz 第177章 我美丽的主人 ◇   ◎冲冲冲!◎   穆先生知道, 雨雾变小,代表树那边已经跟人交上手了,并且开始了移动, 所以不再以静止的状态溢散出特殊的异能元素。   既然陆生反水, 那北岸诗会又会在森林里做什么?   他不由得看向远方的闪电, 眸光微暗。以那棵树的性格,它绝不会与任何人类为伍,所以, 无论北岸诗会做什么,其最终结果只能是你死我活。   思及此,穆先生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余光扫过街角玻璃橱窗上写着的那两个字, 那笑容又逐渐染上一丝冷意。   【快逃】   这是他自己的字。   刹那间, 他又回想起在机械迷宫里姜鱼对他说的话。   【你在雾城留下那么多‘快逃’的字样,不会也觉得, 这是你对人类、对你的同胞最后的仁慈吧?】   或许吧。他也有那么一点对同胞的恻隐之心, 他还没有完全不把自己当人。   但此刻来看,这两个字颇有讽刺意味。   逃跑的人变成了他自己,他的女儿要杀他, 所有人都要杀他, 这满城的快逃岂不应景?可惜,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为了要让人杀的。   这个世界,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他要活下去, 要自由, 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也许不符合人类的法规, 但不违反自然的定律。   既然如此,何必做人。   他俯身拾起脚边掉落的帽子,余光瞥见躺在一旁的尸体,眼神毫无波澜。下一秒,他戴上帽子,转身步入旁边的阴暗小巷。   不一会儿,追兵赶到,看见的只有巡逻队的尸体。   林西鹤脸色难看了一瞬,随即,他收到了来自林逝水的通讯请求。他立刻接通,耳麦里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联络还不是很稳定,但意思传达到了。   “避难所?”林西鹤蹙眉。   随即他快步走回姜鱼的车前,抬手搭在车顶,俯身问:“还能感应到他的位置吗?”   陆生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躺在后车座上紧闭着眼,皱着眉,像正陷入噩梦之中。但下一秒,他又倏然睁眼,像溺水者,满头是汗。   “你说什么避难所?”他缓了口气,嗓音沙哑。   “林逝水已经带着人赶往就近的入口,他们会直奔城外的避难所,确保那里的安全。”言下之意,林逝水和总署那边抢先去堵住最终的出口,确保避难所的安全,但路上的追击仍然要他们来做。   穆先生不一定会走地下通道离开,但他们不得不防。   “我只能锚定一个大致的方位,是在地面上还是在地面之下,不能肯定。”陆生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开始涣散了,大脑不断传来刺痛,满是杂音。   他甚至不能再感觉到血液的流淌,对温度失去了判断。   五感的渐渐流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许最后他只剩一个脑子还可以运转,但最终,沉重的负荷也会将它压垮。   沈文心扶着他,甚至都不敢用力。   可这时,林西鹤还在问:“真的不能确定吗?”   沈文心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终于忍不住怒视着他,咬着牙道:“你没看到他都这样了吗?”   可她眼眶泛红,声音里透着无限的恐慌和紧张,这样的怒意实在没有任何威慑力。   林西鹤反问:“那你觉得,在这里放弃,他就不会死吗?”   这样的话堪称无情,可沈文心咬着唇,毫无辩驳。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她求陆生不要继续下去,陆生也不会听她的。   “你忘了。”陆生忽然开口,“还有一个人。”   沈文心微怔,林西鹤和姜鱼也齐齐看过去。陆生叹了口气,打开终端上的扬声器,刹那间,一个轻快的跳脱的电子音骤然响起。   “我来啦!!!!”   姜鱼:“cube?”   Cube:“美女你还记得我哇!”   林西鹤:“不要废话。”   “嘤。”cube不改嘤嘤怪本色,那个“嘤”字还带着回音,“可恶的臭男人,让我先看看我家主人——主人!你这是快死了吗!!!”   它也不知道连通了哪个摄像头,看到陆生面如金纸的模样,顿时哭天抢地,仿佛死了爹。   陆生缓缓闭上眼,“cube,我还没死。”   Cube不听,“可你马上就要死了哇,你怎么可以趁我不在偷偷死掉,主人,我美丽的主人呜呜呜呜呜……”   沈文心开始讪笑。   就好像出门遛狗的时候看到自家不成器的大侄子正在地上撒泼打滚一样讪笑,又不由恨铁不成钢,“cube,不要乌鸦嘴!”   Cube:“你们人类不懂机器人敏感的内心!”   林西鹤听得头大,干脆利落拔出刀来,“给我闭嘴,否则你美丽的主人马上出殡。”   Cube自觉虎落平阳被犬欺,为了美丽的主人,只能低头。但下一秒它又虎起来了,“主人你放心,cube很厉害的哇,我截到他的信号了!”   此时此刻的雾城,算是一座“空城”,留下的人就那么多,一旦有人恢复通讯,在cube这个高端的人工智能眼里,就如黑夜里亮起的明灯。   抓到你了。   “走。”林西鹤半秒钟也不拖延。   Cube也很快锁定了与穆先生通讯的另一端的位置,就在避难所内。最糟糕的猜测成真,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难掩焦急。   行进的速度再次加快,而雾城毕竟刚刚恢复了部分通讯,信号不稳,cube也时有掉线。它每次骂骂咧咧掉线,又骂骂咧咧上线,所有人的耳麦里都是它叽里呱啦的声音。   姜鱼都忍不住问沈文心,“它的机设一直都是这么丰富吗?”   沈文心沉默几秒,回答道:“刚开始我们都觉得先生拿它当儿子养,但是它说,它只想当先生的狗。”   姜鱼:“有志气。”   但不得不说,虽然cube很吵闹,可它的声音稚嫩且充满了活力,加油打劲是一绝。它还给大家的耳麦里放冲锋的BGM,超燃版本的,配合着它的加油鼓劲声,血都热了。   “冲冲冲!打死他!”   “你们可以的!”   “打死他你就是他爸爸!”   Cube喜欢当人爸爸的癖好,至今未变。这跟它想当先生的狗,自觉没有什么冲突。   在这样的鸡血加持下,他们很快就赶到了地下通道的入口附近。姜鱼也从车上下来,走到了前面,跟林西鹤并肩。   “你也被它鼓舞到了?”他偏头看她。   姜鱼莞尔,两人都神色轻松,在这杀机四伏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但当他们站在一起时,又觉得合该这样。   “来一根吗?”姜鱼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根烟,递到林西鹤嘴边。   林西鹤接过,姜鱼便递上了火。烟雾飘散的刹那,林西鹤抬手。   所有人的视线就随着他的手势移动,在那手轻轻往前挥的同时,迅速前冲。林西鹤跟姜鱼亦然。   一句调侃、一根烟,是紧张激烈的战斗节奏里,一点点小小的放纵和奢侈。张弛有度,才能谋得长久。   Cube:“信号最后一次响起的地点就在前方大约一百米处。”   姜鱼:“你不能监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Cube:“只有数字暗号,无法解析。可恶,他预判了我们的预判,狡猾的人类。”   姜鱼:“所以你们一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形?”   姜鱼边跑边说话,半点不耽误。   雾城静默,cube这张王牌就被废掉了,只能在《Virtual World》打打副本,未免大材小用。但只要静默的状态被打破,它即刻就能参战。   cube此刻显得很老实,“主人说,这叫双线联动。森林里打起来,树动起来,信号就会慢慢恢复了。”   姜鱼:“也就是说,其实那个人也一直在防着你们。”   如果没有防备,就不必事先设定好数字暗号,防止窃听。这防的是谁?除了cube不作他想。   Cube:“哼。”   姜鱼不再言语,因为前面发现尸体了。穆先生选择的这个地下通道的入口,位于雾城知名百货大楼的地下商城内。里面种植了许多耐阴的树木,再点缀以假乱真的花,打造出一片地下桃花林。   桃花树下美食城,若在往常,这里会摆满古色古香的吃食小摊,引来客人驻足。谁也不会想到,在这片桃花林下藏着通往避难所的入口。   如今入口被打开,桃花林里也多了一些尸体。   血还是热的。   一个身穿巡逻队制服的人捂着自己的脖子,瞪大眼睛看着姜鱼,张开嘴想说话,但嗓子里却只有汩汩的鲜血。   不过几息,人就死了。   姜鱼抬手将他的眼睛合上,没时间伤感,便又迅速跟上林西鹤的步伐。人刚死,证明穆先生还没跑远。   与此同时,避难所内。   跟随大部队撤离的DDL窝在分配到的休息室里,辗转难眠。他都多少年没有住过这么狭小的宿舍了,四人间,上下铺,三个舍友都打鼾。   如此难熬的夜,折腾得他比加班还要累。再想到不久前听到的雷声,他就更没办法安心睡着了,因为他知道不该他这种小市民知道的秘密。   陆生、穆先生、北岸诗会、三级变异植物、无穷猜想……   外面不会已经变天了吧?   就像有些电影里演的那样,当他终于从避难所出去,世界都变了。   DDL越想,思维越发散,最终干脆起床,轻手轻脚地走出临时宿舍,想要去补给大厅里喝点东西,顺便找找有没有跟他一样的忧虑之士,一块儿排忧解难。   作者有话说:   DDL:没想到吧?我又上线了。 第178章 避难所 ◇   ◎通缉令◎   DDL刚出门, 脚下就传来震动,整个避难所都在晃。   他连忙扶住墙,抬头望着天花板, 眼里流露出震惊。虽然他不知道避难所的具体位置, 但根据在地下通道里所走的路程和方向来判断, 应该是在城外。   这里没有窗户,占地极广,全封闭管理, 一应设施俱全,甚至还有包括菜园在内的整个生态系统,可以说哪怕末日来了都能撑好长一段时间。   他可没有在雾城周边看到过这样的地方, 所以这地方是在地下。一个位于地下的安全堡垒。   这么大的动静, 城外到底出什么事了?迷雾森林?   变异植物终于发威, 跟人类全面大战了?   该不会真要世界末日了吧?   他好不容易凑首付买的房子!   DDL瞬间脑补了一万种社畜的悲惨结局,抓心挠肝的。而地面上的真实情形, 确实也相当震撼。   迷雾森林被炸了一个角。   整片森林呈狭长型, 西北角是个弯月镰刀,发生大爆炸的就是这里。当迷雾森林的纷争摆上台面时,明义就已经利用职务之便, 偷偷在这里部署了军事力量。就算被人发现, 他也可以说自己是未雨绸缪。   周亓带队一路急行军赶到这里,比起其他人来说,他宁愿信任之前跟万洲有过纷争的野火营。野火营二营营长江汝宁带队随同, 再加上其他相对来说信任度较高的援兵, 如一支离弦之箭, 凿穿雨夜。   所幸明义也是狗急跳墙, 还来不及完成对整个森林的火力部署, 就被迫出手。否则等这里的人散开,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周亓就是想把他们全部拦住,都难了。   双方见面,立刻开打。   周亓方个人实力强,但对方有重火力。炮火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疯狂,这里提前储备的大量弹药更是个定时炸弹。   果不其然,它炸了。   连锁爆炸。   一层层的异能护盾罩下,也抵挡不了它的威能。但谁也不敢退,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迷雾森林,侧方还有被称为“东部粮仓”的大片良田。   一层护盾破了,就再加一层。各系的异能交相呼应,各色的光芒闪耀,在急速的破裂与修复之间,与爆炸的冲击形成正面交锋。   木系的异能者留在最后,退入森林里,如同森林的使者,与它共呼吸。点点绿色的异能光芒从他们身上剥离,四周草木疯长,直至异能耗空。   剧烈的爆炸声仍在继续,强大的冲击波冲破层层护盾,最终将会如同大海的怒浪,拍打在这层“天然”的绿色围墙上。   在此之前,是突然的陷落。   土系的异能者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各个方位,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待计时结束,强大的异能从各个方向汇聚。大地被震颤出波纹,紧接着,爆炸中心的位置突然塌陷出巨坑,带着那连绵不断的爆炸陷进去。   风会切割,水能灭火,在这片异能的浪潮里,核心唯有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DDL不知道啊,他只知道妈了个巴子要完。在巨大的震动把他三个室友都一块儿震醒,无数人开门出来问“怎么回事”的时候,避难所拉响了警报。   刺耳的警报声让所有人心头一跳,开始慌乱。   雾城虽然只是一座小城,当今社会的人口基数也远远无法和从前相比,但也有好几万的规模。刨除静默之初,主动跑出去的那些,以及留在雾城的人,避难所里大约有四万多人。   花瓣状的避难所分了好几个大区,这么多人同时乱起来,场面可想而知。   “怎么了怎么了?”   “是地震?”   “雾城这边哪来的地震!”   “分明是炮火!”   “这他妈到底什么情况?”   ……   “谁拉的警报?!”   嘈杂声中,饱含怒火的声音响起。避难所除了总署的人之外,还有中央办公厅的人,而且在明面上,这位戴着眼镜的才是一把手。   通讯恢复,他已经接到了总署的电话,知道了叛徒的事情。但他虽然是一把手,却是个实打实的文职,避难所的防护全靠总署的人,如果他们里面真的有叛徒,他直接叫破,等于送死。   他只能先派心腹盯着,想要按兵不动、稳住局面,等林逝水他们过来,谁知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时候拉警报,是嫌不够乱吗?   还是说……   “浑水摸鱼。”他心中一凛。他没有下令,警报却被拉响,说明真的有叛徒在这里。场面一乱,叛徒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他连忙召集人手安抚群众。   “所有人都回去。”   “回到你们的房间里去。”   “请各位相信我们,外面的事情正在积极解决,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我们的家园和我们共同的财产,请大家稍安勿躁!”   广播将他的声音传到各处,恐慌稍稍被压下。再加上信号逐渐恢复,电来了,大家的终端也都陆续可以用了,避难所内的一应设施开始运转。   喜悦暂时赢得上风,负责人紧赶慢赶地派人去各个出入口排查,可他想到了别人的安危,唯独没有考虑自己的。   他成了避难所里的第一个死者。   被冠以“叛徒”之名。   鲜血洒在中央休息区,还未出口辩驳就横死当场。总署的利志成,利长官,亲手将他击杀,并将他是个叛徒的消息进行通报。   避难所内一片哗然,恰在此时,林逝水到了。   “他们是叛徒的同党,官商勾结,陷整个雾城于不义!大家千万不要被他们蛊惑了!”利志成一番话,给了林逝水一个最糟糕的开局。   林逝水是谁?三大能源公司之一的掌权人,是资本家。要说他有多么多么的心怀大义、高风亮节,十个人里有九个保持怀疑态度;要说他背地里搞什么肮脏交易,那就有得聊了。   也有很多人对今夜的变故感到心惊,对利志成的话也不信任,即便负责人是叛徒,说杀就杀,下手狠辣,不正常。   可局势是瞬息万变的,它没有给大家慢慢思考的时间。   “利志成,你他妈放屁!”好在跟林逝水一起来的人职级比利志成更高,且来的不止一个。双方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而林逝水知道,叛徒无所谓真假,他们要的还是两个字——混乱。   穆先生应该快到了。   按照时间来推算,林逝水进入地下通道的时间也就比他快了十分钟。两人走的不是一条道,如果速度差不多,没有意外,那穆先生应该在五分钟后抵达。   林逝水眸光微暗,“速战速决。”   迅速压下纷争稳定局势的办法,唯有绝对的实力。   另一边,林西鹤跟姜鱼还在追击的路上。   从城内到城外,这条通道很长,以普通人步行的速度,最起码两个小时。电来了,灯亮了,各项设施开始运转,包括监控。   “等我,再等我一下下!”cube正在入侵。它现在勉强算得上是队友,但毕竟来路不正,雾城方面不可能立刻允许它接入避难所的系统。   向上申请太麻烦了,不如直接甩开了膀子干。   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   “连上了!”cube不负众望。   它一边通过监控搜索穆先生的身影,一边尝试接管避难所内的警备系统。Abyss原始版本,军用系统,可以说姜鱼安在家里的那套在它面前,相当简陋,只能算是民用简化版。   “让我来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哇。”cube身为一个人工智能,比人类还要活泼。心分二用,不在话下。   不过几分钟,cube牌abyss系统闪亮登场。   “吃我一道激光!”cube全自动瞄准,锁定目标,激光射出。亏得利志成够警觉,本身也是个六级异能者,迅速避过。   可他因为cube进行躲避,就躲不过林逝水了。   这厢打斗继续。   那厢,DDL再次发出惊呼:“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前有变异植物掀起复仇,后有智能AI觉醒,人类是要灭亡了吗?!   真假叛徒大打出手,而他们打起来的时候,DDL就在附近。他为什么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因为他那该死的无处安放的好奇心和永不磨灭的作死精神。   作为知道了部分真相的人,他总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看到他们打起来了,他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个送菜的,于是转身就逃。逃着逃着他就发现,这里的门和指示灯都不正常。   他还没走近,感应门就自动打开,不需要再进行面部扫描确认身份。而那些闪烁的指示灯,更是在为他指路。   这AI在帮他们?   DDL胆战心惊,与此同时,走廊两侧的电子墙突然亮起。红色边框的通缉令占据墙面,一张连着一张,到处都是。   通缉令正中是一个大大的人像,下面附带其个人信息。   【商羊(穆先生)】   【八级金系异能者】   通缉令两侧则是滚动的竖排字幕。   【遇见速逃】   多么的简洁明了啊。   “你妹的八级异能者。”DDL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Cube也有自己的小忧虑,它迫不得已发布通缉令,是因为它竟然找不到穆先生的踪迹。他本该出现在地下通道,还没有进入避难所才对,可通道里就是没有。   姜鱼:“不是所有监控都恢复了运转,对吗?”   Cube:“对的哇。”   姜鱼:“查一下避难所最初的地图,看有没有暗道。”   Cube:“哇。”   你们人类,心眼子真多。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可能会忙。有红白喜事。 第179章 五毒俱全 ◇   ◎唯恐天下不乱◎   避难所确实有暗道, 或者说称为密道更合适。   这些不为人知的密道并不在地图上标注,只有最初的建造图纸上有记录,而这份最早的纸质图纸, 被存放在总署的绝密资料库里。等到那边找到图纸, 再传给cube, 已经是一刻钟后。   一刻钟,黄花菜都要凉了。   图纸显示,原本从城内通往避难所的五条地下通道互不相交, 但有几条隐藏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密道相连。而这些密道不仅连通着地下通道,还能直通到避难所,且里面没有监控。   也就是说穆先生极有可能已经通过密道进入了避难所内。   更糟糕的是, 陆生已经陷入昏迷。   姜鱼和林西鹤冲进避难所时, 林逝水刚刚在cube的配合下, 拿下利志成。利志成此刻被毫无形象地摁在地上,腿都断了, 满嘴的血。   “人呢?我问你人呢?!”跟林逝水一块儿来的总署的人, 揪着他的衣领厉声喝问。   利志成却咬死不答。   对方怒火攻心,一拳砸在他脸上,恨不得对他拳打脚踢。就是因为这些个叛徒, 他们整个总署都要被拖下水, “你们到底图什么?!就算杀得了那棵变异植物,森林都毁了,城里死了那么多人, 总署办事不利, 你以为谁能讨得了好?!”   这样的疑问, 也出现在所有人的心中。尤其是总署的人, 他们肩负防卫之职, 可以说无论雾城这件事能不能解决,他们都必须承担一定的责任,没有人能幸免。   署长引咎辞职都是轻的,而出了这样严重的工作失误,造成如此大的损失,上面最有可能的做法,是撸一批人下去,再从其他城市里调人过来,而不是直接从雾城总署提拔任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脑子被驴踢的人才会觉得自己有把握上位。   不为权?难道为钱吗?   避难所负责人的尸体都还在旁边躺着呢,连中央办公厅的人都杀了,他们怎么不去死!   几个人冲上前,连忙将人拉开,免得真把利志成打死了。利志成被打得鼻青脸肿,进的气比出的气多,可眼神里愣是没有丝毫悔恨,只有怨,有不甘,甚至还有一丝轻蔑。   这缕轻蔑就像倒入油锅里的水,瞬间让人血压飙升。   “利志成,你对得起你身上那件制服吗?你对得起雾城数万的群众吗?你知不知道就连总署都死了多少人了?!”   “咳、咳咳……”利志成终于开口了,“你们最后会感谢我的。等到全面开战,所有人都会明白,只有异能者才是被选中的人,才是这个新世界的主角。那些要靠着我们来保护的普通人,死就死了,废物有什么资格——唔!”   一道水幕倏然出现,罩在了他的脸上,阻断他的呼吸,让他的脸庞迅速涨红,整个人激烈地挣扎着,如同一条乱舞的虫子。   他伸手胡乱在脸上抹,企图把那水幕揭开,但也无济于事。他求救,亦无人搭理,所有人齐齐望向始作俑者——林逝水。   林逝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旁边的林西鹤也不遑多让,这对在新闻媒体口中被冠以“最不相像”名头的父子,在此刻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相似度。   姜鱼看了看他们,微笑着解释,“他嘴臭。”   话音落下,水幕溃散。利志成获得喘息,胸膛剧烈起伏,咳得惊天动地。濒临死亡的窒息体验终于让他感到了害怕。   总署的人还想问,企图从他嘴里再得到些线索,但不论是林逝水还是姜鱼、林西鹤,都没有兴趣了。广播里响起cube的声音,“B-12、C-7出口被打开了!”   避难所一面连通着雾城,一面可以直接离开通往地面,也就是城外。一旦穆先生从这里离开,可就是鱼游入海,再难寻觅。   众人再次分头行动。   林西鹤和姜鱼一行人去B-12,林逝水、小公主等人负责C-7,cube统筹全局。兰舟和部分一分队的队员则被留在了密道里,进行全面排查,防止穆先生还躲在里面,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出口,但这里的出口都是双保险,为了防止电子系统失效,设置有可以人为打开的方式。我没办法操控。”cube道。   利志成虽然已经被抓住,但避难所的混乱不是顷刻间就能平息的。四万多人,人员太过复杂了,除了大多数普通人,有些低级的、或者不愿意留在雾城的异能者也都过来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老老实实回自己房间待着的,避难所一打起来,就有人想要往外冲,因为他们觉得这儿也不安全了。反正避难所就在城外,他们要出去,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避难所各处都乱哄哄的,姜鱼一边跑,一边复盘刚才利志成的话。   “极端异能派。这件事处理不好,后面又要开始大辩论了。”姜鱼闪身避过急匆匆从走廊的人们,眸光看着他们的背,微微蹙眉。   异能派,往往与科技派相对应,争论的是哪个对于社会发展更重要罢了。但是极端的异能派,他们争的往往不是这个,而是【人的三六九等】。   他们自诩上天的宠儿,生而高贵,自然也该享有绝对的权利,是“人人生而平等”这句话最坚定的反对者。他们想要构建的,是一个以异能者为尊的世界。   这种论调并不缺市场,或遭到激烈反对被压下,或酿成一定的灾祸,从大灾害至今百年内,如今算是社会相对平和的一个时期,这种论调很少能登上台面。   历史的经验告诉所有人,绝对平等是不可能的,异能者确实能够凭借自己的优势,获得比普通人更好的生活,但也仅止于此。一旦真的形成等级划分,别的方面也必定会产生连锁反应。   异能者和普通人有了明确的尊卑,那男女要不要有?不同的种族、肤色要不要有?社会的方方面面,都会被打上阶级的标签。   所以这个头开不得,哪怕异能者确实得到了一定的资源倾斜,也能凭借自身的实力获得更好的生活,它也必须保持在一个“不过度”的情况下。   一个真正的文明社会,是使得普通人也能够安居乐业,而并非异能者能够享受多高的尊崇。   利志成虽然只说了那短短几句话,但他的心思已经暴露无遗。乱世才能出英雄,乱世才更需要依靠武力。   他的行为用一句话就能简单概括——唯恐天下不乱。   要打,打起来,用极端的仇恨去挑起战争。英雄当不了,当个枭雄也行,平和的社会必将发生变化,新的规则就也能应运而生了。   “极端异能派、极端自然派,为了钱的、为了权的,五毒俱全。”林西鹤不得不再次刷新对穆先生的认知,他能精准地把这些人找出来当自己的同伙,眼光确实毒辣。   如果不是在陆生这里翻了车……   不,按照正常的逻辑去判断,陆生才最有可能是那个跟他同流合污的人。世人都知道,精神系,盛产疯子。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嘈杂声响。   B-12出口本就在休闲娱乐区内,许多人聚集在这里,面对打开的出口,一部分人想要出去,其余人则在阻拦。双方发生冲突。   Cube可没空劝架,它忙着呢。而负责防卫的总署的人,刚刚结束内乱,还来不及前往避难所各处恢复秩序。叛徒还需要有人看押,一时之间,人手也有点跟不上。   林西鹤直接拔枪,一声枪响,震住了还在吵闹的人。   姜鱼异能出手,柔软的金色藤蔓缠绕住闹事的人,将他们直接分开。跟着他们的一分队成员立刻压上,以最快的速度占据B-12。   “都有谁出去了?”姜鱼扫视一周,目光迅速锁定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子。他的穿着、行为举止都充斥着一股当官的派头,“你来说。”   他还未开口,站在他对面被拉开的几个年轻人,就急赤白脸地指着他痛骂,“就是他放人出去了!狗屁的街管委,怎么留在雾城的时候不积极,跑路倒是积极得很!他儿子都三级异能者了,屁事都扛不了,一出事跑得比猴子还快!”   中年男人顿时涨红了脸,颇有点语无伦次,“还有孩子!那还有孩子呢?出去的可不止是我儿子一个人,我不是留下来了?我儿子是我儿子……”   “我呸!要不是我们拽着你,你不跑?跑你大爷——”   “嗳嗳嗳别冲动!”   人群又骚乱起来。   “都安静!”一分队的队员们齐齐断喝,好歹是把场面镇住了。他们虽然不是官方的人,但常年在野外行走,真板起脸来,身上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人群中不乏有认出他们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壮着胆子问到底怎么了。   姜鱼亲自跟他们交谈。   不过片刻,她就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小声跟林西鹤说:“那个街管委的应该没什么问题,确实是他儿子还有相熟的人跑了。应该是觉得雾城出了大问题,生怕小命不保。”   这些人里有当官的也有异能者,趁乱打开B-12的门逃离,也并非办不到。   这里的情况那么乱,穆先生想要混出去,也不是件难事。   “cube,还是没找到吗?”她问。   “避难所内的监控有31%都遭到了人为损坏。”cube听起来还有点委屈,“B-12的监控坏了一个,其他是好的。经过比对,没有发现可疑人物。你们人类心眼子那么多,那只作死小羊肯定换了衣服、做了伪装哇。”   穆先生进入避难所的时间,再快,也一定在监控恢复之后。所以情况有二,要么他伪装成其他人混出去了,要么,他还没有离开。   Cube:“C-7出入口监控损毁,无法确认具体情况。爸爸追出去了哇,爸爸不愧是爸爸,我也想当你们的爸爸。”   林西鹤面无表情,余光瞥向姜鱼,见她若有所思,问:“你有什么想法?”   姜鱼道:“我觉得,他应该还在避难所内。”   林西鹤:“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姜鱼:“不,因为他怕死。”   说着,她又问cube:“这里离迷雾森林不远了吧?”   Cube连忙回答;“是的哇。从地图上来看,相距不过两公里。”   姜鱼:“他被那棵变异植物所救,因此失去‘自由’,为了夺回‘自由’,不惜挑起这么大的纷争。那他身上必定有什么限制,是必须杀了那棵变异植物才能解决的。譬如,像陆生的精神烙印那样。变异植物救了他,他身上就有了它的烙印,无论它走到哪里,都会被找到。而这种烙印,遗传到了我身上。”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银白的墙面上。   避难所追求绝对隐蔽,所以有层层的装置隔绝探测。不论是电子设备的探测,还是异能方面的。   “留在这里,既危险也安全,而他一旦出去,就会被那棵变异植物感知到。但如果我以为他在外面,我追出去,我就比他离那棵变异植物更近。”   替身文学,上线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80章 好阴险哇 ◇   ◎人类,真是可怕◎   如果姜鱼推测的是真的, 那B-12和C-7这两个被打开的出口,就极有可能是骗她出去的陷阱。而除了知晓他有这个“替身打算”的姜鱼,没有谁会想到, 他会那么大胆地留在避难所内, 而不是趁乱逃脱。   一旦他们都追出去, 留在这里的穆先生岂不就更安全了?   “好阴险哇。”cube的电子音充满童趣又很滑稽,“人类,真是可怕。”   没有人理它。   林西鹤神色淡漠, 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起之前,反而好上不少。如果万洲的人在这里,就会知道他此刻的愤怒值已经拉满了, 即将进入“今天阴司我包场”的阶段。   尽管去死, 都算我的。   姜鱼依旧有条不紊。该惊讶的惊讶过了, 该愤怒的也愤怒过了,她冷静分析道:“避难所人员密集, 大张旗鼓地排查、搜捕, 恐怕会遭到反噬。一旦他选择用人质来威胁我们,我们必定陷入被动。”   林西鹤:“那就瓮中捉鳖。”   两人对视一眼,眼睛里流淌着cube读不懂的默契。Cube在那边哇哇直叫, “哇这就是我看不懂的爱情吗?哇, 好厉害哇……”   在cube夸张的喋喋不休中,两人很快就带着人从B-12出去。   此时林逝水和小公主那边已经追了出去,他们也追了出去, 那就只剩下总署的人在这里主持大局。新负责人走马上任, 再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亲自上阵安抚、疏散群众, 姿态放得极低。   “大家不要拥挤、不要吵闹, 安全起见,都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请大家相信我们……”   人手不够怎么办?机器人来凑。   “雾城避难指挥所竭诚为您服务。”   休眠仓打开,一个个服务型机器人鱼贯而出,它们将为人们提供最贴心的服务,最温暖的关怀,以及最基础的人身防护。   期间不乏有人抗议,嚷嚷着要总署的人针对目前的状况给出一个说法,否则无法安心地回去休息。   “我们要一个解释!”   “对啊,太危险了,外面究竟怎么样了?那个通缉令又是怎么回事?八级异能者,也太可怕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   有人开口,就有人附和,眼见声浪越来越大,新负责人当机立断抓住一个领头的,雷霆手段将声浪压下。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拼命战斗,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们,稳定后方,不要让外面的人有后顾之忧。你一个四级的异能者,既然选在留在这里,还要闹什么?!”   在这个节骨眼上,敢于跳起来闹事的,本就有所依仗。   依仗的是什么?   是自己的异能者身份。   可堂堂四级异能者,不留在雾城出力,既然选择了逃跑,就要有逃跑者的自觉,在这里比什么嗓门大?霎时间,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在危难之际,保护群众的财产及人身安全,是每个异能者应尽的义务。这是写在《异能者守则》里的话。   那人涨红了脸,再想说话,却被旁人牢牢摁住。   新负责人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又对众人进行安抚,“我明白大家的担忧,但大家想必也看到了,通缉令已经颁布,八级异能者,再加上之前的夏季兽潮,危机已经明了。侦查还在继续,最终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更详细的解释,但现在还请各位配合我们的工作,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总署为大家造成的困扰致歉,我们再次承诺,一定会保护大家的安全……”   软硬兼施之下,疏散工作终于得以顺利进行。   等到大家都各自回到房间,B-12,姜鱼和林西鹤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人从出口走了回来。如今叛徒已经被抓,穆先生没了内应,又看不了监控,他就不会知道两人又回来了。至于他是否能够推断出这个事实,得看他自己。   所谓见招拆招,现在就是双方斗智斗勇的时候。   穆先生能变装,他们也能。   换上总署的制服,再用仿生胶质对脸部做一定的伪装。只是骗骗人眼足够了。   Cube愿称他们为伪装大师,前前后后不过十分钟,两人的气质都变了。而就在他们变装的同时,cube也在抓紧时间排查。   【全域扫描】避难所内安全系统自带的扫描系统,全方位、无死角,能够精准判定避难所内的具体人数。   “扫描完成。”   “共计人数:41309。”   “信息采集完毕,正在进行比对。当前进度:3%……9%……”   与此同时,避难所的全息地图也出来了。41309个人密密麻麻地在地图上被标注出来,光看一眼都得瞎。   起初这些都是红点,确定是本人且没有可疑的,就变成绿色。Cube自有一套它的筛选方法,全域扫描、监控、再加上各个门口会有的面部识别,结合起来排查,出错率就很低了。那些四散在避难所各处的机器人,更是cube移动的眼睛。   一片又一片的红色被绿色覆盖,剩下来的无法消除的红点,就愈发扎眼。   “他就算没有猜到我们会折返,但他知道cube的存在,不会对北岸诗会没有防备。”姜鱼思忖着,道:“所以,他会躲得很隐蔽,很小心。”   林西鹤靠坐在休息区的台桌上,忽然问:“eagle的波动值调了吗?”   Cube:“调了。已从原来的峰值50下降至5,警报方式改为后台预警。超过原峰值50,再拉响警报。”   5的波动值,意味着哪怕只使用一级的异能攻击,都会触发。但改为后台预警后,他就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触发了。   “当前进度:95%……97%……99%……100%!”   “共筛选出可疑目标:734人。”   姜鱼和林西鹤齐齐望去,734个红点在全息地图上闪烁。有些停在原地,有些还在移动。位置不同,被标注出来的原因也不同。   譬如待在厕所里一直不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通风管道里的、杂物间里的,长相并不相似但体型很像穆先生的,等等。这一扫描,cube还发现有人偷偷带了宠物进来。   “还不止一个,有藏在床底下的,有藏在行李箱里的,真能藏哇。哦豁,库房里还有只小仓鼠,看我将它当场逮捕!”cube一兴奋就来了段单押,可惜无人欣赏。   第二次摸排开始。   无处不在的服务型机器人被指派往各个地方,确认情况。没有情感的机器人,只会按照指令执行任务,没有演技可言,也不会因为演技而露出破绽。   一条条消息反馈回来,可疑目标的人数逐渐减少,最终定格在:29人。   姜鱼望着那29个红点,问:“你觉得谁最可疑?”   林西鹤的目光落在医疗中心,“先去那里看看。”   ddl此刻正在医疗中心,因为他不小心撞在墙上,把鼻子给磕到了,流了一手的鼻血。他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还不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认识通缉令上的人。   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要完。如果拍电影,他绝不会是活到大结局的那个。不是作为一个小炮灰被大反派无情虐杀,以衬托大反派的冷血,就是作为一个小炮灰为主角团做出一点贡献,然后被虐杀,赚一波同情泪。   他要找到第三条路,譬如——苟到大结局。   “医生,我觉得我可能有点脑震荡,实在晕得慌,能不能让我进疗养舱待一会儿?”ddl捂着自己的头,假装头痛。   面前的医生相貌平平,但气质温和,举止也很斯文,鬓边染了点霜雪,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好医生。他正低头写字,戴着白手套的手写得一首漂亮的钢笔字。   因为刚才的内乱中有不少人受伤了,所以此刻的医疗中心人并不少。但好在这地方够大,医疗设备也够多,还不到资源紧张的时候,所以医生也只是多问了一句:“你确定吗?脑震荡不是什么大毛病,休息休息就好了。疗养舱的费用不进医保。”   “啊?”ddl讶然,“这次的治疗费不报销吗?我们都到避难所了还要付医药费啊……”   医生:“这个不一定。每一笔支出都是要走流程审核的,电子审核比较严格。其他费用应该不需要,但疗养舱……比较贵。”   ddl一听到“贵”这个字就开始心绞痛了,但如果进了疗养舱,美美睡上一觉,等他出来的时候或许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再残忍、再不做人的反派,正被通缉呢,还能有闲心去开疗养舱杀人?   “行、行吧……唉,我这头真的很晕,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医生麻烦你了哈。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还等着我回去养老呢,我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他们可该怎么办?你说对不对?”   医生无奈笑笑,没有说话,“跟我来吧。”   ddl得偿所愿,跟着医生站起来,离开诊疗室去旁边的护理中心。一路上他还听见有护士跟医生打招呼,见对方手忙脚乱的,说着“不要着急”之类的安抚的话。   他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但是不记得了。   难道他真的脑震荡了?记性不好了?   ddl挠挠头,没有放在心上。他一心要“躺平”,走进护理中心,做完登记,就迫不及待地躺进疗养舱里。   “躺好了吗?我准备关门了。”医生问。   “准备——”等等。ddl越发觉得这声音熟悉,仔细看着医生,因为心里在想事情,所以都没意识到自己正没礼貌地直勾勾地看着人家。   “你想到了什么?”医生微笑着问他,态度依旧彬彬有礼。   ddl却突然遍体生寒,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就是那个穆先生的声音,他听过的!   八级异能者!   通缉犯!   苍了个天!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倏然瞪大双眼,下一秒他就知道要糟。他已经暴露了,于是张嘴就要大喊,可他怎么能喊得出来呢——   医生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捏住他的后脖颈。他只觉颈后一痛,眼前就开始发黑。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缓缓闭合的舱门和医生离去的背影。   “杨医生好。”   “你好。”   医生从容地跟路过的人打着招呼,步履不停,就这么走出了医疗中心。   他前脚刚走,姜鱼和林西鹤后脚就到了。   他们的目标是疗养舱。这其实算是一个排查的死角,因为在大家的潜意识里,躺在里面的都是病人,很容易就把它忽略掉。   “嗯?”姜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养鹅的?”林西鹤也走过来。   两人站在ddl的疗养舱外,诧异地对视一眼。姜鱼立刻叫来一个护士,询问ddl的情况,护士便答道:“这位病人说是得了脑震荡,是他自己要求进疗养舱休养的。”   进入疗养舱的人都会进入深度睡眠。   护士看了一眼,“哟,他还睡得挺快的。”   姜鱼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 第181章 前半夜落雨 ◇   ◎后半夜落雷。◎   看到姜鱼若有所思的样子, 林西鹤当机立断对护士说出了两个字:“病例。”   ddl只是他们在雾城中偶然碰到的一个人,被陆生选中做传话的人,也有其偶然性。不是他, 也会是别人。他们急着搜捕穆先生, 按理说不该对ddl投以过多的关注, 但姜鱼的直觉一向非常准。   护士不明所以,但这两人穿着总署的制服,她只好配合。她去医生的诊疗室拿回病例, 道:“杨医生好像出去了,这是他写的诊断记录。本来应该都是电子档的,不过之前不是静默了嘛, 所以只能手写。接下去应该都是电子档了, 你们可以直接进行查阅。”   姜鱼仔细但快速地翻阅着病历本, 看到ddl的诊断记录后,“流鼻血?”   一个只是留了点鼻血的患者, 最终却躺进了疗养舱, 怎么看怎么不合理。她又看了眼医生的名字,叫杨林。   她微微蹙眉,“cube, 调这个叫‘杨林’的医生的资料给我。”   Cube:“好的哇。”   这个杨林并不在cube的怀疑名单上。它很快调出他的户籍资料, 以及医疗中心的监控画面,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   杨林,平城人, 后定居雾城, 开有私人诊所, 木系异能者。随大部队转移至避难所后, 在当时的避难所负责人的号召下, 进入医疗中心工作。   他的父母资料、就读的学校,在户籍上都有显示。他唯一与穆先生匹配的,是他的身高、体型,虽不至于完全相同,但大差不差。   相似也是疑点,而cube把他排除的依据在于——杨林是木系,穆先生是金系。   Cube接管避难所时,避难所内正在激战,出现了许多伤员。医疗中心全面运转,不少伤员送到这里进行救治,杨林也参与了。   如果他不是木系的,会立刻暴露。而后他就一直处于监控之下,不可能再换人。   思及此,姜鱼又看了一眼沉睡中的ddl。蓦地,她问林西鹤:“你知道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吗?”   林西鹤:“什么?”   姜鱼:“机械迷宫里的大师。”   林西鹤了然,“cube,把杨林经手的病人的资料调出来。”   “哇、哇哇,为什么哇,你们竟然不相信我的判断,cube很心痛哇……”cube嘴上这么说,动作还是很快的。   另一边,姜鱼又让护士将ddl唤醒。   护士略显迟疑,“这……病人自己要求进入疗养舱,我们直接把他唤醒,会不会——”   姜鱼干脆利落地打断她,“不用担心,出了事我们担责。”   舱门再次打开的同时,cube的资料也来了。   它给出的是监控画面,闹哄哄的画面里,伤员被送进医疗中心,医生护士涌上去帮忙。杨林也在其中,监控清晰地拍到了他的脸。   忙乱的场景中,杨林扶住了一个伤员。这个伤员身上穿着总署的制服,是被另一个总署的卫兵送进来的。卫兵把他送到后,又急匆匆走了。   伤员戴着制式的帽子,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他看起来已经昏迷了,小半个身子上都是血,一只手软趴趴地垂着,像是断裂的。杨林便急忙将他带回自己的诊疗室——伤员太多,手术室已满,护士都行色匆匆人手不足,于是杨林单独为他进行了治疗。   医生的诊疗室分为两部分,进门接诊的地方有监控,帘子后头的工作台没有,因为要保护病人的隐私。   有木系的异能者医生出手,只是骨折就不算什么大病。大约一刻钟后,伤员从诊疗室离开,他的伤好了,但衣服还是破破烂烂的,身上的血迹也还在。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监控没有拍到他的脸。当他不得不露脸时,就会有正好路过的人或者物体挡住。   这就很有意思了。   姜鱼:“cube。”   Cube:“我已经在追踪了哇。”   这时ddl醒了过来,一脸懵地从疗养舱中坐起,迷迷瞪瞪地看到眼前站着的姜鱼和林西鹤,还有护士,喃喃自语:“我在做梦吗?”   说着,他又躺了回去。   躺到一半,双眼一瞪,垂死病中惊坐起,“卧槽!通缉犯!”   护士大惊,下意识看向离他最近的林西鹤,眼中流露出惊恐,“通缉犯?!”   林西鹤简直无语,跟姜鱼使了个眼色。姜鱼会意,立刻把护士请出去。这一举动简直就像命运的小锤敲打在ddl心上,让他脆弱的小心脏砰砰直跳,“你、你们——”   “别担心。”姜鱼亮了身份。此刻她和林西鹤都是伪装状态,ddl只是个普通社畜,认不出来很正常。   ddl又惊又喜,连忙把那个医生的事情说了,“我就觉得他的声音熟悉,听起来好像那个穆先生,结果我还没喊出来就晕了!”   姜鱼和林西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这运气,也是没谁了。而有了ddl的佐证,杨医生的身份呼之欲出。   杨林,就是穆先生。双木林,木先生。   林西鹤:“伤员是他,他进来跟原本的杨林换了身份。随后杨林装成伤员离开,他变成杨林留在这里。这不是临时起意的换人,杨林在配合他。”   姜鱼目光灼灼:“杨林真的是杨林吗?还是另一个大师?”   机械迷宫里的大师,最后被证实只是一个傀儡,真正的大师是穆先生。如果他不止这一个隐藏身份呢?   真正的杨林就是穆先生,而装成伤员逃走的才是冒牌货。冒牌货先跟着大部队进入避难所,进入医疗中心,跟周围的人刷个脸熟,等穆先生来了,再把身份还给他,让他能够更如鱼得水地借着医生的身份在避难所里待着。   如果不是ddl,或许他根本不会暴露。   姜鱼:“唯一的问题是,他怎么可能是木系?”   林西鹤:“因为那棵树救过他?或许他不是木系,只是因此能够伪装成木系。”   这大概是最能让人接受的解释了。ddl却听得一头雾水,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什么真的假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都糊涂了……卧槽我想起来了,刚才他还跟我讨论疗养舱的治疗费进不进医保呢!”   ddl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姜鱼则在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要进疗养舱?”   “我……”ddl语塞,顿了一秒才讪讪解释道:“我就是看到了通缉令,想找个地方苟着,免得撞见他。”   所以你真的撞见了他。   姜鱼也是没料到这个答案。她刚才还正儿八经地质疑了一下“因为流鼻血所以进疗养舱”这件事的合理性,谁知是歪打正着。   “继续躺着吧。”林西鹤把ddl又按了回去。   “嗳,不是你们把我叫醒的吗?”ddl急忙出声,“我继续躺着没问题吗?他会不会回来杀我?”   姜鱼:“他既然刚才没杀你,就应该不会再折返。你安心躺着,不要露出破绽。”   穆先生不杀ddl的原因很好找,因为疗养舱不收死人,肯定会发出警报,所以他只能让ddl昏迷。但因为多了ddl这出,他预感到了这个身份或许不再稳固,便当机立断地选择了离开。   Cube:“你们来之前,他刚刚离开——五秒钟。”   闻言,林西鹤干脆利落地合上舱门,“走。”   两人迅速离开医疗中心,循着cube追踪到的路线往前。Cube叽叽喳喳地指着路,道:“cube牌追凶小程序,正为您进行二次推理。导入新条件——木系;当前进度:1%……3%……7%……”   穆先生既然已经暴露,为何还要进行筛查?   原因也很简单。   姜鱼:“狡兔三窟,一人千面。”   她话音刚落,cube就又哇哇叫起来,“他进入监控死角了,那附近有密道的入口。”   “兰舟。”林西鹤当即切换频道,呼叫起队友的名字,“听得到吗?”   “我在。”兰舟秒答。   “他进了密道。”   “明白。”   现在有两种情况,一,他通过密道再次伪装,从另一个密道口折返避难所;二,正在密道排查的兰舟在他折返之前,劫住他。   之前他们打的是瓮中捉鳖的注意,那现在——   “鳖跑了。”林西鹤冷声,“关门。”   电子音很快响起:   “这里是9号避难所,现在开启应急防御模式。”   也就是在这时候,雷终于劈下来了。   向上的闪电,被冠以精灵之名,在极致的绚烂后退场。真实的风暴上演,世人在提起今天晚上的情形时,也往往会用那句话来形容——前半夜落雨,后半夜落雷。   雷电劈开夜幕,那瞬间的威能,让一只脚已经踏入能量场的树,都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事实上它根本不需要有抬头的动作,金色的独眼消散,又重新出现在每一片叶子上。   每一片叶子都是它的眼睛,真真正正的全方位无死角。   它停住了。   树叶轻颤,发出熟悉的铃铛声。   在前方狼狈逃窜的众人因此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但没有人希望如此。还差一点,差一点它就能进入能量场了,可偏偏气象武器在这时发威。   气象武器太不可控了,它的释放存在极大的偶然性,一旦出手,就不可能再进行调整,甚至会因为当天的天气而产生不可避免的影响。所以他们紧赶慢赶,赶得肺都快炸了,这才将树引到这里。   只差这最后一步。   所有人都咬紧牙关,心里充斥着巨大的不甘心。回想起刚才这惊心动魄的一路,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已经付出良多,万不可能在这时放弃。   北岸诗会有季小梦在,倒是全员存活,但焦乔已经重伤,眼看着是跑不了了。   奇怪的是,树不再往前,但也不退。它就这么维持着一只脚跨进能量场的动作,所有叶片朝上,看着落雷。   雷落下来的刹那,能量场发生了剧烈的波动。哪怕那雷只是擦着能量场的边过去,能量场内发出的嗡鸣,都将周围所有人身上携带的电子产品,悉数引爆。   “砰、砰”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靠得近的人更是直接吐了口血出来。   这还只是第一道雷,状如银蛇。而那雷劈在树上,树只是抖了抖树冠,雷就散了。   紧接着是第二道雷。   刹那的光亮,照出了所有人铁青的脸。树的实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它已经那么强了,为何连雷都不怕?它是因为不怕,所以根本不躲吗?   绝望倏然降临。   提着的一口气散了,绝望便带来了死亡。   坚持到这里,雾城方面的、万洲的、北岸诗会的,还有后续进入与他们汇合的援兵,都不再有什么立场之分。   他们走到这里,看见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死去,或死于野兽之口,或死于奔袭的路上,现在又死于绝望。绝望的脸上混杂着不甘,瞪大了眼睛不能闭合,刺激着他的同伴——一个雾城特调局的探员,朝着树不顾一切地奔过去。   “来啊!你往这儿来啊!你不是要报仇吗!我是雾城的,你来杀我啊!”   他跑进了能量场,企图用自己当最后的诱饵。然而那棵树根本没看他一眼,旁边的老杨想拉住他,但为时已晚。   这时候跑进能量场,还能有什么活路?   可这就像一个开端,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柯航看着眼前的一幕,心被极大地震撼着。情感与理智在他心中撕扯,他可以牺牲,但是理智在提醒他——这样不行。   不是解决的办法。   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雷又落了下来。   能量场暴动,刚刚闯进去的那几个人,横死当场。极端的惨烈的画面唤回了所有人的理智,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越过柯航,再度跑了出去。   “季小梦!”   柯航伸出手,却没有抓住她。   时间在此时更改了自己的长度,一秒的时间就上演了整场的思维风暴。柯航想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季小梦或许可以,因为她是罕见的空间系。   她可以带着树转移进能量场。   只要她不怕死。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讲姜鱼和林西鹤做伪装,写的意思是穿了常服,现更改一下,是穿了总署的制服。 第182章 蚍蜉撼大树 ◇   ◎可笑不自量◎   季小梦想做的事情, 没有人能拦得住。就像她当初想要亲自去庭审现场,达达和焦乔他们拦不住一样。   “他大爷的。”达达嬉笑怒骂,出手却利落。   雷落下来, 能量场暴动, 季小梦的头顶却倏然出现异能护盾, 为她挡住攻击。一层不够,还有一层。   达达侧头看向离他大概二三十米远的柯航,柯航也正看向他。两人出手的时机都一样, 看上去竟很有默契似的。   两人对视,达达“哼”了一声。声音淹没在雷声里,而季小梦没有时间回头, 无心去想保护她的人是谁, 她只能往前。   空间系异能, 神秘、强大。她状态好时,可以不通过接触, 便将目标转移, 就像在云京大厦时那样,她根本没有露面。异能越强,她可操控的距离越长, 能够同时转移的目标也会逐渐变多。   可现在……连番的战斗, 再加上雨雾,让她甚至无法直接传送到树的身边,只能分段式前进。   只要再往前一点点。   只要再往前。   季小梦的眼里仿佛只剩下了那棵披着金色纱衣的树, 什么雷声、什么能量场, 都被她置之脑后。   一层又一层的护盾叠在她身上, 这需要其他人全力的付出, 亦需要默契的配合, 因为她的身影如同闪现,每一次闪现,都在逐渐向树靠近,但这也意味着,其他人需要主动捕捉她的位置。   而一旦距离过远,超出了异能使用范围,护盾就叠不到她身上了。所以柯航和达达等人,也终于跟随着她的步伐跨进了能量场。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在这座生死场上,容不得半点犹疑。   柯航还记得这一路上,季小梦跟自己说过的寥寥数语中的一句话——因为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不害怕。   他也从未如此真实地直面自己的恐惧。不是恐惧死亡,而是如果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无法达成目标,又该如何?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人类在这棵树的面前,本就是蚍蜉。   终于,季小梦一个闪身出现在树下。那身影踉跄,面白如纸,身上的伤口崩裂了,几乎要露出骨头。她抬头,猛地撞见那满树叶子上金色的眼睛状纹路,换来刹那的目眩神迷。   “季小梦!”柯航的断喝,又令她猝然回神。   所有的叶子都向下,那棵树终于分了她一个眼神,满树的眼睛望着它,沉默无言。   那一瞬间,一股寒意从季小梦的脚底升起,差点让她跪下。她也确实站不住了,眼看着新的雷即将劈下,透过树冠的缝隙她能看到银龙倒挂,刹那间照亮了夜空。   她咬住舌尖换来片刻清醒,不顾一切地调动异能,抬起那只缠着纱布的、被猪笼草腐蚀液摧残过的手,抵在树干上。   空间泛起波纹。   三级变异植物,那么庞大的个体,那么强悍的力量——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力量的拉扯,甚至有自己的身体即将被撕扯成碎片的错觉。   身后又传来惨叫声,她不知道是谁。   也回不了头了。   她伸手抱住了树干,咬着牙,最后一次疯狂地催动异能。无形的波纹以她为中心急速扩散,银龙降临,竟也好似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在半空凝滞了一瞬。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忘了要去保护自己。   空间仿佛被撕裂了,人和树的影子同时开始模糊。只一眨眼,就出现在距离原来位置的五米远处。   五米,对于树来说只有半步。   但这是关键性的半步,因为这半步之遥,它终于彻底走进了能量场内。   停滞的银龙再度劈下,季小梦却动不了了。她靠着树滑落,身体跪倒在树下,双手无力地垂下,不知生死。   树转移得突然,雷电不会转向,仍劈在原处。可柯航抬头看,雷云翻涌,最后、也是最大的风暴,要来了。   黑暗之后会迎来曙光吗?   谁知道。   柯航的理智在告诉他,既然目的已经达成,现在应该迅速让所有人撤出能量场,不要白白送死。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自己却在往前跑。   他决定救人。   与此同时,地下密道内,幸运女神降临,让兰舟赶在穆先生重返避难所前,劫住了他。   兰舟不是穆先生的对手,看样子,穆先生也已经在医疗中心接受过治疗,重新安装了仿生假肢。但狭窄的仅融一人通行的密道,也大大限制了穆先生的发挥。任你再厉害又如何,地方就那么点大,再厉害的招数也施展不开。   “轰——”不过片刻,密道塌了。   避难所内的人再度感受到了震颤,但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大,大家惊着惊着竟也习惯了。左右他们都做不了什么,便只能祈祷这个漫漫长夜快点过去。   天快亮了,太阳升起来了,总会带来新的希望……吧?   “让我来!”cube迅速锁定了穆先生的方位,启动了避难所的火力系统,“把他引开一点,这里距离避难所太近了!”   姜鱼和林西鹤则各自带队从两侧包抄,两人的金属箭和子弹,几乎是同时抵达。   “砰(咻)!”   穆先生被逼得后仰,正在他面前的兰舟立刻滚地躲过他已经脱手的攻击。眨眼间,攻防切换,三人再加上一分队,一波集火。   狭窄的密道打成了塌陷的大坑,幸亏这是在城外,荒郊野岭,波及不到什么。   “走!”林西鹤当机立断,以他的行动为基准,开始引穆先生离开。一分队自动根据他的位置调整队形,姜鱼虽然不是万洲的人,但她灵活机敏,在侧方游走不成问题。   她还有种预感,自己的异能要进阶了。   不如就趁现在。   实战永远是最好的老师,个人的意志、瞬间爆发出的气势等等,都是冲破异能等级关隘的利器。她因此不再保留,那瞬间爆发的输出,就是穆先生的眼里都泛出惊色。   二次攻击。她用的都是二次攻击,成片异能飞梭出手,当进入穆先生周身三米范围时,再化作更薄更锋利的金色飞刀,如同漫天散落的金色暴雨,又如千刀万剐之刑。   过于分散的群攻,打不破穆先生的防御,但还有林西鹤。他扛着枪过来,跑动的身姿并不影响他开枪,特殊的子弹,专克异能。   一枪接着一枪,只要子弹打在同一个点上,无论再强的护盾,都有被打破的可能。而林西鹤恰恰能做到这一点。   他心里的那口气,该出了。   穆先生沉着脸,不至于就这么被打倒,但被逼到这个地步,也很狼狈。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余光瞥向避难所的方向,脸色骤变。   说时迟那时快,炮火袭来。   “我丢——哇!”cube倾情配音。   地上彻底被炸出一颗深坑,气浪翻涌。原本已经湿透了的地面又扬起尘土万千,姜鱼和林西鹤等人迅速后退也难免有被波及。   穆先生就在被击打的核心位置,跑也没得跑,只能硬扛。等到异能护盾应声破裂,炮火消散,他的嘴角也流出了鲜血。   “你们、很好。”他咬牙。   “是吗。”黑暗中,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复了他。   “林、逝、水。”如果说刚才只是咬牙,那现在穆先生就是咬牙切齿了。他倏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死死地盯着来人。   林逝水从B-7追出去,但他并没有走远。等在外面,守株待兔,顺便还吃了点东西,把打乱了的头发整理了一下。   他的身后还跟着特助和乌泱泱一群人。   前哨站的内乱已经平息了,特助先生彬彬有礼地把还有战力的、他信得过的人一起请过来——单打独斗是莽汉,他们文明人,就要一群人围殴一个。   特助看着穆先生,推了推眼镜,嘴角挂着笑,眼神已然冰冷,“抓活的。”   今年的年终奖,就靠他了。   大战爆发。   穆先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也终于拿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他真的能够使用木系的异能,技能虽然很单一,但恰恰是众人此刻最不希望看到的“治愈”。   “你们杀不死我的。”穆先生巍然不惧。   “不。”林逝水摇头,“你错了。我们本来就不是为了杀你。死亡永远都不是最深刻的惩罚,剥夺你的自由才是。”   “可我能杀死你。”穆先生沉声,语气近乎威胁。   “你急了。”林逝水的眼神意味深长,“你在说谎,你视作底牌的治愈能力,不能真的保命,对不对?否则你为何要装仿生假肢?是因为喜欢吗?”   连自己的躯体都复原不了,谈何保命。   穆先生的气息终于出现了一丝紊乱。   林逝水语气笃定,“它只是能让你被冻坏的另一半身体,维持生机,对不对。这么多年,你一定过得很痛苦吧?”   “闭嘴!”   “呵。”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相隔五百米开外的水田里,一只变异鹭鸟正在田埂上漫步。它歪着脑袋,不明白为何今夜如此吵闹。   雨雾已经过去了,由特殊异能元素带来的异能催化,也逐渐平息。源源不断向着雾城而来的兽潮,也放缓了脚步。   它们齐齐抬头看着,似乎不知道是继续前进,还是该掉头折返。   前方的落雷,看起来很恐怖,它们变异生物最怕它了。   作者有话说:   打戏终于要收尾了,写到吐血。 第183章 天选之子 ◇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无边的落雷, 伴随着闪电,几乎要把黑夜点亮。   迷雾森林的上方,黑色的雷云已经凝聚成旋涡状, 就像有人在天上搅动着风雨, 再将装了满满一天河的银龙从天上倒下来。   “银龙”太过密集了, 一点儿不似正常的天象,汇聚成了龙卷风的形状,直直地劈向某处。其声势浩大, 惊天动地。   森林里的野兽们再次被惊扰,在不安和躁动中,循着本能逃离。兽潮亦在退去, 已无需人类出手驱赶, 它们自己便掉头离开, 跑得比来时还要快。   雾城中的变异动物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从角落里, 或自己临时占领的地盘里钻出来。爬到高处, 眺望着迷雾森林的方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咔啦——”雷声震天。   鸟儿疾飞, 野兽嘶吼。   被送到收容站暂时“关押”的变异鹦鹉感到害怕, 跳着脚声嘶力竭地喊“丽娟”。大街上,几只大鹅在夺路狂奔。   “嘎嘎!”   快逃!   快逃!   雷电倒下来了!   身处于危险最中央的人偏偏已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知觉,甚至就连身上在流血也感知不到。可是刹那间, 一道坚冰破裂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清晰地听到了, 并生出片刻的讶然。   冰?   无数的冰包裹着她, 覆盖在她裸露的伤口上, 她不觉得寒冷或者疼痛, 反而感到温暖。就像回光返照,如此反常的感知,她是要死了吧?   恍惚间,大地在震颤,她勉力地撑起被血流淌而过的眼皮,隔着不断破裂又凝聚的坚冰,看到了模糊的身影。   “走啊!”她隐约听见有人在焦急呼喊。   坚冰的外面不止一个人,她想叫他们离开,可一张嘴,嘴里都是血沫。喉咙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再后来,耀眼的白光刹那降临,剥夺了她的视线,甚至是一切感知。   周围一片黑暗。   预想到的死亡的痛苦却并没有来临,是这波攻击太强了,死得太快所以连感知疼痛这一步都省略了吗?   这倒也挺好的。   可我怎么还在思考?   我变成鬼了?   啊,原来是这样的吗……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鬼吗?   那岂不是还要作为鬼活着……   好累啊。   妈的。   季小梦做人时寡言少语,不曾骂过一句脏话,身为隐士自小不在城市里生活,也没有那么丰富的词汇库。变成鬼了,倒开始骂人了。   骂人也累。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脑子不清醒,感知不到痛苦,亦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她隐约记得自己还有什么事记挂在心上,是她死之前的事,但又记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   无边的黑暗中,震动再次传来。季小梦想,难道大战波及到鬼界了?等等,大战?谁跟谁打?   对了,那棵变异植物,柯航、北岸诗会……   她猛然惊醒,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倏然回到现实中。而这时,她的五感也回来了,嘈杂的声响刹那间冲入她的耳中,她睁开眼,犹如溺水者,猛地张开嘴大口呼吸。   可她的身体还是动不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   “快!还没死!她还没死!快把她挖出来!”   挖出来?   季小梦这才注意到她自身的处境,她竟然是被埋进了土里,只有上半身稍稍露出了地面。身下有人在推她,那股温和的力量——是土系异能。   雷声已然消散,空气中却有挥散不去的糊味。还有许多金色的光点,犹如火星四散,从她的眼中飘过去,一闪一闪的,有些飘远了,有些很快就熄灭了。   近在耳畔,又仿佛遥在天边的铃铛声,吸引了季小梦的注意力。当她终于被人从土里救出,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过去,赤色的火光便照亮了她的脸。   树已然被雷劈得身上遍布裂痕,虽然没有倒下,但烈火将它点燃,熊熊火光将它吞没。满树的叶子化作星火飘散,四周的大地上,满是燃烧过后的黑灰。   季小梦怔怔地伸出手,接住一点星火,入手温暖,恍惚间觉得像做梦一样。   树死了?   她还活着?   “呼……”身后有人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我福大命大!”   季小梦想到那土系异能,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蓦然转头,就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贺望岚。   贺望岚手脚并用地从地里爬出来,仿佛一个泥猴,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万洲还活着的人,喜极而泣地向他奔过去,“队长!”   “队长太好了,你没死啊!”   贺望岚能生还,简直是一个奇迹。大家想到了无数的可能,也许他们会跟那棵树同归于尽,最后无人生还,也许还能有一两个人活着回去,将他们的故事也一同带回去,但绝对没有想过——地下还埋着一个友军。   哪怕是万洲的人,从未放弃过救回贺望岚的念头,可他失踪那么久了,生还的希望趋近于无。   结果他还活着!   在最后关头,雷电劈下,能量场暴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并且做好了死的准备的时候,他突然就出现了。   土系异能发动,拉着大家遁入地下。   可事实上贺望岚也才刚醒,“我本来要死了,可是我在最后关头进阶了呀!不是赌一把么,反正都得死,强行进阶或许还能活,不过过程太痛苦了,我就晕了,也不知道晕了多久,一睁眼就在地里。外面惊天动地的,我刚一露头,雷就劈下来了,要不是看到你们,我还以为晕得太久已经到世界末日了呢。”   贺望岚总是跳脱的,作为万洲五个队长里最年轻的一位,他永远像个没长大的弟弟。可真要如此,他也不会成为三分队的队长了。   “嘿,我果然是天选之子。”贺望岚如是总结。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说话间,贺望岚看到了瘦高个,面露喜色,“你也活着呢!”   瘦高个躺在地上,伤重得已经动不了了,但听见贺望岚的话,也油然而生出一种生还的喜悦来,只是他这人惯常没什么笑模样,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既然如此,他也就不笑了,转头看到地上或坐或躺的人,嘴角又逐渐下压。   有人活着,便有人死去。   甚至活着的只是少数。   焦乔抱着达达在哭,旁边是染了半身血的柯航和祝炎。   达达还没死,可他的情况已经很不好。柯航不顾一切地去救季小梦,北岸诗会的人当然不会比他慢。可是达达在冲上去时,脚步微顿,就比柯航慢了半步。   焦乔和祝炎总是听达达的,虽然达达年纪最小。于是柯航第一时间护住了季小梦,而北岸诗会的人落在防护的最外层,护住了他们。   如果不是这样,季小梦根本等不到贺望岚救人。   “我……我们才、不会……”达达的嘴里都是血,但还坚持着要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柯航,“欠你……不欠你……”   说这话时的达达,眉眼里依稀还有从前的桀骜和张扬。   柯航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回应着他的视线,心里有股冲动,想问他:北岸诗会,为何会做到这个地步?   杀死变异植物,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却得不到任何东西。这里的人汇聚于此,大多是职责所在,是信念所驱。   可北岸诗会呢?   柯航想问,但达达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顿住。达达无神的双眼望着天空,树还在燃烧,飘散的火星时而呈现出赤红,时而又露出金色,空灵清脆的铃铛声,仿佛一首来自遥远异世的安魂曲。   他喃喃自语,“我们……真厉害啊……”   他的嘴角有一丝笑意,好像纯粹地开心于——他们完成了一项伟大壮举。   “我们走,我带你走。”他在笑,焦乔却已经哭得眼泪都止不住了。她踉跄着抱起达达,旁边断了一条胳膊,但尚且还能行走的祝炎,则用肩膀扛起了季小梦。   季小梦什么都没说,只是靠在同伴的身上,剥离了坚强的外壳,露出一丝柔软和脆弱。   四个人,两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在他们的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大树,那火光冲天,金色和赤色交替闪现,似无声的业火,能燃尽世间一切。   这永生难忘的一幕,深深地刻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没人说话,也没有人阻拦。   与此同时,最终的决战还没有结束。   当树被劈出裂缝,燃烧于火光之中,穆先生忽然一个踉跄,刚刚被“治愈”的伤口,再度崩裂。可他丝毫没有管,甚至没有理会近在咫尺的攻击,错愕的目光望向了森林。   姜鱼看着他这反常的表现,倏然明白过来,“治疗失效了!注意别下死手!”   虽然不知道森林里发生了什么,但穆先生身上的异变,肯定跟树有关,因为他的木系异能来自于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得到什么,必定会失去什么,而一旦失去平衡,必遭反噬。   果然,姜鱼话音刚落,根本不需要大家再进行多猛烈的攻击,穆先生的脸色就迅速灰败。   他咬牙暗恨,想要跑,但他已经被包围,根本跑不了。那棵树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他终于得偿所愿,却生不出一丝喜悦。   难道他就该是这样的命运吗?生也是树,死也是树。那他隐忍那么多年,盘算那么多,舍弃一切,甚至舍弃自己作为人的身份和尊严,又换来什么?   换来一场笑话吗?   换这群人把自己抓住,沦为阶下囚吗?   “小心!”兰舟瞳孔骤缩,“他要同归于尽!”   异能者的自爆,通过燃烧自己的异能,达到最大攻击。没人想到他会这么决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么有城府、又足够隐忍的人,不到最后关头,往往不会这么做。   姜鱼也没想到,死死地盯着他,一时间都忘了闪避,还是林西鹤及时将她护到身后。然而预想中的自爆并没有来临,一根针悄无声息地刺入穆先生的后颈,他全力爆发还未成功,便倏然倒下。   “呼……”特助扛着麻·醉枪,松了一口气,“幸好,年终奖保住了。”   作者有话说:   #在春天埋下一个贺望岚,在秋天收获一个土行孙#   #年终奖稳了# 第184章 战后 ◇   ◎有心无力◎   ddl没有想到, 他在疗养舱里睡了一觉再醒过来,事情就已经真的结束了。   护士把他叫醒,用急促但满含喜气的声音告诉他, “快点起来吧, 准备回城了。你再睡下去, 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太阳?天亮了?”   “是啊!”   天亮了,朝阳果然带来了好消息。   ddl拉着护士问了几句话,可护士正忙着呢, 哪有时间停下来跟他聊天。ddl就只好先回自己的宿舍去,那里还有他的行李。一路上,他遇到很多人, 大多数都是陌生的面孔, 但他们的脸上, 都无一例外有松快和喜气。   于是ddl也开心起来,脚步不由加快。当他收拾好本来就没怎么打开过的行李, 跟随大部队走上回城的道路时, 各种信息也纷至沓来。   什么通缉犯已经被抓到了,什么打雷了,雾城范围内的变异生物都已经撤离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拼凑着真相, 但对此都有一个统一的态度——见怪不怪。   自大灾害以来,极端天气、大规模兽潮等等,时有上演。几年前平城枯禾谷变异生物大暴走事件, 如果不是万洲的五分队及时出现, 没有让事态升级, 平城少不得也要像雾城这样, 来上一遭。   “我现在只希望我的店没被变异生物给霍霍了, 去年新装修的,就算能申请拨款,可也得走流程呢,烦得很。”   “是啊,得亏最近放暑假,我出来的时候看到附小都被占领了。”   “啧,也不知道我种那盆兰花咋样了?好不容易淘换到的普通品种,要是变异我可亏大了!”   ……   回到熟悉的城市里的那一刻,ddl站在大街上,看着四散开来、加快脚步回家的人们,看着在街边勤勤恳恳打扫的机器人,心里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尤其是当他抬头看着高悬的太阳,不由得伸手遮挡阳光时,那种不真实感从四肢百骸里钻出来,让他都有点儿恍惚。   好像前几天那种迷雾围城、兽潮来袭,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只是个梦。梦醒了,所有人就都要回到琐碎的日常生活里了。   他真的遇到过他的女神还有女神的臭屁男人吗?   雾城的地下暗河里,真的跑过两只大白鹅吗?   他的思绪渐渐发散,直到一个服务型机器人上前来,亲切询问:“先生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ddl一拍脑瓜子,知道自己大约是傻站在这里太久,被机器人给识别到,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没有。”ddl连忙摆手,收拾好心情回家去。   随着走动,熟悉的城市的街景映入眼帘,他又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他倒是想去问问女神怎么样了,三级变异植物的事情会怎么处理,但那些也不是他该问的啊!   既然通缉犯都被抓了,女神那么厉害,应该没事。至于前几天的事情,就当是他平凡生活里的一点奇遇好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奇遇的,不是吗?   他越走越轻快,嘴里甚至哼起了歌,走着走着肚子饿了,正想着去哪里搞一顿早饭,终端就响了。   “喂?你报告写完了没有?明天记得来上班。”   艹。   万恶的资本家为什么还活着。   ddl此时还哪顾得上什么变异植物什么世界残酷的真相,他只知道他的报告还没赶完。而就在他八百里加急冲回家时,珊瑚礁16号也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姜鱼在决战时进阶,一举从四级异能者,冲到了五级的关隘。虽然没有直接冲过去,但只要她醒来之后稍加稳固,晋级不难。要知道她在几个月前才刚晋升到四级,这个速度,哪怕有雾城这场变故的因素在,也已经够变态了。   也正因为如此,她消耗过大,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时,林西鹤就坐在她床边,趴在她手边像是睡着了。他换上了黑色的家居服,头发洗过了,但显然没有打理,乱糟糟的,也毛茸茸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揉一把。   姜鱼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刚睡醒时大脑运转得慢,身体格外诚实。   可她没揉几下过把瘾呢,手就被人抓住了。林西鹤抬起头来,眼睛里分明没有什么睡意,说出来的话倒是难得的温柔,“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鱼的手还被他抓着呢,想抽回来,没成功,故作镇定地看着他,摇摇头,反问:“你怎么守在这儿?”   林西鹤垂眸,摩挲着她的指尖,道:“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那当然是不放心姜鱼一个人躺着,怕她醒来旁边没人。可林西鹤自己的伤比姜鱼更重,到此刻,脸色还是苍白的,领口还隐约露出绷带的痕迹。   “那我现在醒了,你回去休息?”姜鱼猜测自己一定昏睡了很久,也不知道林西鹤在这里守了多长时间。他担心自己,姜鱼同样也担心他。   可林西鹤没有答话。低着头那模样,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莫名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是这样吗?   八面玲珑的荷官小姐,碍于昏睡的缘故,脑子不够清醒,所以也有点不确定了。   姜鱼便摇了摇被他抓着的手,“怎么了?”   林西鹤勾了勾嘴角,似乎被她摇手的小动作给取悦了,终于抬起眼来,“你一醒来就要赶我走?”   姜鱼慢慢琢磨出点味儿来了,“那要怎么办?”   林西鹤:“我走不动了。”   姜鱼:“那你……就在这里休息?”   林西鹤扫了眼她旁边的枕头,“你在邀请我?”   难道不是你要赖在这儿吗?   姜鱼扫过他苍白的脸,还有莫名的可怜气息,终于还是心软了,主动往旁边让了让。可让出去了,她才反应过来,她可以起床啊,又不是伤重得需要一直卧床休养。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睡糊涂了,不知不觉着了林西鹤的道。可此刻再想反悔也来不及,因为林西鹤已经躺到了床上,从背后抱住了她。   压根就没给她反悔的时间。   “再陪我睡一会儿。”温热的吐息就在耳畔,吹得她耳朵发烫。   林西鹤像是真的累了,抱着她也没做什么,规规矩矩的,甚至还隔着层被子。可是夏天的被子薄,林西鹤的存在感又过强,姜鱼哪里还睡得着。   “林西鹤?”   “嗯。”   “你不盖被子吗?”   “不。”   这回答得倒是干脆。   下一秒,姜鱼又听到耳畔传来隐约的轻笑,“会出事。”   短短三个字好像蕴含了所有。   姜鱼的脸上泛起一层恼羞成怒的红晕,回头瞪着林西鹤,拉着窗帘的房间里,唯有她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林西鹤到底没忍住亲了下去,姜鱼顺从地配合他,耳鬓厮磨,却又在他尝了点甜头时,将人推开。   此刻再看她言笑晏晏,哪里还有丝毫怒气,“林先生现在有力气了?不睡了?”   力气自然是没有的。   用一个成语来诠释就是“有心无力”。   林西鹤头一回感觉到挫败,竟然是在这种事情上,说出去整个万洲都会嘲笑他。但是不能得寸进尺,他也不会再往后退。   他向来如此。   抓在他手里的,就是他的了。   “睡了。”林西鹤继续抱着姜鱼,没有撒手。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姜鱼也很紧张。心脏在砰砰乱跳,她能感觉到林西鹤的呼吸拂过肩颈,过了一会儿悄悄转过头去看他——他睡着了,眉宇间的疲惫也就藏不住了。   刹那间,什么旖旎心思都消散了。   姜鱼抬手轻轻拂过他的眉心,看着看着,竟也被林西鹤感染似的,有了困意。   这一睡,就又睡到了傍晚。   姜鱼和林西鹤一块儿下楼时,才知道有客人来了。那是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性,瓜子脸、柳叶眉,长相古典,偏又留着一头短发,透出英气来。待她看见姜鱼,站起来热情地打招呼,那股子古典婉约的味道,就被冲散得差不多了。   她声音清丽,爽气地伸出手,“初次见面,万洲二分队队长,祁小午。”   姜鱼也伸出手去,“你好,姜鱼。”   这位算是姜鱼的前辈。   姜鱼走的是对于异能者来说最正统的路子,春大特战组出身,进过训练营当教官,如果不出意外,就会进入人人向往的特调局捧铁饭碗,前途一片光明。祁小午虽然不是春城的,但她在阳城读大学,阳城大学的特战组甚至比春大特战组更有名——因为他们更勇武好斗,事事都争第一。   祁小午还曾在阳城防御指挥总署任职,后来才辞职加入万洲。   两个有着相似经历的人见面,看着正儿八经地握手打招呼,但只要相视一笑,自然而然就亲近起来。   这种亲近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而是姜鱼能感觉到,祁小午没有拿她当外人,她自然也没有拿出社交场上的态度来。   至于祁小午来的原因,雾城出了这样大的事,万洲有人受伤、有人牺牲,这么大的损伤,也是许久未见了。   祁小午不放心,专程从大本营赶过来。   此刻贺望岚、兰舟、周亓、祁小午齐聚一堂,五个分队队长聚集了四个,只剩祁小午的对象,四分队队长吴用仍然留守。   兰舟道:“你们休息的时候,针对商羊的审讯已经开始了。林先生离开前已经跟雾城方面做过交涉,我们可以直接去见他。还有,陆生再次失去了行踪。”   作者有话说:   原以为打戏结束了会顺畅一点,没想到这章才难写orz 第185章 善与恶 ◇   ◎商羊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意义◎   陆生的离开并不令人惊讶。   当时姜鱼和林西鹤急着去追穆先生, 一头扎进避难所,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管他。Cube又一直从旁协助,麻痹了所有人的神经, 大家下意识把他们当成盟友, 就不会多加防备, 而陆生和沈文心趁这时离开,最不惹眼。   不过就算姜鱼和林西鹤知道他要跑,他们也不可能调头回去追。抓住穆先生仍是重中之重。   Cube自然也跑得利索, 几乎是穆先生被抓的那一刻,它就跑了。   此时林逝水也已经带着特助离开,他在春城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甚至没来跟儿子打声招呼。林西鹤见怪不怪, 他要是留下来跟自己表演一番父子情深, 那才吓人呢。   晚上五点半,珊瑚礁16号里, 煮起了鸳鸯火锅。   在座的除了祁小午, 身上都负了伤,虽然经过异能者医生的治疗,行走已经不成问题, 但多多少少还需要静养。相比之下, 在雨雾中进阶了的姜鱼和贺望岚,是状态最好的。   一桌伤员吃饭,万洲四个队长再加上五分队的副队蔺南, 以及林西鹤跟姜鱼, 一共七个人, 肉食占据了大半江山。   不吃辣的只有周亓。   “我伤没好就在这里吃这个, 真是罪孽啊。”贺望岚吃还堵不上他的嘴, 仗着自己是年纪最小的,没少从哥哥碗里抢肉吃。   “我还在长身体呢,像我这种天选之子,就该吃点好的……”   “你可真是走的狗屎运。”祁小午嘴上埋汰,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兰舟烫好的肉夹给了贺望岚。姜鱼能看出祁小午眼里的后怕,也幸亏是贺望岚运气好,否则,别说他自己回不来,迷雾森林里那些人都回不来了。   对面的兰舟只得认命地继续烫肉,余光瞥见林西鹤竟然大爷似地坐在那里,而姜鱼在夹菜给他吃,登时在桌下踢了踢他。   林西鹤懒洋洋地挑起一边眉毛。   兰舟:“???”   林西鹤:你嫉妒我有女朋友啊?   兰舟:你这样迟早被甩。   林西鹤:你不懂。   兰舟:呵。   两人的眼神交流仿佛加密通讯,姜鱼也看不懂。紧接着,她就看到林西鹤微微蹙眉,右手动了动——他身上有三处伤最重,一处是右手手臂,骨裂外加伤到了神经;一处是肋骨骨折;还有一处是大脑,超感使用过度,没有药可用,只能靠时间修复,所以一直脸色苍白。   “怎么了?还痛吗?”姜鱼凑近了,轻声问他。   “嗯。”林西鹤神色恹恹。   “那你坐着别动。”姜鱼坐近了些,让他能自然地靠着自己,又轻声问:“我给你盛碗汤?”   除了火锅,养生的汤汤水水什么的自然也备了,毕竟这一桌的伤员呢。林西鹤点头,姜鱼就起身盛汤去了。   等她一走,满桌的人立刻看向林西鹤。   “你在干嘛?”   “卖惨吗?”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鹤哥……”   “瞧那病恹恹的样子,我都信了。以前在万洲的时候,就是伤重得爬不起来,还能抬脚踹我呢!”   “牛。”   “学到了。”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   林西鹤老神在在,面对满桌非议,仍面不改色。   一顿饭吃完,大家坐的坐躺的躺,姜鱼和林西鹤却是要出门去。   大家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也就没有拦着,更没有提出要一起去。半个小时后,两人就到了雾城特调局。有兰舟和林逝水提前做过交涉,他们到之后,就会有专人带他们去一号监狱。   “一号监狱”是一个统称,各地关押特殊犯人的机密所在,都叫这个名字。如春城的一号监狱,据说是在西郊某处,跟林西鹤待过的森林监狱也不在一个地方。   穆先生犯的罪是板上钉钉的,他又是当世罕见的八级异能者,所以在他被麻醉之后,就被立刻送到了这里。   姜鱼和林西鹤抵达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通过重重的身份检验,他们才见到了被关押在牢房里的穆先生。   “现在应该叫你商羊了。”姜鱼看着他。   变异植物已死,什么木先生草先生的,不再有任何意义。   商羊所在的牢房是纯黑色的,包括墙壁、桌椅在内的所有东西都用能够压制异能的特殊材料制成。他又受了重伤,没有了反抗能力,而他的脖子、手脚也都套上了实时监测的电子环,想死都不能。   纯黑的牢房中,唯有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坐在椅子上,面色平和。   “商羊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看着姜鱼,回答道。   姜鱼和林西鹤来见他,虽说取得了许可,但上面不可能让他们单独见面,还是派了人全程陪同的。对方见商羊如此配合,连忙朝监控的方向点了点头。   姜鱼的耳麦里很快响起监狱负责人的声音,“姜小姐,还请你跟林先生多和他聊一会儿。他嘴很硬,之前一直拒绝与我们交流。”   闻言,姜鱼不动声色。而旁边的林西鹤坐在工作人员搬来的椅子上,隔着玻璃跟商羊对望着,忽然问:“你恨商照海?”   说着,不等商羊回答,他又道:“我的爷爷曾经跟商照海打过交道。他曾说,他是一个有风骨的人。”   这话当然不是林西鹤从他爷爷林玉泉那儿亲口听到的,而是在出了这件事后,林逝水在离开雾城前留下的话。   商照海跟林玉泉是同一辈的人,而林玉泉看人一向很准,能得他亲口赞赏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商羊轻笑,“风骨?是,他跟你们林家人,确实还有点像。但是人身上206根骨头,到底哪一根叫风骨?是只有被你们认可的人,符合你们规矩的人,才配有吗?一根国王的骨头?”   姜鱼似有所悟,“你觉得——商照海看不起你?”   “不。”商羊缓缓摇头,也许少年时期的他会这样认为,但这都几十年过去了,他经历了那么多事,什么糟糕的场景都面临过,见识过那么多人心,他早已经明了。   “他只是希望我能成为跟他一样的人,因为他觉得那样才是好的。他对我谆谆教导,企图把我一点点矫正,做个好人,像他一样善良、正直,哦,还有像你们说的那样,有风骨。”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讥讽和自嘲。道理懂得都懂,事实并非看不明白,不过——商羊的眸光里又泛起冷意,那双眼睛暗黑如深潭,一眼望不见底。   哪怕他被压制了异能,威压仍在。   “不过,他失败了。商照海一生为善,成立照海基金,帮了那么多人。在雪岭打造冰雪乐园,雇佣的员工也大多都是需要帮助的可怜人,后续门票收入也将持续投入他的公益事业。可偏偏是这么一个乐园,最终触了那棵树的霉头,无数人惨死,你以为,商照海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想什么?”   “是他那不知所谓的善良?”   “他越善良,好像衬得我越卑劣。可最终他的善良害死了那么多人,甚至是我,是卑劣的我,爬到那棵树的面前,跪下来摇尾乞怜,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你们觉得,我要不要恨他呢?”   这一番话,说得牢房内外鸦雀无声。   姜鱼和林西鹤都没有立刻接话,而旁边的看守人员,心里已经翻江倒海。那棵树的事情,被认定为是对人类的复仇,是来自变异生物、来自自然的复仇。以雾城为例,事情的起源是为了利益而对鹭鸟过度捕杀,始作俑者朱明同惨死,谁看了不说一声善恶终有报。但雪岭迷宫和商照海的事情,现在听起来,却叫人五味杂陈。   善与恶,竟带来了同样的结局。   一时恍然。   姜鱼定了定心神,反问:“那为什么偏偏是你?”   商羊抬眸,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问。姜鱼轻笑了一下,露出跟他刚才同样的表情,“雪岭迷宫那么多人,你当时只不过是个低级异能者,十三岁的少年,比你厉害的大有人在,你为什么有机会爬到那棵树的面前求生?”   商羊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们。   姜鱼:“因为你是商照海的养子。整个雪岭,谁身边的安全力量是最强的?按理说,应该是老板商照海。他自己有实力,也有保镖,他想矫正你,希望你做一个好人,代表他至少将你放在心上,你是他的儿子,所以——他会保护你。”   “他的善良救了你。”   “这个世界上唯独你没有资格置喙他。”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姜鱼深吸一口气,可正要说话,她的手就被林西鹤拉住了。林西鹤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替她张了这个口,“你这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旁边的看守人员听得嘴巴微张,而牢房里的商羊,脸色阴沉。   “我们也没有兴趣在这里听你剖析自我,大家都是聪明人,千年的狐狸不爱书生,流不下什么苦情泪。”林西鹤论起气势,可也丝毫不比八级异能者差。   商羊能沉着脸,而他面无表情,只会比对方看起来更恐怖——因为他好像下一秒,就要掏出枪来,云淡风轻地就把人崩了。   他脾气不好,众所周知。   现在看起来病恹恹的,就更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商照海详见于155章。 第186章 D ◇   ◎和他的牙齿◎   气氛有些沉凝。   商羊看着林西鹤, 眸中怒海几度翻涌,可出乎意料的是,下一秒, 这怒气又如烟消云散。他说:“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关于那棵树的事情, 对不对?现在它死了,只有我了解关于它的一切。”   出现了一棵三级变异植物,难保不会有第二棵。知己知彼, 方能百战不殆。   “想要我配合你们,也可以。”   商羊压下喉头的腥甜,深吸一口气, 抬手抚上自己一边的肩膀。鲜血又从那里晕染出来, 浸湿了纯白的衣服。隐约间, 还有腐肉的味道钻进他的鼻中,可他毫不在意, 眼睛死死地盯着林西鹤跟姜鱼, 带着一点笑意,身体微微前倾,道:“把陆生抓过来。”   这笑容里充满了恶意。   姜鱼蓦地灵光乍现, 被林西鹤握住的手指动了动, 隐晦地跟他交换一个眼神。张开嘴,无声地做出一个口型。   林西鹤看明白了,那是——D。   林逝水临走前, 当然也把麻仓的变故告诉了他们, 那些对D和姜珍珍出手的人跟商羊脱不了关系。姜珍珍也就罢了, 他对D出手, 必定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如果他说出去……   这时,医护人员从侧方的小门里急匆匆进入,为商羊进行治疗。他们将他团团围住,又是做检查,又是止血,而商羊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们摆布,仿佛丧失了做人的基本尊严。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看着玻璃外面的姜鱼和林西鹤。   “他在威胁我。”姜鱼眯起眼。   林西鹤思绪飞转,紧接着看向旁边陪同的看守人员,道:“他的身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对方便答道:“不太好。身体机能衰退得比常人要厉害,仿佛开了倍速。而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原先在雪岭冻坏了小半边身子,冻坏的部分被切除,装了仿生假肢。可以说他当时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但现在奇迹失效了,截肢的创口也开始腐烂。医生说,照这样下去,他剩下那一大半身体也会……彻底坏死。”   姜鱼:“能撑多久?”   对方摇头,“现在也不好说,但会诊的结果是,乐观估计不超过半年。木系异能已经彻底对他没用了,找了很多人来试都是这个结果。”   简而言之,没救了,且他在活着的最后半年光景里,将在这个腐烂的躯壳里承受莫大的痛苦。   思及此,姜鱼大约能明白商羊对D出手的理由了,只是这里有外人在,她不方便说。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又想到,如果连商羊都知道D的真实身份了,那陆生肯定也知道。   他一早就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以陆生那算无遗策的智商,他会猜不到商羊被捕后,会对他出手吗?毕竟在商羊看来,是陆生背叛了他,想要陆生陪葬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商羊用D来威胁他们,也是很合情合理的推断。   陆生又会怎么做?   姜鱼下意识地看了眼终端,但一号监狱戒备森严,他们进入后,终端信号就会被屏蔽。终端上静悄悄的,只显示着时间。   可这样的寂静,令姜鱼不安。   “你先出去,我跟他们交涉。”林西鹤又捏了捏姜鱼的手,向她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姜鱼低头看他,林西鹤一如既往的从容镇静,让她的心也迅速安定下来。   “好。”姜鱼快速出去。   说是交涉,林西鹤却并不发言。   商羊提出来要抓陆生,这是他开口的条件,而陆生本来就是北岸诗会的首领,是危险的精神系异能者,抓他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哪怕中间有人提出,北岸诗会在此次雾城事件中出力不少,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但这并不影响抓他的这个决定。有什么过失、什么贡献,也得等他到了这里再说。   可以说,当商羊说出“陆生”这个名字开始,事情的结果就注定了。   林西鹤一言不发,实在是懒得废话。他被请进一号监狱的会议室里参加视频会议,特调局的、总署的,各方都齐聚一堂,却偏偏让他一个万洲老板也在旁听,打得又是什么主意?   “各位,万洲并不承担安防之职。你们要抓陆生,尽管去抓,想委托万洲,拟好合同再来。”他抬眼扫视一圈,语气端的是冷淡,还带一丝嘲讽,“需要我这个伤员提醒你们,万洲在雾城付出了多少吗?我们一分队队长的绰号叫大保姆,不代表万洲全员都是大保姆。”   林西鹤这一番话,说得与会众人面红耳赤。有人暗含怒意,有人面带羞愧,也有人连忙出来打圆场。   “审讯犯人,本来也是你们的职责。”林西鹤站起来,丝毫不管对面的人气成猪肝色的脸,“告辞。”   待他走出会议室,金属门将怨怼都关在房间里。   “他在猖狂什么?就是林逝水站在这里,也不敢这样说话!”   “那你怎么不当着他的面说?!”   “雾城已经够丢脸了,都闭嘴吧。”   ……   林西鹤可不管他们,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路畅通无阻。出去的时候守门的卫兵给他敬礼,林西鹤回头,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激动和感激,却也没做什么特殊的反应。   姜鱼在门口等他,神色冷肃,小声道:“D不见了。”   刚刚姜鱼打电话回家,询问D的情况。自他遇袭后,就一直跟姜珍珍一起住在black sugar,以便查宁能就近保护。   接电话的是姜珍珍,她心里担心女儿,有很多话要说,但也知道耽搁不得,便立刻去D住的客房看了,谁知道房间里空空如也。   “除了查宁,附近还有你爸安排的保镖,确定不会有可疑人物出现。所以D消失无踪,很大概率是——他自己跑的。”说出这句话,姜鱼的眉头蹙起。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D最后出现的时间点是八点多,因为姜珍珍去他房间里给他送过一杯牛奶。她可以确认,那个时候D还在房间里。   八点,恰好是姜鱼和林西鹤进入一号监狱的时间。   林西鹤:“是陆生没跑了。”   姜鱼:“但我觉得,这里面不仅仅有陆生的缘故。他固然可以让cube直接跟D或者沈鹿取得联系,避过所有人的耳目,但是我妈说,这几天的D也有点沉默寡言。”   用姜珍珍的原话来说,就是打蔫儿了。   在不知真相的姜珍珍看来,D一个小孩子,骤然遭到追杀,在一段时间内感到害怕或者情绪低落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事情也可以有别的解释,譬如说,D察觉到了自己身份有异。   沈鹿之前每次接管D的身体,都会编造一段假的记忆蒙混过去,防止D起疑。但那晚上的事情,不是简单地编造假记忆就可以糊弄的了。   “D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一旦他起疑,或许很快就能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姜鱼说着。担忧的目光仿佛穿过雾城重新弥漫的白雾,落在了遥远的春城。   环城列车的某一站,叫时光站台。   D顺着人流从这里出来,茫然四顾。看到站台上的工作人员望过来,他又警惕地弯腰避过,借着旁边大人的身形遮挡自己,如一尾灵活的鱼,穿行在人群之中。   “你是谁?”他一边跑一边问。   【我是你的同类哇】稚嫩俏皮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听着比D还小几岁。   “你到底是谁?”   【好吧,我是主人的可爱土狗。】   说起小狗,D的脑子里就马上浮现出麻仓的那只变异哈巴狗,登时气道:“就算不做人,也不至于当狗吧!”   Cube并不理解他对于这方面的执着。   关于做不做人的事情,还要追溯到三天前的晚上。D记得自己入睡前好端端地躺在抚恤院的床上,后来莫名其妙就到了48街,然后,小鱼姐姐住的那栋楼塌了一半。   他的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有人来寻仇,要残忍地杀掉跟小鱼姐姐和那个臭屁侦探相关的人,所以他和姜姨都遭到了攻击。   “他”发现了动静,于是一路从抚恤院逃到了48街,幸运地被救了。   可是D觉得一切都很诡异,那段记忆像凭空多出来的,明明记忆里的主人公是他,可他就是觉得——不真实。   像在看什么录好的影像。   这样的情形出现过不止一次,他之前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怪怪的,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自小就崇拜侦探、长大以后也想当着大侦探的D,用他那聪明的大脑盘了一下逻辑,愈发感到不安。   坏人来寻仇,怎么会找上自己呢?他不过就是抚恤院里的一个孤儿,就算跟小鱼姐姐关系好一点,那也是个孤儿呀!   小鱼姐姐那么美丽那么聪明,好多人都喜欢她,好多人都跟她关系好。   从抚恤院到48街不远不近,他一个小孩儿就算跑得快,怎么能跑得过那些厉害的坏人呢?他们连一栋楼都打废了!   D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就在第二天,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自己少了一颗牙。   他去问姜姨,姜姨也不知道,而他自己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他的门牙本来就缺了一颗,里面的牙齿也有掉的,现在就更少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会换牙,可是D的新牙迟迟没有长出来。即便如此,他说话也不会漏风。如果是在以往,他会觉得很骄傲,牙掉了也不影响他说话,可现在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他掉了牙齿都不影响说话呢?   为什么他又少了一颗牙?   是昨晚逃跑的时候掉在路上了,还是说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吞进肚子里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自称cube的声音出现了。它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跟他说话。D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冲出去叫人,结果这个cube就问他:你是不是在找你的牙?我知道它在哪里。   巨大的好奇心驱使着D,他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应了它的话,“那你告诉我,我的牙在哪儿?”   于是D的脑海里又多了一段记忆。   凌晨的时候,他的牙掉了。那颗小小的牙齿躺在他的掌心,就像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他蹙着眉挠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四处找啊找,在杂货间找到了林西鹤的工具箱,砸开了那颗牙。   事实证明,那不是一颗属于人类的牙齿。它长得很像,但砸开来,里面有细小的如同树叶一样的脉络。   他的牙在这里呢。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把牙砸开了,可是这段记忆紧接着又被他自己“遗忘”。   巨大的荒谬感席卷而来,D一时都分不清自己的脑海中什么记忆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姜珍珍来敲门,喊他吃饭,他张张嘴想要把事情说出来,可面对姜珍珍关切的目光,他的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感到害怕。   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人吗?   作者有话说:   。 第187章 毁灭 ◇   ◎与新生◎   回到珊瑚礁, 兰舟等人对D失踪的事情反应不一。   作为万洲的核心成员,他们都是知道D的真实身份的。贺望岚更是跟D直接打过交道,他对此反应最大, “你们还别说, 那小家伙真有可能自己逃跑。他其实特想成为一个异能者, 我套过他的话,他喜欢姜小姐,把她当亲姐的那种喜欢, 表面上虽然对我们鹤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其实还有点崇拜他,别扭得很。而且他这人活得可鲜活了, 比鹤哥更像个人, 突然知道自己不是人, 肯定接受不了,也怕别人不能接受。”   忽略贺望岚在这段话里对林西鹤的人身攻击不谈, 这或许是最接近真相的推断。没有谁能坦然接受突然间的身份转换, 何况D还只是个“孩子”。   兰舟:“沈鹿在,却没有发出预警。他是从一开始就是陆生的内应,还是叛变了, 或者说——cube完全压制了他?”   姜鱼摇头, “不能确定。”   祁小午还没正式跟陆生打过交道,但从铜雀泣血、不,或者说从废城案开始, 这桩桩件件的事都跟他脱不开关系。她光是听着, 都觉得头大了, “也就是说, 陆生八成是算到现在这个局面了, 所以会那么凑巧地在这个时候造成D的离开?D一离开,商羊威胁你们的点就没有了。”   周亓:“但是他会把D带到哪里去呢?”   林西鹤屈指敲着沙发扶手,神色愈显冷漠。姜鱼看到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在思考,不由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商羊为了杀死那棵树,重获自由,做了那么多的安排,安插了那么多颗棋子,陆生在春城里,是否还有内应?”他抬眸,道。   “你有怀疑的人选吗?”姜鱼问。   “有几个,但不确定。”林西鹤又放松下来,靠着沙发背。   姜鱼没有追问,她自己心里也有怀疑的人选,回去再查便是。而这时,贺望岚又叽叽喳喳道:“那这个商羊为什么要在麻仓对D出手?D和姜姨,他真正的目标不会是D吧?”   祁小午摸着下巴,“树死了,他身上的治愈之力消失,木系异能自此对他无效,器官加速衰竭,身体开始坏死……他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哪怕树死了,他也还是要陪葬,所以,提前给自己找好一副新的躯壳?”   贺望岚:“可D的情况,是人工智能觉醒,就算那副身体再好,商羊还能用自己的思想取代D的?唔……这要怎么说呢?还是说置换灵魂更合适?可灵魂或者思想这种东西,是能随便移植的吗?”   “或许……他可以尝试把自己的大脑进行植入?”周亓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温和脸庞,慢悠悠道:“或者用心脏?D能够觉醒的关键就在于心脏,陆生让自己的精神系异能不断作用于这颗心脏,使得它具备了‘活’的特性。他们管这叫‘感染’,对不对?”   兰舟:“不论是心脏还是大脑,总归,商羊应该是有这打算。他这四十多年……”   是怎样的四十年呢?   姜鱼几乎已经能够拼凑出原貌来了。   雪岭迷宫事件后,商羊得以存活,但却沦为了树的“宠物”。为了重新夺回自由,他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就在谋划后来的事情。   2103年,雪岭迷宫。   2120年,姜鱼出生。   “他去麒麟桥,应该是为了追查当年西南小镇的事情,因为麒麟桥当时的魔头高问渠,会写来自西南小镇的密文。”姜鱼用恒定的语速,缓慢、沉静地将时间线梳理开来。   雪岭迷宫的幸存者,查找到当年西南小镇的真相,一点点地去了解树、了解他的敌人,而后,炮制出雾城之局,完成绝杀。   整整四十多年,从十几岁的少年到五十几岁的中年,这份隐忍令人心惊。而姜鱼,现在她细细想来,觉得自己和母亲或许是这条路上的一个意外。   商羊要铲除这个意外,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姜鱼:“好消息是,他似乎没有要直接揭破D真实身份的意图。他真要说,当着我们的面就说了,故意提起陆生,大概还是想——”   林西鹤:“让我们打起来。”   兰舟便保持平和的心情看向林西鹤,“所以您的意见呢?”   林西鹤微微凝眸,“一切照旧。该查陆生还是要查,其他的不要管。”   说着,他又看向姜鱼,“我们明天回春城?”   姜鱼惦记着D,当然点头答应。D、沈鹿、cube,这三个人要混在一处,入侵中央系统也不是难事,屏蔽信号、干扰监控就完全是小意思了。从麻仓那边的反馈来看,D离开black sugar后就上了环城列车,但他上了车之后,就如同一滴水混入了海洋,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现在姜鱼只希望,他还在春城没有离开。   翌日,姜鱼和林西鹤坐上了开往春城的飞行车。   贺望岚随行,祁小午留在雾城处理后续事宜,而兰舟要带队回一趟无人区大本营。至于周亓,他和副队长蔺南又回到了迷雾森林。   之前贺望岚在森林里失联,周亓本来要进去找他的,但被前哨站的叛徒绊住了手脚。现在他终于走进了这片森林深处。   他们先是碰到了总署的人,跟随他们的步伐找到了林教授的尸骨。   雾雨过后,森林里草木疯长,尤其是那棵树走过的地方。比人还要高的草丛里,林教授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不过两天,他的身体竟已完全白骨化,身上别说衣服,就连一点血肉都没有了。   那白色的骨头上也布满了裂缝,老化得厉害,仿佛一敲就会化为齑粉。无数的草叶和藤蔓从那些裂缝中钻出头来,他的身体,好像又变成了一个仿真的人体花盆。   周亓已经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林教授最后付出的努力,决然地奔向那棵树,只为换得一个答案。现在亲眼看到他的尸骨,周亓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废土时代的著作《见春山》,其中一篇写道:我绝望着,也哀叹着,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   一个既丧且悲的人,站在荒芜废土发出最后的充满希望的呐喊,心中涌动着无限的黑暗,却期盼着能浇灌出明日的鲜花。   这大概就是《见春山》书评区最精辟的一条见解了。   周亓沉默地低下头,用隐士的方式,为林教授送去哀悼。   随后他又跟蔺南离开,来到了那棵树最终被雷劈死的地方。这里依然是一片焦土,焦土的范围不是很大,以树为圆心,辐射至周围百米。地上草木都枯萎了,铺了一层厚厚的黑灰。   那棵树也被烧得彻底,除了黑灰,什么都没有剩下。   总署和特调局的人都在,拉了警戒线,防止任何变异动物靠近。而异能研究院的人正在取样带回去研究。   周亓上前交涉后,被放了进去。   靴子踩在黑灰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周亓看着眼前这片焦土,眉心微蹙。蔺南见了,便问:“怎么了?”   周亓:“你觉得,它真的死了吗?”   蔺南:“刚才他们说,这里没有再检测出异能波动。那棵树确实已经烧得只剩下灰了,连泥土里的根须都不剩。”   另一边,小公主趴在素宝斋的雕花窗格前,望着雾城天空中恢复航行的车辆,忍不住第一百零八次感叹,“唉,真没想到姜鱼那么快就走了,上次在雾城,跟她约好了去迷雾场玩儿呢,到现在都没实现……”   蜜祯抱着手炉坐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经历了雾城这一遭,她的身体更差了,但“鹭鸟诅咒”的事情被摆到明面上,连特调局的精英都中招了,随着“诅咒之谜”彻底破解,这诅咒或许真的能治。不得不说,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思及此,蜜祯淡然道:“人家是春城人,当然要早点回去。你还指望他们留下收拾雾城的烂摊子?”   小公主回头,“所以上面到底打不打算对外公布三级变异植物的事情?”   蜜祯:“会,但得等清算结束,再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闻言,小公主撇撇嘴,“得了,又是权衡利弊那一套。这个合适也许是下个月,也许是明年,也许是后年,反正到公布的时候,就是合适的时候了,对不对?”   蜜祯又闭上眼,懒得跟这便宜侄子废话。   小公主的目光便又落在她手边的茶桌上,那里摆着一个木匣子,里面原本放着的是东方宝石,现在却已经空了。   望着那空了的匣子,小公主内心也极为复杂。不论背后是否有人为操控,雾城这件事的切入点,都是宝石和鹭鸟。   作为宝石猎人的后代,他的心情不复杂才怪。   “那些宝石都处理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了吧?”   “还有一颗。”   “嗯?”   “你忘了,少女阿缠来到弥漫着浓雾的小城寻亲,最终,得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   小公主这才想起,这是姜鱼写的《雾中的宝石》里的故事情节,与现实何其相似。   远去的飞行车上,姜鱼也正拿着那颗宝石,将它凑在阳光下细看。阳光下的东方宝石,内部流淌着如同碎钻般的细纱,美丽绝伦。   “阿缠的故事结束了,但现实的故事好像还远没有结束。”长发的美人倚窗托腮,眼波流转间,俱是风情。   尤其是当她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像老旧唱片机里流淌出来的音乐一样,每一个韵脚都充满了时光的曼妙。   周亓发来了视讯请求,连通后的画面里,一片焦土。   林西鹤:“你觉得,三级变异植物再往上,会是什么?”   姜鱼:“是未知。”   一切都是未知的。   雷电声势浩大,能量场暴动,那棵树好像就这么被劈死了,干脆利落。但这里面还存在一个问题,它为什么没有反抗呢?   “毁灭之后也许会迎来新生。”姜鱼的目光透过窗户望着森林,随即又再度垂眸,看了眼手中的宝石,“新生之后,再度毁灭。”   万事万物,周而复始。   作者有话说:   树:我跟你们拿的就不是一个剧本。 第188章 一见钟情 ◇   ◎父母爱情故事◎   春城, 麻仓。   有人离开,有人归来。D自从消失后,就再也没了踪迹, 整整一周, 音讯全无。不论是姜鱼还是林西鹤, 亦或是不知真相的抚恤院众人,都用各种办法去找了,也报了警, 但都没什么下文。   D失踪的事情,在整个麻仓也掀起了一股不小的讨论,因为许许多多的人都认识那个总是戴着一顶小皮帽、在麻仓的大街小巷穿行的导游。   与之比起来, 雾城那边的风风雨雨, 倒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切了。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相关联的两件事, 他们只是很自然地从这件事说到那件事,语气里带着唏嘘和担忧, 下一句又跳到今天菜市场大白菜几块一斤。   49街的black sugar,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重新开张了。   它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不是说上门的客人多了,而是家里的人多了。   姜家的那栋楼还在重建, 即便现在建房的速度已经快了不少, 可也不是两三天就能建完的。查宁就近搬到了隔壁栋,重新租了一套,而姜珍珍理所当然地继续留在了black sugar。   Black sugar虽然是一栋二层小楼, 但一楼是个商铺外加杂物间, 二楼也就只有两间房能睡人。林西鹤要在丈母娘面前表现一番, 当然是把主卧让给她俩, 然后自己睡到比较小的客卧去。   贺望岚原本还想成全他鹤哥一回, 自己住酒店。谁知甜蜜的二人世界变成了相亲相爱一家人,那他理所当然地也要加入他们。   贺望岚独自霸占了一楼,今天添一张床,明天添一面镜子,半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被林西鹤冷冷一眼扫过去,他也不那么害怕了,往姜珍珍身边一凑,甜甜地叫一声“姜姨”,就能躲避所有攻击。   有时,林稚堂这个便宜侄子也会过来探望,姜珍珍就会收获狗腿子X2。   便宜侄子的亲爹裴易已经被抓起来了,有林逝水暗中运作,最先开庭的便是他和林锦心的离婚案。林锦心顺势“病愈”,雷厉风行地处理着与之相关的所有事宜,也让外界不由感叹,林家人果然还是林家人。   林锦心又爱子心切,所以到了这最后的割席时刻,还是决定把儿子送走。   “明天我就去训练营报道了。”林稚堂还记得两个月前他在异能协会碰到姜鱼时,他也正为了去不去训练营的事情苦恼。当时林家的纷争刚刚摆上台面,他妈想要送他去训练营避祸,谁知后来……   反正兜兜转转,他还是要去。   “我妈说我还是太菜了,所以给我报了个收费最高的魔鬼训练营,得半年之后才能回来。等结业以后我就回学校去,申请春大异能学院的特招班,准备考试。”他一五一十地说着未来的打算,仿佛在作报告。   “魔鬼训练营主打实战演练,说不定你在野外还可以碰上万洲的人。”姜鱼曾经去训练营做过教官,对此很是了解。   贺望岚兴奋起来,“哈哈,这不巧了么?大侄子,别担心,要是真碰上了,我们万洲所有人都会好好‘关照’你的。”   林稚堂一听就觉得自己要完,不禁流下热泪来。   送走了林稚堂,时间一晃来到了九月底。   D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这让姜珍珍愈发忧愁起来。她和D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以往姜鱼不在家的时候,D也会过来帮她跑腿、陪她逗笑。且姜珍珍本来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姜鱼和林西鹤从雾城带伤归来,占去了她一部分心神,可她也还是会经常想到D,担心他在外面怎么样了。   姜珍珍也知道,关于D,一定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姜鱼没说,就代表不能随便说,她自己更是帮不上什么忙,可她还是止不住担心。   姜鱼劝也不好劝,因为她自己也担心,又怎么能劝得别人不担心呢?   “不如送她去外面散散心?或许等她再回来的时候,D也回来了。”林西鹤道。   姜鱼觉得他这建议不错,于是找到姜珍珍的好友孟萍,请她帮忙。孟萍当然不会推辞,上门来劝了两次,姜珍珍也就答应了。姜鱼出了全部的旅费,两位女士出行,孟萍的小男友就在后头帮忙拎包。   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他们前脚刚走,姜鱼就发现查宁也不见了。特助先生上门来送绿洲牧场新鲜空运的牛排和蔬菜时,还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了一句:“某人就是运气好,这还能捞到一个公费旅游的机会。”   姜鱼:“许先生跟我的邻居也认识?”   特助又恢复那彬彬有礼的精英模样,“不熟,同事而已。对了姜小姐,东西吃完了可以去家里拿,家里还有很多存货。”   姜鱼点头,“好。”   等特助也走了,姜鱼回头看向躺在沙发上仿佛没了骨头的林西鹤,“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去看看?你爸都拐弯抹角在问了。”   林西鹤本来还懒懒散散地不想动,突然又听姜鱼说:“他去雾城帮忙,受了伤,我作为晚辈,还没去探望过他呢。”   “?”林西鹤抬头,正对上姜鱼含笑的眼睛。   “还是说,你不打算带我回家?”姜鱼问。   事实证明,林西鹤的行动力可以是百分之百,当天晚上他就带着姜鱼回家吃饭了。   林逝水亲自下厨。脱下正装,换上一身宽松的家居服、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虽说这位大老板忙活了半天,也不过做了一盘番茄炒蛋,且全程举止优雅,光配菜都弄了一刻钟,看得人着急,但好歹是做出了成品。   林西鹤还是嫌弃他慢,亲自上阵。大火开起来,厨房就成了他一人的秀场。   只是等他咔咔炒完几个菜,再回头,就发现林逝水已经脱了围裙坐在客厅里跟姜鱼聊天了。两人聊得有来有往,彼此脸上都带着笑,看不出一点儿生疏,衬得林西鹤反倒像是那个——初次上门急于表现的毛脚女婿。   “啧。”林西鹤甚至怀疑刚才林逝水那一番操作就是为了引他进厨房,害他还稍微感动了一下。   等到了开饭的时候,林逝水和姜鱼的互动也是最多的。   林西鹤倒没表露出什么不满来,只是倒了一杯酒,就在旁边靠着椅背散漫地听。归根结底,他和林逝水确实没什么可聊的,在他年少时,两人争执居多,他无法全然理解林逝水的苦衷和用意,林逝水也无法为他停下自己的脚步,真的去理解一个叛逆期少年的内心。直到后来,他离开春城,两人更是连面都见不到了。   十二年的时间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林西鹤到了而立之年,已经能够理解,甚至坦然接受林逝水为他做的一切,可毕竟他和林逝水真的很无趣,生活里除了万洲和林氏,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说的。   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明卉,但提起来难免伤感。   姜鱼却不同,她是无聊生活里开出的一朵花。可以跟林逝水聊时事聊得头头是道,也可以话锋一转,说起麻仓的风。   风温和地刮过,豆花铺子里的老太太身体日渐亏损,下半年或许就要歇业,回到家里颐养天年。她总是把林西鹤叫成“阿卉”,林逝水听了,也会想起年轻时陪着明卉漫游麻仓,停下来吃的那一碗豆花。   伤感的事不再伤感了,提起来满是怀念和意趣。   林逝水看着姜鱼的目光愈发温和。儿子长大了,家里来了新成员,就意味着生活在持续往前走,他一开心,就会给钱。   姜鱼早有心理准备,接得坦然,但看到那卡上的具体数额,依旧觉得烫手。   回麻仓的路上,林西鹤便跟她说起了父母爱情故事。   “他给你,你拿着好了,就算拿回来放着也行。因为我妈就爱钱,她以前说过,她爱我爸,一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二是因为他有钱。长得好看的没有他有钱,有钱的没有他长得好看,所以无论林家是不是个龙潭虎穴,明女侠都得去闯一闯。”   听到他这么说,姜鱼对林逝水和明卉的爱情故事忽然充满了好奇。林西鹤没什么文艺细胞,不像八卦媒体那么用词华丽,一句话就概括了。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见钟情。”林西鹤懒得吐槽他的老父亲。   美丽的明卉女士,追求者甚多,林逝水这个天之骄子也不能免俗。关于这一点,八卦媒体倒是没说错,错的只是地点。   “不是什么舞会、酒会,也不是春大的毕业典礼,而是2113年的梦渚灯会。生意场上的仇家在追杀林逝水,他为了摆脱追兵,一头闯入灯会,在人群里穿梭的时候,美丽的明卉女士正在舞台上巨大的纸扎灯箱里跳舞。”   半透明的宣纸后面藏着曼妙的美人,灯火勾勒着她的身影,一如九天的神女。无人能窥见她的真容,直到后来林逝水找人调查他的仇家——   叮!神女找到了新的兼职,并且接了林逝水的单子。   “你好,看在你长得那么好看的份上,给你打9.9折。”   作者有话说:   事实证明,看脸的基因是代代遗传的。   要开新卷了,目前还没什么好的思路,头疼。 第189章 风琴六号 ◇   ◎新的案子◎   听着过去的故事, 姜鱼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迷醉和向往来。她今天陪林逝水喝了点小酒,最爱的风琴六号,喝完之后, 春城的风里好像也有了悠扬的手风琴的声音。   那是从日落原吹过来的, 还夹杂着花香的气味。从车窗里望出去, 夜幕下的春城灯光璀璨,时光在微醺的迷离的眼眸里重叠,一会儿跳到梦渚灯会, 一会儿又跳到了挂满红灯笼的麒麟桥。   林西鹤握着姜鱼的手,细细描摹着她的指尖,这种把玩的动作带着一丝风流和漫不经心的意味, 在今夜, 又勾得姜鱼手心发痒。   “我的手有那么好玩吗?”姜鱼忍不住发问。支着下巴, 耳畔珍珠摇曳,眼睛里像倒映着车窗外满城的碎光。   “姜小姐离我这么远, 我能抓住的不就只有手了?”林西鹤望着她, 半张脸遮在车窗的阴影里,眸光黑沉沉的,像那片深沉的夜, 等着星星坠落。   姜鱼觉得他可能有点儿喝醉了, 或许是自己脑子不清醒,否则他们对坐在车里,彼此间膝盖相抵, 哪儿来的“这么远”的距离呢?   “那其他的……”姜鱼看着他笑, 眉梢微微挑起, 像是挑衅更似挑逗, “我给你, 你抓得住吗?”   说着,她就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谁知手没抽回来,倒是招回来一头居心叵测的狼,轻而易举地就把她堵在车窗和座椅的狭小空间里,明明那么强势的气息扑面而来,偏偏两人愣是一点儿都没碰到。   温热的吐息吹拂在脸颊上,黑色的珍珠耳垂悄悄晃动,半厘米的距离,不知道是长还是短,但恰恰好把他心脏的跳动声,一起传入耳畔。   “那姜小姐说说,你能给我什么?”林西鹤侧头看着她,那么近的距离,姜鱼好像就已经在他怀里了。但是他知道这样还不足以让他觉得满足,不等她回答,他就想触碰她真实的温度了。   只有拿到手里的才是真实的。这是林西鹤的人生信条之一。   他不喜欢纠结,不喜欢似是而非,更不喜欢死要面子活受罪,他见色起意,且永不悔改。姜小姐碰上这样的流氓,撩拨一二,就得因为脸皮不够厚而败下阵来。   于是今夜,林西鹤得以住回主卧。   幸好丈母娘出去旅游了。   贺望岚也很有眼色,背着自己的时尚潮流小背包,独自开启了街头流浪之旅。   翌日,姜鱼起来时,林西鹤已经勤快得去厨房煮粥了。事实证明男人在这方面的精力真的比狗要强,折腾到凌晨才睡,一大早已经起来把地都拖了。   亏他昨晚还拿自己身上的伤卖惨。那新生的肉是粉色的,摸上去很软,也让姜鱼心软。   不过这一切对姜鱼来说,水到渠成,她倒没有多扭捏。只是在看到床边放着的明显属于林西鹤size的白衬衣时,脸上难免浮现出一点红晕。   他这是又去哪儿修来的恋爱秘籍?明明自己一年到头都不见得穿几次白衬衣。   想得倒是挺美。   不过姜鱼还是穿了,刚穿好,林西鹤也闻声而来。两人在柜子前交换一个吻,姜鱼光着脚踩在他的拖鞋上边,抬手环着他的脖颈,目光扫过宽大的领口里露出的数字刺青,一道红痕引人遐思。   “好看吗?”林西鹤轻笑。   “自己看去。”姜鱼横了他一眼。肚子饿了,她要吃早饭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甘心,抬手捏了捏林西鹤的脸,笑盈盈夸了他一句“表现不错”,这才满意。   表现不错的林西鹤,亲自把姜鱼送到客厅,再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并端来了餐点。   时间已经来到了10月。   日子忽然变得平缓,小小的black sugar里只剩下了姜鱼和林西鹤两个人,让人恍惚间觉得,好像他们一直在这里,过着这样平淡但舒心的日子。外面的风风雨雨,虽然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但也好像过了很久了。   姜鱼又写起了她的侦探小说,文思泉涌,不出意外的话,到月底就能写完。真·三流侦探却还是接不到什么像样的单子,好在他还兼职电器修理。   关于林西鹤的身份,春城、雾城接连风起,再不关心八卦的人,也该知道了。有人提着礼物上门套近乎,但更多的麻仓的居民们,本来也没想过要跟什么万洲的、林氏的大人物扯上关系,倒是有好奇和胆大的,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门来请林西鹤修电器。   这位传闻中的大人物,倒也像模像样地拿出了工具箱,手艺还不错。   生活就这么走上了正轨,但姜鱼和林西鹤都知道,这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因为陆生的身体撑不了太久。   那个捉迷藏游戏,看来是要玩两局三胜了。第一局他们赢,第二局算是打个平手,现在就到了第三局。   虽说陆生已经输了一局,怎么也不可能获得最终的胜利了,但现在的姜鱼会想,陪他玩完最后一局也可以。   她对陆生的观感很复杂,非敌非友,无法预料他下面会做什么,还有什么样的安排,但唯一的预感是——他应该不会伤害D。这也是她虽然担心D,但还算平静的原因。   这么想着,姜鱼又打开了她的社交账号。   时下最流行、日活最多的社交平台叫做“小岸”,几乎每个人都在岸上有个账号,姜鱼也不例外。身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她的粉丝数还不少。只是她以往一个月才会发一两条消息,也不喜欢晒自拍,着实算不上活跃。   D失踪后,姜鱼就开始在自己的账号上发一些读书感悟或者手写摘抄。作为一个作家,她发这些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但只要D能看见,他就会知道,这些话是专门对他说的。   每一段话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我们一直都知道。不论你是谁,一切都不会变。以及,等你回来。   姜鱼不知道D究竟有没有看见,但这总归是一个办法。   她也曾跟林西鹤一块儿坐上那趟带走了D的环城列车。整整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们经过了所有站点,但始终无法确认他在哪儿下的车。只是她觉得,D和cube身份特殊,它们既不在这里,又不在那里,也许它们无处不在,也许正入侵了哪个监控摄像在看着他们呢?   D是个勇敢的孩子,他虽然一时困惑、迷惘、害怕、想不通,但姜鱼相信,他一定也渴望回来,一定也在某个地方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10月3号,客人登门。   Black sugar侦探事务所开张几个月,终于迎来了一位正儿八经的委托人。   黑色的豪华飞行车停在black sugar门口,保镖恭敬地打开车门,车上降下扶梯,一辆轮椅便出现在姜鱼的视线里。   她在二楼看着,眉梢微挑,“许望。”   林西鹤:“你认识?”   姜鱼:“你不认识?”   林西鹤不明所以,一个坐轮椅的老头儿,他该认识吗?看这派头倒是挺足的,可姓许的,着实没什么印象。   姜鱼莞尔,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道:“许望啊,虚拟偶像之父。时下最火热的虚拟偶像就是他公司的,春集的外墙上那么大的广告,终端上也三天两头跳出来,你没看见吗?”   林西鹤懒洋洋地跟在后头,发出一声漠不关心的:“哦。”   走了几步,他又状若无意地问:“你也喜欢吗?那个什么虚拟偶像?”   姜鱼正走到楼梯的尾端,闻言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问:“侦探先生还吃这个醋啊?他都不是真人。”   林西鹤:“他?”   姜鱼却不答了,让他自己一个人乱吃飞醋去。她走到门口,保镖也正好来敲门。她把门打开,微笑着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许望,“许先生,好久不见。”   林西鹤:“???”   你又认识?   许望现年62,与林逝水仿佛刻在骨子里的矜贵优雅不同,他的长相偏硬朗,眉峰如刀,不苟言笑,嘴角自然下压,看着便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且一身华贵,看那行头,光是大拇指上戴着的扳指就值大几百万。   身处娱乐圈,一手打造出最火热的虚拟偶像,许望旗下的恒星公司不仅是个造星工厂,更掌握着行业顶端的全息技术,财力雄厚。   “姜小姐。”许望面对姜鱼,面色倒是柔和了一些。他又看向姜鱼身后的林西鹤,点头致意,“林先生,幸会。”   林西鹤平静地回了一句,便将人请进门。   随同许望进门的只有一位女助理,四人在一楼的接待区坐定。   贺望岚虽然把一楼给霍霍得差不多了,但待客区还保留着原样。许望也不是个爱客套的,等姜鱼端来了茶水,便切入正题。   “我这次来,是想请二位帮忙找个人。”许望说着,旁边的女助理便主动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已经泛黄的老旧照片,放在茶几上,推向二人。   姜鱼看了一眼,又抬眸,“敢问许先生,是失踪还是……”   “失踪。”   “多久了?”   “三十一年。”   “……”   作者有话说:   新卷开始了,这大概是最后一个案子了。 第190章 小广告 ◇   ◎三流侦探不就该干这些事?(捉虫)◎   “请问许先生和照片上这位女士的关系是?”   “邻居。”   许望面色平静, 双手交握放在膝头,“那时候我还没有创办恒星,一个人搬进了环岛公寓。她就住在我的隔壁, 叫做程真。”   姜鱼:“环岛公寓已经被拆除了。”   许望:“没错, 那里后来又建起了春城最大最繁华的商场——春集。从前的一切都很难再找到了。”   姜鱼微笑, “但我想只是这样的话,许先生也用不上我们帮忙吧?”   环岛公寓是春城建成之初就有的第一批建筑,年代久远, 所以早在二十年前就拆了。那块地皮几经易主,最终才造起了春集。   不过,以许望的能量, 找一个曾经的租户而已, 不至于一筹莫展。思及此, 她又看向那张照片,道:“这张照片, 不是真的照相机拍出来的?”   “姜小姐好眼力。”许望垂眸看向那张照片, 顿了顿,道:“照片里的人也不是真人,是我以她的形象一比一复刻出来的建模。我手里有关于她的信息, 也仅止于此。”   闻言, 林西鹤终于开口了,“她是怎么失踪的?”   许望:“准确来说不是失踪,而是所有人都觉得, 她不存在。”   不存在?姜鱼和林西鹤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诧异, 以及被勾起的好奇心。姜鱼道:“还请许先生细说。”   “2115年8月, 我搬进环岛, 在那里住了一整个夏天。她跟我很有共同语言,也给了我很多行之有效的建议,在跟她的交谈中,我迈出了创立恒星的第一步,也顺利打造出了第一个属于恒星的虚拟偶像的雏形。但是在夏天结束的时候,她就消失不见了。我去隔壁敲门,她不在,问同住在环岛的邻居,没有人认识她,甚至说那间房间里根本没有人住。公寓没有她的记录,报警,也找不到她的户籍资料。最终,警方和我身边的人,共同给了我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是什么,姜鱼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而当许望说出来,二者分毫不差。   “他们说,这个人是我幻想出来的。她与我创造出的那些虚拟偶像没有任何不同,是我困于创作的瓶颈中时,臆想出来的缪斯。证据就是这张照片里的建模,我确实创造过一个虚假的‘她’。”   林西鹤:“如果你不认同,当时就该提出来,为什么时隔三十一年又来到这里?”   许望冷硬的眉眼没有片刻的和缓,“我也曾经怀疑过那个夏天的真实,但她确实消失了,无影无踪。至于现在……总之价格可以任你们开,不过我想二位都不是缺钱的人,如果有什么其他的条件,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得到。”   姜鱼看了一眼林西鹤,没有说话。这委托接不接,毕竟还是林大侦探的事情,她才不在前面大包大揽呢。   而林大侦探坐在沙发上,从容淡定,回答得也果断,“不接。”   许望蹙眉,“你也觉得,这是我的臆想?”   林西鹤:“是不是你的臆想,得查了才知道。但你既然知道我不差钱,就该明白,我接不接委托全看兴趣。”   简而言之,本·不缺钱·大爷对你这件事不是很感兴趣。   许望沉默片刻,道:“我快死了,至于什么病,恕我无可奉告。在死之前,我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林西鹤看起来心硬如铁,“还有呢?”   许望看向姜鱼,姜鱼对他歉然一笑。   最终,林西鹤也没有接许望的委托。他不愿意,在这春城里就没人能勉强得了他,而以许望的身份地位,也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情来,沉默片刻,便离开了。   姜鱼站在窗前看着飞行车离去,脑子里还在想刚才许望说的话。半晌,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倒是闻到了熟悉的养生茶的味道。   林西鹤又在瞎鼓捣了,红枣和枸杞不要钱似地往里加,一看就非常养生。   “不问我为什么不接吗?”林西鹤看到她走过来,问。   “我想想……不是什么亟待解决的杀人案,也没有什么需要外人帮忙申诉的冤屈,他说的不一定是真实,也可能还有隐瞒的地方,他说自己生病,也没有拿出任何佐证,拒绝坦白。以他的人脉,没必要一定你来找人,而如果真的别人都解决不了,只有你了,他还会再次上门。对不对?”   林西鹤就知道,姜鱼会懂他。他慢条斯理地用银匙搅拌着养生茶,又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知道这个人,和跟他打过交道可是两回事。姜鱼显然是后者。   “他给我的电影投资了呀。”   “?”   姜鱼无辜地眨眨眼,“可是你刚才把投资人给拒绝了,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呢?林西鹤依旧从容,从养生壶里倒出一杯茶,端到姜鱼面前,放下茶杯的同时,微微抬眸,道:“我给你投。”   姜鱼:“你投多少?”   林西鹤:“你要多少?”   姜鱼:“这么财大气粗啊。”   林西鹤:“应该的。”   姜鱼看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没忍住笑了出来。不过聊起电影的事,她也难免遗憾。沈文心跟着陆生不见了,女主角缺席,电影停摆,现在看来是需要重新再选角了。   只是想找到一个比沈文心更合适的,很难。导演已经不止一次跟姜鱼吐苦水了,甚至提出了姜鱼去演的可能性。   姜鱼只能回复她:爱莫能助。   导演:我相信你,你绝对可以的。   姜鱼:可是我男朋友会吃醋。   导演:……   关于这件事,姜鱼没有告诉林西鹤,免得他真的乱吃飞醋。此刻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透明的茶杯上印着可爱的查理狗,跟林西鹤手里的是同款。   林西鹤在这方面真的很有自己的坚持,别的情侣要去打卡的景点他也要去,别的情侣要有的同款他也要有,俗套且自得其乐。   算了,随他吧。   姜鱼这么想着,嘴角又忍不住地勾起,心情愉悦。   令她没想到的是,到了下午,black sugar竟然又来了一位委托人。   这前几个月,上门的人几乎没有,今天是怎么回事?两人的眼里都有些诧异,想起至今没有露面的陆生,不由开始怀疑。   但是在第二位委托人说出自己的诉求时,这种怀疑又被无限降低。   陆生应该没有那么无聊吧?   林西鹤坐在一楼接待区大大的黑色皮质沙发上,看着眼前黯自神伤、面容憔悴,大约三十几岁的女人,再次确认:“你要我,帮你去找小三?”   “找小三”这几个字,语气还是加重的。   女人微怔,抓着手包,似乎并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发问:“这里不是侦探事务所吗?不、不可以吗?”   林西鹤面无表情。   姜鱼忍俊不禁,用膝盖碰了碰他。他偏头看过去,一脸无奈,姜鱼便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沙发背上,小声打趣:“怎么了?堂堂万洲的大老板、林氏的继承人,不会抓小三吗?”   “哪里,三流侦探不就该干这些事?”   “那你要接吗?”   “接。”林西鹤上午时拒绝得干脆,现在也答应得很干脆,并且说出了他跟姜鱼重逢时曾经说过的那句名言——   “毕竟我,嫉恶如仇。”   等到委托人离开,林西鹤托腮看向姜鱼,问:“你觉得有问题吗?”   姜鱼拿着委托人提供的资料,一目十行地扫过,“看起来很正常,就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找小三的case。”   林西鹤:“她好像并不知道我是谁。”   姜鱼:“也许她就真的只是需要一位侦探,而恰好找到了你。”   至此,一切好像还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快到日落时分,还不等林西鹤出发去找小三,第三个委托人又来了。   这次来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他就住在麻仓附近,过来是想请侦探先生帮他找一样遗失的物品。   林西鹤照旧把人请进来,姜鱼也照旧端上了茶水。   只是林西鹤又多问了一句,“你从哪儿知道这里有家侦探事务所的?”   老头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们自己发的广告吗?”   “广告?”姜鱼自然地接过话头,微笑着继续说道:“是这样啊。那老人家可以给我们看看那个广告吗?之前找的广告公司总是不靠谱,打了广告也没什么效果,没想到这次真的招揽来客人了。”   老头儿不疑有他,戴上自己的老花眼镜,眯着眼在终端上一顿缓慢操作。这里点点、那里点点,终于找到了,“哝,就在这里咯,你看看你们这广告,打得也不是很高明嘛。”   姜鱼看了一眼,这何止是不高明。   它就是病毒小弹窗,艳俗的排版、五彩斑斓的黑,外加闪烁如霓虹般的特效,还有句句都加的感叹号,几百年都没见过这么清新脱俗的广告了。   【black sugar侦探事务所!   什么都接!什么都会!   帅哥美女性感接单!   百分百接单率!   寻找爱宠、暴打渣男!   替天行道!   还会算卦!   你值得拥有!哇!】   这熟悉的“哇”字,虽然中间加了一个感叹号做间隔,但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林西鹤确定陆生没有那么无聊了,而是非常、特别、极其的无聊。   姜鱼则忍不住问:“你还会算卦?”   林西鹤:“……”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到头秃了。   最后一卷很难产,提前打个招呼,可能请假会变多。 第191章 十三个单子 ◇   ◎打入敌人内部◎   林西鹤当然不会算卦, 会算卦的是无所不能的cube小狗。   D简直目瞪口呆,它一个机器人,一个人工智能, 竟然在那边煞有介事地伸出自己的机械爪子, 掐指一算, “哇呀呀,今日大凶哇!”   这是什么?科学修仙?   不一会儿,它身前又弹出了一个光屏。那八卦的图阵还有复杂星盘看得D头疼, 而cube念念有词,也不知道算出了什么,非说陆生躺着的那个位置风水不好。   于是它又急匆匆过去推着他的躺椅, 把他转移到了院子的东南角。一边推一边还能给自己加油打气, “cube狗, cube go,cube狗狗go go go!”   好他妈朗朗上口。   D不知不觉被它洗脑, 眼神开始涣散。院子里风吹过, 带来一阵花香,他又瞬间清醒过来,抱着头蹲下去。   不对, 我不是人啊, 我也是一个机器人。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到哪里去?   沈文心带着晚餐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她快步朝陆生走过去,一边让cube支起小餐桌, 一边说道:“他们快回来了。”   达达最终还是走了, 还没有等走出森林, 他就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祝炎没了一条胳膊, 内伤也重, 但好歹活了下来,季小梦也伤重得厉害,所以几人先留在了城外的秘密落脚点休养,等到举行完达达的告别仪式,再回来跟他们汇合。   北岸诗会没了重要的同伴,气氛虽然有些伤感,但却不那么凝重。   大家本来都是无根之人,没有来处亦没有归处,对于那个最终的结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达达特别喜欢烟花,他总说以后等他死了,就要把自己的骨灰做成烟花放上天。   暖心的同伴们满足了他的愿望。   于是达达上天了。   陆生和沈文心没办法到场,cube就和焦乔那边开了视讯,一起看烟花绽放在春城西郊的夜空里。   D知道那烟花是什么做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群奇怪的人,被绑架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的人都不正常,但烟花确实还挺好看。   他保持这样恍惚的状态一直到今天,然后就听到cube提起了什么小广告。   沈文心:“你小心被他们抓住。”   Cube:“才不会呢,我很小心的哇。”   沈文心:“但是你那个广告一点品味都没有,会连累先生的风评的。小姜老师和林西鹤要是误会先生的审美怎么办?”   Cube开始委屈了,“可是先生说好的哇。”   绿茶又娇气的cube很快就去跟陆生告状了,揪着陆生的衣袖,嘤嘤哭泣。哭不了几句,陆生没理他,他就又问:“先生你死了吗?”   陆生:“……”   Cube:“先生你不要死哇。”   陆生:“cube,安静。”   Cube:“嘤。”   陆生:“那边怎么样了?”   Cube便又手舞足蹈地开始描绘自己的壮举,陆生听着,嘴角有了点笑意,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晕。   这无疑鼓舞了cube,让它越说越兴奋,仿佛一个大反派,即将称霸春城。沈文心刚要埋汰它,冷不丁的,身后冒出D的声音来。   “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D攥着拳头,一张脸涨红了,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看到那两人并一个机器人齐刷刷看过来,他又很怂地僵住,“反正、反正小鱼姐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跟你们拼命的!”   沈文心忍着笑,“那怎么办?”   下一秒,她又苦恼起来,蹙着眉,“姜鱼不能动,那我们就弄林西鹤?这你总不会反对了吧?”   D:“他也不行!”   沈文心支起了下巴,“哦,为什么啊?”   D又不说话了,倔强小少年别过脸,想要靠态度说明一切。那顶小皮帽歪歪扭扭地扣在头上,沾着灰尘,略显滑稽。他不想承认,他也不想看到林西鹤出事,不是因为他跟林西鹤关系好,绝对不是的,只是因为林西鹤要是出事了,小鱼姐姐肯定会伤心。   这些奇怪的人,D完全搞不懂他们要做什么。但他听cube说,是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男人亲手赋予了他“活着”的机会。   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他决定了,他要留在这里盯着。   他要保护小鱼姐姐,首先就要打入敌人内部!   转变了策略的D,开始假意靠近,皱着眉头好像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反问:“那个臭侦探干了什么坏事吗?你们为什么要针对他啊?”   为了大计,他可以先跟这伙人一块儿骂一骂林西鹤,想必那个臭屁侦探一定不会介意的。   还在麻仓的臭屁侦探,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他觉得背地里肯定有人在骂他,挎着个脸,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打人。贺望岚却幸灾乐祸地站在他面前,翻着桌上堆起来的资料,说:“啧啧,瞧瞧这生意,多好啊!”   私家侦探接了委托,都有个任务期限。林西鹤没有把时间卡得很死,最少的也定在三天之内,因此他到现在都没急着出去工作。   整整三天,他光是坐在black sugar接单子,就一共接了12个。如果算上拒绝掉的许望那一单,就是13个了。   13真不是个好数字。   “我说这北岸诗会肯定不会单单是想要给你找麻烦那么简单吧?”祁小午也已经从雾城过来了。   她带来的人包括贺望岚的三分队成员,则都分散开来,自己找住的地方去了。   “也许第三局游戏的线索就藏在这十三份委托里。”姜鱼也认为cube发小广告,绝对不止恶作剧那么简单。   十三份委托,大概率有真有假。但也或许都是真的,只不过里头恰好有线索可以指向陆生,带他们找到他,彻底结束这一场游戏。   贺望岚:“说不定后头还有呢。”   祁小午:“你别乌鸦嘴。”   跟贺望岚的好运成正比的,大概就是他的乌鸦嘴属性了。说什么来什么,偏偏还堵不上他那张嘴。   不过好在这次,乌鸦嘴没有奏效。   小广告很快撤销,第十三位委托人上门后,black sugar就又无人光顾了。倒是有之前的委托人打电话来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进展,譬如那位寻找失物的老爷子,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林西鹤的真实身份呢,以为他就是个长得还行但本事一般,所以只能窝在麻仓这种小地方、发点病毒小广告的不入流侦探。   “小伙子工作要积极一点,这样懒懒散散的怎么行呢?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讨老婆的咯?白长那么高个子了,我跟你说,你这样真的不行的……”   在老爷子喋喋不休的“你这样不行”的催促声中,在旁偷听的贺望岚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林西鹤冷冷地看他一眼,“好笑吗?”   贺望岚后颈一凉,干笑道:“哈、哈哈,鹤哥?”   林西鹤:“这么好的任务,交给你了。”   他行不行?姜鱼知道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他奋斗那么多年,不好好压榨员工,他还算什么万洲大老板?   贺望岚骤然想起上次来麻仓时,他鹤哥就是这样,给他分派任务让他去给邻居老太太修机器人,自己却跟姜小姐跑去甜甜蜜蜜开车兜风。   简直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忍不住幽怨发问:“那你去做什么?”   林西鹤站起身来,“找小三。”   找小三的单子是第二位委托人带来的,委托期限为一周。   委托人叫汤燕,今年35岁,家住内城区,普通人,育有一女。她的丈夫是知名餐厅的经理,二级水系异能者,虽说异能等级不高,但好歹是个异能者,再加上学历、工作都不差,出身平平、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的汤燕自然而然就跟他拉开了差距,且这个差距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拉大。   及至现在,汤燕通过丈夫身上的口红印子以及香水味,怀疑丈夫出轨,但无法确定具体的人选,便只能求助于私家侦探。   去的路上,姜鱼还在看汤燕给的照片。这是她拍下来的衣服上的口红痕迹,指甲盖大的一块,在背部。看上去,像是女方从背后拥抱时,不小心蹭上去的。   “赤色晚霞。梵臻在去年出的新年礼盒里放了几款未发售的口红,VIP客户专享,到现在也还没有在专柜上线。”姜鱼道。   “口红色号?”   “嗯。”   林西鹤忍不住看了一眼姜鱼,她今天涂的又是什么色来着?答案是红色。   姜鱼看到他视线飘忽,大发慈悲地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又看了看他精心打扮——其实就是出门前抓了把头发——的造型,道:“我们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去他餐厅啊?不用伪装一下吗?”   林西鹤从容淡定,“他大概猜不到我们是去干什么的。”   姜鱼莞尔。   与此同时,正准备从麻仓出发,为鹤哥的侦探事业添砖加瓦的贺望岚,忽然又蹙着眉、摸着下巴,问祁小午:“小午姐,就那找小三的case,那个男的在哪儿上班来着?”   “榕树餐厅。”   “是那个网红的情侣餐厅?”   “是啊。”   “……他果然还是去约会了!!!”   作者有话说:   贺望岚:终究是错付了。 第192章 榕树餐厅 ◇   ◎靠近真相是需要勇气的◎   网红的榕树餐厅, 菜品和价位都只能算是中等。比起之前林西鹤给姜鱼定过的格林花园、Roland这些走高端路线的,自然是差了一截。   不过榕树能火,自然也有它的道理。   它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内城区, 位置相较于春集和云京大厦这样的地方, 比较偏僻, 但也正因为如此,榕树的老板能够大手笔地包下一整栋七层小楼,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   七层小楼, 在繁华的内城区属于“低矮平房”了,在一众高楼里显得格外的不起眼,甚至颇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意味。   走进里面, 别有洞天。   整栋楼呈中空结构, 没有堂食, 只有包厢。中空的天井里面矗立着一棵巨大的赛博榕树,它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枝条, 都是可显示的屏幕, 披着一身电子的彩衣,流光晕染。树下是舞台区域,机械舞姬戴着面具、绾着发髻, 没有特意披上仿真皮的机械身体上穿着绯色鹤纹的宽袍大袖, 手里挥舞着光剑,在古色古香的丝竹声中为来往食客献上精彩表演。   四周的包厢却都是古韵盎然的,木制的走廊和可以推开的花格窗, 让每一个包厢里的客人都能推开窗来尽情地欣赏天井里的表演。   包厢不大, 坐两人足以。   姜鱼从窗边望出去时, 正巧碰上中井里在下“金叶雨”。   炫富新手段, 求爱好浪漫。   只需1314元, 就可以为你心爱的对象下一场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金灿灿的爱情雨,朴素、实在。而在金叶雨洒落的那一刻,机械舞姬随之变幻着舞姿,丝竹声动,既悦耳又漂亮。那效果,颇有点“漫天花雨撒金钱”的意思。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假的,但真真假假又何妨,图的只是一掷千金的快感和那片刻的浪漫。不时有人从窗户里探出手去,接住一片飘落的金叶。   每一片叶子,都可能中奖。5%的中奖率,权当讨个彩头。   除此之外,店内还提供各种情侣浪漫服务。像这样的撒钱逗乐,520、1314、1888等各价位都有,呈现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   许多人批判这家店太过俗气又套路,但不得不说,自古以来套路得人心。开业至今才不过两三年,老板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餐厅生意好,所以很少有空位,都得提前订。林西鹤就没有这个烦恼了,他就在饭点来,靠刷脸,餐厅经理就亲自把他和姜鱼请到了顶层的VIP包厢。   姜鱼扫了一眼经理胸前挂着的电子铭牌——   张子烨,委托人汤燕的老公。五官不算出众,但身姿挺拔,身上的制服包括发型都整理得一丝不苟,笑容亲和、斯文得体。   乍一看,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精英范儿。   “不知道林先生和姜小姐会来,准备得有点匆忙,如果有什么怠慢或者疏漏的地方,还请海涵。”张子烨也很有眼色,把二人送到顶层包厢后,就识趣地撤退了。   “那就不打扰二位了。二位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待他离开,姜鱼看着窗外的金叶雨,也不急着琢磨他这个人,倒是先说起了些题外话。她靠着窗,回头问林西鹤:“你知道这榕树餐厅的老板是谁吗?”   林西鹤已经在豪华的木制扶手椅上坐下了,闻言抬了抬眼皮,问:“谁?”   姜鱼:“柯航的一个堂姐。”   林西鹤:“他爸那边的亲戚?”   “嗯。”姜鱼点头。柯航的父母是纯粹的联姻关系,生孩子也仿佛只是完成任务,彼此之间冷淡到一年才见几次面。后来离了,也丝毫不让人意外。   柯航的父亲姓宋,宋家最重要的产业就是飞行车。著名的银翼系列,林稚堂在云京大厦被废掉的那辆银翼五代,就出自宋家的环日。   它的全称是环日飞行车制造公司。   “据说当年会联姻,也跟环日有关。环日也算是几经动荡了,最早是被同行排挤,跟柯家联姻之后倒是顺畅不少,双方离婚,也没有对合作产生太大的影响。再到后来,他们跟DM搭上了线,准备搭载DM最新研发的自动驾驶和安全系统。只不过合作还没有落定,DM就出事了,环日也因为这件事沉寂了一段时间。”她道。   DM未来科技,正是陆生父母的公司。   “我记得柯航的爸爸……出去修行了?”林西鹤再不关心春城二三事,对于宋家小儿子的事情,也有耳闻。   有了异能之后,搞封建迷信那套的大多都想要自己成仙了,以前的那些神佛,因此人气大跌,混得比算命的还不如。   修行,是新时代的“出家”。不修神佛,而修己身。   “是啊,人人都说宋家小儿子离经叛道,明明锦衣玉食,偏要入世苦修。已经很多年没人看到过他了,上次听到他的消息,他还在徒步去无人区的路上。”姜鱼说着,话锋一转又回到榕树餐厅,“至于宋家大儿子,她生了个女儿,却对飞行车毫无兴趣,转行搞起了餐饮,还是个不婚主义者。宋家的产业,就落到了柯航的姑姑手上。”   林西鹤听着,却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对柯航的事情那么了解?”   姜鱼莞尔,“有吗?我不是对你们林家的事情最了解吗?”   林西鹤勉强有被她哄到,屈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说:“之前柯航拿来了商羊的照片,说柯琴曾经受他威胁,所以才对陆生死遁的事情选择隐瞒。你是觉得,柯琴还隐瞒了什么?”   提起宋家、提起环日和DM,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说八卦。聪明的荷官小姐总是意有所指的。   姜鱼:“我只是觉得,就算当时柯琴真的无法反抗,只能顺着商羊说的去做。以她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忍气吞声那么多年。”   柯琴是谁?出了名的铁面无情。   几年前,意外传来了柯航的父亲宋晚星已经在野外身亡的消息。有人拿它到柯琴面前说嘴,想试探柯琴的反应,柯琴也只不过冷淡地回了一句:“证据?”   对方当然拿不出什么证据,而柯琴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林西鹤:“你怀疑她跟陆生有联系。”   姜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林西鹤思忖着她的话,复又靠在椅背上,恢复散漫姿态,“那你觉得,柯航知道多少?”   姜鱼:“靠近真相是需要勇气的。”   说着,她又托腮看向窗外,外边还是那么热闹。她想起小公主回给他的话,道:“柯航从迷雾森林离开后去过雾城,他本来要去见商羊。”   商羊拿什么威胁了柯琴,只要问一问,或许就能得到答案。但最终柯航的飞行车折返了。   姜鱼和林西鹤去见商羊时,也没有提起柯琴这个名字。他们也没有跟柯航联系,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不急。”林西鹤按下了桌上的金色按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外面的人接收到客人的讯息,可以上菜了。   城市的另一边,一身便装的柯航终于抵达了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寻找的地方。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照片,比对着现实中的情景。   照片上,商羊在雪中撑着伞,旁边是一堵墙。这墙没有丝毫特别之处,旁边也没有别的参照物,所以他刚开始完全无法判断这个地方是哪里,直到他开始换个角度看问题。   这张照片是某段监控的截图,时间是2134年6月19日。陆生死遁是在14日,所以柯琴应该是在参与调查后,受到商羊威胁,然后去反过来调查他的过程中,发现了这段监控。   她会如何调查?在哪里发现这段监控呢?   当时柯琴虽然已经离婚,但柯家并未跟宋家断交,因为柯航的关系,两家还保持着紧密的合作。柯琴有两家的背景,自己又向来优秀,她到底能有什么把柄被商羊抓住,还不得不低头的?   柯航冥思苦想,最终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或许跟自己有关?   于是柯航最终来到了这里,拿着照片,确认照片里的墙跟现实异样,他便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很快,他就走到了一扇大门前。门口挂着的牌匾上写着——春城大学第一附属高中。   这是柯航的母校。里面有普通班,也有异能专修班。   会是这里吗?一切的起因,会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保护和爱吗?   柯航回忆着2134年6月19日发生的事情,可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如果症结真的出在自己身上,那么只能有两种情况。一个是商羊虽然用柯航威胁柯琴,但并未在柯航面前现身,只是通过某种方式让柯琴认定,一旦她不听话,柯航就会出事,所以柯航全程不知;另一个是,柯航因为某种外因,自己忘记了。   那一年,柯航16岁。他并不觉得自己缺失了某段记忆,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又让他不能够完全确定。   再想到陆生精神系异能者的身份,他看着面前的校门,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一大早来更新了,今天打算调一下作息,所以晚上就没有啦,等明天再更。最近请假次数有点多,也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在本章评论里发个小红包吧,截止到我下次更新,留一条评论就行~ 第193章 送花 ◇   ◎妈的林西鹤◎   榕树餐厅。   当姜鱼坐在窗边看向外面的时候, 外面的人也在看她。   因为餐厅的特殊构造,四面是包厢,中间是天井, 所以除了位于姜鱼正下方房间里的人看不到她之外, 其他方位的人只要不被天井里的树挡住, 都能隐约看到她的身影。   半透明的纱帘轻轻摇曳着,纱帘后的美人托着腮,眉如远山, 大波浪乌黑亮丽,藏在发间的钻石耳坠犹抱琵琶半遮面,只那一点偶尔闪现的碎光, 就叫人移不开视线。   如此明艳美人, 怎么就孤身一人呢?   天井里的那棵赛博榕树很快就开满了花, 意思也很简单,求爱。   榕树餐厅常有这样的事, 单身的客人来到这里, 邂逅一段浪漫的爱情。科技的发达让人与人之间越来越没有距离感了,但在这里却不同,你们隔着天井相望,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餐厅老板虽然一副死要钱的态度, 搞出各种名目想从你口袋里掏钱,但对客人的隐私和安全保护得相当到位,不经你同意, 就绝不可能有人擅自闯进你的包厢。   但人不过来, 心意却能送达。   服务机器人捧着托盘, 托盘上放着新鲜的真正的花枝, 送到姜鱼的门前。这一套餐厅的流程走得非常顺畅, 客人在包间内直接通过系统下单,楼下花开,楼上送花,全程无需人力,所以当餐厅经理张子烨知道的时候,花枝都送出去了。   “怎么就送出去了?怎么敢送的?”张子烨一时头大。   餐厅足有七层,姜鱼在最顶层,又有纱帘半遮半掩,别的房间的客人看不真切,没有认出来也正常。可问题是姜鱼是那一位的女朋友,林家的事情在春城热热闹闹来回翻腾了好几波,作为最后的胜者,林西鹤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吗?   能年纪轻轻创立万洲,一言不合还去坐牢的狠人,怎么能容忍别人来撬他墙角?更何况这对父子还有个痴情的名头,仿佛被下了降头一样专从麻仓挑老婆,春城超过80%的吃瓜群众都笃定姜鱼就是第二个明卉。   张子烨一边赶过去,一边问手底下的人,“那位林先生不在包间里吗?”   “好像是不在,但是没看到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能出去干什么?”   张子烨面上不敢说什么,但也不由在心里暗骂起了林西鹤。都到情侣餐厅了,不跟自己漂亮的女朋友待在一块儿,出去干什么?   他要是也在旁边坐着,除了极个别人,也不会有谁特意给人家情侣送花啊。   张子烨生怕闹出什么事来,紧赶慢赶但还是晚了一步。姜鱼的包间门已经开了,花枝已经送了进去,好在林西鹤还没回来,张子烨觉得自己还有控场的机会。   可就在他敲门进去,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阎王催命的脚步声。   张子烨身体微僵,但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转过身去打招呼,“林先生。”   林西鹤双手插兜,神色淡然地从他身旁走过,瞥了眼机器人服务员手里捧着的花枝,微微挑眉,又轻笑了笑,“谁送的?”   机器人作答:“是608的客人。”   送人花,当然要表明身份,不然岂不是白送了?机器人按程序作答,但这可苦了张子烨,因为608是位熟客,那位花钱如流水的公子哥他也不敢得罪。   不过相较起来,他更不敢得罪林西鹤,因此他姿态放得极低,“打扰到林先生和姜小姐了,是我的工作失误,非常抱歉。”   林西鹤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窗边。608就在对面,比他们所在的七层矮一点点。   那位公子哥正拗了一个帅气姿势倚在窗边,等着收到花的美人探出头来,好跟她来一个鹊桥相望,谁知——   “妈的林西鹤!”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撞到身后的人,身后的人又撞到桌子,一时间人仰马翻。他又恼羞成怒地瞪着同伴,“你们怎么没认出来那是姜鱼!”   同伴也很委屈,“这不是隔着一点距离嘛,而且最近那些小网红都特喜欢模仿她,谁知道竟然是本尊!”   说起模仿,这又跟父母爱情有关了。好事者称呼姜鱼为第二个明卉,那自然有很多心思活络的,觉得自己可以成为第三个。   与此同时,他那石破天惊的一嗓子,成功吸引了周围包厢的注意。不多时,三三两两的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张望。   林西鹤?   哪个林西鹤?   抬头一看,妈的林西鹤。   真的是他!   林西鹤好整以暇地站在窗前,看着下面闹哄哄的场景,一丝表情也无。张子烨生怕他拿把枪出来把下面的人给突突了,因此心惊胆战。   姜鱼看着他冒冷汗的样子,不由得对林西鹤如今在春城的名声有了新的认知,莞尔道“你别吓他们。”   林西鹤回头,端的是云淡风轻,“有吗?”   姜鱼:“要不我们来猜猜今天晚上的热点话题是什么?”   她都看到下面已经有人在拍照了,照片传出去,以最近这两个月他们的受关注度,必定又被八卦新闻捕捉。   林西鹤这才坐下,“说起来,我们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开过。”   作为一个传统派恋爱选手,大家要有的他也必须得有,林逝水有《蒹葭》,谈个恋爱闹得满城风雨,成为一代标杆,而姜鱼到现在都没在社交平台上po过跟他相关的东西。   他是不是混得有点失败?   连个不禁吓的二世祖都敢来撬他墙角了。   可姜鱼只是善长交际,人脉广,本身却不是多高调的人。她谈恋爱又不需要昭告全城,哪里会想到她还需要这个步骤?   “可是,大家不都默认了?”姜鱼道。   “有吗?”林西鹤说着,又看向张子烨,“你说。”   张子烨不知道这火怎么就烧到了自己身上,脸上陪着笑,绞尽脑汁回答道:“林先生和姜小姐站在一块儿,谁见了都会觉得般配。不过仪式感确实也很重要。”   这是两边都不得罪。   姜鱼便顺势问他:“那张经理呢?以前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张子烨这倒是答得很快,“不瞒姜小姐,我跟我太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自然而然就在一起并且组建了家庭,倒是没有特别做过什么。”   姜鱼微笑,“青梅竹马啊,那张经理跟太太的感情一定很好。”   张子烨也笑着点头,“是。她还是姜小姐你的书迷,回头我告诉她今天见到了姜小姐,她一定很开心。”   姜鱼:“这么巧?”   张子烨又顺势说了几句,期间他一直留意着林西鹤的神色,不敢多说。等到他带着608的花离开,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打扰,姜鱼才收敛了一丝笑模样。   “发现什么了吗?”她看向林西鹤。   “他有自己的专属休息室,我进去看了看,服务机器人打扫得很干净,桌上还摆着他一家三口的照片。不过里面确实有一点异能残留,火系的,而张子烨是水系。”   “不会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最近几天餐厅没有发生过事故,不需要动用异能,那么微弱的异能残留,也就只能是无意识泄露出来的。”林西鹤道。   那样究竟是哪样?不好宣之于口的事情,当然是男女之间的情·事。在无法自控的时刻,身体处于激动的状态,异能也会产生一点波动,因此留下一星半点的异能元素的痕迹。一般而言,仪器检测不出来,但林西鹤偏偏有超感,他的超感还在雾城之行里得到了强化。   这让姜鱼忽然开了小差,想到自己和他……林西鹤眼里究竟能看到什么?   “咳。”林西鹤偏头看向了窗外。   他不这么做还好,一这么做,姜鱼的联想就丰富起来,耳朵难得地不可自控地开始泛红。她忍不住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林西鹤也不吭声,余光瞥见她的耳朵,又顺手把纱帘给拉上了。   “拉窗帘了!拉窗帘了!”   “哎哟~”   天井里立时传来碎语。   这是林西鹤没有料到的。   他又转过头来看姜鱼,姜鱼红着耳朵,挑眉看着他,微笑着建议:“要不你再拉开?”   林西鹤:“生气了?”   姜鱼:“没有呢。”   好的,真的生气了。   林西鹤:“我去608揍个人给你消消气?”   姜鱼:“说正、事。”   林西鹤终于一本正经,“餐厅里除了经理和保安,没有其他的异能者员工。目标应该是客人,火系的,女性,能用上只供给VIP用户的口红,家境还不错。”   姜鱼:“张子烨说他跟他太太青梅竹马应该不是假的,不过汤燕来black sugar的时候,显然并不认识我。”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算是一个职业经理的必备素养了。张子烨撒谎,无非是讨好姜鱼。在姜鱼和林西鹤这对明显感情不错的情侣面前,他塑造一个青梅竹马、家庭和睦的形象,也更合适。   思及此,姜鱼又道:“汤燕发现衬衫上有口红的事,已经是好几天前了。你感知到的痕迹,应该是今天,或者昨天?”   林西鹤:“应该是今天的。”   姜鱼:“那就是常客了。汤燕说过,张子烨每天都正常上下班,私会应该都发生在这里。而对方能跟张子烨频繁私会,就算自己也有对象,应该也不会次次都带过来。”   情侣餐厅,来的大多是情侣。非情侣的常客,火系异能者,家境不错,光这几个要素,足够筛选出最终目标了。   作者有话说:   鸟哥:其实超感也挺好。 第194章 斗嘴 ◇   ◎相亲相爱一家人◎   姜鱼去卫生间补个妆的功夫, 就从餐厅的服务员嘴里套到了目标的身份。   榕树餐厅采用大量机器人服务,真人员工往往都是小组长或专门服务贵客的,他们知道的可不少。而姜鱼的身份摆在那里, 一个小有名气的小说家, 还是林西鹤的女朋友, 甚至不需要她主动搭话,就有人过来想要签名和合影。姜鱼再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目标身上,谁也不会怀疑, 这么一位人物会是来调查一桩出轨案的。   前后不过十分钟,信息就到手了。   姜鱼补好妆回到包厢里,服务机器人刚好送上了甜点。一碗冰沙, 两个勺子, 还是情侣套餐特供。   “目标是餐厅老板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所以经常过来吃饭,但是从那些服务员的描述来看, 对方什么都不缺, 不见得是真的看上了有家有室还只是个小经理的张子烨。”姜鱼道。   “老板知道吗?”林西鹤问。   “不一定。”姜鱼挖了一勺冰沙送进嘴里,感受着丝丝冰凉的甜味在唇齿间散开,思绪也活络不少, “这个委托看起来没有明确的线索是可以指向陆生的。”   普普通通的出轨案, 虽然拐弯抹角地能跟宋家扯上点关系,但还不够。   “十三个委托,现在才第一个。线索也许是分散、或者是分段的, 需要后期拼凑也不一定。”林西鹤道。   “贺望岚和小午姐那边呢?”姜鱼问。   出乎意料的, 林西鹤没有答话。   姜鱼好奇, “怎么了?”   林西鹤这才说:“某人工作不怎么用心, 一边调查, 一边还在背地里辱骂老板。老板什么都知道,但心情不错,所以决定不扣他工资了。”   姜鱼多聪明啊,一下就想到是为什么了,“终于上八卦热门了?”   林西鹤勾起嘴角。   贺望岚能为了什么辱骂老板?   当然是因为他在辛苦工作,而他的老板却在以工作之名谈恋爱,还上了八卦新闻,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不光吃吃喝喝还美人在侧。   万洲的队长群里,热闹了大半夜,最终以争吵结束。因为兰舟已经快进到在拟定姜鱼和林西鹤婚宴上的菜单了,而南北方的饮食差异,并没有因为大灾害而消除。   亓:我不能吃辣,谢谢。   翌日,麻仓。   贺望岚至今还不知道林西鹤已经发现小群的事情,所以一到林西鹤面前,又自动化身为热情又乖巧、可爱又帅气的贴心小兄弟。   “我好吧?知道你俩可能还没起,我还特地晚一点过来,顺便给你们带了早餐。”贺望岚扬了扬手里的纸袋。   然而祁小午无情拆台,“不是你自己睡过头了吗?还有,这早餐的钱是我付的。”   贺望岚:“小午姐!”   祁小午:“怎么了,小贺弟弟?”   贺望岚企图反抗,但不一会儿就被祁小午镇压。祁小午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吃葡萄,而贺望岚就乖乖地站在沙发后面帮她捏肩。林西鹤从他们面前走过,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好一个相亲相爱一家人。   吃完早餐,几人坐下来说起了正事。一共十三个委托,除了第一个许望的没有接,后头十二个,现在完成了五个。   这次二分队和三分队的人都在春城,人手足够,办事效率就高了。且找到black sugar来的都是被小广告吸引来的,本也不是什么大case,并不需要花费多大功夫就能解决。最耗费时间的反而是后期筛查,看这些委托里涉及到的人和事,是否与陆生有关。   祁小午不愧是总署出身,办事果决,雷厉风行,还喜欢做PPT。做的什么委托,查到的什么人,人物关系、思维导图,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共排查27人,目前没有发现跟陆生有关的。”她说话时,神情严肃,语速也快。能三秒钟说完的事,绝不拖到第四秒。   语毕,她又看向林西鹤,“你们那边呢?”   林西鹤这么懒散的人,都会被他逼到效率高起来,因为感觉拖拖拉拉会被她打。“有,也没有。出轨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目标确定,两个人之间没金钱往来,纯粹的偷情关系。”   昨晚在餐厅时,他们确认了目标,至于两人之间的金钱往来,那是林西鹤后来查的了。也不需要拜托CIG的黑框眼镜,这么点小事情,林西鹤自己就能办到。   毕竟他还兼职电器修理。技多不压身。   不过抓贼拿脏,捉奸么,还得拿到确凿的证据才行。譬如,一张亲密照片、一份聊天记录。   “你们这哪叫捉奸啊!”贺望岚激动地拍着大腿,分明是去谈恋爱了,“哥你怎么这都不会,不是这样弄的,太平淡了,让我来,我来!”   林西鹤挑眉。   姜鱼忍俊不禁,“那就让给你了?”   贺望岚欣然接受,立刻抽出一份资料交到林西鹤手上,“这给你们。”   林西鹤低头一看,闹鬼案。他再抬头,贺望岚还对他挤眉弄眼,暗示意味明显,可他一点儿不领情,说:“你小姜老师,不怕鬼。”   贺望岚正要说话,林西鹤又道:“怕鬼的是你。”   祁小午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   贺望岚一张俊俏脸庞都涨红了,“鹤哥!!!”   林西鹤:“怎么了,小贺弟弟?”   贺望岚恼羞成怒,怒而拆台,“我没有事,大鹤爸爸!”   可作为一个三十而立的成熟男人,林西鹤已经修炼得道,不会因为这区区一个外号而动摇了,他只会淡定地转过头去跟姜鱼解释,“不是亲生的。”   姜鱼难得看到林西鹤这么活泼,不禁点头,“挺好。”   贺望岚会气死。   可是眼前的一男一女他一个都弄不过,连斗嘴皮子都斗不过,那就只能等他们生小孩儿欺负小朋友了。这将是人类复仇史上最伟大的计划,而他的良心绝不会因此感到疼痛。   说回正事。   姜鱼:“昨晚我也查了查宋家和环日,时间紧,暂时没查出什么。不过,柯航的父亲宋晚星,好像真的很久没出现了。”   “我问了林逝水,连他也不知道,宋晚星这个人已经完全脱离春城的圈子了。”林逝水说着,又问姜鱼:“你觉得宋晚星身上会有什么事?”   姜鱼:“我只是在想,北岸诗会明面上一直就只有那几个人,那气象武器是谁在研发?”   贺望岚一愣,“对啊,那么厉害的东西,研发应该很困难?陆生倒是有可能,cube和沈鹿就是他的作品?不过他不是身体不好,很长时间都待在疗养舱里吗?”   姜鱼缓缓说道:“达达、焦乔、祝炎,包括风二、季小梦这些人,都不会是气象武器的研发者。而宋家就是造飞行车出身的,他们是技术起家。不论后辈的志向是什么,从小培养的方向都是搞科研,念的也都是理工科专业,而不是异能学院。哪怕要经商,也都是辅修的。”   科研工作者往往会有点情怀在身上,因此宋家虽然也家财万贯,但家风清正。虽然培养出来的晚辈一个比一个离经叛道,但却没传出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说得好听点,这个家里好像每个人都喜欢追求梦想。宋晚星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只想出去修行;榕树餐厅的老板更是连婚都不想结了,只想搞餐饮赚钱。   祁小午略作思忖,道:“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姜鱼:“得换个渠道查,去消息多的地方。”   祁小午:“哪儿?”   姜鱼:“银河俱乐部。”   城外的银河俱乐部,上次姜鱼和林西鹤去过。那里的星象馆是个情报集散地,三教九流的消息都在那里汇集。   祁小午当即拍板,由她派人过去。贺望岚则兴致勃勃地要接替姜鱼和林西鹤,去抓奸。   在他离开前,姜鱼又附耳跟他交代了几句。贺望岚越听眸光越亮,频频点头,甚至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看到林西鹤过来,林西鹤还没问他跟自己女朋友凑那么近干什么,他就老气横秋地拍拍林西鹤的肩,语重心长道:“鹤哥,你要努力啊。”   林西鹤:“?”   贺望岚:“fighting!”   林西鹤觉得他就是欠揍,但贺望岚学机灵了,还没等他制裁,就一溜烟跑远,灵活得像只猴儿。他又看向姜鱼,然而姜鱼也露出无辜表情,就是不说。   “走吗?”她拿起桌上的资料,扬了扬。   “走。”林西鹤只得跟上。   对于姜鱼,他总是没办法的。那就等贺望岚回来的时候打他一顿好了。   半个小时后,外城区,平安家园。   姜鱼和林西鹤来到了委托人的家中,调查一桩闹鬼事件。闹鬼的房子在地下。春城建立之初,造了很大一批地下民居。这些地下民居安全性很好,但没有采光,生活上也多有不便。所以在城市相对安全之后,许多的地下民居被废弃,有能力的人家都搬到地上去住了,谁还愿意继续住在昏暗无光的地下?   此次的委托人就是属于没有能力搬到地上,时至今日还住在“地下室”里的一对老夫妻。据他们所说,他们四周的邻居都已经逐渐搬走,而当这些邻居都搬走,没有阳光的地下只剩下他们老两口的时候,“鬼”就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95章 闹鬼 ◇   ◎地下居民◎   委托人老两口年近70, 得益于现代医学发达,身子骨还算健朗。只是人长期住在没有阳光的地下,精神头难免没有住在上面的人好。   姜鱼和林西鹤到达约定的地点时, 老两口正在地下通道的入口处等他们。   如今正值盛夏, 阳光炽烈。一顶小花伞下站着互相依偎的两个老人, 看到姜鱼和林西鹤过来,略显憔悴的脸上连忙露出笑脸来。   姜鱼和林西鹤也撑着伞,一顶大黑伞, 防晒。   大黑伞和小花伞汇合了,老爷子忙把人往家里引。   如果说外面是高温炙烤,那么当他们走进地下通道时, 阴气立刻扑面而来。这地下通道是向下的楼梯, 因为电梯有停电的风险, 仍然不够安全。而这楼梯的入口就在小区车库旁一个不起眼的被树遮挡的地方,入口处没什么落叶, 扫得挺干净, 但一看就年久失修了,墙皮都已经剥落。   只消一眼,姜鱼就知道这个小区是怎么回事了。   地下民居和地面上的小区, 大多不是一个时期建的, 并不能算是一家。后来中央办公厅统一规划后,倒是划到了一起,可有些小区里的人, 觉得地下民居都是最早的安置房, 住在里面的人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因此拒绝与他们同进同出, 甚至不允许他们进到地面上的楼栋里, 理由也很简单——他们又不是业主。   这些住在地下的人,地位、名声不比以前的麻仓好多少,现在甚至连麻仓都不如了。   姜鱼看得分明,老两口面对他们的时候稍显紧张,不时留意着他们的神色,好像唯恐他们表露出什么不满和嫌弃。   她想,如果不是cube的病毒小广告实在太洗脑又廉价,black sugar的地址又在麻仓,这对老夫妻绝不可能登门。   “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老爷子收起了伞当手杖,随着他们的脚步声响起,楼道里的声控灯也渐次亮起。   但是很显然,这十盏灯里最起码有一小半是坏的,很久没有人来修了。而墙上装着感应壁灯,倒像是新安装上去的,市面上最便宜的款式。从安装的高度来看……   姜鱼估摸了一下老爷子的身高,应该是他装的没错。   地下的楼道并不宽,逼仄、潮湿,虽然有通风,但还是泛着股经年累月堆砌起来的霉味。姜鱼神色如常,再往前走,楼道两侧出现了紧闭的房门。   有些的门牌号已经生锈模糊,有些用铁片和木板封死了,还有一扇门锁坏了的,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着,发出嘎吱的声响。总而言之,这里绝不是什么适合居住的地方。   一段短短的路走完,夫妻俩对姜鱼和林西鹤的态度热情不少。拐过弯就到了老两口的家,老太太从玻璃橱柜里拿出了一套精心保存的瓷碗,乐呵呵地给他们泡茶。   老爷子则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坐下。   房间陈设老旧,但打扫得很干净,杂物也都堆放得井然有序。比起外面的走廊,房间里装有恒温系统,虽然没有窗,大白天也需要开着灯,但暖黄的灯光透着股温馨,空气里也没有了霉味。   老太太一边端上茶果子,一边说:“你们尝尝,这都是我自己做的,还新鲜着呢。”   在老太太期盼的目光中,姜鱼和林西鹤都拿起一块吃了。姜鱼笑着夸了一句好吃,仔细分辨,还能说出里面加了什么食材。   老太太便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家里都很久没来客人了……”   “咳。”老爷子打断她的话,老太太便赶忙收敛起那感慨表情,转而说起了正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闹鬼详情交待了一遍。   大概两个多月前,他们的最后一户邻居也搬走了。搬走之后,地下就愈发冷清,空荡荡的,但凡有点声音,都显得格外巨大。刚开始还一切正常,但没过大概半个月,他们就听到了一些异响。   “像是什么东西在走动,但又不像是人的脚步声。有的时候还咚、咚的声音,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一样。白天和晚上都有,没什么规律,我也报给物业请他们来查过,但他们来看了一眼说没问题就又走了。”   “哦哦哦,对了,还有说话声。”   林西鹤:“说的什么?”   老爷子摇头,“听不太清。”   老太太倒是记得清楚一些,说着,又抬手比划,“有点儿像念经,就那么飘过去了。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姜鱼会意,“是由远及近,然后就消失了对吗?”   老太太连忙点头,“对,就差不多这个意思。”   姜鱼:“还记得是什么方位吗?”   老太太:“在、在下面。”   林西鹤:“这里还有地下二层?也没有人住了?”   老爷子:“对。这小区里算上我家一共还有五户地下居民,不过其他四家都在小区另一边,离我这儿远。我去问过,他们都说没听见什么声音。”   老太太不由又感慨起来,“搬走的人家,房子都被办公厅收回去啦。本来还能出租的,近些年都不租了。说是房子已经不适合住人,也不知道再过几年,是不是也不让我们住了……”   关于这件事,林西鹤不清楚,但姜鱼有所耳闻。这些地下民居最早是以建城积分来申请的公房,严格来说不属于私产,而建城积分,就是春城建城之时大家所做的贡献值。办公厅这些年逐渐将房子收回,也给了补贴,但总归是比市价要低的。   说起这个,老爷子也不免担忧。不过两人又很快回过神来,抱歉地冲姜鱼和林西鹤笑笑,“让你们见笑了,老了老了,就喜欢胡思乱想。”   姜鱼安抚道:“房子的问题哪能说是胡思乱想呢,这是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念想。”   “是啊,这是家啊。”老太太又碎碎叨念了几句,而林西鹤的目光落在铺着碎花布的厨边柜上,一家五口的合影还好好地摆着。   很快,姜鱼和林西鹤就起身离开,去外面做进一步查探。   两人沿着楼道一直往前走,走过拐角,就看到了向下的楼梯。不过从这里开始,声控灯的损坏率就更高了,也没有新的壁灯补上,闪烁的昏暗灯光照着斑驳墙面,灯光还泛着绿,灯罩里满是小虫子的尸体。妥妥的恐怖片场景,怪渗人的。   林西鹤艺高人胆大,率先往下走了,还回头向姜鱼伸出手。姜鱼大大方方地把手放在他掌心,跟他一块儿往下走。   “他们感情很好。”林西鹤忽然道。   “是啊,默契都刻在了骨子里,住在地下但依然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姜鱼说着,又看了眼林西鹤牵着她的手,“刚才他们也是这么走的。”   老爷子把伞收了当手杖,一只手拄着手杖,另一只手就由老太太挽着,带着她走在前头。   听到她这么说,林西鹤心情不错。在这恍若恐怖片的场景里,愣是走出了从容的步伐,仿佛正漫步在春城最繁华最适合街拍的霜叶大道。   不过两人毕竟是来办正事的,很快就打开了终端上的灯光,仔细查探起来。   楼上有老夫妻俩住着,他们会打扫楼道,所以还算干净,但地下二层空置许久,平日里没什么人过来,已经到处是灰尘和蛛网了。   灯光扫过,地上并没有任何脚印。   从进来到现在,两人也没有听见任何“鬼”的动静。   姜鱼:“你觉得鬼会是什么?”   林西鹤正用灯光透过破裂的门板照进一户人家,闻言回答道:“人、动物、机器人,不外乎这三种选项。这里没有异能残留,变异生物作祟可以排除,它们行动时不像人类那样谨慎,总会留下点痕迹。声音的来源没有一个固定的方位,白天黑夜都有,地上还没有脚印,那——”   灯光又往上走。   姜鱼顺着光看过去,“通风管道?”   最早起的地下民居,通风管道的构造还与大灾害前类似。走廊上方的天花板上,就有通风口。   另一边,贺望岚见到了汤燕。   两人约在汤燕家附近的咖啡馆见面。汤燕来得匆忙,因为家中还有个女儿,她是暂时把女儿托付给保姆才出来的。而当她看到贺望岚时,脚步略有踟蹰。   今日的贺望岚,打扮得非常“私家侦探”。黑色的渔夫帽,脖子里挂着古董相机,戴着墨镜和手表,一看就很可疑。   汤燕犹豫再三,确认他就是那个侦探事务所的人,才敢靠近。   贺望岚告诉她的调查结果,并未让她意外。她能够走进black sugar,其实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等待的只是尘埃落定的那一刻罢了。   “他真的……我早该想到的。很久之前我们就没什么话聊了,虽然是青梅竹马,但感情总有消磨掉的一天。他是异能者,而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普通人,我……”汤燕笑容苦涩,想努力在外人面前维持最后一份体面,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滑落。   她一时伤心,难以自拔,以至于听到贺望岚接下来说的话时,还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贺望岚笑容真诚,“据我们了解,榕树餐厅的老板宋小姐有点情感洁癖,而且对搞餐饮这件事非常认真,是不会允许自己高薪聘请的经理,占用工作时间为客人提供不正当服务的。更何况她开的还是情侣餐厅,这要是传出去了,宋小姐的脸往哪儿搁啊,是不是?那位客人还跟宋小姐有生意往来,别人如果以为张先生跟客人发展不正当关系,是宋小姐的意思,那多不好啊?以后哪对情侣还去餐厅吃饭,兆头不好又晦气。”   汤燕都被说懵了,“啊,是这样吗?”   贺望岚又往窗外一指,“看到那辆豪华飞行车了吗?宋家家大业大,开着飞行车厂呢,张先生虽然有胆出轨,但绝没有胆得罪老板。”   汤燕的心开始怦怦乱跳,“所以?”   贺望岚:“只要你想,张先生会哭着跪下来求你,发誓痛改前非并以头抢地。”   汤燕:“?!”   贺望岚:“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其他服务。譬如真情悔过套餐、痛打渣男套餐、单身富婆的快乐你想也想不到套餐等等。”   汤燕已经完全忘记悲伤了,“你们私家侦探……还搞这些吗?”   “私家侦探只管调查,但我们还兼职做荷官,弹性收费,一条龙服务。”贺望岚摊开双手,仿佛沐浴圣光,“怎么样?要不要再下个单?”   作者有话说:   私家侦探和荷官其实都是干的活很杂的工作,属于灰色地带。侦探主要是调查,荷官主要侧重于解决问题。 第196章 人类的朋友 ◇   ◎勤劳的小管家◎   小蜜蜂三代, 一款随身飞行摄像机,可用于影视剧拍摄、水下探测等多种情况,当然也可用于侦探调查。胖嘟嘟犹如葡萄大小的小蜜蜂飞进了通风管道, 前侧探照灯亮起, 扫描仪启动, 实时探测信息反馈到终端上,清晰明了。   林西鹤通过终端操控着它的前进方向,不多会儿, 就发现了猫腻。   “这是……滚轮的痕迹?”通风管道里的灰尘明显被划出了道道,且不止一条,新旧都有。姜鱼略作思忖, 道:“这就是他们说的, 不像脚步声的走动的声音?”   管道不算宽阔, 成年人无法通行,像D那样的小孩儿可以跪着爬过去。而这滚轮的痕迹, 从粗细来看, 电动小车、迷你机器人等都有可能。   滚轮上没有花纹,判断不出前进还是后退。T字型路口,小蜜蜂从下面的I上去, 往左右都有痕迹, 且数量都差不多。   林西鹤随便选了个方向前进,小蜜蜂在管道里飞,他们就在下面跟。   越往前走, 灯损坏得越厉害, 也越来越像废弃的老式工厂住宿楼。姜鱼经过一扇大门洞开的房间, 终端上的灯光扫过去, 里头盖着许多白布, 还有废弃的家具倒在地上。   乍一看,好像没有什么异样。姜鱼扫了一眼,正要走,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又将灯光照过去。   林西鹤见她停下,回过头问:“怎么了?”   姜鱼径自走进去,“这里的摆设有点不对,你有没有觉得像是曾经被人翻动过?”   林西鹤:“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值得翻找的东西。”   住在地下民居里的人都不是富贵的,有能耐的早搬走了,就是刚才那对老夫妻家里都没什么值钱物件。像这样的空房子,小偷都不会光顾。而且如今的春城都没什么流浪汉,也就没什么人会来这种地方流浪度日了。   话虽如此,林西鹤还是和姜鱼一块儿掀开了白布仔细查探。他们不了解这儿原来有什么,也就无法判别有人是否拿走了什么,地上、墙上也没有明显的缺了一块的痕迹。   不过,两人看着看着,齐齐抬头,异口同声:“你发现了?”   姜鱼:“五金。”   林西鹤拿起被丢弃在纸箱里的旧电器,摇一摇,里头传来叮铃哐啷的声响,都散架了。他三下五除二将它拆开,里头果然少了零件。而环顾四周,这房间里除了少掉的电器零件,柜子上的五金也都少了许多。铁片、螺丝钉,都有被撬走的痕迹。   “金属……是收去卖废品?”姜鱼若有所思,“不过这些五金都是最普通的新合金,既轻便又廉价,一般废品站都不收了,回收利用的钱不如直接拿来造新的。”   得不偿失的买卖没人会做。而林西鹤继续鼓捣着手里的小电器,蓦地,道:“也许是撬回去自己用了。”   语毕,他又放下电器,快步走向外面。   姜鱼跟上去,就见他一扇门一扇门推过去,很快又找到一扇门锁老旧脱落可以直接推开的。进去一看,里头果然也有被撬过的痕迹,丢失的东西一般无二。   是谁会在废弃的地下民居里搜刮废弃零件和金属片?   姜鱼思索间,瞄到前方有扇门破了一个大洞,那个洞口在门板的下方。她走过去,蹲下来试了试,发现正好能钻过一个小孩儿。   灯光照着,姜鱼的视线透过那个破洞往里看。只一眼,就叫人呼吸微滞。   一张惨白的带着诡异笑容的脸,正盯着她。   眼也不眨。   鬼吗?   姜鱼迅速稳定心神,站起来,抬手握在门把上。异能发动,金色光芒流转,“咔哒”一声门就开了。她迆迆然打开门走进去,整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毫无迟滞。等到林西鹤闻声回头,姜鱼已然走进了房内。   扑簌簌的灰尘落下来,林西鹤手里的灯光穿过那些灰尘,落在姜鱼弯腰拿起的东西上。正对着门口的墙根处,靠墙摆着一个相框。   灯光上移,墙上有很明显的挂过相框的痕迹。应该是时间久了,相框从墙上掉落,恰好靠墙竖在了那儿。   林西鹤正要说话,然而就在这时,异响从远处传来。   “咔、咔……”   “呜——”   细小的声音重叠着,听不太真切。那“咔咔”的声音有点像脚步声,但又不像。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姜鱼的眸中闪过一道光芒,“是作用在金属上的声音。”   通风管道!   小蜜蜂即刻出击。   林西鹤一边操控,一边追着声音跑,眨眼间就失去了踪迹。姜鱼却没急着追,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终端。   虚拟光屏上面,是不断完善的立体地图。   刚才的探查过程中,地下民居的地图被不断完善,而她关联了林西鹤的终端,此时此刻,代表他的蓝色小点就在地图里快速移动。   地下民居的构造是经典的田字格,其中穿插着应急通道等等,一共有两层。姜鱼目前构造的地图只是一个小角,但因为整体布局非常规整,所以只消知道部分布局,就能推导到整体。   只见她手指轻划,地图被迅速补全。代表林西鹤的光点穿梭其中,已经到了地下一层。一层再往北,通风管道里“咔咔咔”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急促。逐渐远去,又在下一瞬——   “咚!”撞在了金属管壁上。   跟两位老人说的对上了。确实有不小心碰撞的声音。   姜鱼也动了起来,但她没有沿着林西鹤追击的路线走,而是走了反方向。沿着这条楼道一直往前,再走过一个拐角,往北。如果她的地图推导得没错,那她就会来到——另一个出入口。   果然。   姜鱼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楼梯,大步流星地往上。走到地下一层,一切正常,但是再往上的路就被封死了。铁栅栏无情地挡在了面前,上头还挂着一块早已褪色的警示牌,上头写了四个字:禁止出入。   仔细看,这铁栅栏其实就是无数铁板钉起来的一堵“墙”,把楼梯通往地面上的路封死了。时过境迁,铁板生锈、断裂,原本就有缝隙的墙上就出现了破洞。   姜鱼看向那个差不多能够让小孩儿钻过的破洞,打着灯仔细查看。蓦地,她伸手从那破洞的边缘处,也就是生锈的铁皮上扯下一根细丝。   “纤维。”姜鱼把这根细丝放在光里,迅速判断出它的材质。衣服的纤维。   再把地面上那个小区的构造图找到,两张图重叠,她很轻易地就能推断出这个出入口通往哪里了。是地上的居民楼,因为上面的住户不允许他们从自己的楼栋里走,所以物业把这里的路封死了。   这时,终端响了。   “喂?”   “逮到了。”   一切都很顺利。   姜鱼过去跟林西鹤汇合,远远地就听到犹如和尚念经般碎碎念。那毫无起伏波澜的电子音,让声音主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我是人类的朋友勤劳的小管家你们不要抓我我是人类的朋友勤劳的小管家你们不要抓我……”   人类的朋友、勤劳的小管家此刻正倒在林西鹤脚边,一个只到姜鱼膝盖那么高的小机器人,垃圾拼接风,造型丑萌,还围着红披风。   它身上没有一个部件是相同的,左手跟右手虽然都是可伸缩的机械臂,但粗细不一样,材质不一样,连颜色也不一样。头上戴着飞行员头盔,头盔也是用各种不同的铁片焊接而成,牙齿则是用螺丝钉做的,圆滚滚的肚子上装着个袋鼠口袋,透明亚克力材质,透过那口袋你还能看到它的内部构造,红蓝的电线缠绕其间。   很显然,它没有脚,一个滚轮并不能给它带来很好的平衡性,所以此刻爬也爬不起来。   看到它,姜鱼就知道地下民居里那些失窃的零件和金属片究竟去哪儿了,而林西鹤扒拉着它的透明肚子,轻“啧”一声,向姜鱼伸出手,“给我一把螺丝刀。”   姜鱼二话不说,直接用异能凝聚出一把螺丝刀来,递过去。她的异能脱手后还能保持几分钟时间不散,拆个机器人足够了。   小机器人显然智能程度并不高,从头到尾只会念经,像是在按设定好的程序运行。姜鱼看着林西鹤做了个“cube?”的口型,林西鹤摇摇头。   肚子的盖儿拆开来,林西鹤倒腾了一番,又拆开了它的脑壳,最后下了定论,“普通的家政机器人改的。”   姜鱼:“那它三不五时地在通风管道里走来走去做什么?”   一个没办法灵活作答的机器人,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林西鹤略作思忖,把它的脑壳给它安上,又戴上飞行员头盔的护目镜。螺丝刀敲了敲护目镜的镜面,林西鹤勾起嘴角,“太阳能充电,它跑地面上充电去了。”   姜鱼是真没想到这个答案,“充电?”   林西鹤手里的动作是真的快,三下五除二又把护目镜给拆了,一边给姜鱼展示着充电板,一边道:“质量不太行,充不了多少电。”   语毕,他又鼓捣了几下,道:“还漏电。改装师技术水平一般。”   此时的林西鹤是快乐的,虽然表情依旧冷漠淡然,可他那略带嫌弃的语调,熟练且灵活的操作,无一不暴露了他的内心。   真·电器修理大师·林西鹤。   作者有话说:   。 第197章 不是本人 ◇   ◎是变异大猩猩吖◎   嫌犯落网, 冷面侦探对其进行一番“审讯”,终于查明真相。   林西鹤用自己的终端读取了小机器人的芯片。虽然这机器人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了,但它毕竟曾经是一个家政机器人, 基础的功能还在。工作日志、程序指令, 都可以看得到, 它的数据库里还保留着几段视频。   视频的主人公和内容都是一样的,一个大约十来岁左右的小姑娘,坐在地上改装机器人。她有时穿着一身可爱的背带裤, 有时穿着学校里的制服,天然卷的头发扎起马尾,再戴上一个大大的蓝色蝴蝶结发卡, 圆脸蛋、大眼睛。   记录的视频并非一个角度, 小机器人时而换到这边, 时而换到那边,给她递零件、整理东西, 忙活得很。   根据视频里的记录, 以及小蜜蜂顺正通风管道里滚轮的痕迹,追根溯源,姜鱼和林西鹤最终找到了视频里的小姑娘改装机器人的那个房间。   那里其实就离封闭的铁门处不远, 看样子是以前地下民居的管理员所在的办公室。前面是接待区域, 有个玻璃橱窗,后头则是休息室和杂物室。   现在,这间办公室被改造成了一个“秘密工坊”。   无数的零件、金属片、电线、电路板等等都堆放在一个又一个塑料筐里, 墙上则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 还有切割机、电焊工具这些大型的东西、破损的机器人和电器, 堆满了角落。   姜鱼走到工具墙边, 比了比高度——是小孩子的身高。   这就对上了, 铁栅栏上的破洞也差不多是小孩儿能钻过的大小。真相已跃然眼前,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艺不高但人很胆大,在半废弃的地下民居里打造起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   林西鹤又查看了小机器人的工作日志,“一个半月前是一个断点,应该就是委托人以为闹鬼的时间节点。在这个时间点前,还有人为指令的存在,不过在此之后,就只剩往返充电和最基础的打扫卫生了。”   说着,他又调出了小机器人每日的轨迹图。   姜鱼凑过去看。打扫卫生的范围是“家”,在小机器人的认知里,这个秘密工坊应该就是它和主人的家。角落的墙上摆着梯子,梯子直通到上面的通风管道入口。   轨迹图上,它每天就是在这个区域里打转,然后往返充电。   在此之前,它的工作内容就丰富多了。给主人打下手是最频繁的,还有在家中打扫卫生,以及陪同主人外出采集并完成清扫工作。   “这个外出采集……指代的就是去撬零件?”姜鱼问。   “应该是。”林西鹤看着后面的“完成清扫工作”四个字,心念微动,重新仔细查了一遍,最终看到了一条指令。   【要保护我们的秘密基地不被发现哦】   姜鱼:“所以,那小姑娘到处撬零件没有留下足迹,是因为这个小机器人跟在后面扫尾。这段时间每天爬通风管道出去充电,而不选别的路,不是因为滚轮不好爬楼梯,而是走通风管道就不会被人看见?”   林西鹤:“不出意外的话。”   谁知道保密行动最后会变成闹鬼了呢?   姜鱼略作思忖,道:“我去楼上看看。”   林西鹤留下继续鼓捣机器人,姜鱼便独自来到了被粉丝的铁栅栏前。只要是金属,就挡不住金系异能者的脚步。姜鱼抬手抵在铁栅栏上,异能发动,如同金色的利刃切割出一扇门的形状。   她推开门走出去,外面就是安全通道。穿过安全通道的门来到地面上的楼栋里,阳光骤然洒落。   从一个阴暗的、半废弃的地下建筑里,一下子走到窗明几净的现代化高楼里,那瞬间的反差和耀眼的阳光,让姜鱼下意识地顿住脚步,抬手遮在眼前。她转头看向一楼的玻璃墙,墙边摆着绿植,一切都那么的宁静、美好。   这个小区不算高档,但一楼也有物业的人在。姜鱼重新整理好着装走过去,直接出示特调局的工作证,又给出了那个小女孩的影像照片,打听消息。   这个工作证是柯航邀请他们加入陆生的K09案时,特意给他们做的临时工作证。作为编外人员,他们可以凭此证进出特调局总部大楼,并获得相应的权限。   这证目前为止还没派上什么大用场,但用来唬人不错。物业的工作人员看到姜鱼,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艳,又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但还不等他想出什么所以然来,那张工作证就让他瞬间把所有心思压下,变得拘谨起来。   “这是我们这栋楼的住户的孩子,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了解一些情况,不用紧张。”姜鱼笑着安抚。这次她不再闲聊了,就像一个正儿八经的特调局女探员一样,作风干练,三两句话问出了小女孩如今的下落,便告辞离开。   她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去,工作人员看着她的背影,挠挠头,甚至都忘了问她没有门禁卡,是怎么进来的。   走出楼栋,姜鱼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她绕了一点路回到最初的地下民居的出入口,刚踏上向下的楼梯,就看到林西鹤拎着小机器人拾级而上。   “怎么了?”她停下脚步,问。   “没电了。”林西鹤继续信步往上走,很快就来到了姜鱼面前。   “那小女孩儿最近放暑假,一家子都出门旅游了,不在家。”姜鱼把打听到的事情告诉他,末了,道:“看起来这就是一个纯粹的乌龙。”   林西鹤耸耸肩,没有答话。   姜鱼看着那机器人在他手里晃荡,道:“那你先带它去充电吧,我去跟老人家说一声,把委托给结了。”   林西鹤却又转过身来,拎起手里的机器人,问:“你就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是吗?有不一样吗?”姜鱼眨眨眼,双手背在身后。她此刻仍然站在比林西鹤高两级的台阶上,稍稍俯身,凑近了看那个小机器人。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困惑,好像真的没发现什么不一样似的,“在哪里啊?”   她又抬头看向林西鹤,“我对机器人一窍不通,不如你告诉我好不好?”   林西鹤一手插兜一手拎着小机器人,看起来很高冷的样子但还是解释了,“原先的安装手法有些粗糙,而且材料用得很杂,所以整个机器人头重脚轻。再加上底部是个滚轮,机器人在行进过程中就容易失衡,撞墙。”   那咚的声音就来源于此。   “好厉害啊。”姜鱼忍着笑,抬起手给他鼓掌,“小林同学真棒。”   林西鹤倒是一点儿没不好意思,“这就变成同学了?”   于是姜鱼又想了想,“那该叫什么?小林大师?”   她一边说一边往下走,待走到林西鹤身边,身体自然而然地触碰到他,微微靠着他肩头,歪着脑袋,打趣道:“小林先生?还是……小鹤哥哥?”   姜鱼的尾调轻扬,像带着钩子,撩拨人心。林西鹤自然是不经撩的,伸出那只插在兜里的手,虚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现在不叫。”   那什么时候叫?   姜鱼假装自己没听懂,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林西鹤的脸,透着一丝困惑,嘴角却微微勾起。清纯无辜、明艳靓丽,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竟没有丝毫违和。   林西鹤眸光微暗,可他正要做点什么,他那狡猾得像狐狸一样的女朋友,就又溜走了。她还冲自己挥挥手,“去吧,好好工作,别偷懒。”   他林西鹤是会偷懒的人吗?   是。   林西鹤骤然想起前几日兰舟跟他汇报的工作计划,桓天动力的樊黎要跟万洲合作,去开辟海上航线。   其实林西鹤早在银河俱乐部的时候就拒绝过他一次,谁知道他又趁着雾城出事的时候跟兰舟提了出来。樊黎要开辟海上路线,倒不是说要把能源石卖到海外去,如果只是为了买卖,走空运即可。   他真正看中的,还是海底矿脉。   樊黎主动给林西鹤抛橄榄枝,一方面是看中万洲能够开辟十字生命线的实力,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了结盟。当世三大能源公司,两个都在国内,实力雄厚。但危险的海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除了要提防强大、未知的变异海兽,还要提防来自同类的算计。两家结盟,足以把另外一家踩死。   不过三足鼎立向来是最稳定的状态,如今的能源也远没有到枯竭的地步,樊黎野心很大,虽然林西鹤对他的人品有一定的判断和信任,但他从不赌人性,因此至今仍未松口。   兰舟可也从来没对樊黎说过一句准话,问就是“兹事体大、还在商量”,再问就是“请致电老板本人”,太极拳宗师是也。   至于老板?   林西鹤把樊黎拉黑了。   远在阳城的樊黎再一次体会到了万洲老板的任性,如果他经营的不是靠硬实力取胜的万洲,樊黎相信林西鹤已经被人打死了。   而等到樊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找了别人的终端账号去跟林西鹤取得联系时,发现林西鹤已经把头像改成了变异大猩猩,个人简介还多了四个字——   不是本人。   作者有话说:   。 第198章 真真 ◇   ◎电器修理大师林西鹤◎   为了能挽回自己在女朋友心目中的形象, 林西鹤把小机器人放在外面充电后,就慢悠悠晃到附近的超市里去买东西,再慢悠悠地晃回地下民居, 抵达秘密工坊, 搬来梯子和工具箱, 再回到负一层,把梯子架好,爬上去, 开始——   修灯。   电器修理大师林西鹤,今天也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姜鱼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开门来, 看到此情此景没有吱声, 只是顺手带上了门。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 酷热的盛夏,一滴汗顺着林西鹤的鬓角滑落, 而他专注地修着灯, 动作娴熟,仿佛生来就是干这个的。这样的林西鹤看起来很接地气,平平无奇修理工, 小臂上流畅而结实的肌肉线条就是他卖力工作多年的象征。   漂亮的女作家偶然经过, 发现了他,停下来仔细观赏。她的脑海中瞬间迸发出许多灵感,譬如某种糙汉文学。   而当他完成手上的工作, 转过头来看到她, 视线交汇之间, 碰撞出的火花比盛夏的阳光还要灼热。   “小姐在看什么?”林西鹤微微俯身, 手肘撑在梯子上, “你这样看我,会让我误认为你对我有意思。”   “家里的灯坏了,你能帮我去修吗?”姜鱼倚在墙上看他。   “小姐出什么价?”   “五十?”   我就值50吗?   林西鹤不干了,帅气地从梯子上跳下来,把它扛起换个位置,就又爬上去继续修下一盏灯。他以为姜鱼会再说点什么,可迟迟没有听到声音,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就发现姜鱼正用终端对着他拍照。   靠在墙上的小姐姿态放松,似乎并未觉得偷拍别人有什么不对。林西鹤微微挑眉,道:“我是有女朋友的人。”   姜鱼眨眨眼,“那怎么办?”   语毕,她笑着建议:“不如你打个电话问问她?就说她男朋友太受欢迎了,碰到别的美女在拍他,问她介不介意?”   林西鹤:“她介意。”   姜鱼:“你问都没问呢。”   林西鹤这才脱了工作手套,当真用终端拨了个电话给她。来电提示音响起,林西鹤道:“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姜鱼莞尔,正要说话,身后的门就又开了。老太太走出来,看到林西鹤在帮他们修楼道里的灯,不由得连声道谢。   她越看两人越有种看自家小辈的慈爱感,给他们送来了解暑的薄荷凉茶,还再三招呼他们留下吃饭。   老人家的热情根本抵挡不住,姜鱼也没有多推辞。   全家福还摆在客厅,老两口却独自居住在即将全面废弃的地下民居里,虽然不知具体的缘由,但难免孤单。姜鱼陪着老太太在买菜的小程序上下好单,等到食材送来,又自然而然地帮着打了下手。   别人的家事,姜鱼不去过多评判。而从来不上网关注八卦的老两口,愈发觉得black sugar就是一家夫妻店。这小夫妻俩长得都不赖,瞧着登对,又是难得的踏实肯干的,多好啊。   “小林、小姜,多吃点,别客气啊。”坐上饭桌后,称呼也升级了。   踏实肯干修理工林西鹤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人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小林”了,不过他也不在意。老爷子有感而发,聊起地下民居的历史,聊起当年建城的事情,他也能接上几句。   “你这小年轻倒是知道得很清楚?”老爷子惊喜道。   “家里长辈说的。”   “这样啊,那你家里的长辈一定也参与过建城吧?那可是个大工程,前前后后多少年,耗费了多少人力……”老爷子复又环顾四周,看着这套早就被抛弃在了旧日时光里的房子,感叹道:“当年用积分换房子,可是一件光荣的事情。说起来,你也姓林,能源公司的那个林家知道不?当年也是多亏了他们,否则我家里还换不到这套房子呢。”   姜鱼听到这,略显诧异,“为什么?”   老爷子伸出手掌给她比了个“五”的手势,又前后翻了几番,“二十比一,异能者和普通人的积分比,同样干一天活,异能者有异能,贡献大啊,人家拿的积分就是比我们多啊。本来……也没什么人去闹,大家都被大灾害搞怕了,就只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能活下去就好。不过后来突然来了消息,说积分发放的规则改了。改了之后规则更复杂、更详细了,普通人拿的还是比异能者少,但只要肯好好干活,那些积分就恰好能换一套这么大小的房子。等搬进来,慢慢地大家都有了工作,日子可不就是过起来了吗?后来才听说,是林家那位出了力。”   他絮絮叨叨的,眼神望着空处,好像又看到了往昔岁月,“其实啊,大家要的本来就不多……”   老太太温柔地埋汰他:“就你没完没了了,当年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在不是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了吗?”   老爷子便又笑起来,“我也没说现在的日子不好啊。”   话题又很快转移到最近的菜价上去,说是绿洲农场最近培育的蔬菜终于开始走亲民路线了,餐桌上的绿叶菜就是来源于此。   姜鱼倒是知道这事,“大概是因为新的绿洲已经投放使用了。早期的变异蔬菜培育投入很大,开辟新的绿洲也需要大量的钱和时间,价格自然居高不下。”   老太太:“这可是好事。话说上个月雾城出事的时候我们还在担心那些田该怎么办,好在最后都保住了。雾城产的大米可好吃,香。”   又香又好吃的大米,怎么着也得来一碗不是?老太太深谙劝饭的精髓,连姜鱼这样食量一般的,最后都吃了一碗饭。   吃完饭趁着收拾桌子的时候,姜鱼又不经意间提起了地下二层的215,问两位老人有没有什么印象。   215就是刚才姜鱼透过门上的破洞看到照片的那间屋子。   “215?”老太太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眼中泛出一丝迷茫来,看向自己的老伴,“老头子,你还有印象吗?”   “我想想啊……”老爷子也不确定。   一时半会儿,两人都想不起来,姜鱼也不催促,只说自己看到里面还挂着照片,因为好奇就随口问一问。   林西鹤轻声问她:“你觉得那间屋子有问题?”   姜鱼:“是那张照片,我刚开始就很在意,现在我好像明白过来了,是觉得眼熟。那张脸我肯定在哪里见到过。”   于是两人再度折返。   姜鱼拿起那个相框。刚才透过门上的破洞看这张照片觉得诡异,是因为环境和灯光问题,以及照片确实老旧失真了。此时再看,照片里的女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用一个大大的深蓝色蝴蝶发卡扎着一个蓬松的高马尾。垂下的马尾自然卷曲,而她对着镜头笑着,脸上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环顾四周,这间房子空置的时间应该很久了,灰尘、蛛网都是别的房间的数倍。家具也都很老旧,客厅里的柜子轻轻一碰就要散架,五金倒是没被撬走,但姜鱼觉得这大概是因为早已锈得无法再二次利用的缘故。   这是一户很典型的小套间,一室一厅一卫,面积不过40平左右。从装修风格来判断,至少是二三十年前的。   问题在于,这房间里的家具都好好地摆在原位,墙上也还挂着照片,好似主人不是搬家,而是突然消失了。   消失?   姜鱼蓦地灵光乍现,看向林西鹤。林西鹤也看向她,两人眼中有如出一辙的神采,并异口同声道:“许望。”   Black sugar这几天来接到的第一个委托,被誉为“虚拟偶像之父”的许望,委托他们寻找一个三十多年前失踪的女子。   215照片里的人,跟许望照片里的人长得很像,只是打扮不同,再加上许望的照片其实是虚拟建模成像,跟真人也有些微的差别。   姜鱼:“难道说,十三个委托里,陆生真正想让我们接的,恰好就是我们没接的那一单?”   林西鹤:“以我对陆生的了解,他可以让cube发病毒小广告来恶作剧,但不会用闹鬼来吓两个老人来达成目的。闹鬼是偶发事件,但cube的小广告,可以是定向发送。”   利用偶发事件,定向推送小广告,然后把他们引到这儿吗?姜鱼思忖着,道:“不论如何,我们得去会一会许望了。”   两人随即对215进行了仔细的翻找,最终,姜鱼在卧室的床头柜里面发现了一本熟悉的书。“见春山。”她沉声念出了它的名字,回头看向走到卧室门口的林西鹤,“看来我们的推断没错。”   林西鹤神色不变,“走吧。”   搜查结束,姜鱼带走了那本书,而林西鹤随手把小蜜蜂留在了房间里。   两人很快回到地下一层,老两口正等在门口呢,看到他们过来,估摸着他们要走了,专程跟他们道别。   老太太拉着姜鱼的手依依不舍,末了又道:“你刚才不是问215吗?我想起来了。好多年前的事了,你不提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本来也不应该多说的,不过……唉,总之,你们是好的,告诉你们也没关系,那215以前住过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人就不见了。”   姜鱼:“不见了?”   老爷子:“是啊,大概二三十年前吧,具体哪年也忘了。那会儿地下住的人已经不多了,她突然出现又突然失踪,就她一个人,没有亲朋好友,也没人去报警。我们也是隔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好像很久没看到过她了。”   老太太:“是啊,然后她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姜鱼敏锐地捕捉到另一个关键,“她是突然出现,而不是一直住在这儿的?”   老太太点点头,“原来那户人家早搬走了,那就是个空房。后来她住了进来,反正占的不是自家的地界,她一个小姑娘,住着也就住着了,没人会在意。大概……半年吧,她住了半年左右,也就跟我们混了个脸熟。”   姜鱼:“奶奶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老太太:“真真,她叫真真。”   作者有话说:   。 第199章 霜叶大道 ◇   ◎新闻发布会◎   最终, 姜鱼和林西鹤离开了地下民居。   小机器人还在充电,但林西鹤在它芯片里植入了远程控制程序,待它充好电就会让它回到秘密工坊, 就此休眠。就算后续还有什么变故, 林西鹤也能通过远程控制程序得知, 直到小机器人真正的主人回来,如此一来,那两位老人家也就不会再受闹鬼困扰了。   关于真真, 两位老人知道的确实不多,毕竟已经过去了二三十年,而真正统共也不过在地下民居住了半年左右, 能记着有这么个人, 已经很不错了。   程真, 许望告诉他们的是这个名字。她在环岛公寓时也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以至于许望身边的人甚至是警察都对他说, 这个人是你臆想出来的, 根本不存在。   那真相到底如何呢?   林西鹤:“许望到底生的什么病?”   姜鱼:“我这两天打听过了,许望看病用的都是私人医生,口风很紧。他没有去过医院, 所以你查中央系统也是查不到的。”   林西鹤:“他今天在做什么?”   姜鱼:“参加新闻发布会。”   新闻发布会的地点在霜叶大道, 春集也在这里。   作为春城最繁华的街道,霜叶大道拥有着最宽阔的马路。马路边没有树,但在这酷热的盛夏的午后, 霜叶大道的温度却被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春集的街对面, 一只巨大的银翼凤凰盘亘了几栋楼的楼顶。每当温度升高超过28℃, 它便会舒展自己的身体, 那巨大的翅膀和长长的尾羽舒展开来, 横跨街道,化作顶棚为下方的行人遮阳。   《都市报》评选的春城十大景点中,麻仓的金光落羽是一个,霜叶大道的银翼之风也是一个。   凤凰当然不是真凤凰,由现代科技打造的巨大控温天幕是独属于春城的美丽景观。而透过银翼的缝隙洒下的道道阳光,投射在地上,就成了天然的“琴键”。   调皮的孩子正踩着琴键在玩儿,这里的每一块地砖都是感应屏,在孩子蹦跳的节奏中,流淌出俏皮的旋律。   街边的幕墙上,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据本台消息,中央办公厅将在下周的最后一次常会上对《新能源法案》进行最终表决,但各大能源公司尚未对此事做出正式回应……”   “劳动者协会再次发文,反对将第四代服务型机器人大量投入市场。协会认为,此举必将导致大批普通人失业,造成社会动荡……”   “……”   主播低沉磁性的声音成了街上最好的背景音,偶尔有几个人停下来看一眼,但更多的人早已习惯,奔着前方就去了。   暑假到来了,春大的学生们正在街头搞活动。   姜鱼和林西鹤漫步街头。姜鱼今天只穿了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大波浪的头发自然地披散着,但黑色的鸭舌帽一扣,再戴两个大大的金属耳环,就看起来又酷又靓。至于林西鹤,他在地下民居时是平平无奇修理工,但到了这里,墨镜一戴,谁都不爱。   只有身上的同款T恤,明晃晃地昭示着他跟旁边的美女是一对。   街边的奶茶店吸引了这位高冷酷哥的注意力,他混迹在一堆年轻的情侣中,排队给姜鱼买到了最新配方的果茶。   配色清新的果茶被递到姜鱼手里,她的手腕上还戴着跟耳环同款的金属圆环。金色的细环,一抬手,就在互相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如同果茶里的冰块一样。   旁人都投来了目光。   姜鱼一手拿着果茶,一手拉着林西鹤,“好啦,别在这里杵着了。”   林西鹤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看似无奈,实际上该秀的都给他秀完了。他们两个高个子,本就鹤立鸡群,他还专往人矮的地方站。   或许这真的是遗传,姜鱼想。   《蒹葭》那篇文章虽然不是林逝水亲自写的,可最后能传遍全城,甚至全网,少不了林逝水本人的推波助澜。   “你以前不是很低调的吗?你的人设呢?”姜鱼侧头看着他,嘴角含笑。   “以前低调是觉得烦,我打人的时候也不低调。”林西鹤答得淡然,“兰舟教我的,这叫宣誓主权,他说你有很多男粉。”   姜鱼:“兰舟知道你这么说吗?”   林西鹤挑眉,“那等结婚的时候我让他坐主桌?”   谁要跟你结婚了。   姜鱼用果茶堵住了他的嘴,但在外人看来,两人共喝一杯果茶的行为,尤为腻歪。   走过的路人嘴里嘀嘀咕咕,“霜叶大道什么时候变成情侣街区了,怎么到处都是情侣,还能不能让人活了,两杯果茶买不起吗……”   幸好两人一个戴了帽子一个戴着墨镜,暂时还没人认出他们。   姜鱼忍着笑看向林西鹤:“两杯果茶买不起吗?”   林西鹤仍然很淡定,牵着姜鱼继续往前走,“这是男人卑鄙的套路。”   姜鱼:“你到底哪儿学来的?”   林西鹤:“网上。”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开新闻发布会的地方,水幕酒店。   这家酒店就在凤尾处,距离春集不过三百米的距离。它叫水幕酒店,是因为外墙上是一片真实的水幕。水幕并不吵闹,还隔音,使得酒店居于闹市中,仍有幽静的效果。   姜鱼:“今天发布会的主角是梵天和恒星,两家公司达成了合作。”   林西鹤:“梵天就是樊黎旗下的那个游戏公司?”   “没错。《virtual world》即将开放新区,他们决定邀请恒星公司的当红虚拟偶像Wind成为新区的第一位玩家。他还会在游戏里跟其他的跟玩家进行互动,譬如在里面开见面会。”   姜鱼知道林西鹤对娱乐圈和游戏的事情知之甚少,继续介绍道:“如今仿生机器人的技术已经趋近成熟,关于虚拟偶像今后到底何去何从的问题,也已经吵了很多年了。曾经有生产仿生机器人的厂家跟恒星寻求过合作,开出过天价,希望能够授权虚拟偶像的外观用于生产。只不过被许望拒绝了。”   林西鹤:“如果他答应,独一无二的特性不存在,离崩盘也就不远了。”   他虽然不追星,对此也兴致缺缺,但这事儿很好理解。原本独一无二、光芒万丈的偶像,站在高高的舞台上,是谁都可以看见但触摸不到的存在。   一旦他具象化为可以购买甚至可以定制的仿生机器人来到粉丝的身边,独一无二的特性没有了,恒星公司为这个偶像所打造的一切设定,都会被无数的复制品打破。   发布会在酒店顶层召开,现场媒体聚集,场面很大。两人便没有上去,免得被媒体认出来,还要费心思去应付。   他们就坐在酒店一楼的待客区,通过终端观看实况转播。   “许望的助理回我了,发布会结束之后他会主动来找我们。”姜鱼道。   “他的状态有点不对。”林西鹤盯着视频中的许望,微微眯起眼。   “哪里?”   “刚才他有一点走神。”   姜鱼刚才在看信息,所以没有注意到。闻言,她的目光扫过许望,再看向坐在他身后的助理。   助理回她信息前,有悄悄在许望耳边说话,说的大概就是姜鱼和林西鹤找来的事情。此刻助理正襟危坐,看起来有点紧张。   这种紧张不是因为姜鱼的信息,而是全程如此。她心念微动,“跟许望的病有关?”   这么多媒体对着,许望混迹娱乐圈几十年,不可能还会出错。可他还是在走神,身旁的助理如此紧张,也只可能是因为他的病了。   左右猜不出是什么病,两人的话题又回到真真身上。   姜鱼:“个人的臆想有可能,群体的臆想,臆想对象还是同一个人,就真的是天方夜谭了。程真和真真,如果真是同一个真,如果这是个真名,这个人确实真实存在,那么警方查不到她户籍资料的可能性有二。”   林西鹤:“一,她是个黑户;二,她的保密等级很高。普通的警员权限低,这两种情况搜索出来的答案是一样的。”   姜鱼:“Not Found.”   “我让人去中央系统查了。”林西鹤在CIG有自己的线人,K09案的编外成员黑框眼镜。而稍作等待后,黑框眼镜很快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Not Found,bro。”   黑框眼镜作为CIG的成员,权限可比普通警员高得多,可他也查不到,这就让人狐疑了。难道这个程真是黑户?   姜鱼思索间,又捧着果茶喝了一口,“如果她是个黑户,倒可以解释一些事情。因为她没有身份,所以没办法通过正常渠道租房,无论是地下民居还是环岛公寓,她出现过的地方都是没有人住。那她又突然消失……是住不下去了?被人发现了?”   林西鹤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到对面的姜鱼捧着果茶杯子,一边思考一边嘬一口的动作,觉得有点可爱。   “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姜鱼没注意到他的走神,看向他的目光明亮而坚定,“让柯航再查。”   柯航的权限,要比CIG的职员更高。   此刻的柯航又在做什么呢?   昨天他去自己的母校,查到了当年的记录,他在2134年6月19日后,真的请过一周的病假。也就是说,监控里拍到的商羊,真的是在他学校附近,而商羊出现后,他就生病了,而他自己竟毫无印象,而医院也没有他的就诊记录。   得到这条线索后,柯航本来想直接去跟自己的母亲谈话。可理智拉住了他,如果他仅凭这么点猜测就去对峙,他的母亲恐怕还是不会把真相告诉他。   她永远冷静、理智,哪怕面对自己的儿子,心防也高高筑起。   于是柯航思忖再三,拨通了他堂姐的电话。他跟这个堂姐关系还可以,也曾在一个高中念书,如果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许这位堂姐会知道。   堂姐很爽快,约他在自己的榕树餐厅见面。   作者有话说:   。 第200章 宋曜 ◇   ◎舆论风波◎   柯航的堂姐, 称得上一句风流倜傥。虽说这个词向来形容男性,可宋曜此人,与这个词搭配起来也毫无违和感。   当柯航走进顶层的包厢时, 宋曜正在给自己倒酒。一头黑色的中长发, 剪着清爽利落的发型, 眉眼英气、面白如玉,露着一条胳膊,戴着金色的臂钏。客人还未坐下, 她先自饮一杯。末了往后一靠,挑起眉戏谑地看向柯航,“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来找我了呢。”   两人上次见面, 是在过年的聚会上。才时隔半年, 宋曜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柯航可还没有告诉她, 自己为什么会来找她。   所以,她知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柯航开门见山。   “别着急嘛, 航航, 坐。”宋曜先给他倒了一杯酒,看到他板起了脸,成功地把自己逗笑了, “你这就不可爱了。”   “说正事。”柯航早有经验, 面对这位堂姐,你就不能按照她的节奏来走,“你到底知道多少?”   “倒也不多。”   宋曜仔细瞧着他, “当年你突然请病假, 我想去看你, 却被挡回来的时候, 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柯姨虽然人冷了点, 但从来不会刻意为难小辈,也不会阻止你跟我们宋家来往。后来,离家在外的小叔突然回来了。”   柯航蹙眉。   “没过几天,你又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学校。我去试探过你,你脸色很差,明显不愿意多谈,看别人的眼神里也多有戒备,像只刺猬一样,普通的生病可没这效果。我觉得奇怪,但那会儿我还是个学生嘛,查不到什么,可是没过多久,更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你猜怎么着?”   “我失忆了?”   柯航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从宋曜的描述来看,刚回到学校时的自己,并未忘记自己在那一周里的遭遇,是在不久之后,才忘了的。   宋曜笑起来,“航航就是聪明。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如果你是一开始就遗忘了,那你再回到学校,一定会发现自己丢失了一周的记忆。因为同学会问你,课程会跟不上,这是没办法掩盖的,除非全校人一块儿跟你撒谎。但过了一段时间就不一样了,在所有人眼里你不过请了个病假,很快就没什么人会再提起,你也重新融入了课堂,记忆开始连贯,这时候你再遗忘那一周的事情,不就是顺理成章?”   柯航闻言,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   宋曜自顾自地倒着酒,“原本呢,这么久远的事情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不过昨天林西鹤跟姜鱼到我这儿来吃饭,他们这几个月又一直跟你混在一块儿,闹出来的动静可不是一般大。我也在想,为什么是你跟他们在一起呢?你们到底在查什么?”   柯航:“堂姐不知道吗?”   宋曜微微一笑,“我该知道吗?我也说了,我知道的不多。”   柯航:“你提到了我爸。”   宋曜:“所以呢?”   “他现在在哪儿?”   “你一个当儿子的都不知道,我一个侄女怎么会知道?我不过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网红餐厅的老板而已。”   宋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晃了晃酒壶,发现没酒了,登时撇了撇嘴,摁下桌上的按铃,又让人送酒来。   等酒来的时候,她又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道:“其实啊,我这位叔叔,行踪诡秘,一般人还真找不着他。我只知道他当年突然回来,去过一次麻仓。”   麻仓。   柯航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地名,神色莫名。他今天仍然穿着便装,脱去了特调局那身制服,虽然领口的扣子依旧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但褪去了那身冷肃,显出几分年轻气来。   对面的宋曜却在感慨,“航航,你长大了啊。”   柯航面色微僵,“不要再这么叫我。”   “这可不行,无论你多大,航航永远是姐姐的航航。”宋曜揶揄着,坐姿愈发放松,跟对面正襟危坐的柯航形成了鲜明对比。   柯航对上这位堂姐,总是无可奈何。高中时她振臂一呼就能当上学生会主席,他刚上高一,这人就带着一大帮小弟拉帮结派地到他教室来找他,揽着他的脖颈就说要罩他,反抗也是无效的。   恰在这时,服务机器人送酒来了,而宋曜的终端上也弹出了视频。   “这是什么?”柯航看到视频里鬼鬼祟祟的人影,觉得有点眼熟。   “来捉奸的。”宋曜勾起嘴角。   捉奸?   柯航愣了愣,随即再次看向视频里的身影,越看越熟悉。而后在某个时刻,突然福至心灵,“贺望岚?”   堂堂万洲三分队队长,跑到网红餐厅里来捉奸???   柯航一时没有办法理解,也不知道在自己追查当年的事情时,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很快,他收到了来自姜鱼的信息。   程真?这又是谁?   另一边,姜鱼和林西鹤还没有等到许望,水幕酒店就出了变故。   刚开始没人在意,只是酒店大堂里进出的人突然变多了起来。可这些年轻人三三两两地结着伴,看起来跟走在外面霜叶大道上的路人没什么两样,还是对危险感知最为强烈的林西鹤,忽然说:“有问题。”   下一秒,横幅就拉起来了。   不是异能,不是什么科技产品,而是最原始的大红色横幅还有小旗子。酒店的保安都来不及反应,从电梯里下来的、正从大门口走进来的、原本就坐在待客区的散落的人,忽然间就聚集到了一块儿,刹那间——   “声势浩大啊。”林西鹤第一次看到这场面,眼中都流露出了惊讶。他看向姜鱼,见她还从容镇静,不由问:“你不意外?”   姜鱼:“应该是wind的粉丝。根据现行的《治安条例》,在公共场合擅自动用异能超过峰值的,都可以处以十日以内治安拘留。粉丝抗议,用异能不行。用科技手段,则很容易被门口的探测器捕捉,还是最原始的办法最有效。他们之所以刚开始分散,也是为了麻痹门口的保安,否则就只能在酒店大门外聚集了。”   闻言,林西鹤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姜鱼喝了口果茶,换了换交叠的双腿,继续道:“在酒店外和酒店内,也是两种情况。针对这两种情况会做出的应对是不一样的,外面归街道管理委员会管辖,里面归酒店管。一般而言,到了酒店里,酒店方面是不会擅自对进来的客人动粗或者起诉的,他们会选择息事宁人。街管委就不一样了,那严格得多。”   此时大堂里已经闹起来了,保安维持着秩序,前台紧急呼叫经理,而粉丝们围成一圈,手里的横幅鲜红醒目。   “希望正视……合理诉求?”林西鹤像个一只脚踏进新世界的土著,好奇地念着横幅上的字,“拒绝过度消费,给予基本尊重,回答粉丝疑问?什么疑问?”   在他探索新世界时,姜鱼已经利落地登录社交平台,搜索了wind的关键字。待看到搜索结果,她终于露出了点诧异表情。   “查到什么了?”林西鹤问。   “记得我刚才跟你说过,许望拒绝了仿生机器人生厂商的合作邀请?”姜鱼道。   “嗯。”   “网上爆出来一张图,有人跟wind一块儿共进晚餐,还发了合照出来炫耀。”   林西鹤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关键,“wind不是虚拟偶像?”   姜鱼一边翻着评论,一边道:“对,虚拟偶像没有实体,但照片里的应该是仿生机器人。有人怀疑是恒星暗地里造出了wind的实体,进行什么不正当的交易,当然也有粉丝反驳,说也许是对家干的,或者是晒照片的人虚荣心作祟,自己偷偷搞的,要让恒星公司出面解决。”   网上的言辞当然激烈得多,作为炙手可热的虚拟偶像,wind粉丝数庞大,构成也相对复杂。照片刚爆出来的时候没几个人看见,也就是发布会开始后,照片被wind的粉丝发现,并迅速登上热门。   这要是处理不好,恒星公司得有大麻烦。看看这前来抗议的速度,坐飞行车都没那么快。   “走吧,发布会提前结束,许望出来了。”姜鱼收到助理的信息,起身离开。   林西鹤慢悠悠跟上,临走时又回头看了眼大堂里聚集的人群,推了推墨镜,跟着姜鱼乘坐电梯去往上层。   约见的地点在高层的行政套区,除了客厅、卧室,甚至还带一个小小的会议室,配落地玻璃窗。   一片凤凰的尾羽就从窗外延伸而过,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姜鱼和林西鹤进去时,许望就坐在落地窗前的轮椅上闭目养神,跟他一块儿去过black sugar的女助理则在身后汇报工作。   仔细听着,就是网上的舆论风波。   听到脚步声,许望抬手制止了女助理的汇报。轮椅自动转身,他看向姜鱼和林西鹤,眉眼中的冷厉稍稍压制住了疲惫。   “二位,有没有兴趣再接我一个委托?”   林西鹤:“说。”   许望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查一查照片里的那个仿生机器人。”   作者有话说:   。 第201章 Not Found ◇   ◎程真究竟是谁◎   “在此之前, 许老板不如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林西鹤信步走到他所在的落地窗边,望着外面行人如织,犹如闲谈般问起:“为什么会想到去麻仓找我?”   许望沉默几秒, 反问:“这很重要吗?”   林西鹤:“对我而言, 这比你的事情重要。”   “我明白了。”许望飞快有了决断, “你们不是我找的第一家事务所,我从半年前就开始调查当年的事情,只不过一直没有结果。几天前我的终端上突然收到了black sugar的小广告, 我看到了,所以去了麻仓。”   这时,在会议桌旁坐下的姜鱼开口了, “许先生的终端应该开过加密防护?”   许望:“没错, 我的终端是定制的, 一般的病毒小广告不可能发到我的终端上。”   “能给我看看吗?”   “可以。”   许望随即打开终端,让她看到了自己保留下来的小广告的证据。   终端与终端之间, 差别甚大, 造价从几千到百万不等,以许望的财力和地位,必定不会用普通的个人终端。姜鱼一听到“小广告”三个字, 就知道肯定是这样的情况。   什么病毒能突破那么高级别的防火墙?在许望看来, 这小广告必定大有来头,于是他就到了麻仓去一探究竟。   他不可能一见面就对姜鱼跟林西鹤和盘托出,所以在林西鹤拒绝他的委托后, 他采取的措施跟他们一样, 那就是——静观其变。   “你们果然来找我了。”许望道。   闻言, 姜鱼和林西鹤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即笑着说道:“原来如此。不过很遗憾, 这个小广告并非是我们发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在完成其他的委托时意外发现了关于程真的线索。”   虽然在看到姜鱼和林西鹤出现时,许望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听到这句话,他仍有片刻的失神。顿了顿,才问:“是什么?”   姜鱼直接把她在地下民居拍到的照片展示给他,“如你所见,她曾经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同样的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那里的人叫她真真。”   许望心绪起伏,闭了闭眼,道:“但是她去了哪里、又究竟从哪里来,还是不知道,对吗?”   “是的,而且也无法确定她是先出现在环岛公寓,还是地下民居。”说着,姜鱼又拿出了在地下民居里找到的那本《见春山》,问:“这有可能是程真留下的东西,许先生有印象吗?或者,有没有听程真提起过?”   许望微微蹙眉,疲惫从那紧皱的眉头里溢出来。蹙眉深思间,脸色也愈发的不好,精神欠佳。   助理连忙俯身,关切地想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他摆手制止。许望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时间过去太久了,很多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她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对我来说都遥远得像是一场梦……”   “可以把书留给我吗?也许我会再想起什么。”许望朝姜鱼伸出手。   姜鱼略作思忖,视线跟林西鹤飞快地交汇。微微一笑,她就把书递了出去,“当然,许先生可以慢慢看。”   许望接过书,“所以,二位现在算是接受我的委托了?”   林西鹤却又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   许望微怔,眉头再次蹙起。这两人都主动找过来了,还商谈了线索,为什么还要拒绝?   这时,姜鱼微笑说道:“wind的知识产权完全归属于恒星公司,从网上发布的照片来看,私自定制wind的仿生机器人,无论是否商用都是侵权行为,有照片为证,你们完全可以直接走法律途径。”   许望:“那程真——”   姜鱼:“程真的事情,还要再看看。”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走出房间之前,姜鱼又笑着回过头看了许望一眼,道:“有缘我们就会很快再碰面的,许先生。保重身体,再会。”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许望和他的女助理。助理小心翼翼地觑着许望的脸色,见他把手放在书上,望着窗外沉思,没敢打扰。   终端的信号灯疯狂闪烁,电话轮番打进来,最频繁的还是公关部。助理并不敢随意接通,因为她知道,许望在wind的问题上会有多严厉、苛责,而他已经不能随便动怒了,他的病……   助理略微有点走神,这时,许望的声音又将她拉了回来。   “wind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那种劣质的仿品都不能在市场上流通。把照片里的仿生机器人弄回来,是谁做的、谁吩咐的,不管是买方卖方,每一个环节有什么人,我都要知道。”   许望的声音一派森冷,“抗议的粉丝来得这么快,给我查查,一个个都是怎么来的。”   女助理:“那wind明天晚上的live演出……”   许望:“照旧。”   另一边,姜鱼和林西鹤避过喧闹的人群走出水幕酒店。   姜鱼边走边说:“刚才给许望看地下民居的照片的时候,我混了一张陆生的照片在里面,假装不小心划到了。不过许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林西鹤:“你觉得……陆生把这个案子抛给我们看,是想表达什么?”   姜鱼也思索起来,“刚开始我们都觉得病毒小广告带来的这十三个委托里,可能藏着能够指引我们找到陆生的线索。不过《见春山》这本书一出来,我又觉得他可能是想给我们讲故事。他在机械迷宫的时候不也这样,都快死了,还唠唠叨叨的。”   程真也有《见春山》这本书,她跟陆生会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虽说只是一本书而已,各个版本加起来总的发行量很大,谁都可能拥有,但它在此时出现,难免让人多想。   两人沿着霜叶大道继续往前走,林西鹤听着姜鱼的话,回忆起陆生在机械迷宫里说过的那些废话,蓦地,问出一个问题:“陆生的精神系异能是从哪儿来的?”   姜鱼怔住,答案就在嘴边,即将脱口而出,但她又瞬间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异能的出现,一般有两种情况。比较普遍的情况是,遗传,选择父母双方中较为强势的基因进行遗传;还有一种,异变。其实人跟变异生物一样,之所以会有异能,就是基因发生了异变,第一代异能者都是这样来的。在后来的发展中,这样的情况逐渐被遗传所取代,但仍然有少量的异能者,父母双方都是普通人,但他就异变了。”   姜鱼可以确定,“陆生的父母是普通人。”   林西鹤:“对,他们生出了一个精神系异能者。精神系是所有分支当中,最诡秘的一门,而每一个精神系的异能者,都会被当做潜在的危险分子,一旦发现,直接关进特殊收容所。事实上,由精神系异能者制造出的混乱和惨剧,要比大众知道的多得多,只是很多都悄无声息地被掩盖了。”   姜鱼:“如果要查特殊收容所里的人,能查到吗?”   林西鹤:“不,结果应该会是——”   姜鱼:“Not Found.”   刹那间,姜鱼感到一股冷意。虽说这个猜测有点漫无边际,但在一个人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时,去追根溯源,是很常见的想法。   “2115。”她突然又想到了许望说过的,他在环岛公寓遇见程真的年份,“你跟陆生是同龄的,所以他的出生年份应该是2116年,就在程真消失的第二年。”   不对。   姜鱼很确定一点,“陆生的长相完全继承自他的父母,也看不出后期整容的迹象,他应该是他父母亲生的。”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姜鱼当机立断,“我觉得我应该去一趟异能协会,再看一看有关于精神系异能者的资料。”   林西鹤:“你确定我们还能进异能协会的门?”   异能协会的会长翁正青现在还在牢里呢,这仇可结大了。就算协会里有另外的人因此获利,坐上了会长的位子,也绝对不会喜欢跟协会对着干的人,尤其是林家人。   姜鱼当然也知道这点,但她脑子转得快,办法也多,“我有办法。”   林西鹤迎着她清亮的目光,问:“什么办法?这事儿动用林逝水的人脉也没有用。”   “还有老师。再说了,我本身也是异能协会的会员。”姜鱼道。   林西鹤的母校春城一中的校长原鸣,曾任春大教授,在异能协会里也有相当的地位。他不止教过姜鱼,也当过林西鹤的家庭教师。   女朋友太能干了怎么办?   林西鹤只得抱着臂,无奈道:“那我去一趟异能研究院。”   其实直接查特殊收容所是最快的,只是这个地方是完全的封闭管理,等闲进不去。就算要查,没有足够高的权限,没有cube那样的技术,很难。   不过,能被关进特殊收容所的,99%都是异能者。而异能者、异能这些相关信息,跟异能协会和异能研究院总是会有牵扯,迂回去查,或许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程真究竟是谁?从何而来,又去了哪里,姜鱼相信她会找到一个答案的。   作者有话说:   原鸣出现在96、97章,本来叫原真,也有一个真字,这又来一个程真,就改成原鸣吧。前文我直接替换了。 第202章 口舌之争 ◇   ◎给我填个表吧◎   “就是她啊……”   “她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   “上个月小会不是还有人提出来要讲和吗?”   “嘘!别说了, 北郊那个项目上头不是说要卡林氏的脖子吗?结果前几天人家啥事没有继续往下推进了……”   “我们堂堂异能协会,统筹管理所有异能者,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大亏?林家不也是登记在册的异能者, 就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你去?”   ……   今天的异能协会, 跟往常有点不一样。   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里, 许多压低了声音的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像极了老鼠偷粮,而讨论的焦点,无非是刚刚从大门口走进来的人。若说这大厅里还有谁镇静自若, 也只有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来,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掀起了什么样的波澜。   “姜小姐午安。”接待窗口的工作人员小蒋也是个熟人, 往常都是她来接待姜鱼的。要说以前她还觉得荣幸, 今天可就棘手了, 感受到同事齐刷刷望过来的视线,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午安。我来升级徽章。”姜鱼神色如常。   小蒋一愣, 她记得上次姜鱼来的时候才升到四级, 这才过了多久,又要升了?她连忙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是升到什么等级呢?我好给姜小姐安排对应的检测室。”   姜鱼微微一笑, “五级。”   雾城大战结束后, 她就已经在即将升到五级的临界点上了,回来这段日子稍作巩固,便顺利突破。麻仓附近就有专门的训练室, 有时她会跟林西鹤一块儿去过过招, 但大多数时候, 她都习惯于在家自己练习。   利用碎片时间, 进行持续不断的细小但稳定的异能输出, 反复练习自己对异能的掌控力,既不会像其他异能者那样训练得满头大汗,又不碍着她做其他的事。   有时她坐在沙发上看会儿书,一只手翻着书页,另一只手里异能流转。它时而幻化成刀在指间转动,时而又被拉扯成金色的细绳,翻成了花儿。等异能耗得差不多了,身上出了点薄汗,她再去洗个澡,美美地敷一张面膜,正好。   贺望岚说她就是想偷偷练习然后惊艳所有人,也不知道他又去群里说了什么,反正林西鹤很快就收到了兰舟的慰问。   Lan:你的腹肌还在吗?   Lan:相信我,对它好一点。   Lan:没事别老躺沙发,沙发不会爱你【比心.jpg】   言归正传,小蒋听到“五级”这两个字眼,惊讶的表情顿时收不住了。这速度,她在异能协会工作那么久了从来没见过。   她登时忘了姜鱼此刻在协会里的尴尬身份,兴冲冲地就要给姜鱼安排检测室,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姜小姐恭喜啊,谈了个恋爱,异能等级都升得那么快了,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略显夸张的恭喜。   姜鱼转过头去,就看到对方戴着眼镜穿着衬衫,笑得一脸和气。   “曹干事。”姜鱼认出对方来,异能协会的中层干部。协会里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干事,分部在各个科室里,熬着年资,不上不下,但派头十足,并引以为傲。   姜鱼礼貌客气,但她穿着带跟的鞋子,比这曹干事还要高一点,微笑着跟他说话时,难免有点儿俯视的视角——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怪不得谁。   “看来曹干事也爱看八卦新闻,连我谈恋爱的事情都知道了。最近协会不忙吗?”姜鱼真诚发问。   “当然比不上姜小姐忙了。”曹干事依旧笑呵呵的。可他刚才故意把姜鱼谈恋爱和升等级的事情连在一起说,可不就是在阴阳怪气,暗指姜鱼这实力提升得有猫腻?   小蒋听得有些着急,“曹干事,您是来拿总署发过来的资料的吧?资料刚传过来呢,我给您送过去就行了,哪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呢?”   曹干事摆摆手,体恤道:“小事,我自己来拿就行了。”   “是啊,毕竟曹干事——确实不忙。”姜鱼笑着接了一句。她这一笑,比起曹干事人近中年泛着油光的脸来,可好看不少。   姜鱼也从来不避讳自己的长相优势,不等曹干事答话,她又道:“上次开视频大会的时候,协会里就说要鼓励年轻人积极进取,争取在三十岁之前突破五级大关。我这不是响应号召嘛,这才紧赶慢赶在二十六岁达标了,不像曹干事,一心扑在工作上,就算到不了五级,也瑕不掩瑜,对不对?”   什么瑕不掩瑜!   曹干事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模样,“姜小姐说笑了,没想到上次大会的事情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毕竟我也是异能协会的一份子。”姜鱼微微点头致意,论礼,那是半点挑不出错来,末了又道:“不过现在曹干事应该有时间了。也衷心祝愿您早日突破五级大关。”   曹干事咬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就承姜小姐吉言了。姜小姐不愧是个作家,笔头功夫了得,口头功夫也了得。”   撕破脸是不敢的,姜鱼背后有林家,这又是在人来人往的接待大厅里,他们丢不起这个人。协会在短期内也经受不起第二次风波了。   姜鱼权当他真的是在夸奖自己,应得磊落大方,转头又问小蒋:“按照协会里的规定,五级异能者,就可以参与甄选,申请正式职务了,是不是?”   小蒋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对,姜小姐这是要?”   姜鱼:“给我填个表吧。”   她说得轻松,曹干事的脸色却难看了一瞬,甚至比刚才听到姜鱼说那些话时更难看,几乎有些崩不住。而附近那些支起了耳朵挺墙角的人,也各有各的小九九。   姜鱼说的甄选,是异能者的竞争上岗。异能协会有两种晋升渠道,一个是正儿八经通过笔试面试考进来,异能等级不重要;第二个是达到一定异能等级,再通过内部甄选,获得相应的职务。   如果姜鱼成功,那她就会真正进入异能协会,而不只是挂个名的名义会员。   “她真的要进异能协会?”   “背后不会是林家的手笔吧?他们想在协会里插一颗棋子?夺权?”   “这可不是什么阴谋,是阳谋。”   ……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带走,曹干事也顾不上什么口舌之争了,拿了资料很快离开。姜鱼迆迆然地填好表格,再拿到分配好的房间号,由小蒋领着前去做等级测试。   一路上,小蒋的心还在怦怦乱跳。她小心翼翼观察着姜鱼的脸色,觉得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不同,这才大着胆子开口,“姜小姐,你真的要到协会里来工作吗?”   姜鱼玩笑道:“不欢迎吗?”   小蒋:“哪里啊,就是……”   姜鱼:“你不说我也知道,如今的协会可不欢迎我。不过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曹干事也没说错,现在的我恋爱、事业双丰收,值得开心一点,而不用去担心别的,不是吗?”   小蒋不由自主被她说服了,看着姜鱼的眼里流露出由衷的羡慕。要是她什么时候也能像姜小姐那么厉害那么自信就好了,走到哪儿都不会被人欺负,无论遇到什么事儿,轻飘飘地就解决了。   “到了。”她看到前方的门牌号,连忙回神。   等级测试,除参加测试的异能者外,必须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工作人员在场,以示公正。姜鱼来过这里许多次,对一应流程都很熟悉,而有了曹干事那一出,协会也没有再为难她。   测试很快就结束了,小蒋拿了单子要下去帮姜鱼更新异能者徽章,姜鱼便道:“正好升级了,我去查点相关资料。待会儿再去找你。”   小蒋不疑有他,“那行,姜小姐请便。”   姜鱼便以一个毫不惹眼的姿态,来到了十二楼的档案中心。档案中心很大,占据了整整一层楼,里面有公开的会内图书馆,为广大异能者提供异能相关的书籍。再往里,则是需要一定权限才能通行的资料库。   此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图书馆里人不多。大家都低头看着书,或在光脑前查着资料,没有人注意到姜鱼的进入,而姜鱼漫步在书架间,走走停停,乍一看,也像是来挑书的。   不过没等多久,一个清朗温润的男声就在书架对面响起。   “姜小姐。”对方很谨慎,刻意压低了声音。姜鱼从书的缝隙里看过去,隐约记得在大会是看到过他。   他也是原鸣的学生。   “老师让我来找你,他说你想去资料库查点资料,对吗?”他道。   “对。”姜鱼答得果断。   “你能告诉我,你到底要查什么吗?你也知道,现在你的身份在协会内有点敏感,而我毕竟是协会的一份子。虽然有老师担保,但我还是要问清楚才能放心,相信姜小姐也能理解我。”   “这个问题,恐怕我无法回答你。”   对方微微蹙眉,不过姜鱼很快又道:“不是我不愿意回答,而是我都不知道我到底要查什么、能查什么。或许你也有所耳闻,我跟林西鹤临时加入了特调局,正在查一桩案子,已经查了很久了。我可以跟你透个底,那个案子跟精神系异能有关,我们所做的一切,虽然无法坦白,但必定不会违背老师的基本原则。”   她说得坦诚,语速平缓但有力量。对方沉默片刻,终于妥协,“你跟我来。但是你要明白,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老师。”   作者有话说:   。 第203章 无冕国王 ◇   ◎虚假故事◎   林西鹤那边, 跟姜鱼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线。   研究院虽然也有派系斗争,但不像异能协会那么严重。作为一个顶尖学术机构,搞科研才是他们的正事, 很少会参与到外面的纷争中去。譬如异能协会会长翁正青的事情, 翁正青的立心医院就是异能协会和异能研究院一块儿办的, 但他们既不会管翁正青把裴易转到医院里的事情,也不会为翁正青站台,从头到尾都像隐身了一样。   林西鹤遂长驱直入, 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目标也非常明确,正是研究院三大泰斗之一, 裴元照。   研究院里的人可拦不住他, 更何况, 院里的资金有一部分就来自林家。再怎么样也得给金主一分薄面不是?   “这不是怕我们老师吃亏吗?”   “你们都忘啦?当年林西鹤的母亲病重,林逝水亲自求到老师面前, 可那是基因崩溃症, 老师也没办法啊……”   “都这么多年了总不可能还要来找麻烦吧?”   “那林西鹤什么脾气你们没听说过?”   “我前几天还听我以前同学的朋友说过,内城区那帮二代们好像都被他打过!”   “真的假的?”   ……   裴元照正在实验室,除实验相关人员不能进入, 林西鹤也没多为难他们, 就在他办公室外的会客区等候。   不过他这么大喇喇地坐着,对面却站了一溜的裴元照的徒子徒孙,仿佛在站岗。   “有事?”   “没、没事林先生, 您是贵客, 我们就是在这里……呃, 看看您有什么需要的, 尽管说, 别客气。”   林西鹤不过换了个动作,对面就一阵紧张,他颇为无语,都怀疑自己的脾气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么差了。   这群搞科研的,也那么爱看八卦吗?   当然,他也并不想要澄清,当个魔头总比当什么除魔卫道士来得自在。而他越是自在,对面就越是紧张。   好在裴元照很快就出来了,老教授很沉得住气,把林西鹤单独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别人要跟,也被他拦了下来。   “你的这些徒子徒孙,胆子很小。”林西鹤在裴元照面前也是那副模样,往沙发上一坐,半点拘束也无。   裴元照年逾古稀,是个有点佛像的胖老头,虽然是个大教授,但看起来也没什么架子。两人的相处完全不像其他人担心的那样剑拔弩张,说到底,林逝水不曾因为妻子的逝世而迁怒任何人,而他跟裴元照本来就是朋友。   只不过对林逝水而言,妻子的逝世是心里最不可触碰的伤痛,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自己怀里,而宣告她死亡的正是裴元照。   后来两人见的少了,也是因为林逝水不愿意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也有胆子大的,小友不是见过了吗?”裴元照在他对面坐下。   “他今天不在?”林西鹤问。两人说的是唐宗,裴元照的得意门生,林西鹤在特调局总部见过他,而见面的契机正是S106环城抛尸案。当时案件的相关人员,既抛尸点对应的人一个接一个陷入昏迷,特调局束手无策,便请研究院派人协助。   只不过面对神秘莫测的精神系异能,唐宗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最后是林西鹤利用自己特殊的体质,挡住陆生的攻击,保住了嫌疑人陈苟。   陈苟是没有昏迷,清醒着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而那些因为精神系异能而陷入昏迷的,也少不了吃些苦头。   “他去外地做学术交流了,要过两天才回来。你今天来,难道是跟之前的案子有关?”   “关于精神系异能,你们研究出什么了吗?”   林西鹤开门见山,裴元照便也不跟他兜圈子了。   “他跟我说过相关的进展,那些因为精神系异能陷入昏迷的,最近都陆陆续续醒过来了。从他们描述的状态来看,这位精神系异能者的攻击手段,很像是精神囚笼。”   “精神被困在身体里,所以无法苏醒?”   “没错。清醒着受到惩罚,而且从昏迷的时长来看,现在这位精神系异能者要比之前出现过的都强。”   林西鹤想起在雾城时ddl碰到的情况,他不小心撞见了陆生和商羊。当时地上躺了一堆的人,都是因为陆生的异能倒下的。   ddl是里面最特殊的一个,他虽然也倒下了,但意识还清醒,所以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后来证明,是陆生放水,刻意让他听到的,而倒下的其他人后来也很快醒过来,好像只是短暂地睡了一觉,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相比较而言,环城抛尸案里的人要惨得多。不过林西鹤并不同情他们,他们就算醒来了,也还是要面对法律的制裁,或许他们被判刑后,还会后悔醒来。   林西鹤:“我想知道,精神系异能者,是怎么诞生的?”   裴元照没料到他会这样问,问:“你们是有什么猜测吗?除去目前已知的两大原因,研究院并未发现第三种途径。”   林西鹤:“有没有可能,是类似传承或者说是移植这样的情况?”   裴元照沉吟片刻,“从一个人给到另外一个人?这不是心脏移植,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的。每个人的异能都独一无二,只有被废掉的,没有能够剥离出来的,这个你应该很清楚。”   林西鹤就废过别人的异能,他当然知道这样的事情宛如天方夜谭,可是,“如果一方是最神秘的精神系异能,另一方是一个婴儿,甚至可能还在母体里呢?”   裴元照温和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既是未知,我就无法否定这个推测。但是小友,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对于精神系异能的危险评判,就要更高一个等级了。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见的。”   “存在即是真实。三级变异植物都出现了,裴教授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林西鹤语气淡然。   裴元照微怔,随即失笑,“是我狭隘了。世界是变化的,我们对于异能的研究从未停止过脚步,也该欣然接受所有的变化才对。”   三级变异植物的事,虽然如今还未正式对公众宣布,但裴元照作为春城异能研究院的院长,当然是知情的。   林西鹤:“那裴教授觉得,精神系异能者这么危险,该如何应对?”   裴元照:“这个议题,恐怕不是我一个搞研究的糟老头子能说了算的。”   林西鹤:“那如果你是那个精神系异能者呢?”   裴元照沉默片刻,随即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小友这是在给我出难题。我刚才细想了一下,竟也觉得毫无办法。”   顿了顿,他又继续往下说:“精神系异能者不同于其他,他们获得了超出常人的能力,同时也承受着很大的折磨。他们的身体或多或少会出现问题,再加上——精神力强大的人,大脑开发到极致,往往也更容易走上歪路,不受理法的约束,久而久之,就被妖魔化了,而后进入一个恶性循环。但是,如果不对他们加以控制和约束,造成的后果也同样是不可估量的。这是两难的局面。”   林西鹤:“裴教授作为业内泰斗,在研究院任职那么多年,应该接触过精神系异能者?”   裴元照:“对,精神系异能是留给我们所有异能研究者的一个难题。几十年前的那次事故里,我甚至因此失去了我的一个同事。她还很年轻,前途无量,也很善良。她试图去改写那些显而易见的悲惨的结局,可惜最后失败了。”   简而言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回忆起往事,裴元照难免唏嘘,“那个精神系异能者最后死的时候,特别平静,跟以往的那些人都不一样,所以我至今也无法忘记。”   林西鹤听说过这次事故,他还有个代号,叫“无冕国王”。   大概是有个精神系异能者,从小有基因缺陷,看上去有点痴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不愿意说话,总之精神状态异于常人。异能检测没检测出来他其实是个异能者,还是罕见的精神系,于是他就在精神病院里长大了。   其后十几年的时间,这家精神病院里开始悄然发生一些变化。病人们一个接一个的痊愈出院,病愈率高得不可思议。   专家也去查过,可那些病人神态正常、对答如流,看上去是真的好了。媒体们也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称之为医学奇迹,而后在某一天晚上,曾经从这里出去的病人齐齐回到这里,接走了他们的国王。   他们开着敞篷的飞行车,国王戴着花冠,端坐其上。长长的车队沿着那条观光路线的环城轨道,驶过夜晚的春城。   这像是一场大型的行为艺术,所有人的行为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特调局和总署的人紧急出动,在天空航站跟对方发生了打斗。   他们劫持了天空航站楼,目的是要离开地球去外太空。所有听到这个要求的人,都觉得很荒诞,觉得自己面对的就是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可这些病人里不乏有强大的异能者,国王又是罕见的精神系,出逃计划最终还是顺利启动了。没有人能阻止那艘飞船的离开,可当它即将开往广袤无垠的星空时,飞船爆炸了。   天空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国王与他的臣民无一生还。在精神系异能者作乱史上,这其实是损伤最小的一起事件了,却充满着荒诞的魔幻色彩,像一个引人发笑的虚假故事。   林西鹤随即拿出了程真的照片,问:“那她呢?裴教授认识吗?”   作者有话说:   。 第204章 浮山海港 ◇   ◎肥水不流外人田◎   裴元照仔细瞧着, 甚至还掏出了老花眼镜,半晌之后摇摇头,“我应该没有见过。”   顿了顿, 他又补充道:“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你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但我确实没什么印象。如果是跟我们刚才说的精神系异能者有关的话,我应该会知道才对,因为就算是特殊收容所, 碰到这样的例子,也会通知我。”   林西鹤:“三十年前也这样吗?”   “三十年前……”裴元照微怔,随即面露无奈, “小友可真是不断地在给我出难题。三十年前那会儿, 最先被通知的人应该是我的老师, 可是我的老师已经去世了。小友应该也清楚明了,所以你给我看这张照片, 是希望我能帮你调查?”   林西鹤直视他的眼睛, “裴教授答应吗?”   裴元照沉吟片刻,反抛了一个问题给他,“如果你面对的是无冕国王, 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怎么做。”林西鹤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庞好像过于冷静,甚至冷漠,但说出来的话又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我只想知道飞船为何会爆炸。”   裴元照:“如果有人阻拦呢?”   林西鹤:“干翻他。”   裴元照笑了, “小友真是话糙理不糙。”   林西鹤:“那你答应了?”   裴元照:“我可以去查一查, 不过你们最好还是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 我的话也不是在什么时候都管用的。”   林西鹤要的也就是他这一句话而已, 对于旁人,他向来不会强求。随即他又跟裴元照详细了解了一下精神系异能的情况,便起身离开。   打开门,裴元照的徒子徒孙们还留在外面没走。一个个看到林西鹤出来就左顾右盼的,演技差得生怕林西鹤不知道他们刚才在外面偷听。   “林先生要走了啊?”这后知后觉的语气实在太假了。   “不如我留下来吃个晚饭?”林西鹤微微挑眉,看着对方的表情一点点变僵硬,又迆迆然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讪笑,“林先生真会开玩笑,哈哈。”   林西鹤就在这簇拥之下往研究院大门外走,只是走到一半,他又突然停下来。其他人心里又咯噔一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见他忽然望向玻璃墙内休息区的餐台,问:“那是什么?”   “那个是我们研究院自己研发的变异植物做成的、呃,小零食?一些糕点糖果之类的东西。”   “为什么我没有?”   “啊这个……”   “我不是客人?林家没给你们投资?”   “……那、那给林先生装一点?”   片刻后,林西鹤大包小包地离开了研究院,留下一众穿着白大褂的研究院在风中凌乱。刚才怎么回事来着?   “林西鹤好像是说,拿回去给女朋友吃?”年龄最小的举手发言。   众人便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他女朋友是春大毕业的吧?”   “之前唐教授是不是说过,那位姜小姐也算是我们裴老的学生?”   “那也勉强算是同门咯?”   “肥水不流外人田?”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   逻辑盘顺了,大家遂心满意足地离去。   另一边,林西鹤开车到异能协会大门口,等了不过几分钟,就接到了姜鱼。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到了他们,林西鹤还很绅士地下车帮姜鱼开了车门——哪怕如今的飞行车车门都是自动开启,根本无需手动,就像他根本不必改为地面行驶,大张旗鼓地把车开到一楼的正门口,而只需要开进高层的泊车轨道或者楼顶停车场就够了。   “他是不是在挑衅?”   异能协会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先是姜鱼过来,然后又是林西鹤,这两个人仿佛就是专程过来气他们的,臭显摆什么呢。   不过姜鱼过来填表可不是什么好的讯号,如果林家真的要把手伸进异能协会……以前林西鹤被认定为普通人,还有人幸灾乐祸骂他是个废物,可现在有了姜鱼,妈的,这可是26岁的五级异能者!   怎么就看上林西鹤了!   异能协会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而作为始作俑者,姜鱼正好奇地打开林西鹤带给她的小零食。   她是没想到林西鹤去一趟异能研究院还能带回来伴手礼的,可转念一想这是林西鹤,又觉得很合理了。   “查到什么了吗?”林西鹤问。   “异能协会登记在册的异能者里,往上数几十年都没有精神系。帮忙的是老师的学生魏仲礼,他的权限还是不够高,估计是查不到了。不过我专门搜索了年份,以程真出现的2115年为原点,往前往后,一共五年内异能协会记录到的所有事情,包括人员变动、突发事件等等,凡是能找到的资料我全都拷贝了下来。”姜鱼道。   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机密文件,而是所谓的内部资料,仅对异能协会的正式员工开放查阅。而从枯燥、繁琐的日常碎片里,捕捉一点点不同寻常的痕迹,恰恰是姜鱼擅长的。   林西鹤也简单讲了一下他跟裴元照的谈话过程,姜鱼道:“异能研究院跟特殊收容所的联系要比异能协会来得深,既然裴老答应帮忙了,我们不如先等等他那边的结果。”   归根结底,对于程真跟精神系异能者和陆生的关联,都是他们的猜测罢了。如果可以,姜鱼宁愿这个猜测是错的。   这么想着,她又道:“程真出现过的两个地方,环岛公寓已经拆除,改建成春集了。许望说当时报过警,那可以去查一查报警记录。至于地下民居那边,除了两位老人,应该也还有当年的其他的邻居记得她。”   林西鹤耸耸肩,反正就是还有一大堆活儿就是了。   蓦地,他问:“柯航在干什么?你不是让他帮忙去查程真了?”   听他这么一说,姜鱼也觉得诧异。都过了好几个小时了,以柯航的办事效率,再怎么样也该有回信了啊……她不由得打开终端给柯航发去信息,过了大概三分钟,柯航回了消息过来。   柯航:我还在外面,没有回特调局。   Fish:什么事能绊住柯组长的脚步?   柯航:【照片】   柯航:【照片】   姜鱼愣了愣,又问了几句搞清楚事情原委,这才转头看向林西鹤,“他在榕树餐厅呢。”   林西鹤挑眉,“他也谈恋爱了?跟谁?”   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   姜鱼失笑,“是你家三队长,兴冲冲去捉奸,不辱使命拍到了人家出轨的确凿证据,谁知道人家餐厅老板全程都在背后看着。这不,他被餐厅老板捉住了,这会儿正陪人喝酒呢。”   林西鹤挑眉,“他搞侦查的,反被人捉了?”   姜鱼:“那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好消息是,张子烨还不知道。”   张子烨就是委托人汤燕的老公,调查的目标。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拍到了,作为餐厅经理,为了讨好老板和贵客,还亲自到包间里去为他们服务。   没有任何人说破。   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从柯航传来的照片上看,贺望岚已经跟宋曜玩起了行酒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八百年前就是朋友。   柯航:我也想走。   姜鱼不知道柯航为什么走不了,但从这短短的四个字里,她品出了无奈。而林西鹤看问题的角度就清奇多了,他说:“你问问贺望岚是不是一口一个姐姐?”   “嗯?”姜鱼疑惑。   “他就喜欢姐姐。觉得只要自己嘴够甜,姐姐就会跟他谈恋爱。”   “是吗。”   姜鱼莞尔,这种信息她是不会发的,但关心关心甜心弟弟的恋爱之旅,还是很有必要的。林西鹤很快就把贺望岚卖了个底儿掉,什么执着走在追爱路上的纯情少年、姐姐的贴心宝贝,曾在失恋时抱着兰舟喊“妈妈再爱我一次”,被大保姆爆K一顿。   总之人设相当丰满。   入夜,这位人设丰满的弟弟还没回来,祁小午回来了。   两人刚吃完晚饭,林西鹤在那边收拾碗筷,祁小午就坐在沙发上跟姜鱼说话。她还不等喝一口水,就开门见山道:“从银河俱乐部买到的消息来看,宋晚星现在的下落没人知道,但有人曾经在城外看见过他。”   姜鱼:“具体是在哪一带?”   祁小午:“浮山海港。”   这个名字一出,林西鹤也望了过来。   姜鱼继续问:“他出海去了?”   祁小午:“这倒是不一定,只是有人在那儿见过他。不过既然到了海港,出海的几率就很大了。”   姜鱼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麒麟桥的飞飞给骆童的信件上,也说自己到了浮山海港,即将要出海去,完成自己的梦想。”   祁小午:“这可有意思了。那飞飞不是被北岸诗会送出去的吗?”   林西鹤在厨房洗了手出来,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水珠,一边道:“同样的地点,两个人、两件事之间也不一定有关联。”   姜鱼:“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一般而言,除了想要去海上冒险的或者偷渡的,大家真的想去海对面,都会选择坐飞船。毕竟海上比陆地和天空都危险,安全航道也不一定安全,你们觉得,宋晚星如果在那里坐了船,他会去哪儿?”   祁小午随手抓了把林西鹤从研究院带回来的糖果,利落地剥了一颗丢进嘴里,想了想,说:“某个岛?”   作者有话说:   。 第205章 两难 ◇   ◎进退◎   柯航从榕树餐厅离开时, 已经月上中梢。   当飞行车缓缓驶离,他再次回望那家隐匿在高楼大厦里的小小餐厅,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松一松领带。摸了个空, 才想起自己今天没有穿制服。   难道是喝多了酒, 自己也糊涂了?   柯航很少喝酒, 他觉得酒精会麻痹大脑,而一切会让人失去冷静判断的东西,他都敬而远之。可宋曜吃准了他, 说有些事得喝完酒再说,柯航便只好留下来加入这个一看就很莫名其妙的酒局。   他坐在那边看着对面两个人行酒令,行为举止愈发地放浪形骸, 就衬得他这个从头到尾坐姿端正的人, 愈发得格格不入。   贺望岚一口一个“姐姐”, 末了,还要跟柯航拜把兄弟, 理由是两人都是弟弟。柯航面无表情, 良好的教养让他做不出打人的举动,连翻白眼也不可以,但好学生心里也琢磨起了跟林西鹤打小报告的事。   可见一个人的学坏是多么的迅速。   宋曜倒是全程兴致高昂, 贺望岚看起来很对她的胃口, 让她一高兴,就往下撒钱。撒钱是真的撒钱,宋曜倚在窗边, 一手拿着酒杯, 一手朝窗外做着撒钱的动作。   特制的终端如同灿金的手钏, 点点金光如碎星, 随着她的动作往天井里撒去。   “哟!又有人撒钱啦!”   “谢谢老板!”   “哈哈哈……”   “这回我的运气肯定最好!”   ……   一扇扇打开的窗户里, 探出三三两两的宾客。大家都很随意,而那些把手往外伸、做出接取动作的人,手上都戴着一个薄薄的半透明手套。   那是每个包间里都有的,榕树餐厅不定时会开启抽奖活动,掉落一些福利,戴上手套,就能抓取掉落,而后转入自己的终端。   宋曜爱钱,男人影响她赚钱的速度,所以她不要男人。她也爱撒钱,理由是爽。   柯航从来都不能理解宋曜的趣味,但今天,也许是酒意上头,看着这位堂姐倚在窗边无拘无束的模样,内心竟有点羡慕。   不过这念头刚刚在脑海中闪现,宋曜这个醉鬼就过来捧住了他的脸,非要强迫他抬头看她,充满怜爱地跟他说:“人就活那么一次,弟弟,你笑一个啊,别那么严肃嘛!”   柯航克制克制再克制,不跟一个醉鬼计较,而宋曜答应要告诉他的事,自然也因为喝醉而泡汤了。   此时柯航坐在飞行车上,才想到,或许宋曜根本就没有其他消息要告诉他了,就是诓他的。这位随心所欲的堂姐,有时你觉得她行为举止出格又孟浪,偏偏每件事都有其深意;有时好像想告诉你什么,可最后发现,她只是觉得好玩。   揉了揉眉心,柯航再次看了眼时间。时间不早了,他这个样子也回不了特调局,有什么事情只得明天再说。   翌日,柯航一大早就到了特调局总部。   今天有例会,例会开完之后,局长仲远平单独叫柯航过去谈话,照例询问了一下K09案的进展。   “雾城那边现在急于做出点成绩来,抓到陆生,撬开商羊的嘴,至少能够挽回点颜面。协查函都接连发了三份过来了,事关三级变异植物,就算是我,也不能阻止他们插手。不过,现成的理由是有的,陆生此人城府深、藏得也深,如果雾城的人大喇喇过来找人,难免打草惊蛇,反而影响我们办案。所以我答应他们过来,但要秘密行动。”仲远平道。   柯航沉声:“K09案不能有外人插手。”   仲远平:“我知道你是信不过雾城那边的人,我可以答应你,K09仍然由你全权负责。你查你的,他们查他们的,你能给他们透露什么信息,由你自己决定。如果他们不服,我来摆平。”   柯航点点头,随即又道:“雾城不一定那么守规矩,他们的人或许已经过来了。”   仲远平也知道,因此郑重地看着柯航,道:“这是春城,我们首先要保障的是春城人民的安全。陆生到目前为止还未造成多大的危害,我们要尽快找到他,但也要防止雾城那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引起骚乱,本末倒置。而且,陆生一定要由我们自己人先抓住,这是我们的主场,绝不能被人家捷足先登,知道吗?”   柯航:“是。”   “去吧。”仲远平说着,目光平静地看着柯航转身离开,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到门口时,他又道:“姜鱼是商羊的女儿,对吧?而林西鹤曾经跟陆生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他们关系匪浅。柯航,不要忘了把他们特邀进K09的用意,时刻盯紧他们,保持怀疑,不要放松警惕。”   闻言,柯航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他回头看向仲远平,关于商羊威胁柯琴,以及自己失忆的事情,一度在嘴边徘徊,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我知道了,局长。”   离开办公室,柯航立刻到了CIG。   他先查了程真,但不出意料,以他的权限查出来的结果,依旧是“Not Found”。等到他从CIG出去,就看到了在门口等他的瘦高个。   瘦高个抱臂靠在墙上,因为伤还没好全,那张死人脸的色号堪比千年老僵尸。柯航顿住脚步,蹙眉问:“你不在家里休息,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看你到底在查什么?”瘦高个直接反问回去。   两人的语气一个比一个冷肃,路过的其他组的组员以为他们在吵架,还劝了两句。两人遂没有再说话,默契地换了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瘦高个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一个组长,你还有我们这些组员?”   柯航:“我没忘。”   瘦高个:“从雾城回来之后,你就开始不对劲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骗不过我。而且,九组虽然成立的时间晚,但这段时间以来,大家是什么样的人有目共睹。局长特地将他们调过来,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刺头,在别组待不下去,过来作为磨刀石历练你,而是他们本身也可以跟你成为一路人。在迷雾森林里,大金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使用禁药,如果不是恰好碰上周亓和五分队,她可能就被雾城的叛徒杀死了;老杨受的伤比我只重不轻,到现在还没缓过来。那个叽叽喳喳又冲动的寸头也一样,刚开始没办法交付信任,我们一个个仔细观察,一个个排除,到现在——基本的信任应该有。”   如果是寸头在这里,大概会直呼英勇。瘦高个怼天怼地怼组长,就没他不敢说的。   柯航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我没有不信任你们。”   瘦高个:“所以,事情跟柯姨有关?”   柯航错愕抬头,瘦高个松口气,道:“柯航,这很正常。事关亲人,没有人可以绝对坦然,但你不用什么都一个人承担。我是你的同学、你的朋友,然后才是你的组员。”   “我只是——”柯航望着瘦高个的眼睛,又想起昨晚的宋曜。他终于笑了笑,说:“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你们说。”   话匣子一旦打开,后面的就好说了。   柯航斟酌着用词,把他查到的事情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最后道:“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的母亲隐瞒了陆生死遁的真相,以意外结案。作为特调局的探员,这是绝对违规的。”   如果事情传出去,柯琴有了这么一个污点,她的事业或许会毁于一旦。   柯航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从小就被母亲要求,要做一个正直、勇敢、有坚持和底线的人,他为此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可如果他是这样的人,他就不该把这件事隐瞒下去。   但是,如果柯琴那么做都是为了他呢?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平安归来,而犯下的错,身为儿子,又该如何?   瘦高个认识柯航那么多年,第一次在柯航脸上看到那么深的挣扎。他沉默片刻,道:“但是你还是进了特调局,柯姨没有阻止你。”   柯航:“是啊,她没有阻止。”   他还记得第一次因为陆生的事情去问柯琴时,她跟自己说过的话。   【查清真相,现在是你的职责。】   【长大不是光靠嘴上说说,柯航。你也许怪我对你过分严苛,但我希望,当你有一天需要追求所谓的真相时,你能够抓住它,而不是当一个软弱的逃兵。】   “放心。”柯航深吸一口气,神色又逐渐变得平静,眸光也坚定起来,“就像你说的,事关亲人,没有人可以绝对坦然。但我是特调局九组的组长,我有我的职责,譬如:查清真相。”   瘦高个:“还有我们。”   “我知道。”柯航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如果再来一回,他想他还是会选择加入九组,哪怕他要面临如今这个两难的局面。   “把其他人能叫的都叫上,半个小时后开会。雾城那边已经派人过来抓陆生了,我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是航航专场~ 第206章 小建议 ◇   ◎两个垃圾桶的传说◎   当柯航召集人手开会, 连伤得最重还没销假的大金都打车来报道的时候,麻仓49街,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养生壶拉开了一天的序幕。   要查的事情还有很多, 但林西鹤向来是不急的, 按照他的说法, 马上要去世的又不是他。他拿出他的工具箱,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修理一只机器小猪。   这是十三个委托里剩余的其中一个, 委托人是个还在上小学的小姑娘。   这机器小猪伴随着小姑娘一块儿长大,是很重要的玩伴和家庭成员。现在小猪坏了,因为是很多年前的型号, 原来的生产厂商早已停产并倒闭, 找不到适配的零件。她找了很多家修理店都被退了回来, 这才根据小广告找到了black sugar。   原厂的零件确实不好找了,但没有什么能难倒电器修理大师林西鹤的。姜鱼见他修得认真, 还蹲在旁边观摩了一会儿。   早餐是贺望岚点的外卖。年轻人就是精力好, 昨天陪宋曜喝酒喝到快半夜才回来,这才过多久,就又生龙活虎了, 并且在饭桌上骄傲宣布:“我今天有约了。”   祁小午:“跟谁?”   贺望岚:“跟我命中注定的姐姐们。”   祁小午:“说人话。”   贺望岚:“小午姐你为什么这么看我?你弟弟我在外面可是人见人爱的。宋老板都特别欣赏我, 说要把我介绍给她的好朋友们,我可能很快就要脱单了!”   这话说得言之凿凿,但在场的哥哥姐姐都反应平平。贺望岚只好看向最最温柔善良的小鱼姐姐, 小鱼姐姐果然不负所望, 不仅给他加油鼓劲, 还给他拿了一个大包子。   贺望岚左手包子右手豆浆, 脸颊吃得一鼓一鼓的, 末了又道:“昨天柯航也在,虽然他们在我面前没有说什么敏感的话,但我觉着,柯航不会无缘无故去找宋曜,他们肯定聊了什么。而且我听说,宋晚星虽然常年不着家,但跟这个侄女关系不错。我怀疑,如果宋晚星还跟宋家保持着联系,极有可能就是跟宋曜。”   祁小午这才转头看过去,道:“宋曜可不是普普通通餐厅老板,侦查虽然是你的强项,但也小心翻船。”   贺望岚笑得没心没肺,“我不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弟弟么?”   祁小午懒得理这个八百个心眼子的弟弟了,她吃着煎饼果子,道:“周亓和蔺南已经带着人出发去浮山海港了,那边的事情可以交给他们。”   林西鹤:“那你继续跑剩下的委托。”   祁小午:“行。”   如今十三个委托,除了许望的那个,捉奸的快收尾了,闹鬼的事情已经结束,一个机器小猪正在修理,再加上之前完成的和祁小午昨天处理掉的,就只剩下最后两个了。   贺望岚和祁小午吃完早饭后就相继出门,林西鹤则要去一趟废品处理厂淘换点东西。他本来想叫上姜鱼一块儿去的,可姜鱼窝在沙发上看她从异能协会拷贝回来的资料,听到他说要出去了,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过了几秒,她才后知后觉看过去,惊讶道:“你还没走啊?”   林西鹤:“不然小姜老师猜猜我为什么没走?”   这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又惹这位大爷生气了。姜鱼莞尔,放下手里的东西,支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大爷就又自动上前。   姜鱼主动亲了他一口,“这样可以了吧?”   林西鹤:“马马虎虎。”   马马虎虎林大爷终于出门去。他从black sugar的正门离开,因为姜家那栋楼正在重建,失去了楼顶停车位,姜鱼的车都不得不停在了附近的地面停车场。   走过街角时,林西鹤若有所感地往旁边的街道上扫了一眼。   有人在盯梢。   不过他也只是扫了一眼,就又若无其事地找到车子,开车离开。   姜鱼独自留在家里,却也不得空。异能协会的资料太杂了,几年的时间可以发生无数的事情,需要足够的耐心去查。   除了这事儿,姜鱼的个人信箱里也塞满了等待处理的邮件。最近工作邀约不少,尤其是签售会。美女作家、林西鹤的女朋友、春大高材生等等,无数个标签叠下来,就够主办方们赚一波热度了。   姜鱼很少办签售会,当然也并不想在这时候出什么风头。她一一婉拒,随即又跟编辑商量了新书的事情,她的新书仍然会由《都市报》所在的集团出版。   待一封封邮件处理完毕,姜鱼又给司徒赵打了个电话。   “小姜老师,今天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司徒赵听起来精神不错。   “听说你升职了,恭喜啊。”姜鱼笑道。   “哪里,还要托小姜老师的福。”司徒赵这话说得诚恳,在裴易和林家的案子里,他和钱俪可出了不少风头,一系列有关的报道大多出自他们的手。正因为这样,他才有升职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又道:“诶对了,钱记者去雾城做深度报道了,小姜老师知道吗?”   姜鱼:“不知道,但猜到了。”   钱俪做事很有拼劲,虽说兽潮已经结束,迷雾森林的变故也逐渐平息,可雾城正迎来一波大清洗,这时候去,一定有新闻可报。只要她不怕得罪人。   司徒赵自嘲道:“我就不行了,好不容易升了职,反而不敢往前冲了。”   姜鱼:“人各有志,再说了,雾城有雾城的新闻,春城有春城的。最近网上也热闹,wind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据说现在还没解决?”   司徒赵:“可不是么,恒星公司那边态度强硬,直接报了警。可这事儿说穿了,就是狂热粉丝想做个偶像的仿生机器人拿出来炫耀,也不是第一次了,真罚不了多重。本来这都是娱乐部的事儿,我一个主要跑社会新闻的,也懒得去掺和,不过听那边说,这回不好解决,有点麻烦了。”   姜鱼:“为什么?”   司徒赵:“那个上传照片的粉丝,家里有钱,说话也有底气,一口咬定那仿生机器人不是她的,就是碰到了然后拍了张照片,警察去了也没用。然后现在这仿生机器人,找不到了。”   姜鱼:“警察也没有找到吗?”   司徒赵:“据说现在还在查监控,而且,那粉丝好像要反告恒星公司,就说仿生机器人不是她的,她没侵权,恒星却给她找麻烦,必须给她道歉。”   这发展,也是出乎意料。姜鱼看过网上的动态,消息还没爆出来,但记者的消息灵通,这也正是姜鱼给司徒赵打电话的原因。   “想听我一个小建议吗?”姜鱼问。   “小姜老师但说无妨,我信谁都不可能不信你啊。”司徒赵爽快作答。   “你也可以跑一跑恒星的这个新闻。”   “嗯?这个新闻还有什么隐情吗?”   司徒赵的记者雷达一下子就触动了,追问道:“小姜老师能不能再透露一点?”   姜鱼微笑,“恒星的事情我还真不怎么了解,这只是我的直觉。不过wind本来就是热度最高的偶像之一,你就算最后没挖出什么内幕来,至少不会亏。”   司徒赵一想也是,而且他对姜鱼的话本来就很信服,略作思忖就接受了她的建议,更是上道地说:“要是打听到什么有意思的消息,一定告诉小姜老师。”   姜鱼:“多谢。”   挂断电话,姜鱼便陷入沉思。   Wind的仿生机器人不见了?这是偶然,还是又一件有指向性的事情?她思忖片刻,因为线索太少,还是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不由望向窗外。   刚才林西鹤给她发了消息,说外面有人盯梢。能这么不长眼地跑到麻仓来盯梢的,想来是外城人,他们不会知道林逝水暗中派人保护着这里。初来乍到,才最容易被发现。   90%是雾城来的。他们要抓陆生,而陆生在雾城消失前跟林西鹤跟姜鱼在一块儿,双方一看就关系匪浅。   这些盯梢的也不是今天才出现,昨天就有了,那他们进入春城的时间可能比这个还要早。春城,恐怕又要热闹起来了。   姜鱼如是想。   另一边,春城的某条平平无奇的马路边,两只智能垃圾桶正在小声对话。   “我说,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   “不是你让我教你人工智能的小技巧吗?我都没收你钱,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哇。”   “我想做的是炫酷的黑客!在网络的世界纵横沙场,所向披靡,为什么要跑到垃圾桶身上来!”   “你不要看不起垃圾桶哇,这个垃圾桶很智能的,它还能跟路人对话呢。有人来了,你快装装样子!”   一个上班族走过,顺手要将手里的垃圾丢进垃圾桶。可往日里灵活的垃圾桶,今天却没有反应,他狐疑地看了一眼,下一秒,垃圾桶盖又自动打开了。   “祝您生活愉快。”熟悉的电子音响起,但男人莫名其妙听出了一股子怨气。   难道是自己被晒迷糊了?   “今天几度?”他问。   “今日气温33-39℃,当前体感温度39℃,湿度88%,东风3级,紫外线较弱。请注意防晒。”垃圾桶一板一眼地回答。   原来这么热吗?难怪热到有点糊涂了,男人嘀嘀咕咕的,快步往前方的地铁口行去,可不敢继续在外面待着了。   等他离开,两个垃圾桶又吵了起来。   这两位自然就是cube和D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竟然也写到70万字了,哈哈 第207章 wind ◇   ◎我们不是人◎   D真的很气, 他觉得cube就是在忽悠他,这个可恶的垃圾桶精。   垃圾桶精每天哇来哇去的,还会人身攻击, 诸如什么“你怎么那么笨, 我们是人工智能不是人工智障哇”、“人类才要吃饭, 我们人工智能是不需要吃饭的,肯定是你程序不对、你有先天性缺陷,哇, 你有病”、“你就是多喝了鸡汤才会牙齿掉光光的哇”……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D只不过是想混在敌方队伍为小鱼姐姐做卧底,顺便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可是cube仿佛看穿了他, 居然带他来做垃圾桶, 肯定是想捉弄他。   这不, 垃圾桶业务刚上手呢,cube又说:“看到那个送外卖的了吗, 快锁定它!”   D看着头顶飞过去的飞碟状的外卖飞行器, “我都当垃圾桶了,为什么还要去送外卖?你死心吧,我不会再上当了。”   你以为就你那点小伎俩能瞒得过D大侦探吗?   “真搞不懂你, 你做了几年人, 连人工智能都不会做了哇。我告诉你,我这次出来是有秘密任务在身上的,你可不要拖伟大的cube大人的后腿哇……”   Cube喋喋不休持续输出, D听得脑袋大, 但又不免心动。什么秘密行动?他要不还是跟上去看一看?   这么想着, D还是跟上去了。   两个人工智能很快就夺取了飞行器的控制权, 飞行器继续平稳向前, 他们俩就像开着飞碟的小外星人,在暗中侦查人类城市。   这是D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去看春城。脱离了身体的限制,他的视角是自由而飞跃的,那种感觉特别不一样。   风不再是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新奇又陌生。   他飞过春集,远远地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天空航站,也看到了他自小生活的麻仓。那里的一砖一瓦对他来说都是熟悉的,他看见它们,就想要回去,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他觉得自己真的好像一个外星人。   蓦地,耳畔又传来cube的声音,“找到目标了哇,准备降落。”   目标?   D瞬间打起精神来。只见飞碟缓缓降落,一个送外卖的飞行器而已,起落都是常事,所以无人在意。飞碟就这么毫不惹眼地穿过街巷,而后从一个半开的窗户里钻进去,再鬼鬼祟祟穿过走廊、楼梯,最后来到一个没有亮灯的、昏暗的地下室,怪阴森的。   D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这、这是哪里啊?”   Cube:“你怕什么,我们可是反派哇。”   D故作镇静,“我没有怕,我问的是你来这里干什么?”   Cube:“寻找同伴,扩大队伍,推翻人类统治!”   D:!!!   Cube没有加“哇”的语气词,突然喊出这么一串标准反派口号,让D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来了吗?要来了吗?真正的阴谋!   与此同时,一束灯光从飞碟前端亮起,照亮了地下室的角落。   D猛然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人。他抱着膝盖,埋着头,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样子,最关键的是,他有一头漂亮的银发。   那银发是自然卷,不是很长,蓬松、柔软,一看就很好摸,衬得那张感受到灯光刺激而抬起来的脸,也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公子一样。看起来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刚脱去了一丝幼态,逐渐成熟,但那清澈而懵懂的眼神,又能瞬间让你心软。   D一时失语,又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有点儿眼熟。   而这时,Cube宛如魔鬼蛊惑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朋友,你感到迷茫吗?感到恐慌吗?来加入我们吧!机器人汪汪队欢迎你的加入,哇咔咔!”   什么反派气质,瞬间都没了。   D好一阵无语,“我是人。”   Cube:“不,你不是,这里根本没有人。”   那眼前这个贵族公子也不是人?D又看了他一眼,启动飞行器上的扫描功能——果然,这也是仿生机器人。   机器人?   D灵光乍现,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眼熟了,“wind!那个偶像明星!”   听到熟悉的名字,wind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歪头,看着他们,右耳上垂下他标志性的银色耳坠,“你们,是谁?”   这话说得不太利索啊,D狐疑着,又想起wind好像是没有实体的,登时更疑惑了,“他怎么了,傻里傻气的。”   Cube:“你都不看新闻的哇?”   D马上去看了,看完之后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个山寨啊,难道他也是你们做的?”   Cube:“当然不是了,我主人怎么会做山寨呢,你不要小看人了哇,小心cube咬你!”   “你还真当自己是狗哇……呸呸呸。”D不知不觉被他传染了,随即生硬地转换话题,“既然不是你们做的,那我们来这里干嘛?警察肯定很快就会找到他的,到时候他一定会被拉回去销毁。”   Cube刚要回答,就通过外面的监控看到有人来了,登时气道:“你这个乌鸦嘴!”   语毕,cube就准备入侵wind的系统,强行下达指令让他逃离,谁知wind突然有了反应。他站了起来,抬头望着cube看到的有人靠近的方向,说了一个字:“逃。”   无机质的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落下,逃亡行动正式开启。   他在前面跑,飞碟就在后面追,机器人小分队莫名其妙就成立了。知道跑出很远,D还有点懵,“他到底什么情况?”   Cube:“很明显是有人给他下了‘不能被人类’发现的指令哇。”   D:“可是他看见我们没跑啊?”   Cube:“笨!因为我们不是人!”   逃亡之路漫漫,随着夕阳渐落,wind的仿生机器人还是没有找到的消息传到恒星公司,气得许望脸色沉凝。   助理余光瞥见桌上的药瓶,硬着头皮上前说话:“许总,该吃药了,医生说——”   许望抬手打断她的话,“我知道。”   他又揉了揉眉心,才不过短短一天,他的眼下就已经有了青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助理看他还是没有动,不由有些着急,正想再劝,便听许望忽然说:“你说,这是不是一种预示?”   助理微怔,“什么?”   许望:“当时我问她,如果以后真的打造出了一个完美的虚拟偶像,要起什么名字。她想了想就说,叫wind吧。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风很自由……”   【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完美的东西,如果一定要有,那就是自由。得不到的自由,就像不存在的完美,都是虚妄之物——节选自《见春山·序章》】   许望翻着那本据说是属于程真的书,过往的回忆浮现在眼前,很多话好像又有了新的注解。一些他以为已经淡忘的画面,又重新鲜活起来,所以昨夜他做了很久的梦。   梦醒之后,他好像又遗忘了一些事情,梦里的画面零碎、荒诞,他隐约觉得可以拼凑出什么,又拼凑不出来。仔细想着,头就又痛起来了。   他抚着额头,让助理送上药吃了,等疼痛稍稍被压制,又问:“晚上的演出准备好了吗?”   助理连忙回答:“都准备好了,安保提了一倍,粉丝那边也都尽量安抚了。至于网上的事,公关和法务都盯着呢,目前来说舆论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只要能够及时抓住那个仿品再把它销毁……”   夜幕拉开,一场备受瞩目的新歌独唱会就在霜叶大道旁边的青莎馆举行。   昏暗的场馆里,灯光亮起。细碎星光从天上来,不染一丝尘埃,在四面台中央勾勒出银发青年的身影。他戴着银质的半边面具,睁开眼的瞬间,整个舞台就活了过来。   “wind!”   “wind!”   “wind!”   观众开始呼喊他的名字,兴奋的、激动的,难以言状的喜悦充斥着肺腑,山呼海啸,而那个位于场馆正中央的四面台,就宛如世界的中心。   他欣然接纳着一切呼喊,抬起右手置于胸前,颔首致意。   贺望岚站在看台与看台中间的贵宾包厢里,倚着栏杆看着台上,不由感叹一句,“这人气真高啊。”   旁边的宋曜打趣,“羡慕吗?要是你想,姐姐也送你出道怎么样?”   贺望岚立刻给她比一个大拇指,“姐姐慧眼如炬。不过出道就算了,危险的丛林和无人区才是我梦想的舞台。”   宋曜好奇,“你当年是怎么加入万洲的?”   贺望岚虽然见谁都一口一个姐姐,也是万洲几位队长里最年轻的,但其实也已经二十八岁了,比姜鱼还大两岁。   只是那张脸天生显年轻,平时酷爱穿骚包的花衬衫,行事作风又张扬,让人总以为他年纪还小。   “我当年不就是——追求梦想嘛。”贺望岚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可不会到处跟人说自己是离家出走,那多没面子。   他又眨眨眼,“姐姐不也是吗?”   宋曜莞尔。   贺望岚又道:“不过我都没想到,你喜欢wind这一挂的啊?”   宋曜顺着贺望岚的视线望出去,wind已经在舞台上坐下。一架金色的竖琴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抬手拨弦,悦耳的琴声便开始流淌。   “帅哥谁不喜欢呢。”宋曜托腮,眼里倒映着场馆里的灯光,好像看得有些入迷,又似抽离在外,“管他真真假假,帅是真的,赚到手里的钱也是真的,那不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08章 偶像之“死” ◇   ◎新的变故(捉虫)◎   麻仓, 厨房里的奶白鱼汤已经飘出了香味,新鲜的时令蔬菜刚刚洗好准备下锅翻炒。如何掌握火候和合理安排每道菜的先后顺序是个学问,而肉食者往往不注重荤素搭配, 在成为家庭餐桌掌勺人的路上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姜鱼不爱用料理机, 现代的智能家居已经把人从繁琐的家务中解放出来了, 做点美味的料理犒劳自己,就成了她的一点小爱好。   林西鹤在旁观摩,他不是很看重这个绿叶菜和那个绿叶菜之间的区别, 在野外的时候,他什么难吃的绿叶菜都吃过,倒是对哪种吃了不会死人更有研究。   不过看着姜鱼赏心悦目的动作, 他又觉得, 是该讲究一点。   “你知道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是什么吗?”林西鹤倚在料理台上, 忽然问。   “什么?”姜鱼很给面子地接了话茬。   “是深山老林里的不老藤,因为太难吃了, 难吃到尝一口就会当场去世, 在年轻的时候死掉,就永远不会老了,所以叫不老藤。”   “这是什么新型笑话吗?”   姜鱼怀疑这是他自己编出来的, 看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还真有点冷幽默。林西鹤耸耸肩,说:“这是吴用编的,可不是我。”   “四队长?”姜鱼好奇。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位四队长据说是个出了名的书袋子, 正儿八经学术派。   林西鹤:“他致力于编一部新的百科全书。”   姜鱼:“那很好啊。”   林西鹤挑眉, “如果他不给他的书配各种插图小故事, 还把我们都编进去, 就更好了。”   姜鱼莞尔,“那他多少也算是我的同行,说起来,万洲的几位队长里也就他我还没见过。”   “等天气凉爽一点,我带你去无人区总部。”林西鹤说着,话题又转到了那神秘的、传闻遍地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等他们坐到餐桌旁,又开始讲娱乐圈二三事。   他们的话题总是很丰富。   “贺望岚跟宋曜去看wind的演出了,据说今天有什么新歌演出。”林西鹤道。   “目前来看,十三个委托里,最值得关注的还是那三个。一个指向榕树餐厅,再到宋家;一个指向地下民居,最后一个是许望。后面两个都可以关联到失踪的程真,而许望又可以关联到wind,现在宋曜又跑去看wind的演出了。”   姜鱼喝了口鱼汤,待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她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随即道:“你知道我想到一句什么话吗?世界是一个连环。”   林西鹤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这一次陆生还没有送糖来。”   三次游戏,前两次在最后碰面前,陆生都送来了糖果。他是个有仪式感的人,不会轻易破坏自己的规矩。   姜鱼:“那证明我们还没有真正找到那扇通往他所在之地大门的钥匙。”   “钥匙”究竟在哪儿?   目前还无人知晓。   晚上九点多,新歌首场会即将落幕。随着最后的歌声落下,电子彩带和电子烟花齐齐绽放,共同交织出一场五光十色的绚烂的梦。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在场的每一位观众,想必回去都会有一个好梦,现实与梦境交织,这绝妙的体验便不负这一场备受瞩目的演出。   可就在wind用他那一贯清澈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观众,抬起手放在胸前,平稳自己的呼吸,想要再次像观众鞠躬致谢时,变故发生了。   几片彩带落在了wind银色的头发上,下一秒,它们竟然穿模了。同样是虚拟构造出的彩带,应该停留在他的发梢上、肩上,或轻轻滑落,在虚拟的世界中构造真实。   可是它穿模了!   刚开始还没几个人发现,毕竟彩带那么小的东西,谁也不会盯着看。大家都洋溢在热情又激动的海洋里,许许多多的人都站了起来,高声呼喊着wind的名字,不舍离去。但是很快,更大的变故发生了——   Wind出现了卡顿。   他的声音开始失真,如同老旧的磁带,卡带了一样。他的动作僵在那里,别扭、荒诞,如同一场美丽梦境的破灭,让现场观众发出了排山倒海的惊呼声。   贵宾包厢的贺望岚本来要走了,硬生生被这变故拉回来,疾步走回栏杆前。只见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开始慌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随处可见的保镖在大声地让观众坐下,可根本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贺望岚忽然又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他耳朵微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霍然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咻——”一道流金的箭,以势如破竹的速度,从场馆的西南角射出,直袭舞台。   现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即便是贺望岚,他距离舞台和箭也都太远了。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那箭出现在舞台上,在刹那之间,洞穿了wind的胸膛。   真实之箭,射中虚拟之身,本来没什么要紧,可wind的身体偏偏就在那一刻闪烁了几下,而后溃散。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整个场馆里突然间陷入死寂,直到两秒之后,尖叫声刺破耳膜。   整个场馆都乱了。   “他死了!Wind死了!”   “怎么办?”   “这到底怎么回事!”   慌乱、愤怒,如同一层又一层的狂澜,几乎要将场馆的天花板掀翻。昂贵的音响里传来现场工作人员一边又一遍的解释和安抚,可什么“技术原因”、“设备故障”都不是大家能接受的理由。   多米诺骨牌正式坍塌。   消息传到网上,引起轩然大波。恒星公司公关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忙得焦头烂额,而还没等他们想出一个合格的公关稿,娱记们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堵在了许望家门口。   他们也没有等到许望。   半夜,救护车来了。许望因为wind的变故气到吐血昏迷,被送进抢救室的消息不胫而走。   所有的媒体都在加班加点赶稿子。   司徒赵还不忘给姜鱼打电话,“小姜老师!你真是神了,刚让我去跟wind的新闻,结果就真的出了一个大新闻!”   姜鱼端着一杯热水站在窗边,望着夜幕中的春城,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司徒赵:“就很难不说是有预谋的,你说怎么那么巧呢?本来wind的粉丝还都是站在恒星这边的,恒星态度够强硬,只要把仿品找到并销毁就可以平息风波了。可现在、现在连wind都被杀了!当然他本来就没有生命,也不能说杀吧,可现场那么多观众,眼睁睁看着他被一箭射穿,那冲击力,啧啧。就算他再‘活’过来,这茬也揭不过去啊!”   姜鱼:“射箭的人抓到了吗?”   司徒赵:“抓到了。好像现场有个热心观众抓到的,特调局已经过来接手了,正在查呢。不过也是巧,这次来的又是熟人,小姜老师猜猜?”   姜鱼微笑,“是九组?”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姜老师,那我继续去打听消息了啊,小姜老师先休息,一有什么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电话里的司徒赵兴奋十足,显然是要忙个通宵了。而姜鱼挂了电话,捧着温热的水杯靠窗沉思,还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就被人从背后抱住。   怀抱是温热的,脖颈间却有冰凉的水滴。林西鹤抱人时姿态总是很松弛,也没什么话,但存在感很强。   姜鱼忍不住摸了摸他还湿漉漉的狗头,“怎么不把头发吹干了再出来,我衣服都要被你弄湿了。”   林西鹤:“那就再洗一个?”   姜鱼失笑,“我可不要。”   好说歹说,姜鱼拉着林西鹤去帮他吹头发。两人都没有就司徒赵的电话发表什么看法,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了。   那个抓住“凶手”的热心观众就是贺望岚。   在所有观众都错愕于舞台上的变化时,这位万洲的三分队队长就第一时间冲出去抓人。三分队,最擅侦查、追踪。   贺望岚在一条街外成功将逃跑的“凶手”抓住,随后抢在特调局指派人手前,通知柯航。   柯航顺利接单。   “凶手”射出的箭是金系异能,有异能者卷入此案,又有如此广泛的社会影响力,特调局必会插手。柯航过来后,第一时间检查了场馆内的eagle系统,eagle没有问题,它之所以在这位异能者出手时没有及时预警,是因为现场有干扰器。   干扰器是“凶手”带来的,在特调局面前,他没撑多久就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声称自己是个黑粉,就是看wind不顺眼。   可没有人愿意相信。   寸头依旧咋咋呼呼的,“怎么可能!什么极端黑粉过来搞这一出,还带干扰器?前脚出个仿品,后脚真品被杀,有那么巧吗?我不信,我反正不信。”   老实脸面露无奈,“你冷静点行不行,wind难道是你偶像吗?”   对面的老杨比他更无奈,“别说了,我女朋友喜欢他。赶快查案吧,不然我明天没法交待。现在我的电话已经快被打爆了。”   大金:“要我说,现场的工作人员一定有人跟他打配合。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巧,一箭射过来,wind就正好消失。出故障也不是这么个出法。”   瘦高个:“那还废什么话,继续查呗。”   作者有话说:   。 第209章 怀疑和信任 ◇   ◎这就是许望应得的下场◎   一夜过去, 社交平台上已经全是wind的新闻。   《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谋杀’》、《当红偶像之‘死’》、《论一代造星神话的陨落》《wind之‘死’的是个谜团》、《故障还是阴谋?》等等,有引经据典一通分析的,有狂发现场图的, 有探讨杀一个虚拟偶像到底算不算杀人的, 还有阴谋论的, 光是wind被“杀”的原因都猜测了不下十个版本。   原本已经被恒星公司稳住的舆论,瞬间就垮了。实在是wind被“射杀”的那一幕太过戏剧性,而随着许望被送进抢救室, 恒星失去了自己的掌舵人,情急之下就容易判断失误。   公关部情急之下,让技术团队尽快让wind复活, 录制了一段视频上传到社交平台, 尽可能地安抚粉丝。   可谁知道, 粉丝不买账了,网友们也不买账。   【糊弄鬼呢】   【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了, 不愧是虚拟偶像, 今天死了明天复活。妙啊,真是妙啊,这尼玛穿的是复活甲吧?搁这读条呢?】   【假的, 这都是假的!】   【前几天那个仿品呢?还没找到?恒星到底有没有用心去找?所以现在是真的被当众谋杀, 假的在无限窜逃是吗?恒星,不愧是你】   【我看八成是有人在搞他】   ……   众说纷纭之中,姜鱼在许望的病房外遇见了柯航。   还是立心医院, 还是VIP病区, 有效地隔绝了媒体和闲杂人等的窥探。柯航的视线越过姜鱼看向她身后, 问:“就你一个人?”   姜鱼微笑反问:“我一个人来, 很奇怪吗?”   柯航微顿, “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鱼走到他身边,透过墙上的玻璃看向病房内。许望已经抢救回来了,但目前还没苏醒,不允许探视。她透过玻璃看着身上连着好几根导管的许望,道:“我的电影有恒星的投资,多少也算是有点往来。前几天许望来过black sugar——你应该也知道了。”   柯航:“这次的事情到底跟陆生有什么关联?”   贺望岚主动联系九组,让九组接手,柯航不认为这背后没有林西鹤的授意。再加上之前姜鱼突然让他查一个叫“程真”的人,肯定是他们知道了什么。   “目前也只是怀疑,那个程真或许跟陆生有点关系,其他的就不确定了。”black sugar接连那么多客人上门,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姜鱼让柯航帮忙查程真,就没打算瞒他,去异能协会和异能研究院的事情也是。   姜鱼大致把过程给他捋了一下,又转头看向他,反问:“柯组长最近又在查什么?”   如果不是被其他的事情绊住了,柯航应该早就找过来了才对。   柯航:“在此之前,我想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姜鱼:“但说无妨。”   柯航:“D为什么会失踪?从雾城回来之后,我仔细查过他和你的母亲姜珍珍遇袭当晚的监控录像。当时正在下雨,麻仓路况复杂,D从抚恤院到你家,走的哪条路不能确定。但是抚恤院外的监控清楚拍到了他离开的时间,再结合他出现在你家的时间,13分钟,你不觉得太短了?”   一个普通小孩的脚程,速度再快,也不可能那么快。而且商羊的人对姜珍珍下手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对D一个孤儿下手?   更别说,D又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局长仲远平提醒他,姜鱼、林西鹤与陆生关系匪浅,尤其是后者,所以要保持警惕、保持怀疑。柯航也没有忘记自己把他们招进K09案的初心,这两三个月时间相处下来,他对他们有过怀疑、审视,也交付过信任。   他相信这两个人不会站在恶的那一边,从他们身上,他能看到一些人性的闪光之处,譬如季小秋的事,譬如雾城的事。但问题是,陆生和北岸诗会的所作所为,不能简单地用善与恶来评判,而姜鱼和林西鹤在D的问题上一定有所隐瞒。   姜鱼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笑笑,说:“我知道这个问题不解释清楚,你不会接受。但很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就好像你前几天在查的事情一样,还不到可以全盘托出的时候。”   柯航蹙眉。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所以犹豫、挣扎,姜鱼和林西鹤又是为了什么?保护谁?陆生,还是D?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柯航随后接了个电话,是老实脸打来的。   “好,我知道了。”他又看向姜鱼,道:“案件有进展了。抓到了那个异能者的内应,是负责wind的技术团队里的一员,也是恒星公司的元老。出于报复许望的目的,私自联络黑粉,并且故意让wind出故障,两人配合演了一出‘谋杀’。”   审讯室里,他情绪激动。   “这就是许望应得的下场!”   “他就是一个冷血的□□者,我们所有人都只配给他提鞋!说我这个设计的不对、那个不行,把我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他是天才,而我就是一个蠢货!他不是说wind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吗?那现在呢?”   “最完美的作品,哈!”   坐在他对面的老杨听得脑瓜子嗡嗡的,跟旁边的瘦高个使了个眼色,又微微摇头。这是他们的组员之间的默契,可落在对面的人眼里,却像是一种嘲笑。   “你们摇什么头?觉得我不该这么小题大做吗?”   “不要激动嘛。”老杨慢悠悠地喝了口热茶,红枣泡枸杞,林西鹤的同道中人。他说话也慢悠悠的,再加上前段时间受了重伤,一副快退休的样子。   “你们知道什么,当年恒星还没有创办的时候,他根本不如我!可是后来呢?他高高在上了,而我,呵……”他蓦地自嘲一声,“我混了那么多年,还只是一个技术岗,比我晚进公司的都被提拔了,年薪百万不止,只有我……可我当年明明比许望厉害,你知道他们说我什么吗?说我是伤仲永,说他是大器晚成,我就像是一个小丑你们知道吗……”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眼中流露出痛苦,可下一秒,他又仿佛卸下了心头重担,露出笑容来,“现在好了,他最终会倒在这个最完美的作品上。Wind的粉丝不会放过他的,wind毁了,他也毁了……”   他的声音逐渐放轻,变成喃喃自语,直至对面传来稍有些尖锐的声音。   “但是你的前途也毁了。”瘦高个道。   “我这年纪……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吗?”恒星的元老,跟许望差不多大的年纪,如今也已经快到了退休年龄。常年奋战在技术岗上,头发掉得快,皱纹也多,他望着瘦高个苦笑,笑得比哭要难看。   “我恨他。我恨他的才华,恨我被丢在地上谁都可以踩两脚的梦想,既然我都没有了,不如都毁掉。”苦笑最终变成面无表情,刚刚还神情激动的男子,最终变得暮气沉沉,就连鬓角仅剩的头发,好像都变白了一些。   老杨和瘦高个沉默着,暂时结束了审讯。   两人回到九组办公室时,寸头正在咔擦咔擦吃膨化食品,看到他俩过来,立刻就问:“咋样了啊?看你俩表情怎么好像没进展?”   瘦高个觑了他一眼,“你很闲吗?”   寸头:“什么叫我很闲,我刚回来好不好?这案子真不好查,我感觉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被粉丝包围,尤其是青莎馆那边。”   老杨端着保温杯舒服地往座椅里一靠,“这说没进展吧,也不对。黑粉、内应,全抓着了,看起来挺简单的案子,我恨你,就毁掉你,管你是真人还是假人。不过嘛,保险起见,还是请经侦的同志过来看一看。”   寸头咔擦咔擦的声音停下,“还是为钱啊?”   瘦高个抱臂,“哪有那么巧的,假的在逃、真的被杀,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许望成功被气进ICU,恒星群龙无首,今天更是股价大跌。”   寸头眸光微亮,“难道是许望有仇人?或者,对家?我在网上看见了,好多呢!都分析得有理有据的!”   瘦高个:“生意场上的事,什么对家不对家。给我一个亿,你笑着捅我一刀,你都是我亲家。”   寸头听得直呼内行,而这时,老实脸从CIG回来了。   三人齐齐回头看他,老实脸松了松领带,道:“刚跟组长打过电话了,许望还没醒。我调了他所有的资料,寸头,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去查许望。笛子、老杨,那个仿生机器人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九组的人日渐熟稔,原先还叫着各自的大名,现在全叫小名了。笛子就是瘦高个,他大名霍一笛,因为又瘦又高,小名就叫了笛子。   “小美呢?”寸头问。   小美就是九组的最后一位组员,一位身材高挑的变装King。他不常出现在柯航身边或跟其他队员一起出任务,要是出任务,大多数时候也都跟大金在一块。九组姐妹花,其他组的人经常这么叫她们。   “雾城特调局来的人,好像摸到了点什么,他俩去盯着了。”老实脸道。   作者有话说:   又卡卡卡卡文orz 第210章 象牙船 ◇   ◎打牌◎   许望进了医院, 又有特调局插手,病情也就瞒不住了。   当然,具体的病情不会往外传, 但对于姜鱼来说就省了打探的麻烦。总而言之许望的问题出在大脑, 大脑开始病变, 根据许望助理的描述,还伴随着记忆力下降、失神、头痛等症状。   这样的症状大概持续了半年,许望不希望外界知道他的病情, 所以一直由他的私人医生替他看诊。私人医生的诊断结果是:阿尔兹海默症。   而立心医院的专家会诊后,却给出了另外的结果。   “虽然像,但是他的病变很特别, 而且他的脑中有一块很小的阴影, 形状特殊。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 所以具体是什么病症还需要研究。”医生如是说。   姜鱼听到这些话后,心里只有四个字“果然如此”。但她没有一丝猜想得中的喜悦, 反而微微蹙起了眉。   柯航也沉声道:“跟精神系异能有关吗?”   姜鱼的回答言简意赅, “请研究院的人来吧。”   柯航略作沉吟,道:“许望身上没有异能反应,这病持续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如果真的跟精神系异能有关, 你觉得起点在哪里?这跟那个程真有关吗?”   姜鱼这次给出了很肯定的答案, “有。”   柯航:“证据?”   “直觉。”姜鱼望着房间里还在昏迷的许望,说:“私人医生的诊断结果是阿尔兹海默症,许望还不算老, 症状出现半年, 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是他到black sugar的时候, 虽然不愿意说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但明确说过, 他快死了。很显然,他知道自己的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你觉得到底是人之将死,所以想要解开多年前的谜团,了却自己的一份遗憾;还是垂死挣扎?”   柯航回答不出来。   姜鱼笑笑,这就告辞离开。只是在她转身之后,柯航又叫住他,“雾城特调局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好像有了点进展,我已经派人跟进。你们,小心为上。”   “多谢。”姜鱼点头致意。   另一边,林西鹤修好了机器小猪,给自己的小顾客送去之后,成功获得89.5元酬金。这酬金数字之所以这么有零有整的,是因为小顾客确实没啥钱,这还是她用自己的零花钱省下来的,转给林西鹤的时候一脸肉疼,圆嘟嘟的包子脸都绉出褶子了。   林西鹤一时善心大发,又给她退回去1.5元。   “叔叔,一根啵啵棒冰要2块钱。”   “哦,可是88比较吉利。”   小顾客的脸更皱了,但她也没办法,只能抱紧自己的小猪回家去。不过没多久,外卖来了,小小的外卖飞碟送来一根啵啵棒冰,草莓味的,颜色粉嫩,就像她可爱的小猪猪一样。她抱着小猪猪吃着棒冰,开心极了。   与此同时,拿着另一根啵啵棒冰的林西鹤,在路边等到了开车来接他的姜鱼。   他用一根棒冰讨好了自己的女朋友,顺利坐上驾驶位。姜鱼看着包装袋上印着的代言人wind的照片,将许望的病情娓娓道来。   林西鹤亦没有丝毫意外,“走吧,人找到了。”   姜鱼:“在哪儿呢?”   林西鹤:“象牙船。”   “象牙船”是个娱乐会所的名字,因其外型像一艘飞船而得名,高高地横亘在两栋摩天大楼的楼顶,也叫做“云中之舟”。   姜鱼要找的人,是异能协会的一名干事,叫郑弛。   前日姜鱼从异能协会拷回来一大堆资料,经过两天的筛查,终于从那海量的驳杂的信息里,找到一条可疑的。   郑弛,2113年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外事组组员,擢升为干事,一跃成为了异能协会里的中层干部。他当时还年轻,才27岁,这样的升迁速度只能说未来可期。可从此之后,郑弛的升迁之路就断了,直到现在也还是个干部,表现平平。   真正让姜鱼注意到他的,还是他擢升功绩里的其中一条——成功劝归异能者一名。   她仔细分析了他其他的功绩,都很平常,以他在异能协会的资历,不足以让他升职,只有这一条还值得探讨。   劝归,指的就是将生活在野外的隐士劝归回城。可怪就怪在,既然劝归的是异能者,为什么没有这位异能者的资料?   异能协会的人劝归的,没道理不在异能协会登记在册。为何语焉不详,仅用“异能者”三个字代替,连基本的什么系别都没有?   如今的郑弛已经废了,完全变成了一个闲职。在异能协会挂着干事的名头,实际上并不干什么实事。   这不大白天的,人就已经在象牙船玩乐了。   姜鱼和林西鹤是在赌桌上找到的他。   三分队的人提前过来踩点,把包厢里其他的赌客都请了出去,唯有郑弛还被按在椅子上。林西鹤大喇喇地在他对面坐下,而姜鱼站在侧方,终于实打实地扮演了一回荷官的角色。   她行云流水地发着牌,微笑示意,“请。”   郑弛哪敢啊,就凭这两位跟异能协会的对立关系,他就不敢轻易翻开这牌。可他又跑不了,只得干笑道:“二位找我什么事?”   林西鹤神色自若,“跟你聊聊异能协会的事。”   郑弛:“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干事,什么权利都没有,二位恐怕找错人了吧?”   林西鹤:“2113,还记得吗?”   郑弛略显疑惑,“2113?2113年?那么久远的年份了……”   姜鱼:“那一年郑先生升职了,这么好的事情不值得记住吗?前几天我去异能协会升级徽章,意外看到郑先生的履历,你劝归过一个异能者?”   闻言,郑弛脸色微变。   有戏啊。   姜鱼和林西鹤交换一个眼神,都没急着往下追问。林西鹤云淡风轻地甩出两张牌,“对J。”   郑弛愣住,“这、这是……德州?”   林西鹤满不在意,“我只会斗地主。”   郑弛:“……”   林西鹤:“还是你要摸乌龟?”   “那就斗、斗地主吧。”郑弛翻开姜鱼给他发的牌,一眼扫过去,又小心翼翼地瞅了林西鹤一眼,牌还没打出去,掌心就已经开始出汗了。   姜鱼微笑着提醒他:“郑先生还没考虑好吗?”   郑弛把心一横,“对A。”   林西鹤把脸一垮,“要不起。”   郑弛心里咯噔一下,他完全摸不清这林西鹤和姜鱼到底是什么套路。为什么要突然跑过来问他2113年的事情,为什么要用德州的发牌方式玩斗地主,两个人怎么玩斗地主,庄家又是谁?一切的一切都令他不解、错愕,又隐隐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紧张和恐慌。   他们发现什么了吗?   第二轮开始,姜鱼又给他发了两张牌,“郑先生,请。”   郑弛看到那张言笑晏晏的脸,在会所耀眼的水晶灯光下,一阵恍惚。他咬着牙,正要看牌,又听对面的林西鹤懒洋洋地问:“你在哪儿找到的程真?”   “噗通。”郑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霍然抬头,正对上林西鹤冷漠又锐利的目光,仿佛一把刀割破他的心防。   “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   姜鱼微笑劝慰:“郑先生不用紧张。我们的行事风格你应该了解,最温和守法了,只是问几个问题,绝不会逼迫你什么。请尽管放心。”   放心个屁!   郑弛终于按捺不住了,蹭地放下牌站起来,“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无权把我留在这里,我要离开。”   林西鹤耸耸肩,看向姜鱼,“那就举报吧。”   姜鱼顺势打开终端,而郑弛看到她的动作,下意识扑过去想要拦住。姜鱼灵巧地后退一步,疑惑着问:“郑先生做什么呢?”   郑弛:“你们做什么!?”   姜鱼:“郑先生,你好像误会了。今天是工作日,郑先生不在协会上班,跑到这儿来打牌,却依然领着高昂的工资。看来异能协会问题很大,我作为即将参与下届甄选的异能协会会员,只不过是希望协会能一改歪风邪气,塑造良好氛围而已。你在害怕什么?”   郑弛目瞪口呆,这什么刁钻的切入点?他们不是来问2113年的事情,为什么又扯到上不上班的问题?   不,要是这两个人捅出去,就算是不上班的小问题,也能捅破大天。他不能成为异能协会的罪人,至少明面上不能。   “你们到底要问什么?”郑弛咬着牙重新坐下。   “请出牌。”姜鱼再次微笑示意。   “一个3。”这回郑弛急于问清楚情况,出牌出得毫不犹豫。   “7。”林西鹤的动作仍旧不紧不慢,“程真是个隐士?她是你带回来的?”   郑弛默默地攥紧拳头,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2113年,距今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你们问当年的事情干什么?”   林西鹤:“不是我们在问。”   姜鱼第三轮发牌,牌发出去的同时,解释道:“春城特调局、雾城特调局、北岸诗会,大家都在查。郑先生,当我们走进这间房间开始,就证明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与此同时,林西鹤的终端上弹出了实时画面。那是三分队的人传来的,拍到的正是负责盯着姜鱼和林西鹤的雾城特调局探员。他们已经跟到了象牙船,画面左侧甚至给出了他们具体的身份信息。   郑弛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姜鱼:“你现在可以说了,郑先生,请如实作答。”   郑弛沉默着,拳头依旧攥紧,似在天人交战。姜鱼遂善解人意地为他理清思路,“不如这样,我们一步步来。先从地点说起吧,你是在哪儿发现的程真,并劝她归城的?”   良久,郑弛终于开口,“是海上。”   作者有话说:   。 第211章 劝归 ◇   ◎这都是报应(捉虫)◎   “2113年, 雪季过后,我加入了协会的海上探索队。姜小姐应该知道,协会自有协会的职责, 我们并不是什么实事都不干的, 绘制《海图》就是我们的一项重要任务。哪片海域里有什么危险的变异生物, 它们有什么习性,随着时间又有什么变化,哪里有未知的岛屿, 都需要一点点探索。”   “那会儿我还年轻,还有一股子拼劲,而且那一次我们需要探索的海域只是B级海域, 并不算多危险, 我就去了。一个船队, 大概百来个人。”   大海安全等级划分,S为极度危险, 人类禁入;A级次之, B级就是一般危险。   “可天有不测风云,我们碰到了异常情况。原本应该已经到别处产卵的二级变异海兽突然成群结队地回游,并且引发了海啸。船队在一夜之间被打散, 出现了大规模伤亡, 我也受了伤,刚进入逃生艇就陷入昏迷。”   “等我醒来时,我被人救到了一个浮岛上。救我的那个人就是程真。”   浮岛, 大灾害后出现的特殊岛屿, 意为“漂浮的岛屿”。   它跟鸟儿的巢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它并非自然形成, 而是由海兽搭建而成的。海兽即是变异的海洋生物的统称, 有些族群喜欢搭建漂亮的岛屿,岛屿就是它们的玩具。它们会用海兽的尸骸、浮木、海底的泥土、藻类、贝壳等等,用自己特殊的方式堆叠起来,逐渐变成“岛”。有的岛大,有的岛小,有时一只足够大的海兽尸骸,就足以变成一座小岛。   “那时候我的终端坏了,没办法及时求援,好在那座浮岛上已经长出了可以食用的植物,也有淡水,这才活了下来。等了大概五天,搜救飞船终于来了,我就和程真一起回到了春城。”   “我没在岛上见到第二个人,程真也说她一直一个人住在海上,对城市里的一切都显得很陌生,我就判断她是因为上一代人的原因流落到海上的隐士,只是足够幸运所以活了下来。回到春城后,我将她交给了协会的人,她没有身份,协会会帮助她落户。”   一个海上探险的故事逐渐勾勒,但两位听众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郑弛打量着他们的神色,忍不住道:“真的,我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姜鱼抬手示意:“请先出牌。”   郑弛呼吸一滞,只觉得喉咙都被堵住,但又不得不照做。匆匆扫了眼手中的牌,他连忙打了两张出去。   林西鹤又慢悠悠地跟牌。   姜鱼第四轮发牌,她每次发牌之前都会洗牌,手法专业且熟练。那一张张牌乖巧听话地在她手上翻动,如同魔术,看一眼就叫人入迷。   郑弛不由自主又被她吸引,待到牌发到自己手中,便听姜鱼道:“没有人怀疑你的话,郑先生。但是你可以告诉我,程真这个名字是她告诉你的吗?”   郑弛下意识回答:“是。”   姜鱼微笑追问:“你是怎么知道她是个精神系异能者的?”   郑弛垂眸看着手中的牌,眸光晦暗,“刚开始我看到她跟海兽亲近,还能独自在海上生存,以为她是水系。后来回到春城,协会的人带她走之后,我才隐约听到一丝风声。就像我刚才说的——”   他又抬头直视着姜鱼和林西鹤,第一次用这样坦诚的视线直视着,而后说道:“我再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就是最大的问题。”   “我隐约觉得不对,就去查,毕竟她救了我。但我没能查到她的消息,虽然我升了职,可风光了没多久就不行了,后来更是被彻底排挤在了权利核心之外。到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只是一个弃子,你们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我没有骗你们。”   最后一轮发牌,姜鱼把手上所有的牌全部发出,“请吧。”   郑弛的情绪再次被打断,只能忍着焦躁继续出牌。   对面的林西鹤继续慢悠悠地打着牌,“你说你听到了风声,是什么样的风声?”   牌已发完,但郑弛还是惯性地看了姜鱼一眼。   姜鱼微笑着抬手示意,郑弛便又出了一个对子,继续说道:“刚开始协会给程真安排了临时住所,这可以证明,我确实不知道她是精神系异能者,也没有对协会透露过,否则她会被直接带走。那会儿我刚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忙,等我空下来想去探望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不见了。人不见了,我当然要打听,才听说特殊收容所的人在附近出现过。我也不笨,能出动特殊收容所,留给我猜测的空间就不多了。”   熟悉的名字出现了。   郑弛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是谁从我手上带走她,给她安排的住所,你们如果真的想追查她的事情,可以直接去问他,他比我知道得肯定要多。”   姜鱼:“谁?”   郑弛扯了扯嘴角,语气略带嘲讽,“前任会长,翁正青。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会长,也不过是一个新人罢了,甚至还没成为老会长的学生。”   “咔哒”,姜鱼好像听见了线索串联的声音。没想到绕了这么一大圈,这里还藏着一个回环。   她不再说话,看向林西鹤。林西鹤手指夹着牌,随意地甩在牌桌上,“炸弹。”   纸牌擦着牌桌,一直滑到郑弛的面前才停止。郑弛死死地盯着牌面,是四张鲜红的红桃四,他蓦地抬头看向林西鹤。   林西鹤挑着眉,道:“你在撒谎。”   郑弛:“我没有,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们大可以去跟翁正青对峙。他不是已经在牢里了,我不可能有这个能力去跟他串供,他也不可能为我撒谎!”   林西鹤又慢条斯理地甩出一对A,“程真真的是自愿跟你回来的吗?”   郑弛:“你什么意思!”   林西鹤:“浮岛能暂时避难,但绝不是久居的住所。程真必定有自己的家,也许在某条船上,也许在某个岛上,你知道她的家在哪儿吗?”   郑弛:“我怎么会知——”   林西鹤:“你说你刚开始不知道她是精神系异能者,说明她虽然离群索居,但并不是天真不知事的性格。她救了你,但对你有所防备,也没有告诉你她的家在哪里。所以,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样的人会随随便便跟一个陌生人、坐上一艘陌生的飞船离开大海?”   郑弛张张嘴,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神色还算正常,但干涩的嗓子让真相的裂缝越来越大。他急于说点什么,可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来。   林西鹤又抛出一张K,而他攥着一副牌,愣是一张也打不出去。   “三十几年过去,你老了,思维开始迟钝了。撒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去圆,你还能想到更好的理由吗?”林西鹤又打出一张3。   明明是最小的一张牌,但对郑弛来说,仿佛催命。   “你是怎么骗她上飞船的?或者说,你做了什么?”林西鹤的眸光愈发冷厉,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如同郑弛所说,翁正青都坐牢了,因为谋杀老会长的罪行,妥妥的死刑,绝不会帮他隐瞒,所以这一部分他撒谎的余地很小。疑点最多的,还是故事的前半段。   “我……”郑弛痛苦地闭了闭眼,“我承认,是我故意迷晕她,把她带走的。但我真的不知道她是精神系,我只是、只是想立功而已。我们遭遇了海难,协会虽然不会因为不可抗力而怪罪我们,但从前期准备到后面养伤,大半年的功夫都白费了,我只是想往上爬。劝归一个隐士回去至少也算是一个功劳,而且我真的认为,她一个人留在海上很危险,我带她回去,是在帮她……”   “可她并不愿意,否则你不会用这种方式。”林西鹤的声音冰冷又无情。   “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后悔了!这么多年我不是也没爬上去吗?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协会根本没有重用我!”郑弛大声辩解,神情看起来有些崩溃。   “那你为什么没有爬上去?协会抓到一个精神系异能者,并且把她送进了特殊收容所,你作为第一发现人,算是首功。协会既然升了你的职,就代表他们认可了你的功劳。”   林西鹤说着,又自问自答:“因为程真逃了。”   郑弛咬牙。   林西鹤:“你怕被报复,所以即便协会迁怒你,把你边缘化,你也只能认命,而不仅仅因为你后悔了。你说你在她消失后,再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这句也是谎话。你清清楚楚地知道,她逃走了。”   话音落下,林西鹤甩出手里最后一张牌。他抬眼看向郑弛,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在浮岛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她是精神系异能者吗?”   郑弛陷入了沉默。   林西鹤却已经不再需要他的答案了,他和姜鱼都沉默地看着郑弛,直到那目光好似把郑弛的背压垮。   “我希望她能被抓回来,又不希望她被抓回来。我是真的后悔过,她没有来报复我,但我甚至希望她能来报复我……我看着翁正青一年年高升,就像看到从前的自己,我有预感他总有一天会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郑弛自嘲一笑,“这都是报应。”   作者有话说: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第212章 S级海域 ◇   ◎机会主义者◎   郑弛的忏悔, 并没有换来对面两人的动容。他们好像铁石心肠,而那个言笑晏晏的荷官,甚至还有始有终地宣布了牌局的最终结果。   “郑先生, 牌局已经结束, 你输了。”她道。   这让郑弛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独角戏演员, 世界陡然在他面前割开一条裂缝,他被禁锢在底下的这张椅子上,被看客批判。   而他的人生就像这副牌局一样, 已经输得一塌糊涂。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后来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也没有再见过程真。以我的权限, 根本接触不到特殊收容所的人, 她逃跑的事情还是我从老会长那儿偷听到的, 也是那个时候起,我被边缘化, 直到彻底变成一个闲职。”   “程真的逃跑或许带来了一些麻烦, 他们是在迁怒我。”   姜鱼若有所思,随即道:“放心,我们会去核实的, 至于郑先生你……”   郑弛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好像短短十几分钟时间的对话,已经抽干了他所有的精力。姜鱼也不指望再问出什么来,面对这样的人, 言语的力量是有限的, 关键还是要靠证据说话, 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把人又抛给了柯航和九组。   至于一路盯着他们的雾城特调局的人, 自然也留给九组去应付。借力打力, 林西鹤最会了,偷懒的不二法门。   不过在九组到来前,姜鱼又仔细问了一个她很在意的问题,那就是当初那座浮岛的位置。但浮岛本就是在海上漂的,郑弛在浮岛待了五天,位置一直在不断变化,他只记得救援飞船上的人最后找到他的时候,说那一片是A级海域,离船队出事的地方已经很远。   思索间,九组的人到了,是大金和小美。   小美是九组所有人里跟姜鱼和林西鹤打交道最少的,他擅长变装,变到仿佛具有多重人格,时而热情时而活泼,穿着特调局制服的他反而是最沉默寡言的。   双方短暂做了一个交接,大金拉着姜鱼,悄悄说道:“正好过来,组长让我跟你通个气。雾城特调局的事一直是我在跟进,昨天我听到他们说,他们发现了沈文心的踪迹。”   沈文心会暴露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毕竟是个演员,虽然知名度不高,但毕竟也是公众人物。有路人认出了她,激动之下偷拍了照片发在网上,好巧不巧被他们看到了。   “人找到了?”   “毕竟有时间差,线索中断,没抓到。”   “她是在什么地方被拍到的?”   “时光站台。”   姜鱼记得这个站台,这是环城列车的其中一站。她出现在那儿做什么?以陆生目前的身体状况,他绝对不适合多移动,或许,他就在那附近?   不过站台能辐射的范围实在太广了,能不能因此锁定陆生的藏身地还很难说。   离开的飞行车上,姜鱼又问林西鹤:“浮山海港那边还没有什么进展吗?”   “暂时没有。”林西鹤开了自动驾驶模式,在姜鱼问出这个问题前,就已经打开了电子海图。他的海图跟姜鱼见过的不一样,右下角有个很明显的万洲标志,标志下还有一个手写的W字样。   姜鱼立刻会意,“这是四队长画的?为以后开辟海上航线做准备?”   林西鹤:“是也不是。万洲毕竟根基浅,十字生命线之后才算真正站稳脚跟,要从内陆到海上扩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吴用画海图,一半是因为兴趣,他计划明年要去S级海域走一走。”   S级海域,极度危险,人类禁入。   姜鱼好奇,“去做什么?”   林西鹤:“寻宝、探险。海底沉了很多东西,被淹没的城市,大灾害降临当天坠落的飞机等等。吴用甚至怀疑,这百年来人类难以踏足的禁区里,那些变异的海洋生物是否已经进化出了足够的智商,可以建立起一个新的海底世界。”   若是以往,这样的话说出来难免有点异想天开,但三级变异植物的出现,昭示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   对于人类来说,即便是大灾害前,深海也充满了未知。未知是可怕的,也是充满吸引力的。   言归正传。   姜鱼认真地看着海图,找到郑弛所说的那片A级海域,说:“你觉得,宋晚星出现在浮山海港的事情,会不会跟程真有关?”   林西鹤:“周亓没有查到他的出海记录,不过从浮山海港出发,确实是离那片海域最近的路,大概三天就能到达。”   “程真的家一定在附近。”姜鱼眸光微亮,“不过我们得先根据当时的情况推算出浮岛最初的位置,那里才是程真救下郑弛的起点,在她真正的活动范围内。而协会的船队遇难的地点是在一个B级海域,那就应该是在这儿。”   顺着姜鱼的手指看过去,这个B级海域和A级海域是相连接的。最重要的是,这里再往东不到半天的航行距离外,就是蝴蝶湾。   每一片S级海域都有自己的名字,蝴蝶湾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涉及到S级海域,可就不好查了。林西鹤微微蹙眉,却见姜鱼依旧用那种亮晶晶的目光看着他,灵动之中透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   “桓天动力的小樊总,不是一直想找你合作开辟海上路线吗?”她问。   “嗯。”   “樊黎有一艘堪比军用的三栖飞船,比他上次借给兰舟开去雾城的那一艘还要先进、高档,号称固若金汤。如果是这艘船,就算是蝴蝶湾也可以去探一探。”   林西鹤缓缓勾起嘴角,他觉得这个主意真不错,于是顺手就给兰舟发去信息。这种坑人,哦不对,是合作共赢的事情,当然要交给万洲大保姆去做。   兰舟很快有了回信。   Lan:真不错。   Lan:等我的好消息【大拇指.jpg】   林西鹤紧接着又把信息同步给浮山海港的周亓,至于翁正青,他现在被关在看守所内,还是由九组去见更为方便。   柯航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的高,还没等林西鹤跟姜鱼喝完下午茶,消息就来了。   翁正青佐证了郑弛的话。   他听到“程真”这个名字,第一反应是怔然,似是久远的记忆被翻起,旧日的画面重新被上色,眼睛像透过柯航在看着什么。   过了几秒,他又流露出思考,眼神几度变幻。末了,才盯着柯航,问:“程真……跟陆生有什么关系?”   柯航不得不承认他的敏锐度,沉默几秒,道:“目前还不能确定,但他们的确有关联。我们在寻找陆生的过程中,发现了程真的线索。”   翁正青露出恍然,“原来如此。”   这一声喟叹,听起来叹的不仅仅是当下。   柯航紧接着追问程真的事情,翁正青便道:“如果你问的是那个被人从海上带回来的精神系异能者,没错,是我负责接引的她,也是我将她是精神系异能者的事情举报上去的。至于郑弛……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他不过就是一个好运的蠢货罢了。”   自知逃不过死刑的翁正青,说话行事反而没有了刚被抓时的狼狈,他表现得彬彬有礼,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却又对恶意不加遮掩。   柯航直视着他的恶,平静追问:“为什么?”   翁正青笑了笑,被强行剃成短寸的头发又花白了不少,靠着椅背,说:“因为他空有野心,却不够狠,也不够聪明。他为了往上爬,背叛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违背她的意愿把人带回春城,可他到了春城,又不敢说出她是精神系异能者的事情了,临阵退缩、畏首畏尾。”   柯航:“你怎么知道是他不敢,而不是他不知道?”   翁正青:“因为他不够高明地暗示了我。我见到程真的时候,她已经醒了,郑弛在同她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哦,我想起来了,他应该是给她用了随身的迷药,出海的时候他们身上会配备各种药剂,那种药是让他们在面对海兽的危险时,防身用的。他不、小、心,把身上的药混在了食物里。”   柯航示意他继续。   翁正青耸耸肩,“2113年,我不过是异能协会接待大厅里的一个新人员工,连郑弛都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他拿起了‘刀’,却不敢真的捅出去,还要维系他伪君子的假象,当面跟程真道歉、粉饰自己,背地里却暗示我程真有问题,一定要带她仔细地去做异能检测。他希望我去做捅刀的那个人。”   “那我为什么不成全他呢?”   翁正青又勾起了嘴角,“他把握不好的机会,我可以。他怕被精神系异能者报复,我不怕,而我成功了。说起来,程真都要比郑弛聪明得多。”   柯航:“何以见得?”   翁正青:“她应该识破郑弛的谎言了,但假装自己没看出来,顺从地住进了我给她安排的临时住所。一个中了迷药刚苏醒不久的人,是不适合立刻做异能检测的,所以检测被安排在第二天,而她连夜就准备逃跑。”   柯航:“然后呢?”   翁正青反问:“郑弛不是提醒我了吗?她有问题。既然逃跑,就更说明有问题,于是我——阻止了她的逃跑,私下里给她做了异能检测,并越过上级,直接通报给了老会长。”   接下来的事情,柯航不用想都知道了,并油然而生出一股寒意和愤怒来。显而易见,翁正青抓住了机会,用程真换取了在老会长面前露脸的机会。   一个新人职工,找到了最快的升迁通道。而等他羽翼丰满,老会长开始挡他的道时,他又毫不犹豫地把老会长杀死,自己坐上了会长宝座。   再细想,举报精神系异能者的事情不能对外宣扬,而真正让翁正青扬名的是什么事情呢?是陆生父母死亡、DM倒闭,异能派和科技派进行大辩论的时候。   翁正青大出风头,把DM的事利用了个彻底。   “不用露出那样的表情,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人。”翁正青一派坦然,“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悔意。   柯航压住心里的不适,继续冷声问:“后来呢?程真从未停止过逃跑,对不对?她又从特殊收容所逃出去了。”   “那确实是个很有韧劲的人。”翁正青提起程真,语气竟柔和不少,哪怕他卖了对方,“她被特殊收容所带走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不过我毕竟也怕她真的来报复我,后来又留意过她的消息。”   “她逃过不止一次,最后一次,成功逃了出去。”   “大概是2114年底吧。”   “特殊收容所不敢声张,秘密派了好几拨人出去抓她。到来年夏天,说是抓到了,可是在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事故,所有人都死了。”   柯航蹙眉,“什么事故?在哪里?”   翁正青却只是笑着看他,“我怎么知道?她死就死了,没有了报复我的可能,我只要确定她死就好了。至于她因何而死、死在哪里,你觉得我在乎吗?”   作者有话说:   。 第213章 邪门 ◇   ◎我有数据库◎   街边小巷的火锅店里, 生意冷冷清清,只零星两三桌客人。不是说这家店味道不好,而是位置偏僻, 周围也不好停车, 再加上老板年纪大了, 态度相当佛系。   贺望岚和祁小午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的地方,进去时,菜品刚好上桌。   姜鱼跟林西鹤正在聊翁正青的事情, 见两人过来也没停下。贺望岚大喇喇地坐下,自然而然地加入群聊,“这异能协会的问题可真是多, 要我说, 还不如真的让我们小姜老师去甄选呢。”   “吃你的吧。”祁小午斜了他一眼。   “好嘞。”贺望岚当即涮了一大盘肉。   姜鱼切入正题, “翁正青说,程真在2114年底逃跑, 来年夏天被抓到。2115年的夏天, 许望在环岛公寓遇见了程真,夏天过去,程真消失, 时间正好对上。”   祁小午先给自己开了罐冰啤酒, 喝了一口,道:“公寓这边还是没什么进展。拆得太早了,没有监控留下。找到几个当年的租户, 但也都说不认识什么程真, 跟报警记录里的内容一样, 至于接警的警察, 已经死了。不过地下民居那边, 我倒是查到点东西。”   姜鱼:“什么?”   “住在程真对面的人家,说在程真消失的那几天,地下民居里来了几个陌生人在打听她。看起来很不寻常。”祁小午微微眯起眼,“那多半是特殊收容所的人,程真察觉到他们追过来了,然后提前跑路,且走得比较匆忙。”   否则215的房间里不会还留着程真的照片,那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她曾在那里居住过吗?   林西鹤问:“陆生的父母那边查了吗?”   祁小午点头,“查了陆生出生前后所有的医院记录,从产检到最后生产,每一次都有迹可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那段时间DM也没出什么大的变故,如果还要再细查,那就得找一找DM的旧人了。只不过当年跟在他们身边的旧人已经离开了春城,要找到他还需要时间,再有——以他们当时的财富和地位,应该也有位私人医生才对。”   “说起来,陆生的生日快到了。”姜鱼倒着酸梅汁,轻轻拨动杯中的冰块,“十月中,夏天也快要过去了。”   林西鹤:“距离我的生日还有四个月。”   “哈哈。”正在专注涮肉的贺望岚忍不住抬起头来,“鹤哥你这是在明示吗?我们肯定都知道你生日的啊。”   林西鹤垮起个脸,“我在跟你说话吗?”   贺望岚转头就跟姜鱼告状,“姐姐他欺负我。”   喊一个年龄其实比自己小的人叫“姐姐”,贺望岚毫无压力。瞧他委屈巴巴的样子,看得林西鹤想揍他。   最后还是人美心善的小姜老师给他们一人夹了一块肉,让战争消弭于无形。   祁小午懒得理这两个幼稚的男人,继续刚才的话题往下说:“陆生的生日恰好是夏天的末尾,如果程真就是那时候死的,那么你们之前关于精神系异能的那个猜测,或许真的有可能。”   姜鱼:“故事已经逐渐成型,就差细节了。”   不一会儿,老板娘亲自端来了店里的招牌牛肉饼,新鲜出炉,还是烫的。她看起来跟姜鱼很是熟稔,还停下来跟她唠了几句家常。   贺望岚惊奇,“这又是熟人?”   姜鱼的熟人好似遍布春城,每个角落里都能翻出一个来。   “从前在训练营当教官的时候,每逢休假,就会跟同事一块儿过来吃饭。一来二去,不就熟了么?”姜鱼笑着解释。   贺望岚随即想起姜鱼还有这段经历呢,可他鹤哥干嘛又用那种冷飕飕的眼神看他?他刚才没嘴贱了啊?   他疑惑地投去目光,换来林西鹤一个咸鱼翻白眼的表情。而这眼睛一翻,贺望岚就懂了,想他万洲小王子其实最会看眼色——这不就是嫌弃他打扰他们二人世界了吗?   女朋友带着他故地重游什么的,甜甜蜜蜜一起吃饼,还能宣誓一下主权。   “小气。”   “那你把饼放下。”   贺望岚当然不放,怒吃俩饼,再加上火锅,成功把自己吃撑了。   吃完饭后四人都没急着回去,因为距离火锅店一条街开外的地方,就是通往时光站台的人行天桥。   吹着风,漫步走上种着爬藤月季的天桥,前方的时光站台行人如织,月与星星的灯悬挂在出入口,装点着夏夜的梦。   一辆环城列车从头顶驶过,缓缓地在站台停靠。车门打开,呼啦啦走下一群人,依稀还有音乐声飘出来。   有人在放wind的新歌。   贺望岚的记忆被勾起,倚在天桥的栏杆上,说:“那歌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不过还挺好听的,加了很多弦乐,反正很优雅,就适合我这种优雅的王子。”   姜鱼莞尔,“是他的同名曲,叫《风》。”   乐声悠扬,随着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年轻的小姑娘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脑袋凑在一块儿看着终端上的视频,包包上挂着wind的挂件,随着她们的走动一摇一晃。   贺望岚看着,忍不住感慨,“你们说这一个找不着,两个找不着,是能藏哪儿去呢?陆生不会在偷偷准备自己的葬礼吧,等我们找着他的时候,直接吃席了。然后wind的那个仿品其实是被cube绑架过去表演节目?”   姜鱼没忍住笑出来,大概也只有贺望岚了,能有如此天马行空的想象,让她这个专业小说家都自叹弗如。   笑谈声中,那两个小姑娘已经走远。她们顺着台阶走到天桥下的那条大街上,音乐声走到了结尾,又被恋恋不舍的指尖给拉回去。   路边的两个智能垃圾桶亮了一下呼吸灯。   人类听不到它们的对话,但它们能听见这里所有的声音。   Cube:“你怎么不说话了?”   D:“……”   Cube:“这么大个机器人还哭鼻子,羞羞哇。”   D:“我没有!”   Cube:“哼。”   D:“你好烦。”   Cube:“哪只可爱的狗狗不会汪汪汪哇?我滴主人最喜欢我了,你根本不懂。”   D无言以对。   良久,他又问:“我是不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Cube:“不知道。”   D:“他们会忘了我吗?”   Cube:“他们就在那边,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主人每次看起来快死的时候我都是直接问的哇。”   D再次无言以对,他只能看着天桥上那几个熟悉的身影,眼也不眨。哦对了,他现在也不需要眨眼了,此时此刻他甚至没有实体。   他又跟cube在路边假扮垃圾桶,想要靠近他们一点点,却又不敢声张。   就在今天,他那具身体上的牙齿又掉了一颗,很快他就要变得像没牙的老太太一样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不仅仅是掉一颗牙齿那么简单,他的身体似乎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灵活了,个子也很久没有长了。   他感到害怕,比刚开始知道自己是个机器人时还要害怕,所以忍不住跑了过来。   风里传来小鱼姐姐的声音,令他有点鼻酸,还很感动。   “D也是坐着环城列车失踪的,时光站台本就是环城列车的其中一站,或许他就是在这里下的车。或许他现在也正在看着我们。”   贺望岚看着地图咋舌,“这地方也太大了,怎么找?科技城、游乐园、住宅区、商场,真是什么都有。”   祁小午:“盯梢的人又来了。”   D和cube也瞧见了,cube“咦”了一声,“这不就是那两个追着沈文心跑的人吗?雾城特调局的,他们怎么又来了。”   “那个人又是谁?”D又注意到街对面那个明明是男人,但扮成了女人的可疑分子。可恶,他竟然敢跟小鱼姐姐比美,打扮得那么好看,还穿高跟鞋。   Cube:“那是九组的,我知道他,小美丽!”   D:“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Cube:“赶快跑哇。”   D:“你不是反派吗?”   Cube:“笨,我们现在是在玩捉迷藏。”   不多时,前方街角就拐出了一辆移动清扫车,清扫车的车头挂着全春城通用的卖萌表情,以缓慢的、恒定的速度,贴着街边朝天桥的反方向行驶。   大反派cube负责开车,小反派D负责放哨,后头的车斗里还藏着他们的哑巴队友,山寨wind。   山寨wind除了遵循“不能被人发现”的指令,逃跑的时候是灵活的之外,其他时候永远在待机,永远stand by。   Cube和D不得不带着他走,像带着自己不良于行的智障弟弟。   D始终不理解cube的脑回路,他还沉迷角色扮演,絮絮叨叨地非说明天一早换辆早点车,要带智障弟弟去卖早点。   “你不是每天都在说你主人快死了吗?为什么不专心陪他?”D发自内心地疑惑。   “还没死哇。”cube回答得理所当然,“你不懂,我是一个快乐的小狗狗,我要把金钱和快乐带回去给我美丽滴主人。等到他死了,我就把他刻进我们cube家的祖坟。”   D:“???你有祖坟吗???”   Cube:“我有数据库。”   D第一百零八次感叹,自己好像真的进了一个邪门的组织。是真的邪门,把队友的骨灰炸上天、把主人刻进数据库祖坟的那种邪门。   跟他们比起来,自己这个牙齿快掉光的仿生人真是平平无奇。   作者有话说:   。 第214章 进展 ◇   ◎人莽、钱多、快跑◎   平平无奇仿生人, 最终还是做上了卖早点的生意。   早餐车有自动追踪系统,不仅能根据天气、节假日等原因灵活调节路线,还能专往人多的地方去。现如今的春城什么地方人多?恒星总部。   早九点, 上班时间到了。比恒星的员工更积极守在这里的是各路媒体, 以及wind的粉丝们。司徒赵随手从早餐车买了三明治和豆浆, 一边吃一边紧紧盯着恒星的动静。   恒星又要开新闻发布会了,这次选择的地点就是恒星总部的研发大楼。   这让众人不禁猜测,恒星是不是要对青莎馆里的那次技术故障做进一步解释?   可现在舆论的焦点显然并不在于恒星的虚拟技术有没有出问题, 而在于wind被当众“杀”死,在于身体明显出了问题的许望,能否再带领恒星迈过眼前的这个坎儿, 重新走向辉煌。   众说纷纭中, 发布会开始了。   司徒赵吃饱喝足打起精神苟到了前排, 一边给姜鱼发消息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情形。蓦地,前方传来骚动, 他霍然抬头, 就看到许望的身影出现了。   不,这不是许望,是许望的全息投影。   “许望醒了?!”   “看样子好像没事了?不是说已经吐血昏迷了吗?”   “这气色明显大不如前了吧?”   “提前录好的?”   “听听他说什么不就行了?”   ……   司徒赵不觉得这是提前录好的, 许望虽然西装革履, 但眉宇间难掩疲惫和病色,比起上次在水幕酒店时状态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但他如果把自己弄得一点儿事都没有,反而很假, 这样就正正好, 让人觉得他虽然生了病, 但可以撑过去。   而他接下去说的话, 更是让人直接忽略了他的病色。   恒星跟梵天要展开新一代的虚拟交互技术的研发了!   “第一阶段的研发已经初见成效, 接下来,我们将会继续……”许望侃侃而谈,面对众人的惊呼和不断的发问,他稳如泰山。   偶有几次卡壳,也像是累着了,停顿一两秒又很快继续。没有人在意这点,许望此刻还在医院,能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发布会现场,已经足够了。众人都陷在新技术研发的兴奋劲儿里,频频提问,生怕自己错过任何关键信息。   姜鱼通过司徒赵,全程旁观了这场发布会。   她窝在black sugar的客厅沙发上,抱着抱枕,说出来的话跟现场的亢奋状态截然相反,“看来恒星和梵天的计划被打乱了。”   梵天就是樊黎旗下的游戏公司,cube和兰舟曾经登录过的《Virtual World》正是它的作品。三日前的水幕酒店,许望亲自到场,宣布wind将入驻《Virtual World》的新区。   现在想来,这只是两家公司合作的第一步。   林西鹤照旧在煮他的养生茶,不,现在已经快进化成养生粥了,因为料实在太多。他一边用长柄的银勺搅动,一边道:“初见成效,等于只是开了个头。以樊黎的野心,这次跟恒星合作,大概是想打造一个真实性更高的虚拟世界。”   姜鱼若有所思,“virtual world……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游戏对吗?是一个多面、融合能够完全满足社交需求的虚拟平台?有别于现实世界的第二世界?”   林西鹤耸耸肩,“是他的风格。”   姜鱼若有所思,“用wind入驻游戏新区作为合作的开端,引爆热度,再一步步加深合作,直至新技术成熟、面世……这个计划真不错,强强联手,不论是对于恒星还是梵天来说,都是双赢的局面。现在许望提前将后续计划曝光,虽然没办法抹平wind被‘杀’这件事,但对于恒星这家公司来说,算是稳了,说不定股价还能再涨。这魄力,确实不愧是许望,就是不知道他背地里让了多少利给梵天。”   梵天能答应许望这么做,必定狠狠地宰了他一笔。生意人,在商言商,谁都不是搞慈善的。   林西鹤慢条斯理地舀了一碗养生粥递给姜鱼,他对樊黎和许望的合作不感兴趣,但提起樊黎,就不得不说起借飞船的事情了。   “为了表示诚意,兰舟又跑了一趟阳城。樊黎已经答应借船了,不过这一次他要亲自去。”他说。   “去蝴蝶湾?”姜鱼微讶。蝴蝶湾毕竟是S级海域,虽然他们只是去搜寻可能存在的程真的家,并不一定会在海面降落,可也有风险存在。   她很快又想到樊黎对于开辟海上航线的热衷,问:“他是想去探探路?说起来,你上次说你跟樊黎在无人区不打不相识,他的实力怎么样?”   林西鹤:“人莽、钱多、快跑。”   姜鱼莞尔:“你这是什么形容词?”   林西鹤似是想起什么并不愉快的往事,语气里带起一丝嫌弃,“他的战斗风格,与其说是勇,不如说是太自信了,钱又多,装备齐全,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在无人区碰到这样的人,趁早逃跑,不要结队。”   闻言,姜鱼不得不怀疑林西鹤是不是曾经被他坑过。   林西鹤也是干脆,直接给兰舟下达指令。   驾鹤西去:危机时刻不要听他的。直接给他绑起来。   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够保险。   驾鹤西去:让蔺南时刻盯紧他。   过一会儿,兰舟发来回信。   Lan:小樊总让我转达:听说姜小姐又升级了,同为五级金系异能者,是否有幸同行、遨游大海?   驾鹤西去:让他滚。   林西鹤严厉打击一切挖墙脚行为,虽然樊黎多半只是在报林西鹤把他拉黑的仇,但这种小心眼的男人也有多远可以滚多远。   不一会儿,柯航又打电话来。   随着许望苏醒,wind的案件持续推进,已经有了进一步的调查结果。九组先是怀疑涉案人员有可能被收买了,可来来回回把他们都查了一遍,都没查到他们有什么不明来源的收入。包括他们的家人。   “但是昨天你们去了象牙船见郑弛,又把郑弛转交到我们手上。大金过去之后,意外在象牙船碰到了以前在黑市打擂台时的对手。”   那人只不过是黑市擂台里培养的一个玩命打手,怎么会出现在有身份准入门槛的高档娱乐会所?大金觉得奇怪,悄悄跟上去,就发现这里违规开设了赌局。   这可不是郑弛那种打打牌的小赌局,大金撞上了,岂会放过?   不过九组腾不出人手来,柯航就把这事儿转给了一组。大金和一组连夜把象牙船给查了,没成想,竟又查到了跟wind相关的东西。   Wind技术团队里的那个内应,一手策划了“wind之死”的恒星元老,在这个私密的赌盘里欠下了巨额的赌债。而在一个多月前,这笔钱又被还上了。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九组因此又熬了一个大夜,顺藤摸瓜,一路查到了另外一个娱乐公司。   这家公司相比起恒星来说规模很小,但旗下也有虚拟偶像。如果说wind是一线偶像,那这家公司推出的顶多能算三线。   姜鱼听说过这家公司的名字,同行相轧的事情在娱乐圈里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不过她仍然觉得,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那个仿品的来源还是未知,我建议你们继续往下查。”她顺手又给柯航发去一张名片。   “这是谁?”柯航问。   “狗仔。”姜鱼微笑,“去问问,或许会有收获,这个狗仔手里有很多料,不止有这个公司的。还有,最好查一查那几家大的仿生机器人制造公司,尤其是曾经跟恒星接触过,想要购买虚拟偶像版权做成仿生机器人出售的。”   柯航略作沉吟,道:“我知道了。”   进入工作状态的姜鱼又变得专注起来,养生粥放在一边,终端打开,纤细手指划过,唰唰唰光屏来回切换,通讯录里的联络人之多,发消息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我打算在站台附近的那个游乐园里举办一场签售会。”姜鱼道。   “你想让他们主动出来?”林西鹤余光瞥着她手边的粥碗,忽然有点手痒。   “以北岸诗会的作风,他们不一定会真的现身,但我觉得,他们肯定会做点什么——如果他们真的藏身在那附近的话。”姜鱼继续低头发消息,嘴角带着点笑意,说:“他们应该会喜欢我给他们选的这个地方。”   游乐园么?   林西鹤不予置否,视线一直瞥着那只粥碗,终于忍不住把它拿起来。   “你说我让谁承办比较——”姜鱼抬头想征询林西鹤的意见,要办签售会,安全也是个问题,比较来的人肯定不少。   只是她刚一抬头,就看到了递到面前的盛着粥的勺子。   “嗯?”姜鱼眨眨眼,眼睛里充满了错愕。林西鹤这是又找到了什么新的癖好?喂她吃饭?姜珍珍女士都不这么干好多年了。   “不吃吗?”林西鹤一本正经。   姜鱼又眨眨眼。   林西鹤端的是云淡风轻,“我吹过了。”   你吹什么吹。   姜鱼笑到趴在他肩膀上,也亏得林西鹤手稳,没让粥洒出去。她觉得他奇奇怪怪,有点可爱。   林西鹤就任她笑,等她笑完了,人也就在他怀里了。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姜鱼也含笑看着他,没有化妆的脸上,一颗小小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颗痣长在眉梢,不细看就会消失在那远山般的黛眉里,但昨天姜鱼修了一下眉,它就又出来了。   小小的,红色的,吸引着他的目光。   “在看什么?”姜鱼环住他的脖颈。   “没什么。”林西鹤揽住她的腰,低头准备亲吻时,又瞥向楼梯口。   贺望岚从那里探出个头来,万万没想到大早上的就能看到鹤哥恋爱直拍,忍不住脸红心跳,害羞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悄悄张开指缝。   透过指缝,他看到他的鹤哥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看口型,那两个字是——   走开。   作者有话说:   岚岚大宝贝:啊,爱情。 第215章 蝴蝶 ◇   ◎落山歌◎   立心医院, VIP病区。   许望不顾医生劝阻,强行参加了新闻发布会的后果就是——他又倒下了。助理眼疾手快,在他即将倒下的刹那间切断通讯, 发布会现场, 许望的全息投影消失, 但因为他已经强撑着把该说的话都讲完了,恒星研发部主任迅速接过话头,才没有让场面失控。   值得庆幸的是, 这一次许望并没有昏迷多久。他很快又再次醒来,只是反应变得很迟钝,大脑仿佛断了片, 记忆变得非常错乱。   缓了足足半个小时, 许望才堪堪恢复过来。   异能研究院的唐宗把九组的人拦在了外面, “他现在不适合问话,有什么事情, 等我们再给他做过一次检查再说。”   三天前林西鹤去异能研究院时, 唐宗还在外地参加研讨会,昨夜刚刚赶回。他的老师裴元照受林西鹤委托去查程真和特殊研究所的事情,许望这里, 自然由他接手了。最初环城抛尸案时协助九组的也是他, 跟九组也算熟悉。   寸头在外面跟老实脸小声嘀咕,“你说,刚才许望醒过来的时候像不像开机重启?就像光脑一样, 用久了然后就卡顿了, 光重启都得半小时!”   老实脸瞥了他一眼, “你就不能老实一点, 哪来的破比喻?”   寸头不以为然, “什么破比喻,我这种天才的大脑才能想到这么贴切的形容好不好?”   老实脸无言以对,干脆顺着他的形容来,“那他这台光脑,岂不是从很久之前就不对了?原本只是普通配置,怎么突然像开了窍,一下子变成超脑了呢?”   从他们的调查来看,许望的人生有个明显的分割点,就在2115年的环岛公寓。环岛公寓的地理位置很好,但那是现在,而不是曾经。   城市未重新规划前,那一片都是老城区,远不如云京大厦所处的区域来得繁华。环岛公寓更是有着几十年的高龄,建筑老旧,设备也不够先进,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口袋空空。   在寸土寸金的内城区,环岛公寓的租金大概是最便宜的一档,因此很多在内城区打拼的年轻人会选择居住在这里。   许望也不例外。   他虽然也是名校毕业,但在学校里的成绩并不拔尖。在校期间参与过机器人大赛,但也没有得到第一的好成绩,简而言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毕业之际,许望怀着满腔抱负踏入社会,但其后三年都没能做出什么名堂来。直至2115年他搬进了环岛公寓,仿佛苦尽甘来,终于得到了缪斯女神的垂青。   在这里,他创造出了恒星第一代虚拟偶像的雏形,并借此得到了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笔投资。   恒星,就此诞生。   “说起来确实让人有点在意,那个内应还得过机器人大赛的第一名呢,后来就远远被抛在后面了。其实他能进入wind的技术团队,就已经算是恒星里技术最好的那一批人了,实力不差,可比起许望来,就还是差了一大截,难怪他心理那么不平衡。”寸头道。   内应叫钟林,他曾在大赛上赢过许望,但最终,许望创立了恒星,而他不过是恒星技术团队里的一个技术员,一辈子籍籍无名。世人皆知许望,但不认钟林。   审讯的时候,钟林还在悲愤。   【可我当年明明比许望厉害,你知道他们说我什么吗?说我是伤仲永,说他是大器晚成,我就像是一个小丑你们知道吗】   老实脸摸着下巴,“你知道无冕国王吗?”   寸头:“入职培训的时候,讲过的那个特殊案例?”   老实脸点点头,“满院的精神病人,最终都出院了,没有任何医生、专家看出问题。他们也确实回到了家庭和社会的怀抱里,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如果没有最后那一出,或许他们都能活得好好的。”   “嘶……”寸头揉了揉胳膊,“你这说的我莫名其妙起了鸡皮疙瘩。”   “这不是好事么?”老实脸道。   “什么好事?你不觉得邪性吗?”   “你觉得邪性,是因为精神系异能诡秘莫测,你一开始就给它定了性。但如果不提这个,病人生了病,最后治好了,不是一件好事?”   寸头挠挠头,“这样说也没错?”   老实脸:“但也没人能保证这些病人最后会不会出问题,也许只是病症藏得更深了,把自己伪装成了正常人。毕竟他们最后接走国王并且劫持天空航站,要去外太空的事情,看起来就很不正常。”   “那这不是怎么说都说得通嘛。”寸头就不爱思考这些有的没的,纯属给自己找烦恼,不过他也思考了一下,说:“要是精神系异能不仅仅能当成攻击手段来用,它能治好精神病人,也能让一个人变成天才?太玄乎了吧?”   老实脸:“你现在穿越回一百年前,告诉那时候的人,以后的人能拥有异能,他们也会回你一句话:太玄乎了吧?”   穿越这种话题,可不正好对上了寸头那天马行空的脑洞,他不由开始畅想:“说不定以后那些空间系的练啊练啊,就能穿越时空,然后阻止大灾害的到来呢。没有了大灾害,我们这些人也就不存在了!”   老实脸:“时空,还有时间,它不止空间。”   寸头信誓旦旦,“掌控时间的异能没出现,不代表它不存在啊。如果一个人掌握了时间的奥秘,他穿越回去改写了历史,你就已经在改写的历史里了,你哪还能发现呢?”   老实脸再次无言以对,他面对寸头总是有这种无力感,“也许吧。无知比知之总是更幸福。”   这时,一个医护人员疾步跑来。   寸头好奇地张望过去,就看到他跟唐宗说了什么,紧接着一群人呼啦啦地跑了出去。寸头和老实脸急忙跟上,就跟着他们进入了影像室。   经过再一次的检查,许望大脑的全息模型已经构造完毕,每一个部位都纤毫毕现。旁边是一大堆寸头和老实脸看不懂的医学注解,但有一点他们看懂了。   “蝴蝶?这是蝴蝶吗?”寸头瞪大了眼睛。   之前医生说,许望的大脑里有一块很小的阴影,形状特殊。此时此刻,那医生指着这块阴影,道:“它的形状发生了一点变化,而且变大了。我们觉得,这跟他的病有关。”   唐宗蹙眉看着那块阴影,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众人三三两两地交换着自己的意见,没有一个是面色轻松的。老实脸斟酌着上前,小声道:“唐教授,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宗看了他一眼,随即跟他到了外面。   关上门,老实脸道:“现已查明,那位三十多年前的精神系异能者程真来自海上,有一定的概率,她来自S级海域蝴蝶湾。”   “蝴蝶湾”这三个字一出来,成功让唐宗的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唐宗沉声:“我得回去找我的老师。”   老实脸语气诚恳,“您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了吗?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唐宗:“不是我不说,相关的资料,你们特调局的档案里也有,但应该要局长的权限才能查阅。刚才那块阴影,如果真的跟蝴蝶有关,那证明这个形状是可控的,是精神系异能的概率无限拔高。而在以往出现的案例中,能够对得上的一个技能叫做——精神烙印。这是高级技能,代表这位精神系异能者最起码有7级的实力。根据确切的记载,它一共也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确定的,还有一次是不确定的。”   “不确定?”   “无冕国王。所有人都死了,大脑都炸成了灰,没有任何可以确定的依据。”   “那确定的那一次呢?”   “第一代精神系异能者,赤月。他的精神烙印是一颗红色的月亮。”   人多眼杂,唐宗不再多说,拍了拍老实脸的肩膀,一边打开终端联络他的老师裴元照,一边快步往外走。   老实脸当机立断,叫寸头在这里继续盯着,随即也离开了立心医院。   消息几经传递,最终传到姜鱼这里。   彼时他们已经再次来到了时光站台,这一次他们是坐着环城列车来的,想要模拟一下D离开当晚的情形。   车门打开,两人顺着人潮走出站台。   迎面看见的,是wind代言啵啵棒冰的巨幅广告。林西鹤顺手又从街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根棒冰,一手拿着棒冰,一手为姜鱼撑着伞。   伞面遮住了过路行人的目光。   林西鹤仍旧是那优哉游哉的姿态,语气散漫,“赤月的话,我小时候倒是听我爷爷讲过。那些绝密档案,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绝密,对于那时候的人来说就是亲身经历的事情。不过我爷爷那时候也还很小,大多都是听我太爷爷讲的。”   姜鱼是真的不知道,投去求知的目光。   林西鹤:“阳城的赤地千里,不光光是因为大灾害的缘故,‘赤’是赤月的赤。那会儿还是废土时代,城市尚未建立,还是一个个基地。他一度占领了阳城基地,差点在那儿自立为王,凡接受烙印者皆为他的信徒,普通人甚至没有这个资格,贱如蝼蚁。”   大灾害初期,及至废土时代,是各种妖魔邪说盛行的年代。那种疯狂的异能崇拜,足以把许多人的理智燃烧殆尽。   “赤月是死于暗杀的,无名的英雄一个接着一个,最终将他杀死在赤地边缘的远山。那座山就叫远山,它是一座活火山。赤月很厉害,他的狂热信徒们也很厉害,当时人类的热武器几乎消耗殆尽,只能自己上。”   几乎是瞬间,姜鱼就想到了杀死赤月的办法,“用那座火山?”   林西鹤的目光遥望向阳城的方向,散漫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沉凝,“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火山喷发,赤地千里,英雄的名字最终没有传下来,不过阳城基地后来流传出了一首歌,叫做《落山歌》。”   姜鱼记得这首歌,每次听到,总是在老人的口中。曲调悠长,嗓音浑厚,有种原生态的粗犷的美。   这首歌的歌词也很简单,重复着一个意思。   【太阳落山咯】   【离家的孩子归来哟】   作者有话说:   《落山歌》,前面第145章 有提到过。 第216章 海上航行 ◇   ◎一切正常,可以起航了◎   在阳城, 老人们常常在傍晚时唱这首《落山歌》,呼唤调皮的孩子回家吃饭。阳城的日照很长,人们一声声催促, 太阳才会慢悠悠落下山去。   现在知道了这首歌的另一层意思, 姜鱼再回想起它的曲调来, 就有了另外的感触。那些无名的人,连同罪恶一起葬身火山,什么都没留下, 那至少死后可以魂归故乡。这是活着的人的一点美好愿望。   至于为什么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姜鱼只能想到一个答案:赤月太强大了。   当人类的科技、文明悉数倒退,没有了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一个诡秘又强大的精神系异能者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为了瞒住赤月, 也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其他人的安全, 暗杀计划往往是绝密中的绝密。知情的人全部死绝, 就没人知道了。”林西鹤道。   疯狂而混乱的年代诞生了许多疯子,也诞生了许多能够为理想和信念赴汤蹈火的人。而这也能说明, 为何当局对精神系异能者如此忌惮。   往事压得姜鱼心情也颇为沉重, 她总是能保持微笑,保持社交礼仪,但那是后天练出来的。她不去特调局任职, 选择成为一个自由职业者, 也有相关的考虑——她并非一个绝对理性者。   不过她也总是能很快控制自己的心绪,飞快地通过思考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如果精神烙印是7级异能者才能掌握的技能, 那程真的等级是不是有点太高了?跟蝴蝶湾有关吗?”   没有人知道程真的具体年龄, 将她从海上带回的郑弛, 也只是从她的外表大致推算, 她大概二十出头, 还很年轻。   姜鱼能在26岁成为五级异能者,就已经属于佼佼者了,到后面一级比一级难升,十年没有寸进都是很正常的事。   程真有那么厉害吗?   林西鹤刚想说话,就听姜鱼又自问自答:“或许,她跟我一样都是特殊的。”   姜鱼的异能继承自商羊,商羊又在垂死之际被三级变异植物救过,属于异能者的基因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姜鱼的五级不是普通的五级,那程真也可以。而且相比起程真二十出头就已经是7级异能者的可能性来说,还是她因为某种特殊的际遇,越级拥有了精神烙印这样的技能,概率更高。   林西鹤耸耸肩,“不管是什么原因让程真能够使用精神烙印,看起来都跟蝴蝶湾脱不了干系。樊黎已经出发了,他祖辈都在阳城,我爷爷以前有提过,那些无名的英雄里,似乎有一个跟樊家有关。至少樊黎对赤月、对精神烙印的事情比我们知道得多,让他去看看,比我们亲自去要有用。”   姜鱼想想也是,这次请樊黎帮忙,没想到是歪倒正着了。   两人继续在时光站台附近晃悠,去科技城给正在重建的姜家的房子挑选了新的智能家具,去大家都在排队的餐馆吃了饭,又去暂定的签售会场所踩了踩点。   身后的尾巴也一直跟着。   “现在这片区域里暗中调查的人可不少。”姜鱼不动声色地通过街边橱窗的反光看到尾随在后头的人,余光又瞥向街对面。   巡逻队正在搞夏季消防演练。   街上的电子眼也变多了。   不过北岸诗会玩捉迷藏的水平是一流的,整整三天,没有任何收获。这让人不由怀疑,北岸诗会的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或者根本没有在此处停留过。   10月14日,樊黎的飞船抵达了蝴蝶湾附近海域。S级海域凶名在外,所以此次除了原本就在浮山海港的周亓和五分队,兰舟也带着一分队随同樊黎一块儿出行。   蝴蝶湾外,B级海域,仍是一片风平浪静。   庞大的飞船有着拟态的外观,在蓝天白云之间仿若隐形。蓦地,飞船下方的舱门打开,云层中仿佛撕裂开一个小口,两艘一臂长的小型无人侦查机从那小口中掠出,穿过云层,直奔蝴蝶湾。   兰舟站在窗边眺望,身后控制室的光屏上实时播放着侦查机传回的画面。樊黎站在他身旁,都到这里了,还一身西装革履,戴着松绿石戒指的手拿着红酒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海边度假。   “姜小姐真不过来啊?”他又调笑道。   “小樊总觉得此行没把握吗?”兰舟反问。那双温润如水的蓝色眼眸看着他,仔细看,还盛着盈盈笑意。   老阴B。樊黎想起坊间对他的评价,半点儿不为他的外表所祸,“我只是觉得,姜小姐现在跟我同为五级金系异能者,或许可以交流切磋一下。林西鹤不会那么小气吧?”   兰舟:“哪里,世人以讹传讹,都说我们老板脾气差、小心眼、爱偷懒,其实他心地善良,只是不愿意为自己辩解。私下里他好几次提过小樊总,先前跟你在无人区不打不相识,也算朋友了。这次出来,还特地要我多关心关心你。”   这是在讲什么屁话。   樊黎微微挑眉,“那他上次拉黑我?”   兰舟微微一笑,“我们老板好不容易有了姜小姐作伴,想要与大家分享喜悦,人之常情。他也是怕刺激到小樊总,怕你看到他发的那些东西心里不爽快。记得小樊总上次出现在银河俱乐部时还跟林娇娇在一块儿,联姻没成,小樊总至今还是单身吧?”   樊黎喝了口酒,嘴角的笑容多了丝危险的气息。   兰舟恍若未觉,“要我帮忙介绍吗?像姜小姐那样优秀的五级金系异能者确实不好找了,不如我帮您登个征婚启事?”   “不必。”樊黎自讨没趣,这个兰舟未免太能叭叭了。什么癖好,到处给人做媒,刚才是不是还光明正大骂了林西鹤?   脾气差、小心眼、爱偷懒,形容得倒是挺贴切。   樊黎放下酒杯,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咸不淡道:“与其给我介绍对象,不如去劝劝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开始干正事。海上航线早开辟一天,就早一天完工,就他那懒懒散散的劲儿,忙活到他孙子出世,都只能在海滩上玩沙子。”   兰舟礼貌颔首,“谢您吉言。”   什么吉言?   我分明在诅咒林西鹤的孙子出不了海只能玩沙子啊。   兰舟贴心地为他解释,那双蓝色的眼眸里装满了真诚,“我们老板和姜小姐一定幸福美满,子孙满堂。”   樊黎:“……”   是不是有病。   老子又没真的想挖林西鹤墙角。   “进去了。”这时,周亓的声音拉回了两人的注意力。   只见侦察机传回的画面上,神秘又危险的蝴蝶湾已经拉开了帷幕一角。用肉眼看,那片海域似乎跟别的海域没有什么不同,但侦察机上携带的异能检测系统不这么说。   异能峰值在节节攀升。   负责操控侦察机的是船上的大副,樊黎的手下,而船长自然就是樊黎本人。大副公事公办的声音如同机器,在控制室内响起。   “β-2准备降落。”话音落下,代号为β-2的侦察机便开始降低高度,缓缓的,以尽可能不引起任何风浪的姿态降落在水面上。   “入水。”β-2潜入水中。   如此,一只在水中潜行,一只在高空侦查。而β-2刚入水没过多久,就碰到了游弋的水母。发光水母,成片成功的,异能检测系统全面飙红。   大副远程操控着β-2躲过去,但这海中到处散溢着游离的异能元素,侦察机能够继续潜行,但免不了会受到影响。   天上的α-1倒是还算安全,但蝴蝶湾这个地方,为何叫蝴蝶湾?不是因为这里有成群结队的蝴蝶,或者有跟蝴蝶相似的形状,而是因为那句用来形容蝴蝶效应的话。   一只蝴蝶扇一扇翅膀,就能引起一场风暴。   进入蝴蝶湾航行大概半个小时后,就能看到赫赫有名的风暴云。它的整体形状如同一个龙卷风的圆环,但落在人的眼中,那个圆环大无边际,一眼望过去,上接天际、下接海面,不论往左看还是往右看,都没有尽头。   它笼罩着整个蝴蝶湾的核心区域,穿过它并不困难,难的是进去之后就会导致迷航。里面的特殊磁场会像之前的迷雾森林一样,让通讯失效,甚至干扰对方向的判断。   更别说这里面还生活着各种凶残的海兽,一般人碰到S级海域,绕道走还来不及。放两个侦察机过去,主要还是看看蝴蝶湾内是否有异常情况。   小心无大错。   半小时后,两只侦查机先后进入风暴云,途中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它们在失联前最后传回来的画面,是犹如海市蜃楼般的巨大的鲸鱼从风暴云中跃出的场景。   大副放下心来,抬头道:“是变异鲸群制造出的水幕倒影,一切正常,可以起航了。”   樊黎看了眼兰舟,“林西鹤那边呢?”   “精神烙印的事是板上钉钉了,关于程真小姐最后的出事地点,仍在侦查过程中。”兰舟恢复正色,语气也难得的郑重,“他让我转告小樊总,他等我们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   。 第217章 再见许望 ◇   ◎一些进展◎   当樊黎的飞船驶入蝴蝶湾时, 姜鱼和林西鹤也走出了许望的病房。   许望在这几天里,病情逐渐恶化,记忆错乱的症状加重了, 失神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甚至认知也出现了一定的障碍。九组的人几次要对他进行问话, 不是他闭口不言,就是情况不适合问话。   直到今天,许望终于肯开口了。不过他不愿意对九组的人说, 他要求他们找来了姜鱼和林西鹤,“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跟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但既然在一开始, 我被小广告指引到了麻仓, 那我选择把事情告诉你们。”   姜鱼把带来的鲜花插在花瓶里, 语气温和,“我说过,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许先生。”   许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望向林西鹤,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长话短说, 关于蝴蝶,我好像梦到过。”   姜鱼:“做梦?你确定是在做梦吗?”   许望微怔,“在我的认知里, 是在梦中。”   顿了顿, 他背靠在床头, 以相对冷静的姿态说起了当年的事。   “当时我已经是孤注一掷, 把我仅剩的钱全投入到了我的研发当中。我沉迷在这种只知创作的氛围里, 好像外界的任何东西都感受不到了,能够最大限度地投入我所有的热情,甚至生命。可我大概还是缺一点灵感,做出来的东西始终不满意,所以那段时间我也很痛苦。”   “我没有亲人,朋友也逐渐远去,只有程真陪伴在我的身边。她其实对技术一窍不通,也不会安慰人,但她只要坐在那里,陪着你,你就觉得自己的心能平静下来。后来,我隐约记得她跟我说过一句话,说睡一觉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姜鱼问:“然后你就梦到了蝴蝶?”   许望的语气稍显冷硬,“我不能保证这些事情的先后顺序和关联。”   姜鱼并不在意,像讲一个故事般,继续往下讲:“后来你就有了灵感,或者用更通俗直白的话来说,就开窍了,是吗?当时你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巨大的喜悦足以冲淡一切怀疑,程真的消失也就如庄生梦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直到——你发现自己生病了。”   许望沉默。   房间里也陷入沉默。事实上,许望这些年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突然开窍与程真有关,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许望一生未婚,他几乎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恒星,即便生病了也瞒得死死的,如果所谓天赋是别人赠予的,那对于许望来说,是何等的打击?   姜鱼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又问:“虽说你们住在隔壁,但到互相认识和陪伴,也有个契机吧?这个契机是什么?”   许望:“契机?”   这一次他答得倒是很快,“在电梯里见到了。”   姜鱼:“然后呢?”   许望蹙眉,他清楚地记得电梯打开的那一瞬间,看到了程真。随后他们一块儿回到了同一个楼层,他打开他的房门,看到程真进了隔壁。   然后呢?   然后就自然而然有了来往,不是吗?   他不明白姜鱼为何执着于这点,姜鱼便道:“许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应该早就猜到自己的病跟程真有关了,通过刚才的对话,你现在也不否认你在这些年所获得的的灵感、天赋,与程真有关。她是一个精神系异能者,能做到这点不奇怪。”   许望已然知晓精神系异能者的事情,九组要对他进行问话,唐宗和医生们要做相关研究,瞒不了他。但他知道的也仅止于此。   “所以呢,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许望沉声。   “我可没有这么说。”姜鱼微笑,“只是她在遇见你时,正处于被特殊收容所追踪的状态,本该对外人有所戒备,为何与你相交?她并非是一个不谨慎的人。你能告诉我,在电梯里见到之后,第二次见面,是什么情况吗?”   第二次?   如果说初见是印象深刻,那第二次、第三次,许望的记忆就模糊起来了。他越是想,记忆就显得越杂乱,仿佛堆叠在一起的拼图碎片。他又开始头痛,越是思考,他就好像越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脑开始短路,思绪变得不够清明。他挣扎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来。   良久,他沙哑着回答:“也许,是她过来送吃的,也许,是她问我有没有停水……”   无论哪一种,好像主动的都是程真。许望看着姜鱼,因为休息不好,他的眼下一直有着淡淡的青黑,人也瘦了些,五官轮廓愈发分明,也愈发让人觉得生人勿近,甚至有些冷漠刻薄,他反问:“她还活着吗?”   姜鱼:“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她已经不在了,但我们还没有找到她的尸骨,所以不能下定论。”   许望:“那你们现在可以接我这个委托了吗?”   姜鱼跟林西鹤交换一个眼神,随即向许望伸出手,“合作愉快,许先生。如果你想起来什么遗漏的细节,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许望点点头,精神已然到达临界点,露出疲惫之色。他的助理又急匆匆进来,看到姜鱼和林西鹤在里面,脚步微顿,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你们聊。”两人离开病房,关上门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许望压低了嗓音的训斥声。   比起自己的病情,许望明显更关心恒星。每天拖着病体处理公务,在面对wind的事情时,更是严厉苛责。他直接解散并重组了wind的整个技术团队,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丝毫不留情面,甚至在黑市挂了单子,高价悬赏关于那个仿品的消息。   “wind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如果你们办不好,就换人……”   脚步逐渐远去,许望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林西鹤刚才一直没开口,此刻问道:“青莎馆谋杀那事儿,背后的主谋找到了?”   《青莎馆谋杀事件》,这是爱好推理的网友们给wind被“杀”那件事取的外号。   姜鱼:“从九组查到的东西来看,还缺乏决定性证据,但应该跑不了了。跟我之前猜测的一样,就是曾经给恒星发送过合作邀请,想要以wind的形象贩卖仿生机器人的厂家。”   林西鹤:“他们图什么?就只为了报复许望拒绝合作?”   姜鱼:“恒星毕竟是行业标杆,wind的人气无人能及。把不听话的wind和恒星压下去,他们又跟别的娱乐公司有来往,再扶一个wind起来,给他或者她出仿生机器人,只要大家慢慢习惯‘虚拟偶像是可以出仿生机器人的、它们只是一件可以定制的商品’这件事,市场就形成了。他们可以获得难以想象的利润,而且,这么做的成本并不高。”   林西鹤略微一想,就知道成本为何不高了。   造一个仿品去侵权,对于一家大的仿生机器人制造厂来说,九牛一毛。谋杀也不是真的谋杀,没有任何法律规定假人也享有人权。   “我觉得他们应该还有后手,只是许望当机立断,直接公布了和梵天的后续合作,虽然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但也破坏了对方的阵脚。”姜鱼道。   林西鹤不予置评,他看向姜鱼,“刚才你跟许望提的问题,是怀疑许望跟程真之间还有什么故事?”   姜鱼:“我一直有个疑问,程真都能用精神烙印了,既然好不容易从收容所里逃出来,为什么不干脆离开春城?许望又凭什么让她放下戒备,还主动帮他?”   不论如今许望的病有多重,至少在这三十年的时间里,他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成功。程真一个海上来的隐士,来到春城的原因就是郑弛恩将仇报,好不容易从特殊收容所逃出来,又只能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她要怎么样,才能对许望放下戒备,甚至还出手帮忙呢?   他们相交的时间可只有一个夏天。   林西鹤:“要么在那个夏天里还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的关系变得紧密,要么是之前。”   之前已经发生的事,将这两人联系在一块儿吗?可许望一个平平无奇的孤儿,程真又是从遥远的海上来的隐士,到春城的时间都没多久,两人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姜鱼暂时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裴元照那边倒是终于来了消息。   双方约在唐宗的研究室见面,姜鱼和林西鹤到的时候,裴元照和唐宗这对师徒正在研究许望大脑里的那块蝴蝶阴影。   见到两人来了,裴元照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两位小友先坐,尝尝我亲手泡的茶。”   林西鹤也不客气,坐下来后开门见山,“裴教授查到什么了,不妨直说。”   唐宗不满林西鹤对待自己老师的态度,但老师都没说什么,他也就只能闭嘴,直接在光脑上调出两份资料来。   “特殊收容所是个独立机构,很难查,而且他们的内部资料并不上传至中央系统,就算是特调局也没办法直接调阅。要拿到这份资料,老师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这两个人想必你们都认识,程真被抓进特殊收容所的时间不长,经手的人也不多,他们就是其中之二。”   这两人姜鱼和林西鹤确实认识,且在看到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情果真不如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这两人,赫然就是苏枣枣的父母,两位苏教授。   唐宗:“这两人现在——”   林西鹤似笑非笑地打断了他的话,“已经被陆生杀了。”   作者有话说:   已经八月了,争取在这个月完结! 第218章 梦渚灯会 ◇   ◎时光站台◎   陆生是在为程真报仇吗?   Black sugar侦探事务所, 光屏上以时间为顺序列出了所有与陆生有关的事件。姜鱼再捏着从唐宗和裴元照那儿得来的资料,标出苏教授相关。   林西鹤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把玩着一柄小巧精致的蝴蝶·刀, 锋利的刀口泛出冷芒。   “2134年, 两位苏教授受陆生胁迫, 开始研究拥有自主意识的仿生机器人。实验的第一阶段,以陆生创造的第一个仿生机器人沈鹿为实验体,但最终失败了, 沈鹿只能算是个半成品。第二阶段,他们成功创造出了D。”   姜鱼开始重新梳理思路。   “两位苏教授害怕陆生作恶,于是隐瞒了实验成功的消息, 并拜托沈鹿将D藏在了麻仓抚恤院。这一年, 是2143年。”   “紧接着时间来到2146, 也就是今年,环城抛尸案后, 我们找到沈鹿, 发现了D的身份,与此同时陆生死而复生的事情也浮出水面,两位苏教授被北岸诗会杀死。”   “刚开始, 我们一致认为他们的死, 是因为陆生想杀人灭口。他想隐瞒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所以把实验相关的人都灭口了。”   姜鱼说着,看向林西鹤, “但在雾城, 我们又发现, 其实陆生早就知道D的存在, 他派人杀死苏教授夫妇,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林西鹤:“因为商羊。”   姜鱼:“对。商羊的身体即将坏死,他想要得到一具完美的躯壳,这大概正是他最初找上陆生的原因,至少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陆生明明知道实验已经成功,却假装不知,那么他果断地杀死苏教授夫妇,还有一个可能的原因——为了不让商羊发现D。”   “现在又有了第三种解释。”林西鹤看向那鲜红的字,“陆生会找上苏教授夫妇参与实验,本来就是故意的,他们注定会死。”   姜鱼沉思着,“我忽然想起来,在酒吧街查环城抛尸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罪恶诞生死亡,死亡凝视生者。生者堕狱,万箭穿心。”   这话套用在苏教授夫妇身上也适用。他们曾经为特殊收容所做事,这种工作都是机密,并不会在履历上显示,这也是姜鱼和林西鹤刚开始未曾发现的原因。   他们参与了程真的事情,最终程真身死,而多年之后,他们又被陆生找到,用女儿苏枣枣胁迫他们参与实验。   他们仍旧做着无法见光的工作,而被他们千方百计要护着的女儿,却在暗地里加入了北岸诗会。   如果“陆生是在为程真报仇”这个论点成立,那么苏枣枣知道这一切吗?   兜兜转转,姜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案子。她想起苏枣枣写下的那篇叫做《找回春天的办法》的文章,文章里充斥着天真烂漫又大胆奇谲的幻想,姜鱼曾认为这是北岸诗会研究气象武器的开端。   苏枣枣和北岸诗会的关系,似乎很融洽?   林西鹤见她蹙眉,便道:“特调局那儿不是还关着几个北岸诗会的成员吗?问问就行了。”   姜鱼微怔,事情太多太杂,她都快忘记还有人被关着了,“这倒是个直接的办法,不过苏教授夫妇的事情重新被翻出来,D的身份恐怕就瞒不了多久了。”   林西鹤:“船到桥头自然直。”   配上他淡然自若的神情,言外之意大约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姜鱼看着他,就觉得好像天大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了,不由笑了笑。正要说话,楼下却传来开门声——是贺望岚回来了。   他风风火火地从一楼跑上来,先猛灌了一大杯水,又抱怨道:“累死我了。”   林西鹤面无表情。   贺望岚干脆绕过他跟姜鱼说话,“你们没跟我去真是太亏了,绝望主妇手撕渣男,网红老板拔刀相助,简直精彩!”   出轨案的委托人汤燕最终决定跟丈夫离婚,贺望岚正是去帮忙的。如今连宋曜都出手了,想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姜鱼便故意卖了个关子,说:“我们这边也很精彩,你想听吗?”   贺望岚眨眨眼,“姐姐说说呗。”   林西鹤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在沙发上躺下了。贺望岚就只能被他挤到茶几旁的蒲团上坐下,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人美心善的小鱼姐姐遂把最新的进展告诉了他,贺望岚听得咋舌,“怎么那么绕呢?这精神系异能者是不是每天就是想太多了?做人为什么不能简单点?”   姜鱼莞尔,“可不是。”   贺望岚:“但是程真到底是怎么死的?那翁正青说,特殊收容所的人找到了她,但在把她带回去的路上出了差错,所有人都死了,具体是怎么回事?”   闻言,姜鱼不由得看向林西鹤。   裴元照在特殊收容所查到的资料里,跟程真有关的人都已经死了。苏教授夫妇被陆生所杀,而其余的人,要么在这三十多年时间里因为各种原因去世,要么,都跟程真一块儿死在了2115年夏末。   当时,特殊收容所终于又追查到程真的踪迹,于是派人去找。一队十二人,全是核心骨干,不敢再有任何差池。   “那一天恰好是梦渚灯会。程真半路逃脱,逃进灯会,最后死在了那里。”姜鱼的语气轻柔和缓。   其实她刚开始从裴元照嘴里听到“梦渚灯会”这四个字的时候,还觉得有点诧异。林逝水和明卉的初次相遇就是在梦渚灯会,这个灯会,也一贯是春城最热闹、最浪漫的节日庆典之一,没想到程真会死在那里。   贺望岚也听得咋舌,但他咋舌的是程真的逃跑能力,“她可真是一直在逃跑,我都有点佩服她了,但怎么到最后还是……是特殊收容所的人恼羞成怒杀了她?”   姜鱼缓缓摇头,“不是。”   贺望岚:“那是什么?”   这时,一直懒洋洋躺着仿佛已经睡去的林西鹤终于开口了,“夏季兽潮,有变异生物混进去了。”   听到这几个字,贺望岚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天灾、人祸,好像从大灾害之后,就是避不过的话题。周而复始,无穷尽也,仿佛逃脱不开的宿命。   “但我仔细查了查,那一年举办梦渚灯会的地点,你们猜在哪里?”姜鱼目光灼灼。   不等他们回答,姜鱼便调出电子地图来,将春城的某个局部放大、放大,再放大,直至固定在某个区域。   “三十多年前,春城正经历一次大规模老城区改造,在这次改造的基础上,先后建造起了霜叶大道、环城轨道等标志性建筑,这才形成了如今春城的模样。而当年的梦渚灯会,就趁着这波大规模改造,直接在老城区的拆迁废墟上举办,主题叫‘旧日山河’。数千盏纸扎的灯,在一片废墟之上缔造出绮丽幻梦,充满了废土时代的情怀。”   被放大的区域,核心位置正标注着四个大字——时光站台。   贺望岚瞪大眼睛,“卧槽,这不是串上了!”   他惊喜地看向姜鱼,又听她微笑着问:“你说,在这个充满了浪漫情怀,最适合情侣、夫妻约会的梦渚灯会上,会不会有陆生的父母?”   贺望岚立刻接话,“我觉得有!”   姜鱼:“现在就看小午姐能带回来什么消息了。”   祁小午负责查陆生的父母,一路寻找当年的旧人,找到了别的城市去。如今她还未折返,但想来也就这两天了。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啊,为什么郑弛还活得好好的?”贺望岚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渣男不是最该死吗?”   “那你得去问陆生。”林西鹤坐起来,唰地收起□□,抬头看他,“先去查一查那一年梦渚灯会的影像资料。”   贺望岚:“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翌日,姜鱼和林西鹤以K09案编外成员的身份,顺利见到了风二。   柯航不在,老实脸带着他们过去。如今一组的虞枫回来了,特调局九个精英小组又有了灵魂人物,他不发话,便没人再多嘴嚼舌。   风二见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毫不意外,甚至还有闲心打招呼,“二位这次来,又是想问点什么?”   林西鹤上下扫了他一眼,“特调局伙食不错。”   这家伙竟然还胖了,脸色红润有光泽。   风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关你们什么事。”   林西鹤耸耸肩,大喇喇地在他对面坐下。谈话的主导权又回归到姜鱼手上,她笑起来,如盛放的冰山雪莲,跟陆生妥妥的一个样。   “这次来,主要想打听打听苏枣枣的事。风二先生还有印象吗?”她问。   “你们打听她干什么,她都死了,你们不会还要揪着一个死人不放吧?”风二反问。   姜鱼答非所问:“或许你还不知道,达达也死了。”   风二的瞳孔有瞬间的收缩,但又迅速恢复平静。他语气轻松道:“人嘛,固有一死。我们加入北岸诗会的,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他是死在雾城了?”   果然,北岸诗会的人都知道些内幕。风二本不该问,问了就会暴露己方的信息,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姜鱼没有说破,转而道:“祝炎和季小梦伤得比较重,但其他人还好。陆生的情况想必不用我多说,现在他们又躲起来了。我们刚查到程真和时光站台,所以来问问苏枣枣的事情。”   风二轻笑,“姜小姐也跟我打温情牌了?”   姜鱼:“不。风二先生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写故事、听故事的人。第三局捉迷藏游戏,其实谁输谁赢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但我愿意做一个好的听众。”   作者有话说:   艰难地卡卡卡卡卡文,本来只想写个简单轻松的单元推理的,结果还是越写越复杂了,每天都在谢谢我自己。 第219章 如果 ◇   ◎另外一个故事◎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姜小姐,如果你是想跟我聊聊别的事情,我很乐意, 但捉迷藏这个游戏, 乐趣就在隐藏和寻找的过程中, 我要是都告诉你了,岂不是没意思了?”   “那你是认为,苏枣枣的事情跟捉迷藏游戏有关, 所以不能告诉我?”   风二噎住,这才反应过来又被姜鱼套话了,忍不住道:“姜小姐不讲武德啊。”   “有吗?”姜鱼笑盈盈的, “我以为相比起来, 我已经是非常有礼的那一方了。”   闻言, 风二不由看向林西鹤。林西鹤也慢悠悠地抬眼看他,四目相对, 风二再次噎住——真正不讲武德的还在这儿坐着呢。   林西鹤微微挑眉, 而姜鱼按住他的手,继续道:“苏枣枣父母健在,并不符合北岸诗会的招人标准。可她确实背地里跟你们有所来往, 家里还有《见春山》这本书, 她对于你们、对于父母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风二不答。   姜鱼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抛出自己的疑问, “这些事情, 跟两位苏教授的死有关吗?”   风二这才有了反应, 看了眼外面, 意味深长地反问:“你确定要在这里继续问吗?”   隔墙有耳。特调局可并不知道D的存在, 如果非要说,那就得摊开来说。届时可不是风二说不说的问题,而是姜鱼和林西鹤该怎么说的问题。   姜鱼微笑,“我明白了。”   风二又道:“如果你们能救我出去,说不定我可以把一切都说出来,姜小姐不如考虑考虑?”   “如果离开这里,就不是讲不讲武德的事情了。”林西鹤站起来,不咸不淡地扫了风二一眼。   风二颇为无语,林西鹤是怎么能做到在特调局的地盘上都能毫无顾忌地开口威胁的?这个春城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了吗?   不过……要是他被林西鹤揍一顿,能不能保外就医?是不是就有机会逃了?   风二不由得蠢蠢欲动,但面前这两人没给他机会,竟很快就走了。他只能深表遗憾地目送他们离去,只是等到房间里只剩一个人时,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崩不住,悄悄握紧了拳头。   “你在为达达的死感到伤心吗?”蓦地,房间里又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风二霍然抬头,就见老实脸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不由蹙眉,“你又来干什么?这段时间你每天都来找我,没必要吧?”   老实脸在他对面坐下,“苏枣枣是怎么回事?”   风二微怔,随即笑起来,“刚才我跟他们的谈话都听见了?我以为是怎么回事呢,他们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进来问话,怎么,你们也演上互相猜忌的戏码了?”   老实脸半点儿不生气,“例行公事而已。”   风二:“我连他们都不说,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是特调局,更应该自己去查,春城的税金可不是收上来让你们吃白饭的。”   老实脸:“我说了,例行公事。风二,你不必这么抗拒我们,在迷雾森林时,我们组长跟北岸诗会也曾并肩作战,我们的立场不一定是完全对立的。”   风二耸耸肩,“那又怎样?陆生要死了,你们能救得了他吗?就算救了,然后呢,把他关进特殊收容所吗?立场,你们什么立场?”   他笑起来,语气里充满讽刺,而这一次换老实脸哑口无言。   另一边,姜鱼和林西鹤坐上了飞行车。   林西鹤开着车,姜鱼脑子里还回想着风二的反应,说:“这里面还真有隐情。我之前就在想,商羊是怎么知道D的事情?按照沈鹿的说法,他和苏教授夫妇瞒得很好,从头到尾D被送到抚恤院的事情也只有他一人经手了,可最后陆生还是知道了。不光他知道,连商羊都知道。”   她不由摸了摸下巴,“如果陆生有意不让商羊知道,那他必然可以瞒得很好,那商羊是怎么知道的?”   林西鹤转头看过去,就看到她耳鬓的发丝拂过莲花耳坠。他认真地看了两秒,这才说道:“D的存在本该只有三个人知道,沈鹿和苏枣枣的父母。”   姜鱼用缓慢但认真的语气问:“苏枣枣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又自问自答:“他们曾经为特殊收容所工作,参与了程真事件。程真千方百计要逃离,可见在收容所里的生活并不美好。后来,他们在春大任职,期间曾提出过用变异植物融入仿生机器人的设想,但是被春大研究院驳回,不久之后两人辞职。随后,陆生以苏枣枣为要挟,让他们加入了自己的研究。”   说着,姜鱼抬眸看向林西鹤,目光灼灼,“我们一直以为,他们是不得已,疯狂的科研工作者并不在少数,死在迷雾森林里的林教授就是其中之一。他们的研究也许是疯狂的,但还有做人的底线和良知,甚至能为此付出生命,所以苏教授夫妇虽然成功创造了D,但为了不扰乱社会秩序,不让陆生利用这项技术做坏事,而隐瞒下D的存在,合情合理。”   林西鹤迎着她的目光,接着说道:“但他们是在被陆生威胁之前,就有了用变异植物融入仿生机器人的设想,他们还曾经研究过程真。”   姜鱼:“也许一切都是必然。让一个仿生机器人拥有自我思想的关键就是精神系异能,而他们在遇见陆生之前,就遇见过程真。这才是起点。”   林西鹤:“想听听我的猜想吗?”   姜鱼:“你说。”   “沈鹿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普通人,你想要迷惑他、想要他撒谎、要他忘记某些事,还需要废很多功夫,哪怕是用上精神系异能,也有失败的时候,但一个仿生机器人,想要他做到这点,只需要——”林西鹤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这里,改一改。”   实验的起因、经过、结果,都是沈鹿告诉他们的。是沈鹿说,陆生用苏枣枣威胁了苏教授夫妇,也是沈鹿说,他们藏起了D。   唯二能证实他的话的当事人,一是苏教授夫妇,二是陆生。前者已死,后者又还藏着。   可这种釜底抽薪式的猜想,若是真的,故事就要推翻重来了。   姜鱼眸光微闪,“那为什么不再大胆点,如果沈鹿就是陆生故意送到我们面前的呢?他是机器人,情绪起伏没有太大的波动,我们不太可能用以往的办法和经验来判断他是否说谎。正如你说的,他甚至不需要说谎,他的记忆是可以被直接篡改的。”   要如何才能让姜鱼和林西鹤最大限度地相信他所说的话呢?先让他隐藏自己的身份,等他们抽丝剥茧,扒掉他的伪装,就容易相信了。人往往就是这样,比起别人直接告诉你的,自己想办法找到的更为可信。   当然,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全然信任了沈鹿。但一来已经找不到当事人核实,二来,他说的故事并无明显的破绽,且有最真实的一部分——   林西鹤确实对陆生说过,让他不如去造个人玩玩的话。   “可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姜鱼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但越是复杂,她就越有一种棋局下到最后一步,谜团即将解开的、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的刺激感。   “真实的部分必定是不易被拆穿的,譬如苏枣枣和那两个苏教授的亲子关系,这涉及到户籍记录,还有抚恤院的院长。”林西鹤被她这么看着,不由得腰背都坐直了些。   “老院长是苏枣枣血缘上的亲祖父,这确实不容易撒谎。还有呢?”姜鱼眨眨眼。   “咳。还有,苏枣枣跟北岸诗会的关系。她确实写过那篇《找回春天的办法》,确实跟陆生和沈鹿都有来往。”林西鹤道。   姜鱼闭上眼,再睁开,道:“如果,没有威胁这回事,这个故事会变成什么样?”   苏教授夫妇接触过程真,后来又提出过用变异植物融入仿生机器人的设想,他们本就对这个研究感兴趣,可以直接加入陆生的实验。如此一来,苏枣枣理所当然地会跟北岸诗会有接触,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抚恤院?不是为了避风头。抚恤院的院长是她亲祖父,醉心于研究的父母将孩子丢在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与此同时,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一片叶子又打着旋儿掉在摇椅边。   陆生从半梦半醒间回神,他也不记得自己又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是软的,抬手都费力。   “今天是几号了?”他轻声发问。   “10月15号。”手腕上的终端发出回答。   话音落下,院中又恢复静谧,好半晌都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儿,陆生能动了,坐起身子来,慢悠悠地往屋里走。他一边走一边说:“你回来之后,好像沉默了很多。”   终端上呼吸灯闪烁,“没有。”   “那是为什么?”   “我在想枣枣。我在想,如果她真的像这几个月我所认知的那个故事里,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说:   。 第220章 重来 ◇   ◎红鲤鱼布偶◎   故事既然要推翻重来, 以前走过的路自然也要重走一遍。   宁静的夏日的午后,姜鱼和林西鹤再次来到了麻仓抚恤院。抬头看,老院长的玻璃花房里鲜花正盛, 孩子们都出去放风了, 只有门卫大爷在尽忠职守地打盹儿。   2134-2137, 苏枣枣不过在这里待了三年,现在又九年过去,还能留下什么吗?柯航来这里查过, 他们也来这里查过,都一无所获,还是D领他们到储藏室里找到了苏枣枣的一张画。   画上是苏枣枣抱着一个玩偶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花树下, 这两个人就是陆生和沈鹿。他们随后又根据这棵花树, 找到了沈鹿曾经居住过的阁楼。   “画上还有一个信息。”林西鹤慢悠悠地走进宿舍楼。   “那只玩偶?”姜鱼打开终端找到了当时拍下的那张画的照片, 画是苏枣枣自己画的,孩童的笔触稚嫩、抽象, 能让人看出画上的人是谁已是不易, 至于苏枣枣抱在怀里的那个玩偶,丑萌丑萌的,红色的一团, 只能看出大致轮廓。   不过姜鱼还是认出了它, “这是一只红鲤鱼布偶,我记得苏枣枣在抚恤院拍的照片里,她也抱着它。”   一只布偶而已, 起初谁也没把它放在心上, 但既然现在从头再来, 在缺乏线索的前提下, 他们什么信息都不能放过。   抚恤院里还有留守的阿姨, 姜鱼过去跟她打听。阿姨是抚恤院的老员工,记得苏枣枣这孩子,但具体到一只玩偶,她就没什么印象了。   她干脆把姜鱼带到了存放玩具的活动室,“我们抚恤院里的玩具都在这儿了,大多是捐赠过来的,只要不坏,基本不会扔掉。有的孩子被领养走了,如果有特别喜欢的玩具,我们也会让他们带走,留个念想。”   末了,她又忍不住问:“姜小姐,那个……D还没有消息吗?”   姜鱼抱歉地点头,“你放心,我们一直在找。D是在我家失踪的,他喊我一声小鱼姐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他。”   “嗳、好,这就好,姜小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阿姨连应两声,又忍不住叹道:“以前他还在的时候吧,就他最皮,总是不听话,到处乱跑,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现在他不见了,我这心里又……院长这几天一直在外面找人,孩子们也都自己做了小传单去发,要是他能看见就好了。”   姜鱼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安慰几句,多的却是不敢保证。   D还能回来吗?她也不确定。   送走了阿姨,姜鱼把所有的玩具都翻了一遍,没找到跟红鲤鱼布偶相似的。翻了抚恤院里留存的照片,也没看到有别的小朋友拿过。   林西鹤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姜鱼转身去找,最终在玻璃花房里找到了他。他正站在一个花架前,搬开了花架上放着的盆栽,看着里面。   “发现什么了?”姜鱼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一盆绿叶植物。她依稀觉得这盆植物有点眼熟,仔细分辨过后,诧异道:“蓝铃花?”   大灾害前,蓝铃花的花期是在春天,大灾害后就到了雪季结束的7月份。现在已经是夏末,花早就谢了,只余枝叶。蓝铃花又喜阴,所以它被放到了后面,上一次他们来时根本没有发现它。   说起蓝铃花,就会想到16街的蓝铃花剧团。正好,他们的下一站就是蓝铃花。   蓝铃花剧团在每年雪季结束后,就会开展义演,抚恤院的孩子也会受邀观赏。沈鹿说,苏枣枣也去过。   2135年,陆生在墙上为苏枣枣画下一棵粉色花树。   2136年,陆生曾出现在16街街头,观看蓝铃花剧团的街头巡演。   因为沈鹿的话现在有了作假的可能性,所以他说花树是陆生画的,并不一定准确。但最终的人选要么是他,要么是陆生,二选其一罢了。   至于后者,这是蓝铃花剧团的演员亲口说的,真实性要高一些。他们后来也确实在16街附近找到了陆生曾经藏身的地点,以及在蓝铃花的休息室里找到了《见春山》这本书。   花树确实存在,陆生也确实在16街出现过。这是毋庸置疑的真实的部分。   两人再次回到蓝铃花,毫不意外地受到了剧团众人的欢迎。尤其是八卦满天飞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林西鹤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们在谈恋爱的事情,免不了打趣一番。   姜鱼重新打听起苏枣枣和陆生的事情,得到的回应跟之前差不多。她也不失望,剧团的大家都跟她很熟,本来就不太可能瞒着她或者撒谎,这次问不出什么来也正常。   末了,姜鱼又给他们看红鲤鱼布偶的照片,问:“你们对这个有什么印象吗?”   没想到还真有。   大胡子导演以前做过道具,摸着自己的胡子说:“这丑萌丑萌的布偶,我好像有点印象,丑得这么别具一格可不多见,不过在哪里见过来着?我想想啊。”   想了半天,他终于灵光乍现,激动地揪下了自己的一根胡子,疼得龇牙咧嘴,“嘶……”   姜鱼哭笑不得,“您可当心点儿。”   大胡子导演:“这还不是为了你嘛。你都开口让我帮忙了,我要不尽心,你妈还不得杀回来把我胡子都拔了?”   姜鱼:“那我请导演吃饭?”   大胡子导演摆摆手,“得了,最近正减肥呢,瞧我这肚子,再不减肥,你嫂子就得手动帮我剪了。还是说正事,这个布偶好像是蔡婆婆的手艺,她之前不是帮我们剧团做过道具吗?我好像在她那儿见过。”   姜鱼微怔,这位蔡婆婆她好像没见过。   大胡子导演便解释道:“她常年一个人,性子有点孤僻,不太愿意见人。但人是很好的,面冷心热,你妈肯定还记得她。不过她也去世了,你就是想问,恐怕也没地方问去。”   姜鱼:“那她做的玩偶,对外出售吗?”   大胡子导演:“除了给我们做点道具,她的玩偶都在街上那家玩具店寄卖。叫‘小喇叭’的,你应该认识。”   姜鱼:“当然。”   她再次谢过导演,就跟林西鹤离开了蓝铃花。只不过走着走着,她就发现林西鹤一直在鼓捣终端,不由问:“在做什么呢?”   林西鹤:“点外卖。”   姜鱼:“你饿了?”   林西鹤:“请剧团的人吃下午茶。初次见面,一点小心意。”   初次见面?   姜鱼迷糊了一下,这可不是她第一次带林西鹤过去,算什么初次见面。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是作为她男朋友的初次见面。   “又是兰舟教你的?”姜鱼莞尔。   “无师自通。”林西鹤说起来,还有一点小骄傲。   说话间,两人到了小喇叭玩具店。   玩具店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跟姜鱼也是老相识了。林西鹤看到姜鱼又熟稔地跟他们打起了招呼,耸耸肩,站在旁边当一个称职的“男友挂件”。   不过,每次听到姜鱼跟人介绍“这是我男朋友”的时候,林西鹤的心情都很不错。随手拿起店里摆着的充气小锤子耍弄,端的是悠然自得。   姜鱼则又问起了红鲤鱼布偶和苏枣枣的事情。   老板夫妇不认识苏枣枣,也不记得什么红鲤鱼布偶,但对蔡婆婆的事情知之甚详,“蔡婆婆也是个苦命人,好在最后苦尽甘来,没有亲人也能有人陪在身边给她送终。阿令也是个好孩子,知恩图报,你说是不是?”   姜鱼好奇发问:“阿令又是谁?”   老板娘反而疑惑,“姜小姐不知道吗?阿令不是去了蓝铃花当演员了吗?你应该认识啊。”   姜鱼微怔,“颜令?”   孟萍的现任小男友。   孟萍又是谁?秦震曾经的地下情人,也是姜珍珍的好友,跟姜珍珍同为蓝铃花曾经的台柱子。此时此刻,颜令正陪着孟萍和姜珍珍在外旅游散心。   回忆在姜鱼脑海中闪现,一个个名字重新开始串联,她觉得自己或许得重新思考这些人的关系。   老板娘随即又告诉了她一些事情,譬如颜令自小孤苦无依,还好蔡婆婆经常接济他。他长大后倒也有良心,反过来给蔡婆婆送终。两人虽然没有在一个户口本上,但也互相扶持着过了许多年。   蔡婆婆性子孤僻,不喜与人来往,所以她家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颜令也一样,好在他长得好,又肯上进,现在进了蓝铃花当演员,也算有了一条出路。   虽说有人在背地里非议他傍富婆,靠着孟萍的裙带关系上位,但老板夫妇就觉得,这是颜令自己的选择,而且要是他没点本事,也上不了蓝铃花的舞台,别人再多议论,也只是牙酸罢了。   走出小喇叭玩具店,姜鱼仔细规整着脑海中繁杂的信息,说道:“之前我注意到过这个颜令,但他一直很安分,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他对表演的热爱也很真,虽然没有亲属,很符合北岸诗会的收人标准,但他已经跟孟姨在一起,并且有了自己热爱的事业,这一点跟北岸诗会的风格又很不一样。”   林西鹤:“想不通,就直接问。”   简单粗暴,又是很林西鹤的风格。   这跟姜鱼的路数很不一样,但偶尔姜鱼也会觉得,这样做很不错。她斟酌着词句准备给姜珍珍发消息,走着走着,两人又走到十字路口。   老院长就坐在路边的花坛旁,擦着满头的汗在喝水。他的拐杖放在旁边,不远处还有三五成群的孩子,手里挥舞着一大叠传单,奔跑在夏日的街道上。   小孩子都咋咋呼呼的,尤其是被D带偏了的抚恤院的孩子们。   “D!”   他们一边跑,一边还会喊,“你听到了吗!滴嘟滴嘟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姜鱼记得这句台词。   D最爱的《推理迷宫》里的经典段落,每次一有案子,男主角的跑腿小弟就会飞奔着去叫他,“你听到了吗,滴嘟滴嘟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这是暑假,《推理迷宫》又在重播了。D大侦探又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   作为一个典型的瓜皮选手,向来一块西瓜皮滑到哪儿就是哪儿,脑洞一直在改,写了后面的又忘了前面的,最近在收尾,每天翻前面的章节看自己写了啥,生怕对不上。   大家如果发现有什么剧情上的bug,请尽管在评论区提出来,我好改一改。今天我就发现一个小bug,不过只是一处很小的时间上的先后顺序的bug,就两三句话,大家应该都不记得了,我就直接改了。 第221章 颜令 ◇   ◎义演◎   姜鱼是D的小鱼姐姐, 也是所有抚恤院孩子的小鱼姐姐,大家一窝蜂拥上来,把林西鹤这个正牌男友都给挤到了一边儿去。   大热的天, 这些孩子个个满头大汗, 七嘴八舌地跟姜鱼说话, 也有人对林西鹤投去好奇目光。   林西鹤觉得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该跟一群小萝卜头计较。不过很快这群小萝卜头就开始把他跟《推理迷宫》的男主角作比较了,小声说着悄悄话, 还以为他没听见。   “只有路衡才配得上小鱼姐姐!”路衡就是《推理迷宫》的男主角。   “这个人长得也很帅啊……”   “他比路衡高诶。”   “可是D说他是个三流侦探,他不聪明吗?”   “不聪明怎么办呀?”   “笨蛋帅哥。”   ……   林西鹤微微挑眉。小孩子的眼光纯粹,他们才不会在意林西鹤有什么样的家世、来历, 一个个全是小鱼姐姐的唯粉。   姜鱼余光瞥着林西鹤, 心想他应该不会连小孩子的醋都吃, 谁知一眼望过去,就见他抱着臂, 表情淡然。垂眸望着孩子们, 一派胜者姿态。   视线交汇,姜鱼向他发去疑惑目光。   林西鹤耸耸肩,他能有什么心思?左右女朋友是他的, 他就喜欢别人看不惯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姜鱼便跟他眨了眨眼, 说道:“你去帮我买点冰激凌跟水过来好不好?我去跟院长说说话。”   林西鹤看了眼小萝卜头,勉为其难地领了这个差事。   老院长跟姜鱼道谢,“又让姜小姐破费了。”   他喝的是自己从抚恤院带出来的保温杯里的水, 身上穿的衣物也很朴素。姜鱼坐下跟他说话, 没有直接提起“苏枣枣”这三个字, 而是聊起了蓝铃花。   蓝铃花就在16街上, 提起它也不突兀。两人说着说着, 就说起抚恤院的孩子们来看义演的事情。   “说起来,以前枣枣也……”老院长话说到一半,又顿住,“抱歉,我又多话了。上次你跟那位林先生说过的我都还记得,我对不起枣枣,实在也没脸提她。只是人老了,难免……”   老院长虽然是苏枣枣嫡亲的外祖父,但他年轻时在外游历不顾家,妻女都跟他决裂了。苏枣枣的父母将女儿送到抚恤院来,可也没有跟他和好的意思,只是把他这里当成临时的托儿所,几年后把女儿接走,便又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但若说老院长心里有多悔恨,对苏枣枣有多么关心,又谈不上,至少他对苏枣枣跟陆生和沈鹿往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到现在,无论是苏枣枣还是她的父母都已去世,老院长心里的悔恨又叠加到多少,姜鱼也不愿再去探究。   她遥望着蓝铃花的方向,缓缓说道:“刚才我又去了一趟抚恤院,院长的花房里花开得正好。倒是巧,原来您还种了蓝铃花?”   老院长愣了愣,道:“是啊,只不过花期过了。姜小姐喜欢吗?喜欢的话我送你一盆?”   姜鱼笑笑,“我从小跟着妈妈在剧团里走动,最常见的就是蓝铃花了。说起来,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案子,老院长听说了吗?酒吧街的秦震,死在了麒麟桥。他以前还没混出头的时候,就经常给我孟姨送花,送的也是蓝铃花。”   老院长双手交叠拄着拐杖,语气唏嘘,“谁也没想到他会走到这个地步。”   姜鱼好奇,“院长跟秦震也认识?”   老院长:“我早年到处去闯荡,城里城外,去过很多地方,跟秦震也算认识吧。那会儿他还是个毛头小子,连送心上人的花都是从别人家院墙里偷的。他那时候买不起一束花,没办法堂堂正正地去追求,或许……就已经注定他的结局了。后来我听说蓝铃花的台柱子成了他的地下情人,觉得诧异的同时,又觉得好像在情理之中。”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说:“也就是那时候,我觉得我该停下来了。回到麻仓办了抚恤院,以为能弥补点什么,到头来……”   姜鱼没有接话,等他怅惘过后,才又问:“院长知道颜令吗?”   “颜令?这又是谁?”   “是蓝铃花的一个新人演员,今年义演的时候,院长没看见他吗?”   “哦、哦,是他啊。”老院长想起来了,露出恍然神色,随即又像牵动了什么回忆,道:“说起来,他还差点进了抚恤院。”   “是吗?”姜鱼心念微动。   她怎么忘了,颜令是个孤儿,他是很有可能跟抚恤院扯上关联的。   老院长解释道:“这个颜令也是孤身一人,本来街管委的人是想动员我收留他的。不过他自己不愿意,名义上又有一个亲戚可以做他的监护人,没到必须去抚恤院的地步。后来我留意了一下,他那个亲戚不怎么管他,但有个老婆婆挺照顾他,日子也能过得下去,就没再管了。”   姜鱼:“那枣枣也跟他认识?”   老院长不确定了,“枣枣那会儿年纪小,一直待在抚恤院不怎么出门,要说认识……那就是看义演的时候?我也就是在义演的时候见了颜令,街管委的人把他领过来,跟着抚恤院的孩子坐在一块儿看的。”   人物关系逐渐串联,姜鱼按捺住心绪起伏,保持着面色的平和,问:“之前看枣枣的照片,她怀里一直抱着个红鲤鱼布偶。院长可能不知道,一直照顾颜令的那个老婆婆就是做布偶的。”   “啊……对。”老院长被她这么一说,尘封的记忆被开启,道:“虽然颜令没来抚恤院,但说是谢谢我们带他一块儿看演出,送了几个布偶过来。好像是这么回事来着,那孩子当时、当时大概十多岁,头发长长的,又瘦又黑,总低着个头,对外人都挺抗拒,也不愿意说话,没想到那么懂事呢,你李阿姨还感慨了好长一段时间。”   李阿姨就是刚才在抚恤院里的那位阿姨。   这时,林西鹤回来了,后头跟着一串小尾巴。他自己优哉游哉地走在前面,后面的小萝卜头们一人一根啵啵棒冰和一瓶水,嘴里吃着、手里拿着,队伍排得整整齐齐,仿佛他的小弟。   姜鱼会心一笑,整理了一下思绪,跟老院长又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她走回林西鹤身边,“走,我们再回一趟蓝铃花。”   林西鹤不明所以,但身体总是比嘴巴要诚实,跟着就走了。两人快步跑过半条街,回到蓝铃花时,大家正在喝下午茶。   “怎么又回来了?”大胡子导演打趣道:“不会是后悔请客了,回来收钱的吧?”   “这满剧团的人,有谁抠门能抠得过您啊?”旁边的编剧开始起哄。   大家笑作一团,姜鱼却没心思玩闹了,反正这里的都是熟人,也不会在乎她是否礼数周到。她打了个招呼,便跟林西鹤来到了档案室。   翻开档案,2134年到2137年的义演,演员名单上赫然有着孟萍的名字。   “果然。”心里的猜测尘埃落定,姜鱼长舒了口气。林西鹤看她的神色并不凝重,唇边甚至有一丝笑意,不由问:“孟萍参加了义演,这跟苏枣枣有什么关系吗?”   姜鱼:“也许跟苏枣枣没有关系,跟陆生也没有关系,这只是一个别的故事而已。”   林西鹤:“爱情故事?”   姜鱼靠在书架上看着他,“是啊,你说秦震跟孟姨兜兜转转一二十年,一步错、步步错,自诩深情,可最后这深情,也不过落得一段香艳八卦的下场。他跟我孟姨的关系从来都不平等,他其实一直都是自卑的。自卑于自己送不出一束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花,自卑于心上的人不会真正爱他,所以宁可以那样扭曲的方式来获得爱。”   说着,她又看向档案里孟萍义演的照片,道:“可是颜令不同。他也曾坐在台下看着,可最终,他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了我孟姨身边。虽然也有非议,虽然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但我上次去孟姨家里,看到他也住在那儿。我跟孟姨在楼上露台聊天,他就在楼下拾掇花草。我看得出来,孟姨过得很开心。”   孟萍和颜令之间,有着巨大的年龄差距。孟萍和姜珍珍是一辈人,而颜令甚至比姜鱼还小一点。   林西鹤忽然好奇,“如果颜令不是像表面上那样呢?”   姜鱼:“那就是他的问题了,不是你的、我的,更不是孟姨的。我妈跟孟姨这对姐妹,截然相反,姜珍珍女士崇尚爱情,热烈、浪漫,而孟姨清醒、通透,小的时候她常对我说,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闻言,林西鹤仿佛在姜鱼的眼中再次望见了2126年麒麟桥的雨夜。他爱着的这个人,是如何从那场夜雨里走出来,长成如今的模样?   她如何获得面对真相的勇气,在见到商羊之后,还能以这样的姿态,在这里跟他讲着别人的故事?   “那我该谢谢她。”林西鹤道。   “嗯?”姜鱼微微歪头。   “没事。”林西鹤抱住姜鱼,低头看着她,说:“颜令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整个春城的人都知道林家的基因是遗传的。”   遗传的什么基因?痴情。   姜鱼失笑,“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林西鹤:“这可是我跟林逝水唯一相像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22章 朋友 ◇   ◎欢迎光临春日照相馆◎   姜鱼和林西鹤在档案室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在剧团众人的揶揄目光中,离开蓝铃花去往下一站。   下一站是沈鹿曾经住过的阁楼。   2135年,都市报的记者曾经在麻仓拍到过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沈鹿站在露台眺望的场景。姜鱼和林西鹤也由此追踪到了沈鹿曾经租住过的阁楼, 房东证实过, 住在这里的确实是一个叫做沈鹿的画家。   “不过现在,这个被拍到的人到底是沈鹿还是陆生,都不能确定了。”姜鱼道。   当时距离陆生死遁也才过去一年, 他和沈鹿在外表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总而言之,目前为止麻仓一共有三个地点是明确出现过沈鹿或者陆生的踪迹的。   一个是画家沈鹿的阁楼,时间为2135年, 墙上的花树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的, 而后才有了苏枣枣那副画。   一个是16街附近的地下密室, 密室里疗养舱的使用记录显示为2136年12月到2146年1月4号,结束于苏枣枣去世的第二天。   住在疗养舱里的肯定是陆生, 沈鹿是机器人, 并不需要治疗。   最后一个是第五街的春日照相馆。   苏枣枣渐渐长大,于2137年离开了麻仓。按照沈鹿之前告诉他们的说法,她离开之后, 研究正是进入临床试验, 第一个试验品就是沈鹿自己。但最终实验失败,沈鹿没能觉醒自我意识,而后, 他就开了春日照相馆, 一直生活在那里。   两人顺着这个时间线把几个地方又跑了一遍, 最后来到了第五街。   第五街也叫夜龙山, 天色已晚, 夜龙山的美食摊子又排成了长龙。姜鱼和林西鹤漫步在美食的香气里,又遇到了第一次结伴前来时买过的糖炒栗子的摊位。   时间已经来到了2146年的1月1号晚上,苏枣枣和沈鹿相约夜龙山。   彼时的沈鹿仍然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跟苏枣枣手牵着手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模样极为登对。但天有不测风云,过了没两天,1月3日,苏枣枣死于交通事故。   1月4日,陆生从疗养舱苏醒。   两个时间点相隔那么近,说陆生醒来跟苏枣枣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可能。毕竟在他苏醒前,他已经在疗养舱里睡了将近一年了,是他沉眠时间最长的一次。   两人紧接着又推开了春日照相馆的大门。   这里的一切都跟他们上次来时没有什么不一样,,推开门进去,正对着门口的地方亮起一盏感应灯,熟悉的声音便在店内响起。   “欢迎光临春日照相馆。”   特调局的人也来过了,因为编号S106环城抛尸案的凶手程威曾在这里躲过一段时间。姜鱼看着墙上挂着的照片,“说起来,S106这个案子,之前一直觉得是陆生背了一个黑锅,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环城抛尸案,凶手程威出于为女友报仇的目的,杀死□□犯孟祥,并将其分尸。而孟祥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他做过换心手术,换到的心脏正是苏枣枣死后捐献的。他因为苏枣枣获得了健康,却又仗着拥有了健康的体魄,反而犯下令人作呕的罪行,于是沈鹿找到程威,帮助其抛尸。   尸块被抛到城中各处,所对应的地点和人物,都是与“恶”有关的。有“子不教父之过”的孟祥的父母,有跟他一同对程威女友犯罪的陈苟等人。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震慑和报复,正如林西鹤所说:罪恶诞生死亡,死亡凝视生者。生者堕狱,万箭穿心。   最后一次,沈鹿带着最后一个尸块,也就是那颗原本属于苏枣枣的心脏,来到了麻仓的最高处、矗立着铜雀雕像的天台。   他将自己的心脏挖去,放上了苏枣枣的心脏,蜷缩在铜雀羽翼之下,被大雪掩埋。   随后金光落羽、积雪消融,沈鹿的尸体被发现。姜鱼和林西鹤入局,陆生浮出水面,特调局查到苏枣枣,再查到陆生,但他们并不知道沈鹿其实还活着,活在D的身体里,也并不知道陆生在背地里还做着“造人”的实验,并且已经成功了。   沈鹿和D完美隐身,陆生拉了最大的仇恨值。他还给都市报的钱俪发邮件散布消息,去云京大厦搞事情,再以一个恶作剧般的“气象武器”落幕。   刚开始,姜鱼和林西鹤都以为陆生并不知道D的存在,他也不会特意把自己背地里做的实验公之于众。那本来就是不可见光的。   特调局就算有所怀疑,但苏家人都死绝了,线索中断。而且无论有什么问题,只要抓住陆生,一切都将迎刃而解,他们的重点当然会全部放在陆生身上。   从金光落羽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让人应接不暇,现在回过头再去看,姜鱼就有种好像一开始,一切就都安排好了的感觉。   沈鹿说,自己并不知道苏枣枣在背地里加入了北岸诗会,他想要保护的、希望她能无忧无虑长大的人,最后还是被陆生拉下水,因此跟陆生决裂。又因为不知道陆生藏身何处,无法找到他,便以环城抛尸案为引子,学陆生死遁,再拉林西鹤入局,逼陆生现身。   “一切安排得太过巧妙,倒是有两人打配合的嫌疑。”姜鱼说着,终端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号码,道:“是查宁。”   姜珍珍、孟萍、颜令三人出游,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邻居查宁也在暗中跟随。查宁是林逝水的人,这么多年住在姜家楼上,就是为了保护她们母女的安全。   现在他们要查颜令,为了确保姜珍珍和孟萍不会受到影响,姜鱼思虑再三,还是直接联络上了查宁,让查宁去私下里会一会颜令。   查宁的动作很快,这就有回音了。   “颜令想要直接跟你们对话。”颓废的文艺青年,哪怕到了度假区,也依旧散发着独特的忧郁的气质,话少又冷淡。   紧接着视讯的画面中就出现了颜令的身影。   “晚上好。”颜令打扮得就格外清新自然了。他年纪小,但并无年轻人的骄躁之气,瞳孔是浅棕色的,五官清俊,有辨识度,是很适合舞台的长相。   短短的几次碰面,颜令给姜鱼的印象都还不错。   “晚上好。”姜鱼朝他点头致意,“既然你主动提出要跟我们对话,想必知道我们要问什么?”   颜令点头,“我一直在等你。”   “咔哒。”林西鹤捏开一个糖炒栗子,把里面的肉拿出来放在姜鱼面前,余光扫了眼颜令,冷飕飕的。   颜令讪笑,连忙改口:“我说,我在等你们来找我。”   姜鱼遂开门见山,“你跟陆生和苏枣枣是什么关系?”   颜令回答得也很爽快,“朋友。”   “你应该知道现在北岸诗会是什么处境,你说你跟陆生是朋友,就不怕惹上麻烦?”林西鹤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对我来说是朋友,对他们却不一定。”颜令淡笑,“我想过加入北岸诗会,只不过被拒绝了。”   姜鱼这倒是有点惊讶了,“为什么?”   颜令:“他们说我不合适。”   姜鱼:“因为你向往舞台,因为你有自己喜欢的人?”   颜令没有否认。这些东西其实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叫牵挂。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眸中流露出一丝追忆,道:“枣枣跟我说过,她说,你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顿了顿,他又说:“我觉得,她也应该有。”   姜鱼细心留意着他的神色变幻,问:“苏枣枣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颜令深吸一口气,“是也不是。”   林西鹤又剥了一颗糖炒栗子,抬眸道:“怎么说?”   颜令:“车祸确实是意外,开车的人跟她无冤无仇。但那天晚上她会出门,并不是偶然,而是想阻止一件事情的发生。”   什么事情?   电光石火间,笼罩在姜鱼脑海中的迷雾好像开始消散了。她紧紧抓住一个名字,立刻发问:“跟商羊有关吗?”   “是。枣枣的父母,想要将D出卖给他。”语毕,颜令沉默数秒,又道:“很抱歉,我刚开始并不知道他跟你的关系。”   姜鱼:“他是他,我是我,你不需要为这个抱歉。”   这时,林西鹤忽然问:“到底是谁把D藏在抚恤院的?”   颜令微怔,随即释然一笑,“看来你们已经快摸到故事的原貌了。D,是枣枣父母藏起来的,苏长安和苏晚秋。他们的实验明明成功了,却谎称失败,把D藏在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枣枣曾经待过的抚恤院里。”   姜鱼:“从头到尾,沈鹿跟你们一样,都是被瞒着的,对吗?”   颜令苦笑,“他很自责。他觉得,先生一直留着那两个人的命,没有那么快杀掉他们,有一部分他的缘故在里面。是他太想成为一个人了,却没想到最终害死了枣枣。”   末了,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再次看向姜鱼和林西鹤,郑重且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的故事,都讲给你们听。”   作者有话说:   前面的情节我估计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得重新串起来,我尽量串的时候把前因后果都交代一下,免得看起来太吃力。   要是实在觉得乱,可以养肥一下,到最后整个故事都还原了,就差不多了。 第223章 雪夜 ◇   ◎奇遇◎   2135年, 颜令11岁。   辛苦把他带大的单亲父亲死在了漫长的雪季,家里穷得装不了恒温系统,等到颜令终于快熬不住的时候, 街管委的小刘干事登门了。小刘干事就是后来的刘主任, 当时他还年轻, 头也还没秃,他告诉颜令,他已经跟抚恤院的人说好了, 可以送他过去。   颜令并不想过去,因为父亲虽然去世了,但他觉得自己还有家, 而一旦他走了, 这个家就彻底不存在了。   小刘干事当年的脾气还没有现在这么火爆, 他没有强迫颜令,而是带颜令去蓝铃花看了一场义演。   他叮嘱颜令一定要跟抚恤院的孩子好好相处, 见了院长要问好, 不过颜令久不跟人说话,嗓子都快生锈了。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扎着双丸子头的小姑娘,她穿着红色的衣服, 连扎头发的发带也是红的, 喜庆得像是年画娃娃。   她说她叫苏枣枣。   哦,枣也是红的。   已经11岁的颜令没心思跟一个4岁的红孩儿攀谈,他坐在剧院里, 只觉得这里跟他格格不入。可是那个红孩儿就像上了发条的十万个为什么, 老天爷让她学会说话, 大概就是为了让她来折磨旁人的。   末了, 还要跟他说一句:“你真好玩。”   像一个小恶魔。   好在演出开始后她就闭嘴了, 颜令也专注地看着舞台不理她,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繁花的盛景里走出一位会魔法的仙子,她的歌声像天籁一样动听。在她面前,所有的苦难都黯然失色,裙摆上的补丁可以化作蹁跹的蝴蝶,如山一般的积雪化作清澈河流,她摘下一颗星星抛入水中,便是波光粼粼。精灵在她身边环绕,大地温暖如春。   舞台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目眩神迷,颜令听着四周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孩子们的惊叹声,一时之间心潮澎湃。   直到演出结束,他还回不过神来。大家都散场了,他还坐在位置上,隔着长长的挡在眼前的刘海,看着舞台出神。   “你怎么还在这里呀?”背后突然又蹿出一个声音来。   颜令霍然回头,就看到苏枣枣从背后那排座椅上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她。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   这动作无疑取悦了面前的小女孩,她笑起来,又很快跑走了。颜令生出一股被戏弄的感觉,攥紧拳头,低着头快步往外走。   可他第一次到蓝铃花,对这里不了解,不小心就走错了路。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不认识路了,进进出出的人捧着戏服、拿着道具,看到他还嘀咕几句,却没有人停下来跟他说话。   他想赶快离开,可是没跑几步,他就看到半掩的门里坐着刚才在台上的那个仙子。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脚下生了根,身体不由自主地就扒着门缝往里看。   他的掌心在出汗,汗渍留在墙上,他触电般收回手,做贼心虚一般。   仙子发现了他,展颜一笑,招招手让他过去。   他不知道,演出结束后抚恤院的孩子们还可以留在剧团玩耍。他们可以去排练室自己演一个小角色玩儿,也可以在道具间探险,所以孟萍把他当成了抚恤院的孩子,只以为他贪玩跑到了后台来。   孟萍跟他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因为太紧张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坐在了椅子上,也不知道孟萍问了他什么,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等到孟萍拿起剪刀,帮他修剪掉过长的挡着眼睛的头发,他才真真正正地抬起头直视着他。   “你的眼睛真好看。”孟萍见他脸红,还打趣了他几句。后来她又问他读书了没有,成绩怎么样,颜令回答得干巴巴的。   父亲死后,他已经缺课很久了。   他重新低下头来,觉得自卑又羞耻。   孟萍也许看出了什么,不再问了,摸摸他的头,说:“没关系。姐姐也没念过几年书,所以改行学魔法了。”   颜令回想起刚才舞台上的绚烂光景,不由问:“我也可以吗?”   孟萍笑笑,“当然。”   这时有人来找孟萍了,她应了一声,回过头跟颜令说声抱歉,就要离开。颜令目送她远去,摸摸自己被剪短了的头发,满腹心事地往外走。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后院,又碰到那个有点奇怪的小女孩。   她正试图钻狗洞逃跑。   颜令本来不想理,可她毕竟只是个四岁的小女孩,要是跑出去了,丢了,可怎么办才好。他只好上前去拉她,谁知她还有同伙。   她的同伙从狗洞里钻进来,反过来把他当场抓获。   同伙叫沈鹿,是一个仿生机器人。   “这是我跟他们的初遇。”颜令如是说道,“枣枣很早慧,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问,也只有沈鹿会一五一十地回答她,因为他是个机器人,从来不会不耐烦。”   “她问我,头发剪短了,是不是去找仙女施了魔法。她又问我,是不是跟她一样被丢掉了,所以也要住到流浪的小人国里去。”   “我情绪激动地反驳她,说我有家,哪里都不去。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然后‘哇’了一声。我以为她要哭,没想到她睁着大眼睛,说:那你好棒棒啊。”   “我以为她讽刺我,可她和沈鹿一起给我鼓掌。”   “回去之后我见到了蔡婆婆,她坐在家门口等我,问我要不要去她家吃晚饭。”   后来,颜令就送了几个布偶去抚恤院。他始终记得那个奇怪的小女孩,记得她说的话,所以在蔡婆婆那里看到丑萌丑萌的红鲤鱼布偶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蔡婆婆见他拿着布偶发呆,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犹豫着说了,蔡婆婆就告诉他:“要是你真的不想去抚恤院,就留下来,跟婆婆一起。不过抚恤院也不是什么坏地方,小刘干事也是想让阿令有个家而已。把这几个布偶送过去,跟人家好好说声谢谢,好不好?”   再次见到苏枣枣,她在画一张画。粉色的花树下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苏枣枣,旁边两个都长着沈鹿的脸。   颜令问她为什么有两个沈鹿,苏枣枣回答说,因为本来就有两个呀。   当时的颜令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与苏枣枣也并没有过多的来往。他回去上学了,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他都能看见蓝铃花剧院,但他再也没有进去,因为他买不起门票,只能偶尔往里偷偷瞧一眼。   直到2136年5月,也就是第二年的雪季,他在16街遇到了陆生。   那时已经是晚上,颜令帮蔡婆婆去小喇叭玩具店送完货回来,顶着风雪往家赶。雪季是真的冷啊,他埋头赶路,不一会儿肩上、帽子上就已经积了一层雪。   他只想尽快回到家里,可街边的变故让他惊得停下了脚步。   路边小花园里,大雪掩映之处,有人靠坐在树下。他穿着一身纯白,几乎与大雪同色,更衬得胸前和嘴角的鲜血刺目。   颜令跑过去时,他已经昏迷,身子软软地歪斜着,长长的头发有些微的凌乱,那张脸苍白、病弱,又有着难以言喻的美。   沈鹿。   可是不对啊,沈鹿不是机器人,哪来的生老病死,哪来的鲜血?   颜令四处张望,隐约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的身影,在前方路灯下走过。电光石火间,那人回过头来,森冷的目光一下撅住他的心跳,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全身血液都开始凝固。   好在那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颜令猛地喘了口气,仍然惊魂未定。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   “谁?!”颜令吓了一跳,可环顾四周,这里哪有第三个人?   沈鹿还在昏迷,难道说话的人是鬼吗?他的心跳得极快,想要去找人来,可那个声音很快又响起,仿佛直接在他脑海中一样。   “我没事,不用呼喊。”   “沈鹿?!”   “你认识他?”   “他?”   颜令瞪大眼睛看着分明已经陷入昏迷的人,脑子转不过来了。好半天,他才壮着胆子靠近,就看到陆生的脖子里有明显的掐痕。   有人曾掐住了他的脖子,那么纤细的脖颈,看起来一掐就断。   他再次确认眼前这个人不是沈鹿,蓦地,他灵光乍现,想起了苏枣枣的画。   “你、你认识苏枣枣吗?我要怎么帮你?”   “你要帮我吗?”   颜令犹豫过,眼前的一切都无法用他固有的认知来解释,但他看着风雪逐渐盖在他的身上,看着那张沉静的苍白的脸,仍然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声音笑了笑,说:“那你把我的身体放到无风处吧,这里……有点冷……”   他听起来已经很虚弱了,最后几个字已经轻微得差点听不见。   颜令才不过12岁的小少年,个子也不算很高,吃力地把他背起,茫然四顾,却不知往哪个方向走。他想问这个人你有没有地方去,但他好像真的陷入昏迷了,再也没有回答他。   思忖再三,颜令咬咬牙,决定把人带回家。他就算年纪小,也知道眼前的情况诡异、不合常理,肯定不能直接去医院或者警察局。   而就在他走到半路的时候,沈鹿背着苏枣枣冒着风雪跑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24章 失明 ◇   ◎因为枣枣死了啊◎   颜令第一次看到那个小姑娘露出慌张神色, 泪珠连成线往下掉。那厢沈鹿眼疾手快地把一管透明针剂推进陆生脖子里的大动脉,再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他包裹,看向颜令, “你本来想带他去哪儿?”   “我、我家。”颜令急忙回答:“我家就我一个人, 很近, 就在前面。”   沈鹿:“走。”   就这样,沈鹿抱起了陆生,而颜令背着苏枣枣, 飞快地在风雪中穿梭,回到了颜令的家里。灯亮了,温暖的炉火升起来了, 沈鹿和颜令把陆生安顿在床上, 苏枣枣就在床尾看着, 不吵也不闹。   那一夜陆生发了高烧,沈鹿就又冒着风雪出门, 说去找药。颜令则陪着苏枣枣守在陆生床前, 看到小姑娘把眼睛哭成了核桃,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凌晨的时候沈鹿就回来了,折腾一夜, 陆生终于退烧, 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呼吸平稳,看起来也没别的病症。   总之, 对12岁少年来说惊心动魄的一个雪夜就这么过去了。   苏枣枣不能离开抚恤院太久, 沈鹿就赶在抚恤院的大家发现前, 将苏枣枣送了回去。街道上服务机器人开始铲雪, 颜令一大早去看了蔡婆婆回来, 又买了新鲜的鸡蛋。   家里多了一个病患,该吃点好的,但他囊中羞涩,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唯有白粥配鸡蛋还可以。他小时候生了病,爸爸也会给他吃鸡蛋。   回到家的时候,沈鹿还没回来,但陆生已经醒了。   颜令不止该怎么形容那副画面,他家那个又破又小还没有恒温系统的昏暗的房子里,突然多了个贵气的人。他安静地靠坐在床上,从窗里透进来的阳光洒落在他肩头,他抬起头来,下意识追着光,柔顺的黑发散落在肩侧,脖子里缠着纱布,美丽又孱弱,似一副画,只可惜这幅画好像丧失了灵魂。   他看不见了。   一个寒冷的雪夜,没有夺走他的生命,但夺走了他的光明。或者说,几乎夺走了。   沈鹿一直在想办法救治他,他的眼睛说瞎也不完全瞎,一只眼睛还能看到点模糊的人影。颜令不止一次感到惋惜,因为他觉得那双眼睛很漂亮。就像孟萍夸过他的话一样,自那以后,他就觉得眼睛特别重要。   那天之后,苏枣枣就经常会偷摸着过来。她又恢复了那古灵精怪的小恶魔的样子,唯有在陆生面前会收敛一些。   她拿了本书,叫《见春山》,说这是陆生最喜欢的书,经常坐在床边用稚嫩的嗓音读给陆生听。每每在这个时候,沈鹿就会安静地坐在一边,拨弄火炉给他们取暖,也会煮点好吃的东西大家分着吃。   关于那一夜的事情,谁都没有多提。等到一段时间后,雪季结束,陆生终于可以下床了,他再次走出家门去到街上的那一天,恰好是蓝铃花在街头巡演。   他们是一起出门的,陆生走累了,就坐在那片红砖墙下休息。不远不近地看着蓝铃花的演出,看起来还挺喜欢。   颜令则挤到人群里看孟萍去了,他又见到了那个仙子,看着载歌载舞的人群,心中的向往愈发强烈。苏枣枣拉着沈鹿在街上跑,她总是有许多主意,小小的年纪仿佛能看透人心,话还特别多。   她买了好吃的糖回来,一半是陆生的,剩下的三人平分。虽然沈鹿是机器人不能吃糖,但也总能分得一份。   看完演出后,陆生似乎多了点想法,人也从那沉静、平和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多了点鲜活。他决定出去走走。   他离开的那一天,颜令终于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黑衣服的男人是谁?   陆生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不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该知道的事情。他说:“也许我该让你忘了这一切。”   颜令当时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陆生最终没有做什么,他独自离开了。   “我有整整半年时间没有见到他,直到那一年快过去的时候,他才带着一身伤回来了。”颜令如是说。   “他去了哪儿?”姜鱼问。   “城外。那半年里沈鹿留在麻仓陪着苏枣枣,又在16街附近弄了一个地下密室,就是你们后来发现的那个。陆生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然后翻了年过去,2137年,枣枣就被他父母带走了,沈鹿开起了春日照相馆。”   他顿了顿,又道:“北岸诗会其实是那个时候才有的雏形。达达、焦乔等等,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他身边。还有cube,陆生亲手创造出了它。”   姜鱼提出质疑,“既然你说,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商羊、D,你能说出他们的名字,代表你知晓背后的故事。”   颜令深吸一口气,好似需要平复心情,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因为枣枣死了啊。”   “枣枣离开麻仓的那些年里,经常会回来。那天晚上她和沈鹿去夜龙山玩儿,而我在准备蓝铃花的面试,她还跟我开玩笑,说以后等我登台当了男主角,一定免费请她去看。这么多年我没有别的朋友,只有他们。”   “结果第二天,当我通过面试,欣喜若狂地想要跟他们分享的时候,枣枣的死讯传来了。如果是别的,我可以不问、不管,我也知道自己很弱,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们不告诉我、不让我加入,甚至是为了保护我。但枣枣死了啊,她才15岁。”   陆生从疗养舱里被唤醒后,颜令第一次强硬地表态,要求参与调查。陆生只问他:“如果这有可能让你丧命,让你的梦想因此破灭,失去站在孟萍身边的机会,你还愿意吗?”   已经22岁的颜令,早就没了当初瘦小、孤僻的模样,他有着老天爷赏饭吃的脸,有着光明的未来,但他只是思考了一会会儿,就回答他:“她很好,不需要我来拯救。是我一厢情愿地喜欢她,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我可以配得上她,光明正大地去表达爱意。但是,如果我对这件事不闻不问,只当枣枣就这么死了,我就不配去追求她了。”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孟萍。当时颜令还没有表白,他跟孟萍的关系,还只是一个剧团新人和已经成为剧团股东之一的前辈的关系。   他一直远远看着她,看她成为秦震的地下情人,看她遭受非议,苦于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又再三倾心——因为哪怕经历了这些,孟萍也一直活得很漂亮。   陆生最终答应了他,颜令也由此接触到了所谓的真相。   苏枣枣的死确实是意外,那起交通事故经由沈鹿和陆生双重确认,没有蓄意的成分在。但苏枣枣父母的表现很有问题,他们在恐惧,甚至认为,苏枣枣是被陆生杀死的。   于是他们接着往下查,就发现了D。   颜令说道这里,声音发冷,“苏长安和苏晚秋根本不爱枣枣,就像老院长当初游历在外,也根本没有将自己的孩子放在心上一样,他们只爱自己的研究和他们自己。当初陆生找到他们,为了让陆生放心,也让自己能专心做实验,他们主动提出把枣枣送过来当人质。也根本没有为了自己的女儿,千辛万苦保守秘密,让她无忧无虑长大这一回事,枣枣从头到尾都知道一切的真相。如果陆生和沈鹿真的是恶人,她的人生早就毁了。”   “自私的人往往会以己度人,他们一方面狂热地想要用陆生的精神系异能做实验,一方面又惧怕他。他们觉得,一旦实验成功,陆生一定会杀了他们,所以藏起了D。后来枣枣死亡,他们又认为一定是陆生杀了她,为的是震慑他们。”   听到这里,姜鱼脑海中的故事线也串上了,道:“所以,你说他们想把D出卖给商羊,也是为了保命?”   颜令点头,“那个雪夜出现的黑衣人,就是商羊。他当初找上陆生,为的就是这个实验。实验一旦成功,他得到最终的成果,那陆生自然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与此同时,林西鹤也剥完了手里最后一个糖炒栗子,拿出一张纸巾来慢条斯理地擦着,一边说道:“所以陆生没有直接杀掉苏长安和苏晚秋。这两个人想把D出卖给商羊,也就是说还没有出卖成功,留着这两个人,才能麻痹商羊,否则商羊一旦知道真相,必定直接对D动手。而苏长安和苏晚秋又恰恰认为是陆生杀了苏枣枣,在恐惧之下,他们也会安分一段时间。”   姜鱼继续往下说:“然后,北岸诗会就以环城抛尸案为引子,一步步让真相浮出水面,既杀了苏长安和苏晚秋,又不至于引起商羊的怀疑。等到雾城事发,他们当场反水,商羊再无力回天。”   颜令张了张嘴,没想到自己还没说,他们就全猜中了。   面对一个强大的八级异能者,确实值得如此筹谋。陆生虽然是精神系,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光他会死,所有牵扯进来的人都会死,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可姜鱼还有一个疑问:“你说苏枣枣在那天晚上出门,是为了阻止他父母出卖D,那她为什么不直接给沈鹿打电话?”   颜令苦笑,“她走得急,上了出租车就想打电话,但那通电话打出去,还没有接通,意外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25章 最后一颗糖 ◇   ◎第三局游戏正式开启了◎   “其实我就算知道了真相, 还是帮不上什么忙,我只能看着。但是陆生跟我说,看着就好, 演员有了、舞台搭好了, 还缺一个看客而已。”   “金光落羽那天, 我看到D从我面前跑过,那么开心、那么有活力,忽然又想起枣枣。我甚至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D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就好了,如果枣枣也从来不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就好了。他们都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我想叫住他,但最后忍住了。”   “那天你们来蓝铃花看演出, 我也有股冲动想把一切告诉你们, 但是……时机还没有到。”   颜令说着, 目光穿透千万里的阻隔,落在他们身上, 隐约含着一丝期盼。姜鱼就问他:“现在这个时机到了, 对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时机具体是什么,但你们都来找我了,我想应该就到了吧。陆生就是这样的, 不想让它发生的事情, 就绝不会让它发生。枣枣的死大概是唯一的例外。”   “沈鹿在这段时间里,是在演戏吗?”姜鱼又问。   “不是。他太痛苦了,一直在为枣枣的死而自责。他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后一个见到枣枣的, 也是枣枣出事前第一个想到要打电话的人, 可惜……你们知道吗?他其实真的很像一个人了, 越来越感性, 尤其是跟枣枣在一起的时候, 甚至有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一年雪季我们在一块儿挖了坑烤地瓜吃,他认认真真许愿说自己想做一个人,枣枣也很开心,就说,那这个实验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说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颜令顿了顿,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缓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沈鹿为此而自责,借用D的身体潜伏到你们身边的计划,其实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他离真正成为人,只差临门一脚,枣枣的死是个催化剂,让他真正拥有了人类的情感,可他自己决定放弃了。”   “陆生就给他造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梦’。”   姜鱼:“是吗。”   颜令忙道:“我没有骗你。”   姜鱼安慰似地笑笑,“你放心,我没有怀疑你的话。只是我还有两个问题,希望你可以为我解答。”   “什么?”   “你在北岸诗会里,可曾见过宋晚星?还有,你听没听说过程真这个名字?”   颜令的眼中露出一丝茫然,随即摇摇头,“我所见的都告诉你们了,至于更多的,恐怕得你们自己去查。沈鹿带着枣枣的心脏死在铜雀天台的那一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陆生,我们一起远远地看着他走上了天台。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一件事,是我知道,并且可以告诉你们的。”   林西鹤抬眸,“什么?”   颜令面露正色,“D也不是真正完美的实验体。想要造一个跟人类一模一样,有自己的思想,会长大、会生老病死的仿生机器人,是天方夜谭。D能在人类社会里生活那么久,已经是个奇迹了。”   闻言,姜鱼心中一紧,眸光也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他会怎么样?”   颜令:“查到D的存在后,他们悄悄对D进行过检查。D的身体很难再生长了,甚至可能会出更大的变故,他的秘密瞒不住。我想,这才是北岸诗会将他带走的原因。他早晚会走,必须要走。”   说罢,他看到姜鱼略显难看的脸色,自己脸上却有了笑意。这么多年里,他其实在林西鹤和沈鹿那儿听过林西鹤的名字,也从孟萍和剧团的大家那里,听到过姜鱼的名字。   虽然从未相识,但他好像已经认识他们很久了。   这一系列计划里面,其实最重要的人就是姜鱼和林西鹤。他们既跟这些事情息息相关,又独立在外,既有寻找到真相的智慧,又有面对真相的勇气,也可以保护他们想保护的人。   颜令觉得,陆生把D带走,或许也是为了保护姜鱼和林西鹤。但他只是这样想,没有说出来。   他觉得陆生不需要自己多此一举。   “好了,我说完了。”颜令长舒一口气,“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做,我都接受,即便是把一切都告诉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还是孟萍。姜鱼凝视他片刻,道:“陆生说了,你只是一个看客。颜令,好好陪着她们,把我妈和孟姨平安带回来,能做到吗?”   颜令:“能。”   这场会面最终就定格在这一个字的承诺上。   姜鱼和林西鹤仔细推敲着颜令所说的故事,不说全信,但确实与他们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稳妥起见,两人还是叮嘱查宁继续盯着,看有没有人跟颜令联系,接着在照相馆逗留了一会儿之后,就又前往了下一个地点——铜雀雕像。   两人拾级而上,推开天台的门,走到在雕像前。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那天,随着积雪消融,藏在铜雀羽翼之下的沈鹿被人发现,他蜷缩着,破了洞的胸口里放着一颗心脏。   沈鹿在闭上眼前的最后一秒在想什么,已无人知晓,而此时此刻,那里放着一颗用玻璃糖纸包裹着的黑色糖果。   “black sugar。”姜鱼拿起那颗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而后回头看向林西鹤,道:“看来第三局游戏正式开始了。不过这种一步步被人牵着走的感觉,不怎么美妙。”   林西鹤从她手上接过那颗糖,“所以他得藏着。”   姜鱼:“嗯?”   林西鹤:“怕被打。”   姜鱼莞尔。两人随即又走到天台边缘的栏杆前,再度眺望麻仓,心情已与几个月前截然不同。她靠在栏杆上,任风吹着头发,说:“我还记得那天我回到麻仓,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D。他沿着48街一路跑过来,给我拎行李。”   那个追逐着夕阳的孩子,像野草一样长大,明明跟麻仓的其他人并无不同,为什么偏偏……   林西鹤:“外面的天地很广阔,也许他离开这里也不是一件坏事。”   姜鱼闻言,偏头看向他。夜色下林西鹤的面容稍显冷峻,但他看着姜鱼的时候,眼眸里总是不自觉地透出点温和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挑了挑眉,说:“就像我一样。”   “是吗。”姜鱼眨眨眼,那些微的伤感便又被压下去,抬手捧着林西鹤的脸,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那可不行。”   “为什么?”   “他要是太像你,我万一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没关系,他打不过我。”   翌日,祁小午终于回来了,她带回了有关于陆生父母的确切的消息。   她一路风尘仆仆,但坐姿依旧端正,说话的语速也快,“他们确实去过2116年的梦渚灯会,没过多久陆生就出生了,他母亲为此休了产假。至于特别的事情,倒是没有发生,陆氏夫妻跟许望一样,都是搞技术出身,工作拼命,才能缔造DM当年的辉煌,私生活方面乏善可陈。”   她喝口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有一点让我很在意,这对夫妻在后期拿出来的技术越来越厉害,但核心部分并没有让DM的研发团队参与,是他们自己拿出来的。我怀疑,这些技术来自于陆生这位精神系异能者。”   林西鹤则依旧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陆生本来就能接触到公司研发的核心。他在湖畔山庄的那栋房子里,还有自己的地下实验室。”   这也是林西鹤怀疑陆生父母的死与陆生有关的最直接的证据,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他父母的飞行车上动手脚,导致他们车毁人亡。   姜鱼看向林西鹤,“上次陆生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在机械迷宫的时候。”   林西鹤:“他说,他能感知到别人对他的情绪。只有他的那对父母,对他是一片深沉的黑色,那代表恐惧和憎恶。”   祁小午若有所思,“之前打听到的小道消息里,不都说陆生的父母很爱他吗?生了一个精神系异能者,为了不让他被关进特殊收容所,还把他藏在了湖畔山庄。”   姜鱼:“在刚开始的故事里,我们也以为苏枣枣的父母很爱她。”   祁小午:“你们又有新的进展了?”   姜鱼遂把昨天得到的信息告诉她,祁小午听罢,倒也没有很惊讶,“这世界上有爱孩子的父母,也有不爱的。爱也分很多种,它还会变质,没什么稀奇的。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哪来那么多天经地义。是吧,大孝子?”   林西鹤面无表情。   祁小午:“哝。”   姜鱼被他们逗笑了,“我看他和林叔叔的感情其实好得很。”   祁小午也笑着埋汰,“可不是。男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林西鹤无话可说。   祁小午休息片刻,又问:“蝴蝶湾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林西鹤起身去鼓捣他的养生茶了,姜鱼看了眼时间,道:“14号进去的,今天是16号,我估摸着最早也得明天。”   蝴蝶湾情况特殊,进去就失联。S级海域不发生点打斗几乎是不可能的,海兽的领地意识都非常强,他们还要对那边进行探索,明天其实也不一定能有消息传回。   祁小午担心他们的安危,但也知道急不得,环视一周,问:“贺望岚呢?”   姜鱼也不知道,昨夜贺望岚就没回来。两人齐齐看向林西鹤,林西鹤摸摸鼻子,“你们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他夜不归宿。”   祁小午:“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西鹤:“啧。”   作者有话说:   。 第226章 古董音像店 ◇   ◎那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哇◎   贺望岚昨夜睡在了时光站台附近的古董音像店。醒过来的时候, 私人观影包厢里,自动排播的影片还在放映。   “……我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男主角说着台词, 电影的画面里, 是大灾害前的现代都市。   贺望岚揉着鸡窝一样的头发, 看了眼影片的排播表,暗自嘟哝了一句,就去洗手间洗漱。   这种古董音像店里的服务非常好, 一应洗漱用品俱全,完全可以当酒店使用。而时光站台附近有一个大的古货市场,专门售卖一些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旧时代的东西。除去古玩玉器, 大多数流水线产物缺乏收藏价值, 但能从废墟里挖出来的, 也算是点念想了,总能卖出个价钱。万洲的一部分收入, 就来源于此。   古董音像店里, 放的都是旧时代的电影、电视剧或者综艺节目,一应设备也与那时的电影院差不多,走怀旧风。   贺望岚作为林西鹤的好弟弟, 也没什么文艺细胞, 之所以在这里看一晚上电影,是因为要等人。   他现在在查2116年梦渚灯会的事情,当年所有的影像资料、文字记载, 全部要翻出来。当时这一片都是改造区, 街道重新划分, 建筑拆迁重造, 一部分人迁走了就没有回来, 还有一部分原住民拿到了便利,就在这新造好的街区上开起了商铺。   对于当年梦渚灯会的事情,三十年过去大家的记忆变得模糊,但又因为恰好赶上城区改造,所以还记得些许。   贺望岚多方查探,找到一张当年的照片。照片里拍摄的正是灯会的场景,他觉得人群里的一个背影像极了程真。   但因为只是背影,他没办法确定,便只能寻找当年的摄影师。   摄影师已经成了“拾荒者”。   音像店的老板告诉他,这人是旁边古货市场的常客,经常去搜罗点古货来卖。因为这些古货大多是不值钱的塑料制品,他们这些人算不上古董商人,只能算是拾荒者。拾荒拾荒,那就要出城去拾,有时跟着探索队出去,有时就干点倒买倒卖的活儿,最短半个月、最长两三个月会来一次,每次来都会住在音像店,其他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是找不到人的。   贺望岚也跑了一趟古货市场,从他的老主顾那儿要到电话,可惜也没打通。   “贺队,吃包子吗?”三分队的人来了。贺望岚让他们散在时光站台附近,大家都是干侦查的,一散开就如同鱼游进大海。   “你这戴的什么?”贺望岚脸都皱成了包子。   “隔壁古货市场刚淘来的,你瞧这大金链子,看不出来吧,假的!再瞧瞧这表、这皮带,前段时间说是西部那边挖出来个大仓库,里头东西多着呢,保存得还都很完好。”   “去去去,别让你兰队和小午姐发现了,辣眼睛,到时候揍你。”   “得嘞。”   队员屁颠屁颠地跑了,贺望岚啃着包子慢悠悠地走出去,往外头一探,好家伙,不是都夏末了,天怎么还那么热。   “这夏天变长了,冬天也不会晚到,看来今年的秋天又要泡汤咯。”音像店老板在后头端着搪瓷杯笑呵呵地打趣。   贺望岚看到这搪瓷杯就想到他鹤哥,他猜那杯子里肯定泡着枸杞加红枣。   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到十一月下旬,就该入冬了,而后便是长达半年的漫长的雪季。   贺望岚打起了花伞,回头道:“老板,看在我照顾你生意的份儿上,待会儿要是他回来了,你可得通知我啊。”   老板吹了吹搪瓷杯上飘起的热气,“行。”   贺望岚便又一头扎进热浪里,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的包厢里,荧幕的左下角滚出来一个白色垃圾桶。圆溜溜的垃圾桶滚了一圈,又长出手脚,抖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这大傻子,睡相好差哇,还会说梦话。”   电影还在继续,贺望岚付了钱的,到点儿自动关闭,他就也没特意去关掉。   “这就是你偷拍他的理由吗?”Q版的D从荧幕的另一边探头探脑,慢悠悠走出来。再回头看了一眼电影里的主角,摇摇头。   Cube:“万洲多有钱呀,我不过是想要敲一笔竹杠哇。”   D不予置评,随即又道:“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捏这么一个形象?”   Cube歪着脑袋:“可爱的哇。”   D:“我马上就要长大了!”   Cube:“长大有什么好的,小狗就是小的时候最好了!”   D翻了一个白眼,他已经不想跟这个垃圾桶争论到底做人还是做狗的问题了。   这时有人来了,两人连忙跑路,很快又出现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Wind在这里,他依旧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墙角,仿佛永远在待机。   D不明白,“他们造这个仿品出来到底干什么?”   Cube:“拉低正品的商业价值哇。”   D:“那我们带着他干嘛,他什么都干不了啊,一露面就会被抓,好几次差点都被发现了,你就不怕坏你家主人的事吗?”   Cube:“这个仿生机器人做得可精细呢,不愧是大厂的作品,水平也就比我家主人差一点点哦。”   D不由地看向“它”。两人都没有出动实体,共同操控着一个外卖小飞碟,用小飞碟的摄像头看世界。照理说他们彼此之间不会再有“看”这个动作,但D还保留着人类的习惯,无法消除。   他不是人,更不能理解一个人工智能的思维,疑惑地看着cube,就听它继续用那装嫩的童音说:“要是我们在他的身体里再放进一个被感染的心脏,你觉得怎么样哇?”   被感染……的心脏?   D曾质问过自己的“出身”,也大概知道了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被感染的心脏,那不就跟他那具身体里的一样?   “你要干嘛?你们想干什么?”他立刻反问,语速又急又快。   “哇哇哇,你不要紧张哇,吓到我啦!”cube的像素风小机器人在小飞碟的操作界面上跳来跳去,末了,把头一歪,“我们要寻找同伴,扩大队伍,推翻人类统治呀,你忘了吗?”   D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想起那天他跟cube一块儿找到这个冒牌wind的场景。Cube也说过同样的话,但当时他只以为是一句玩笑,毕竟cube总是那么不着调。   可它现在又在说!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各种人工智能叛乱,与人类展开大战的终极对决画面,不自觉地,他又代入了人类视角,心惊胆战的。   “你们到底想干嘛!”D彻底紧张起来。   “人类都像你这么笨,早灭亡了哇。”cube又突然开始嫌弃他,然后指着wind说:“你觉得他是假的吗?”   “对啊,不然呢?”   “他的数据跟wind一模一样呢,要是他有了心脏,然后活过来了,那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哇?”   D竟然被问住了,他想不出答案。真的吗?还是假的?这个标准怎么定?他彻底糊涂了,被cube的问题绕晕了。   Cube继续摇头晃脑,仿佛只是随意抛出了一个问题,随即又不管了。   另一边,特调局总部。   瘦高个推开九组会议室的门,扯了扯领带,随手打开终端调出份文件,道:“查出来了。制造仿品和青莎馆谋杀案的幕后黑手,那家仿生机器人制造厂,当年是怎么起家的你们知道吗?”   寸头第一个抬起头来,快言快语,“你直说呗!”   瘦高个翻他一个白眼,拉开凳子坐下来,“DM倒闭之后,原有的工厂、研究室这些不都被瓜分了吗。这就是其中一家,可以说,DM倒闭,他们得了最大的好处。”   陆生父母的死亡,固然给DM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但那么大一个公司,实力雄厚,也不是因为老板死掉就会马上倒闭的。   DM倒下,还倒得那么快,是多方插手的结果。可有不少人从中得到了好处,譬如翁正青。   “啧啧啧,利益斗争呐。”寸头也摇头晃脑。   “这事儿不管跟陆生有没有关系,他们造了仿品,还‘谋杀’wind,是不争的事实。只是这对于一家大厂来说,不算什么大事。我觉得,他们犯事必然有自己的主观因素在里边,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跟陆生无关,但那个仿冒品的下落,或许就跟陆生有关了。”老实脸道。   老杨摸着还没来得及刮的胡子,说:“北岸诗会把它藏起来了?”   寸头眸光微亮,“是啊,我们都快掘地三尺了,都没把人找到,除了北岸诗会谁有这个实力?他们完全有理由插手嘛,而且他们不就喜欢这样。”   老杨:“咋样?”   寸头:“搞事情啊。”   瘦高个瞄他一眼,“你确定这说的不是你?”   寸头这暴脾气说来就来,不过这时,一直听着没有发表意见的柯航看了他一眼,便又叫他偃旗息鼓了。   柯航:“大金和小美呢?”   老实脸翻了翻记录,回答道:“他们估计没空回来。时光站台那边现在人员密度太高了,大家都盯着那儿,难免有摩擦。昨天万洲三分队的和雾城特调局来的人发生了一起冲突。凌晨一点,那个特调局探员又被人套了麻袋。大金怀疑,是北岸诗会干的,毕竟他们有空间系异能者季小梦。”   瘦高个:“万洲也不是没有这个实力。”   老实脸看着那一长串的事件,揉揉眉心,道:“反正,北岸诗会一天不露面,事情就一天不算完。”   恰在此时,“叮”的一声,新消息来了。   老实脸扫了一眼,温和的表情再绷不住,“投诉来了,贺望岚的。”   寸头瞪大眼睛,“他投诉我们什么?我们可是在迷雾森林里并肩作战的战友!”   老杨:“大概是雾城那边怀疑套麻袋是他们干的?贺望岚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啊,你忘了当初林西鹤去坐牢,他还跑到春城来掀桌子呢,指着总署的鼻子骂。”   瘦高个冷笑,“最后发现都是演戏。”   老杨耸耸肩,“可不是么,到头来只有我们这群爹不疼娘不爱的在这里熬夜加班。”   “行了。”柯航制止了一场吐槽大会的发生,他有点头疼,队友之间的信任和默契与日俱增,这是好事,但吐槽功力也成正比,太吵了。   “姜鱼和林西鹤那边的消息大家应该都看过了,梦渚灯会的事情他们在查,我们也不能落后。陆生和北岸诗会的态度很明显,他们就算有消息,也会第一时间透给姜鱼和林西鹤,而不是特调局。”   “现在他们已经收到第三颗糖了,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不要懈怠,明白吗?”   “明白。”   作者有话说:   。 第227章 冲突 ◇   ◎关我屁事◎   时光站台出站口正对着的那块巨大广告牌, 前几天还是啵啵棒冰的广告,今天就换上了应援视频。来来往往的人都能抬头看到它,将wind的笑容收入视线。   城里到处都在投放这样的应援视频, 时光站台作为春城人流量最大的站点之一, 当然也不会被遗漏。   现在正是雪季来临前的最后一个旅游旺季, 时光站台附近的游客不在少数,还有许多来打卡的粉丝。这也是令九组颇为头痛的点,种种迹象表明陆生极有可能藏身在这块区域, 但他们找不到人,又没办法把它封锁,造成社会恐慌。   各方的人都汇聚于此, 难免产生摩擦。所以在过往行人都不知道的时候, 时光站台区域的警戒等级已经提升到最高, 公共服务型机器人也全都换了一批,而夏季消防演练也还在继续。   穿着花衬衫戴着鸭舌帽的贺望岚走过天桥, 不一会儿又出现在两条街外的科技城。科技城有空中云梯, 他坐着云梯上去,嘴里叼着根棒棒糖,鸭舌帽下还戴着墨镜, 如同一个花花公子迆迆然走进了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体验空间”。   一群小屁孩挥舞着光剑从他身边跑过去, 他挑挑眉,径自往前走。   科技城的核心是一台“银河超脑”,当然, 它的水平是科研所淘汰的水平, 但在民用领域依旧先进。硕大的由无数数据方块组成的银色超脑悬浮在科技城的中心区域, 那些连接的数据线的排列形状如同斐波那契数列, 末端插入墙体。   超脑当然很智能, 联想到它是cube的同类,贺望岚曾经来这里寻找过cube的踪迹,不过——很显然是没什么结果的。   万洲说实话是武斗派,在这方面的实力比起北岸诗会来要差得远。   贺望岚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目标,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人,堵着一个穿着Polo衫的平平无奇的青年男人。他们哥俩好似地攀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在休息区的坐凳上,就是不让人走。   周围的人投以审视的目光,但也只是看看,没有谁上去触霉头。这做派,指不定又是内城区的纨绔子弟。   青年男人眼看着贺望岚走到面前,沉着脸,问:“你们想干什么?”   贺望岚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视线往下,下巴微抬,“我还问你们想干什么呢?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青年男人:“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贺望岚:“哟,特调局了不起啊,那么厉害,连城都差点守不住。那么厉害,还要我们万洲去出生入死,功劳簿呢,写了吗?让我看看我能得几分啊?”   青年男人面色涨红,眼神不自然地移开,但又似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又转回来,说:“我们来春城是公务在身,万洲应该也知道。你们的付出,雾城铭记在心,但一码事归一码事——”   贺望岚立刻翻脸,“我给你脸了?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又不是公职人员,你搁这跟我办案呢?去麻仓盯梢就算了,在这里给我找不痛快,是功劳簿够你们躺了?”   “贺望岚、贺队长,你好歹是万洲三分队队长,说话做事真的一点顾忌都没有吗?昨天晚上我的队友被人殴打,性质恶劣,这分明——”   “关我屁事。”   对方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特调局走到哪里都受人敬畏,就算面对上级,大多时候也可以保持一个不卑不亢,哪碰到过贺望岚这样的?   可他偏偏说不出什么重话,因为万洲在雾城的贡献是实打实的。他们天然理亏,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都抬不起头来。   可就因为这样,他们才不得不来到春城,希望能够尽快抓到北岸诗会,想尽办法弥补不是吗?   他们去麻仓盯梢,也完全是出于合理的怀疑,是必要的流程。   贺望岚看着对方的神色,忍不住笑了笑,“说实话,要不是北岸诗会,今天的雾城还在不在,都是两说。你们不会真的不知道,北岸诗会在这里面起的作用吧?还是装傻呢?”   对方神色微僵,什么情绪都卡壳了。   这时,九组的人赶到。   老实脸亲自赶过来,他最会说场面话、当和事老,这种差事当然都是他的。他笑眯眯地打圆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的结果当然是——昨夜雾城特调局的这顿打白挨了。   管他谁打的呢。   大局为重,和气生财嘛。   青年男人不得不顺着这个台阶下,松了一口气,说:“我们绝对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出于同一个目标,想要找万洲的同志交换一下情报而已,谁知道产生了误会。我可以道歉。”   贺望岚倚在柱子上,吃着棒棒糖,懒洋洋地看过去。   青年男人神色几度变幻,又道:“麻仓那边的人我们也会收回来,请相信我们并没有恶意。雾城之事,还有赖万洲和春城特调局的同事们鼎力相助,我们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至于陆生和北岸诗会……这是我们的任务,是职责,希望二位理解。”   贺望岚揉了揉脖子,“没意思。”   青年男人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到底忍住了。他不傻,看得出来九组的人在拉偏架,而对于贺望岚,他到底还是有些敬佩与感激的。   这是从迷雾森林里出来的人,就是他亲自动手打他们一顿,又能怎样?想到这点,他就无法再反驳了。   “行了,万洲是最讲道理的,今天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散了。”贺望岚遂扬长而去。   大约一刻钟后,老实脸和贺望岚又在别处碰面。   老实脸看着坐在橱窗边拿了张纸写东西的贺望岚,主动走上前去,道:“你们跟雾城特调局起这场冲突,是有什么用意吗?”   贺望岚头也不抬,“你倒是直接啊。”   老实脸在他旁边坐下,“你跟笛子、老杨他们在迷雾森林里并肩作战,也算战友了,战友之间不用这么见外吧?”   贺望岚:“总而言之呢,雾城这波人,碍事。”   老实脸余光瞥见桌上的小茶杯,伸手拿出三个,依次在桌上摆开,“现在就三拨人,你们,我们,再加上雾城特调局。目的看似一致,但立场略有不同,对不对?”   贺望岚没有答话。   老实脸继续说道:“雾城那边,急于立功,急于弥补过失,他们抓到北岸诗会的心其实是最迫切的。把陆生带回去,让商羊开口,彻底为雾城事件画上句号,是他们行动的根本,除此之外其他都是虚的。而我们九组作为春城本地特调局,跟北岸诗会数次交手,也算老朋友了,我们的目的其实很纯粹,就是为了保护春城。现在最捉摸不透的,是你们,你们想要一个什么结果呢?”   事情发展到现在,九组内部对于北岸诗会的观感已经非常复杂,更何况是万洲?雾城特调局的去麻仓盯梢,怀疑林西鹤和姜鱼有可能会跟陆生有联系,确实非常正常,因为他们九组也会这么想。   老实脸还记得在来之前,柯航跟他说过的话。   “姜鱼跟林西鹤,都不是会为规则束缚的人。”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他们跟陆生是一样的。大家都认可姜鱼和林西鹤有底线,甚至这个底线比普通人要高,称得上善良、正直,但是办事的方法不同,往往得来的结果也不同。   身为特调局探员,程序正义很重要,他们自己必须遵守规则,不能越线,所以他们求得的结果必然与姜鱼和林西鹤的不一样。   “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贺望岚偏头,把写了字的纸递给他,“哝,还是干点实事比较有用。”   老实脸看到纸上的字,嘴角抽了抽。   贺望岚:“我字好看吧?”   老实脸:“……”   这什么小学生字体。   贺望岚站起来,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肩,“努力吧,年轻人。”   他给老实脸的纸上写着的是明天签售会的现场安排。姜鱼要在附近的游乐园办签售会,林西鹤就大手笔地包下了整个游乐园,目的当然是为了引北岸诗会的人出来。行不行先两说,布置得提前做。   再让兰舟买八百个热门好好宣扬一下他们哥嫂的绝美爱情。   老实脸匆匆扫了一眼,这安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万洲要在里面办婚礼。至于吗?他就想问至于吗?   安保还要他们特调局派人来做,万洲的人去干嘛?忙着吃席吗?   饶是以老实脸的好脾气,都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   另一边,北岸诗会的人难得地又聚到了一块儿。   D和cube这两个满城疯跑的也回来了,并且还在那边出馊主意。Cube说:“让wind去表演才艺吧,虽然是山寨的,但他也会唱歌跳舞的哇。我可偷偷看到了,游乐园那边已经清场,都开始搭东西了,好大呢。”   沈文心:“你不知道真正的wind不跳舞的吗?再说他们请你去了吗?是要抓你呢。”   Cube:“那他们搭那些都是为我搭的吗?哇,哇哇哇!”   沈文心无语。要她说,这个C和那个D,就是没点B数,沈鹿不该叫沈鹿的,他也是先生创造出来的机器人,他应该叫b-box。   作者有话说:   。 第228章 签售会 ◇   ◎瓶儿岛◎   10月17日, 签售会当天。   九组的人已经到游乐园布控了,姜鱼和林西鹤还在black sugar拖拖拉拉没有出门,理由是兰舟虽然现在人在蝴蝶湾处于失联中, 但他提前订了一大堆行头掐着点送过来。送货上门的人到门口, 又跟林逝水的特助撞了个正着。   特助先生也带了东西过来, 双方互相谦让着进了屋。姜鱼看着堆满了客厅的东西,只能回过头,笑盈盈地问林西鹤:“你的呢?”   你亲爱的队友、你的老父亲, 都送东西过来了,你本人的呢?   林西鹤被问住了,便看向特助, “怎么回事?”   特助彬彬有礼, “您包下了游乐园, 这事传出去,现在大家都看着呢。老板特意叮嘱我, 让您稍微打扮一下。今日九组是不是也在?柯组长可是春城年轻一代的翘楚呢, 穿着特调局的制服,当得起一句‘风华正茂’。”   林西鹤垮起个脸,“他不过就比我年轻几岁, 有什么好攀比的?”   变异大猩猩都没林逝水事多。可林西鹤嘴硬是嘴硬, 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行动了起来,打开箱子挑挑拣拣的,发现给自己的东西还不如姜鱼的三分之一多。   也行吧。   他挑了个墨镜戴上, 回头看, 姜鱼正好换了条裙子走出来。明艳美人, 浓墨重彩, 好不亮眼。他单手勾下墨镜滑在鼻梁上, 微微挑眉,说:“可惜今天没有媒体。”   林西鹤包下整个游乐园,不是为了搞排场,也不是为了秀恩爱,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控场。所有参加签售会的读者也都是通过网上抽签的方式产生的,控制一定人数,不收门票费。至于那些媒体,当然就没有必要来了。   谁知道他们会拍到什么,捣什么乱。   最终姜鱼选了条复古红裙,配着林西鹤一贯的黑,正好。   签售会要下午才开始,等到中午最热的时候过去,两人终于出门,不紧不慢地往游乐园去。他们当然不需要走正门,飞行车直接降落在游乐园内部的停车坪。   贺望岚亲自过来给他们开车门,一只手开门,另一只手还在朝身后挥手打招呼,“都看到了吗?”   姜鱼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他身后跟着一个飞行摄像机。拳头大小,张着两个小翅膀,能飞能拍能直播,还能打光。   “你在给谁看呢?”林西鹤把自己女朋友往后挡了挡。   “当然是我们万洲的亲友团啊。”语毕,贺望岚又垫着脚越过林西鹤跟姜鱼说话,“小鱼姐姐,跟大家打个招呼啊!”   姜鱼展颜一笑,“大家好啊。”   与此同时,直播的另一端,无人区万洲总部。无数个脑袋挤挤攘攘地凑在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发出赞叹。   “鹤哥真不错啊,回去一趟连终身大事都搞定了。”   “我就说以鹤哥这条件怎么打了三十年光棍,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游乐园包场,啧啧……”   “是谁说他不会的?”   “嗳嗳嗳!才看了一眼呢,怎么就转过去了!”   “好小气啊这个男人。”   “有女朋友了不起哦。”   “姜小姐看起来比他落落大方多了……”   ……   大家七嘴八舌地声讨某人,紧接着又开始吐苦水。   “万洲除去后勤,五个大队,四个队都去过春城了。四个队啊,他们每个人都去现场吃过爱情的瓜了,为什么只有我们四分队还在这里?为什么?是我们不配吗?”   “就是啊!”   “连二分队都去了,说好的有难同当呢?”   “看看三分队,每次就他们跑得最快!”   “中途不是兰队回来了吗?为什么不让一分队歇着,我们去支援蝴蝶湾啊?我们队长还会画海图呢!”   “那不就是看队长嘛?”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齐刷刷回头看向坐在最后面的人。   四分队队长吴用,戴着银边眼镜,穿着刚从研究室出来还没来得及换的白大褂,今天也很平和。他推了推眼镜,说:“我老婆跑了,我也没说什么啊,不过她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礼物的。”   四分队众人:……   知道你有老婆了,闭嘴吧。   另一边,姜鱼也正问起祁小午,她一早上就出门了。   贺望岚便解释道:“今天宋老板去见柯琴了,我也不知道柯航知不知道,反正,小午姐亲自去盯着了。”   宋老板就是榕树餐厅的宋曜,她的叔叔宋晚星是柯琴前夫,也就是柯航的爸爸。   林西鹤:“柯航呢?”   贺望岚:“在呢,刚才我在旋转木马那儿看到他了。”   不论过去多少年,游乐园里的娱乐设施还是万变不离其宗。新鲜的东西固然好,可旋转木马这样朴实无华的浪漫,也不可或缺。   此时签售会的读者们都陆续进场了,而签售的台子被搭建在中心区域,一个四面环水的孤岛上。   巧妙的是,这个孤岛的灵感来源就是海上的浮岛,以冰山、鲸鱼、飞鸟等元素打造,造型充满童趣,名字也很可爱,叫“瓶儿岛”。   瓶儿岛为半径五十米的圆形,岛外是一条环形人工河,四条桥跨过河流将孤岛与陆地连接。东西两条作为工作人员通道,南北两条则是读者通道,从南入,从北出,井然有序。   这座岛平时用来演出一些情景剧,游客们站在陆地岸边就可观赏,通常并不开放登岛,因为本来也不大。   今日的岛上张灯结彩,虽然没到晚上,灯还没开,但也已经很漂亮了。   “跟我来,我们从地下走。”贺望岚冲两人眨眨眼,卖了个关子。等到进入地下通道,他才说:“这是游乐园的表演人员平时走的,进去就是可以换衣服的后台。”   说着,前方出现向上的楼梯。他走上去,推开楼梯尽头的门,里面果然是后台更衣室。   从更衣室出去有两条路。   一条通往岛上的灯塔,一条通往平时的演出区域,也就是今天的签售台。时间还早,姜鱼和林西鹤先往灯塔去,守在那儿的三分队成员看到他们,开心地打招呼,“鹤哥,姜小姐!”   林西鹤:“有异常吗?”   队员:“没有,一切正常。”   灯塔虽小,也有瞭望台。   孤岛所在的区域本身在游乐园里就属于高地,站在这里望出去,视野极佳。三分队队员热情地递上望远镜,姜鱼接过来,一边看着,一边说:“他们估计不会那么早现身。”   这个他们指的当然是北岸诗会。   林西鹤耸耸肩,“爱来不来。”   这时,姜鱼看到了还在远处跟着花车巡游的司徒赵和钱俪。钱俪从雾城回来了,知道姜鱼要在这儿办签售会,还拒绝了所有媒体入场,当即打电话过来,问姜鱼需要怎么做才能进来,拿到独家报道。   姜鱼便以最终的审稿权为要求,答应她入场。   许多的媒体凑在一起,结果不好控制,但一家媒体,尤其还是跟姜鱼和林家都交好的都市报,就好办多了。而且她向来不讨厌有野心且努力向上爬的人,区别对待的只是向上爬的方式而已。   花车旁,司徒赵跟着钱俪,再次沦为了打杂小弟。他本来没抱希望的,他感激姜小姐,既然姜小姐说不让媒体进,那也不好让她为难。   可钱俪的做事风格跟他完全不同,末了,还斥责了他几句,“你有这样的人脉不用,不如趁早改行。”   司徒赵被折磨得没脾气,根本不想跟她说话。钱俪也懒得再理他,她在前面走得步履如风,根本不管司徒赵跟不跟得上。   最后,还是司徒赵忍不住开口,“不用那么急吧?”   林西鹤包了游乐园,所有游乐设施免费玩耍,所以前来参加签售会的读者们此刻都在游玩。这签售会还没开始,他们的工作也不过是做一些随机采访,拍一些照片,哪用得着那么急?   钱俪回头,“你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签售会?没看见万洲和九组的人都在?那么强的安保力量,你当林西鹤是在摆排场?”   司徒赵当然也看出来了,“但是,我们能进来,就是做了妥协的。就算这里面真有什么别的安排,也不会让我们传出去啊。最终能摆到明面上的,恐怕就是一场签售会。我都懂的道理,没道理你不懂,那你那么积极做什么?”   钱俪:“记录。”   司徒赵:“嗯?”   钱俪反问他:“播不出去,也要拍,你做记者,就只是为了播出去的那些东西吗?”   司徒赵哑然,看着钱俪再次头也不回往前去的身影,突然心情复杂。他没想到有一天听到这些话,会是在钱俪口中。   下午三点。   签售会正式开始。   贺望岚倚在桥边栏杆上纵览全局,旁边站着柯航。柯航还在摆弄游乐园的全景地图,所有人的人都化作标识的小点在地图上显示,清晰明了。   他满脸冷肃,比起在迷雾森林时看起来更要沉稳几分。贺望岚就不同了,他吹了个口哨,用胳膊肘碰了碰柯航,说:“你看,在送花了。”   排着长队依次从从桥上走过的人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拿了一枝花。一枝花配一本书,递到姜鱼的面前,再来一段深情表白。   如果忽略掉旁边林西鹤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的话,场面美好又浪漫。   这花是哪儿来的呢?   游乐园的花车上送的。花车是真花车,十几节列车,每一节的车斗里都装满了鲜花。林西鹤出了买花的钱,结果成全了别人。   怄死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29章 游乐园 ◇   ◎谢谢你们为我包场哇◎   没有人知道林西鹤的内心曾经是多么的冰冷, 大家只看到姜鱼回过身,拽了拽林西鹤的衣角,让他在身旁坐下后, 这位大爷就不挪地方了。   他看人的表情也没有那么冷, 就是一副你又不能干掉他所以献花也没用的王者之姿, 戴着墨镜,抱着臂,气场很足。   柯航想找他谈话, 蹙眉问贺望岚:“他要一直坐那儿吗?”   贺望岚摊手,“这我也没办法。”   他不由看向柯航。春城这个圈子里,林家跟柯家的风评在于家庭方面大概是两个极端, 林逝水守寡多年痴情不改, 而柯琴和宋晚星的结合完美诠释了联姻二字, 看不出一丝情谊。   思及此,贺望岚又从兜里摸出根棒棒糖来, 问:“吃吗?”   柯航怎么会吃, 果断回答:“不。”   贺望岚也就是客气客气,当即把棒棒糖塞进了自己嘴里,说:“你堂姐去找你妈了, 你知道吗?”   柯航:“知道。”   贺望岚:“那你知道她们为什么碰面吗?会说点什么?”   柯航反问:“你前几天一直跟在我堂姐身边, 又打听出什么了?”   “唉。”贺望岚就知道从他嘴里套出点信息不容易,抬手搭在他肩膀上,说:“航航啊, 你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我告诉你。”   柯航:“放下。”   贺望岚:“好嘞。”   识时务者为俊杰。   反正这里有姜鱼和林西鹤在, 还有其他人留守, 贺望岚干脆离开了瓶儿岛, 独自在游乐园里巡逻。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他偶尔也停下来跟热情的读者们合个影,不少人认出他来了,还夸他是个帅哥。   贺望岚走路都带风。   临近傍晚,签售会接近尾声,整个过程无风亦无浪,太平得很。九组和万洲的人却不敢有任何松懈,因为越是临近结束,就越有可能出问题。   果不其然,就在贺望岚嘟哝着“北岸诗会那帮人是不是改性子了”的时候,远处的摩天轮上方,升起了一盏孔明灯。   “灯会!”贺望岚眸光一亮。   这不就是2116年梦渚灯会的灯吗?在他找到的那张疑似程真背影的照片上,她正抬头看着的,就是一盏盏在夜空升起的孔明灯,如梦似幻。   贺望岚立刻朝着灯的方向追过去,跑到一半,终端响起“嘀嘀嘀”的声音。他脚步不停,连接通讯,“喂?”   “什么?人出现了?”   那个拍下疑似程真背影照的拾荒者出现了,此刻正在音像店内。   “怎么都赶一块儿来了?”贺望岚吐着槽,抬手摁住耳麦,疾声道:“分一队人去音像店,把人给我看住了!”   与此同时,瓶儿岛的灯塔处,柯航余光瞥着冉冉升起的孔明灯,下达指令的声音冷静、沉着,“笛子,你带人配合贺望岚。木头,准备疏散群众。其他人,保持机动。”   签售台处,姜鱼和林西鹤交换一个视线。林西鹤起身离开,而姜鱼继续坐着,不紧不慢地接过前面的人递过来的书,签上漂亮的花体字。   “有什么想要写的话吗?”她又问。   日暮时分,春城的灯又渐次亮起了。   今夜的游乐园无疑是春城最绚烂的一角,而在这绚烂一角,被重新装饰过的瓶儿岛无疑是一颗璀璨明珠。借着刹那间亮起的灯光,还在等着签售的仅剩的人们,看到姜鱼抬起头来时被灯光晕染的笑脸,都有片刻的晃神。   “那就给、给我写一个祝我考试顺利吧!”年轻的姑娘红了脸,谁又能注意到远处的摩天轮上有一盏灯在升起呢?   夜场即将开始了。   祁小午终于归来,在游乐园大门口跟柯航口中的木头,也就是老实脸碰上头。她遥望着摩天轮的方向,双眼眯起,“那儿是不是站着个人?”   老实脸:“季小梦。”   凭空出现的身影,那个放飞灯笼的人,绝对是季小梦无疑。   贺望岚已经跑得飞快了,可季小梦是空间系异能者,她要消失便消失,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人不见了,摩天轮却亮了起来,开始缓慢地旋转。   “cube!是你吗?”贺望岚扬声呼喊,“出来聊聊啊!”   Cube才不要理他,它要到那宛如巨龙般横跨了整个游乐园的云霄飞车上去。“况且况且”的声音响起,那车子就开起来了。   季小梦再次闪现,咻,扔下一个沈文心;咻,又扔下一个焦乔,再扔下一个祝炎,像下饺子似的,占领巨龙,呼啸而去。   “谢谢你们为我包场哇!”cube哇哇乱叫着,夺取云霄飞车的控制室,驾驶巨龙朝着玫瑰色的夕阳进发。   黑夜如同一只大碗倒扣,马上就要吞掉最后一丝夕阳了。那身上挂满萤灯的巨龙,就是黑暗来临前最后的勇士。   “这是疯了。”沈文心如是说。   “它又不是第一天这样。”祝炎淡定地抱着臂。   “啊啊啊啊啊啊!”只有焦乔宛如初体验者,在为云霄飞车带来的失重感而尖叫。她快吐了,“cube!我杀了你!”   正在疏散中的群众听到声响抬头遥望,甚至有人看着那飞车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他们并不认识什么北岸诗会,只觉得那是几个神经病。   “好快的车啊我去!”   此时此刻的cube,是一只飚速小狗,这么快的速度,简直佛挡杀佛、神挡杀神,来一个创一个,保管没人能把他们拦下来。   “cube真是个小天才哇~”它开心极了,还说:“主人为什么没有来哇,他不爱我了吗?”   D:“他可能是还不想死呢。”   Cube:“哇。”   D:“你哇什么!快快快,有人来了!”   Cube:“哇。”   这个有人来了,指的不是下面的人,而是CIG的黑框眼镜。他就在游乐园里,Cube一出现,他就开始动手了,在游乐园中控系统与之展开攻防战。   Cube却沉迷开车,直接把D踢了出去,“交给你了!”   D急得要死,“我不行的!”   Cube不管,驾驶着飞车一头扎进童话区的魔法瀑布。“哗啦啦”瀑布爆冲,水滴飞溅,北岸诗会所有人被冲得露出了大脑门,淋成了落汤鸡,一脸的love&peace,cube明天必死。   紧接着,童话区也“活”过来了。   由现代科技支撑的“魔法”,将这里变成了一个魔法世界。云霄飞车顺着轨道从天空俯冲而下,穿过瀑布,像来到了桃花源,紧接着又钻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来到了地底王国。   贺望岚追得气喘吁吁,跟瘦高个重逢于兔子洞前,双方对视一眼,继续往里追。而兔子洞的另一边,寸头和老杨带人从出口包抄。   双方在地下王国相逢,但很显然,巨龙的列车已经停在这里,北岸诗会集体弃车逃离了。   “这又去了哪儿啊?”寸头环顾四周,而这时,老杨看着旁边的暗河眸光一亮,“漂流,曲泾漂流,从水道出去了!”   “他们是真的来游乐园玩来了啊?”贺望岚哭笑不得,但追还是要追的,谁让他们自己做的局呢?   另一边,废土区,林西鹤站在一片断墙前,抬手看着终端上的信息。身后传来脚步声,特制的鞋底,轻若无物的脚步声,是柯航。   “蝴蝶湾来消息了。”林西鹤没有抬头,直接道。   “查到什么了?”柯航没来由的,眉头一跳。   “他们在蝴蝶湾内找到了一座已经沉入海底的浮岛,浮岛的核心部分其实是一艘坠毁的飞船。飞船里面并没有进水,甚至还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而他们在里面找到了一具尸体。”林西鹤说着,回过头来,直视着柯航的眼睛。   “那个人是宋晚星。”   三个小时前,蝴蝶湾。   沉没浮岛,飞船主控室。   樊黎的手抹过控制面板,看着指尖沾上的一层灰尘,再环视四周,若有所思。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兰舟回来了。   “初步的尸检出来了?”他回头问。   不得不说,万洲人才济济。这一分队真的跟全员保姆一样,干啥的都有,连兼职法医都有。他们发现宋晚星的尸体时,尸体坐在飞船休息区瞭望镜前的摇椅上,保持着正对瞭望镜的姿势,且已经腐烂了,根本看不出具体身份。   他们又翻遍了整个飞船,找到了飞船内的研究室,通过研究室内的手稿以及一些贴身物件,这才确定他就是宋晚星。   兰舟沉声道:“死了应该有半年左右,身上有很多伤,且形成的时间都不一样。这里条件有限,暂时还没办法确定具体的死因。”   “你看。”樊黎摊开手给他看指尖的灰尘,“差不多也荒废了半年左右,不过,这艘飞船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不是我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型号,技术、材质上看起来也很落后。我觉得,它甚至可能都不是废土时代后的产物。”   兰舟蹙眉:“之前?”   樊黎:“你可能不知道,但林西鹤一定知道。人类造出来的第一艘飞船,并不是我们在课本上熟知的银河一号。”   这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   五分队的人小跑着过来,“兰队、小樊总,找到程真留下的痕迹了,我们周队请二位过去。”   作者有话说:   。 第230章 孤独的幸存者 ◇   ◎希望号飞船◎   兰舟和樊黎在休息区看到了周亓。   休息区很大, 分了不同的区域,以玻璃墙隔开,所以视线并不受阻。宋晚星的尸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休息区靠近舷窗的位置设有几个瞭望镜, 通过这个, 就可以观望到海面上的情景。   如今尸体已经被搬走,送进了船上的医疗室做尸检,但休息室里的味道还是不怎么好闻。这是封闭的空间内, 空气无法流通,多种味道发酵、融合的气味,不至于让人窒息, 但总归不是很美妙。   樊黎用干净的手帕捂住口鼻, 顺着周亓的视线望向休息区中心位置的天花板。那里本来是一片平坦, 此刻打开了一个口子,从里面降下一个投影仪。   “这投影仪……也有些年头了吧?”樊黎道。   现在的城市里, 连门上的猫眼都可以是全息投影了, 这艘飞船上还装着古董投影仪,显然是很久之前的技术。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投影仪连接的设备里存着一段录像。周亓丝毫不废话, 直接把录像展示给他们看。   “莎莎”的声响中, 投影在墙上的画面出现了人形。一个年轻的女生正拨弄着镜头,等到镜头不再晃动,她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好了, 开始吧。”   她坐在了镜头前, 一头短发看起来剪得不怎么规则, 但胜在利落。皮肤白皙不施粉黛, 穿着背心和工装裤, 朝着镜头挥了挥手。   “你好,我是程真。”   “当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这是我在这艘飞船上的最后一天。我想,你也许会好奇这艘飞船的来历,会好奇这里发生过什么故事,呃……该从哪里说起呢?”   “先说说这艘飞船吧。”   “它叫做希望号,诞生于大灾害的第九年,由沿海基地秘密打造。当时天灾不断,人心惶惶,基地内又异能者横行,阶级分化,矛盾日益加剧。以普通人为主的‘末日沉沦派’在基地内悄然壮大,他们企图炸毁基地,杀掉所有人。”   “只是在人祸彻底爆发的时候,一场大海啸带来了海兽。海兽登陆,无数人类葬身鱼腹,沿海基地毁于一旦,又因为通讯中断,没有办法及时向最近的春城基地求援,最终幸存者不过百来人。”   “仅存的人们乘坐希望号逃离,然而当时条件有限、技术有限,飞船离港不久后就发生了故障,无法控制方向,也无法安全降落。最终,飞船在海上迷航,被风暴卷进这里。”   “飞船被毁,异能者全部战死,剩下的普通人没有能力逃出去,只能留在这里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不知道大灾害有没有过去了,也不知道世界是不是已经毁灭了,也有人大胆地想要乘坐救生艇闯出去,可是……”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大多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偶尔也会有被海兽吃剩下的尸体飘回来,慢慢的船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幸运的是船上物资充足,老船长本就是飞船的设计者之一,她有办法修理飞船,维持舱内的基本生活所需。不幸的是,在那几十年里,这艘飞船上诞生的新生命竟然没有一个是异能者。”   “到2094年我出生的时候,船上只剩下了我的母亲和年迈的老船长。本来她们有机会离开的,因为终于有外面的飞船出现了。”   “可是我却偏偏觉醒了精神系异能。”   说到这里,程真嘴唇抿了抿,复杂神色一闪而过。   停顿几秒,她继续往下说:“老船长跟我讲过赤月的事情,他是一个可怕的大魔头,有操纵人心的力量,所有人都想要杀了他。她们担心我也会被当成同类烧死,所以不敢让人发现,好在那些外来者也不敢深入,待不了多久就走了。”   “后来,船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程真望着镜头,似乎在一字一句交待临终遗言般,认真地说道:“我的妈妈也诞生在这里,她从未到过陆地上,有的时候希望我能去看一眼,那个传说中的故乡是什么样子,有的时候又抓着我的手很害怕地跟我说——不要过去,岸上的人会杀死你。”   “可是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程真又重复了这么一句话,孤独与悲伤充斥着她的眼眸,下一秒她笑起来,似又绽放出无限的希望,“我终于长大了,我想去看一看。哪怕我会死。”   “如果我不幸地死了,无法再回来,而你有缘看到这里,就请帮我把船上储藏室里的骨灰带回去吧。我独自出发,路上凶险,不能携带,但我知道,他们都很想要回家。”   “一直、一直很想要回家。”   “谢谢。”   一段短短的不足五分钟的视频,看得整个休息室都陷入沉默。所有人神色各异,但眼神里都有同样的唏嘘。   谁能想到在这里还曾经困着一群大灾害的幸存者呢?他们不是隐士,被迫成为了隐士,偏偏没有一个异能者,以普通人的实力根本无法逃离蝴蝶湾。   程真最后离开了这里,可她也正如她母亲担心的那样,岸上的人杀死了她。   “不过有一点跟我们知道的不一样。”兰舟定了定神,道:“从郑弛的口述来看,他遭遇海难,被程真所救,然后故意将她迷晕,带回春城。这样看来,程真是被迫回去的,可这段视频里,程真本来就打算要去岸上了。”   樊黎:“这有什么,将计就计呗。我看她思路清晰,表达流畅,可见即便在这里也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周亓点头,“那个郑弛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兰舟会意。如果程真是将计就计,那么她对于郑弛的恨就没有那么深了,或许这是郑弛到现在还活着的原因。   几人随即又找到了程真所说的储藏室,果然在里面的玻璃柜里看到了一排排的骨灰罐子。每个罐子上都写着人名,有些字迹已经模糊,有些还清晰着。   他们找到最新的两个,其中一个写着“程云”的名字,若无意外就是程真的母亲。还有一个写着“许清平”的字样,应该是老船长。   周亓盯着这名字,若有所思。   这时,一分队的人过来找兰舟,说是飞船研究室里发现了新东西,疑似与气象武器有关。兰舟还没说什么呢,樊黎先一步过去了,他对这气象武器可感兴趣得很。   结果没有让他们失望,宋晚星研究室里的果然是气象武器的资料,每一份的落款都是他本人。   最后一次出现的日期正是半年前。   “立刻派人出去报信。”兰舟道。   三个小时后,收到信的林西鹤面对着柯航,说出了宋晚星的死讯。   柯航沉默地看着他,游乐园的灯光下,他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有身体略显僵硬。他像被定住了,暂时关在时间的牢笼里,等待心脏再次跳动,思绪回笼。   他眨了眨眼,帽檐投下一片阴影。   眼前林西鹤的身影变得模糊,但他不觉得悲伤、痛苦,感觉似乎变得很迟钝,只有一点点突然,但又好像早有预料。那个父亲,好像已经消失在他生命里很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他有一个父亲。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死了。   “什么时候?”良久,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大约半年前。”林西鹤有时候显得不近人情,譬如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反而继续说着希望号、程真、气象武器,好像在无情地逼迫柯航面对现实。   柯航深吸一口气,“然后呢?”   林西鹤:“然后——”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砰!”一个发光灯球从远方呈抛物线砸来,落在废墟上,那灯球的壳又柔软似橡胶,弹起的刹那,倏然就炸了。散落出星光点点,还有彩带飞舞。   冷烟花。彩带。   北岸诗会。   林西鹤刚侧身躲过,那“咻——”的破风声又来了。他霍然回头,从后腰抽出枪来,瞄准、射击,“砰!”   灯球还未落地,便在半空炸开。   可是灯球复灯球,那起止是灯球,分明是火流星。不远处的高高的城墙上,隐在黑暗中的身影矗立,大炮正开着火呢!   废土园区,咔咔就是干。   柯航刚才被林西鹤挡着,丝毫没有被波及。而很快他就发现这些灯球的攻击目标只有林西鹤,饶是以林西鹤的身手,当那冷烟花和彩带散开,再加上地上本就有尘土扬起,也搞得脸上沾到了灰,头顶挂上了彩带。   只见他摘下彩带,眸光冷厉,嘴角却勾起一丝弧度,“他死定了。”   老子今天特意做的造型。   柯航:“……”   另一边,cube又占领了鬼屋。高科技鬼屋,是它的主场,它给自己写了一个大反派副本,在它的场子里溜溜达达、溜溜达达,看看它抓到了哪个小倒霉鬼呢?   “嘻嘻,是你吗?”由仿生机器人扮演的断头女鬼NPC,捧着自己血淋淋的头,找到了在奈何桥迷路的司徒赵。拍拍他的肩膀,举起头来,挖出一颗眼睛,问他:“这是你掉的左眼睛吗?”   看到对方僵直的视线,机器人又挖出另一颗,“还是你掉的右眼睛呢?”   司徒赵瞪大眼睛,差点一命呜呼。   作者有话说:   。 第231章 特殊收容所 ◇   ◎您看,它炸了◎   鬼屋里尖叫声此起彼伏, 大反派cube在里面搅风搅雨,作恶多端。万洲和特调局的精英们艺高人胆大,正面硬刚绝对不虚, 可也架不住镜子里突然冒出的鬼影、当头淋下的血浆, 还有阴恻恻的刺耳笑声。   这种精神打击, 多来几次心脏受不了。   然后鬼屋就断电了。   什么音效、光效都没了,该有的机关也不运作了,恐怖氛围直接被削掉一大半。   寸头站在鬼屋的电闸前长出一口恶气, 笑起来,脸上还沾着在鬼屋里被泼到的道具狗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   这下轮到cube跳脚了, 那稚嫩的童音通过园区里的广播传遍游乐园, “给我等着, cube才是最厉害的哇!”   寸头叉着腰,“有本事你不要加那个‘哇’, 像什么反派?”   Cube:“关你屁事哇!哇哇哇!”   司徒赵好不容易从鬼屋爬出来, 半条命都要没了。他被钱俪训斥过后,再次记起了自己作为记者的崇高使命,残志坚地想要继续拍摄, 可一出来, 就听到顶着满脸血浆的特调局探员,在跟传说中的极端异能组织的成员骂街。   听听这骂的都是什么话?   这拍了能播吗?   播出去有人信吗?   司徒赵觉得自己剩下的那口气也要泄了,不由得想起钱俪。钱俪又在哪里?她嫌弃司徒赵拖后腿, 跟他兵分两路, 司徒赵跟着万洲和特调局的大部队行动, 钱俪却反其道而行之。   她直奔姜鱼的所在地。   当时签售已经全部结束, 最后一个读者也在万洲的护送下安全撤离, 而姜鱼站在灯塔的瞭望台上眺望,那盏孔明灯已经飘得越来越高了。   蓦地,瓶儿岛上起了雾。   游乐园里当然也覆盖了eagle系统,从北岸诗会出现到现在,异能波动早就超过了峰值,但eagle并未示警。   Eagle归属于中央系统,跟游乐园本身可没什么关系。它出问题,就代表中央系统也出问题了。北岸诗会现在不仅有cube,还有D和沈鹿,三个人工智能的实力可不容小觑。就算他们早有防备,也是一场拉锯战。   “先前还担心北岸诗会会不会不出现、不上钩,现在看来,他们是要搞个大的啊。”大金被柯航派了过来,跟姜鱼一块儿行动。   “来了。”姜鱼早就注意到了那不寻常的雾,抬手从虚空中抽出金色长鞭,眨眼间,便如轻盈的燕子,从灯塔跳下。   大金忍不住羡慕,她也是金系异能者呢,但她就做不到姜鱼那么漂亮、轻盈,感觉姜鱼就是拿个大斧子都是好看的。不过大金羡慕归羡慕,她一点儿也不嫉妒,她就喜欢来点猛的。   思及此,她也笑着跟了上去。再次对上北岸诗会,她的心情已经不像当初在迷雾森林时那么沉重。   打吧,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   钱俪赶到时,瓶儿岛上已经打起来了。异能的光芒在雾中涌现,她凝眸看见了姜鱼的身影,想要跑得更近一些,却迎头撞上了一道透明的空气墙。   空气?钱俪想起这次去雾城查探到的消息,脑海中蹦出一个人的名字:沈文心。   沈文心虽然对演艺圈来说是个根基不深的新人,但毕竟也是个明星,关于她实际上是北岸诗会成员的事情,至今还被压着。   或者说,雾城事件后,关于北岸诗会的消息全都压了下来,也就是钱俪有自己的门路,才打听到一些。上面并不想公开,尤其是雾城,一方面变异植物的事、商羊的事,兹事体大,容易引起社会恐慌;另一方面,钱俪隐约听说北岸诗会在雾城事件中出了不少力,如果把事情全部摊开到明面上讲,那……   舆论不可控。   钱俪最明白这个道理,她思绪翻涌,咬咬牙,选择绕行。她就不信这空气墙能把整个瓶儿岛都围住,她绕着环岛的河岸跑了大半圈,蓦地,前方传来断喝。   有人发现了她。   “谁还在那里?赶快撤离没听到吗!”特调局调派了很多警力过来,瓶儿岛发生打斗,这里也围了不少人。   钱俪是光明正大进来的,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们肯定会强制她离开。她心道一声糟糕,刚想说话,瓶儿岛上突然传来爆炸声。   “轰!”   好大的爆炸声,惊得所有人霍然转头。只见岛上碎石纷飞,布置的彩灯散落一地,姜鱼和大金各退至桥上,还未落定,就听焦乔气愤又讽刺的声音传来,“我说是谁放冷箭呢,又是你们雾城人,没完没了了吧?那天晚上挨的打还不够吗?”   钱俪一惊,连忙打开终端上的摄像头。这摄像头必要时也可以当望远镜来用,把画面放大、放大、再放大,果然是雾城特调局的!   上个月钱俪还在雾城看到过他。   雾城特调局派人过来的事情,钱俪不知道,但她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她见周围的人都被爆炸吸引,连忙小心翼翼地后退,躲在草丛里,把摄像头对准了,调整呼吸,彻底潜伏下来。   被焦乔讽刺的那个人,正是跟贺望岚在科技城发生过纠纷的那个,雾城此次抓捕行动的小组组长,魏名。   魏名被人点破了身份,也不藏了,从小岛的另一面现身。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全都严阵以待。   “陆生在哪里?”魏名开门见山。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凭你,你配吗?”焦乔面对他们可没什么好脸色,多日不见,她的短发又齐整了不少,看上去英姿飒爽,就是微抬着下巴斜眼看人的样子,多了几分张扬。   “你是焦乔,对吗?你从小在城市里长大,接受教育,应该知道加入一个极端组织是什么后果?北岸诗会既然在雾城有那样的表现,在关键时刻幡然醒悟,证明你们并不是无药可救,那为什么不愿意继续配合?”魏名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谨慎地上前。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焦乔,“陆生在哪里?我们需要他。”   “他出现了又怎样?把他带回去,配合你们的调查,再帮你们让商羊开口,等到事情结束,然后——把他关进特殊收容所吗?”焦乔半点不动容,甚至笑出了声,她偏头看向身后的沈文心,“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沈文心:“烂透了。”   焦乔又转过头来,嘴角勾起,“所以我们决定先炸了特殊收容所。”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就是潜伏在草丛里的钱俪心里都咯噔一下。特殊收容所在哪里?这种特殊的机构在地图上都不予显示,但如果真炸了……   她的心砰砰乱跳,再次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连忙悄悄发消息给认识的同事。她不觉得北岸诗会在无的放矢,此时的春城,只要哪里发生爆炸,那就一定是特殊收容所!   与此同时,春城城郊。   一辆黑色的飞行车低调地掠过森林监狱。异能研究院三大泰斗之一裴元照坐在车上,望着下方黑黢黢的森林,沉默片刻,又看向旁边坐着的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男人,这位林逝水身边的特助,问:“汪特助,你确定真的会出事吗?”   特助笑着回答:“裴教授既然愿意跟我说服他们撤离,就应该已经相信了我的话才对。现在人已经撤离,覆水难收。”   裴元照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刚想说话,远处就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这声音可比瓶儿岛的小爆炸大得多,如同天上落雷、地上裂痕,震天动地。   特助推了推眼镜,“您看,它炸了。”   裴元照透过车窗看着那朵升起的蘑菇云,夜幕之下,鸟儿惊飞。他终是叹了口气,说:“之前林西鹤来找我,问我精神系异能如何诞生。那位陆生的异能,跟程真有关对不对?北岸诗会在为她报仇,所以你们能如此笃定,特殊收容所一定会出事。”   特助没有回答,便是没有否认。   裴元照颇为唏嘘,这些年里他也参与过特殊收容所的不少工作,知道不少事情。异能是把双刃剑,如此浅显的道理,但很多人只看到了它的好处,而关于它的弊端,基因缺陷只是其中一种表现而已。   收容所与他们异能研究院合作的最大的课题之一,就是攻克基因缺陷问题。裴元照因为目睹了明卉的死亡,见到过好友林逝水最悲切的模样,一直醉心于此,可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是稍有进展而已,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再有特殊类别的异能者,裴元照虽然没有经手过精神系异能,但遇见过别的。譬如变种。冰系就是水系的变种,这属于常见的,常见的不太会出问题,但也有特例。异能觉醒后无法自控的,连血液都会冻住,硬生生把自己给冻死了。   特殊收容所是个充满了死亡与痛苦的地方。在那里工作,需要有相当大的觉悟,许多人为此奉献了一切,裴元照在他们身上见到过最崇高的理想和最干净的灵魂,但光明所照之处,也必有黑暗。   “他们……程真的事情,我很抱歉。但特殊收容所的功过,不可以一人来论。”裴元照认真说道。   “裴教授,您不必感到抱歉,程真的事情与您无关,不是吗?”特助递给他一杯温水,神色平和,“不论是林氏还是万洲,都不会自大到要去评什么功过,否则也不必特地来劝他们撤离了。”   “再有,如果北岸诗会真的想斩尽杀绝,他们也等不到我们来劝撤离。这场爆炸,是警示,今日之祸乃昨日之因,对于异能的研究,任重而道远。我们老板每年花费巨额投资给研究院,正是希望能有裴教授这样的人,能一直坚定地走在这条路上。或许多年之后,我们不会再有下一个程真,下一个陆生。”   飞行车一直在夜空盘旋,偶尔低空飞掠时,还能看到林子里的火光、影影绰绰的身影,还有其他的飞行车。这些正是刚从特殊收容所撤离的人。   所有人都看着爆炸发生的地方,未曾远离。   作者有话说:   。 第232章 宋晚星 ◇   ◎主人说,这叫缘分◎   特殊收容所爆炸的消息, 很快就传回了游乐园。但那时瓶儿岛已经又打起来了,焦乔和沈文心面对雾城特调局的时候可没有情面,出手就是杀招。   她们虽然只有两个人, 但沈文心是特殊类别的异能者, 她的空气墙连商羊都能拦住, 更何况现场这些大部分在四级的异能者。特制的子弹倒是可以打穿空气墙,可要在如此快节奏的战斗中打中异能者,难度极高。   很快, 焦乔和沈文心就在空气墙的掩护下,从瓶儿岛下方的员工通道逃走了。逃走的同时,她们还毁掉了通道入口, 让追在后面的雾城特调局探员搞了个灰头土脸。   姜鱼紧随而至, 魏名拍掉眼睛上沾着的尘土, 眼含深意地看着姜鱼,问:“姜小姐, 刚才为什么留手?”   “我留了吗?”姜鱼微笑。   “我们有那么多人, 就算那沈文心异能特殊,也不应该——”魏名语速急促,再加上心里确实焦急, 不由得带出了点责备意味, 因此说到一半,就被后头赶来的三分队成员打断。   “魏组长,说话可要小心啊。”说来也巧, 这三分队队员正好是在科技城跟魏名打过交道的, “这么多人看着, 你光逮着我们姜小姐说她留手, 欺负万洲没人吗?”   闻言, 魏名呼吸都变粗重了不少。他张口想要争辩,但他看看姜鱼、再看看后面的大金,又瞬间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他攥紧拳头,压下心里的焦躁,道:“是我口不择言了。但现在抓捕北岸诗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条通道通往哪里?”   大金慢悠悠开口,“跟我来吧。”   清理通道太麻烦,就算有土系异能者在,也需要时间,趁这时候,焦乔和沈文心说不定已经逃了,不如直接去出口堵人。   姜鱼却没急着走,因为她刚才看到沈文心给自己悄悄比了个手势。那是一个联络暗号,出自姜鱼的小说《雾中的宝石》,也是沈文心出演的那一部电影的原著。   很显然,如果不是姜鱼的读者,在场便只有她们俩懂这个暗号,它的意思是——老地方见。   可这游乐园,有哪个地方算得上“老地方”?   姜鱼反身找到了游乐园的地图,仔细查找。蓦地,她看到某个图标,灵光乍现,不着痕迹地甩开了其他人,独自前往。   与此同时,激烈的战斗已经快把废土园区变成真正的废土了。   废土园区的主题偏科幻,主打的是“废土与机器人”,所以这里是机器人NPC最多的地方,打扮得都像末日武士一般,还配备了光剑。   先前用大炮打出光球攻击林西鹤的,是北岸诗会的祝炎。机器人大军被操控着,也悉数叛变了,情况与云京大厦时多有相似。   林西鹤、柯航各带着人手在这里,愣是打出了末日大战的感觉。   “沈鹿?”林西鹤遥望着站在前方断墙上的机器人,叫出了这个名字。   “是我。”毫无波澜的机械音传来,竟大方地承认了,“很抱歉,之前我骗了你。”   “这话应该让陆生来说。”林西鹤扛起肩上的炮筒,这是他从柯航带来的人那边抢来的。反正被他看到就是他的了,这玩意儿用起来爽。   就像这样。   “轰——”一炮轰出去,蓝色的光束直达断墙处,轰他个碎石乱飞。   沈鹿操纵的机器人身姿灵活地从断墙上翻出去,可他刚刚落地,又一炮来袭。他走到哪儿,林西鹤的攻击就追到那儿,好在他是个机器人,不需要呼吸,感觉不到疲惫,还有余力说话。   “林西鹤,就算我们不诓你入局,你也还是会牵扯其中。”游乐园里的机器人,并没有太多攻击的手段,但为了表演,脚底装了喷气式推进器,他能飞。   胸膛打开还能直接装载能源石,烧钱的玩意儿。   他手里拿着的光剑倒是毫无杀伤力,顶多算一根会喷火、会发光的棍子。但现场还有祝炎,祝炎是个火系强攻手,在迷雾森林之后实力又上一个台阶,有沈鹿给他打掩护,他攻击力更甚。   火光中,林西鹤看着沈鹿,道:“哦,我还不知道有这种说法?”   沈鹿:“主人说,这叫缘分,就像你和姜小姐时隔多年之后还会相遇一样。”   林西鹤:“这话我倒是爱听。”   两人说话间,打斗也没有停止。那边柯航出手愈发利落,直接用冰系异能冻住机器人的内部结构,达到物理封禁的效果,废除对方战斗力。   而冰系与火系对决,异能碰撞,更是在现场撞出了一场冰火雨。   此刻又是晚上,灯光照耀之下,更显末日光景。林西鹤看着裤腿上溅到的泥点子,眸光里闪过一丝不悦,三下五除二卸了一个机器人的胳膊,一脚将它踹进前方被炮轰出来的大坑里,道:“看来我今天应该换个风格的。”   雨水微微打湿了他的头发,精致的着装沾上了脏污,脱去了那层装腔作势的外壳,危险的气息就溢了出来。   沈鹿后退一步,直接切入正题,“蝴蝶湾传回消息了吗?”   林西鹤拔出刀来,“传了怎么样?不传又怎样?你要教我做事?”   沈鹿噎住。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位从来都不是会被拿捏的人,他自己愿意做是一回事,被人逼着又是另一回事。哪怕结果相同。   “飞船在10号出发,应该在14号左右抵达。以樊黎和兰舟的办事效率,应该已经有消息传回。刚才你跟柯航在此说话,是在说宋晚星,对不对?”   话音未落,一道来自柯航的冰箭就凿穿了沈鹿所在的地面。他急忙后退一步,堪堪避过,视线转向柯航,道:“你应该都猜到了,宋晚星是为了你才与我们产生联系的。”   柯航眸光微沉,“既然要说,就说得清楚明白一点。”   沈鹿环视四周,祝炎和机器人大军吸引了所有的火力,他们这边反倒空了下来。再加上有夜幕和烟尘掩护,一时无人注意到这边。   他立刻道:“当年商羊用你威胁柯琴,隐瞒主人死遁的消息。在这之后,主人和我隐居到麻仓,可没过几天,宋晚星就找到了我们。”   “柯琴虽然被迫屈服,但她一直在暗地里追查我们的消息。我不知她与宋晚星如何说的,总而言之,来的人是宋晚星。他与主人进行了密谈,最终的结果是——主人替柯航删除了有关于被商羊绑架的记忆,并与宋晚星交换了联络方式。”   “我们一直在查商羊,主人在城内,宋晚星在城外。2137年,北岸诗会正式成立,宋晚星也找到了那棵三级变异植物的下落。主人特地出城去确认过,它就在红河滩。”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沈鹿说得又急又快。没等柯航接受这庞杂的信息,他继续往下说:“至此,计划逐渐成型。宋晚星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他最终远赴蝴蝶湾,在那里进行了有关于气象武器的最后的实验。气象武器一旦启动必声势浩大,也只有在那里,绝不可能被人发现。”   “只是这种武器,杀伤力巨大,不容易掌控。宋晚星十年奔波,再加上实验自伤,最终死于蝴蝶湾。遵循他的遗愿,我们带回了气象武器,但没有挪动他的尸体。”   宋晚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就算是身为儿子的柯航都不甚了解。宋晚星对于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来说,实在太过离经叛道了,好好的家业不管、父母不管、妻儿不管,跑出去修行,一年到头不见个人影,柯航从小到大跟他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屈指可数。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烟尘笼罩的废墟里传来。三人齐齐望去,就看到了披着外套、手腕上戴着一串细金镯子,一派风流浪子形象的宋曜。   “好热闹呀,这是进行到哪一章了?”   柯航:“你怎么来了?”   宋曜:“这不正好说到我小叔吗,我不能来吗?航航,做事不要太死板嘛,就这一点,你跟小叔叔一点都不像。”   柯航蹙眉,他实在没有心情在这里谈什么像不像的话题。但宋曜出现在这里,她必定也知道点内情,而对于这位总是不着调的、让人猜不透心思的堂姐,还是拔枪最有效。   “嗳嗳嗳,航航你这就不可爱了,我跟北岸诗会又不是一伙的,顶多就是偷偷跑进来了而已。”宋曜余光瞥着,看到林西鹤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翻了个白眼。   柯航举着枪,神色冷硬,“你不是说我跟他不像,现在呢?”   宋曜顿了顿,蓦地歪着脑袋打量了他片刻,眼里的惊讶一点点化为笑意,说:“这还有点像。外人说小叔叔离经叛道,其实没人知道他都已经跟家里断绝关系了。早年是家里的长辈逼着他修行的,因为觉得他从小冷血冷情、睚眦必报,是个狠人,还有点反社会倾向,出手没有分寸。你知道我们宋家,往上数三代都只是钻研技术的工科男,几乎没有这样的。以为他结了婚就好了,成家立业就好了,谁知道没什么用。”   她走上前,抓住柯航的枪,把它摁下,“他离婚之后就跟家里断绝关系了,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没有对外宣布。后来,就出了你那件事。他虽然不曾在你身边陪伴你长大,但知道之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那什么商羊给弄死,确实是他的风格。”   作者有话说:   《柯航:我的离经叛道的疯批老爸》 第233章 越狱 ◇   ◎我爱故我恨,我恨亦我爱。◎   听完宋曜的话, 柯航的心里犹如翻江倒海。那双深沉的、漆黑的眸子里酝酿着无边的风暴,但最终,只问出了一句话:“她知道吗?”   宋曜今天可刚去见过柯琴, 她笑着反问:“你觉得, 小叔叔会是那种跟人商量的人吗?不过你失去了记忆, 她当然、应该也猜到一点了。”   柯航:“你跟她说了什么?”   宋曜:“在小叔叔最后一次离开之前,现在看来,就是他去蝴蝶湾之前, 我见过他一次。他当时大概已经预料到会死了,托我在合适的时机,转交一件东西给婶婶。至于是什么, 我就不方便告诉你了, 你可以自己去问。”   就在这时, 柯航的终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滴滴”声,那是紧急联络信号。耳麦里同步响起来自特调局总部的呼叫, “风二越狱了!”   柯航霍然转头看向沈鹿, 疾声道:“季小梦呢?”   沈鹿操控的机器人眼中红光闪烁,一听到“季小梦”的名字,他就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后退, 与此同时, 祝炎的攻击也立刻过来了。   战火迁移,顷刻间又将这里覆盖。谈话被迫中止,而这样的结果, 无疑也是一种回答——季小梦趁着九组的注意力都在这里的时候, 去劫狱了!   北岸诗会被抓的一共有三个人, 一个在云京大厦时被捕的风二;还有一个金系、一个木系, 正是杀死苏枣枣父母的那两个人, 在营救风二时被捕。   为了避免出事,三人被分开关押。季小梦既然要救,不会只救一个人。   果然,还没等柯航这边脱身,新的消息传来:三个都逃了。   他看向林西鹤,视线无声交汇,仿佛在传递某种信任。林西鹤挑了挑眉,但还是微微点头,柯航便即刻转身离开。   另一边,姜鱼来到了位于游乐园北部的旧城区。   这个地方并不算游乐园的热门区域,占地面积也不大,但它根据实景复刻了春城进行大规模改造前的一些地标性建筑,譬如老的时光站台,在改造前也是个车站,再譬如:环岛公寓。   这个环岛公寓当然比真实的环岛公寓要小很多,但构造是相同的。姜鱼想,如果游乐园里有哪个地方能算老地方的话,那就应该是这里了。   因为是在游乐园,除了怀旧,还要有娱乐元素,所以如今的环岛公寓被布置成了密室逃脱的场所。不过金系异能者都是开锁达人,这自然阻挡不了姜鱼的脚步。   她顺利走进这栋公寓,找到当年程真住过的房间,推门进去时,就看到了在里面等着的沈文心。   “小姜老师。”沈文心对她的态度依旧亲和。   “晚上好啊。”姜鱼神色自若地走过去,态度也一如在剧组选角时第一次见到沈文心一样。她觉得她很像自己笔下的少女阿缠,而这种感觉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屋内的陈设契合密室逃脱的主题,与当年程真在这里居住时截然不同,所以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不过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小露台,站在露台上,可以看到隔壁。   整个环岛公寓都没有开灯,沈文心同她一块儿站在露台上,借着月色看向隔壁许望曾经住过的房间,说:“小姜老师,你说如果程真在这儿被抓,隔壁的人会听见动静吗?”   姜鱼转过头看她,“你想告诉我什么?”   沈文心背靠栏杆,吹着晚风,悠悠说道:“许生梦蝶,到底是许生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许生呢?”   姜鱼想了想,说:“你做演员,在饰演某个角色的那一刻,你觉得你是你,还是那个角色呢?人生复杂变化,难以捉摸,你如果问我,我不一定唯物客观,但一定不违心。我的心告诉我是什么,就是什么。我见蝴蝶,蝴蝶亦见我。”   闻言,沈文心沉默了片刻,眨眨眼,笑了,“之前在雾城的时候,啰里啰嗦一大堆,幸好小姜老师不嫌我烦。当时是真的吓到了,怕他就这样死掉,虽然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好像还是不太能接受。”   姜鱼:“那现在能接受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生。   沈文心转过一个身,趴在栏杆上,托着下巴说:“也不是特别能吧,不过好像也不是特别不能了,因为先生这几天心情似乎不错。”   “为什么?”姜鱼想着,一个猜测浮现脑海,她便直接问了出来:“因为游戏玩得开心吗?”   沈文心眸光微亮,“是啊!小姜老师不愧是小姜老师,我就知道也许别人不懂,但你肯定能猜到。”   姜鱼也抬手搭在栏杆上,“林西鹤说,陆生从前就爱玩这些游戏,我想他玩游戏的时候应该是开心的。故意让林西鹤入局,也不一定都是算计,也有可能是真的想再玩一局游戏。”   沈文心:“是啊,很开心。就好像程真上岸之后,虽然经历了背叛、抓捕,虽然最后死了,但她其实也是开心的。你们应该都猜出来了,她就死在2116年的梦渚灯会,当时先生的父母就在这儿。精神系异能不同于其他异能,它在本体将死之时发生了散溢,‘感染’了当时还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儿。这算是一种变相的继承,当然,也是因为先生本来就有成为精神系异能者的潜质,又恰好是个纯白的婴儿,尚且没有自己的思想,否则也不可能成功。”   “总之,种种条件叠加,阴差阳错,先生成了一个精神系异能者。因为不是自然产生的异能,他没有经历过觉醒,因为根本不需要。从出生起他就是个异能者,而且他能隐约感知到程真残留的情绪和记忆,并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懵懂无知。在他的父母眼里,这个孩子……”   剩下的话,沈文心没有说出来。或许是那些话太过沉重,或许是因为陆生也没有跟她详细描述过,但纵使无言,姜鱼也能想象。   父母之爱,也许刚开始确实无私、确实深厚,但这世上的事情本就变幻无常,更遑论感情。   沈文心不再谈论陆生,再次看向了隔壁,道:“程真就是在这儿被抓的。当时特殊收容所的人过来,许望就在隔壁,但他因为程真给他的精神烙印,获得了灵感与天赋,沉浸在自己的虚拟世界里,对真实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于是当程真被抓走后,原本存在的真实,对他而言就变成了那个夏日的幻梦了。然而我有时候会恶毒地想,他有没有可能察觉到隔壁的动静了,但怕惹上麻烦,假装没有发现,任由程真被抓走。”   姜鱼:“这都是假设。”   沈文心耸耸肩,“总之,蝴蝶已经飞走了。许望脑袋里的那块阴影在变大了吧?魔法快失效了,作为代价,他也许会真的变成痴呆,你说他会后悔吗?”   姜鱼:“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立心医院。   许望坐在窗边的轮椅上,遥望着灯火满城。刚才城外传来了爆炸声,虽然距离过远,那声音已经隐约不可闻,爆炸产生的蘑菇云也被城市里的高楼和灯光挡住了,但他还是察觉到了那风中传来的异响。   助理进来汇报今天的工作,看到他还坐在窗边,忍不住提醒他注意休息。医生描述的情况可不乐观,现在更是连出院的日期都是个未知数了。   许望摆摆手,问:“城外发生什么事了?”   助理愣了愣,随即摇头,“没听到什么风声。不过今天是姜小姐的签售会,万洲和特调局九组的人都在那边。”   许望深深蹙着眉,没有再说话。   助理见他蹙眉,就有些条件反射地紧张。随着病情加重,许望的脾气愈发暴躁,对待工作也愈发苛刻,公司里的人能打视频电话就打电话,谁也不敢到他面前来触霉头,也就是助理逃脱不开,只能硬着头皮上。   今天的许望却看起来沉默居多。   助理注意到他腿上放着的书,熟悉的绿色封面,是那本《见春山》,姜小姐和那位林先生带过来给他的。   他一直把这本书带在身边,有时翻开来看,有时拿在手里,拇指摩挲着封面,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咳,今天公司里……”助理垂眸,恭敬地做着汇报,谨慎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然而今天的反常一直在持续,许望走神了。   助理以为他犯病了,连忙上前确认,谁知许望还好好的。他清醒着,只是走了走神,手指又滑过书的封面,忽然说:“我想起了一些东西。”   “什么?”助理微怔。   “这里。”许望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记忆很错乱,最近的事情忘得很快,以前的事倒是开始隐约记起来一点了。是她在读这本书,她特别喜欢这书上有一篇诗歌里的,其中一句诗。”   翻开书页,许望找到了那句诗。   【我如此热烈地爱着这个令我痛恨的世界,   山河不移,死生不离。】   我爱故我恨,我恨亦我爱。   许望想起那个仿佛被封印在时光里的姑娘,她坐在客厅吧台前的高脚登上,捧着书轻声地读着,任凭多么浓烈的情感,从她嘴里流淌出来,都只如温和细雨。   “许、许总?”助理愕然地看着从许望眼眶里流下的眼泪,只是一滴,但也足够惊骇。就连许望自己,似乎都并未料到。   夜色渐深。   许望再次望向窗外,城市灯火依旧,也愈发热闹了。距离立心医院不远的地方,柯航正带着瘦高个和寸头于长街追踪,最新消息,就在所有人把目光放在越狱的北岸诗会三人组上时,他们竟然又偷走了郑弛!   季小梦的异能一定在迷雾森林进阶了,否则她不可能突破特调局设下的针对异能的禁制,利用空间系异能进去偷人,还连续多次使用异能。放在以往,她的异能早透支了,绝不可能如此顺利。   “这是什么该死的连环计啊!”寸头的咒骂声响彻夜空。   游乐园里,cube正大战所有人,作威作福,极尽嚣张之能事。园区的各个区域的灯都亮起来了,包括旧城区。   环岛公寓、旧站台等等,一盏盏灯亮起来,所有的电子屏都被悉数点亮,全息影像开始覆盖,由原来的园区广告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灯的场景。   那是2116年的梦渚灯会。   沈文心从露台跃下,她笑着回头跟姜鱼挥手,就跑过那灯海照亮的路。穿过旧城区,沿着游乐园的中直大道出去,就是通往时光站台的大马路。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空中走廊,空中走廊四通八达,不仅通往时光站台,也连接着科技城、古货市场等等。   两个三分队的人正在古货市场隔壁的音像店盘问拾荒者,对方在金钱的威逼利诱下,终于想起了他在2116年梦渚灯会上的见闻。   “我当时就顺手拍了一张。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她,不过因为春季兽潮,后来不是有变异生物闯进来了吗?我看到她在救人,旁边好像还有个孕妇来着……还有没有别的人在追杀她?我是没看到,或者说没留意,那会儿还管什么追不追杀呢,异能者几乎都在救人……”   那人刚开始还推三阻四的,真的开始回忆往昔,话头又止不住了。就连音像店老板都忍不住过来插了几句话。   “那年的灯会是真好看啊,可惜了,最后被兽潮给毁了。”   在老板的叹惋声中,两个三分队的成员顺利完成任务,又快速离开了音像店。他们跑到外面的街上,正要回去报告,就看到街对面上方的空中走廊里,站着一个略有点熟悉的身影。   “那是谁啊?”   “看不清脸,但那个头发颜色怎么那么眼熟?”   “wind?!”   被视作山寨的仿生机器人站在栏杆旁,晚风吹着他银白的头发,他的视线落在街对面的巨幅广告牌上。那里,正在循环播放wind的应援视频。   作者有话说:   。 第234章 准备撤离 ◇   ◎死期已至,神仙难救◎   Wind的出现, 彻底将夜推上了高潮。   大热偶像之“死”在新闻头条待了好几天,恒星公司又是起诉又是报警,态度强硬, 还出巨资悬赏仿品的下落。粉丝们更是全城应援, 弄得春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这个谁都找不到的仿品突然出现了, 可不引人注目么?   时光站台区域本就是春城人流量最大的区域之一,街上来来往往行人众多。当两个三分队成员发现wind时,眼尖的行人也发现他了。   “wind?那是不是wind?”   一石激起千层浪。   “卧槽, 还真挺像的!”   “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看到网上的消息,城外是不是发生爆炸了?还是山火?有人在银河俱乐部那边拍到了,好大的烟啊!”   “游乐园那边也很热闹, 不是说那个什么林西鹤包了游乐园给女朋友办签售会吗?怎么那动静大得好像打起来了?”   “万恶的有钱人!”   “所以现在该给特调局打电话还是给恒星打啊?是不是第一个打的就能领赏金?我的手都激动得在抖了!”   ……   Wind出现的消息不胫而走, 两个三分队成员暗道不好, 就看见许多人从四面八方朝着wind跑过去,还有更多的, 打开终端摄像头开始给亲朋好友打电话、在网上直播。   “朋友们, 看到了吗?那个仿品出现了!”   好在九组已经对整个时光站台区域做了全方位的部署,或者说,建立了相对完善的临时预警机制。人流刚刚开始涌动, 他们的人就也行动了。   大家都没搞懂怎么回事, 那些制服的人就出现在了街上,仿佛空降一般,迅速让人群分流, 并截断了通往空中走廊的路。   “特调局办案, 请大家配合, 谢谢!”   与此同时, 街道上红色警示灯亮起, 所有经停车辆开始绕行。众人抬头看,就看到了特调局的车子过来了。   “好快啊,特调局平时有那么快吗???”   “你们看,那个wind动了!”蓦地,有人指着空中走廊发出惊呼。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调局调配在这里的警力没有第一时间对wind进行抓捕,他们先清空了周围的人,封掉了他附近所有退路,等九组的人过来。   Wind是站在空中走廊上的,左右两侧通道上现在都没人,距离最近的警察还有十几米远。他们在逐步靠近,然而就在这时,wind爬上了栏杆。   “他要干嘛!”   “不会是要跳下去吧?”   错愕声中,老实脸到了。   游乐园距离这儿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他收到消息后立刻赶来。飞行车划过夜空,以一个漂亮的甩尾急停在空中走廊上方,然而就在这时,wind从栏杆上跳了下来。   惊呼声如同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将众人的心高高抛起。“结网!”老实脸一声令下,四个方位同时亮起木系的异能光芒,交织在wind垂直坠落的下方,变成一张柔软的大网。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银色的“闪电”从空中走廊下方掠出,于半空将wind劫走,还来了一个漂亮的旋体动作。   “银翼、不,改装车。”老实脸立刻回头,对负责开车的警员道:“追上去!”   漂亮的银翼五代,当之无愧的豪车,但引擎的声音不对。还有这后面拖着的漂亮的蓝色尾气,这丝滑的动作,绝对是改装过的。   “来追我哇!”听听这嚣张的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夜空追击战正式上演。   整个时光站台区域都热闹起来了,众人抬头看,就看到飞行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有时至上云端,有时又俯冲而下。   惊呼声中,有人忍不住发出感叹,“好酷啊!”   在游乐园飙车似乎已经满足不了cube了,那既然它出来了,现在游乐园又是谁在控场呢?D被黑框眼镜“打”得节节败退,一步步丧失游乐园主控系统的控制权。   黑框眼镜嘟哝着“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弱了”,而姜鱼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真相。   “D,是你吗?”她一个急停站在路灯下,环顾四周。   没有人回答她,整个游乐园里都是跑动的人影,灯光在控制权的不断交替中闪烁。远远地,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姜小姐!”   九组的大金在朝她招手,两人迅速汇合。还不等说话,天空飞过去几辆飞行车,大金按住自己被风吹歪的帽子,啧啧惊叹,“这场面……搞大了啊!这要不是我们早有准备,绝对完球!”   恰在这时,废土园区再次发生了爆炸声。   大金霍然回头,就看到一座高塔缓缓倒下,轰隆一声,尘土漫天。她张大嘴巴,想到好像是林西鹤在那边,思绪还临时开了个小差——   好在林西鹤有钱,他赔得起。   “他们肯定要跑了!”耳麦里,传来了老杨的声音。   姜鱼也听到了,她临时加入了九组的通讯频道。现在柯航、瘦高个和寸头去追风二和郑弛了,老实脸去追wind,整个九组被北岸诗会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打得极为分散。万洲也是,季小梦紧随柯航而动,而贺望岚则去支援老实脸了。   不过尽管如此,双方留在游乐园里的人手依旧是北岸诗会的数倍。更别说还有雾城特调局的。   北岸诗会纵然实力卓绝,异能者和人工智能互相配合,闹了那么久都还没被抓住,可季小梦跑了,cube也跑了。剩下沈文心、祝炎和焦乔三个大活人,失去了能够随时逃跑的空间系异能和最强场控,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接下去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从游乐园撤离。   果不其然,在老杨言之凿凿的话语之后,本来已经占据上风、快要夺回游乐园主控系统控制权的黑框眼镜,突然又遭到了攻击。   “靠。”黑框眼镜都忍不住骂人,“怎么跑了一个又来一个,你们能不能说清楚,北岸诗会到底有几个人工智能!”   沈鹿。   姜鱼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这个名字,她的目光落在废土园区。沈鹿分心去抢主控权,肯定是为了方便队友跑路。而祝炎面对的是林西鹤,想要从林西鹤手上走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们一定会在短时间内集火林西鹤。   可姜鱼并未第一时间前去支援,她的脑海里还有一个问题。   大金很快就问出了它,“可是陆生在哪儿?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现。”   北岸诗会能蹦跶到现在,自身实力卓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九组也留了手。目的就是为了引陆生出来,他不出来,其余都白搭。可打到现在了,陆生人呢?   他就这么不管自己组织的成员了吗?   思及此,大金有些焦躁。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姜鱼说:“应该快了。”   大金微怔,“嗯?”   姜鱼回忆起今天在游乐园里发生的所有事,她一直跟林西鹤保持着联络,知道了宋晚星的事情。沈文心又将她约到环岛公寓说了那样一番话,听起来,很像大结局的前奏,在补上缺失的细节。   “故事快讲完了,陆生……”   她再次环视四周,路灯闪烁几下,灯管爆了。蓦地,她好像看到一只蝴蝶飞过去,银色的略有点透明的蝴蝶,扇着翅膀,从她的眼前闪过。   她眨眨眼,那蝴蝶便又消失不见。   再眨眨眼,蝴蝶又出现了。   “诶?”大金也狐疑地伸出手去,指着身前的虚空处,“这季节有蝴蝶吗?哪来的蝴蝶?不对啊……怎么又不见了?”   她似乎想伸手去抓,整个人顺着蝴蝶转动身体,眨眨眼,正巧和姜鱼四目相对。   “他出现了。”姜鱼语气笃定,“精神系,群体技能。”   游乐园东南角,海洋区。   焦乔被追至此处,连番打斗下来,身上已负伤不少。雾城特调局的一直死咬着她,她对他们出手狠厉,没有留手,对方也被打出了真火,所以此处交战的人手虽然不多,却是打得最凶、最狠的。   “呸。”焦乔吐出一口血沫,听到耳麦里祝炎的声音在催促她离开,但她不愿意。她已经决定好了,生不是她愿意生下来的,得基因缺陷这个毛病,被父母丢弃,也不是她愿意的,人生如果只有死亡是确定的,那她就要在死亡来临前,畅快地活着。   眼前这几个人,她实在看他们不爽。   或者说,跟雾城沾上边的,她都看他们不爽。她知道这是迁怒,可如果商羊不找上先生,先生的身体不会那么快垮掉,如果雾城的那帮内奸不跟商羊合作,先生不需要如此殚精竭虑。   她一点都不善良、一点都不无私,她只想要先生活着而已。可是活着对于先生那具破败的身体来说也是痛苦的,她进退两难,只有愤恨。   水上世界,泛起了白雾。   焦乔犹如雾影里的刺客,向自己眼中的敌人发起了致命一击。当她的刀刺进对方的身体,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她预想中的畅快却并没有降临。   水波翻涌,敌人的同伴很快过来支援,将焦乔狠狠打入水中。焦乔呛了水,内脏都近乎移位,但她回不了头了,只有一拼到底。   终于,她再次被打落水中,鲜血开始在池水中蔓延,而对方两死一伤,伤者望着焦乔的眼睛也满是愤怒和悲痛。   “哈、哈哈……”焦乔笑起来,因为她在那眼中看到了自己。同伴被杀时,大家的神色都是一样的。   这让焦乔想起了达达。   她想要再次爬起来,可她没有力气了,手跟废了似的,好像骨头断掉了,但她已经丧失了感知。敌人走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目光仿佛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公平得很。   然而就在对方的枪对准了她,即将扣动扳机时,焦乔竟然在那枪口看见了一只蝴蝶。她混沌的大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只蝴蝶,但又觉得熟悉、温暖,打心底里生出一股亲近。   对方显然也愣住了,而就是这发愣的一瞬,匆忙赶到的沈文心从天而降。   一道空气波将敌人打退,沈文心随手又甩下一道空气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奔到焦乔身边。   她尽可能地稳住呼吸,一只手捞起焦乔,一只手从腰间的小腰包里掏出药剂来,果断地朝着焦乔的心口扎下。   可是已经晚了,针剂推入的时候,焦乔的瞳孔已经开始了扩散。   “焦乔!乔乔!”沈文心急声呼唤,可焦乔勉力地偏过头看她,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她脖子里青筋暴起,异能急速溃散。   这不是重伤的表现,是基因崩溃症。   死期已至,神仙难救。   作者有话说:   。 第235章 风 ◇   ◎漫漫人生路,一万三千里◎   沈文心顾不上对敌, 用空气墙断后,背起焦乔就走。而当她背着焦乔离开海洋区时,祝炎也匆匆赶到。   “沈鹿会想办法拖住他们, 跟我走!”   “先生他——”   “别想了, 快走!”   祝炎在废土园区经历过一场大战, 胳膊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衣服也破了,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但仍然第一时间接过了焦乔。   这时,追兵也到了,“他们在那儿!”   比声音先到的, 是异能。万洲和特调局的人出手, 不为杀人, 但必是可以把人困住的组合招数,配合还相当默契。   可这一次, 他们却失了准头。   蝴蝶在飞舞, 忽闪忽灭,干扰了众人的判断。高手对决,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竟无一人命中目标。   “这什么鬼啊?”   有人发生惊呼, 而就在这时,“咻、咻”的飞行机的声音响起。沈鹿的驰援来临,无数游乐园里表演用的小型飞行机风驰电射而至, 为祝炎和沈文心阻挠追兵。   “按原计划, 去模拟空间站。”沈鹿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   空间站位于游乐园的星际园区, 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远。两人火速前往, 一路上碰到许多拦截者, 但蝴蝶蹁跹,无声侵袭,谁也无法抵御它的干扰。   大脑一旦受到干扰,它下达的指令就会开始出错。越是思考,越容易出错。   “这还怎么搞?”黑框眼镜整个散发出咸鱼的气息,他越是想集中精神,越是思维混乱。只觉得眼前的光屏上的数据滚动,蝴蝶在其中飞舞,好不美丽、好不梦幻。   可他的对手完全不会受到干扰,因为沈鹿本质是个人工智能。   天平开始倾斜,黑框眼镜败局已定。   “这可不是我不努力啊,是敌人太狡诈,不能怪我的……”他将通讯切换到私人频道,忍不住为自己伸冤,“我尽力了。”   “知道了。”林西鹤语气平静。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不会受到精神系异能干扰的人类,林西鹤仍然保持着沉着镇静。他凝眸看着前面已经被轰塌了的城墙,冷声道:“退!”   沈鹿突然暴走,再到陆生的异能出现,不过是短短几分钟内的事情。林西鹤自己是可以不受干扰,但同他并肩作战的万洲的其他人可不行。   面对沈鹿的疯狂攻击,林西鹤只能放祝炎离开,保全队友。   不过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对方有什么计划,林西鹤也摸清了。既然祝炎已经离开,那他也不必继续留下来跟沈鹿缠斗,当机立断甩手走人。   这下换成了沈鹿不想让他走。   可林西鹤也不是那么好拦的,他面对的不过是被沈鹿操控的机器人和游乐园里的一些娱乐设备,打坏了赔就是,根本不必有所顾忌。   “你在哪儿?”他在耳麦里呼唤姜鱼。   “在路上。”姜鱼的回答声伴随着风声传来。   “目的地?”林西鹤步履不停。   “星际园区。”姜鱼语气笃定。   陆生的异能能够干扰人类,但不能干扰人工智能,如果对方要靠这个逃离,那么星际园区是首选。那里有模拟空间站、有飞行车、有飞船,绝对是沈鹿的主场。   林西鹤毫不怀疑他和姜鱼的登对,譬如现在,他们总是能想到一块儿去。他忍不住勾起嘴角,问:“要打个赌谁先到吗?”   姜鱼没有立刻回答。   她也受到了陆生的异能干扰,迎着风奔跑时,那只蝴蝶时而在眼前闪现。游乐园的灯光下,它显得格外得不真实,像是从2116年梦渚灯会的光影里飞了出来,盯着它多看几秒,就生出一种不知梦里身是客的感觉。   可姜鱼仍然要去看。   沉迷其中或不敢直视,都不是她的风格。而她很快就发现,那蝴蝶看似在蹁跹起舞,但最终朝向的方位好像是特定的。   她不由得停下脚步,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里既不是时光站台的方向,又不是麻仓,更不是许望所在的立心医院。   那为什么蝴蝶要往那儿飞呢?   不止一个人看见了蝴蝶,所以这是个群体技能。那这个群体技能如何施放?范围多大?有何限制?   姜鱼不断地思考,眼前的蝴蝶也出现了重影。她知道自己不该思考下去,但是——她从中找到了一丝乐趣。   金色的光芒闪现,姜鱼用异能凝聚出一根手杖来。她拄着手杖再次前行,脚步虽快但也稳健,不至于因为大脑认知错乱而闹出什么笑话来。   美人么,无论何时都是要美的。   就像刚才路过那个警员,竟然同手同脚以至于把队友们都绊倒在地,滚做一堆。大碍是没大碍,但足以列入职业生涯黑历史之一。   她又暂时把男朋友抛到一边,联系上了贺望岚。贺望岚喘着气,好像刚大战一场似的,听完姜鱼的问题,语气里透着惊讶,“蝴蝶往哪儿飞?它都快把我绕晕了我哪儿知道它要往哪儿飞……诶,等等!”   “这是南还是北来着?指南针呢!指南针呢!”   一通骚乱过后,贺望岚终于得到了正确的答案,“往南了啊!就是特殊收容所爆炸的那个方向!”   蝴蝶飞舞的方向跟特殊收容所有关吗?   姜鱼想了想,看到眼前的蝴蝶,忍不住轻声问:“是吗?”   蝴蝶当然不会回答她。   旁边跟随她一块儿行动的大金却觉得她已经糊涂了,这怎么都开始对着空气问问题了,“美女!美女你没事吧?”   大金一迷糊,心里的称呼蹦到了嘴边,甚至还想跟姜鱼贴贴。   姜鱼灿烂一笑,“没事。”   大金:她真的好美。   那蝴蝶像簪在她发间,仙女儿似的。   姜鱼自是无暇去考虑大金在想什么了,她紧接着又问了第二个人,在贺望岚反方向的一个万洲成员。对方给她的回答,截然不同。   三个人,三个方向,三种答案。也就是说,蝴蝶对于每个人来说,它最终朝向的方位是不同的。   为什么呢?   姜鱼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生锈了,她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是她却好像一时间想不到答案。   于是她终于想起了刚才被她搁置一旁的男朋友。   “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告诉我好不好?”   林西鹤不受异能影响,看不见蝴蝶,但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出现了幻觉。姜鱼的声音像喝了酒,状态微醺,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站在晚风吹拂下撩着发丝的模样。   他的声音也不由放轻,“陆生的这个群体技能应该是扩散式的。以他为圆心,像水晕扩散,所以蝴蝶会飞往各个不同的方向。只要逆推回去,找到交汇的点,就能找到他的位置。”   姜鱼:“这样啊,你好聪明,你有女朋友了吗?”   大金:“???”   恰在这时,头顶又传来飞行车疾驰而过的声音。大金略有点愣怔地抬头,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它超速了,随后才反应过来,是夜空追击战还未结束。   Cube载着wind,还在逍遥法外,好不嚣张。   可这次有点不一样,当大金看到那银翼的飞行车风驰电掣而过,她隐约听见了音乐声。怎么的?嫌弃飙车不够刺激,还要给自己来点BGM吗?   姜鱼也抬头遥望,飞行车已经远去,但音乐留了下来。游乐园里的广播又响起来了,沈鹿不会像cube那样嚷嚷,但他会放歌。   “好熟悉的声音啊……”   “这是什么歌?”   “好像没听过啊。”   “咦?”   银翼的飞行车掠过之处,好似洒下了音乐的种子。那熟悉的声音唱着陌生的旋律,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歌词。   大街小巷,无数的人抬头。   音乐、蝴蝶,城市灯火、灿烂星空,在这一刻交织出一场群体的幻梦,在现实上演。   街上的人们并不会想那么多,他们只觉得这或许是一场新的行为艺术表演。而当抬头的人又看到了时光站台上wind的应援视频,惊喜地反应过来,“wind的声音!”   “是wind在唱歌!这是什么新曲发布会吗?”   Cube一举攻入了中央系统。   坐在车里的wind哼着歌,而它快乐地将这首歌播放出去,今夜,整个春城都是它的DJ台。   这首歌没有名字,也没有歌词,因为谱曲的人尚来不及完成它。陆生从程真的记忆中听到了它的旋律,也曾经想过要将它补全,但是后来又觉得那是画蛇添足。   一旦有了歌词,或许那自由的意象就会被文字束缚住了。   立心医院,当歌声传到这里,独坐在窗边的许望蹭地站起来,打开窗户。“呼呼”的风迎面吹来,他听着风中的歌声,脑海中的回忆又被勾起。   Wind这个名字,是程真起的。因为她说风很自由。   她哼着断断续续的旋律,许望觉得很好听,问她是什么歌。她说:“是我走过的一万三千里路上,风吹过的声音。”   漫漫人生路,一万三千里,那是从蝴蝶湾到春城的距离。那时的许望并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好听,隔天她就不见了。   她是怎么不见的?   许望头痛地捂着额头,他努力地去想,答案呼之欲出,又被钝痛掩埋。他渐渐地在那音乐声中,靠着窗台滑落,靠着墙坐在地上。   右侧卫生间的玻璃门被他前几天发病时砸出了一条裂缝,还未来得及修补。此刻门上映着他痛苦地抱着头的身影,因为裂缝的存在而稍显失真。   作者有话说:   。 第236章 夏日出逃 ◇   ◎谢谢大家的支持◎   柯航再次见到了季小梦。   幽深的地下暗河里, 昏暗的灯光闪烁。季小梦的脸藏在阴影里,一步步后退,手上短刀反射出寒光。   “告诉我, 你们要把郑弛带去哪里?”柯航步步逼近。   季小梦没有回答, 一个闪身便又消失在拐角处。柯航急忙追上去, 然而他刚到拐角处,异能的冲击波便如同游龙般从里面冲出。   柯航紧急防御,厚厚的冰墙挡住了冲击。待冰墙破碎、消散, 前方已经打起来了。北岸诗会三人,一个风二是风系的,还有一个金系的绰号叫搞钱, 一个木系的叫何必。   三人被关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 那是死也不愿意再被抓回去的。另一方面,也手痒了。   此处已经临近城外, 距离游乐园和时光站台甚远, 蝴蝶还没有飞到这里,亦或是太远了飞不到,而音乐声还被阻隔在外, 所有人耳朵里只有激烈的打斗声。   以及突兀响起的警报声。   红色的警示灯亮起, 一圈一圈红光闪烁,响彻地下暗河。柯航霍然抬头,瞬间明白过来这声音意味着什么——是排水信号!   雪季漫长, 长达半年的下雪天, 降雪量足以淹没整个城市。因此, 各个城市都铺设了足够的热力管道, 用以融雪、取暖, 维持雪季的正常生活。雪不会凭空消失,融化的雪水流入地下暗河,从暗河排出城外。这就很考验城市的排水系统了。   雪季的地下暗河,往往是比较危险的。地下暗河里也有闸门,尤其是通往城外的各个出口处。一方面是控制水流,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城外的变异生物通过出入口,从地下暗河入侵城市。   在雪季里还在活动的变异生物,可凶残得多。要么是因为没有食物,不得不入城觅食的,攻击性很强,要么是真正的凶残野兽。   可现在不是雪季,也无洪涝,哪来的水?   除非——   人为的。   “水!水来了!”   “卧槽!”   “发大水了!”   警报声不是狼来了,是水真的来了。   地下暗河的构造,在非汛期时,中间是河道,两侧有供人行走的走道,水位较浅。可汹涌的水流奔腾而来,那是足以将整个地下暗河淹没的水量。   “我去这是水塔漏了吗?!”   如此大的水流,不论从何而来,必不可能突然出现,为何特调局事先没有收到预警?因为中央系统被cube入侵了。   电光石火间,柯航想清楚了个中缘由。堵不如疏,在如此大的水流冲击下,如果用异能强堵,排水系统必定遭到破坏。   北岸诗会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场大水?   他们要从地下暗河出去!   “别打了,出去再说!”柯航当机立断下达指令,而他话音刚落,方才还在远处的水声,已经近在耳畔。   这下可好,别管你到底想不想打,都甭打了。   人在前面跑,水在后头追,跑得慢的人一个不慎就被卷入水中,先被拍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等到回过神来,人就被水带着跑了。   好在大家都是异能者,地下暗河又每隔一段都有通往地面的出入口。有人抓住了向上攀爬的金属梯,勉强维持住身形,打开窨井盖逃出生天;有人没那么幸运,就用异能攀住了天花板,那儿好歹还留有一丝空气。   柯航不怕水,他的冰系异能本就是水系的变种。他一路追击,死咬着风二三人,速度甚至比风系的风二还要快。   眼看着就要被人追上了,风二不信邪,回头一看——   “靠!”   “冰系大流氓!”   搞钱和何必发出了谩骂声。   只见汹涌的水流的最前端,柯航凝水成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汹涌奔腾的水推着他,却伤不了他分毫,反而将他不断推着往前。   “他在冲浪!他脚底下像踩着摩托!这不公平!”搞钱边跑边骂,骂声回荡在地下暗河里,堪称中气十足。   “所以说为什么要定这个出逃计划?难道没考虑到柯航的属性问题吗?整这一出,何必呢。”何必如是说。   “你问我,我问谁呢?你问cube,它要生气的。”风二回答。   到底为什么呢?   因为达达啊。   以前先生不下指令,他们就都听达达的。达达是水系,可他死了。   计划照常进行,距离通往城外的出口越来越近了。   跟柯航一块儿行动的瘦高个和寸头去了地面上,从陆路追击。万洲二分队也在,祁小午坐在飞行车上,从天空跟进。   她听着夜空中飘荡的歌声,看了眼远方的游乐园,道:“我们直接去城外。”   游乐园里,姜鱼和林西鹤终于在星际园区汇合。   姜鱼虽然受到了陆生的异能影响,但行进的速度却不慢,只比林西鹤略晚了一点。而此时,林西鹤已经推算出了陆生的具体位置。   万洲的人立刻过去,但扑了个空。   “想来也是,陆生发动异能的时候在那里,但不会傻到还留在原地。北岸诗会全面出逃,他肯定也要走。”姜鱼保持着思考,继续问:“那个地方在哪儿?”   林西鹤:“一个私自改建的道观。”   这时,跟在后头气喘吁吁的大金忽然指着前方,惊讶喊道:“快看那儿!”   两人齐齐望去,只见灯火通明的星际园区,银白色的模拟空间站如同一个巨大的花苞,正缓缓从上方打开。   大金:“他们肯定要逃了!”   要怎么形容眼前的一幕呢?   就好像外星人入侵地球后,大闹一通,然后拍拍屁股要跑了。瞧瞧那些仿佛外星武士般扛着激光枪站在空间站外守卫的机器人,看着就很邪恶。   老杨业已从另一条路进入星际园区,其余特调局、万洲的人手都在逐渐靠近,包围圈形成。可大家或多或少被精神系异能干扰,战斗力大打折扣。   而就在这时,夜空中远远传来了cube欢快的童音。   “谢谢!谢谢大家哇!”   “谢谢大家收听我们wind哥哥的夏日出逃曲,谢谢大家的支持!”   “但其实我是一个大大大反派哇!”   “哈哈!”   “再见!”   在铿锵的再见声中,银翼飞行车突然来了个漂亮的甩尾,而后九十度笔直向上,一飞冲天。贺望岚和老实脸的飞行车本来都快把它包围了,它又逃掉。   与此同时,完全打开的空间站里,一个装载着飞船的圆形平台缓缓升起。操作系统开始运行,指示灯亮起,飞船即将起航。   抖动的镜头逐渐平稳。   司徒赵终于跟钱俪汇合,两人气喘吁吁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来到星际园区附近的一个缓坡上,来不及喘口气,立刻开始调试、对焦,将摄像头对准了那儿。   同时对准它的,还有林西鹤的炮口。   万洲的人为他送来了武器,他架起炮口,对准了那架即将起航的飞船。其余异能者们则在大金一声令下后,发起攻击。   异能光芒闪烁,如同流星往同一片海坠落。刹那之间,透明的防护罩升起,将所有攻击阻挡在外。   可游乐园里的东西,其实都是样子货,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伴随着飞船起航的倒计时,防护罩上的裂纹也逐渐如蛛网密布,破碎也只在转瞬之间。   “十!”   “九!”   “八!”   “七!”   ……   “三!”   防护罩破裂,在场唯一一个保持着绝对清醒的林西鹤,果断地、冷静地,扣下了扳机。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一片异能光影中,他看起来还是那样子冷漠的、漫不经心的。   而后回头,说:“不好意思,打偏了。”   蓝色的流光以极快的速度,在倒计时数到“一”时,准确地击打在——距离飞船不到三米之处。   飞船顺利起航。   地下暗河闸门开启。   中央系统在cube的入侵下,为北岸诗会大开绿灯。它不可能横行太久,但它要争取的,也仅仅是这几分钟而已。   另一边,在距离游乐园几条街开外的寂静街头,喧闹的人群背向之处,戴着小皮帽、用回了自己原来身体的D,开着一辆儿童版挎斗车,载着陆生,缓慢行驶。   儿童车,没有飞行功能,只可陆路行驶,时速不超过15。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变成他带着这个邪恶组织的瞎子大反派,开着儿童车出逃。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cube可以飙车,而他的时速只有15?   他还在游乐园里被CIG的人当成菜鸡虐,以至于小鱼姐姐就在眼前,他都不敢认。他这颗骄傲的心,不允许他在小鱼姐姐面前如此丢脸。   从麻仓离开后,D一直在问为什么。他明明是人,可他们说他不是人,不是人就算了,为什么变成人工智能了,还是没有那么聪明?   这个世界如此不公。   夜风习习,吹着他冰凉的心。紧接着,一股更大的风袭来,他不由地伸手按住自己的小皮帽,抬头看,就发现——银翼的飞行车炸了。   如同一朵烟花炸开,为今夜绚烂的舞台谢幕。   陆生缩着两条大长腿窝在挎斗里,抱着膝盖,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微微蹙一蹙眉,好似生命就要随风飘散。   那双无神的眼睛遥望着,喃喃道:“真漂亮。”   D心里嘀咕着他一个瞎子怎么看见的,季小梦就出现了。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昏迷着的中年男人。D在cube那里见过他的照片,他好像叫郑弛,反正是个黑心肝的坏人。   季小梦看了眼陆生,确认他还没死,道:“我们也走吧。”   D想问他们究竟要逃到哪儿去,但季小梦显然不是一个愿意解答疑惑的人,她把陆生背在背上,一手郑弛,一手抓着D。   D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再次恢复视野时,他已经到了城外。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次转场! 第237章 小道观 ◇   ◎何处下雨◎   “诶?蝴蝶飞走了?”   喧闹的人群里,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还沉浸在飞行车爆炸和飞船起航的惊诧中的人们,纷纷回过神来。他们或用力地眨眨眼, 或向着夜空伸出手, 或者跟旁边的同伴求证, 终于确定,蝴蝶是真的飞走了。   确定之后,心底就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奇妙之感来。   今夜的所见所闻, 都堪称奇妙。先是游乐园那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特别热闹,还有万洲和特调局封场。紧接着wind的仿冒品出现了, 特调局要将它抓捕归案时, 又被一辆飞行车劫走。而后是蝴蝶和音乐, 共同谱写了一场夏日出逃。   最终,飞行车炸了, 仿冒品肯定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对于仿品来说, 总是逃不过被销毁的结局,这样的结局显然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可伴随着那音乐声走到终章,所有人抬头遥望着从游乐园起航的那艘飞船, 在春城的夜空中飞驰而去, 那种奇妙的感觉带来的疑惑、好奇、唏嘘和感叹,充斥内心。   仿品无论如何都是仿品,可那首歌又是怎么来的?真好听啊, 听起来有自由与风的声音, 甚至比起正品出的那些歌, 感觉都更适合wind。   飞船里又坐着谁?   谁在出逃?   又要逃往何处?   那蹁跹的蝴蝶, 今夜的奇遇, 是一场梦吗?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就觉得我好像在见证什么事情一样,哇,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人群里,三三两两的人在交谈。人们或激动或保持着惊诧的语气,情绪难以自抑。   游乐园里,一场对峙正在上演。   不,与其说是对峙,不如说是一方质询,却被另一方单方面压制。   雾城特调局的人,终于在最后关头赶到星际园区。可是当他们赶到时,一切为时已晚。他们眼睁睁看着飞船开走,每个人身上几乎都带着伤,还死了两个同伴。   再看万洲和春城特调局的,除了小部分人在跟北岸诗会的作战中受了点伤,都还好好的。失去同伴的悲痛和任务失败的不甘涌上心头,领头的魏名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林老板,刚才你为什么会失手?我们都知道你哪怕不是异能者,也胜似异能者,你在雾城那样危急的情况下,都能杀死金四柳,你怎么可能失手?!”   回答他的是林西鹤举起的炮口,对方冷漠地反问他:“你有意见?”   魏名脸色忽青忽白,“林西鹤,你——”   “你的意见我不在乎。”林西鹤又打断他的话,随手把炮筒丢给身后的万洲成员,回到姜鱼身边,“走吗?”   “走吧。”姜鱼说着,转过头对魏名点头致意。那唇角带着的浅笑看起来充满了歉意、礼貌,让人内心窝火,又发不出来。   万洲扬长而去,大金本着同僚一场的份上赶紧让人带着他们去疗伤,但自己也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还在感叹蝴蝶飞走了的民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金知道,这场追击还没有结束。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又马上叮嘱调派来的警员:“记得盯紧他们,别再让他们乱跑。”   北岸诗会为何偏偏对雾城的人下杀手?大金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也能揣摩到一点个中缘由。根据她刚得到的消息,焦乔也被他们反杀了,双方仇恨不断叠加,要真让他们再对上,那才是真的要命。   如果说原先他们还不能拿雾城特调局的怎么样,对方跟他们平级,要来查案,有上头签发的文书在,他们只能给予协助。但现在已经出现了伤亡,那就有文章可做了。   大金也险些死在雾城,对雾城的人,很难在短时间内产生好感。但她不认为雾城之失需要由几个个体来买单,这些特调局的能在大清洗后被派到这里,就证明他们是干净的。上面的人犯了严重错误,最终让下面的人买单,没这个道理。   至于春城的事情,就该由他们春城特调局来解决。   大金走得飞快,追上姜鱼和林西鹤后,开门见山道:“现在看来,北岸诗会是分兵逃跑的策略。我们组长从地下暗河追出去了,木头盯着那艘飞船,你们呢?你们要往那个方向追?说不定还有第三个方向,因为陆生还没找到。”   姜鱼边走边说,动作丝毫不显急促,“但他们肯定还会汇合。”   大金福至心灵,“你们知道汇合的地点在哪儿?所以故意放走他们,想直接一锅端?”   姜鱼莞尔,“不得不说这个提议真的非常不错。”   大金:“不是这样吗?”   这时老杨也过来了,万洲和九组留在游乐园里的人都聚集于此,姜鱼跟林西鹤交换一个眼神,也不再隐瞒,道:“其实答案他早就告诉我们了,而且当时你们两个都在场。”   “什么时候?”这回连老杨都觉得诧异,不过很快他就在记忆深处扒拉出了一个场景。那是在16街附近,他们找到陆生曾经住过的那个地下密室的时候,“是cube的问答题那次?”   林西鹤:“没错。”   大金也记起来了,眸光蹭地亮起,“那次你说他是在找你玩儿捉迷藏的游戏,你要找到他,杀死他,然后游戏结束。”   姜鱼这便缓缓念出了那句诗,“死亡会带你找到我,亲爱的朋友,明天依旧是个艳阳天。”   大金:“这是在云京大厦时候出现的!”   姜鱼:“对,这句诗出现的意思,就是在提醒林西鹤,他希望死在一个下雨天。接下去长达半个月,春城都没有雨,是雪季来临前的干旱期。在春城到沿海的这片地区,唯一有雨的地方在——”   林西鹤:“海边。”   姜鱼:“没错。”   所以他们的目的地极有可能会是——浮山海港。   当年郑弛在海上遇难,派去的海上救援队,就来自浮山海港。种种迹象表明,浮山海港是最有可能的那个答案。   老杨当机立断,“多谢告知,我会马上通知组长。我们海港见。”   姜鱼与他们点头致意。   双方迅速分开。九组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赶往,姜鱼和林西鹤却不急。而他们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靠着路灯等在路边的宋曜。   “宋老板还在?”姜鱼跟她打招呼。   “刚才那蝴蝶挺好看的,忍不住多看了会儿。”宋曜笑笑,站直了身子,继续说:“况且,还有点事或许需要我出面解释呢。”   林西鹤审视着她,“那个小道观,跟宋晚星有什么关系?”   宋曜直视过去,“如你所想,我小叔叔要修行,得有个修行的地方。那私自改建的小道观原先就是他待过的,其实那是春城博物院的一部分,只是被单独隔了出来。从地图上看,谁也不会知道博物院的后墙过去还有一块地方,因为是私自改建,中央系统里也没有记录。而且,博物院后面就是一大片绿化,正巧把它给遮住了。”   “那时候他应该年纪不大?”姜鱼问。宋晚星年纪大一点,应该就到城外修行了,也只有他的少年时期还在城里。   “确实。”宋曜笑笑,“十几岁么,正是最青春年少的时候。”   看着她那张笑盈盈的脸,还有仿佛对“青春年少”这几个字无限唏嘘,又夹杂着调侃的语气,姜鱼脑子里灵光乍现,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   她又细细分辨,蓦地发问:“柯琴?”   宋曜忍不住给她鼓掌,“不愧是姜小姐。浪漫的小说家就适合讲这样的故事,当年柯姨上学的时候,曾经在博物院做过志愿者。只不过她并不知道博物院后面还有那样一个隐蔽所在,也不知道我小叔叔在那时就见过她。”   姜鱼:“宋晚星跟她结婚之后,也没有提起过吗?”   宋曜耸耸肩,“我那小叔叔,愿意结婚就是个奇迹了。”   姜鱼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宋晚星那样冷心冷情、睚眦必报,甚至有点反社会的性格,能够答应联姻,或许与对象是柯琴有关。   “那你告诉柯琴了吗?”姜鱼指的是她今天去跟柯琴见面的时候。   “人都死了,多说无益。”宋曜摇头,眉梢扬起的时候自有一股洒脱,“顺其自然就好了,柯姨那么聪明,她想知道就会知道,不知道,那就永远也不用知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二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姜鱼:“你早就猜到陆生藏在那个小道观?”   否则怎么会在林西鹤提起来时,问都不问为什么,就直接交待了?她显然早有准备。宋曜闻言,眨眨眼,“这可就冤枉我了,我真的是今天才想起来的,绝对不是知情不报。也就是今天去见柯姨,想起她跟我小叔叔还有那段缘分,才记起有这么一个地方。”   看她神色,诚恳老实,完全看不出真假来。不过现在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了,姜鱼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能说说你帮宋晚星转交了什么东西吗?”   宋曜:“一封信。不过没拆开来看过,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信上写的是什么。小叔叔离家多年,不曾有音讯传回,又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再怎么样,也得有只言片语要交待吧。”   作者有话说:   有亿点点卡文。 第238章 怎么又是我 ◇   ◎怎么又是你◎   春城的地下暗河, 最终流通的地方是新运河。   这条新运河南起浮山海港,途径春城,再经过红河滩, 最终止步于无人区。柯航到了这里, 再收到大金有关于“北岸诗会的目的地可能是浮山海港”的消息, 就不觉得奇怪了。他还知道,浮山海港的所在地,就是原来的沿海基地。   而到了外头, 大家打起来就更没有什么顾忌了。   宽阔的运河河面上,先一步出城的祁小午早就算准了位置,带着二分队等在这里。还有寸头和瘦高个带着特调局的人手, 天上飞的、水上漂的, 只等风二他们一露头, 就开始围堵。   为了掩护同伴撤离,风二再次被捕。   “妈的, 怎么又是我!”风二愤愤不平。   “对啊, 怎么又是你?”寸头也很不解,他一边给风二重新戴上手铐,一边问:“你说你, 除了被我们抓, 然后让人来救,再继续送人头,你还干了啥?北岸诗会次次整活整得惊天动地, 就你一直在坐牢。”   风二能气死。   另一边, 老实脸、贺望岚追击着飞船而去。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路, 且出城后就弃船逃了, 被丢弃的飞船坠毁在森林里, 而船上的沈文心和祝炎,带着焦乔的尸体迅速找到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飞行车,乘着飞行车逃亡。   “很显然,这辆也是改装车。隐形涂料、反侦察系统,还有cube和沈鹿在,我们无法将其定位。”老实脸听着下属的回答,微微蹙眉。   “北岸诗会能整活,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贺望岚跟老实脸挤到了一辆车上,美名其曰互通有无。拍拍他的肩,又说:“直接去海港呗,请你吃炭烤大虾。”   老实脸:“我这是在执行公务。”   贺望岚:“执行公务不给吃饭啊?特调局那么不人道,要不你跟我们万洲混得了,看到我们小午姐了吗?她都是从体制内跳槽出来的,证明我们万洲待遇好,特牛逼。再说,这都半夜了,你现在去正好能赶上早点。”   你家早点吃炭烤大虾?   老实脸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翻什么白眼啊,要不我跟你讲讲我在迷雾森林里力挽狂澜拯救你家组长于命悬一线的英姿?”   “不了,谢谢。”   老实脸礼貌拒绝,并立刻干起了正事。一条条指令下达,组长不在,他就得担起责任来,“沿着这条线,直到浮山海港,扩大搜索范围。风二被捕,另两人逃窜,他们自顾不暇,必定没有能力去接应陆生。去接应的人多半在我们这边,大家留心,不要放松警惕……”   贺望岚无聊地撇撇嘴,干脆倒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人生呐,该摸鱼的时候就得摸鱼。   此刻的陆生又在哪里呢?   他坐在树下,仿佛一具破碎人偶,美丽又苍白。旁边倒着一个季小梦,她在带着他们转移到城外后没多久,就陷入了昏迷——那是异能过度消耗的症状。   对了,地上还有一个被绑着的,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的俘虏郑弛。   D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抱着自己的头,发出了灵魂拷问,“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还是个孩子啊!”   老弱病残组陷入了僵局。   过了一会儿,D镇静下来,发现这是一个机会。弃暗投明的机会。趁着这时候,要不他通知小鱼姐姐?   不,不行。   D警惕地盯着陆生,这是个怪人,明明一天中最起码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可你以为他昏睡着的时候,他偏偏又什么都知道。   “你还醒着吗?”D小心翼翼地在他眼前挥挥手,后知后觉他是个瞎子,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胳膊。   “往南走。”陆生回答道。   他果然醒着!   真是狡猾的人类。D暗自嘀咕着,紧接着又问:“我一个人怎么带你们三个,我才一米二!”   “你可以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陆生睁开无神的双眼,说着说着又咳嗽了一下,没有血色的唇沾上一点嫣红,捂着心口,长发从肩头滑落,我见犹怜。   D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嘴皮却开始打架。陆生便又抬头看着他,脆弱地笑一笑,“是吗?”   “是、是……”D下意识地回答,话说出口了,又立刻止住。他警惕地瞪着陆生,觉得自己肯定被这个人控制了。   可他看起来真的好美好惨,我怎么可以不管他?   D一边警惕,一边又很诚实地干起了活。自从突破认知后,他虽然潜意识里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类,但也在逐渐适应自己作为机器人的身体。   从前作为抚恤院的孤儿D时,他的体力、智力都在限定范围内,就像加了一道密码给锁住了。现在,这道密码锁解开,小小的身体里有了大大的力气。   不多会儿,D就地取材,做了一个木排。把陆生三人都放上去,他在用坚韧的藤蔓拉着木排走。   机器人拉车,既高科技又很原始。   其实按照计划,他们转移的地点也是提前准备了车子的,可惜季小梦异能耗空,以至于从城内进行最后一次转移时,最后的落点与原定地点差了三公里左右。   D拉着三个成年人在森林里跑,为了防止他们摔出去,他还在每个人身上都绑了绳子,拴在自己腰上。   刚开始他还不觉得有什么,跑着跑着他就觉得不对了——这怎么越看越像狗拉车呢?   蓦地,上方有飞行机开过。D吓了一激灵,连忙拉着木排躲起来,又忍不住抬头看。那飞行机的样式,一看就是城防总署巡逻队的。   那就是来抓他们的了。   “不用担心,他们发现不了我们。”陆生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在用异能吗?”D回过头,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说:“他们说,你不能继续使用异能了,你会、会……”   “会死。”   “……”   “我可以死,但不能死得太狼狈。”   “嗯?”   D不甚明白。陆生便对他招招手,让他凑过去。D虽然有点迟疑,但还是照办了,而就在他凑近的那一刻,陆生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他的左心房。   指尖发出银白的光芒,光芒渗入他的胸膛,不过刹那,D的眼睛里也好像闪过了一丝亮光。   他眨眨眼,世界在他眼里开始变化。   他再眨眨眼,银色的光晕以他们为周身扩散。光晕掠过之处,他看到粗制简陋的木排变成了豪华木板车,陆生坐在车上,美丽出尘仿佛一个贵公子,而他自己的头上竟然长出了鹿角。   “这是什么?这是魔法吗?”他瞪大眼睛。   “你的眼睛在欺骗你,你的大脑在欺骗你。但真作假时假亦真,即便一切是假,留在你脑海中的记忆是真的。”陆生说着,再次抬起手来,往前虚指,“你看。”   D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前看,只见透过树木的缝隙,一轮巨大的圆月出现在前方。   它有多大呢?   大到比森林的边界还要大,它甚至还在缓慢地旋转,盈盈月光照亮了一条林间小路。“沿着那条路,往前走。”陆生说道。   D鬼使神差地就按照他说的办了,他像一只快乐的小鹿,拉着车在月夜的森林里奔跑。直到抵达目的地,他发热的脑子清醒过来。   从狗变成鹿有什么区别吗?他还不是在拉车!   “不对啊,我不是机器人吗?你为什么能影响我?”D发出疑问。   “别人怎么说不重要,问问你自己的心。”陆生说着,主动走下了木排。他看起来仍然很虚弱,仿佛一阵风吹就能倒下,但犹如回光返照,步履反而坚定了起来。   D一时愣怔,随即捂住自己的心口。刚才陆生也是指在那儿的,那里装了一颗神奇的心脏,一颗被精神系异能感染的感染源,让他真情实感地当了好几年的人。   “可是我的牙都掉光了。”他张开嘴,里面已经一颗牙都没有了。很丑,还特别漏风。   “那我快死了呢。”陆生如此回答他。   “啊……”D突然无言以对,因为怎么惨都比不过对方。他忽然有点释怀,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我……什么时候会死?”   “比我晚。”   “……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你的身体确实撑不了多久,但就算身体死了,你其实也可以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活下去。”   “可是没了这颗心脏,我还是我吗?”   那时候他还保有人的思想、保有现在的情感吗?他们说,沈鹿放弃做人,所以他放弃了自己的身体,让“他”同苏枣枣一块儿死去了,最终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他呢?他要怎么选?   见他陷入沉思,陆生没有再说话。此时前来接应的人也到了,祝炎和沈文心好不容易躲过追踪抵达此处,看到陆生的同时,松了口气。   “乔乔没了。”沈文心艰难开口,“是因为基因崩溃。”   陆生站着,久久没有说话。月光倾洒在他身上,无神的视线最终望向浮山海港的方向,道:“走吧。”   作者有话说:   。 第239章 不为人知的关联 ◇   ◎希望你永远不会再有清醒的那一天◎   姜鱼和林西鹤出发去浮山海港之前, 又去了一趟立心医院。   万洲专门留了一个人在那儿盯着,发消息过来说,许望出事了。城里出了那样热闹的事, 大晚上的, 春城人民不睡觉全都在吃瓜。立心医院的护士们也不例外, 不过没等她们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了许望房里传来的警报声。   许望倒在地上迟迟未起,彼时他的助理早就已经离开了, 还是VIP病房里的健康监测系统发出了警报。等到他被护士们救起,又做了一系列检查过后,医生遗憾宣布:蝴蝶已经振翅, 大脑的病变无可逆转。   他变得不认人、不记事, 整个人木木的, 反应迟钝,无法正常交流。   原本, 医生们预估他的病变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再怎么样,也能拖几个月。谁曾想一夜过去,事情就有了这样的变故, 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姜鱼和林西鹤赶到时, 异能研究院的唐宗也在。他直接给两人看了那张蝴蝶的成像图,“你们自己看吧。我怀疑,许望应该是在昨夜受到了刺激, 所以加速了大脑的病变。不过从特调局给出的报告来看, 昨晚那场精神系异能的覆盖范围并没有波及到立心医院, 最大的可能是, 他自己想起了什么。”   说着, 唐宗又给他们看了那本《见春山》,道:“他倒下的时候,手边掉着这本书。”   姜鱼看着书,脑海中想起沈文心的话。在程真被抓当晚,环岛公寓的那间屋子里,许望到底是否有所察觉?他是真的沉浸在自己的虚拟世界里一无所知,还是因为怯懦、或者别的因素,任凭程真被抓走了?   “可以由我去把这本书还给他吗?这书当初还是我交到他手上的。”姜鱼转头问唐宗。   “他现在经不起刺激,我虽然很想探寻精神系异能的奥秘,但首先需要确保病人的安全。”唐宗的目光逼视,而姜鱼丝毫不退,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半分勉强。他便又扫了一眼在旁边百无聊赖的林西鹤,对姜鱼说:“你一个人进去。”   林西鹤挑了挑眉,这个唐宗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从他眼里感觉到了对自己的一丝嫌弃和不信任?   他又不会冲进去把许望打一顿。   不过姜鱼进去了,林西鹤进不进去也无所谓。   姜鱼拿着书走进病房,看到许望又坐在窗边的轮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无知无觉,当然也没有对姜鱼的脚步声做出任何反应。   “许先生。”姜鱼走到他身边。她的态度一如从前,正常地与他交谈,而不把他当成一个病人。   许望仍然没什么反应。   姜鱼便说起了程真的事情,声音温和,仿佛在讲一个与她、与许望都无关的故事。她言语精炼,但又不失温度,从希望号开始讲,一直讲到2116年的梦渚灯会。   末了,她道:“现在这个故事终于快要结束了。”   许望的眼珠子动了动,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就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艰难地转动自己的脖子望向姜鱼。那浑浊的眼神里,仿佛藏着一个被锁链捆绑的灵魂。   姜鱼把书放回他的手里,弯腰的同时,那双含笑的眼睛直视着他,说:“我真诚地祝愿你,许望,希望你永远不会再有清醒的那一天。”   语毕,姜鱼转身离开了病房。   唐宗想问她跟许望说了什么,不过林西鹤这厮直接打断了他,“蝴蝶湾那边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姜鱼:“什么?”   林西鹤;“是希望号上幸存者的资料。那个船长姓许,叫许清平,女性。”   这下唐宗也没心思问姜鱼说了什么了,他立刻追问:“这跟许望有什么关系?蝴蝶湾和希望号又是怎么回事?”   林西鹤不说了,双手插着兜,还是那散漫模样。唐宗有被气到,干脆只跟姜鱼说话。希望号的事情涉及到当年的沿海基地以及精神系异能者的事情,以唐宗的权限迟早会知道,况且他早已因为许望而牵扯其中,姜鱼便没有瞒他。   闻言,唐宗惊讶的同时深深蹙起了眉,他万没有想到,这事还有这么久远的牵扯,“沿海基地……我记得当年春城救援队过去的时候,已经一个幸存者都没有了。”   姜鱼点头,“不过关于沿海基地的资料还是留存了一些,如果有什么进展,再通知唐教授。”   唐宗:“也好。”   姜鱼和林西鹤随即离开了立心医院,直奔特调局。九组已追着北岸诗会而去,所以林西鹤直接找上了之前有过合作的一组组长虞枫。   两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跟虞枫通过气了,是以飞行车刚停泊在特调局楼顶停车场,就看到了等在那儿的虞枫。   虞枫现年32,长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目光清正,188的身高让他无论站在哪儿都是鹤立鸡群的效果,光看这外形条件,就能看出仲远平在挑选下一任局长候选人这件事上下的苦功夫了。既要出身普通又要有实力,还得形象气质俱佳,对内能服众,对外能提升特调局形象,这样的人,才有可能让柯航这样的天之骄子都屈居于他之下。   特调局一组组长,姜鱼当然也认识他。不过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双眼点头致意,随即进入正题。   虞枫直接把他们带去CIG,“你们说的事我都了解了。K09案牵扯甚广,仲局长起初将它交到柯航手上的时候,也没想过会是现在的情形。昨晚的动静闹得有点大,办公厅和总署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质询,只不过都被局长拦下来了。”   林西鹤神色淡淡,“那老狐狸把柯航推到台前来,就不怕人没磨砺出来就废了?”   虞枫:“陆生是精神系异能者的事情一出来,就有人想插手了,这对春城来说是危机,但对很多人来说也是机遇。局长力排众议,把K09牢牢按在九组,对柯航寄予的期望,不比我身上的少。”   但换言之,柯航身上承担的压力也是巨大的。如果能顺利解决,那柯航立下的功劳足以让所有人眼热。   姜鱼报以微笑,“希望如此吧。”   如果说在真相明了之前,柯航还是被寄予厚望的未来之星,有着大好前程。那在柯琴和宋晚星接连跟北岸诗会产生关联后,情况又会如何?姜鱼不知道。这不仅仅是柯航会如何抉择的问题,还有他是否会因此受到牵连的问题。   柯琴和宋晚星的事情不大可能瞒得住,一个事关陆生死遁真相,一个事关气象武器——就好比现在,姜鱼觉得虞枫和仲远平应该都知道了。   北岸诗会、商羊、气象武器、三级变异植物,桩桩件件,多方关注。仲远平能够扛住压力,不让别人插手,他必定也时刻关注着案子的进展。柯琴和宋晚星的事情虽然还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但大家都是成了精的狐狸,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单说当年柯琴在陆生一案后就从特调局调任到中央办公厅的事儿,就足够让人怀疑了。因为陆生没死,案子办错了,当年的经手人很难不被怀疑。   这也是姜鱼会拒绝进入特调局的原因之一。   她要向商羊复仇,早晚有一天会卷进案子里。如果待在特调局,虽然有办案的便利,但必定会受到掣肘。如果有一天,她想要对得起身上的制服,就必须放弃复仇,她会怎么选?   姜鱼选不出来,但她觉得柯航不一样。柯航的正直是真的正直,外冷内热,有信念感。在学校里的时候,学生会里百来号人,他看待普通人和异能者的目光也是最平等的,最不掺杂质的。   这样的人比谁都适合特调局那身制服。   “K09案以来,柯组长的付出有目共睹,大家都看在眼里。北岸诗会行事无忌,做事全凭好恶,如果不是九组,迷雾森林的事不会那么顺利。是九组赢得了北岸诗会的信任,或者说暂时的信任,才有可能将最后的计划顺利推行。”姜鱼道。   “姜小姐对九组的评价很高?”虞枫面露好奇。   “作为K09的编外成员,应该的,不是吗?”姜鱼微笑,又转头看向林西鹤,“你说呢?”   林西鹤听她夸柯航,虽然是事实吧,但还是有点吃味。虽然吃味吧,但又附和地很干脆,“也就比我差一点吧。”   他从不否认事实。   虞枫:“谁?”   林西鹤:“你们九组长。”   虞枫:“…………”   我吃饱了撑得才问你。   说话间,CIG到了。   三人到了最里面的玻璃房,CIG的科长闵衣和黑框眼镜已经等在那里。作为仲远平的心腹,闵衣跟虞枫也是一派的。话不多说,她亲自调出了有关于沿海基地的资料。   “许清平,沿海基地科研实验室的主任。你们所说的希望号的创建,应该就是由她一手主导的。当年春城救援队抵达沿海基地后,在实验室里找到了希望号的部分资料,但谁都没有想到它真的被造出来了。船厂里留有残骸,只以为还未建造完成就被天灾摧毁。”   姜鱼看着那一份份资料,“其实有两艘?”   闵衣点头,“现在看来,是的。”   林西鹤抱着臂,“这个许清平跟许望长得有点儿像。”   虞枫也看着那照片微微点头,“确实。那鼻子就一模一样。”   单说人长得像,也不能证明什么,但就像姜鱼上次见到许望时产生的疑惑一样:程真既然好不容易从收容所里逃出来,为什么不干脆离开春城?许望又凭什么让她放下戒备,还主动帮他?   许望这个人身上或许有什么特别之处,而这也正是姜鱼不急着去浮山海港的原因。   她要留下来解开这个疑惑,把春城内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再去浮山海港,否则这个故事永远补不全。   闵衣随即又翻出了另一份资料,“当年许清平确实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叫许海潮。她的丈夫战死于沿海基地,救援队找到了他的尸骨,但她的孩子没有。当时海兽退去,许多人的尸骨被带进了海里,找不回来了,就只能当他们都死了。”   虞枫微微蹙眉,“现在已知许清平登上了希望号,但希望号的名单上只有她,没有她儿子。所以她的儿子没有上船,但也侥幸活了下来?”   一家三口,一个登船离开后被困蝴蝶湾;一个战死于沿海基地;一个侥幸活了下来,那这么多年,他为何没有出现?   黑框眼镜推了推他的眼镜,镜片反过智慧的光芒,“算算年纪,许望是84年生的,应该是许海潮的儿子。”   姜鱼解释道:“之前我们怀疑程真跟许望之间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关联,所以仔细查过许望的来历。他是孤儿,探索队的人在野外捡到的,不知道是隐士的孩子,还是被父母丢在城外。据春城福利院里的人说,当时他才几个月大,许望这个名字被人用血写在了他的衣服上。他们认为这可能是孩子父母留下的,所以就用了这个名字。”   闻言,林西鹤看向黑框眼镜,朝他点了点头。   黑框眼镜会意,立刻调出地图,找到某个位置,放大,“捡到他的地方就在新运河边上,距离浮山海港大概五十公里处。这一块区域最近的城市就是春城,所以他被送到了春城福利院。”   这消息也是昨天才刚收到的,寻找当年的探索队花了不少功夫。   虞枫略作沉吟,道:“那看来,最终的答案还是要去浮山海港找了。沿海基地出事时,许海潮也还只是一个孩子,就算侥幸活下来,被人救起,应该也还是在那一带活动。再加上许望也是在那一带发现的,八九不离十。”   说着,他看向姜鱼和林西鹤,眸光里多了一丝郑重,“K09案至关重要,局长既然把它交给柯航,且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就代表他相信他。二位,场面话就不多说了,北岸诗会的事交给你们,希望你们一切顺利。告诉柯航,我们等他平安归来。”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以为今天就能写到浮山海港了,没想到这里填个坑,那里填个坑,还在春城呢。明天就出发了,最后一块地图,不知道还要写几章。 第240章 抵达 ◇   ◎东方巨兽◎   雪季快要来了, 气温大幅降落,草木开始凋零。动物们逐渐开始远离人类活动的区域,在这最后的时节囤积食物, 而后躲进森林深处, 度过漫长寒冬。   沿海地区却又下起了雨, 老人们常说,这是忏悔之泪。   在苦难中,有人会选择相信神灵, 向神灵祈祷,但大多数的国人不会。如果神灵真的存在,那祂们不能拯救万民于水火, 不能阻止寒冷的雪季降临, 那祂们也会羞愧、也会忏悔吧。   要知道在城市建立之前的寒冬, 人们的日子着实难捱。   从春城的东南面出去,沿着新运河一路飞行, 就能抵达沿海最著名的一个港口, 浮山海港。   浮山海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除了海港部分,它还有一个生活小镇, 所有为海港工作、在这里中转的人, 都会居住在此。久而久之小镇附近又开辟出一个热闹集市,称之为“海集”,每月上、中、下旬各举办一次, 热闹非凡。不光附近城镇的人会过来, 还有许多观光客为此远道而来。   连绵的阴雨模糊了大海与陆地、白天和黑夜的界限, 但人类拥有所有生物中最强的适应性, 愣是在这片笼罩天地的暗黑中, 洒下文明的灯火。   灯火最亮、最密集之处,是日以继夜在运转的浮山海港,它拥有所有海港中最高的货物吞吐量,集空运、海航于一体,不仅有高耸入云的天空航站,一左一右如同双子星照耀,还有最先进的远洋舰艇。一条条亮着灯的浮桥从港口延伸入海十公里远,浮桥的最远端是灯塔。灯塔的光芒辐射四周,与陆地上的天空航站楼交相辉映。   相较而言,在这只“东方巨兽”庇护之后的小镇,暖黄色灯光笼罩的地方,就显得小而温馨了。没有太多的高楼大厦,住宅区最高不过五六层,以防风、防潮、实用为佳,配备超市、餐馆等一应生活设施,甚至还保留着一点大灾害时期安全基地的风格。   而海集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透明的贝壳状场馆。下雨时,顶部贝壳盖着,风雨不侵。   今天虽然又下着雨,但丝毫不阻碍海集的举办。灯火通明的贝壳里,一箱箱新鲜的海货被运进来,倒入成排成排的玻璃水箱内。   如今的海鲜大多为人工养殖,因为大海太危险了,普通的渔民可出不了海,下网捞到的也大多是不可食用的变异物种。不过这里是浮山海港,无论你想吃什么海鲜,总还是能吃得到的,而且价格相较其他地方要便宜许多。   海鲜、珍珠、工艺品,海集三大货物品类,零售、批发都可以。如果你想淘点稀罕货,那尽可以去那些个人的小摊位上找找,有时还能找到些从海里捞上来的旧时代的物品,甚至是黄金。   摊主们互相打着招呼,都是老熟人。   “哟,一个月没见你,这是又捞到什么好东西了?”   “这小水母倒是长得漂亮,不会蜇人吧?你要卖给有钱人当宠物啊?那得标个好价。我建议你等等国外那帮冤大头,春城和阳城那帮子有钱人都不好骗了。”   “哪来的匣子?”   ……   这些摊主或胡子拉碴或穿着不起眼的工装,手上尽是老茧,满脸都是风霜的痕迹,但没有人会瞧不起他们,因为能下海的人,几乎都是异能者。   其中一个叫老赵的,叼了根烟在嘴里,也不点燃,就过干瘾。聊着聊着又开始想当年,其他摊主听了都摇头打趣,过往的客人倒是很有兴趣地停下来听他说话。   “别看我老赵现在年纪大了,想当年我在海上救援队的时候,可立过不少功呢。最凶险的一次,我都差点进S级海域了,你们是不知道……”   他吹嘘半天,客人听了高兴,也会从摊位上买点东西走。不过半天,摊位上的东西就空了一半。   透过玻璃墙往外看,才下午三四点,天就已经暗得仿佛风雨来袭了。雨还在下,老赵捶了捶腿,早年留下的伤一到阴雨天就会痛,他有心提前收摊,寻三五好友喝个小酒,便开始归整摊位上的东西。   这时,又有人在他摊位前停下,他头也没抬就回了一句,“今天收摊了,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可是来人接下去说出来的话,让老赵心生警惕。“赵大山,曾任浮山海港海上救援队311小队队长,五级水系异能者。对吗?”   他霍然抬头,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衣的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眉眼飞扬,像是哪儿来的富二代,但同为异能者,赵大山能够感知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属于强者的气息,立刻正色,“阁下是?”   “你好,万洲三分队队长,贺望岚。”贺望岚伸出自己的手,“初次见面,有点事想找你了解一下。”   赵大山所在的311小队,正是当年将郑弛和程真从海上带回来的那个救援队。贺望岚找他打听详情,另一边,祁小午穿着雨衣带人穿行在小镇上,分头打听许海潮的消息。   虽说从许望被捡到,到现在已经六十多年过去了,许海潮大概率早在当年就已经去世,但他如果真的曾经活跃在这一带,或许有老人还记得他。   再有,整个沿海基地,那么多人,如果许海潮能活下来,或许还有其他的幸存者。祁小午不光让人在镇上打听,也派了人去寻找附近的隐士。   要真有幸存者,却没有声张,以致所有人都以为沿海基地全军覆没,说不定那幸存者是成了隐士呢?就算没有,他们或许也会知道点什么。   那些隐士,虽然常年住在野外,但总是会知道点偏门消息。   九组又在做什么?   作为特调局的精英,他们的路子当然跟万洲不太一样。万洲自下及上,他们就从上而下,直接找到浮山海港的负责人,调阅相关资料。   浮山海港不归春城管,想要查这里的往来记录、人口变迁,还需要九组去跟他们交涉。交涉的活儿,自然又落在能干且周到的老实脸头上,而寸头和瘦高个则押解着风二住进了小镇上的官方招待所。   “老实点,知不知道?”寸头给风二送盒饭,嘴里还带叨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不然你悄悄发消息给北岸诗会,让他们再来救你一次?”   风二:“你们不把我送回春城,反而把我带来这里,打得就是这主意?”   寸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告诉你?”   风二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吃饭的动作倒是不慢。   瘦高个站在窗口往外看,雨点拍打着窗户,天愈发暗了。沿着海岸线往前,海港的南面,是一处海边悬崖。高达百米的断崖处时有呜咽的风声和海浪的拍打声传出,只是隔着这么远,窗户一关,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   此刻的断崖上,姜鱼和林西鹤正撑着黑伞站在那儿。   两人刚刚抵达,一路沿着新运河过来,中途还去当年许望被捡到的那片区域转了转。从断崖上往浮山海港的方向看,一切都尽在眼中。   断崖的北边是海港,南边是一片凹进去的一个小小沙滩。海浪翻涌,到了夜晚,会有变异的发光水母上岸,在这里晒月光。   此时气温已经骤降到5℃,林西鹤又穿上了他标志性的黑风衣,兜里装着保温杯,单手一摁就开了,递给姜鱼:“喝一口吗?”   看着瓶口冒出的热气,姜鱼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了一口,待品尝到茶里的味道,微讶:“你加了生姜?”   林西鹤:“生姜驱寒。”   说着,他又从那百宝箱似的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样巴掌大的东西。姜鱼好奇地看着,眨眨眼,“罗盘?你拿它干什么?”   林西鹤:“给陆生看看风水。”   姜鱼:“他还信这个?”   林西鹤:“谁知道呢。他不是非得死在下雨天吗?说不定信这个呢。”   姜鱼:“你会?”   林西鹤当然不会了,他就是摆个样子。风水虽然总被说玄学,可老祖宗的东西不是全无道理的,什么地势好、哪里适合做什么,都有依据可循。   陆生那厮,既然要挑选自己死在什么天气,必定也要选择死在哪个地点,死也要死得美美的。   “总之不会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林西鹤说着,“嘀嘀嘀”终端响起,林西鹤看了一眼,道:“他们准备返航了。”   闻言,姜鱼的目光穿透雨幕望向大海。他们指的是蝴蝶湾的人,希望号上的幸存者终于要回到岸上了。   恰在这时,姜鱼的终端也响了。   柯航:【坐标】   坐标指向的正是悬崖后边的那一片广袤丛林,姜鱼眸中闪过一道暗光,立刻戴上耳麦,尝试着与柯航建立通话。   通话还未接通,她忽然觉得背上一暖,抬头看,是林西鹤给她披上了雨衣。   “估计打起来了或者被什么缠住了,暂时不通。”姜鱼配合地抬手把衣服穿好。   “那就直接去。”林西鹤替她戴好帽子,再收起伞。   两人几乎同时跨步。   另一边,镇上的小酒馆里,贺望岚跟赵大山喝着小酒,听对方讲起了过去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 第241章 许海潮 ◇   ◎为什么被带走的不是我◎   赵大山任职于海上救援队的那些年, 出过无数次任务,救过形形色色的人。照理说,三十多年前的一次海上救援任务, 他早该忘得差不多了, 但提起程真, 看到她的照片,他仍然还有印象。   “海上的隐士可不多见,而且一个年轻小姑娘, 昏迷着被带上我的飞行机,我怎么也得留个心眼。我们浮山海港的海上救援队只管把人从海上救回来,是不负责送到家门口的, 春城异能协会的人就等在这里, 这边一下飞机, 那边就会把人接走。”   赵大山喝着烧刀子,回忆当时的情形。   “一般来说, 从海上被救回来的人, 或多或少受了伤,身体状况都不大好,会在海港这边休息个一晚上, 或者几天, 才会离开。但春城那次走得很急,在这儿中转的时间不超过一小时。本来春城离得近,当天回去也正常, 但我这不是留了个心眼嘛, 趁着他们异能协会的人忙着交接走程序的时候, 悄悄去见了那小姑娘。”   “我想着, 如果她不是自愿的, 或者不想去春城,那在浮山海港的范围内,我还可以帮她一把。”赵大山说着,还不免吹嘘一把,“别看我现在退休了,就是个摆摊的小贩,想当年我大小也是个小队长,立过不少功,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贺望岚作为万洲五个队长里最年轻的一个,跟着哥哥姐姐们混久了,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绝,三言两语就把赵大山拍得通体舒坦。   赵大山笑呵呵的,万洲队长都对他和颜悦色,他可不高兴么?不过想到当年的事,他又正色起来,说:“那小姑娘一直在昏迷,我特地带了药过去,想让她醒过来,结果药没用上,她自己就醒了,还跟我打听了沿海基地的事情。”   贺望岚:“沿海基地?她有具体提到什么吗?”   赵大山仔细回忆着,说:“这倒是记得不清楚,好像问了有没有人活下来之类的话。但沿海基地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是春城来处理的后事,具体怎么样他们才最清楚。现在的浮山海港也是后来才建的了。我本来是平城人呢,这不是响应号召到浮山海港来搞建设了嘛。”   听到这里,贺望岚也明白了。   程真严格来说也是沿海基地的后人,她上岸之后,打听当年的事,寻找可能的幸存者,是很合理或者说必然的行为。希望号那一艘船上的人,必定都有失落的亲人留在了岸上,譬如船长许清平的儿子和丈夫。   所以赵大山对她伸出援手,她却还是去了春城。   “她拒绝了你的帮助,对吗?”贺望岚问。   “是啊。我看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小姑娘年纪轻轻但还挺有礼貌的。她自己要去春城,我也不好拦着是不是?春城可是大城市呢,她跟着异能协会走,说不定还能有个好出路……”   赵大山如是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而后陷入沉默。他又闷头喝了口酒,一口干,酒杯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抬头问:“她出什么事了?”   要是没出事,怎么能让万洲的人找上他一个退休的老头子?   真相不方便明说,贺望岚不回答,只是给他倒了杯酒。   赵大山明白了,自嘲地笑笑,“我知道,不是我一个老头子该知道的事情了吧?我在海上那么些年,多惨烈的事都见过,她这……”   到底是曾经真诚希望过她能有个好出路,说着说着,赵大山的语气里还是起了无限唏嘘。早知道,他该多劝劝的。   可贺望岚知道无论他劝多少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精神系异能者,谁沾上了都不好脱身。异能协会对程真势在必得,就算赵大山愿意帮忙,他不过一个小队长,又怎么抵抗得了?   不让他帮忙,是程真对他的善意。   不一会儿,贺望岚起身离开了。赵大山独自留在小酒馆里继续喝着酒,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丝,忽然觉得今天的酒格外得烈。   风雨渐渐地大了,但对于常年生活在海边的人来说,这样的天气算不得什么。赵大山叫来老板娘又加了一壶烫过的黄酒,酒喝下肚,才觉得味道不对。   “这不是我常喝的啊?老板娘你是不是上错了?”   “老娘做几十年生意,还会上错酒?我看是你喝糊涂了,刚才走出去那小年轻给你上的,人给了一年份的酒钱呢,你就偷着乐吧,这可是最好的酒了。”   赵大山微微一愣,视线再次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马路。今天的街上多了些陌生人,他看到了特调局的制服,还有万洲的那帮人,似乎在找什么。   老板娘也看了过去,但她显然更在意今天的天气。骂骂咧咧地控诉着她来不及晒的鱼干,顺便再念叨几句自己那个去搞国际货运的儿子,钱难挣、屎难吃,做什么要跑到海外去,海外哪有家里好。   赵大山听着她的念叨,复又喝起酒来。   悬崖之上的丛林里,一场追逐战已经接近尾声。   姜鱼从高达百米的变异龙柏树上跳下,截断了逃跑者的进路。九组、万洲的人亦从四面八方包抄,完美地将几个穿着蓑衣的堵在了包围圈内。   老杨从灌木后走出来,抬手搭在树干上,树上缠绕的藤蔓疯长,刹那间便在头顶织成一个天然的雨棚。   姜鱼看向他和大金,问:“你们组长呢?”   柯航给她发的消息,过来了,人却不在。   老杨回答道:“好像发现了北岸诗会的踪迹,他去追了。”   此刻在这里的,是老杨、大金、小美以及万洲二分队的成员。众人又齐齐看向林西鹤,只见他径自走到那几个穿着蓑衣的人面前,蹲下身来,问:“海边的隐士?”   几人警惕地看着他,背靠着背,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大金便解释道:“人还是你们二分队的人先发现的,就在这里往北大约五十公里的地方,一个山洞里。本来没想打,可他们看到人就跑,我跟他们一报身份,好家伙,跑得更快了。”   这时,林西鹤眼尖地看到其中一人脖子上好像挂着什么。那人触及到他的眼神,连忙往后退,做出防御姿态。但很显然,这几个隐士身上虽然有异能波动,但实力一般。他们心里也明白,所以不敢再轻举妄动。   “等等。”姜鱼忽然开口。她走上前去,其他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默契地往后退一步,把谈话权让给她。   “火。”姜鱼话音落下,火系的异能者便升起了火焰。借着那火光,姜鱼看清了那人脖子里挂着的东西的大致形状,脑海中灵光乍现。   她霍然抬头,看向对面那人,问:“你认识达达吗?”   这个名字一出,所有人都面露惊讶。   那人牢牢攥住脖子里的哨笛,才不过一指长的小笛子,跟达达挂在脖子里的那个何其相似。而达达,也是一位隐士。   “你是谁?”那人终于开口,沙哑的嗓子仿佛被雨水浸润,透着冷意和戒备。   “我记得北岸诗会的人说过,达达所在的那个隐士团体已经没了。你们很显然认识他,那你们又是谁?”姜鱼虽然在质问,但一点都不咄咄逼人,在这冰冷的雨夜里,还透出几丝温和。火光里,那张明艳的脸仿佛戴着一曾朦胧滤镜,让人心生好感。   “我们……”那人开了口,但又在犹豫。   “达达已经去世了。”姜鱼忽然又道:“在上个月的雾城。你们虽然隐居野外,但雾城那么大的动静,你们应该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你们不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那几人面面相觑,听到达达已死的消息,眼神中还有一丝悲戚。姜鱼了然,看来这几人确实认识达达,关系也并不糟糕。   那就不是达达所在的那个隐士团体里的了,而是另外一拨人。沈文心说过,达达所在的那个隐士团体有着极端的宗教狂热,他的亲人生病了也不许吃药,因此被硬生生拖死,还说是达达克死的。双方有着刻骨的仇恨。   思及此,姜鱼又安抚道:“我们不是来抓你们回去的,不用担心,只是想找你们打听点消息。”   老杨也及时表明态度,几番游说之下,几个隐士终于稍稍放下了戒备。   说话间,二分队的人已经生火煮起了热汤。   晚饭时间到了,万洲的准则之一就是干什么都不耽误干饭。没看到他们的大boss林西鹤都蹲在篝火前掌勺了吗?这不喝上一碗都说不过去。   待众人喝上热腾腾的汤,胃里暖了,心防也就渐渐松懈。那个戴着哨笛的隐士犹豫再三,支支吾吾道:“其实我们跟达达也很多年没见了,这个哨笛是我们在、在他们的废弃营地上找到的。”   大金好奇发问:“废弃营地?”   “就是、就是他们那伙子人不都死了吗?一把火烧干净了,达达也走了,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就在附近活动。然后就想着去那边翻翻看还有没有什么能用的物资,就……就捡到了这个。”   大金明白了,难怪支支吾吾,就是去拿了人家死人的东西呗。不过她觉得这也没什么,她更好奇达达那个隐士团体怎么就一把火都烧没了。   面对这个问题,几人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末了,好像才商量好了一个说辞,小声道:“其实我们怀疑是达达杀的。”   大金挑眉。   姜鱼倒是不意外,沈文心只说达达为了亲人的病出去求救,好不容易找到办法,再回去的时候亲人已经病死,为时已晚。后来,那个隐士团体就都没了。   她没说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但它必然是有关联的。   果然,戴着哨笛的那人又紧接着为达达辩解,“他们也是死有余辜,那些人简直都是疯子,每天不知道在拜什么神,一切都要听天的旨意。而且加入了就不允许退出,说是什么背叛者必遭天谴,什么折磨人的手段都有,就是这样我们才不敢加入的,平时都躲着他们走。达达长得瘦瘦小小,就是从小被压榨得太狠了,也就是后来他成了异能者,还学会了吹这个笛子控制那些变异鸟,日子才好过一点,谁知道最后连他亲人都护不住呢,要是我我也疯了。”   闻言,姜鱼下意识地看向了林西鹤的锁骨处。那里有一串数字刺青,就是他最初去无人区闯荡时,被极端的隐士团体抓住,刺下的囚犯编号。   林西鹤作为过来人,对此最有发言权。不过好汉不提当年糗,他直接调出了陆生的照片,问:“那你们在那段时间,见过这个人吗?”   几人都凑过来看了一眼,纷纷摇头。   那个戴哨笛的人又说了,“平时我们是不敢靠近他们的,只是看到林中燃起了火,才不得不过去看了一眼。满地的血,那些尸体就都堆在他们平日里拜神的祭坛上,达达……我们就看到个背影。他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至于其他人,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个回答并不让人意外,姜鱼略作思忖,便又给出了另外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许海潮,但并不是真实拍下的,而是根据他留存在沿海基地资料库里的小时候的照片,再加上他父母的照片,用电子软件推演出的他成年之后的长相。   那个戴哨笛的看了,又直摇头,说自己没见过。询问他是否对当年沿海基地的事情有所了解,也予以否认,更不知道还有什么幸存者。   就在大家失望之际,几个隐士中最年长的那个,忽然起了疑惑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姜鱼,“我能再看一眼吗?”   姜鱼当然不会拒绝,主动上前把照片展示给他看,“这只是电子生成的照片,跟本人或许有所出入。”   老人睁着浑浊的双眼努力辨认,蓦地,眸中闪过一丝清明,“这……我好像记得他。他就在达达那伙人里,只不过他很多年前就死了,达达出生之前就死了。”   大金没想到这里还能峰回路转,“卧槽?真的?”   老人:“他叫、叫……”   姜鱼:“许海潮。”   老人却摇头,“不是,他不叫这个名字,应该说他没有名字。他们叫他杂种、叫他狗、狗娘养的,还说他是什么罪人。我见过几次,他不是跪在那个祭坛上,就是在被人呼来喝去,还被打。”   大金微怔,“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隐约听到好像说什么,丢下他们跑了之类的,我不敢靠近……”老人说着,又沉默下来。   看见苦难,他无力拯救。如今再提起,虽然不至于再讳莫如深,但也满嘴苦涩。   “什么跑了?说的是许望吗?他把自己儿子送出去了?”大金绞尽脑汁做着猜测,却很快被老杨否决,“应该不是。”   他紧接着转头问老人:“你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许海潮年纪大吗?”   老人:“不大,才十几岁吧。他大了之后好一些了,有一次我出去采集的时候看到他,很难得看到他竟然能一个人出来了,他还告诉我,他要有孩子了,说话的时候很拘谨,但看起来挺高兴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也许只是因为我曾经偷偷给过他一张饼。”   听着高兴的事,姜鱼的嘴角却微微下压。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抬头看向林西鹤,两人的眼神交汇,无言但是默契。   “最坏的猜想。”她道:“是因为许清平。许清平作为希望号的船长,带走了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只能在沿海基地挣扎求生。他们也许会恨她。”   林西鹤:“为什么被带走的不是我。”   作者有话说:   。 第242章 埋骨 ◇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最终, 这几个隐士被带回了小镇,安置在官方招待所对面的旅馆里。   他们不愿意住招待所,任何带官方性质的地方都不肯进, 宁愿听从万洲的安排。而万洲把他们带回去的目的也很简单, 就是要他们认人。   如果姜鱼和林西鹤的猜测是真实的, 那么达达所在的那个隐士团体,极有可能就是沿海基地的幸存者。就算并非全部都是,至少有一部分是, 否则他们不会对许海潮有着那么大的憎恨。   这几个隐士认识那个团体里的人,再比对当初沿海基地留存下来的基地人员资料,或许可以确定他们的具体身份。   透过窗户, 寸头就能看到对面旅馆房间里亮起的灯。听到瘦高个刚刚说的话, 他错愕回头, 说:“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那希望号就那么大,本来也不可能带走所有人, 许清平要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自己丈夫就算了,怎么会连才几岁大儿子都没带走?退一万步说,就算许清平有问题, 那她儿子也是被留下的那一个啊。”   瘦高个擦着枪, 回答道:“母债子偿,很通俗易懂的道理。”   寸头:“关键是希望号最后也坠落在蝴蝶湾了啊,仔细比较起来, 他们到死都被困在那一点点大的飞船上, 比留在岸上的人还要惨。”   瘦高个:“可他们不知道啊。也许在他们的想象力, 希望号上的就是在吃香喝辣。”   说着, 他又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捧着本书读的风二, 道:“是吧?”   风二坐得端正,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很优雅地翻了一页书,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读书人。”   瘦高个:“北岸诗会引我们到这里来,不会无的放矢,我们在这里找到的线索,应该就是拼图的最后一块了。那些黑暗的猜想,大概都是真的,对不对?照着这个猜想走,达达其实极有可能就是沿海基地的后人,跟许望一样。只是达达死了,许望傻了,说起来,整个沿海基地确实全军覆没。”   风二翻着书的手顿了顿,就在寸头以为他又要继续嘴硬的时候,他却松口了,“达达是达达,他们是他们,摆在一起讲,晦气。”   寸头:“嘿,你们不是在给程真报仇吗?晦什么气?”   风二:“这是先生想要做的事,他了了我的心愿,我也为他了心愿,既不关程真的事,也不关沿海基地的事,就算世界末日、人类毁灭也跟我没关系。”   寸头露出迷惑表情,但不是对于风二这段话的迷惑,而是:“陆生到底从哪里凑到你们这些人的?这就跟商羊能够在雾城凑齐那些五毒俱全的傻逼内奸一样,匪夷所思。”   风二一听,更不乐意了,“还跟商羊一块儿提,你到底晦不晦气啊?”   两人差点又吵起来。   瘦高个倒是看出来了,风二此人护短又双标。除了北岸诗会的被他算作自己人,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恐怕都是无足轻重的外人。要不是陆生要杀商羊,恐怕商羊就是把雾城整个灭了,他都不会怎么样。   这就是当那个“两条铁轨上分别绑着一个人和一群人,火车即将开过,你救哪一边”的经典道德题出现时,绝对会选自己人,然后让其他人都去死的那种狠人。   不过他刚才的反应让瘦高个确认了一件事,他没有否认自己的话,那么自己的推论,大差不差,是真的了。   思及此,瘦高个忽然问他:“陆生死了以后呢?你们有想过什么打算吗?”   风二摸了摸脖子里的电子项圈,“我都被你们抓了,你们还问我什么打算?探长叔叔,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   寸头:“难道北岸诗会真不打算来救你了?”   风二:“他们啊,现在估计去开大了。”   闻言,瘦高个心中一凛,寸头也警觉起来,“你说开大是什么意思?放大招?不是陆生都要死了你们还折腾什么?在春城还没折腾够吗?”   瘦高个则灵机一动,“气象武器?”   风二却又开始装死。   寸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跟他犟着。不过不等风二跟他继续掰扯,寸头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对了,你们之前那两次搞事情,每次都有气象武器来着?仪式感倒是真挺强的,一次在云京大厦,搞了个什么风暴,一次在迷雾森林,电闪雷鸣的。这次呢?这次又是什么?”   风二没了书,抱着手臂,老神在在,“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寸头也下巴微抬,痞气十足,“好啊,老子求你。你说出来,老子还请你吃海鲜大餐,随便你挑。”   这出了特调局,组长又不在,寸头也愈发地放飞自我。   “啧。”风二丝毫没有占到上风的爽感,“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啊?我又不是什么好人,讲什么诚信。”   两人说话的功夫,瘦高个已经又站回了窗前,跟对面旅馆里的老杨隔空点了点头。老杨的声音从耳麦里传过来,“组长还没联系上?”   瘦高个看了眼终端,“没有。”   黑夜已然降临,外面风雨依旧。夜幕中,一行穿着雨衣的人从街上跑过,瘦高个认出了最前面的那个人,是万洲二分队的祁小午。   他们出镇子去了。   镇务办公处,贺望岚摘下雨衣的帽子,大步走上台阶,跟迎面走出来的老实脸打了个照面。两人停下来说话。   贺望岚:“怎么样了?”   老实脸:“查询了所有跟隐士相关的记录,达达所在的那个隐士团体……确实跟那几个人说得一样,罄竹难书。他们最早被人发现的记录就是在84年,也就是许望出生的那年。浮山海港这边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想要派人去归化,未果。其后几次过去,都没有成功。”   一般而言,大家对隐士归化的态度并没有那么执着,浮山海港却数次想要解决他们……贺望岚眯起眼,“你说罄竹难书,怎么个难书法?”   “怀疑他们跟几起女性失踪案有关。”   “靠。”   贺望岚只是稍微一想,就想通了其中原委。能够在沿海基地那么大的灾难中存活下来的,估计大多是成年男性,为了延续下去,少不得干点黑暗又肮脏的事情。   这群拜神的疯子,心理已经扭曲了。   老实脸的脸色沉凝,“这群人很狡猾,行事没有底线,而且掌握了用哨笛驱使变异鸟类的方法,不好对付。最后一次,海港方面痛下决心,打算把他们一锅端了,谁知道——”   贺望岚:“达达已经把他们全灭了。”   老实脸沉声:“光靠达达一个人恐怕不行,他那时候的实力肯定没有现在强。要是他有那个实力全灭,也不可能拖到自己的亲人逝世。”   贺望岚回想着在姜鱼和林西鹤那儿得到的信息,“36年陆生离开过麻仓,半年,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伤。北岸诗会也就是那会儿开始建立起来的。”   说着,贺望岚又问:“你说第一次发现他们是在84年,那有关于许海潮的记录吗?”   老实脸直接传了文件给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起初是发现了一具尸骸,那尸骸当时呈现的状态,很像在搞‘天葬’。那个团体不是会驱使鸟类吗?现在我怀疑,那具尸骸很有可能就是许海潮……”   “那尸体呢?带回来了吗?”   “不,确认是隐士且没有亲属认领的话,会遵循他们不愿意在城市生活的意愿,火化之后葬在原地。”   两人步入雨中,雨点拍打在雨衣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又急又快。   雨势渐渐大了,悬崖之上的那片广袤山林中,姜鱼和林西鹤带着几个二分队的人穿行在林间,循着贺望岚传来的最新消息,寻找那具无名尸骸的埋骨地。   有官方记录,就有明确的坐标。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抵达了坐标附近。几十年过去,这里的地貌发生了一定的改变,当年的坟包早不见了踪影,想要找到它,只能挖地三尺。   好在如今是个异能和科技并行的时代,木系和土系异能者配合搜索,再辅以现代仪器,一行十余人搜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就确定了具体位置。   “挖。”林西鹤干脆利落。   三道探照灯对准,异能发动,土层被小心破开,埋藏多年的东西从地下翻涌而出。尘封的真相亦随之开启。   姜鱼就站在土坑旁边,等到东西被翻出来,立刻上前开锁。   那是个箱子,民间称它为“安魂箱”。   箱子是防水、防腐的,还涂有特殊的涂料,用以驱赶野兽,以免有野兽将之刨出、损毁。打开来,里面摆放着一个样式普通的骨灰盒,以及一个铁片吊坠。姜鱼戴着手套将吊坠取出,放到灯光下细看。   铁片不大,2X3cm的大小,上面用简单的线条刻着一副画。几条波浪组成的海上升起一轮圆月,或者是太阳?   看这倒影,更偏向月亮。   姜鱼拿着铁片端详了几秒,忽然问:“许清平那个战死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林西鹤蹲在她旁边给她撑着伞,说:“蔺春。沿海基地保卫处下辖319小队队长。”   蔺春不是多大的官,在那么大的一个基地里,也不过是一个小队长而已。当灾难来袭,或许是最早牺牲的那一批人。   姜鱼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思绪串联,缓缓念道:“海上升明月。这幅画画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名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蔺春、许清平、许海潮。   安魂箱里只有骨灰和铁片,代表许海潮死时,身边只有这个东西。他在那个隐士团体里没有名字,但他还记得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许望,代表他还记得自己是谁。   许望,姜鱼此时想,那或许是希望的意思。   希望,希望能有一日归来。   作者有话说:   。 第243章 再见 ◇   ◎所谓神明◎   最后一块拼图已经补全, 那陆生又在哪里呢?   姜鱼拿着铁片站起来,环视四周。贺望岚叭叭的声音在耳麦中不停歇,得知他们已经找到了许海潮的骨灰并确认了他的身份, 便说:“小午姐去海边了, 说是气象站的人检测到海上的数据有点问题。九组那边也传来消息说, 北岸诗会这是还要开大呢,八成是那什么气象武器!”   林西鹤:“你配合祁队,沿海岸线警戒。”   贺望岚听到他这个“祁队”的称呼, 就知道是来真的了,立刻应答:“明白,那小镇和海港这边?”   林西鹤:“交给九组。”   贺望岚:“OK。”   语毕, 林西鹤和姜鱼交换一个眼神, 继续前行。许海潮的安魂箱找到了, 但他们还想去当年那个隐士团体待过的营地看一看。   陆生的生日快到了,就在明天。这让两人都觉得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难得地迫切起来。   雨夜、密林, 这两个词叠加在一起,行进的困难可不止提升了一个等级。但姜鱼和林西鹤都不是等闲之辈,这点困难自然难不倒他们。   而另一边, 柯航一路追着北岸诗会的踪迹, 横穿密林,最终来到了姜鱼和林西鹤曾经站立过的那个悬崖。   悬崖边的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斗笠抬起, 露出季小梦的脸。   柯航在她十米远处站定,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雨衣上, 没人说话。柯航不是没发现是季小梦故意引开他的, 北岸诗会的其他人都跑了, 但他还是追了过来。   他不说话,季小梦就也不说话,唯有雨点喧嚣。   良久,柯航打破沉默,“季小梦。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怎么结束这一切,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你还有回头的机会,跟我回去。”   季小梦:“你——”   柯航打断她,雨幕和夜色让他们彼此都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但还有那眸光如黑夜星火,“你不想留在春城,也可以。等一切尘埃落定,我送你去万洲。”   季小梦是最后加入北岸诗会的,她虽然也参与了北岸诗会的几次活动,但并没有沾上什么不该沾的血。甚至北岸诗会在雾城的行动,还是有功的。   北岸诗会的其他人,或多或少手上都有人命,已经回不了头了,可季小梦不一样,她还有可以自由行走在阳光下,而不必东躲西藏的机会。   她是季小秋的姐姐,如果她愿意回头,以林西鹤的脾性和万洲的作风,不可能不帮忙。   季小梦紧紧攥着手中短刀,“我记得我已经拒绝过你了。”且不止一次。   柯航也抬手搭在他腰间的枪柄上,眸光微沉,“但你也知道,职责所在,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就不会放弃。”   季小梦凝视着他,仿佛想要透过他的眼眸看进他的心里,“沈文心直到雾城时才暴露身份,她同样看起来很干净,你为什么不去劝她?”   柯航:“因为我看见了你。”   说着,他坚定地迈出了向前的步伐,“刚才沈文心没有出现,你出现了,我就无法视而不见。你的同伴独独让你来引开我,难道不是也想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吗?”   季小梦微顿,随即深吸一口气,反问:“柯航,你就不先想想你自己?”   自己吗?   柯航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或许因为父母的关系,自己的处境也不是很好,但是柯航很清楚一件事,“只要我还穿着这身制服一天,我就还是特调局九组的组长。我宣过誓,不放过一个罪犯,也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被挽救的人。哪怕一次,都是我的失职。”   季小梦想说自己不需要被拯救,但当有人用这样执着而坚定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次次走到她面前来时,一点都不动容也是不可能的。   也许、也许如他描绘的那样,去万洲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她只要积极配合,争取宽大处理,就算要坐牢,林西鹤也坐过牢,没有关系。她出来以后就可以去万洲,自此之后天高海阔,自由驰骋。   可是……   “抱歉。”季小梦张口,才觉得自己嗓音沙哑,“等这件事结束了,也许我可以试着按你说的,走你所说的那条路,但……如果在废城时,不是陆生找到我,我已经跟杀死小秋的仇人同归于尽。我不可以中途背叛他们,哪怕他们愿意让我离开。这是我的原则。”   雨丝飘摇,两人无声对峙。   良久,柯航放下了搭在腰间的那只手,缓步上前。他走过来的时候,季小梦的脚步动了动,有刹那间的警觉,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此时黑夜又快要过去了,偏是下着雨的日子,让季小梦又想起了在迷雾森林里的场景。   柯航走到她身旁,跟她并肩站在悬崖边,眺望着远方的大海。   黑夜中的大海深沉可怕,那无边的黑暗和海浪的怒嚎,仿佛会把人吞没。可尽管这样,尽管雨还在下,冰凉刺骨,两人之间的氛围却难得地……平和、融洽。   季小梦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只是觉得很安心。   柯航望着那片海,忽然说:“小的时候,我恨过宋晚星。”   季小梦转头看他,但没有说话。   柯航继续说道:“我也羡慕过林西鹤。他比我大,我只在某些场合远远地看到过他几次。但我羡慕他,不是因为他有父亲的关爱,而是因为他很自由,他有打破规则的力量和勇气。”   季小梦蹙眉,“你并不比他差。”   话说出口,季小梦就后悔了,不过她不是扭捏的性格,既不愿收回,就干脆闭嘴。柯航则顿了顿,视线投注在季小梦的侧脸,末了,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大海,说:“我没有妄自菲薄,因为我知道,在规则下行走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以前我恨宋晚星,羡慕林西鹤,面对母亲的严苛,很多时候觉得喘不过气来。我不能犯错,每一步,都必须严格地按照她给我的规划走,就像她当年一样。可是我最近才真正明白,当一个特调局探员,不只是她给我的规划,也是我的理想。”   “所以你不需要感到抱歉。”   “如果不是废城案,你不会走上这条路。而特调局存在的意义,不是让受害者家属感到抱歉,而是阻止类似的事件继续发生。”   季小梦听着他的话,脑海中浮现出废城的场景。小小的少年笑得没心没肺,他快乐地跟自己挥着手,说要去找那个从城里来的脾气古怪又臭屁,但是很会讲故事的厉害大哥哥玩耍。   她刚答应过他,待到来年春季,她可以带他去城市里转一转。她想好了的,弟弟还那么小,他不该因为父母的心结而永远困于野外,他可以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到那个时候她会怎么样呢?也许送弟弟去上学,她没有学历,但可以去万洲或者类似的地方给她赚学费。她也许会跟他们成为朋友。   “那我希望……”季小梦眼睛酸涩,“你的理想可以实现。”   柯航再次转头看她,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弯着,眸光明亮。雨渐渐停了,远方的海平面投来一缕晨光。   月落。   日升。   柯航一直看着她,直到季小梦转过头来,冲他点头致意,“好了,我得走了,你还要抓我吗?”   “我抓不住你。”柯航如实回答。   季小梦:“那就再见。”   柯航:“再见。”   季小梦先一步转身离开,踏着熹微的晨光,没有用异能直接转移,而是一步步就这么走了。她没有回头,也许是知道不能回头,因此走得坚决。   柯航看着她的背影,大大的斗笠下面,蝎子辫甩在身后,渐行渐远。   他也终于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悬崖之下有小船漂过,沈文心划着船,忍不住踹了一脚还在昏迷中的郑弛。大家都一晚上没睡,就这厮躺得跟死狗似的,看着就来气。   耳麦中传来祝炎的声音,“怎么样了?”   沈文心:“还那样呗。”   祝炎:“她不愿意跟柯航走,不是我们都料到的事情吗?我知道你也想劝她,但总得尊重她自己的想法。”   沈文心:“我知道。”   祝炎:“更何况,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沈文心释然地笑笑,随即也不纠结这个了,问:“你们那边准备好了吗?都准备好了我就过来了。”   祝炎:“好了。”   小船便又开始了航行,趁着天还未大亮,在朦胧的水雾中逐渐驶向海面。   又过一会儿,姜鱼和林西鹤终于从密林中折返。   他们去了那个隐士团体当年驻扎过的地方,其他的没什么发现,但是看到了刻在石头上的一些图案。大抵就是他们拜的所谓神明。   那些神明竟然是海兽的模样,把多种海兽结合在一块儿的四不像。   将真正迫害自己的奉为神明,去迫害跟自己一样遭受苦难的同胞,这群人是真的疯了,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的底线。   或许作为“人”的人格早在那场大灾难中就已经死去,而后行走的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行尸走肉。   作者有话说:   。 第244章 海市蜃楼 ◇   ◎光明而灿烂的故事◎   10月19日, 浮山海港,雨转多云,又转晴。   天气预报说浮山海港最近天天下雨, 可偏偏气象站在海上检测出异常数据, 然后雨就停了, 甚至还出现了晴天,这就有点反常了。所以虽然今天天气不错,海港方面仍然下了出海禁令。   渔民们不是没有微词, 他们大多是异能者,艺高人胆大。要知道马上就要到雪季了,雪季是休渔期, 冬捕都在内陆的湖泊里, 他们这些靠海的就只能在这最后的时间段了。   不过又因为是异能者, 他们对于危险的敏锐度也很高。   “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先前雾城那边闹得那么大,春城好像也不是很太平, 这回轮到我们浮山海港了?”   “刚才我那朋友好像在街上看到春城特调局的人了。”   “别说了, 沿海岸线那一段,有万洲的人在呢。”   “真的假的啊?”   ……   每旬一度的海集刚刚落幕,来参加海集的客人们大多还留在海港的小镇上没走。他们也好奇地打听着消息, 有些想趁着天晴去海滩上走一走, 却是认不出什么万洲不万洲的。   万洲也有特制的作战服,但如果不是在出任务,大家还是习惯穿便装。   议论声持续了很久, 直到海上真的发生了变故。   最先发现的还是气象观测站的人,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上报呢, 沙滩上的人就也发现了。   “那是什么?”   “海市蜃楼吗?”   只见远方的海面上空, 竟出现了一座城市。凭空出现的城市, 不是海市蜃楼是什么?说起来这在浮山海港也不算特别新奇的事,每年的夏季,幸运的人总能在这里看到。   可这都夏季的尾巴了,严格来说都算是秋季了,马上就要进入漫长雪季,此时出现的海市蜃楼,难免叫人觉得奇怪。   小镇上、海港里,越来越多的人涌出来,或垫着脚或透过望远镜张望着那座虚幻的城市,众说纷纭。海市蜃楼是有科学解释的,那是因光的折射和反射而造成的自然现象,折射出来的景观其实都是现实存在的。   可大家左看右看,那座城市都不像是现代城市,没有多少高楼大厦,以如今的眼光去看,稍显破旧了。   “不会是什么平行时空吧?”沙滩上,几个来参加海集的年轻人说着玩笑话,还在打打闹闹。   平行时空,这也是一种解释。   几人笑嘻嘻地嚷嚷着,沙滩上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丝毫没有发现许多区域已经开始戒严。   海港内,位于两座天空航站楼中心位置的总调度室内,海港负责人正满脸严肃地跟柯航以及林西鹤说话。   “春城那边已经发了公函过来了。”他的视线掠过双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一脸淡然的林西鹤,最终停留在柯航身上,道:“希望你们能明白,海港不容有失。一旦有什么意外,就是你们仲局长也担不了这个责任。”   柯航还没说话,林西鹤先开口了,他回过头来,道:“你想要什么准话?准话就是屁话,不过是在浪费口舌。”   负责人到底很有涵养,道:“林先生,我要为海港上上下下所有人负责,要为所有人的生计负责。”   可林西鹤是个混不吝的,谁的面子都不乐意给,道:“你刚才说要准话,那现在就是场面话——”   说着,他也不给人开口的机会,看向柯航,道:“柯组长,说点正事。”   柯航看了他一眼,虽然他跟林西鹤完全是两种行事风格,但此时此刻,他当然是站在林西鹤这一边,迅速接过话头。   “海上出现的蜃景,您不觉得眼熟吗?”他自问自答,“那是曾经的沿海基地。”   负责人微怔,随即转头看向那座远方的虚幻之城,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林西鹤身边,“沿海基地?就是你们之前在查的事情?”   林西鹤耸耸肩,“北岸诗会研究出了气象武器,但他们的气象武器显然是个偏门,不注重杀伤力,反而花里胡哨的。”   柯航也走过来,“以防万一,海港方面需要做完全的准备,但以前两次的经历来看,北岸诗会对普通人没有什么恶意,您尚可安心。北岸诗会那边,由我们出面处理,但仍需您配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激怒他们,造成不必要的争端和伤亡。”   负责人蹙眉深思,末了,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林西鹤没有回答,深邃目光投向港口延伸出去的浮桥上。负责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远远地看到几个如同小点般的人影,因为距离过远看不清面庞。   “我的人已经过去了。”林西鹤这才慢悠悠开口,道:“面对北岸诗会没有万全的办法,只有见机行事。”   浮桥上的是姜鱼。   许多大船开不进港口,需要浮桥接驳。那里也是整个港口延伸出去最远的地方。   浮桥最远端也有塔台,踩着楼梯上去,姜鱼就到了塔台的传达室。   传达室可与林西鹤所在的地方直接进行通话,于是在林西鹤话音落下的几分钟后,联络的信号就响起了。   “这边准备好了。”姜鱼的声音传来。   “好。”林西鹤回头看向柯航。   柯航跟负责人交涉,最终派出了多艘舰艇和飞行机配合万洲和九组的行动,听从他们的调遣。   负责出海的是贺望岚和他的三分队,以及九组的寸头、瘦高个、老杨,都是曾经在迷雾森林里跟北岸诗会并肩作战过的人。其余人留守岸上。   那巨大的蜃景看着近在眼前,其实远在天边,贺望岚等人出海后,航行了好一段距离还觉得离它很远。   犹如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而就在这时,海市蜃楼竟然发生了变化。   起初那只是一座城市,更准确地说,是多年前的沿海基地,能看到高高的围墙、岗哨,一切好像都是灰色的,透着一股晦暗的色调,看得不是特别真切。不知不觉,那画面开始了变化,多了些别的东西。   像是、像是……海浪在翻涌?   贺望岚站在甲板上眺望,迎着风瞪大了眼睛。起初他只以为是海面上起了风浪,可那海市蜃楼可不是长在水面上的,而是跟水面有着一定的距离,而海面上明明风平浪静。   “我去,是沿海基地被淹了!”三分队的人指着前方的海市蜃楼,饶是走南闯北见惯了世面,看到此情此景,仍觉得惊奇。   画面已经变了,那海市蜃楼里的沿海基地,已然变成了一片地狱场景。   汹涌的海潮席卷而来,越过高高的围墙,无情地摧毁了人类好不容易在大灾害中建立起来的安全基地。无数人在海潮中沉浮,而那恐怖的浪头里,还有凶猛的海兽将人撕碎。   变了的画面仍然是静止的、无声的,可光是这样看着,就已叫人遍体生寒。因为它太大了,仿佛横亘在天地中的天幕,让人很难不犯巨物恐惧症。   它又太真实了,尤其是像贺望岚他们靠那么近,画面里的巨大海兽仿佛要冲出来把他们的头咬掉。   远在海港里的人,看得不是那么地真切,可也一片哗然。   “这什么海市蜃楼那么智能的吗?竟然还能变化!”   “是全息投影吧?”   “不是平行时空吗!卧槽,刚才我用瞭望镜看了,以为海兽来袭,差点没叫出来,太丢脸了。”   “刚才不是有船出去了吗?到底什么情况啊有没有人说说?”   ……   林西鹤处,海港负责人的脸色也变了,他沉声道:“这是什么?当年的场景重现?”   他似是又想到什么,视线扫过他和柯航,道:“沿海基地已经全军覆没,北岸诗会如果知道点什么,想说出来,也就算了。但根据上级明文指示,北岸诗会可跟三级变异植物的事情有关,他们如果要把这个也呈现出来,你们该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林西鹤神色淡淡,“都一个月过去了,他们还没想好要怎么公布这件事吗?这只能说明他们都是——废物。”   负责人被噎住,随即想起这位是能够为了一个隐士的孩子闹到进监狱的狠人,目光便扫向柯航,“柯组长也这么认为吗?”   柯航面色平静,“他嘴里的废物,也囊括了特调局。作为特调局的一员,我无话可说。”   负责人:“……”   他简直气笑了,现在的年轻人确实各有各的个性,是他老了。不过他面上生气,心里反而生出一丝隐晦的欣赏来。   “那依你们的意思,是要继续看着吗?”   林西鹤这才缓缓说道:“你所担心的,并不一定会发生。”   负责人:“哦?怎么说?”   回答他的是姜鱼。   从与塔台的通话里,传来了姜鱼的回答:“因为真实的故事往往不够美丽。”   仿佛为了呼应姜鱼的话,蜃景再次发生了变化。   希望号出现了,它载着最后的幸存者,驶向了大海。众人望着这一幕,心里多多少少有所触动,这是每一个大灾害后活下来的人,都会有的代代相传的感触。   它去了哪儿?   它还会回来吗?   很多人在心里发问,怀揣着好奇和些许的期盼,一个年轻的女孩乘着竹排回到了岸边。她背着行囊,留着一头略有些参差不齐的短发,眼中含着兴奋的、期待的光芒。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灰暗的画面变成了彩色。   她从海边上岸,步入城市,自此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故事。一个不同于真实,光明而灿烂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陆生:我在海上放电影》   《海上放映师2046》 第245章 归来 ◇   ◎大结局◎   夏末的海上放起了电影。   天放晴了, 但太阳又没有太过耀眼,碧蓝的天空下,温柔的海风吹着, 一切都恰到好处。一切都仿佛是最好的安排。   沙滩上的人渐渐地坐了下来, 海港里、小镇上, 到处都是看电影的人。他们远远眺望着这场特殊的电影,调侃它很像以前的幻灯片,或者西洋景。   还有许多人开了直播, 让更多的人看到了这部电影,于是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问,电影里的女主角是谁?   不乏有历史专业的能认出沿海基地, 有人觉得那画面上的内容是真的, 有人觉得是假的;有人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阴谋, 有人觉得是娱乐公司在炒作,各执一词。   但无论是哪一方, 都不否认接下来的画面很美好。美好得像童话一样。   从海上来的年轻女孩来到了城市, 她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像陌生又新奇的世界伸出手,世界也温和地接纳了她。   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正因为普通, 才更有共鸣,那些生活化的场景、熟悉的建筑,都让人觉得亲切。   “那是春城吧?”   “快看, 那是城区改造之前的场景, 以前我家就住在那边呢!”   姜鱼看到了熟悉的地下民居、环岛公寓, 看到了2116年的梦渚灯会。灯会的场景一出来, 海边响起一阵赞叹声。   真漂亮啊。站在灯火中的女孩子仿佛就是美好的代名词。   故事还在继续, 她没有像现实中那样死去,而是等来了一年又一年的积雪消融时,走过了许许多多不同的风景。   这无疑是个没有多少波澜起伏的故事,观众们的心情愈发放松,沙滩上的人或坐或躺,已经喝起了啤酒和椰汁。   唯有坐在礁石上的老赵,抽起了已经戒断很久的烟。终端不停地提醒他“吸烟有害健康”,但他并不想管。   他认出了海市蜃楼中的那个女孩,他知道真实并不像这部幻灯片电影里讲的那样。看起来越美好,可能就越黑暗。   知晓真相的人都没有说话。   姜鱼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梦渚灯会后的视角,其实是陆生的视角,因为下一个画面就是湖畔山庄。程真死后,陆生继承了她的异能,也继承了她部分记忆和情绪。或许从一开始,陆生是陆生,也不止是陆生。   这不免让人想,如果程真真的是一个这么普通的女孩,这是否就是她本该拥有的生活。   姜鱼想着,转身离开了塔台。   林西鹤也离开了调度室,柯航隐晦地跟他交换一个视线。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而柯航继续留在这里,居中调度。   从海港离开,绕过小镇,就能看到已经拉起的警戒线。祁小午带着人在这里阻断了登上悬崖和后方密林的路,见到林西鹤过来,道:“刚才兰舟来消息了,他们正在加速赶回来,预计会在傍晚时分抵达。”   林西鹤:“继续在这里守着,谁都别放上来。”   语毕,林西鹤穿过警戒线,独自登上了悬崖。   如果说整个海边哪里的视野最好,无疑是这片最高的悬崖了。天地影院,VIP席位,正对着那片海市蜃楼,风景独好。   如果说陆生要挑个观影好位子,那就一定会在这里。视野,这是从环城抛尸案时就一直在强调的一个词,也是姜鱼和林西鹤抵达浮山海港时,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悬崖上的视野是真的好,就像麻仓的那个铜雀天台一样。   果然,当林西鹤走到这里时,远远地就看到悬崖边上摆着张轮椅,轮椅的椅背稍稍往后放倒,躺着个病恹恹的陆生。他依旧穿着一身白,双眼无神,脸色苍白,看着弱不禁疯,怀里还抱着个椰子。   仔细看,椰子里装着的不是椰子水,而是冰可乐。   有病。   “你那是什么眼神哇?”陆生的脚边蹲着一个白色垃圾桶。   垃圾桶站起来,两条长长的机械腿,效果一如北极兔。它还操着熟悉的口癖,一张嘴就把自己的身份暴露,还拦在陆生面前,大喇喇地质问林西鹤。   “跟你有什么关系?”林西鹤挑眉。   “怎么跟cube没关系哇?要是跟cube没关系,你说跟谁有关系哇?”cube气鼓鼓地反问。   “哦。”林西鹤双手插兜,深色淡然,“变异大猩猩。”   Cube跳脚,“你才变异大猩猩,你全家都变异大猩猩!”   “cube。”陆生虚弱的声音传来,制止了一场可能到来的战争。Cube立刻抛下林西鹤,转身眼巴巴地看着陆生。   陆生抱着椰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地把椰子汁换成他最爱的冰可乐,但是他却一口都没有喝。   “主人你怎么不喝了?”cube可怜又委屈,“今天我都没有换成热水,你喝一口呀,你是不是快死了哇?”   林西鹤看了一眼,“确实。”   陆生已然瘦得脸上都没什么肉了,大概是身体临近崩溃,无法进食。但他还有一口气在,听到两人的对话,死人都会气活。   “在一个快要死掉的人面前,说这种扎心的话……合适吗?”   林西鹤耸耸肩,站在轮椅旁边再次看向那片蜃景。   陆生也在“看”着,但这次他是真的看不到了。他以往都用精神系异能去感知周围的一切,那海市蜃楼距离太远,他可感知不到具体的细节。   于是他又问:“现在播到哪儿了?”   林西鹤:“麻仓。”   陆生:“我在麻仓的时候,其实过得挺开心的。”   林西鹤不予置评。   陆生也不管他,继续絮絮叨叨,“有时我也会恍惚,我到底是陆生还是程真。希望号的画面总是在我脑海中闪现,好像她在催促我把他们都带回来……”   仿佛是在应和陆生的话,海市蜃楼里的程真,即便拥有了新的生活,也还是会无数次回望大海的方向。   画面像走马灯,一帧帧播放,就像这段剧情一样,缓慢悠长,无波无澜。平静的生活总是这样的,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你以为是短短的半个小时,却已经过去了小半天。你以为是小半天,其实半生都过去了。   林西鹤听着陆生的絮叨,站在悬崖边看着海上的电影,时间就不知不觉从指间溜走。一如陆生的生命。   当夕阳再次陷落,玫瑰色的晚霞将那片海市蜃楼也染上了绚丽色彩。   女孩又再次回到了海边,望着大海,仿佛在翘首等待着什么。烂漫的晚霞照着她青春依旧的脸庞,美好之中又仿佛透着一股不知哪来的哀婉。   领悟到这点的人,都觉得奇怪?可感觉就是这么似是而非的东西,要他们仔细说道,也说不上来。倒是有人终于察觉到这个大部分时刻都简单、平静的故事里,唯一的一点违和之处。   “她怎么没有老呢?”   “对啊,她的头发都长长了。”   “好像头发长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变过了?是那种不管故事里时间怎么变化,主角都不会变老的设定吗?”   “她在等什么呢?”   ……   网上出了很多剧情分析,许多人在扒这电影到底是怎么拍的、又是怎么放的,舆论一起,春城特调局的局长仲远平承担了最大的压力,电话都被打爆了。   压力被仲远平过滤掉一层,最终落到浮山海港,又落在柯航身上。   总调度室里不断响起“嘀嘀嘀”的紧急联络声,柯航镇定地一个个接通、解释、再挂断,有条不紊。   悬崖之上一派安宁,还在观影的人们也叽叽喳喳讨论着剧情,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丝平静下暗藏的波涛。   唯有海市蜃楼的另一边,比贺望岚所在地点更远的地方,有人正在咒骂着什么。   船只摇晃,泛起水波,沈文心扣着郑弛的后脖颈,把他压在船边,摁进水里,再拎起来,让他睁大眼睛看着那片蜃景,“你看到了吗?看清楚了吗?”   郑弛呛着水,鼻涕眼泪横流,不停求饶。但很显然,沈文心没有想要放过他,他逼着他睁大眼睛去看,越看郑弛越崩溃。   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过来,这是报应,是他多年前作恶的报应。   如果他当初没有恩将仇报,如果他没有出卖程真,故事会不会像海市蜃楼里呈现的那样?他们给他看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而他明白毁掉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   无边的悔恨扼住了他的咽喉,他不断地求饶、认错,但沈文心却冷哼一声,眼含嘲讽。   “真的后悔了吗?不是因为怕死所以后悔吗?”沈文心在摇晃的船只上站起来,一脚把他踹入水中,“你以为被抓进特调局就是你的结局了?不,你不配。”   郑弛在海中挣扎,其实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会游泳,可是就在他浮出水面时,水面上却好像覆盖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任凭他如果推、砸,都无法打破。   “唔、唔!”他拼命地砸着那道看不见的屏障,脑子里根本无法思考。他快缺氧了,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船上的人。   船上的人满脸冷漠。   蓦地,那层屏障突然消失了,他终于从海水中探出头来,想要大口呼吸。可是一张嘴他就发现——没有空气。   他呼吸不到任何新鲜空气。   这时他才看到船上那个女人手上流转的异能的光芒,空气!是空气!   “救、救我——”他努力伸手,脖子里青筋暴起。   “你本该在哪里死去,就在哪里死去。”沈文心笑着,催动异能的手微微攥紧,“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然而就在这时,贺望岚和寸头他们也终于在茫茫海面上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眼见郑弛马上就要咽气,老杨连忙大喊:“沈文心!”   沈文心挑眉,“瞧,救你的人来了。罪犯也有人救呢,罪犯也讲究人权呢……”   郑弛心里陡然迸发出希望来,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鼓起最后一口气,奋力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游去。   他也是异能者,在水下存活的时间比普通人要多得多,是以被折磨到现在依旧还有逃脱的力气。可沈文心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他刚刚转身,就被无情的利刃刺穿了胸膛。   利刃无形无色,转瞬即散,化作气泡在他面前浮向水面。那是空气,是他到死也得不到一口的空气。   他张开嘴,看着鲜血在水中弥漫,徒劳地想要抓住那些气泡往自己快要被榨干的肺里塞,可是无济于事。   沈文心甚至有补了一刀,看着尸体漂浮到水面上,冷声道:“可惜在我这里,你就是得死。”   老杨气急,他气的不只是沈文心一意孤行,还有海兽,“小心背后!”   “哗啦!”一只巨大的变异海兽突然从沈文心所在小船的后方跃出,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她扑咬而去。   沈文心利落地避过,抬手便是一刀划破它的腹部。   刹那间鲜血溅落,喷了她半边身子,而她回头看向疾驰而来的舰艇,朗声道:“特调局的朋友,你们到底来抓我的,还是来救我的啊?我可不会感激你们哦。”   寸头:“谁要你谢了,你看清楚状况好不好!”   在海上搞那么大动静,附近的海兽都要被吸引过来了。现在还见了血,马上要雪季了,那些凶残海兽还不冲出来最后饱餐一顿?   就说北岸诗会能搞事,但没有这么搞事的啊!   老杨:“快跟我们回去!”   沈文心:“晚了。”   话音落下,老杨还想说什么。而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贺望岚突然神色微变,他猛地拉住老杨,“海底有动静!”   海底突然传来震动,不用贺望岚再进一步解释,老杨也察觉到了。   “小心,随时做好弃船准备。”瘦高个乘坐着飞行机从高空掠过,从他的视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海面上已经泛起了波纹。   寸头不禁暗骂一声,而这时,被血腥味吸引的海兽也来了。   战斗即刻开启。   这片海域距离海港已经有一段距离,所以海边的人们尚且没有察觉到海上的异变。但很明显的是,海市蜃楼已经很久没有变化了。   女孩再次回到了海边,遥望大海,好似在翘首期盼着什么,但是她到底在期盼什么呢?一直没有答案。   画面定格在这里,太阳都要落山了,气温也再次开始下降,它却还是迟迟没有变化。   “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人们抬头看天,云层再次聚集,眼瞅着就又要下起雨来,那海市蜃楼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难道这故事就这么结束了?   第一滴雨开始落下,却没有人离开。在这一刻,无数的身影仿佛与那个女孩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招待所里,被限制在房间内不能出去的风二,起身走到了窗边。负责看押的是九组的小美和大金,两人盯着风二,没有片刻松懈。   风二忽然说:“开始了。”   大金瞬间警觉,“开始什么,别耍花招啊。”   风二轻“啧”一声,摸了摸脖子上的电子项圈,“我还能有什么花招耍,不是脖子都被你们套牢了吗?不过,如果我不要命的话,你们确实也拿我没办法。”   大金心中一凛,当即上前想要抓住他。然而他话音刚落,季小梦就倏然出现在窗外,她的手搭在窗玻璃上,风二亦然。   只一瞬,两人的身影便都消失不见。   “靠!又来这招!”大金真是服了,空间系异能者,简直是一个bug般的存在。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小美的声音,他已经打开终端,调出了一个控制界面,问:“要按吗?”   那是风二身上的电子项圈的控制界面,最新款的,以季小梦的传送距离,暂时还跑不出遥控范围。只要按下去,风二即刻昏迷。   大金咬着牙,最终却没有给出答案,只是转身离开了招待所,“走!”   观众们不知道,但九组和万洲的都已经知晓了海上的动荡。海底发生了爆炸,肯定是北岸诗会干的,先不说他们到底为什么怎么做,海兽暴动是必然的结果。   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有一个共识:想要安全,就轻易不能见血。   安全海域被定义为安全,并不意味着这里就没有攻击性高的海兽,只是在没有刺激源的情况下,它们的攻击性不高罢了。   但很快,大家就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海底引爆了。   从海底翻涌起了人的骸骨。   数量巨多。   贺望岚稍微一想就联想到这些骸骨是哪儿来的了?是沿海基地覆灭后,那些没有找到的遇难者!   “许多的人死在岸上,还有许多人被拖进海里,当成了储备粮。他们沉在海底,已经很久了……”悬崖上,陆生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苍白的脸上已经一丝血色也没有。   Cube从轮椅底下抽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大黑伞,撑在了他的头顶。往日里矫情又聒噪的小机器人,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默。   陆生又问:“回来了吗?”   林西鹤:“还没有。”   翘首等待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   陆生勉力笑了笑,说:“可是我有点痛,撑不了了。”   人生的这场大戏终于快要唱完,陆生想要给自己寻一个注解,搜索枯肠,他想到《见春山》的那句诗。   【我如此热烈地爱着这个令我痛恨的世界,   山河不移,死生不离。】   林西鹤转头看他,超感的世界里,轮椅上好像开满了花。繁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有着浓烈的香气和腐烂的气息。   陆生在花团锦簇间闭上眼,花越开越多,快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   Cube依偎在他身边,靠着他已经没有脉搏的身体,稚嫩的童音喃喃念叨,“主人死了哇。”   他死了,却又没死。   如同腐烂的土地上开出鲜花,鲜花又迅速腐烂,没有了身体作为容器的异能元素还在活跃。他的精神还未死。   “杀了我,林西鹤。”陆生的声音在林西鹤的脑中回响。   “再等等。”林西鹤回答道。   再等什么呢?   等到海水泛红,一场大战终将落下帷幕。沈文心趴在船边,背心已经被捅了一个大洞,而凶残的海兽还在向她扑来。   蓦地,她的手被人抓住。瘦高个从飞行机上跳下来,一手抓着绳索,一手拉住她,“快跟我走!”   然而沈文心只是回头冲他笑笑,便用力挣脱,整个人坠落海中。   瘦高个抓了个空,脸色铁青。   海面下的爆炸还在继续,随着浪涛翻涌的除了骸骨,还有海兽被撕碎的尸体。顷刻间,他就分不清哪个是沈文心了。   “这群疯子。”瘦高个咬牙。   同样的声音出现在万洲和九组每个人的心里,翻涌的海浪,一如他们翻涌的心。明知无法阻止,却还要去阻止,一边咒骂,一边向前,直到终结。   另一边,海边的树林里,姜鱼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正穿行其中。   蓦地,她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霍然回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灌木丛后跑出来,惊喜又忐忑地喊了一声,“小鱼姐姐!”   紧接着后面又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看见她还很不好意思,正是许久不见的麒麟桥的飞飞。那个一心想要去海上冒险的快餐员飞飞。   就在刚才,姜鱼在塔台的时候,她收到了来自沈鹿的信息,约她来这里见面。而现在,当她看到D和飞飞一块儿出现,她忽然就明白了。   “D,你是来跟我告别的吗?”她神色平和,语气还像在麻仓时一样,仿佛只是跟D闲话家常。   听到她这样的语气,D立刻就有点鼻酸。他甚至有股冲动,想不顾一切地跟着姜鱼回到麻仓,但他知道不行,这会给小鱼姐姐带来很多麻烦。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可以保护小鱼姐姐。   也想要作为一个人继续活下去,直到最后。   “我要跟飞飞出海啦,他来接我了。”D咧嘴笑起来,嘴巴里一颗牙都没有,很丑,但他还是想笑着告别。那个抚恤院的大侦探D,不是什么仿生机器人,也没有失踪,他只是出海去冒险了。   姜鱼张张嘴,想开口挽留,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D的这具身体就像焦乔、像陆生,崩坏无可挽回。她无法剥夺他想要做一个人的决定和权利,怎么也不可能对他说出:你就以人工智能的身份活下去就好了,这样的话。   也无法对他说,你就留在我身边,躲着、藏着,不要被别人发现,而后等着身体溃败到无法活动。   D是麻仓的D,像一株小草野蛮生长,可以在雨里、在风里,但唯独不能在封闭的暖房里。   所以最后,姜鱼只是走到他面前,帮他正了正那顶标志性的小皮帽,说:“我们D看起来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   D听到这话,开心极了。   这时,飞飞略显紧张地插话进来,问:“那个、姜小姐,骆童……还好吗?”   姜鱼这才将目光转到他身上,心里明白,当初飞飞得到了秦震的那笔能源石,又借着北岸诗会的力量从春城逃离,恐怕是北岸诗会早早为D安排的一条后路。   “不用担心。骆童的病好了很多,他很快就可以重新去上学了。”姜鱼道。   “那就好,那就好。”见姜鱼没有为秦震那个案子责怪他的意思,飞飞总算放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意。不过他看了看时间,又重新紧张起来,“我们得走了。我的船还停在海港以北的一个避风处,要是被人发现恐怕就走不了了。”   D的神情瞬间失落下来,又勉力扬起一丝笑意,问姜鱼:“小鱼姐姐,我能抱抱你吗?”   姜鱼主动蹲下来,抱住他,“当然。”   D:“小鱼姐姐,再见。”   姜鱼:“再见。”   再见是人生永恒的主题。   是离别的那个再见,也是重逢的那个再见。   当姜鱼目送着D和飞飞远去,悬崖上的林西鹤,也终于看到了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的飞船。从蝴蝶湾回来的人,终于到了。   沙滩上的人还没有走,大批的观众滞留于此,就想等一个电影的结局。   蜃景里的女孩仍在等待,所有人看着她等待的背影,都开始心焦。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太阳也终于要彻底沉没,而随着太阳的沉没,海市蜃楼也将不复存在。   “这就结束了?”   “不会吧……”   “怎么会没有个结果呢?我这心里都空落落的……”   ……   白日的喧闹逐渐沉淀,众人谈论的声音都变得轻柔。但就在最后的日光即将被大海吞没时,一艘飞船终于从远方驶来,巨大的船身伴着那最后的日光,穿过了那片海市蜃楼。   在众人的眼里,那飞船从女孩的头顶飞过。她的翘首以盼,仿佛真的等来了最终的结果。   “希望号!”   “那是不是最早那几幅画面里的希望号?!”   “真的回来了吗?天呐!”   “可是希望号不长这样吧?”   “那怎么会这么巧?反正是一艘飞船,这不就应景了吗!虚幻照进现实啊!”   热烈的欢呼声中,黑暗降临。   电影至此结束。但沙滩上的人们暂时还不会知道,从飞船上往下看,灯光照射之处,鲜血染红了海面。波浪推着前人的尸骸,随着他们一同前进。   红海、尸骨,那震撼的富有冲击力的场景,让人一生难忘。   悬崖上,林西鹤最后一次转头看向陆生,说:“他们回来了。”   陆生没有再回答,他静静地开着花,花朵随着风摇曳着,不知道是在开心还是什么。林西鹤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拂过他额前的花,看着藏在花后的那张苍白的脸,将手抵在他的额头。   林西鹤是元素系的克星。   所有的异能元素到了他手里,都将化作最本初的状态,自此回归天地,再无拘束。   Cube就在旁边看着,它仍旧撑着那把大黑伞,在林西鹤将手抵在陆生额头的时候,用从未有过的礼貌、冷静的语气,说:“主人离开了,cube也要离开了,cube永远是主人最忠诚的小狗,你能把我和主人葬在一起吗?”   林西鹤:“……可以。”   Cube:“谢谢你,主人的朋友,再见了哇。”   机器人从不拖沓,当话音落下,所有能源灯熄灭,白色的小圆桶机器人,正式启动自毁程序,进入永久沉眠。只有那只举着大黑伞的机械手,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曾放下。   林西鹤看着,许久都没有动作。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就看到姜鱼撑着伞朝他走过来。压下心头万千思绪,他恢复了点散漫姿态,“你来得刚好。”   姜鱼走过去,把伞撑过他的头顶,视线扫过陆生和cube,“结束了?”   林西鹤:“结束了。”   悬崖边撑起了两顶伞。   一个故事,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里啦,后面番外补充一些细节,然后再交待一下后续,应该不多。   感谢大家将近一年的陪伴,这文没什么人看,到后面我都没有申请榜单了,更加没曝光,所以格外感谢每章在文下给我留言的朋友,也谢谢每一个支持正版的人,比心。   📖 番外 📖 ◇   null 第246章 艳阳天 ◇   ◎一些后续◎   2146年10月20日, 天气晴。   【亲爱的朋友。   明天依旧是个艳阳天。】   陆生死后的那个明天,果真是个艳阳天。下了一夜的暴雨后,天上的雨仿佛都被下完了, 早晨九点多还在狂风暴雨呢, 十点多就艳阳高照了。   天气预报不准, 但也没有不准到这个地步,再加上昨天那场特殊的电影,所有人都觉得这异常的天气背后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于是纷纷出门打探。   出门才发现,以海港为中心向两侧延伸出去的至少十公里的海岸线,全封了。不止如此, 还禁空。   海港官方给出的解释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遗骨归乡”、什么“沿海基地”?有那等心思活络的, 直接跑到了沿海的最高点——那个悬崖,往下看。   经过一夜的暴雨和沉淀, 海水中的红色已经悄然退去。有些尸骸被浪涛推到了岸边, 有些重新沉下去,因此海面上除了到处漂浮着的骨头以及打捞的小船,还有无数的潜水员。   昨夜海兽肆虐, 不宜出行, 所以所有的打捞工作只能在今天白天进行。除此之外,海兽的尸体也需要进行清理,如果放着不管, 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老赵报名了志愿者, 一早就过来了, 等到雨停, 就穿上特制的装备随船出海。对于他这位曾经的救援队队长, 同行的人都很给他面子。   隔壁那船上坐着的是万洲三分队的人,他们那位年轻的队长不在,说是去了更远的海域,要对海底进行进一步侦测,看有没有遗漏的先人的骸骨还没有发现。   其实他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搜寻北岸诗会成员的下落。   昨日他们亲眼看着沈文心坠落海中,祝炎、何必、搞钱三人则负责引爆海底的炸弹,后来风二和季小梦出现,与海兽厮杀,生还几率都很渺茫。   但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亲眼看到尸体,谁又能确定呢?   到下午时分,海港的小镇上就人满为患了。   《都市报》的司徒赵和钱俪是最早赶到的一批,所以幸运地抢到了旅馆房间。他们想找姜鱼打听点内幕消息,但是姜鱼似乎很忙,一直没空见他们。   万洲和九组的人都行色匆匆,谁也没有时间应付各方的试探。这世界上诸多事情都如蝴蝶效应,这里发生了什么,影响到的又何止这一处?   譬如春城,昨天各城都在直播那场海市蜃楼,立心医院当然也不例外。唐宗作为知晓部分真相的人,不确定要不要让许望看到这些,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一下子刺激太多,犹豫不决时,许望自己看到了。   值班的小护士忙里偷闲在刷视频,没看到许望就站在身后。陷入痴傻的许望,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一个没看好,他就自己从病房里跑出来了。   他看到了海市蜃楼的画面后,刚开始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那样站在那儿,木愣愣地看着。   还是护士回过头看到她,自己吓了一跳的同时,也把许望惊醒。他好像从无边的混沌中获得了片刻的清醒,但又似乎并没有真的清醒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转身就要往外走。   别人拦都拦不住他。   就在医院要给他注射镇定剂的时候,唐宗拍板,让他从医院离开了。当然,他和特调局的人就牢牢跟在他后面,看他要去哪儿。   彼时已经是凌晨,大街上都没什么人。一组的虞枫亲自出马,让许望能够自由地行走在路上,最终,一行人跟着他兜兜转转了小半个春城,终于在日出时分抵达了时光站台附近。   虞枫:“看来这目的地已经很明显了。”   唐宗:“是环岛公寓吗?只是公寓早就已经拆除,他再怎么找也回不去了……”   已经回不去的地方,自然再怎么找,都是找不到的。   他们亲眼看着许望如同无头苍蝇那样在时光站台附近晃荡,眼神愈发的迷茫、混沌,最终,当早高峰的人群将这里又变成一片人海,他停下踟蹰的脚步,再度迷失。   雾城,一号监狱。   随着陆生死亡,雾城方面想要抓住陆生,撬开商羊的嘴,让他配合的希望也落空了。他们又连夜对商羊进行了审讯,但依旧无果。甚至还不敢轻易把陆生的死讯透露给他,万一商羊知道了,更加不配合怎么办?   大家都认为,商羊想要把陆生抓回来,无非是嫉恨陆生背叛了他,想要他同样身陷囹圄,报复他罢了。   商羊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号监狱又收到了由春城特调局转达,来自姜鱼的通讯请求。姜鱼没有实权,她最出名的身份是一个作家以及林西鹤的女朋友,但她同样是商羊的女儿,在雾城事件中甚至起到了关键性作用,于是一番交涉后,姜鱼的电话被递到了商羊面前。   那是视频电话,姜鱼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商羊面前。   姜鱼想要传达的话很简单,就是之前雾城方面不敢轻易透露给他的,“陆生死了。”   这是一句咒语,是陆生留下的魔法。   他虽然没有明说,可郑弛都被拖到海上杀了,姜鱼并不认为商羊能够在这里好好地活着。哪怕他已经成为了阶下囚,哪怕他会丧失自由直到痛苦死去,但他进了监狱还在给陆生找麻烦,有吃有喝还有人定期检查身体,陆生怎么可能放过他?   果然,商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反应,不太寻常。他刚开始还很镇静,只略略挑了挑眉,表情甚至有点惋惜。   很快他就开始头痛,刚开始还能忍,可不出片刻他的额头上就沁出了细密的汗。他的表情逐渐沉凝,咬着牙,死死盯着姜鱼,“他做了什么手脚?告诉我,他对我做了什么?!”   姜鱼平静地看着他发疯,“大概是某种精神暗示吧。”   商羊倏然想起了在雾城时他和陆生几次见面,最后甚至动了手。精神系异能诡秘莫测,陆生肯定是趁他不注意对他下了手,可他竟然没有发现,他竟然……   “你就不怕吗?”商羊忍着疼痛,脖子里已经青筋暴起,他看着姜鱼仍旧平静的、甚至戴着微笑的脸,眼中满是威胁和不甘。   “你威胁不到我的,因为已经没什么可以让你威胁的了。”姜鱼望着她,眼神中流露出怜悯。   恰如他们在雾城重逢时,商羊看向他的眼神一样。   多可怜啊。   我的悲悯,是对你最后的仁慈。   商羊毫不怀疑姜鱼的话,她说没什么可以威胁到她了,那就真的没有了。D,甚至是柯琴曾经被他逼迫着隐瞒陆生死遁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成为把柄,他就算说出来也没用。   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嘴里吐出血来,不知是身体真的撑不住了,还是被气得。   在外看着的一号监狱的人,一个个胆战心惊,深怕商羊马上嗝屁,急得要冲进去,却被雾城特调局的新任局长拦住。   “别冲动,再看看。”此人正是在雾城出事时,跟周亓在前哨站打过配合的那位曾经的副局长。他其实本就不赞成雾城方面在北岸诗会这个组织身上采取的行动,只是他刚上位,根基不稳,只能顺水推舟。   他相信就算雾城特调局派了人过去,也讨不了什么好。别说北岸诗会,就是万洲都不是好相与的,结局也果然如此。   此时,姜鱼和商羊的谈话还在继续。   商羊已然佝偻着背,神情开始恍惚。姜鱼看着他,从头至尾大方得体,没有一丝丝多余的情绪波动,看着他崩溃、看着他疯,无声的对峙让人心生忌惮。   “这对父女也真是……”   “狠啊。”   商羊狠吗?他无疑是狠的,雾城差点因为他出了大乱子,不拿人命当回事。姜鱼狠吗,她能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双方都恨不得对方死,甚至还都下过杀手,无疑也是狠的。   如此明艳美人,还是远观比较好。   最终,姜鱼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看着商羊痛苦地倒在了地上,而后提醒外面那些正在围观的人,说:“你们现在可以进来审问了。”   死亡永远不是最坏的惩罚,它甚至可以成为解脱。最坏的惩罚是,所有的愿望都落空,所有的事情都事与愿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姜鱼觉得,陆生留下的魔法会有一个有趣的结果。   果然,在一号监狱的人再次对商羊进行审讯后,他们终于问出了自己想要的、关于三级变异植物的相关信息。   精神出了问题的商羊,再不能保持之前的警惕,他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可偏偏这只是精神上的折磨,没有药物可医,而他破败的身体并不会马上死去。   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硬气。他还是想要活下去,哪怕只是暂时的止痛也好,他开始妥协、求饶。   在这个过程中,关于三级变异植物的信息逐渐完整,异能研究院最终给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那棵三级变异植物可能没死。   变异植物的奥秘,是狂妄、自傲的人类至今还无法完全勘破的。迷雾森林当时的能量场里,蕴含着最庞大、纯粹的能量,那棵树被雷劈死了,但没人能确定它是否还有根系存活,哪怕是一片叶子、一颗种子。   也许它还能生长出新芽。   它甚至还可能再次进化。   这个猜测令人忧心忡忡,但这些暂时都不在姜鱼的考虑范围内。   打捞持续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她和林西鹤也就一直住在小镇上,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又看着他们走,直到最后柯航也要回春城了。   她之前跟商羊说,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威胁他们的了,是真话。D跟着飞飞出海,就算他身份暴露,没有人再可以拿他做文章。   柯琴则在19号当晚就到了海港,她自己一个人来的,来接宋晚星。   她在离开前,主动坦白了当年的失职,早有准备地停止了手头一切工作。母子俩相逢在海港的接驳大厅,周围的人看到他们,都自觉为他们让出地方。   再见,却是无言。   两人沉默地并肩站在接驳口等待,等着宋晚星的遗骸被推出来。两张如出一辙的冷肃脸庞,让周围人说话都不敢大声。   末了,当飞船上的人都下来了,柯琴才道:“软弱的其实是我。”   “当年我失职,背弃了自己心中的信念,所以从特调局逃离。一方面,我放不下所谓的母爱,为你妥协;另一方面,我又开始恨它。尤其看见你,就像看见当年那个无能为力只能妥协的自己,所以我严苛地要求你,不允许你犯错,你必须优秀,好像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当年为你妥协的我自己。我还因此恨他,明明是我们一起生的儿子,为什么他可以什么都不管。”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看着柯航,目光望着前方,好像在看从前。而柯航偏头看向她的侧脸,今日的母亲没有印象中那雷厉风行、果敢干练的模样,好像透出几丝疲惫。   柯航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肢体触碰的时候,这对往日里并不亲近的母子还有点僵硬。   柯琴终于转头看向他。   这次是柯航看着前方,装着宋晚星遗骸的箱子推出来了,正朝他们过来。他轻声道:“可是我从小也很自豪,我的母亲,是个很厉害的人。”   虽然她很严厉,虽然她没有来我的家长会,但打开终端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新闻里的时候,她的光芒那么耀眼。   闻言,柯琴闭了闭眼。好像几十年来的压在心头的东西,终于稍稍轻了一些。再睁眼时,拍拍柯航扶着他的手,道:“走吧。”   作者有话说:   。 第247章 雪季 ◇   ◎求婚◎   打捞工作结束的时候, 雪季也快到了。   悬崖上的密林里新建起了一座墓园,所有沿海基地的遇难者都被埋葬在这里。那几个被万洲带回来的隐士,也终于在海量的名单中, 指认出了达达所在的那个隐士团体中的人——他们真的是当年沿海基地的幸存者。   许清平一家三口的经历着实令人唏嘘叹惋, 丈夫战死, 妻子为了保存基地最后的火种,不惜抛下儿子,顾全大局。谁知唯一的儿子被人如此对待, 任谁看了都会问一句到底值不值。   在蝴蝶湾被困的那么多年里,许清平又是如何度过那些漫漫长夜?若她预料到这些,会不会后悔?   可这些都无从探究了, 得知了这个故事的后人们, 唯一能做的, 就是将他们一家三口的骨灰重新埋在一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许清平的丈夫蔺春在当年战死之后, 尸骨是被找到了的, 就埋葬在海港的公墓里。   一家三口得以团聚,重新下葬的那天,停留在海港的人全都到场了。春城立心医院的病房里, 唐宗也带着许望站在窗前, 遥望着海港的方向,站了许久。   纯白的花朵堆满了整个墓园,姜鱼和林西鹤穿着黑衣站在人群里, 低调地跟着一块儿献花, 又低调地离开人群。   在墓园偏僻的一角, 如果不是特意找过来几乎不会走到的地方, 几棵龙柏树的天然迷阵后边, 还立着一块墓碑。   这里埋着北岸诗会。   关于身后事,陆生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姜鱼想他大概是不在意这些的,不过既然cube说要葬在一起,那就葬在一起好了。   至于其他人……贺望岚他们最终在出事海域附近的浮岛上,找到了风二的尸体。他的尸体大概是被海流冲到那儿的,已经残缺不全,认不出来了,但他身上还带着特调局的电子颈环。   在寻找的过程中,他们也逐渐拼凑出了那场大战中更多的细节。   海底曾经燃起一团火,那是祝炎。跟他在一块儿行动的是搞钱和何必,一个金系、一个木系。他们在海底行动,把那些遗骸都送上来了,自己却没再上来。   季小梦几次在海中闪现,似乎是想救援自己的同伴,但都无功而返。三分队的人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夜幕下的海面上。   海底的爆炸最终还是造成了海啸,巨大的浪头将她吞没,自此消失无踪。   此时此刻,站在碑前,姜鱼忽然问:“你觉得他们有可能有人还活着吗?”   “谁知道呢。”林西鹤看着眼前这块没有刻任何字体的无名的碑,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散漫,仿佛漠不关心。不过他好像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说:“反正我是不想再从海里钓上什么诡异的东西了。”   从打捞到下葬持续了很长时间,懒惰如林西鹤,当然不可能事事亲为,忙了几天就开始摆烂了。不是贴着女朋友,就是在海钓。   在如今这个时间段,还能在海上若无其事钓鱼的,除了林西鹤也没别人了。但只有姜鱼知道,他其实是躲樊黎去了。   樊黎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不过想要督促林西鹤有点上进心,跟他一块儿去开辟海上航线罢了。他住在官方的招待所,而林西鹤住在街对面的旅馆,大家开窗即见面,相看两相厌。   樊黎嫌弃林西鹤实在没有上进心,林西鹤嫌弃樊黎劳碌命,肯定早死。   这不,林西鹤干脆躲海上海钓去了。开着炫酷的摩托飞艇,载着自己的女朋友,带上钓具,呼啸而去。   鉴于最近海港周围都是媒体记者,有人拍到他在玩乐,在社交媒体上痛批他“没有敬畏之心、玩物丧志、不够严肃”等等罪状,他也不在意。   直到战火波及到姜鱼。   于是这帮媒体朋友们全部被送到海上参与打捞工作了,美名其曰为社会做贡献,不做不是人。姜鱼还免费帮他们写了篇稿子,标题叫《感恩的心》,无数顶高帽子给他们戴上去,看过的人都会感动落泪。   言归正传,林西鹤到底钓到了什么呢?   他钓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本来是在海面上漂着的,被他给勾着了。钓起来之后,回去一鼓捣,发现是电子产品,可以读取数据,读取出来一看——   《钓鱼日志》   主人公:林西鹤   作者:陆生   林西鹤垮起个脸,暗骂一声:“变异大猩猩都没这么无聊。”   姜鱼倒是很感兴趣,憋着笑把日志拿过去看,发现这日志从湖畔山庄开始记,一直记录到今年。中间虽然断了十来年,但还算有始有终。   文章的最后一行,是沈鹿留下的一句话。   【再见。   祝你们百年好合。   ——沈鹿】   看到这句话,林西鹤勉强原谅了这个破烂东西。人这一辈子,钓到一条鱼就够了,因此林西鹤海钓数天没钓上来一条鱼,也没生气。   他看着海面上的遗骸一具具被打捞起来,直到海面彻底恢复了平静,便也收起钓竿,回去了。   “下雪了。”姜鱼忽然说。   林西鹤看过去,只见姜鱼伸出手,抬头看向了天空。一片雪花慢悠悠地从空中飘落,掉在她的掌心。   雪季到了。   林西鹤牵着姜鱼的手回家,从雾城回到春城时,大雪已压满枝头。   时隔一个多月,Black Sugar终于又重新开张。   姜珍珍女士也旅游归来,给女儿和女儿的男朋友带回来许多礼物。雪季的第一天,吃一顿热腾腾的火锅是对它最大的尊重。   林逝水也踏雪前来,姜鱼请的。   雪季到来,万洲还有许多事要做,兰舟、贺望岚、祁小午他们都先一步回无人区去了。所以这是一顿纯粹的家宴。   姜珍珍知道D不会再回来时,又伤感了好一会儿。不过她是个天生浪漫的人,D那个活泼又坚强的性子,要是真的去了海上,来一场航海大冒险,也是件很酷的事情,不是吗?   虽然她不知道具体的真相,但她也能够猜到他必定有不能回来的理由,那就去冒险吧,人生不就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四个人坐在一块儿吃火锅,喝点小酒,看窗外雪花飘飘,别有一番意趣。   也是在这一天,林西鹤跟姜鱼求婚了。没有什么特别浪漫的仪式,也没有什么夸张、奢侈的布景,只是在吃完火锅,两人收拾碗筷到厨房归整的时候,林西鹤忍不住从背后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肩头,诚挚地邀请她跟他结婚。   客厅里,姜珍珍和林西鹤喝着茶水,正在说话。   姜鱼被他抱着,动也不好动,余光瞥见林西鹤身上甚至还系着围裙。她没有答话,林西鹤便有些耍赖了,说:“要是不愿意,那我答应你也行。”   “这算什么?”   “强买强卖。”   两人说着悄悄话,奈何客厅里的老父亲可是七级异能者,就算把门关上依旧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更何况林西鹤也没打算瞒。   他就是一个这么坦荡的想结婚了的三十岁男子。   哦,马上就快要三十一了。   林逝水当然也乐见其成,于是客厅里的话题说着说着,就从明卉偏到了儿女婚事上。姜珍珍当然是一切以姜鱼的意愿为准,就像当初她心里隐隐担心明卉,但仍然选择了祝福她和林逝水一样。   姜鱼自己,当然是答应了的。林西鹤早就准备好了戒指,在black sugar接到那十三个单子的时候,他一边捉鬼、找小三、修理机器小猪,一边偷偷摸摸自己做戒指。   婚礼最终定在无人区。   这可被万洲逮到机会了,老板结婚,那不得大办特办一场?否则老板赚那么多钱干嘛?俗话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咱鹤哥都没上过大学,办不了升学宴了,那到了结婚,还不得可劲儿造?   为此,万洲大保姆兰舟与春城老父亲林逝水进行了多次友好磋商,最终,林逝水拿到了定日子的权利,翻遍老黄历,在来年2月选了一个黄道吉日。   姜珍珍女士就只管提意见,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去完成,开心极了。   至于婚礼的主人公姜鱼和林西鹤?   大家原以为只有林西鹤一个人懒,没想到他带坏了姜鱼。当姜家那栋楼重新造好,姜鱼搬回自己家住,林西鹤独守空房后,这个因此而失眠的男人,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翻窗户跑进了姜鱼的卧室里。   距离婚礼还有一个月,新娘子被新郎拐跑了。   兰舟在万洲总部骂了林西鹤一个小时。   可这又怎么样呢?林西鹤会改吗?不,他不会,他要开着他爸给他买的飞艇,带着姜鱼去流浪。今天你联系他,他在阳城外的千里赤地烤红薯;过几天你联系他,他又跑到魔鬼森林里,带姜鱼去找变异大猩猩了。   一个月的时间,他带着姜鱼跑遍了他曾经闯荡过的地方。   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记录在姜鱼新婚后写的《游记》里,里面既有各地独特的风貌,叫人神往,又穿插着发生在过去与现在的有趣小故事,妙趣横生,一度在图书销量排行榜上独占鳌头。   当然,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本书还有个别名,叫《如何不动声色且优雅地撒狗粮》。   作者有话说:   后面大概还有一章?   婚礼就不写了,大概再写点日常。 第248章 生活的碎片 ◇   ◎一些日常◎   【一】   很少有人知道, 面面俱到的一分队队长兰舟还有个技能——吹口琴。   当年万洲初创,草台班子没几个人,兰舟也还没获得“大保姆”的称号。他们偶然之间救下了一支被变异生物袭击的车队, 车队里还有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孩子的母亲重伤需要治疗, 父亲在旁照顾, 于是孩子就只好交给别人照看。   面对哭闹的人类幼崽,众人无计可施。即便是周亓,他能安抚得了发狂的野兽, 面对人类幼崽也会觉得头疼。   最终,是兰舟神奇地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口琴,盘腿坐着, 熟练地把孩子抱在怀里, 吹起了摇篮曲。   那时还没人知道兰舟从小跟着父母在照海基金会做惯了这些事, 一群人只觉得兰州的姿势实在过分娴熟,头顶自带圣光, 让人忍不住想喊他一声——   “mama。”这是那崽子喊的。   林西鹤挑了眉, “哟。”   兰舟脸都黑了,要不是还抱着孩子,一定跟他打一架。其他人都憋着笑, 不敢把兰舟惹毛了, 但林西鹤不怕啊,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谁怕谁。   当时贺望岚和祁小午还没加入, 林西鹤、周亓、兰舟、吴用是最早的成员。后来, 他们捡到了离家出走的熊孩子贺望岚, 撺掇吴用使美男技忽悠到了祁小午, 周亓出任务时又救下了他后来的副队蔺南。   人渐渐多了, 就有了五个分队。分队的编号是大家抓阄的,公平公正。   创业初期总是最艰苦,大家风里来雨里去,不是在训练就是在出任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算是雪季也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毫无疑问,林西鹤是最拼的那一个。他不是异能者,身体素质训练到最强,也比不上高等级的异能者,所以他需要不断的实战来培养自己的战斗意志,最大限度地激发自己的潜能,还需要会各种各样的技能,譬如各种武器的运用,甚至自己动手做,来拉平自己跟异能者之间的差距。   吴用见过他最废寝忘食的时候,一头扎进无人区几个月不出来,一出来,又扎进他的实验室跟他研究一些在野外作战时的实用装备、研究适用于万洲的信号体系。   每一次小队聚集起来开复盘大会,林西鹤严厉起来,就是贺望岚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被削。但他确实会让你觉得,只要有他在,世上无难事。   皇天不负有心人,万洲逐渐做大。别人不敢去的地方,他们敢去;别人不愿意接的单子,他们愿意接,直至万洲的名字传遍大陆,名扬四海。   所以万洲的大家虽然时常埋汰林西鹤懒,但没有人真的这么想。外人要是也这么说,那是万万不可的。   【二】   姜鱼上学的时候,追求者很多,尤其是内城区的那帮二代们。   出身是她的原罪,他们虽然承认姜鱼的优秀,但依旧会打心眼儿里看轻她。甚至许多人并不一定是真的喜欢她,而只是出于内心的征服欲罢了。她实力强,人又长得漂亮,性格好、朋友多,哪怕只是在学校里谈谈恋爱,带出去也有面子。   只是姜鱼很忙,完成自身学业的同时还要去别的系听课,听课之余还要搞社交,参加学生会的工作,就算有人想追她,都赶不上她忙碌的脚步。   很多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实战演练课上,几个班一起上的大课,在异能学院最大的训练场馆里进行,旁边还可能会有其他年级的学长学姐、学弟学妹围观,甚至是别的院系的人。   大一、大二的时候,每次姜鱼上大课,就会有人孔雀开屏似地到她面前晃悠。异能学院毕竟以实力为尊,而春大学风清正,以势压人的情况很少,那么靠实力赢得求偶权,就是一个很通用的途径了。   可惜姜鱼就是很强,年级第一的实力不是说说而已。   她还很记仇,那段时间林西鹤在春城的风评还是那个“林逝水的废物儿子”,那帮二代们提起他时总是带着嘲讽和奚落。   你再差,再是纨绔,能有林西鹤那么废吗?他的废可是天生的。   谁嘲笑过林西鹤,姜鱼打他(她)时就会打得狠一点,不论男女。不是没人察觉到过,可惜姜鱼那样的人,就算生气也从不挂脸,对战切磋、刀剑无眼,你技不如人落败了,你的对手还在大方地关心你呢,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最后你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放假了,姜鱼也不得闲。   她在学校里表现优异,老师们也都很关照她,有好事情总会第一时间想起她,于是就推荐她到训练营当教官。这样既可以得到锻炼,还能拿一份工资。   她当年教过的学生,后来在林稚堂报名参加训练营的时候,成了林稚堂的教官。   教官知道林稚堂是姜鱼的便宜侄子后,对他进行了好一番关照,上完课还要加练,势必让他改头换面,不辜负家里把他送进训练营的良苦用心。   林稚堂每天流的泪比汗水还要多,虽然后来如愿考上了春大异能学院,心里的苦也足够苦好几年。   姜鱼和林西鹤结婚的时候,春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就算自己去不了,也会派人过去,这里面当然也包含了姜鱼当年的部分追求者。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婚礼现场隐晦地交换一个视线,一个个安静如鸡,只恨自己不是个透明人。   听说林西鹤这个人很小气,还是个恋爱脑,惹不起、惹不起。   【三】   2147年7月,冰雪消融。   林西鹤过完蜜月,终于要开始正经工作了。而樊黎三顾茅庐,最终跟万洲达成合作,共同开辟海上航线。   时隔大半年,大家又回到了浮山海港。   此次出海由林西鹤亲自带队,姜鱼做他的副手。四分队的吴用要绘制海图,他当然也要随队出海,于是祁小午也跟着一块儿去,其余人留在岸上接其他的任务,待林西鹤他们回来,再跟他们进行轮换。   毕竟,海上航线的开辟可不是一次就能搞定的。   樊黎当然也是要去的,他出钱出装备,身边就带着一队保镖。   此次远洋,途中穿过了三个S级海域、五个A级海域,最终抵达婆罗三角洲,共耗时半年。航行的距离越远,就越是危险,不说前面的三个S级海域,就说婆罗三角洲,是完全的禁海、禁空区,所有航线到了这里都得绕行。   吴用一路上确定了好几个备选地点,用来建立海上中转站。这些如同堡垒一般的中转站,就是安全航线能够最终建立的重要依据之一。   大海是一座宝库,开辟海上航线,除了方便交通运输,能源开采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利好之处。而且越是深海,好东西越多。   所谓富贵险中求,樊黎便是如此。   在返航的过程中,船队专门靠岸补给。   海外有许多岛屿上的城市,大灾害时期,频繁的地壳运动致使沿海许多地方都坍塌了,也有一些地方与大陆分离,形成了新的独立的岛屿。有的岛很大,有的岛很小。上面的原著民大多迁移到了内陆,也有些还留在岛上,不愿意抛弃故土。   姜鱼他们选择停靠的地方是一个岛屿群,船队在最外围的海上港口停泊,可以通过岛与岛之间的跨岛浮桥通行,也可以坐船。   相对于国内来说,这儿相对落后,金发或者棕发的外国人说着不同的语言,对于林西鹤来说就像念经,但对于姜鱼来说,就如鱼得水了。   姜鱼会不止一种语言,樊黎也是。两人负责了所有的交际,一搭一唱配合默契。   这无疑让林西鹤很是吃味,可他又不好说什么,否则搞得自己像一个妒夫,上不得台面。他就看似散漫地跟在后头,也不说话,但只要樊黎回头,就能得到他的白眼。   樊黎轻“啧”一声,跟姜鱼说:“你也不管管?”   姜鱼回头,忍着笑牵起林西鹤的手,“我们去前面逛逛,好不好?”   岛上的房子很有特色,都是低矮的两三层的小楼,鳞次栉比,还刷着童话般的蓝色和粉色。街头还有热闹的集市,来往的除了岛民,大多都是靠岸补给的船队。   林西鹤被姜鱼一句“好不好”安抚了,两人脱离大部队去闲逛,循着空气中飘来的食物的香气走,刚到集市,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嗳!小心点儿!”   “又是你个小皮帽,跑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   “哈哈哈哈快跑快跑!”   ……   此起彼伏的笑闹声中,姜鱼看到那人群里钻出个小小的人儿来。他戴着一顶小皮帽,回头冲着人群喊话时,一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脚下踉跄,却依旧停也不停,蹦蹦跳跳地调整过来,又继续往前跑,灵活得像只猴儿。   他笑得是那么开心,待看到站在石子路尽头的姜鱼,喜悦染上眉梢。   脱下小皮帽,他用力挥舞,“小鱼姐姐!”   姜鱼笑了。   是你啊,D。   作者有话说:   全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后面如果再有更新的话就是我在捉虫修bug。   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我们下篇文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