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智商犯罪 作者:紫金陈 内容简介: 创新多线犯罪喜剧,你看出谁才是凶手了吗?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看到的每一条线索都会欺骗你! 正文   “你有没有感觉,现在的中国啊,整个社会普遍浮躁,人人都想赚快钱,到处都是陷阱和骗局,就拿手机来说吧,接到的十个电话里,九个在推销诈骗,你再看看楼下——”   方超手持一把枪,站在酒店客房的窗户边,撩开两片窗帘的中间缝隙,指向对面的沿街店铺,“瞧,做中介的、治前列腺的、免费旅游、美容整形,还有各种融资理财、传销,现在市面上尽是这些店。房租太贵,老老实实做买卖的都关门倒闭了,能活下来的全靠坑蒙拐骗!不过说来最可气的,还是路口那家足浴店!”   一旁正低头整理背包的刘直停下手,好奇地问:“洗脚的又怎么了?”   “我昨晚去了那家足浴店,结果真的给我洗脚!”   “要不然呢?”   方超转过身,来到换衣镜前,仔细检查脸上的胡子和假发,幽幽地说:“真正的足浴啊,是不洗脚的。”他回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刘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吧,等干完这票,我带你洗他一回真正的足浴!”   方超把手枪锁上保险,藏在腰后,刘直背上双肩包。两人从头到脚都做了连他们爸妈都认不出来的伪装,这才从容地离开酒店,叫了辆出租车,径直驶到郊区的一个街口,走进一条巷子,他们穿行一阵,到了外面的马路上,又绕路走了一长段,最后来到了一个丁字路口。   对面的拐角处有一家中等规模的私人黄金店,这正是他们蹲点多日后决定下手的目标。   方超观察了一会儿周围,低头看向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很快城市的晚高峰就会到来,时间和他计划的一样,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拨号键。   几秒钟后,距他们五公里外的市区,一家银行门口的花坛处,突然“嘭”的一声,中间一棵拳头粗的冬青树直接被拦腰炸断,两辆停在旁边的电瓶车被炸飞几米远,现场顿时冒起滚滚浓烟,伴随着过往行人惊恐的尖叫,百米外一位驾驶汽车的女司机被吓得失控,导致多车追尾相撞。   紧接着,市区另外两条热闹街道也相继发生了类似的小规模爆炸事件。   几分钟后,报警电话蜂拥打入公安局。暴恐警情永远是警方的头号大事,一时间,全市的警力集体奔赴三处现场。   十分钟后,方超打开了手机导航软件,看到市区主要道路皆已变成红色一片,说明整座城市彻底堵成一锅粥。他轻笑一声,朝刘直点下头,低声下令:“动手!”   两人套上胶皮手套,大步走向黄金店,快到店门口的监控区域前,他们快速抽出一张塑料面具戴在脸上,刘直拿出两张印有“停业装修”的贴纸,往店面玻璃门上左右一拍,两人闪身进店,关上门,方超掏手枪,刘直拿出一把长匕首,双双扑到店里三个猝不及防的女营业员面前,威胁着大喊:“都别动,抢劫,老实点,一动就开枪!”   方超持枪控制全局,刘直单手攥着匕首,抓住其中一个女营业员,推搡着将三人都赶到柜台旁边的一处角落集中起来,命她们蹲下身,双手露出抱住脑袋。   眨眼间的工夫,黄金店已在两人的掌控之中,方超淡定地走上前,枪口在三个女人头上来回移动,从容不迫地说:“不要害怕,大家都配合一点,把柜台的钥匙交出来,我们拿了东西就走,不伤人。”   三个女人蜷缩地靠在一起,吓得簌簌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见她们浑然没有反应,刘直马上失去耐心,挥舞着匕首吼起来:“听见没有,快他妈把钥匙交出来!老子数到三,不交就杀人了!一——”   “稳住,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方超打断道,他和刘直的作风完全不同,他一向认为抢劫也是要靠脑子的,暴力只是辅助手段,于是便拿出他一贯的沉稳作风,不紧不慢地跟她们讲道理,“我相信你们一定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你们肯定很害怕,你们在考虑要不要把钥匙交出来。其实道理很简单,你们上班赚多少,有必要为了这点工资搭上性命吗?记住一句话,命是自己的,钱是老板的!”   一个女人孱弱地抬起头:“我是老板。”   方超咽了下唾沫,直接抬手开枪,“嘭”一声,旁边一个玻璃展柜顿时四分五裂,三个女人腿一软,吓得跌倒在地,女老板颤抖地掏出钥匙,高高举过头顶,刘直一把抓过钥匙,嘀咕一句:“早他妈开枪不就结了。”   按照计划,方超持枪守着三个营业员,刘直负责收罗财物,整个过程不要超过三分钟。到了三分钟,方超看到刘直的背包已经沉甸甸的,再多负重太大,不利于逃跑,只能忍痛放弃柜台中的其他金饰。他一挥手,刘直拉上背包拉链,掏出绳子飞快地将三个女人捆绑在地,用胶带封住她们的嘴巴。   两人深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挺直身板,快步离开黄金店。   半个小时后,旁边一家店铺的友人过来串门,救出了店中被困的三人,众人马上报警。警察此刻都聚集在市区的暴恐现场,周围交通一片瘫痪,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才赶过来。   当天晚上的各种新闻、微信群以及公安内部,都在激烈讨论着下午的爆炸案,而关于这间小小黄金店的抢劫案以及当天这座城市里的其他案件,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方超和刘直坐在酒店房间里,呆呆地望着桌上一尊白玉镶金的财神像,旁边还有一小堆黄金首饰。   过了半晌,方超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长叹道:“我真是不明白,前两次抢珠宝店,确实是我们经验不足,没想到那些标牌几万、几十万的玉器压根儿不值钱,最后只得按斤两卖个白菜价。这回吸取教训了,要干黄金这种硬通货。结果经过这么多天准备,目标找好了,抢劫也成功了,谁知你又来这套,不多拿点黄金,往包里塞个二十多斤重的财神像算什么?”   刘直含糊争辩着:“我……我看这东西摆在正中间,以为很值钱,摸上去像和田玉。”   “和你妈!二十多斤的和田玉?指甲盖大的一家店,你当是故宫啊!”   “我——”   方超摇摇头,一副视他无药可救的模样:“抢黄金店,最后搬走财神像的,全中国也就你一个了。”   刘直沉默了片刻,恼羞成怒道:“大不了下一次再来过嘛,不就是抢个劫,怕个屁!”   “没有下一次了。”方超眉头一拧,“连着三次引爆土炸药分散警力去抢劫,俗话说事不过三,再来一票,准被警方发现其中的关联。”   “那怎么办,不干抢劫干什么?”   “抢路上的店铺,归根结底是拿命赚钱,稍有不慎我们就得进去,这不是长久之计呀!我们俩又都没有一技之长,找份正经工作是不可能的了,做点生意,我们也不是这块料。回过头来看,我们得换个思路,做点其他轻松又不用本钱的买卖!”   “做鸭子啊?”刘直看了看方超,又想想自己,有点心动,“这……这我没试过,也不知道行不行啊。”   “行你妈!”方超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我说抢店铺不行,我们换个方向,抢人!”   在刘直好奇的目光中,方超找出一份报纸,摊平后指向上面的一个新闻标题——《贪官家中被盗千万不敢报警》,冷笑起来:“千万哪,你算算,得抢多少家店铺才能赚到一千万。弄个贪官,就全来了!赶紧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动身去三江口,弄他个贪官发财。”   “为什么要去三江口?”三江口是浙江沿海的一个县级市,虽说经济也算发达,但毕竟跟省会杭州压根儿没法比,想来贪官也没杭州的有钱。   “因为三江口最安全。”方超翻开报纸的另一面,指着底下巴掌大一角很不起眼的新闻,“三江口公安局的副局长失踪了半年,找不到人,都上报纸登寻人启事了。你想啊,三江口的警察把他们老大弄丢了都找不回来,还能抓到我们?开玩笑!”   省公安副厅长高栋收到举报信,举报的正是他的死对头——周卫东。   一个半月前。   省公安副厅长高栋坐在椅子上,左手夹着烟,右手举起一封举报信的复印件,反复阅读着上面短短的半页文字。   没过多久,办公室吴主任敲了两下门走进来,高栋迫不及待地起身询问:“怎么样了?”   吴主任递给他一个文件袋,说:   “举报信上没有检出指纹和其他的指向性物质,看来举报人的警惕性很高。如果要查举报人身份,除非安排刑警直接去找快递公司,毕竟是寄到公安厅的文件,想必收件的快递小哥准会留心寄件人。”   高栋站在原地凝神思索几秒,又重新坐下,把烟头掐灭,打开文件袋。里面一共有两份材料,一份是用透明塑料袋包裹起来的举报信原件,另一份是几页物证鉴定报告。   高栋看了几眼鉴定报告,问:“这封信上写的内容,物鉴中心的人也看到了吧?”   “找的是自己人,我全程在旁边看着出结果。”   “自己人也要小心哪……”高栋轻叹一声。   “毕竟只是做技术的,和里面牵涉到的事不相关。高厅,你看要不要安排刑警去查寄件人?”   “不用了,”高栋把举报信原件放入抽屉,把鉴定文件投入了碎纸机,按下开关表达他的态度,“不管信上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首先要保护举报人,不能让举报人误以为我们想查他。既然举报人暂时不愿透露身份,我也尊重他的个人选择。”   “那您的意思?”   “信上举报周卫东,为什么举报人要把信寄给我,而不是寄给纪委?当然,他在信上说他还没有实质证据,这是其一。我想第二点是,他知道我跟周卫东有矛盾,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我是刑警出身,他是政工那条线的人,在我到省厅前,我们的工作经历从来没有交集,我到省厅这三年,他仗着资历老,又是常务副厅长,很多地方针对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吴主任说:“可您执掌刑侦,又是副厅长里面最年轻的。”年轻是一项千金买不到的政治资本,这正是他的优势所在。   高栋闭了会儿眼,淡淡地说:“再过一年半载,咱们厅长不是高升公安部就是去政府里,到时的厅长人选,如果部里没有特别安排,按省里的内部推荐,基本就是周卫东了。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如果他当上厅长,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吴主任眼睛一亮,寻思着:“举报人明白您和周卫东的关系,所以把信寄给您,他知道您敢动他!”   高栋笑了笑,说:“你猜周卫东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我过不去的?我来省厅前管刑总,调任副厅后,刑总里还能说得上话。一次刑总队长找我,说他们破了起案子,一个叫周荣的商人找他们,自称是周卫东的侄子,想捞人。案子已经定性,放人是不可能的,他希望把罪名弄轻点。我一看卷子,原来是富二代轮奸未成年女孩儿,我直接让刑总往最重的办。这事以后,周卫东对我态度就变了。当然,后来我也调查过他,可他为人处世滴水不漏,看起来真是一身清白。”   吴主任点点头,周卫东素来有一些传闻,但如果真有证据,这几年中央巡视组早把他给抓了。   高栋继续说:“可这次的举报信不同,举报人说周荣就是周卫东的白手套,据说周荣黑白通吃,手里还沾着命案。三江口管刑侦的副局长卢正半年前失踪了,迄今查无线索,举报人说卢正当时正在调查周荣,是周荣把卢正杀了灭口,可对于这件事,举报人称他手里也没有直接证据,不过掌握了一些线索。”高栋眼神一寒,冷声道,“这么大的刑事命案一旦证实,什么级别的都跑不了!”   吴主任寻思说:“举报人信里还说,如果你愿意查周荣,就让省厅空降副局长来三江口,填补卢正的位子,他会在看到您的态度后,跟我们正面接触,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高栋点点头:“卢正失踪至今,算起来三江口的刑侦副局长职位,已经空缺半年多,是时候填上了。按惯例,这小地方上的岗位都是地方自己定,但这次一定要安排我们自己的得力干将进去!”   “周卫东怕也会争这个坑。”   “我管刑侦,这个人选我说了算。”高栋思索片刻,抬头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派谁去?”   “得要一个能力强又绝对可靠的人过去。”其实吴主任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见领导投来询问的目光,便马上亮出底牌,“张一昂!”   “张一昂?”高栋嘴巴张到一半,吃惊地看着对方,“难道你认为他能力强?”   “他……他能力难道不强?”吴主任看着领导明显不对付的神色,只好在一旁干笑起来。   在吴主任的印象里,张一昂能力极强。前年他车子在小区里被人划了,找派出所报案半个月没消息,他告诉了张一昂,结果第二天人家就把划车的给揪出来了。后来他亲戚在旁边一个城市开饭店被当地流氓勒索,他咨询张一昂这种事一般能怎么处理,谁想没几天流氓提着礼品去店里登门道歉了。   这能力,他能不强?   高栋哼了声,摇摇头:“张一昂这小子能有啥能力,办案基本靠猜!”   “嗯……”吴主任冲着这两次人情,继续艰难地替张一昂说话,“可在办这次案子上,我觉得可靠比能力更重要。我听说张一昂从学校一毕业就跟着你,他出身最纯,其他人就算能力比他强,毕竟查周卫东,万一想搞政治投机,蛇鼠两端……”   高栋躺在椅子里,不由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当上副厅长之前的刑警生涯中破的最后一起案子,确实遇到了叛徒,若说用着彻底放心的,除了张一昂,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吴主任继续吹风:“其实他能力如何不重要,举报人说了嘛,只要我们表明了态度,他会弄到证据交给我们,重要的是三江口这个点,一定要我们最靠得住的人来镇守。”   高栋想了想,这也是事实。   见领导态度有了转机,吴主任再接再厉:“张一昂过去一直躲在您的光环下,没有太多他个人施展的机会,这次就让他独当一面试试吧。说不定放到地方上,他才能释放潜力,破几个挣面子的大案!”   高栋思索许久,长长叹息一声:“但愿在我退休之前,能见他破一个大案。”   对于突然空降三江口任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一昂充满了感恩的心。   毕竟在省厅工作,一眼望去头上全是领导,下到地方后才有自己的话语权。何况高厅如此器重自己,将查周荣牵出周卫东这样惊天动地的计划交给他,还花了整整一下午教他怎么展开工作,怎么应付地方上的人事纠葛。   吴主任还转达了高厅对他的殷切期许,让他下派地方任职,不光是为了查周卫东,更是给他机会,希望能看到他破几个大案,当然,转达的只是高厅的后半句,张一昂差点就当场对天起誓,一定要在三江口干出一番轰天裂地的成绩,决不能让领导失望!   转眼间,他赴任三江口已一个星期有余,这地方上的人事关系,远比他预期中的更复杂。   首先是局里的其他领导,虽然待他表面还算客气,但实际接触中,明显把他当成传染病患者,集体对他隔离,跟他敬而远之。其次刑侦这条线内部,刑大队长叶剑自他到任后的第二天起,就请起病假,再也没见着人。据说原本按照内部推荐,叶剑会接任副局长,结果张一昂突然空降,犹如一记老拳正中叶剑心窝,便秘患者即将舒畅之际突遭痔疮破裂痛昏倒地,这心情可想而知!更有传言叶剑和周荣私交甚笃,怕也是另一层原因吧。其他的刑警虽没有明面跟他对着干,但看着其他领导的态度,也自然跟他保持着距离。   任何单位,论资排辈和站队都在所难免,他初来乍到,对此倒也无可奈何。   开头就遇到困难,他也不敢向领导求助,苦思冥想之下,总算被他想出一招,他经过打听,刑警大队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副大队长王瑞军素来跟叶剑有矛盾,中队长宋星是王瑞军的好哥们,于是便想拉拢这两位。   拉上王瑞军很简单,他和叶剑不和,新来的领导也跟叶剑不和,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敌人的领导更是朋友,只要处理好和新领导的关系,不出多久,新领导自然会想办法调走叶剑,让他升大队长。   相比之下,宋星就麻烦一些。他是警队里的破案好手,业务骨干,只是除了工作,为人处世刻板了些,所以他比王瑞军早三年当警察,获得的表彰也更多,却在中队长的位子上始终升不上去。   对付宋星这样的业务骨干,张一昂自然也有他的办法。业务骨干都佩服破案能力强的领导,张一昂是高厅一手带出来的徒弟,高厅是昔日的神探,全省刑警的偶像,单人在没有任何负伤残疾的情况下就获得了一次公安部一等功,两次团队一等功,其他奖项无数,他是省厅大领导里唯一刑警线出身的。作为神探的徒弟,想必也不是凡人。借着高厅的招牌,他将宋星也暂时收入麾下。   万事开头难,好歹拉了两个人,但这两人也谈不上心腹,要让三江口的整条刑警线听他指挥,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靠时间熬资历,张一昂没这耐心。第二就是尽快破个大案,以能力服众来树立威信,对此,张一昂没来由地充满信心。   除了单位内部的人事问题外,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个附送的难题。   今天早上他刚到办公室,就见实习女刑警李茜捧着一大沓材料放到他办公桌上,然后毕恭毕敬地等在一旁。   李茜,她就是那个难题!   坦白说,李茜长得还不错,女警里很少有这么肤白貌美的,所有男同事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可只有张一昂知道,她是个棘手的大人物。   他来三江口赴任前夕,高厅特意请他吃饭,末了,高厅和颜悦色地跟他商量,有位刚从警校毕业的女同志会跟你一同去三江口,你看怎么样?张一昂一想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关系户,表态虽然他不指望女刑警能干出什么成绩,但多个帮手也好。   高厅很高兴,又说女孩一直要当刑警,你得想个办法早点打消她这念头,把她赶回来。同时,这女孩没接触过江湖,不懂危险,而且性格冲动,你得牢牢看好她,别让她参与一线工作,更不能让她出半点意外!张一昂随口问了句,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高厅直接翻脸放话,那就把你的狗头提回公安厅来!   这话吓得张一昂魂飞魄散,事后找吴主任打听这叫李茜的女孩背景,吴主任只知道她叔叔是公安部里位高权重的大领导,具体情况也不了然。   张一昂很无奈,公安部大领导的千金下凡,他既不能让她参与办案,又得让她过把瘾,还要把她早点打发回去。这种既要、又要、还要的政治任务,着实是为难他了。   他只好把所有坐在办公室里查资料的活儿全部派给李茜,谁知小姑娘效率极高,任务完成得比他布置起来还快。   “张局,周荣所有的历史资料都在这里。”   “这么快啊!”张一昂病恹恹地应付一句,对材料看都不看一眼。   李茜充满希冀地望着他:“接下去你要安排我什么任务?”   “呃……”张一昂心里在说,看你效率这么高,不如把公安局的地都擦一遍吧。   见他迟迟不语,李茜积极表态:“不如我去乔装便衣,跟踪周荣,暗中进行调查吧?”   “绝对不行!”张一昂脱口而出。   “为什么?其他刑警说,你们都是这么定向调查嫌疑人的。”   “这个……我们没有证据,要查周荣,还有更多的基础工作要做。”   “比如呢?”   张一昂挺起胸膛:“办案不是儿戏,从来不是靠个人的能力,而是团队的工作。但凡优秀的刑警,不能凭个人的力量冒险激进,他要站在全局的角度,统筹安排方案!”   “高厅说过你就是这样的优秀刑警。”李茜听高叔叔介绍,这位张局长是非常优秀的刑警,跟着他能学到真本领,既然你那么想当刑警,跟着他可算找对人了。   “高厅真这么说啊!”张一昂喜出望外,领导看人果然客观又准确,他咳嗽一声,把笑裂到耳垂的嘴巴缝回去,继续说,“三江口是周荣的地盘,他是地头蛇,我们空降来此,要想对付他,千万不能着急,以免打草惊蛇,我们要先在刑警队里拉出一帮我们的自己人。”   “你是说周荣在公安局里也有人?”   张一昂冷哼一声:“这种地头蛇在局里能没点关系吗?其他人我暂时不了解,刑大队长叶剑据说就跟周荣关系非常亲近,大队长都这样,我们的工作难度可想而知。”说到这里,他不由生气起来,“原来的卢局长失踪半年多,叶剑一直代理副局长工作,他以为最后肯定能升职,谁知省厅突然派我下来。他定是恼羞成怒,我到这里第一天他还生龙活虎的,第二天开始就请病假,这算是给我脸色看吗!算起来他都已经请了一个多星期病假,可千万别病死过去!”   这时,刑大副队长王瑞军飞奔进办公室,开口就喊:“张局,叶剑死了!”   张一昂愣了一下,缓缓点头:“果然不出所料!”   王瑞军惊讶了:“这都能被您料到?”   “说吧,他得了什么病?”   “没病啊,被人捅死的。”   “原来如此。”张一昂咽了下唾沫,毕竟猜到了结局,也算殊途同归。他瞥了眼李茜,对方正以一种神奇的眼光仰望他,便转头朝王瑞军下令,“保护好现场,在我赶到之前谁都不许动!”   死者临死前在一块石头上写了几个字,虽然有点潦草,但基本可以认出来。为什么要写下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一定代表着凶手吗?   张一昂当即奔赴现场,李茜非要跟来,他想:带她去现场也没什么危险,若是她被尸体吓傻早点滚回去,倒能顺利完成政治任务,便也没反对。   案发现场是河边的一处绿地,城市叫三江口,自然河道众多,城市里很多内河两岸都布置成了绿地公园,种着花草树木。   事发这块地方树木繁茂,平时人也不多,今天一大早有个老头来到河边偷偷钓鱼,一不留神看到旁边趴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顿时吓得心血管病发作,送医院抢救,差点酿出第二条人命。   岸上已拉出警戒线,先一步赶到的警察早就守在现场,警戒线后几十米外的地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少说也有上百人。小城市的特点就是随便出点新鲜事,附近走过路过的都会奔走相告,一呼百应,好像在这里大家都不用上班似的。   叶剑的尸体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周围一圈已拉起简易帷幕,遮挡老百姓猎奇的目光。   张一昂带着李茜翻开帷幕走进去,里面技侦队员正在做最基础的检查和拍照,现在是金秋十月,天气凉爽,叶剑穿着长袖衬衫和休闲裤,粗看他身上布满伤口,身上衣物被大量血迹染成黑红一片。张一昂回头看了眼李茜,发现她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眼睛里透出磨刀霍霍的光亮,只好无奈摇头。   他退出帷幕,双手交叉着站在原地,朝河岸上方的围观人群仔细观察。   河岸地形是斜坡,围观老百姓站在高处,底下警察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尽收眼底,当然了,这样一来,张一昂同样能把每个围观者的表情看清楚。   “局长,你在看什么?”李茜来到他身侧,发现他神色肃穆。   “你学过犯罪心理学吧?”   “去年学过。”   “根据犯罪心理学的统计,像这种户外命案,罪犯有 50% 以上的概率会在案发后 48 小时内回到现场查看。”   李茜小声纠正:“书上写的是 24 小时。”   张一昂哼一声:“我就问问你,24 小时就有 50% 的概率了,那么 48 小时概率岂不是更高?”   “你这样说也没错。”   张一昂点点头:“总之你要记住一点,罪犯很可能会回来查看,很可能他此刻就躲在这里的人群中!”   他目光从远处每个围观老百姓的脸上滑过,还特意在一些面相不良的人脸上停留,他相信罪犯做贼心虚,是不敢与警察对视的。   “咦——”果然,一个人落入了他的视野。   此人年纪不到五十,穿着简单的休闲 T 恤,站在一个拉警戒线的警察后面,一手按着腰,一手捏着香烟屁股。当其他围观群众都探头探脑地朝这里张望时,他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张一昂跟他目光对视了一秒,那人马上把头转开,随后又偷偷看了几眼张一昂,低头跟拉警戒线的警察说了几句。张一昂心中一凛,不好,该不是在探听案情吧!   李茜顺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这人,不禁低声叫起来:“局长……这个人我觉得——”   张一昂嘘了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做个手势,招来王瑞军,暗暗指向那人:“此人神色极其可疑,你找人侧面调查一下,查清他的身份,记住,先不要打草惊蛇!”   “呃……他呀,不用查了吧,他是主法医老陈,本来在休假被临时喊过来的,等着把尸体拖回去解剖。”   “原来是法医。”张一昂点点头,突然转头怒斥,“那还不赶紧把尸体拖回去,还在等什么!是不是要等到做完头七再尸检啊!”   “好,我马上去叫!”王瑞军果断应答,急忙向陈法医奔去,嘴里嘀咕着,“刚才明明是你说现场一切谁都不许动,等你过来,现在又怪我?”   陈法医前去处理尸体走路一瘸一拐,张一昂又皱起了眉,这是个残疾人?不能吧,三江口刑侦力量得有多薄弱,法医好歹也是警察,平常搬尸体也是个体力活,怎么找个瘸子就应付过去了?   王瑞军看出他的疑惑,凑过来解释:“陈法医是腰椎间盘突出,不是瘸子。”   张一昂点点头,心里还是感慨,三江口刑警队这么凑合,想来以后办案注定是很艰辛的了。   张一昂回到公安局,站在单位的布告栏前,盯着上面的照片,这些是刑警大队内大部分可公开身份的警察的职业照,第一张就是叶剑。   照片上的他,年约四十,浓眉大眼,脸形短而宽,一脸横肉,不拘言笑,坦白说,这副尊荣放古代落草为寇也一定是当大哥的料。   “局长,你怎么事先知道叶剑会出事的?”李茜脸上写满了好奇。   张一昂哪晓得自己会一语成谶,此刻也只好胡乱应付着:“也不能说事先知道吧,大概是多年干刑警的职业本能。”   “刑警的职业本能。”李茜慢慢念叨着,投过来的眼神更显崇拜,“那你觉得会是谁杀了他?”   “这还需要慢慢调查。”   “会不会是周荣干的?”   “周荣嘛……”张一昂思索了片刻,摇摇头,“不至于,叶剑是刑大队长,杀了他可是特重大命案,警方一定会全力侦破,我很难想象周荣胆子大到这种地步,何况据说他和叶剑关系一向很好。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叶剑的死跟我的到来很有关系!”   “为什么这么说?”   “我来三江口后,除了第一天跟他聊过几句,第二天开始他就请病假,直到现在。我打听过,他身体一向很好,之前基本不会请假。我来他请假,随后他被杀,这其中必有关联!你看着吧,很快就会有相应的线索冒出来。”   “局长,有线索了!”正是说什么来什么,说话间,王瑞军飞奔过来,到了跟前,却又停下不语,微胖的脸上写满了扭捏。   张一昂盯了他几秒,问:“什么线索?”   王瑞军迟疑了片刻,吞吐道:“现场调查发现,叶剑临死前在一块石头上写了几个字,看着……看着像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人的名字?”张一昂顿时眼睛发光,“叶剑临死前写下人名,绝对就是凶手名字!字迹可以辨认吗?”   “虽然有点潦草,基本……基本能认得出来。”   “凶手是谁?”张一昂急问。   “他是……”王瑞军支吾不语。   张一昂看他表情就知道定有内情,正色道:“你放八百个心,我的岗位是行政高配的,背后是公安厅,在三江口这里,不管是谁干的,我都敢毫无保留地查他,叶剑写了谁,你只管说出来!”   “他……他写了你的名字。”   “我——”张一昂吞下一大口空气,冷声喝道,“照片拿给我看!”   王瑞军只好掏出手机,点开现场传过来的照片,这是河边的一块大石头,叶剑临死前用一枚小石子在上面划了几个字。   张一昂皱眉盯着上面的字,回头询问他们俩:“字迹也太潦草了吧,这都能看出写的是我名字?”   “看得出。”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人在濒死之时,力气即将耗竭,提着最后一口气写的字自然潦草难辨,但中间这个“一”字实在太好认了,代入张一昂的名字,简直一目了然。上面写的正是“张一昂”三个字,后面还跟着一个耗尽最后力气捶下的感叹号。   阴谋,绝对是阴谋!有人要陷害自己!   张一昂气得只想一榔头了结陷害他的人。   王瑞军尴尬地说:“齐局长和其他局里领导……想叫您过去谈谈,还有李茜。”   齐振兴四十出头,作为一个基层出身、家里毫无背景的官员,这个年纪当上三江口公安局局长,兼着副市长,实属不易。   张一昂到三江口赴任前,吴主任已经替他做好了当地情报的收集工作,据说齐振兴有可能是周卫东的人,但肯定不对周卫东唯命是从。周卫东到省厅前,是三江口上级市的公安副局长兼书记,而当时齐振兴曾短暂地在他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再早之前两人的工作没太多交集。前年三江口公安局抓了一个涉黑的老板,据说这老板业务上和周荣有来往,私交也很不错,可从那次公安局对这伙人最后的处置上看,丝毫没有手下留情,齐振兴甚至在局里亲口指示要办成铁案。   所以吴主任和高厅商量的策略是,张一昂赴任后,先耐心观察,绝对不能直接跟齐振兴对立,若是跟单位一把手翻脸,往后的工作就难办了。   张一昂谨遵领导指示,到了三江口后,齐振兴表现出来的虽不是很热情,倒也没使坏的地方,他似乎是个规规矩矩,一切按章程办事的人。   此刻,齐振兴和局里几个资格老的领导坐在小会议室里低声交谈,张一昂、李茜和王瑞军到来后,在会议桌的对面坐下。齐振兴先是随口聊着最近的工作,问他来三江口是否习惯,绕了一大圈,佯装不经意且带着很好奇的口吻说:“咦,对了,听说张局本来就知道叶剑会出事啊?”   张一昂强自把喉咙的鲜血咽下去,怒瞪着王瑞军,明知故问道:“谁说的!”   “她!”谁想几个领导一同把手指向了李茜。   单位的人不知道李茜有公安部的背景,一直当她是张一昂带过来的秘书性质的文职警员。至于张一昂调到地方,为何只带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女警,那是他的个人道德作风问题,这块自然有纪委的人管,何况他还打着光棍,暂时也谈不上违纪吧。他们只能感慨现在刚出校门的女孩儿,为了要求“进步”,真是拼老命啊!   李茜被一堆手指着,尴尬地回望张一昂,干张嘴解释不出来。她只不过是想替领导吹嘘几句,到处跟人说叶剑的案子不出张局长所料,谁想惹来了大麻烦。   局长办公室的赵主任摆出实事求是的态度讲:“叶剑这人,我们知道他脾气是相当不好,他是原来卢局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以前跟卢局也经常吵架。卢局失踪后,他就代理卢局的工作,估计心里想着他能提上来,所以张局你来后,他不服气,可……可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啊?”   赵主任摊开手,看着众人,众人纷纷惋惜地点头,不自觉地将目光统一投向了张一昂。   张一昂一愣,吃惊地望着在座诸位:“他对我有意见,又不是我对他,我有什么理由杀他?”   “我们没说你杀害叶剑啊……”“对啊,你这反应有点奇怪。”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纷纷否认怀疑他,不过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另外又说,叶剑临死前写下你的名字,还加了个感叹号,为了正常的工作流程,也为了避嫌,叶剑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你需要回避,等查清楚了才能重新介入日常工作。   大家脸上在善意提醒,但实际立场早已摆明,接下去你不能管刑警队了,至于该干什么,那随便你,反正国家也不会少了你这份工资的。   张一昂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次阴谋的实际目的不在于嫁祸他,人不是他杀的,当然最终嫁祸不了,但这事直接导致他不能参与工作,变相停职了。案子一天不破,他一天不能工作,时间一长,高厅为了避嫌,也只能将他调回省厅。   把他赶走,这才是敌人的真正目的!   一来三江口就遇到这么针对自己的大案,此地果然深不可测。   他思索片刻,厘清了思路,朝众人说:“现在问题归结到一点,只要证明叶剑的死跟我没关系,我这边的工作就能继续进行了,对吧?”   众人集体摇头,表态没人怀疑叶剑的死跟他有关,随后又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张一昂跟王瑞军耳语几句,王瑞军出门打了个电话,过了会儿,中队长宋星跟着他进来了。   宋星刚从法医那边赶过来,跟在座的领导们汇报:“陈法医判断叶剑的死亡时间是昨晚的 8 点到 10 点间,我们初步查到叶剑昨晚跟朋友吃饭,大概 9 点后离开,也就是说,叶剑死于昨晚 9 点到 10 点之间。”   张一昂点了点头,面向众人:“只要证明昨晚 9 点到 10 点间我不在案发现场,就行了吧?”   大家想了想,对此都表示认可。   一名领导好心地问:“张局,你好好回忆一下,你那时在做什么?”   张一昂思考片刻,答道:“我当时应该在洗脚。”   王瑞军轻松地笑起来:“那简单啊,把昨晚的技师叫过来给局长做个证就可以了。”   “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泡脚。”   宋星给出另一种建议:“现在不少手机应用上都设置了定位,虽然定位可以伪造,不能当成直接证据,但不失为一项参考。局长,你那时有没有用过某些应用里的定位功能?”   张一昂思索了会儿,脸上带着犹豫,最后,慢慢点了下头。   大家着急问:“是什么?”   张一昂抿了抿嘴巴,低声吐出两字:“陌陌。”   众人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捉摸的表情,张一昂连忙挺直身体,正色道:“我是通过陌陌来侦察『附近的人』中是否存在涉嫌违法犯罪的可疑人员。对了,接着我还叫了个外卖,来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等等,”赵主任用力咳嗽一声,打断他的话,“你叫的是哪种外卖?”   张一昂一愣,随即大声道:“当然是吃的外卖!”   “你说的三十多岁女人,是送餐员?”   “不然你以为呢!”   “我……我当然也是这么以为的啊。”   大家都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接下去工作就简单了,查一下外卖的订单记录,再找送餐员核实一下,自然就能彻底证明张局长的清白了,谁知这工作一点都不简单。   张一昂原本以为只要找来送餐员一问,关于他的嫌疑,自然就水落石出了。谁想没过多久,王瑞军又飞奔过来,告诉他一个惊掉下巴的消息:“张局,昨晚给你送外卖的女人,失踪了。”   不至于吧!   为了栽赃他杀害叶剑,连外卖送餐员都算计进去了?   这三江口什么地方,这种手眼通天的本事,谁干的?   张一昂舌头都直了,幸好李茜还算清醒,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失踪了呢?”   王瑞军解释道:“我们按局长手机里外卖的派单信息,给送餐员打去电话,她听说我们是警察,要她来公安局了解一些情况,嘴上说好的好的,就急匆匆挂了电话。我们过几分钟再打过去跟她确认时间,说事情紧急马上派车接她过来,话说到一半她就挂掉电话,再打已经关机了。”   李茜不以为然说:“那一定是当成诈骗电话了,现在冒充警察的诈骗电话太多了。”   “怕没那么简单,我们当时以为她手机没电了,或者正在送餐,只好联系了外卖平台公司,对方提供给我们送餐员的身份信息,一查她身份证,居然是三年前江苏省的失踪人口。我们还查到她有个丈夫,丈夫也在三年前的同一时间失踪了。”   李茜不明所以:“这又说明了什么?”   王瑞军道:“八成这对夫妻欠了很多债,从江苏隐姓埋名逃到我们浙江来。我让派出所的人根据她登记在外卖平台的地址去找,现在还在等消息。”   张一昂咬咬牙,感慨时运不济,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证明他昨晚在家的人证,谁知是欠债潜逃人员,听到警察电话就直接挂断。   几分钟后,王瑞军接到派出所人员打回来的电话,结果又让他们大吃一惊,派出所警察来到对方住所敲门,敲半天没人应,旁边邻居说刚才两夫妻拖着两个箱子,抱着小孩儿着急忙慌地离开了,说是回老家。   王瑞军嘀咕着:“估计两夫妻是欠了不少债吧。”   张一昂深吸一口气,顿时激动不已:“这送外卖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抓回来!”   他马上叫上王瑞军、宋星、李茜和几个骨干警员,亲自带队,三辆警车,以抓捕 A 级通缉犯的阵容集体奔赴送餐员的住址。   那是个老城区里一间小小的食品杂货店,此刻卷帘门紧锁。   警察叫来了旁边店面的邻居,邻居介绍店主是对夫妻,两人都三十五六岁,还带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儿。他们是半年多前来的,租下了这个店铺,平时卖食品饮料兼一些蔬菜,为人很客气,不像犯事的样子。杂货店里面隔成了两间,平时一家人吃住都在店里。   今天下午四点多,两夫妻带着小孩儿和两个箱子,锁上卷闸门离开,邻居看到了询问,他们说老家亲人病危,赶回去看最后一眼。邻居提供了男店主的手机号,拨过去发现也已关机。   得知这一情况后,张一昂思索片刻,当即下令:“把门撬开,找找有没有其他联系到这两人的方法。”   “撬门?这……这不符合程序啊。他们顶多欠钱跑路,又没犯什么事,我们什么手续都没有。”王瑞军为难地表示,继而劝说,“局长,你也知道,现在督查这么严,老百姓动不动就投诉,主人不在家我们当众撬门,事后网上肯定要说我们滥用公权力。”   其他警察看看周围,已有不少群众掏出手机录像,毕竟一堆警察聚集在小卖部门口,个别人认得警衔,发现中间几个都是地方公安局的领导,好奇心更盛了。   如今自媒体时代,消息传播速度快,如果这些警察当众撬开店门,发现是一场误会,无疑影响极其不好。一个县级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就可以不通过任何手续,光天化日撬开居民家的门,那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的,老百姓还谈什么安全感?   其他刑警也劝张局消消气,这事还得慢慢来,找不到送外卖的人证还可以想其他办法,现在公安部三令五申警察的执法作风,如果店主确实是刚巧老家亲人病危回去了,闹出误会就没法收场了。   这些刑警和他相识不过一周,谈不上交情,现在要他们当众干违规的事,换谁都不干。其他人还说这事情就算齐局长批了也不行,必须得走程序。   张一昂见这帮人已经表明了立场,他再强制要求下去,怕是连王瑞军和宋星都要站到对立面去了。可这送餐员如果就此找不到,他怎么办?单位里的人都知道叶剑死前写了他名字,这让他如何立足,怕是过不了多久,什么也没干就被调回省里去了。那简直是他从警路上永久的笑柄。   一时之间,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来到卷闸门下,蹲下身,弯着腰透过底下三指宽的缝隙艰难地向里张望,视线只能看到底下的一小块区域,什么线索也没发现。情急之下,张一昂用背向众人的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块,趁人不备放在手心里揉成两个小团,再用手指透过缝隙把钱弹了进去。   他带着一脸疑惑站起身,对其他警察说:“地上扔着两百块钱都不捡,走得也太匆忙了吧?”   其他警察也趴下身去看,咦!果然地上扔着两百块钱。一个警察挠着头说:“奇怪啊,我刚才怎么没注意到?”   张一昂招手把在场警察全部聚拢过来,露出警惕的眼神,提示他们:“你们仔细想一想,这对夫妻怕不只是欠债潜逃这么点事吧?”   过了好几秒,宋星恍然大悟:“没错,逃跑的老赖见着多了,哪见过这么机灵的,警察刚打电话就举家搬走,连店都不要了,钱都来不及捡,这哪里会是老赖,这一定是有案底在身的逃犯!”   张一昂轻描淡写地道:“如果是小案子,也不至于这样吧!”   经此提醒,众人集体醒悟过来。   “对,不是小案,肯定大案在身!”“还有个小孩儿,怕是人贩子吧!”   公安在紧急情况下抓捕犯罪分子,是可以事后补办手续的,所有刑警对抓捕重大要犯都有着顽固的热情。   经此一说,手下们马上找来工具直接把卷闸门撬开,门一打开,所有人都呆了。店铺里面乱七八糟,连抽屉都拖出在柜台上,东西全被胡乱翻过。   张一昂原本只想先编个理由让手下相信里面这对夫妻是逃犯,把门撬开找找其他能联系到人的办法,一见这副模样,表明两人走得极其匆忙,连他自己对两人是逃犯都深信不疑了。门外看热闹的老百姓发现店铺里的情况,也知道这里出了事。   一时间,手下们对张局长投来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领导就是领导啊,职业敏感性就是职业敏感性!   张一昂带人走进里面,穿过店铺,径直来到后面的隔间。   隔间不到十平方米,一头是床,另一头是简易厕所,中间摆着一张桌子烧饭。床下原本放着一些箱子,如今箱子都拖到了外面,有些放床上,有些放地上,都打开着,各种东西散落周围。   张一昂叫手下去问问旁边邻居,这夫妻具体走了多久了,很快手下就回来告诉他,大概一个半小时前走的,走的时候打了辆出租车,神色很匆忙。   他微微一思考,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六点,天色已暗,便当机立断下令:“马上通知各组人员,包括周边乡镇辖区派出所的警力,守住汽车站、火车站和全市各主要出入口,再联系出租车公司,调取出租车的行驶数据和沿路监控,马上展开全城搜捕,今晚必须把人截在三江口!”   “动员全市警力抓一对夫妻,动静太大了吧?还不知道他们犯了多大的事。”宋星不屑地摇摇头。   张一昂哪管这么多,这送外卖的如果今天逃出三江口,那明天他来单位上班干吗,大家都去查叶剑案,他作为唯一嫌疑人待在办公室里玩电脑?   他大手一挥,道:“就按我说的办,一切问题我来负责!”   领导都放出这话了,手下也不好说什么了,马上打电话到局里安排警力动员,把今天休假的都调回来。   布置已定,张一昂和警察们继续搜查屋子里的遗留物品,这对夫妻走时虽然匆忙,但居然所有包含私人信息的物品一样都没留下来,整个屋子找不出一张照片,也找不到任何载有身份信息的东西,只留着一堆两人的衣物和小孩子的衣服用品,这让夫妻俩的身份更显可疑。   张一昂站起身,环顾这不到十平方米的小隔间,分析道:“衣物鞋子都很干净,看得出平日里东西摆放得很整齐,这家人不像普通的打工人员。”他目光从女式的衣服、鞋子和卫生间的少数几样护肤品上一一掠过,最后走到一双女式运动鞋面前,蹲下身,微微闭起眼睛,做起判断,“女人身高在一六〇到一六三之间,身材匀称,体重不会超过一百零五斤,皮肤略黑,平时穿着干净整洁,为人干练,走路的步伐很快,说话声音应该是偏沙哑低沉的。”   李茜暗自点头,不由佩服领导的职业技能,光看现场就能给嫌疑人画像,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力。   一旁的警察悉心记录特征,又问:“男的呢?”   “男的我不知道。”   众人好奇地问:“那女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昨晚见过。”   原来如此,大家也不在这话题上纠结了,又搜查一阵,再也没有更多发现,只得暂时回去等结果。   回单位简单吃了点东西,才过一个多小时,张一昂就接到手下从火车站传回的消息,这对夫妻连同小孩儿在候车厅被拦下,他们很古怪,什么话都不肯说,只能先把人带回局里来。   没多久,手下警员带着这对夫妻来到了张一昂面前,丈夫长着一张圆脸,一副老实人的模样,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口,但神情很镇定。妻子怀里抱着小孩儿,眉宇之间充满了忐忑不安,甚至连抱小孩儿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张一昂盯着女人,首先问他最关心的问题:“你昨天晚上大概九点四十,给我送过一份外卖,你还记得吧?”   他正等着女人说出记得两字,彻底洗脱他和叶剑被害案之间的嫌疑,谁知女人竟怯生生地说了句:“我……我不记得了。”   张一昂一大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你好好看看我,你想想清楚啊!”   “我……我不知道,我昨晚没送过外卖啊,我从没见过你啊。”女人低着头,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所有人都向张一昂投来了怀疑的眼光,明明他说昨晚是这女人送的外卖,这女人却说没有见过他,一个外卖送餐员跟他素不相识,又在警局里,总没必要陷害他吧?   连李茜的表情都变得古怪了,不由怀疑起莫非领导真的和叶剑被杀有关?   张一昂顿时大怒,握起拳头,挥舞着大喊:“昨天就是你给我送的外卖,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话音一落,女人突然哇一声大哭,嘴里叫着:“我没送过,我没送过啊,你别问我了!”她抱着小孩儿一下瘫坐在地。   看到这番变故,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看这副模样,难道女人在撒谎?可她为什么要陷害张局长?   这时,丈夫慢慢蹲下身,轻柔地拍起妻子的肩膀,过了半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站起身,直视张一昂的眼睛:“有什么冲我来,不关我媳妇儿的事。所有人都是我杀的,一共十五条人命,跟她没半点关系,这辈子她跟错了人,我对不起她,你们放过她吧。”   顷刻间,所有人眼睛都快跳出来了,使劲让自己镇定下来,回忆了一番方才确定,刚才男人嘴巴里说什么来着?对,他说他背了十五条人命!   十五条人命,这是什么概念!   男人叹口气,咬牙道:“我在三江口躲了大半年,以为没事了,没想到你们早就盯上我了,外卖平台都能指定派单给我媳妇儿,厉害。算了,欠下债早晚要还,我他妈认栽!”   虽然身上的嫌疑还没洗清,但是张一昂已经歪打正着捉到了 A 级通缉犯,这下可让人刮目相看。   晚上十点,公安副厅长高栋坐在家中的大书房里翻着文件,突然他的私人手机响起,一看写着公安部郭局,他连忙接起,手机里传来对方爽朗的笑声:“老高,你那位徒弟这下可立大功了。”   高栋一脸茫然:“你说谁啊?”   “还能是谁,张一昂啊,你还不知道吧?放心,明天一大早捷报就会传到你们厅里,我是通过李茜提前一步得到的消息。”   “什么……什么捷报啊?”   “三江口公安局刚刚抓获了李峰!”   “李峰?这名字有点熟。”   “A 级通缉犯,部里连续三年每年下发重点缉拿对象,据各地上报的,他就有十多起抢劫,其中九次杀人,一次未遂,涉及五个省,累计出动警力上万人次,几次眼看着就要抓到,都差一步被他逃走了。据他自己初步交代,手里一共有十五条人命。实在想不到,张一昂这小子才来地方几天,就抓获了这样的人物,而且据我所知,原本李峰又要潜逃,全靠张一昂当机立断,力排众议要求动员全市警力,亲自部署了全城抓捕计划,今晚必须把人截在三江口,这才把李峰抓到的。”   高栋经他一提醒,便想起来了,忍不住确认一遍:“就是带着老婆潜逃,从来没和老家联系,一直不知道行踪的李峰,那个亡命之徒?”   “对啊,除了他还能有谁,三江口已经比对了指纹,确认无疑!”   “我去!”高栋激动得直接站起身来。   “你这徒弟真够有出息的,这次是铁定立大功了,不过老高你可太不厚道了,你不是说你这徒弟不会办案,让李茜跟着他什么也学不到,过阵子没兴趣了就打发回来安排工作,你徒弟这么凶,我们家李茜万一当刑警上瘾了,我可要找你算账啊!”   高栋笑着打哈哈,挂完电话,愣在了原地,心中还是无法相信,不至于吧,就张一昂这货色,他吃了什么药,居然抓到了公安部领导都念念不忘的李峰!   夜已深,整个三江口公安局大楼里灯火通明,全单位所有领导都从家里赶过来,连政府里的市委书记、市长都半夜从家里跑出来,连夜慰问今晚参与抓捕行动的全体公安民警。   送走政府的领导后,齐振兴依然难以从震惊中摆脱,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赵主任,说:“这张一昂的本事也太大了吧,才来一个星期,就抓到了李峰?”   赵主任想了想,分析说:“怕不是他的个人能力。”   “那是?”   赵主任手指向上指了指:“他背后的人。”   “你是说高厅早就掌握了李峰的动向,故意安排他徒弟来抓人立功的?”   赵主任点点头:“不然呢!单位里其他人都在说,张一昂早就知道了李峰夫妻的身份,早就暗中派人摸查过了。李峰夫妻躲在我们三江口,开了家杂货店,他老婆平时送外卖补贴家用。昨晚外卖平台把订单派送到他老婆手机上,让她把外卖送到张一昂家,他才好当面确认。指挥外卖平台的权限我们可没有,一定是省厅在背后操作。”   “原来如此。”齐振兴点点头,“难怪刑大下班的时候打电话到局里,说张一昂要求动员警力全市抓人,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张一昂也只字未提李峰。没错,他是怕说出李峰,最后没抓住,这可是大责任。”   “不光如此吧,如果他说了李峰,肯定是你来指挥抓捕了,结果如此一来,今晚的战果全归他一人所有。”   齐振兴酸溜溜地说:“这肯定是高厅指点他的,他当然是送果子给他徒弟,哪会轮到我们。”   赵主任笑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抓了李峰,也算我们单位的荣誉,咱们局里肯定会被重重表彰,你也脸上有光。”   齐振兴想了想也释然了,高厅还兼任着省厅刑侦局的局长,消息自然四通八达,查到李峰也不奇怪,当然,抓获李峰这种功劳对高厅只能算锦上添花,但对他徒弟效果就不同了,这份功劳自然会给他徒弟,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总之毕竟是三江口公安局抓的人,他这局长也沾光,结果也是好的。   过了片刻,齐振兴又皱起眉:“不过我还是不能跟张一昂走得太近。高厅这次一反常态安排他来接替卢正,你知道,据说卢正当时正在查周荣,结果突然失踪了,我想来想去,张一昂来这里的目的一定是冲着周荣,可周荣是周厅的侄子啊。”   赵主任劝道:“如果卢局真的是被周荣他们害的,我倒觉得应该主动帮张一昂!”   齐振兴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再看看吧,都说周卫东是下一届厅长,先看看。”   已经过了午夜,公安局里众人还没散去,在这过去的短短几个小时里,张一昂成了单位里的明星。   抓获公安部督察案件中都排得上号的李峰,简直是三江口这小地方有史以来破过最大的案子。   刑警队所有人员刷新了对新领导的认识,原本大多数人当他是高厅的亲信下派挂职锻炼的,这样的人只是个官僚,并没多少业务能力,谁知一出手就破了个天大的案子。尤其他今天不顾众人反对,撬店门,全城搜捕一对开杂货铺的夫妇,简直一气呵成。事后大家才知道这是保密需要。   按照张局长自己后来的解释,此案保密等级很高,之所以他此前不透露抓的是李峰,一是他对单位人员不够了解,怕泄露风声让李峰再度逃走;二是怕大家行动时立功心切,各自为政,误了大事。所以他一直等到人抓到,指纹比对过,确认无疑后,才把真相说出来。   原来如此!   在单位里要服众,一是资历,二是能力。长期奔波业务线的刑警们最佩服破案能力强的领导,经此一役,刑警队的人心纷纷倾向了张局长,前几天对他还不冷不淡的几个老刑警更是惭愧不已,领导和他们毫无交情,开场就送大家这份集体功,接下去大家的各种奖励表彰自然不在话下,当晚亲手抓到李峰的几个警察更是可以坐在派出所里把这事吹到退休了。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刑审队还在夜以继日审问李峰,张一昂驱散了众人,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说李峰抓了就抓了吧,叶剑案才是当前工作重点,明天养足精神,继续奋战。   这一番表态更让大家觉得这领导是干实事的,王瑞军和宋星虽然最早被他拉拢,但也只是级别上的服从,今晚一过,打心底里服气了,虽然对整个过程还有些疑惑,但顶头上司给大伙送大功,他们哪会自讨没趣站出来说三道四。不管是靠运气还是靠实力,总之,这超级大案就是破了,接下去的重头戏,当然还是回到刑大队长叶剑被杀一案了。   叶剑到底被谁杀了,为什么要写下张一昂的名字呢?   两个抢劫犯东躲西藏,甚至化妆成为女装大佬。目标就是抢一票三江口的大贪官。   “这车也有点高级啊,遇个红灯还得配合手刹。”方超皱眉抱怨。   红绿灯前,方超紧绷着右腿将刹车死死踩到底,右手拎起手刹,这才将车止住。他头上套着假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下巴一圈粘着络腮胡,与前阵子的模样相比又是换了个人。   一旁副驾驶座上的刘直换得更彻底,他变成了一个女人,原本他就瘦长,此时穿上连衣裙黑丝袜,加上浓妆艳抹的脸庞和长长的波浪假发,若不发声,定会让大多男人想入非非。他厌恶自己这副装扮,抓着假发,发出和外表很不相称的粗鲁男声:“去他妈的,就这种快报废的破车,那王八蛋还卖我们两万五,宰人宰到姥姥家了!”   方超叹口气,无可奈何:“没办法啊,供需决定价格,这几年公安对道上的黑车打击太凶了,现在很难不走手续买到证照齐全的黑车咯。这车本身只值五千,另外两万都是证件的钱。这钱是必须花的,否则万一将来警察查到我们的车子,再追一下不就发现是我们买的了吗?记住,做事要以始为终,我们来三江口的最终目的是抢个大贪官,前期准备工作该花的钱不能省。”   刘直垂头丧气地叹息:“现在也只能指望抢个大贪官回本了,上回拿的那些黄金,还有前几次没卖完的首饰,光剥下来的黄金就值一百多万了,结果收货的王八蛋总共只给我们八十,还说现在赃物不好洗白。黄金要洗个屁,直接化了不就得了,这王八蛋早晚宰了他!”   方超翘起嘴唇淡定一笑:“稳住,你知道毛主席他老人家最有哲理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都挺有哲理啊。”刘直挠挠假发,不知道方超又准备发什么骚。   “风物长宜放眼量。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坑我们的钱,过不了多久就会翻倍跑回来。”   刘直不解地问:“为什么会翻倍跑回来?”   “咱们抢了贪官后,除了现金以外的东西,还得找那人换钱。等我们拿到那人的钱,就把他给弄了,把东西再抢回来。这样一来,钱到手,东西还在我们手里,这不就价值翻倍了?相当于抢了两次贪官!”   刘直思索一下,瞬时觉得这主意妙不可言,欢快地说:“到时我们再找下一家收货的,照样画葫芦,先拿东西跟人换钱,拿到钱再把人弄了,把东西抢回来,相当于又翻倍了,抢了四次贪官!”   方超微微一皱眉,瞅了他一眼,点头说:“你的数学很优秀,难怪找不到正经工作。”   这时,绿灯亮起,方超放下手刹,把油门踩到底,汽车发出跑车般的轰鸣,却像拖拉机般慢悠悠起步,向前驶去。沿着马路开了几公里,拐过几个弯,最后到了三江口城东的一个小宾馆。   他们在宾馆后面的停车场停下车,方超让刘直先留在车内,他独自一人走进宾馆,来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现在的大小宾馆都得登记身份证,跟公安联网,那些不用登记的非法小旅馆在连续多年的清查打击下,早就难觅踪迹了。方超对此早有准备,他包里装了十多张身份证,都是别人的名字,也都是真的身份证,这些是从江湖上的专门渠道高价买的,为了三江口的最后一战,他下足了血本。   安全起见,他们需要每两三天换一家宾馆,每次都用不同的身份证,所以他叫刘直留在外面,他单独去开房,这样入住只需登记一人,身份证能省着用。   拿到房卡后,方超回到车上,让刘直先住进去,他看时间尚早,准备独自一人去市政府周围转转。   他的目标是贪官,而且必须得是大贪官,可怎么确定谁是大贪官,这是个棘手的难题。   那些过去贪得在民间都很有名气的官员,在这几年的巡视督查中,早就被纪委抓走了。所谓适者生存,留下的自然都是极其低调、不露声色的贪官。   方超做事强调方法论,先从理论上进行目标的筛选。   既然是大贪官,级别不能低,那些坐窗口的办事员虽然在相亲市场颇有心理优势,相亲时鼻子翘得比天高,可在方超这里,这些小家伙上不了台面;其次,在实权岗位上得干过一些年数,否则就算是贪官,时间有限也贪不了多少钱;最后,必须得挑四十岁以上的,只有年纪大的贪官,才会傻乎乎地把赃款赃物藏在家里。   他在市政府所在的行政服务中心徘徊了半天,并没有收获,虽然有了理论支持,但实践操作上还是得靠他的肉眼凡胎来看,一时半会儿,他也没法甄别出入的那些人里谁是大贪官。 琢磨了一阵,他准备学习纪委的办案精神,先去查查资料,摸清三江口主要领导的人生履历和背景。   他们两个人查到的这个领导人,是个什么角色呢?   昨晚李峰落网后,他交代身份证是三年前在江苏杀人埋尸的一对夫妻的,因为他和老婆年纪相貌与这对夫妻相近,所以此后便一直冒充死者夫妻的身份。这次被擒,他自知死路一条,对所犯下的各种案件,也都一五一十地配合交代。   他老婆蒋英也很快承认了送外卖给张局长的事,证明叶剑被害期间张一昂独自在家。当然,事后才知道这是张局响应国家号召,把互联网+落实到刑侦的实际工作中来,通过点对点定向叫外卖,先对李峰的家人进行全面摸排,以便第二天收网。   李峰的案子太大,三江口公安局只做基础的审讯,过几天就会把他押到杭州,由上级机关来处理。   时间到了下午,昨晚忙碌一宿的刑警们陆续回到单位,张一昂召集所有人开会,先大概介绍了李峰案的情况,表态大家不要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李峰落网的后续工作由上级公安机关处理,如今他们最重要的是破叶剑的案子。   他安排好各个组接下去的调查和分工后,便遣散了众人,留下王瑞军、宋星、刑技和法医等专案组的主要负责人汇总信息。当然了,李茜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专案组核心成员。   叶剑今年三十九岁,离异单身,前妻说他脾气不好,有暴力倾向,很早就离婚了,两人也没有小孩儿,多年几乎无联系。叶剑早年在公安家属院里分了套房子,离婚的时候给了前妻,他后来在离单位不远的一个老小区里另外买了套小房子,平时就独居此处。   案发当晚他参加了当地一家地产商的楼盘酒会,多名证人证实他在 9 点左右离开。离开后他打车到了几公里外的一处河边,也就是案发地,随后在那里被人杀害。   陈法医让徒弟拿出尸体和现场的照片,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到投影墙前,向大家介绍:“叶剑身上一共有六处重要刀伤,腹部三刀,背后腰部两刀,右前臂一刀,体内多处脏器割破,凶器是匕首状的刀具。此外,他的肋骨也因多处遭到撞击而断裂,最终他死于流血过多和多脏器衰竭。从我经验判断,叶剑应该是先被车辆至少撞击过两次,导致不同方向的肋骨断裂,然后再被匕首扎伤。只不过……”   陈法医皱起眉,拿起一张尸体的全裸照片,疑惑道:“他身上的几处刀口很奇怪,出刀的方向似乎不是正常人所为,我没见过这种刀口组合。”   张一昂不解地看着他问:“你怀疑凶手是个精神病人?”   “我没有啊。”   “你说伤口不是正常人所为。”   “呃……我是说伤口的刀刃方向有上有下,如果凶手是一个人,那么其中几刀是反手的。如果凶手是多人,另外一些细节又不支持。这样的伤口我当法医二十几年也是第一次遇到。”   从现场各处痕迹看,凶手应该是一个人,可六处主要刀伤,刀刃的方向却有上有下,如今是现代社会,不存在武林高手,究竟是谁有这么快的手呢?   张一昂皱皱眉,看着陈法医瘸着腿的模样,想着他不知道伤口是怎么造成的,八成还是技术不行,便提了个建议:“要不让省厅安排法医组下来帮忙?”   这话一出口,周围人急忙给他使眼色,可已经来不及了。   “张局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法医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当场就不服了,豁然站起身双手叉腰瞪眼看着他,“我当了二十几年的法医,1995 年我刚大学毕业就当法医,你们要知道那时大学有多难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我当时的成绩是,语文考了——”   张一昂赶紧说:“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来协助你,你的腿——”   “不是腿,是腰!腰椎间盘突出跟尸检结果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们早就看我不顺眼,想换人是吧?”陈法医矛头一转,把炮口对向了在座所有人,直接发飙,“我告诉你们,我当警察那会儿,你们都还是小孩儿,我搬过的尸体比你们见过的活人还多!我——”   刑技科的许科长知道陈法医的脾气,赶紧上去把他拉下来,连声安慰说他们都很认可陈老师你的技术,你的尸检报告,那是一字一个钉,没人会怀疑的,大家都是心疼你的腰。另外,工作日晚饭期间就少喝两口吧。   大家也都逐个表态对陈法医的尸检结果没有任何怀疑,完全不存在第二种可能,这才把他哄下去。   张一昂心中暗自捏把汗,三江口这小地方的法医都这副模样,还怎么办案?   好在许科长看起来还像个正常人,接下去由他来做物证的分析工作。   发现尸体的河边草地并非第一案发现场,真正的案发地是距此两百多米外的一条小路上。   这是河边的一条水泥路,地方很偏僻,叶剑不知是何原因,大晚上独自一人来到这里,随后被汽车撞击了两次,又被人用匕首捅伤。叶剑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穿过路边的绿地逃走,随后跑到了河边的一座石拱桥上,跳入河中。他凭借顽强的毅力,不可思议地游出了一百多米,爬到岸边一棵大树后面的草地上,也就是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最终流血过多而死。   沿路留下了大量的血迹和脚印,证实了他的逃跑路径,也证实了他身后有个身高一米七以上的男子在追赶他。   张一昂思索许久,看向众人,淡淡地问了句:“现场留下了我的名字,你们觉得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许科长,毕竟他是管这块儿的,只好由他来解释,“叶剑右臂主要筋腱被割断,他是无法握力写字的,所以现场留下的三个字,光从字迹上没法比对是不是他的笔迹。不过写字用的小石子上检出了叶剑的指纹和血液,我和陈法医商量过,我们……我们倾向于判断字是他自己写的。”   “你说字是叶剑自己写的?”张一昂扬起眉,很难接受这个结论。   许科长忐忑地拉上陈法医:“这是我们俩的结论,至于他为什么……为什么写张局你的名字,这还需要刑警们继续调查。”   刑技和法医的工作只负责写结论,后面的调查分析是刑警的事。   张一昂只好把目光投向了王瑞军和宋星。   宋星分析说:“字是叶剑自己写的也说明不了什么,局长有百分之百的不在现场铁证啊。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写,我觉得可能是,叶剑不认识凶手,凶手行凶过程中说了一些让他对局长产生误会的话,比如叶剑问对方『你为什么要杀我』,对方故意说『是张局长让我来杀你的』,叶剑身受重伤,人临死之际脑子转不过来,加上他本来就对你突然到来怀有怨气,所以才导致他做出了错误判断,写下你的名字。”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把叶剑和凶手的对话,临死前的心理状态模拟得惟妙惟肖。众人听了他的分析,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原本嫉妒新领导空降,外加凶手误导,临死之际怀着一丝恶意报复领导,倒不难理解呢。   众人把目光投向张一昂,却发现他脸色铁青,过了几秒,突然冷声喝道:“你说的一点道理都没有!叶剑脑子不清楚了就写我名字,他为什么不写你,不写其他人?我跟他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他对我哪有这么大怨气。你这是极不负责任的判断!你根本没有抓住这案子的关键!”   宋星被骂得不敢抬头,小声询问:“这案子的关键……关键是什么?”   王瑞军眼珠一转,脱口而出:“局长绝对是被栽赃陷害的!”   “你看,瑞军就一把抓住了吧!”张一昂一拍桌子,笑逐颜开,颇为欣赏地望着他,连对他的称呼都缩成了一个字,“军儿,你来给大家好好分析分析。”   “我……嗯!”王瑞军受宠若惊,可踟蹰了半天,只是说,“我只知道这案子背后一定是有人想故意栽赃给局长,影响局长工作,嗯,对于具体情况,我还需要再捋一捋。”   张一昂撇撇嘴,对他的欣赏也就点到为止,看着众人的分析都不能直接命中要害,只好自己开口了:“你们想啊,叶剑跳下桥游走,如果你是凶手,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游走,不追过去?凶手敢保证叶剑受伤之后一定会死?所以说,现场的字,根本就不是叶剑写的,而是凶手追上去后,把石子塞进叶剑的手里,抓起他的手写下的,目的就是栽赃陷害我,动摇整个团队,扰乱调查方向。甚至叶剑的肌腱很可能也是在那时候被凶手故意割断的,这样一来,才能从肌腱断裂角度解释为何字迹跟叶剑平时的书写习惯不同,否则物证这块儿早就发现字不是叶剑写的,当然栽赃不了我!这是一个局,一个筹划缜密的局!”   听到这个分析,所有人眼睛都亮起来。许科长和陈法医表示技术上完全可行,而且现场是户外,本来就有他人杂乱的脚印,无法区分凶手。   王瑞军和宋星站在老刑侦角度考虑确实如此,凶手杀人后,被害人逃出一百多米,肯定要追上去看看死了没有,才能放心,哪会心眼儿这么大直接掉头走人。   凶手借叶剑的手,写下张局长的名字,如果不是蒋英能证实局长当晚在家,到现在还说不清楚呢,老大成了犯罪嫌疑人,手下还怎么查案,自然会严重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   果然是歹毒至极、阴险非常的栽赃手段!众人纷纷将未知凶手痛骂一番,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方才解了心头之恨。   解释清楚了字的问题,许科长又说:“距离叶剑尸体几米外的地方找到了他的钱包,裤袋里有他的手机,初步看过,东西没丢,可见凶手是针对性的杀人,不是临时起意的谋财。另外,我们还发现叶剑的裤子里面藏了一张卡片。”   张一昂问:“是什么卡片?”   “呃……”许科长犹豫一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一张照片,出示给众人。   照片上是一张黑色的类似银行卡的塑料卡片,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右上方印着“VIP”,中间是“水疗中心”四个大字。   李茜凑过头,好奇地问:“这水疗中心是做什么的?”   “这水疗中心啊……”王瑞军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却见其他几人纷纷咳嗽起来,连陈法医这腰椎间盘突出的也在一个劲儿地咳嗽,他连忙闭上嘴。随后众人集体一本正经地专注于案情本身的讨论,对李茜的提问充耳不闻。   许科长继续说:“我判断是叶剑临死前从钱包里抽出卡片,藏到了身下,又把钱包往远处草丛里一扔,大晚上凶手很难发现他的这个小动作。这张卡片藏得如此隐蔽,可见叶剑一定是想透过这个举动,传递出某种信息。”   张一昂仔细观察着照片,卡上水疗中心的所在地址写着“停车·枫林晚大酒店 3 楼”。   “停车枫林晚大酒店?”   一旁王瑞军解释说:“这是三江口第一家五星级酒店,档次很高。”   张一昂点点头:“停车枫林晚,用诗做酒店名字,倒有点意思,不过中间好像还少了两个字。”   王瑞军指着卡片,低声道:“据说里面有!”   众人愣了一下,然后又一脸严肃地点起头来。   张一昂咳嗽一声,问:“这场子谁开的?”   “场子谁开的不清楚,酒店的老板叫陆一波,不过也有传言真正的大老板是三江口首富周荣。”   “周荣?!”张一昂和李茜同时瞪大了眼。   其余几人看到他们俩这副反应,电光石火间,一个共同的猜测在他们心头酝酿起来,人人脸上都变幻着不同的色彩。   过了片刻,宋星小心翼翼地询问:“局长,省厅把您调过来,是不是……与周荣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张一昂脸色很不自然,高厅曾反复叮嘱过,此事必须低调进行,千万不可声张。   李茜也连忙替他打掩护:“没有的事,你瞎说什么呢?”   宋星古怪地看着她:“可我前几天看到你在查周荣公司的资料。”   张一昂瞪了李茜一眼,李茜闭嘴低下头,领导千万叮嘱她小心行事,结果查个资料都被同事看到。她真想打死自己。   王瑞军低声说:“局长,话说回来,如果你要查周荣,我们是一定会全力配合的!”   宋星、许科长和陈法医也都一同认真地点起头,把真诚的目光一齐投向张一昂。   张一昂迟疑地看着他们:“你们……”   宋星说出众人的心声:“我们都跟了卢局长很多年了,我们都是他提拔起来的,他跟我们私下透露过他在调查周荣,却突然之间失踪了,我们非常怀疑是周荣干的!”   接着,众人纷纷表态,他们知道查周荣事关重大,张局保密是应该的。不过对于他们几个大可放心啦,王瑞军和宋星是卢正一手提拔的,许科长跟卢正共事了很多年,交情深厚,陈法医觉得卢正对自己的尸检技术从不像其他小孩儿那样说三道四,可见卢正是很专业的。   现在,只要张局长点个头要查卢正案,他们就奉陪到底!   在四人信誓旦旦的目光中,张一昂慢慢点下头,他意识到有了这几个刑警队里骨干的铁心支持,正式调查周荣的计划,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不过高厅说那封举报信上的举报人,会在他来三江口后等待合适的时机跟他正面接触,他都来了一个多星期了,这举报人在搞啥玩意儿,还不滚出来见面哪?   “叶剑的死应该和周荣没关系,他们俩是公开的铁杆兄弟。照道理,一个是三江口首富,社会上风传有黑道背景的大老板,一个是公职人员,刑警大队队长,这样两个人怎么都应该避嫌保持距离。不过叶剑对此一直不管不顾,经常去参加周荣的饭局,这种公开的关系影响极其不好。以前有人匿名举报过他,单位领导也找他谈过,卢局长多次当着我们面警告他,他不服气,还和卢局吵起来。” 张一昂一行人走在叶剑所住的小区里,王瑞军向他介绍叶剑和周荣的关系。   “叶剑有没有替周荣摆平过刑案?”张一昂问。   “这倒没有,以前有人匿名举报叶剑是周荣的保护伞,上级公安机关专门派人下来调查,查来查去,叶剑在业务上和周荣没任何往来,金钱上也干净,上级只得劝告他这职业不适合离商人走得太近。业务上虽没有直接插手帮忙,周荣有叶剑这样一个朋友,总归有其他一些方便。”   张一昂知道,这所谓的方便就是影响力。刑警大队长跟你称兄道弟,就算不直接帮你摆平麻烦,黑道江湖谁敢惹你?白道上周荣有钱开路,还有个公安副厅长叔叔,当然也是一帆风顺。   李茜好奇地问:“叶剑是怎么跟周荣走到一起的?”   “他和周荣是老同学,两人从小一块儿玩儿到大。对了,陆一波、郎博文和他们俩也是老同学,叶剑常说他们四个人是铁打的兄弟。”   张一昂停下脚步,问:“郎博文又是谁?”   “他是——”   “我知道,我知道!”李茜脱口而出,这案子一直是他们几个老刑警在讨论,涉及背景资料的问题总算给她发挥空间了,忍不住抢答,“郎博文是奥图公司的老板,奥图公司一开始是他爸妈创建的,他爸妈原本都是英语老师,九十年代下海做外贸,后来又开了汽车配件厂,工厂取名奥图。据说一开始他爸妈把整个工厂都交给他弟弟打理,郎博文则跟周荣合伙去外面做生意,后来他弟弟接手没几年,厂子经营不善,欠下很多债,还因骗取出口退税被抓了,工厂也面临拍卖。于是郎博文回来接手工厂,干了几年又开始涉足房地产,很快做大,现在奥图公司是三江口第二大的房产商,也经常和周荣的荣成集团联手投资一些项目。”   张一昂皱皱眉:“他父母都是英语老师……老大叫郎博文,他弟弟该不会叫郎博图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   “他们还有个妹妹叫郎博翠?”   “没有妹妹啊,就他们兄弟两人。你认识他们家啊?”   “不认识。”张一昂哼一声,想明白了为什么郎博文父母九十年代会辞职下海,这口音的英语老师不辞职还留在学校干什么啊。   这时,宋星开口说:“局长,叶剑前天晚上去的饭局就是奥图公司一个楼盘的开盘酒会,周荣、郎博文、陆一波这几个人都去了。”   张一昂点点头,叮嘱他把事发前酒店内外和附近道路的所有监控录像都查仔细,务必尽快弄清叶剑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何会独自一人大晚上来到河边。   不久,众人来到叶剑家,门已经打开,刑技人员在征得家属同意和见证下正在勘验室内情况,希望能寻到蛛丝马迹,弄清叶剑死前几天的生活状况。   一行人换上鞋套进屋,刑技人员说叶剑家中基本完好,看不出是否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张一昂打量起整个屋子,这是一套七十多平方米的老房子,站在门口便能一眼望穿。进门是小客厅,摆着一张油腻腻的皮革沙发,小茶几上胡乱扔着散落的香烟和杂物,对面一台电视机满是灰尘,似乎平日里就是个摆设。客厅左侧连着厨房,油烟机网格上的油渍已经快成了钟乳石。右侧连着一个卫生间和两个小房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   张一昂环顾了屋子一圈,一无所获,最后来到了书房。   说是书房,书架上也没几本书,大都是些报纸和杂物,文房四宝自然是没有的,叶剑哪是这块料。靠里是张写字桌,摆着一台旧电脑、一台看着很新的打印机和胡乱叠放的文件。张一昂戴上手套,翻着这些文件,大多是单位工作上的东西,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这时,他注意到一沓文件夹下压着一张白纸。   他抽出白纸,纸上写着“罗子岳”三个字,旁边是手机号以及某个小区的住址。   “罗子岳,三江口市长?”张一昂思索道,他来三江口时间不长,不过政府里主要领导的名字还是知道的。   纸上除了写着罗子岳的姓名联系方式外,什么都没有了。不知叶剑写下来的这些是某种线索呢,还是他想求市长办事找人打听到的联系方式。可是很快,他意识到罗子岳与叶剑的关系非比寻常。   这张白纸下方还有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五个人的合照,外面贴着塑料封壳,封壳老旧,一角翘起。塑料封壳的右下角用签字笔写了照片拍摄的年和月,中文书写,笔迹娟秀,一算距今已有十六年。第二张是六个人的合照,下方也用水笔写了拍摄的年和月,依然是中文书写,时间是十一年前。两张照片相隔了五年。   第一张照片中,一名年轻男子站在中间,四名男子围绕着他,王瑞军仔细辨认一番后介绍说,身后四人从左至右分别是年轻时的叶剑、周荣、郎博文和陆一波,中间男子是比郎博文小两岁的弟弟郎博图。照片里众人的背后是奥图汽配厂,门口放着花篮,庆祝奥图汽配厂乔迁新址,看来是奥图汽配厂当年乔迁时的合影留念。五个人穿着很简单,脸上都带着年轻爽朗的笑容,冲张一昂笑。   第二张五年后的照片背景变成了一座大楼模样的迎宾厅,门口同样摆着花篮,这次花篮上的字写着庆祝奥图地产开张。照片里除了他们五个人外,还多了一个人,经过辨认,多出的那个人正是罗子岳。王瑞军说当时三江口还没有县改市,罗子岳是县委办公室主任。   照片的中心人物从上一张的弟弟变成了哥哥郎博文,郎博图则站在了边缘一侧,显得有些落寞,其余人依然在周围一圈环绕着。这次的六个人里,除了叶剑还是穿着简单的夹克衫外,其余人都西装革履,脸上的青涩也变得成熟。   张一昂拿起两张照片看来看去,思考片刻,叫李茜拿来一个物证袋,把照片放进去,嘱咐道:“好好保存,这是重要线索。”   李茜带着众人共同的不解,问:“这两张照片说明什么?”   “两张十几年前的老照片,突然出现在叶剑的桌子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李茜随手拿起桌上一只用来当笔筒的搪瓷杯,上面印着“革命委员会好”,中间是个大大的“忠”字,尴尬地询问,“这个呢?”   她意思是说,一只“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搪瓷杯突然出现在桌子上,不是更奇怪吗?从叶剑家里的布置便看得出他是个生活一点都不讲究的人,各种老物件随手翻出来乱扔也是稀松平常,甚至笔筒里还发现了一枚几百年前的康熙通宝。   “你一点都不注意细节哪,”张一昂很遗憾地摇摇头,“办案的关键是从纷乱复杂的信息里,提炼出真正和案件有关的线索,对所有信息要做到准确区分!”   众人都觉得此番话深得办案的精髓,可还是想不通这两张老照片能说明什么。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张一昂轻轻指了指两张照片下方水笔写的拍摄日期,说:“照片上的拍摄日期,为什么只写了年和月,却不写具体是几号拍的?通常洗了照片要记录时间,总会写上具体日期吧?所以可以判断,这个日期不是当时写的,是叶剑近来写的,他只记得哪一年哪一月,不记得照片拍于哪一天了!你要想,为什么他要拿出这两张照片,为什么他要在上方标注日期!”他用指节敲敲桌板,“这是重点!”   众人琢磨一番,深感局长这番分析确实有道理,只有刑侦高手才能从这微不足道的日期里发现异常。   一张记录罗子岳信息的白纸,对应两张照片,罗子岳也在其中一张照片里。两张十多年前的照片突兀地出现在桌上,照片上标注了拍摄的年月,唯独没有日。   虽然还不清楚白纸、两张照片与叶剑之死的关系,但众人已经隐约能感觉到其中存在着某些关联。   这时,李茜突然拿起另一份文件,叶剑在上面写着一些字。她比较了下物证袋里的照片,迟疑说:“照片上标注的字好像不是叶剑写的。”   大家侧头一看,叶剑的字迹潦草胖大,一看就不是拿笔的料,照片上虽然只是用中文写着日期的几个字,但笔迹很漂亮,压根儿不可能是叶剑所写。   张一昂也凑过头比较了一番,这字迹确实不是叶剑的,他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既然日期不是叶剑写的,那更要好好调查了!不过从照片看得出,叶剑和他们几个人关系很好,还有罗子岳在纸上和照片里都出现了,颇有疑点。所以接下来,我们要重点调查陆一波!”   “嗯?”王瑞军还没从笔迹不一致中回过神来,突然被局长带到了另一个方向,不禁好奇,“为什么罗市长可疑,我们要查陆一波?”   张一昂皱眉责怪:“你怎么就忘了叶剑身上藏起来的 VIP 卡片,这可是当前最重要线索!大酒店是陆一波开的,当然要查他啊!”   王瑞军心里大叫,我没忘啊,可你明明在说罗市长可疑,没提大酒店啊!   陆一波这方神圣又暗藏什么秘密呢?   “那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吃的饭,后来怎么就出事了?不可能啊,叶剑怎么就突然死了!”办公桌后,周荣点着烟,一脸伤心和凝重。   他和叶剑是同学,今年也是三十九岁,不过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他外形俊朗,五官棱角分明,由于经常健身,没有肚子的身材在这个年纪的男人里尤为难得。他从没结过婚,一直是单身,一般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也不会缺少女人。   坐在周荣对面的三十来岁的男子是公司董秘胡建仁,也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胡建仁个子不高,身形消瘦,戴着一副金属框的眼镜,看起来很是精明能干,实际上也是,周荣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他打理。   “这次公安局的口风很紧,我找人打听过了,什么都问不到,据说是新来的张局长亲手在抓这案子。”   “张一昂?他是高栋的人,东叔说高栋动用关系,强行把他调下来顶替卢正的位子,有可能是专门冲我们来的。听说他一到三江口就破了个全国性的大案,这么厉害的人物,如果被他发现卢正的事……”周荣脸上浮起一层阴霾,摸着胸口,“每次想起卢正,我就他妈心跳得厉害呀。”   胡经理憨笑着宽慰:“荣哥,事情过去这么久,什么证据都没了,你就别担心了。至于叶剑,我老感觉他在怀疑卢正的事跟我们有关,他死了对我们来说,反倒是少了个隐患。”   “放屁,你他妈完全不懂!”周荣斥了句,摇起头感慨,“外面很多人以为叶剑跟我搞权钱交易,其实我们纯粹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小时候我个头小,老被人欺负,对,就是被郎博文、郎博图两兄弟欺负,叶剑护着我,帮我打架,我帮他抄作业。到后来他当了警察,我做起生意,这些年除了一起吃饭聚会,也没其他事。唉,到这年纪,留下的真正朋友能有几个?如果让我知道谁害了叶剑,我非弄死他不可!”   胡建仁尴尬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荣哥,东部新城最大一笔产业园区配套招标有消息了,政府会在三个月内出标,大约有两百亩地,一半是办公和商住,一半是配套住宅。招标底价六个亿,还有资金补助,财务部门经过测算,光那些住宅卖掉的利润就能覆盖成本,剩下的办公和商住每年上亿的租金是白拿的。这项目如果能拿到手里,集团以后每年都有大几千万的净流水。”   “这么多!”周荣吸了口气,沉吟几秒,略略皱眉,“预期回报这么高,这笔账其他公司也算得清,肯定很多人抢,尤其是那些外来的上市地产商,如果光明正大地竞标,拼出价我们哪拼得过他们。嗯……这样,你让罗市长想想办法,这项目竞标资格要为我们量身打造,最后项目一定要给到我们!”   胡经理面露为难:“罗市长说这次要我们自己想办法,东部新城是省级规划,他和管委会主任虽然在同一个大楼办公,但对方人事关系在上级市,行政高配,比他还高半级,他和管委会主任没打过太多交道,插不下手。”   “那主任好像姓方,是吧?”   “对,叫方庸,五年前东部新城刚规划的时候,他就调来当管委会主任了,那时大家普遍不看好新城区,他也不太显眼,现在大家都抢着进新城区,管委会的地位早就今非昔比了。罗市长还说,这回我们想拿项目,只能正大光明地竞标,走方主任这条路行不通,因为此人非常正派,是有名的廉政模范。打个比方说吧,政府招商人员和企业吃吃饭很正常吧,方主任不一样,他不允许管委会任何人未经批准参加企业的饭局,发现就通报,收礼更是直接处分。他还找了上级审计部门,每年对管委会包括他自己的所有人进行财务审查,发现问题就直接报纪委。”   “这有什么!”周荣不屑地哼一声,笑起来,“罗市长不也天天高喊反腐口号,整个三江口反腐的就数罗子岳最积极。”   “可方主任跟罗市长不一样啊,罗市长是用嘴反腐。方主任自己生活也很节俭,听说他到现在都在用着很多年前的按键手机,单位给他配了汽车和司机,他不要,说要节省公务开销,坚持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遇到刮风下雨,他就跟老百姓一起挤公交,平日里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东部新城的掌舵人。他存下来的工资津贴,每个月都会固定捐到福利机构,省级电视台和报纸报道过很多次了。”   听了胡建仁这番打广告似的介绍,周荣也不禁咋舌:“这三江口……他妈也能出海瑞啊!”   这位连地头蛇都不信的三江口海瑞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们平时走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美女,她们的男朋友大部分都是丑八怪,你知道为什么吗?”方超笑着问刘直,“因为大家有个误区,看到了一个美女,心想长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男朋友肯定很优秀,就不敢去追了。反倒是那些屌丝不要脸,大张旗鼓去追美女,最后呢美女配屌丝成了常态。我很早就知道这道理,很早就投入了实践,结果发现知道道理并没有什么用。所以我要赚钱,赚很多钱,有钱自然有美女,这是我做这行的最大动力!”   刘直紧紧握住拳:“说得很对。”   “你也想找女人?”   刘直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方超哈哈一笑:“你想找什么样的?”   “我等这票干完赚了大钱,就找一个……嗯,长得漂亮,清纯又性感,温柔,不会冲我发脾气,对我百依百顺的。”   “那你就是想找小姐咯?”   “我——”   方超拍拍他肩膀:“你这么想也很对,古话说得好,   富贵不嫖娼,犹如锦衣夜行。干完这票大的,咱们俩一起找!”   方超和刘直一同坐在汽车后排位子上,大谈着各自的抱负,描绘着这票干完的美好生活。   这一回两人脸上做了伪装,身上都只穿着干净利索的运动休闲衣裤,低头斜靠在座位下方,目光则牢牢地盯着马路斜对面一个小区的大门。旁人从车外走过,若不低头往里细瞧,压根儿不会发现后车位上躲着两个人。   这里位于市政府的北面约两公里处,附近有个湖,旁边坐落着几个小区,大都是低密度住宅,地段上可谓是闹中取静。   其中一个小区外面宽阔的马路上,一侧是白线画着的停车位,中午时分,路上车流稀疏,停车位上三三两两的汽车中间,方超的那辆早已绝版的夏利车正静静地潜伏在其中。   不多时,一个四十来岁的胖乎乎男子骑着一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从小区大门的行人通道出来。他戴着一副一丝不苟的黑框眼镜,穿着典型老干部风格的黑色夹克衫,一九分的发型遮掩着头顶的贫瘠。他悠然自得地踩着踏板,每转一圈齿轮上都会发出一声咔嗒响,他浑然不觉,以一贯的速度不紧不慢地骑着。   经过绝版夏利车旁时,胖子手机响铃,他下车单手推着自行车前进,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竟是当下难得一见的翻盖按键机,他把手机贴到耳边:“喂,哦,我是,快递师傅麻烦你把包裹放门卫好了,谢谢啊。”   他礼貌性地挂了电话,重新踏上自行车。   方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离去,低声道:“目标就是他!”   刘直不可思议地望着胖老干部远去的背影,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你说的费了千辛万苦,找出来的三江口大贪官?”   “你不信?”方超哼一声,白了他一眼。   “我——”刘直吞下满肚子脏话。这都 2017 年了,还有人骑这么破的自行车,连一辆电瓶车都买不起!竟然还在用着翻盖的按键手机!这日子过得也太心酸了吧,大贪官能是这副鸟样?   方超摇着头笑起来:   你呀,整个儿道行太浅了,看不穿妖魔鬼怪的皮囊。我教你,你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你别看他骑个自行车,据我所知,胖子名叫方庸,是东部新城的管委会主任,就是东部新城的老大。东部新城号称再造一个三江口,这胖子级别跟三江口市长平起平坐,他在这小区里有套房子,我查了房价,这里的房子怎么也得三百万。”   刘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个亲戚刚考上公务员,杂七杂八收入也有十几万一年。他这级别的几十万总有吧,按揭个三百万的房子太正常了。要是早几年买的房,一半就够了。”   见他不信,方超冷哼一声:“那我问你,现在普通公务员都人手一台车,他这级别的骑个破自行车上下班,这也正常?”   “胖子靠骑车减肥啊。”   方超抿了抿嘴,打开手机,相册里存了很多张方庸骑车的新闻图片,都是过往记者采访时拍下来的。   “这些是我找到的历年报道这胖子的新闻,所有照片里他都骑破自行车,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不换辆新的?”   “消费习惯呗,老东西用习惯了不想换,你瞧,我这内裤穿了不下五年了,还不是照样好穿。”   “别给我看内裤!”方超手指用力戳着手机,“你瞪大眼睛看仔细,这些新闻图片上,他骑的自行车是同一辆吗!”   刘直比较了几眼:“好像不是同一辆。”   “这几年下来,他至少换过三辆不同的自行车!”   “车坏了换一辆没问题啊,三辆破自行车也没几个钱。”   “问题在于,他为什么每次换的都是破车,他又是从哪儿淘到三辆几十年前的破凤凰!”   刘直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慢慢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永远都是骑自行车,永远都是破自行车,哪怕车坏了,换的还是破车!一般的贪官,根本不需要伪装到这地步,所以,这胖子不仅是贪官,而且一定是巨贪!”方超自信十足地做出结论,“这几天我躲在旁边高楼已经查出了胖子的住所,他每天中午回家午休,下午再去单位。现在他离开家,要四个小时后才会回来。所以我们现在进去,在这几个小时里把他家值钱的东西全部搬空!这大贪官下班回到家一看,肯定傻了眼,又不敢报警,哈哈,太妙了!”方超得意地大笑起来,不禁为自己的计划所倾倒。   刘直思考几秒,也觉得不错,唯一有个顾虑:“白天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方超不屑道:“这几天观察下来应该没人,不过也不好说呢。可就算有人又怎么样?凭我们俩也能轻松制住。”他手里有枪,再加上他们俩的身手,他根本不担心房子里还有没有人。   刘直点点头,正要收拾东西开干,朝小区门口又看了一眼,这高档小区门口站着威武的保安,不远处还立着块广告牌“退伍军人保安,给您最安心的服务。——安琪物业。”他停下手上的工作,多了几分迟疑不定:“要不……我们还是等半夜再行动吧?”   “干吗等半夜?现在方庸出去了,不就是最好时机吗!”   “可这大白天的,万一屋子里有人,我们直接动手,我怕会不会动静太大,惊动到旁边人家,这小区的保安是退伍兵,我怕……”刘直自己当过兵,当兵那会儿总被其他老兵欺负,留下了心理阴影。   “退伍兵有什么好怕的?”方超很是不屑,“你知道巴菲特吗?”   “股神啊,他老人家也抢过劫?” “他老人家抢的是大劫,抢成千上万人的劫。他老人家总结过一句抢劫的经验,别人贪婪的时候我恐惧,别人恐惧的时候我贪婪。你想啊,几个人敢大白天入室抢劫?别人不敢,就该轮到我们贪婪了!——别废话,赶紧动手!”   方超、刘直偏偏选上了“三江口海瑞”的家,他们能发现什么?   方庸家和市政府之间有一段空旷马路,周荣让司机把他的大奔停在路边,他和秘书胡建仁坐在车里,等了足足大半个小时,才见方庸不紧不慢地骑着自行车过来。 尽管风传方庸为人正派,难以接近,但面对东部新城这么大一块蛋糕,周荣还是想试试。   对于如何跟方庸接触,周荣绞尽脑汁苦思良久。他找过很多人侧面打听情况,均言方庸为人正派,不光嘴上痛恨腐败分子,更是身体力行,很多公司此前也想跟方庸拉上关系,均告失败。可以想象,若是某日方庸去世,组织上会评价,他是一个崇高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全身心为人民服务的无产阶级战士。所谓无欲则刚,方庸简直是个没有弱点的官员。   周荣不甘心,他相信但凡是个人,总有他的弱点,方庸身上也一定有其软肋,只是没发现罢了。   在了解的过程中,有一点引起了周荣的兴趣。   方庸是个公认的文化人,准确地说,他是个诗人!   他是三江口作协主席,省文联的副主席,有时会发表点诗歌,出过一两本从没见上市销售但周围人人赞不绝口的诗集,还入选了鲁迅文学奖候选人。据说他还喜欢研究历史,年轻时跟考古队跑过一阵。   对付文化人,得用文化人的手段,只是该如何跟他接触呢?   据说方庸很反感生意人来办公室跟他谈事,若是到他家拜访,就更唐突了。通常情况想结识一个官员,都是靠朋友介绍,约出来喝茶吃饭,可罗市长说方庸不会出来应酬的,周荣托了政府里级别不低的几个朋友去邀请,果然都被谢绝。   左思右想,周荣决定在方庸上班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此刻,眼见方庸的自行车骑来,周荣恰到好处地开门下车,堆出满脸笑意站在了方庸前方,亲热地叫了声:“方老师!”   “你是?”方庸从自行车上下来,看了眼周荣和跟着的胡建仁,又扫了扫他们的座驾。   “方老师,我是荣成地产的周荣啊,罗市长跟您提起过。”周荣讨好地走上前,做握手状。   看在罗子岳的面子上,方庸出于礼貌地伸手跟他握了握,又嫌他有传染病似的甩甩手,一脸警惕地问:“你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我最近收了一幅民国时期于右任大师的字,我听说您是这方面的权威,所以想找您鉴定一下,看这字是真是假。我本想当面去找您吧,又怕影响不好,打听到您家住这一片,您一般中午回去午休,所以就想着在这儿碰碰运气。嘿,果然把您等到了。”   “于右任的字?”方庸眼睛一亮,明显表露出了好奇心,不禁问道,“字在哪里,我看看?”   “在后备箱。”周荣引他过去,方庸停好自行车便急匆匆走到后备箱,打开后便见一幅装裱起来的大字帖,底下还用泡沫板精心垫着,整张字帖草楷融为一体,美观大方。   方庸激动地凑近端详,才过几秒,脸上就冷淡下去了,摇摇头,转身吐出两个字:“假的。”   周荣哈哈一笑,摸着自己脑袋,感慨万分:“专家就是专家,不一样的,看来我又被人忽悠了。方老师,既然字是假的,也不值钱,不如您拿回去,挂墙上看看也好。”   方庸瞪眼道:“这字是假的,我拿回去挂起来干吗,别人不笑我神经病啊!”   周荣盯了几秒方庸的表情,吃惊地问:“这字真是假的?”   “明摆着假的啊,形都不像,更别提神了,这种字还挂于先生的名,都假到天上去了。话说,你从哪儿搞来这么假的字?”   周荣咽了下唾沫,怒瞪了胡建仁一眼。此时也不便提五十万买了张假到天上去的字,只得慌忙向方庸解释,自己不懂字画,所以才上当,花钱买了教训,希望能跟方老师多多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方庸冷眼打量周荣,已然瞧出他的心事,便问:“周老板,你半路等我,就想问这字画的真假?”   周荣思索一秒,知道对方是聪明人,只好坦白相告:“嗯……其实还想顺道咨询一下方老师关于东部新城的一些政策问题。”   方庸摇摇头:“我真讨厌你们这些生意人,自以为很聪明,弄种种花样。我跟你说,在我面前,不要拐弯抹角!”   饶是周荣见过很多大领导,却没遇见过如此不留情面的人物,一时不知所措,只好解释:“方老师您说得对,我呀只是想找个机会,认识您,却一直找不到时机。听说您对书画古玩颇有研究,我对这些门道也很感兴趣,这次是真心地向老师您学习。”   “你真的对这些感兴趣?”方庸目光微微一变。   周荣挺直身体,正色道:“非常非常感兴趣!” 方庸盯着周荣,沉默不语,似乎一直思考纠结着什么,过了半晌,说:“那就到我家里谈。”   “海瑞”的家里别有洞天。周老板听出方老师的话外音,立刻连连答应。但是心里却下结论:“这是个没有灵魂的诗人”。   方庸所住的小区西面以一条几米宽的小河与外界隔成两边,方超对小区周边地形早已了如指掌,他带着刘直来到河边,那里系了一条小小的垃圾清理独木船,两人解开河边缆绳跳上船,乱划了几下便到了对岸,岸上只是绿树种的隔离带,钻过去就到了小区里面。   他们径直走向方庸住所,这是个五层楼房,方庸的家是一楼,后院自带个二十平方米的小花园。   两人谨慎地向四周观察一下,没有人,旁边也没有监控,他们赶紧翻进花园,躲在墙角,慢慢起身透过窗户向里张望,观察了一阵,房子里没人。事不宜迟,赶紧动手。他们本想直接撬锁,一抬头欣喜地发现窗户的月牙锁并未扣紧,刘直掏出一个 U 形铁丝插入两片窗户中间的缝隙,伸进去探了几下就将月牙锁完全扣了下来,随即两人拉开窗户跳了进去。进屋后,为了不留痕迹,他们还拿出特意准备的鞋套穿上,重新将窗户关好。   接下去就是寻宝游戏了!   他们相视一笑,走进去将整个房子环顾一圈,不过似乎和自己的想象有些出入。   房子约有一百五十平方米,还附赠了一个地下室,说起来面积不算小,可这装修风格也太他妈俭朴了吧!   地上铺的全是脏兮兮的地砖,墙壁居然直接是水泥,挂了几幅字画和匾额,看起来简陋得很。家具也不多,基本是木头的,似乎有些年月,桌上摆放的一应物件也都很老旧。   这里的一切都跟豪华不搭边,更和大贪官没法联系到一起。你虽然不指望大贪官家的烟灰缸也是金子做的,可装修至少得到星级酒店标准吧,可这屋子凑合得连小旅馆都不如。   刘直不由埋怨起来:“超哥,你是找了个大贪官,还是找了个焦裕禄啊!”   方超瞪了他一眼,一脸阴沉地拿起桌上的一只搪瓷杯,里面还泡着茶叶,杯子外印着毛主席经典画像,上写“毛主席万岁”。他深深吸了口气,不甘心道:“伪装!越是大贪官越爱伪装,他总不能把钱都放外面摆出来吧,否则早就被人举报了!指不定某间屋子里藏满了现金。好好找,特别是天花板、床垫下面,还有墙里的暗格,一个都别放过。”   话不多说,两人开始在几个房间穿梭奔波,仔细搜寻所有可能藏钱的地方,他们想搜天花板,可这房子的所有天花板就是原始的水泥板;床垫嘛,他妈的全是木板床,哪来的床垫!四周水泥墙壁被他们手指头敲了个遍,也没敲出半个暗他妈的格。   十多分钟后,两人重新站到了一起,脸上写满了懊恼与不甘。   清官,这胖子居然是个清官,整个房子只有门口鞋柜上放了几百块现金,多余的钱一分都没有!   方超的脸色很难看,刘直一直大骂着方庸王八蛋,方超感觉刘直是在影射骂自己。正当两人不知这一票该如何收场时,突然门口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和脚步声。   随着一阵客套的说笑声,方庸打开门,引周荣和胡建仁进门。   “方老师,你家真是——”周荣站门口环视一圈,正要奉承,却发现这房子他妈的也能叫装修?他见墙上好歹挂着几幅字画,总算找到词来巴结,“极具一种古朴的文化气息。”   听他这么说,方庸停下了脚步,过了半晌,朝他点点头:“周老板,好眼力啊!”   周荣正好奇自己有哪门子的眼力,方庸已经兴致勃勃地引他们到客厅坐下,又从一个貌似酱菜桶的黑陶罐里挑出一勺泥炭一样的茶叶,故意拿到周荣面前,问:“周老板,这茶怎么样?”   “这茶……”周荣心想这屎一样的东西也叫茶?嘴上只好说,“这茶有点年月了吧?”   “好眼力!”方庸再次朝他点头,更开心了,笑道,“这是五十年代的黑砖茶,味道相当特别。”   方庸一边饶有兴致地煮着茶,一边向他们卖弄茶文化。周荣一开始以为他话中另有玄机,或是暗示什么,听了一阵才明白他就是在说茶。   总算待茶泡好,周荣喝了一口,言不由衷地奉承着这茶跟他喝过的完全不一样,听得方庸油然得意。趁对方心情好,周荣赶紧抓住机会,把话题往正事引,几句场面话过后,故作轻松地笑道:“方老师,以您的文化品位,对新城区最近要推的那个文化产业园项目,想必有您自己的想法吧?”   “文化产业园啊……”方庸一愣,放下茶杯,过了会儿,脸上收敛了笑容,微微向后仰着打量着周荣,“产业园是政府招商引资的项目,我就是帮政府办事的,我有没有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园区能真正做好,以文化为基础,带动新城区的发展。怎么,周老板突然提起产业园,是有想法吧?”   周荣含蓄地笑着:“我们公司在三江口深耕了很多年,在项目运营上很有经验,我个人也对文化产业特别感兴趣,坦白说,我很期望能够做一些文化产业的实际工作。不知——”   方庸直接打断他,淡淡道:“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钱嘛。”   “这个……”周荣突见他这副态度,尴尬地不知所措。   方庸叹口气:“文化产业园有政府很多的配套资金和税收支持,很多公司都虎视眈眈盯着这园区。从我的角度看,把事情做好是最重要的,我最担心的是开发商光顾着自己赚钱,偷工减料,到时把事情办砸了。”   周荣听到“光顾着自己赚钱”,想了几秒便心领神会,连忙表态:“老师绝对放心,哪有公司能一家把钱赚完,如果可以让我运营,我一定会好好做,把蛋糕做大,这个蛋糕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家都有份。”   方庸冷笑:“你想怎么分蛋糕呢?”   周荣一愣,这已经开始明码标价要钱了吗,前戏都没做,直接就想要,这速度有点应接不暇啊!他寻思片刻,笑说:“不瞒老师,这项目我们公司做过财务分析,确实有利可图,如果能让我们公司做,该花的钱我们决不手软,包括各种……嗯,比如您指定公司的咨询费用——”   “你是想送我钱?”方庸打断他,脸上笑容顷刻间全部消失不见。   周荣见到他这副表情,暗自一惊,莫非方庸之前只是在试探自己,确定自己要行贿后,再翻脸?他真是三江口海瑞?周荣心中大急,惹上了这号人物,往后该怎么办?   方庸站起身,走到了墙边的一幅字前,指着说:“周老板,你过来好好看看吧。”   周荣只好苦恼地站起身,来到墙边,念出上面的字:“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他倒吸一口冷气,就差跪下认错了,“领导,是我说错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这才是于右任的真迹,你那张啊,太假了,直接撕了吧。周老板,你来,再看看这个。”方庸走到书架前,打开玻璃柜,指着一个巴掌大的烟灰缸物件,“货真价实的元青花螭龙双耳三足鼎,我很少拿出来给人看。对了,你左边那幅是齐白石的小样,年轻时的东西,尺寸和水平都低了点,不过齐白石就算打张草稿,放到现在也是难求的珍品。……那是唐三彩,物件小,贵在手艺精湛。还有刚才咱们坐的这套椅子,你可别看他旧,明代的海南黄花梨,隔壁还有张床才稀罕,我都不敢睡。”   听着方庸讲述屋子里各种不起眼东西的来历,周荣和胡建仁倒吸一口气,心头千回百转,虽然他们不懂文物古玩,但光这些名头就知道这房子里的物件可绝对不便宜,就连地上铺的黑不溜秋的地砖,也是方庸专门找人用古砖铺的,不是仿古砖,是正经的文物古砖!   方庸带着他们转了一圈,回过头,语重心长地说:“我呀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对钱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唯一的爱好就是搞点收藏,你们也看到了,这屋子里的东西就是我全部兴趣所在。”   周荣深深佩服地叹口气:“老师,您是文化人,境界就是不一样,我真得好好学习。不像我这生意人,家里只会堆着钱,在您面前真是太俗气了。”   方庸得意地笑起来:“我这辈子从没收过别人一分钱,当然也不会为了你们破例。屋里的这些东西呢,大部分是别人送的。说起来我最喜欢的还是青铜器,可我家里只剩下小样了,原本我地下室有个镇宅的青铜鼎,前一阵子有位大领导喜欢,我只能忍痛割爱。坦白说吧,要不是我这肉割得太疼,我也不会让你一个外人来我家呀。我最想收藏一套编钟,如果有一套编钟摆在这里,我就心愿满足了。”   “一套编钟?了解,了解!”周荣笑着连连点头。   屋后的小花园里,方超和刘直就躲在墙根下,警惕地听着屋子里的一切,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听出屋子里共有三个男人,担心屋里的人若突然打开后门,他们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虽说手里有枪,两人也不怕三个男人,但闹出大动静是在所难免的,说不定会惊动保安,他们俩总不能把追他们的人都开枪打死吧。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方庸和周荣道别离开的声音,方超和刘直赶紧翻过小花园逃出去,按着进来的方向离开了小区,这才敢大呼一口气。两人互相看了眼,过了几秒,同时笑出声。   方超学着周荣的声音说:“我这生意人啊家里只堆着钱,在您面前真是太俗气了。”   刘直摇头叹息: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白痴在两个抢劫犯面前说他家有钱,超哥,咱们换目标吧。”   方超得意地直点头:“这胖子果然是个大贪官,我判断没错吧?不过文物嘛,不是硬通货,我们也没法卖,还是钱来得实在!那个生意人,我们吃定了!”   周荣和方庸道别后,坐上奔驰车离开小区,到了外面马路上,周荣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不见,厉声对胡建仁骂道:“你他妈五十万块钱买了幅假字,我还当成见面礼,真丢人丢到外太空了!”   胡建仁战栗地解释:“我……我也不知道这字是假的,我一定找卖货的算账,这钱我一定给要回来。”   “要不回来你自己掏!”周荣咬了咬牙,转而道,“这账先记你头上,现在上哪儿弄套编钟?记住,一定要真货!”   胡建仁也不懂文物,掏出手机查了下百度,惊呼出声:“这编钟可不便宜。”   “怎么个不便宜?”   “编钟是青铜器,青铜器是出土文物,不能买卖,少数能上拍卖的都在国外流转,少说也得几千万,贵的甚至上亿。”   “几千万?”周荣倒吸口气,“姓方的说着对钱没兴趣,报出来的东西可真是大胃口。不过也好,我不怕他要价贵,就怕他不肯收。只要我们跟他这把合作成了,以后东部新城的肉,我们吃定了,得尽快弄到编钟。”   “我知道三江口有个人,别人叫他郑老哥,他以前贩过文物,跟这圈子的人熟,我找他问问,不过——”胡建仁皱起眉,不无担忧地道,“荣哥,方主任跟我们第一次碰面,就直接明码标价,这也太直接了吧?”   周荣冷笑一声摇摇头:“我找人这么多次约他,他早就明白我的来意,等着我们上门罢了。你看,一套编钟几千万,他为什么要一套编钟?他这报价可不是随便说的,早就在肚子里算过我们整个项目的收益。”   胡建仁不禁感慨:“没想到方庸这么一个诗人,要钱的时候算得可真精明。”   周荣不屑地哼了一声,给方庸下结论:   “他是个诗人——可惜没有灵魂。”   这时,司机突然开口:“老板,后面有辆车跟着我们。”   “车?”周荣向后视镜看去,注意到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辆破夏利。   胡建仁迟疑道:“难道是警察,不过公安里有这种破夏利吗?”   “东叔说得果然没错。”周荣咬了下牙,“公安局的社会车辆我们都知道,肯定是新来的张局长找了辆查扣多年的车子来跟我们,还以为我们不知道,自作聪明!”   司机问:“老板,要不要甩了他们?”   “甩什么!搞得我心虚,慢慢开,让他们跟着好了。”   跟在他们后面的夏利车里,方超一边狠狠踩着油门,一边又手握手刹,以防路口刹不住。跟了好一会儿,方才吐出一口气:“刚刚看他们大奔出来,我想这下没戏了,肯定跟不上,幸亏这大奔是新手,开不来,这么慢,哈哈。”   方超两人已经盯上了周荣这个地头蛇的钱,他们能成功吗?   另一边,刑警们依然在为叶剑的案子奔波,虽然这案子的调查还没取得突破性成果,不过李峰的审讯工作却让副局长卢正失踪的事浮出水面。审讯室里,张一昂和王瑞军、宋星等人脸色凝重地坐在一起,集体盯着对面被铐在椅子上的李峰,他们刚刚得到了一条极其突然的情报。   李峰之所以手上会有这么多条命案,一开始纯属为了他老婆蒋英。   他和蒋英同在一个村长大,蒋英比他小一岁,自小青梅竹马。蒋英十六岁那年,被同村的表叔强暴,表叔是村里的恶霸,蒋英父母被他家威胁,不敢声张,李峰得知此事后,找他算账,结果争斗中不小心把对方杀了,判了十二年。出狱后,李峰找到蒋英,得知蒋英已经嫁人,丈夫嫌她此前被强暴的遭遇,非但不同情,反而对她家暴,后来还逼迫她卖淫。于是李峰一气之下,一不做二不休,提刀杀了蒋英丈夫一家,他也被村民当场抓获,扭送到乡里的派出所。   这是大案,派出所马上通知上级公安机关,可还没等大部队赶到,他当晚乘人不备打伤看守警察,抢夺枪支逃了出来,带上蒋英出走,从此开始了亡命天涯路。   他不断靠盗窃和抢劫维持生计,期间杀害了多名无辜群众。他一路流窜作案,后来他会躲在三江口,据说是有人雇他来杀个人,结果没杀成,就暂时住下了。   “你之前交代,你来三江口是有人雇你杀人,结果你发现下手对象是警察,你没干,是吗?”宋星问道。   李峰脸上表情平淡无奇,他自被抓后,一直是这副模样,既没跟公安机关对着干,也没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自己是死刑,交代案情很配合,唯独一直称所有事都是他干的,和老婆蒋英完全无关,求警方放过她。   “对,是小飞找的我,小飞是我以前蹲大狱时认识的,你们可以查。后来我背了多条人命逃到江苏,一次在路上居然被他认出来,我本想杀了他灭口,他当时请我们夫妻吃饭,还给了我两千块跑路费,我就不忍心下手了。那天喝完酒,他跟我说有人找他去三江口杀个人,给他一百万。他没杀过人,愿意分我五十,让我干,我就答应了。到了三江口我才知道要杀的是个老警察,还是个领导,杀了会出大事的。我媳妇儿坚决不让我再干了,我呢想着小孩儿那么小,将来要花钱的地方多,干了这一票就算被抓,给她们留点钱也好。我就跟小飞说,杀警察得跟雇主要两百万,定金先付一半。后来过了些天,再也没遇过小飞。我们夫妻跑了这些年也累了,索性就在三江口盘了个小店,安顿下来。”   宋星掏出一张卢正的照片,问:“你要杀的警察是不是这个人?”   “对,就是他,我记得姓卢。”   “叫卢正?”   “是这名。”   “那么后来卢正是被谁杀的?”   “卢正后来被别人杀了吗?我没参与,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不是小飞,那小子没这胆,说不定雇主不止找了他一个。”   “卢正真的不是你杀的?”   李峰淡笑道:“领导,我骗你们干吗,我以前犯的事都够枪毙十回了,真是我干的,我肯定认。”   “小飞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啊,我对他不放心,不敢让他留我手机号,我跟他约定每天晚上七点到一个路口碰面联系,可那之后我连去了好多天,也没见过他。我想说不定他跟雇主报两百万后,雇主觉得他不可靠,直接杀他灭口了。”   “你知道雇主是谁吗?”   李峰摇摇头:“小飞不肯说,他大概是怕我直接找雇主接单拿全部吧,江湖的事有江湖的规矩,我也没细问。”   审完李峰后,张一昂匆匆回到办公室,召集了几个骨干开会。   大家一致认为卢局长肯定是被人杀害了。   卢正失踪了这么久,现如今物证肯定是找不到了,唯一线索是人证,也就是这个叫“小飞”的人。小飞和李峰一同坐过牢,身份很容易查,唯独怕小飞如李峰所猜,被雇主杀人灭口了,那人证这条线也彻底断了。   接下去能否查出卢正失踪的真相,关键是找出小飞,但能否找到人,也只能听天由命。   讨论了半天,大家还是把注意力回到了叶剑案上。   三江口这小城市,半年时间里两个重要刑警被害,按概率讲,这不应该是巧合,想必两个案子存在某种关联。   张一昂让众人先汇总这几天的调查情况,以便决定接下去的方向。   法医的工作没有进展,只知道叶剑死前先被车撞击,又被人用刀捅过,但身上这么多方向不一致的刀口,凶手是怎么做到的,依然是个未解谜题。张一昂派人几次去催,都被陈法医打发回来:“我当了二十几年法医。我都查不出结果,还有谁能知道?你们不要催我,我一直在想办法弄明白!……我腰椎跟尸检结论没关系!”   物证方面也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可疑人员的指向性证据。   枫林晚大酒店的老板陆一波,已经派警员和他初步了解过情况,据他描述,案发当晚他和叶剑一起吃过饭,此后叶剑先离开,他留在饭局很晚才回,他不知道叶剑为何遇害。   尸体、物证、人证,几个大方向上没有成果,不过总归还是查到了一些线索。   宋星介绍说:“案发当晚,叶剑参加完酒会后,在酒店门口叫了辆出租车,来到案发地附近,我们已经找过司机,他对叶剑当时的状态没什么印象。我们想,叶剑为什么要在大晚上独自来到案发地?他肯定是约了什么人!”   大家都点头同意。   宋星继续说:“我们又查了叶剑的短信和电话,案发当天叶剑没有收到过可疑电话和短信,技术人员还查了他微信信息,也没有发现异常。最后我们在调取酒店门口的监控后,才弄明白原因。”   宋星打开电脑里的监控视频片段,画面中看到叶剑一个人走到了酒店门口,背对着摄像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低头看了几眼,随后将纸条撕碎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又点了一支烟,转身朝酒店内环视了一圈,然后快步走出了画面。   “我们判断的结果是,有人给叶剑留了张纸条,约他当晚来案发地见面,继而发生命案。可见留纸条的人,极大概率就是凶手!”   李茜问道:“能查出纸条的来源吗?”   宋星摇摇头:“我们尝试过各种办法,谁给的纸条,什么时候给的,还是一无所知。”   李茜思考了一会儿,做出一个结论:“一人给叶剑留下纸条,约他在大晚上到案发地这么偏僻的地方碰面,叶剑也独自去了,说明叶剑和这个人之间,一定有着某些秘密。”   她难得参与案件的分析,说完自己的结论,便满怀期待地看着众人,众人只是随便点点头,说她的话很有道理,心里都在说,是个警察都会这么想,可知道了叶剑跟那人之间有秘密,对破案有个鸟用?   众人正待宋星继续说下去,谁知他低下头:“暂时……暂时查到的线索只有这些了。”   一时之间,讨论戛然而止,众人陷入了沉默,这案子人证物证都没有,接下去怎么查?   张一昂冷静地看着众人,看得出大家对接下去的方向都很茫然,他心里感慨,三江口刑警的办案能力果然很有限,最后还是得靠他这省厅的出手才行,也罢也罢,谁让自己是领导呢。   张一昂咳嗽一声,准备提示手下:“你们啊,集体陷入了思维盲区,恰恰忘了案发现场留下的最重要线索。”   “最重要线索……”众人皱眉嘀咕起来,李茜突然眼前一亮:“局长的名字!”   张一昂很不满地瞪她一眼。   王瑞军连忙救场:“是 VIP 卡,水疗中心呢!”   “你看,军儿又抓住了关键,水疗中心!”张一昂朝他点头以示鼓励,“叶剑从钱包里找出水疗中心的卡片,临死之前藏到身下,必然是要告诉我们某个极其重要的信息,信息就是这水疗中心的 VIP 卡。”   宋星握着拳头直截了当地说:“要不我们以扫黄的名义,把水疗中心整个端了,人全部带回来审。”   “不行,”张一昂直接摇头否决了,“我们不清楚叶剑留下的信息到底代表着什么,怎么查,怎么问?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那该怎么办?”“是啊,其他也没办法了。”众人纷纷陷入不解。   “这样吧……”张一昂思索片刻,沉声道,“稳妥起见,我决定亲自来一趟微服私访!”   “不能吧!”他话音一落,所有人异口同声尖叫起来。   张一昂看着众人,大家脸色各异,李茜脸颊透红,想不到领导竟是这样的人,而许科长这老实人脸上此刻表情却最为丰富。   张一昂不由朝他问:“老许,你好像有什么顾虑?”   “呃……顾虑也谈不上,我只是担心这项办案经费怕审计部门到时不批,嘿……嘿嘿,也小几千块钱哪。”   “我进去又不用花钱,要他们批什么?”   王瑞军尽量委婉地劝说:“如果会所知道局长您身份,哪还敢收钱,可万一被其他部门的人知道了,总归……总归影响不太好的嘛。”   张一昂微微一愣,摇摇头,一副鄙夷的表情瞧着他:“我是说穿便服去,把老鸨单独叫下来问话,跟她说清楚,如果她不配合我们工作,马上把场子查了!”   原来微服私访仅此而已,大家又都笑逐颜开,一片其乐融融,各种出主意。   过了片刻,王瑞军想起了什么,又不无担忧地表示:“这样倒是个办法,不过如果我们不暴露身份,恐怕进不去,老鸨也叫不出来。我听说这家会所管得很严,进门要先打电话说暗号,暗号每个月更换一次,只发到老客户的手机上,如果没有暗号,外人根本不让进。”   张一昂皱眉想了想,问:“你知道暗号吗?”   王瑞军点点头:“知道!”   在众人纷纷诧异的注视中,王瑞军连忙纠正:“我是说,我能通过线人,知道暗号。”   “那就行了,这事你来安排,总之,今天晚上我要见到老鸨!”   “一般说来,这种涉黄的场子都是跟酒店租的场地,不是酒店开的。这行虽然利润高,但风险也大,老板被抓是有可能判刑的,所以一般大酒店老板不会亲自开场子。不过酒店肯定是知情的,租给这种场子租金比普通的高一大截,当然就假装不知道了。至于你要查水疗中心背后的老板到底是谁,这就难了,有时候连老鸨都不知道真正的老板是谁。”   枫林晚大酒店二楼茶水厅的一个小包厢里,张一昂一边给坐在一旁的李茜和宋星倒茶,一边跟初入江湖的李茜介绍风月场所的基本情况。他们都穿着便装,张一昂是夹克,宋星着休闲小西装,显得有点拘束,李茜则在张一昂的建议下化上了浓妆,毕竟这里可能是嫌疑人的地盘,出入娱乐场所得有娱乐场所的范儿。   “那么老鸨是不是小姐?”李茜天真地问。   张一昂不由笑起来,心下在问,你叔叔算不算警察。当然,这么不要命的比喻他是不敢说的,他含糊地解释一句:“各行各业都得从基层干起啊。”   不多时,小包厢的门开了,穿着紧身衬衫的王瑞军走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年约三十的漂亮女人,一脸的玻尿酸将她塑造成多位女明星的综合体,她衣着打扮花枝招展,一看便是娱乐场所的人物。   女人亦步亦趋地小心跟在王瑞军身后,来到几人面前,堆出满脸的笑意,目光不敢直视他们,低垂双眸,朝每个人点头,嘴里亲切地说了三遍“领导好”。   李茜好奇地瞧着她,问:“你就是周老鸨?”   “呃,我就是周经理。”对方一愣,干笑着,“周淇,领导叫我小淇好了。”她抬头去看喊她“周老鸨”的女警官,发现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娘们儿,长得还挺标致,心想长这么好看干吗要当警察啊,来我这儿上班多好,保证比警察收入高十倍。   王瑞军警惕地关上门,走到周淇身边,看了眼张一昂的眼神,便对她说:“你坐下,我们领导有话问你。”   周淇乖顺地点下头,略显紧张地把屁股挪到一张空着的位子上。   张一昂朝宋星点下头,宋星立刻换上一副审问犯人的严厉面孔,问:“今天我们找你的事,还有谁知道?”   周淇连忙说:“没人知道,我刚跟楼上的助理交代过,我出去办点事。”   “那好,我再告诉你一遍,今天找你的事,等下问你的话,你要么忘掉,要么烂肚子里,如果你传出去,不光是查场子,你也得进来。平时管你们的,是派出所是治安队,我们是刑警队,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的手段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周淇吓得脸上玻尿酸都变了颜色,过了好几秒才平复过来,重新摆出职业性笑容,说:“我肯定百分之百保密,这道理我懂,领导们问什么我一定坦白说,军哥已经跟我说得很明白了,绝对完成任务!”   “军哥?”张一昂不由皱眉,打量了眼王瑞军和周淇,问,“你们俩认识啊?”   周淇连忙摆手:“不认识,一点都不认识。”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王瑞军顿时勃然大怒,拍了下桌子。   “是啊,我……我怎么会知道你名字……知道你名字……”周淇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忽,不知该如何作答。   王瑞军决定给她一点提示:“是不是我刚才给你出示证件,你看到就记住了?”   “对对对,刚才您是有给我出示证件,我看到就记住了。”   王瑞军转头向张一昂解释:“您瞧吧,做这行的,每天迎来送往,普遍记性好,这也难怪,难怪的。”   张一昂打了个大哈欠,睁开一只眼闭起一只眼朝王瑞军看了看,他赶紧低下头,张一昂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转头吩咐宋星:“继续问吧。”   宋星板着脸:“你认不认识叶剑?”   周淇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光听名字不知道,如果有照片的话,我应该会认得。”   宋星掏出手机,找出存着的叶剑的照片,递过去:“你左右滑动看下,前后几张都是同一个人。”   周淇恭敬地双手接过手机,里面几张有叶剑的职业照,也有单位集体活动时拍下的生活照,她左右滑动着看了很久,最后抬起头,露出束手无策的模样:“这个人没来过公司。”   宋星冷声问:“你敢肯定?”   周淇不安地犹豫了一下,又回忆了一番,方肯定说:“至少我没见过他,不过也许他来时我不在,我不在的时候是助理接待的。”   张一昂观察着她的表情,过了会儿,觉得她不像撒谎,便朝宋星点下头,让他继续问。   “平日接待的一共有几个助理?”   “两个,今天两个都在。”   “你把这两个都叫下来。”   周淇急忙允诺,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两个助理,让她们到楼下茶馆来一趟,没几分钟,两人下楼,张一昂让人不要进来,王瑞军跟着周淇到门口确认一下便可,这次的事必须封牢嘴巴。   没多久,两人重回包厢,王瑞军告诉其他人:“叶剑确实没来过。”   张一昂点点头,示意再问其他的。   宋星从手机里翻出了水疗中心 VIP 卡片,问她:“你知道这卡吧?”   “这个卡!”周淇看到这张卡,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惊讶,“这卡片你们哪儿来的?”   宋星瞪着她:“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啊,对不起,对不起,”周淇醒悟过来,忙解释,“很少有客人有这卡,如果客人出示这卡,消费全免。”   “消费全免!”几人都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原先只当这张 VIP 卡是水疗中心消费的打折卡,现在各种娱乐场所竞争激烈,推出充值送的 VIP 活动也很是常见,涉黄场所自然也会与时俱进。但消费全免真当前所未见,倘若这张卡流入社会上的一般男人手中,怕是不出三天就会身形消瘦、形容枯槁,后果不堪设想!   “这卡上有编号,你们电脑上有这张卡片的消费记录吧?”   周淇摇摇头:“老板说不要记录,正常入账,消费款项找他个人报销就可以了。”   宋星连忙追问:“你老板是谁?”   “是……是……”周淇犹豫着,“我也不知道老板是谁。”   “放屁,你刚才是怎么说到你老板来着?”   周淇急思道:“老板……老板是通过电话跟我联系的,我……我从来没见过老板。”   宋星一拍桌子,喝道:“别跟我耍花样!你老板打你哪个电话,什么时候打的,号码多少,我们全部查得到。等到我们全部查出来你再坦白,有你苦头吃!说,老板是谁!”   周淇吓得瑟瑟发抖:“是……是陆总。”   “陆一波?”   周淇胆怯地点头:“对。”   “VIP 卡是陆一波送出去的?”   “这我不清楚。”   该问的话宋星基本问完,转头看向张一昂。   张一昂笑了笑,开口安慰周淇:“不要紧张,我们查的是案子跟你的店没关系,你只要老实回答就好。我问你,店里最近有没有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周淇和刚才几人的交谈中已然看出,现在开口的这男人才是几个警察的头,面对大领导问话,她更显忐忑:“什么……什么算是奇怪的事?”   “比方说某些奇怪的客人啊,某些不寻常的事。”   “这个……”周淇寻思回忆了一番,说,“大的没有,就是最近有个客人,给两个小姐送了金项链当小费,她们去外面验过,项链是真的,他还说他有很多珠宝首饰,可以便宜卖给我们。我一时心动,就跟他买了一条钻石项链,花了两万,后来我去外面一验,说东西是真的,可只值小几千。我要他退钱,他不同意,说他的东西都是真货,连三江口首富周老板都找他买,只要东西是真的就不能退。”   宋星冷哼一声:“你这种私人恩怨说出来是想要我们替你出头,借刀杀人啊?”   周淇忙不迭解释:“不不不,领导问我有什么奇怪的事,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   “你等等,”张一昂把手一横,“你刚才说三江口首富周老板找他买东西?”   “他是这么说的。”   “这人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不知道,听人叫他郑老哥。”   张一昂点点头,让宋星跟她把那人的基本情况记录下来。   又问了一番,再无其他进展。末了,张一昂站起身,来到她身边,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凑到她面前,说:“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你看仔细了,这个人你有没有见过?”   周淇辨认了好一会儿,重重点头:“我见过,我见过,他来的次数不多,每次都是他先在楼上开好房间,打我电话,要求带什么样的女孩子上去。因为他是 VIP 客户,所以每次都是我亲自带女孩上去的。”   张一昂收起手机,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又再确认一遍:“你肯定他是 VIP?”   “嗯,对。”   张一昂思索几秒,点点头,神秘兮兮地笑起来:“今天我跟你坦白说吧,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楼上的水疗中心涉嫌有组织卖淫,你也不用狡辩,没有证据我不会乱说的。我相信你也知道,小姐被抓了只是行政拘留两个礼拜,但组织者被抓了是要判刑的,没个几年出不来。”   周淇脸上的玻尿酸在抽搐。   “不过我可以给你个承诺,楼上的会所开着,我不会抓你,你也不用担心以后会怎么样,不过这一切取决于你是否有立功的决心。”   “立功的决心……”周淇呢喃几秒,点点头,“有的有的!只是我们以前都跟派出所打交道,您这级别的没接触过,大概什么行情您能否透露一些,我跟老板申请。”她态度很坚决,但紧皱的眉头看得出她经济负担十分沉重。   “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今天是来收保护费?”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这不是保护费,这怎么会是保护费呢?这是咨询费。”周淇很懂道理地笑起来。   张一昂抿抿嘴,只能解释清楚:“我不要钱,我只要你答应一件事,如果下回照片里的人再来,你谁也别说,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军哥。其他话也不跟你多说,今天的事你心里有数,如果说出半个字,后果自负!”   “我……我一定照做!”周淇如获大赦地连声应允,在张一昂的许可下退出包厢。   剩下的人纷纷好奇地问他:“局长,你刚才要她第一时间通知王队的人是谁?”   张一昂笑了笑,对这几个心腹也不必保密,如果他们都靠不住,那案子也不用查下去了,便将手机上的照片亮了出来。   沉默了几秒,三人异口同声大叫:“罗市长!”   想不到,确实是想不到,这一次连宋星这一向自负的老刑警都对张局长心悦诚服了。   叶剑留下的线索指向水疗会所,宋星的脑子只能想到扫黄把场子端了,把人抓回来审。谁想领导居然还能这样操作,放着水疗会所,把市长钓出来,说不定还能钓出其他人。古有兵法围点打援,今有张局围会所打市长,这不是刑侦专家,这简直就是刑侦艺术家啊!   接下来就看水疗会所的动静了。但不论是老板陆一波还是经理周淇都是老滑头了,他们会乖乖听话吗?叶剑的案子会出现其他转机吗?还有哪些重要人物还没有登场呢?   “局长,小飞确实失踪了。”李茜来到张一昂办公室,向他汇报。   小飞和李峰曾当过三年牢友,身份一查就出来了,三江口警方马上跟对方的当地派出所联系,派出所说小飞在半年前失踪了。一般刑释人员在头两年都要定期和当地派出所报个到,登记近来情况。即便人去了外地,也要和派出所通电话沟通一下。半年前,当地派出所联系不到小飞,手机也打不通,他们去了小飞家,小飞父母说好久联系不上儿子了,也很担心出了什么事。后来辗转联系一些朋友,朋友说小飞去浙江打工了,一开始还会和朋友联系,但似乎突然之间他就从人间蒸发,这半年来谁也没联系到他。   张一昂思索一番,小飞最大的可能正如李峰所说,被雇凶杀卢正的雇主给灭口了。小飞的线一断,卢正的案子线索也彻底断了。至今卢正生死未卜,什么线索都没有,要查这案子真相,根本无从下手。   暂时也只能把卢正的事放到一边,只能等举报信中自称在找证据的举报人出现了。当下重点还是要围绕着叶剑案追下去。   李茜又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张一昂,正是周淇提到的“郑老哥”的信息。   “郑勇兵,四十六岁,十七岁时因盗窃进去三年,二十三岁时又因非法盗墓、破坏文物判了五年,出来后这些年没再犯事,目前开了家珠宝店,家住三江府二幢十六楼的单户大平层,那是三江口比较高档的小区。家庭上,多年前离婚,孩子归老婆。王队通过线人打听到他除了珠宝店的生意外,私下还收购赃物、倒卖文物,不过都是些小买卖。”   “他说周荣找他买东西,是真的吗?”   “这个不确定,但几天前,有人见过周荣的秘书胡建仁去了他的珠宝店。”   张一昂眯起眼思考了一会儿,让她把宋星叫过来。   不多时,宋星来到办公室,张一昂让李茜先说了郑勇兵的情况,吩咐宋星摸一下郑勇兵的底,查查他和周荣是否有关系。   宋星应允退出办公室,李茜迫不及待地申请:“局长,让我也跟去调查吧?”   “不行,”张一昂想都没想就摇头,“调查郑勇兵这种多次刑释人员,少不了要和道上的人打交道,这其中万一遇到某些歹徒,行动中很可能出现危险,你毕竟是女刑警——”   “女刑警怎么了?”   张一昂顿了下,害怕被女权主义扣帽子,含蓄地改口:“比方说其中有些场所极其不适合女同志进去。”   李茜还想争辩,张一昂又安慰她:“你别着急,我这里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呢。”   李茜心头一热,终于能派点像样的工作啦,连称呼都变成了敬语:“请您指示!”   张一昂正色向她讲解:“查一个人的底细,往往会牵涉到他周围的很多人,有些人我们知道情况,有些人我们一无所知,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人如果我们忽略了,往往会造成大麻烦。通常来说,最重要的信息总是在不起眼的人、不起眼的事上,我们要以此作为突破口。所以查案过程跟行军打仗一样,要有一个高效可靠的情报部门,才能及时准确地掌握到关键的信息。情报部门就是我们整个破案的眼睛,没有眼睛万万不行,你愿意担当整个刑警队的眼睛吗?”   “我愿意!具体要我做些什么?”   “通过电脑好好查清楚对方资料。”   “怎么又是查资料?”李茜都要叫起来了。   张一昂见她很不满意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补充一句:“你要记住,刑警分很多岗位,每个岗位都一样重要,一样能发挥你的能力。”   张一昂朝她郑重地点头,神色仿佛回到了刘少奇对掏粪工人那般,“你掏大粪是为人民服务,我当国家主席也是为人民服务,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是工作分工不同。”所以,你就好好查资料,外面拼死卖活让男警察去,我在这里坐镇指挥,这样分工不是很好吗?   宋星的办事效率很高,通过公安的资料系统,线人的情报,调取郑勇兵的住宅和店铺附近监控等手段,很快就掌握了郑勇兵的基础信息。   荣成集团的董秘胡建仁近来至少去过郑勇兵的珠宝店两次,每次都待了一个多小时。第一次离开时,从店里拿走了一个画卷模样的东西,第二次又把这东西带回了店里。据他们掌握的信息,胡建仁是周荣的亲信,可见周荣找郑勇兵买东西的消息也并非凭空捏造。   可周荣找郑勇兵买过东西也不能说明什么,你上淘宝买东西也不能说你跟阿里有业务往来吧?   周荣可是货真价实的大老板,郑勇兵顶多算个普通有钱人,两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早期的情报显示周荣好色,女朋友换的很积极,说不定周荣结识新欢,派胡建仁到郑勇兵的珠宝店买点什么礼物送美女而已。   不过,宋星在调看郑勇兵住宅附近的道路监控时,发现了可疑之处。他把监控拿给张一昂过目。   监控里,郑勇兵从路边一个水果超市出来,到了小区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左顾右盼了好几秒,才走进小区。进入小区大门后,他又环顾外面几秒,才继续往前走。   “他很警惕,似乎怕有人跟踪。”张一昂看了监控,马上得出了这个判断。他们刑警围捕嫌犯前,都会先跟踪摸底,嫌犯露出这种表情早已见过无数次。   “我们派人调阅了其他监控,没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宋星说道。   “可看他的样子,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宋星一愣,突然警醒:“难不成是他杀了叶队?”   张一昂瞪大了眼睛,过了半晌,咳嗽一声:“你的思路很活泼。”   宋星忙低下头。   张一昂仰起头,捋了一下思路,他们查叶剑遇害,找到了 VIP 卡片,随后追查到了水疗会所,老鸨周淇透露郑勇兵自称和周荣有往来。张一昂原本只是想让宋星稍微查一下郑勇兵的底,要从郑勇兵这种货色身上查周荣就不指望了,他和叶剑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可如今看到这段视频,张一昂也疑惑起来了,郑勇兵身上真的有秘密? 沉默半晌,他心生一计。既然郑勇兵好像害怕被人跟踪,不如将计就计,警方来跟踪他,看看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   “李茜,你非要跟着,我真的很难做啊。”副驾驶座上的宋星向后排单独坐着的李茜抱怨。 “你不说谁知道?局长非让我在单位待着,哪有刑警天天坐办公室的,不走出来,怎么破案?” “可局长亲口说了,不让我们带你外出调查。”   “局长亲口说的?为什么不让我去?”   “你还不知道局长的心思?”宋星笑起来。   “我……我知道什么?”李茜红着脸嘟囔。   一旁驾驶座上负责开车的警员小高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宋队的意思当然是说张局喜欢你,想跟你增加独处时间,才留你在单位呀。换我是局长,我也这么干。”   “滚一边去!”宋星拍了下他的头,“李茜是关系户,你不知道——”说完这话,宋星顿觉语失,透过后视镜尴尬地与李茜对视。   尴尬持续了几秒,李茜冷下脸,问:“张局说我是关系户?”   “没……没有啊,我瞎猜的。”   “张局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啊,对了,刚才这话你可千万别告诉局长。”   “如果你不说清楚,我就去问局长,还会说是你告诉我的。”李茜拿出女人惯用的要挟手段。   宋星眉头一皱,感到大难临头,这辈子升职都没希望了,连忙求饶。   于是两人开始了协商,一个承诺只要把张局原话说出来,她就不去问;一个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跟其他人说。   相互承诺一番,双方达成共识,却突然意识到车里还有小高,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小高拍胸脯保证:“我肯定不会说出去,我要是说出去,宋队非杀了我。”说完,他眼巴巴地等着听这秘密。   宋星无奈皱皱眉,只好含糊着说:“局长没说太多,只说你是关系户,好像你家里人是在北京当官的。我们外出调查有危险,为了你的安全,不能带上你。”   “你家人在北京当什么官?”小高迫不及待地追问。   李茜懒得理他,只感觉满腹委屈,原来是这个原因才不让她参与实际工作,还说什么刑警有各种分工,归根结底——男人都是骗子!   宋星安慰她:“外出调查也没局长说的那么危险,像这种不接触的跟踪摸底就很安全,这不,我也带你出来见见世面嘛。照我说,局长出发点也是好的,你可千万别怪局长啊,也别怪我告诉你呀,嘿嘿。”   “你放心,我不会让人知道是你说的,也不会去找局长!”李茜冷冷应道。   听了这话,宋星放心多了,这才让小高开动这辆外出侦察所用的社会汽车,前往郑勇兵住所。   他们出发前查了郑勇兵的手机定位,此刻他在家,如果郑勇兵的位置有所变化,负责定位的警察也会及时通知他们。   不多时,到了郑勇兵所在小区的外面马路上,小高把车停在路边的一个空车位里,三人开始了耐心等待。   局长吩咐过,暂时先不打草惊蛇,查查郑勇兵为何如此警惕,是不是真有其他人在跟踪他。   郑勇兵现在还不是警方要抓捕的对象,只是对他进行简单的摸排,原本这种工作让新人警察或协警干就行,考虑到郑勇兵或许牵涉到周荣,而查周荣的事目前在单位亦是保密,所以只得宋星亲自出马了。   跟踪摸排向来很枯燥,三人坐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宋星建议盯到傍晚如果郑勇兵还没露面,他们先撤,待明天郑勇兵外出再跟上。   谁想没多久,大约下午四点的光景,郑勇兵从小区里出来了。他走到小区门口,便停下脚步,警惕地朝左右两侧看了眼。接着他走向小区斜对面,那里有几家餐饮店铺,一路上他始终紧绷着神经,似乎一直在提防着什么。   宋星三天两头跟这些人打交道,看到他这副表情,当下判断其中定有古怪。宋星一边仔细盯着,一边让小高掏出小型的执法摄像机,把郑勇兵的一举一动都拍下来。   看到郑勇兵走进一家餐饮店后,宋星便掏出手机拨打了张局长的电话,汇报当前情况。   几分钟后,郑勇兵接连去了几家餐饮店买了好多袋食物,双手拎着离开,走的时候,依旧是充满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一番后,才快速走回小区。   宋星按照领导的指示,等郑勇兵进入小区后,便把整段录像发回单位。   没多久,看过录像的张一昂便打来电话问:“你不是查到郑勇兵独居吗,他一个人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应该是吃的。”   “我问的是他一个人为什么买这么多吃的?”   领导这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一个人多买点吃的又怎么了?宋星只好随口答道:“呃……也许他胃口好。”   “我看他进了家米粉店,他买了几碗米粉?”   “几碗米粉?”宋星一愣,他只留意到郑勇兵进了米粉店,出来时提着一袋子东西,哪会在意他买了几碗米粉,宋星只好如实回答,“我没有留意。”   “那还不赶紧去问!”   宋星心下不满,这又不是抓捕犯罪团伙,需要通过食物的多少来预判房子里有多少罪犯,领导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他无奈下了车,来到米粉店,叫来服务员,暗自掏出警察证询问刚才的男人买了几碗米粉,又嘱咐不要透露警察来过。他担心领导还要问买了哪些菜,又如法炮制去了其他几家店铺。   回到车里,他汇报最终调查结果,郑勇兵一共买了两碗米粉,一只烤鸭,一斤牛肉,其他若干熟食,以及几罐啤酒。   电话那头,张一昂沉默片刻,分析道:“从郑勇兵买的量上看,他一个人住,吃不了这么多东西,他买的又全是荤菜,还有啤酒,可见至少还有一名男性待在他家里。”   宋星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么,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可疑?”   “我……”宋星咽了下唾沫,心里在说,可疑什么啊,郑勇兵是一个人住,可不代表他没朋友啊,朋友来家做客,他买点吃的招待一下,这就可疑啦?不过领导说可疑,那必然是可疑的,宋星只好应道:“对,我也觉得郑勇兵很可疑。”   “很好,所以,我决定正式对郑勇兵进行定向侦察,你去落实吧。”说完便挂了电话。   宋星瞪大了眼睛,所谓定向侦察就是将郑勇兵列入犯罪嫌疑人范畴,需要 24 小时不间断派人跟踪他的一切行踪,想尽一切办法搜寻他犯罪的证据。   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旦被列入定向侦察就惨了。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里,郑勇兵的一举一动都在公安的眼皮底下,他要是敢赌博,敢嫖娼,都是往枪口上撞。   旁边的小高拉长音调哀叹:“不至于吧,不就多买碗米粉,就要被定向侦察了?”定向侦察对警察更不轻松,警察需要三班倒,24 小时加班加点盯人。   宋星叹息一声,听见小高的抱怨,直接把手机递过去:“那你跟局长说?”   小高连忙收手,表示完全服从领导的决定。   宋星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李茜:“那你呢?”   “我跟着你们查呀。”   “我们要轮班熬大夜。”   “我肯定行。”   宋星摇摇头,拿她没办法,转念一想,为一个什么事情都没有的郑勇兵定向侦察,未免太折腾了,只要查清他家来了什么人,不就行了嘛,晚上也用不着加班,便出了个主意:“李茜,你跟我去找物业,你是女生,又是新警察,没有警察气质——我是说气场不足,待会儿你假冒物业工作人员,跟着物业经理一起上楼一趟,看看郑勇兵家里来的什么人,查清楚就能跟领导交差了。”   “到时我该说什么?”第一次执行任务,李茜微微有些紧张,又有点兴奋。“如果说不好,你就扮哑巴。”   “大刘,你这趟回来究竟为了啥事?”   郑勇兵家住 16 楼,单户大平层,装修豪华。   餐厅的大理石桌子上,摆了七八件菜肴,多是熟食,外加两碗米粉。坐在左手边年近半百、衣着打扮很像暴发户的光头男子便是郑勇兵。右手边叫“大刘”的男子,三十几岁,衣着简单,身材瘦小。   不过郑勇兵表现出对大刘很是尊敬,隐隐还带着一股畏惧。大刘反倒是大大咧咧地像主人一般坐着,丝毫不客气地自顾夹菜、喝酒。   “这两天蒙郑老哥照顾,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这次是有人特地找我回来的,做一单大生意。”   “大生意?”郑勇兵好奇地凑过去。   大刘微微一笑,露出满嘴的牙龈:   “三江口首富的生意,你说大不大?”   “又是买古董?”   听到这个“又”字,大刘皱了皱眉:“他也找你买过?”   郑勇兵点起一支烟,恼怒道:“别提了,前阵子他公司一个姓胡的找我买了幅于右任的字——”   “你有于右任的字?”   “五百块钱的东西。”   大刘嘀咕一句:“那他妈得假成啥样!”   “是说呀,是真是假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姓胡的还要我对外说是五十万买的,说是帮他老板买的。”   “这他妈回扣拿到天上去了。”   “这也就算了,这王八蛋前天居然又把字给拿回来了,说是假货,要退钱,五百块钱他不要了,但要我对外说我退给他五十万。”   “还有这样做生意的啊,这圈子里的人要是知道了,还当郑老哥你五十万卖的货是假的,这多砸招牌啊!”大刘也替他打抱不平。   “是啊,我这可是常年开门做生意的,咱们圈子里规矩,万把块钱以内的东西,凭你眼力见儿,这大几十万的东西要是假的,以后谁敢跟你做买卖啊!话说回来,这次他们找你买什么?”   大刘微微眯了下眼睛,警惕地低声道:“出土的东西。”   “编钟?”   大刘更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姓胡的找过我,跟我说想买一套编钟,我跟他说编钟太贵了,我哪有这资金能弄编钟,再说了,编钟是出土文物,查得贼严,有钱也难买得到。我就跟他说,你去找别人试试吧,我推荐了你可能有门路,但我也不知道你电话,大概后面他们找到你了。”   大刘含糊地说了句:“也是朋友的朋友介绍的,转了好几个弯联系上我。”   郑勇兵轻笑一声:“我当时只是随便打发姓胡的,我还以为大刘你这些年早不干这行了。”   大刘叹口气:“是很久没干了啊。”   郑勇兵眼睛发亮:“那你还能弄得到一套编钟?”   大刘双手一摊:“我当然没有,不过我知道一个人手里正好有一套,所以这次我是做中间人,我牵线搭桥帮个忙,事成了能给我几十万好处费。”   郑勇兵笑起来:“大刘要我说啊,你为了几十万跑回三江口,这担的风险可不合适。”   大刘喝了口酒,长长叹气:“我这些年是真缺钱,要不然才不会为了几十万拼命。都怪我当年跑路时弄死了一警察,一直在公安通缉令上挂名,我是既换了身份,又整了容,在内地东躲西藏这么些年,积蓄早花干净了,日子难过啊。这次回三江口,我怕被人认出来,宾馆不敢住,想来想去,只能找你了,现在我这条命可是完全交到郑老哥你手里了啊。”   大刘意味深长地看着郑勇兵,郑勇兵连忙赔笑:“大刘,你放一万个心,这两天我出门前后都仔细看过,绝对没人跟踪!只要我不说,没人知道你回三江口,没人会来找你——”   “叮咚”话音未落,门铃响起。   大刘盯向了郑勇兵。   “别紧张啊,我看看。”郑勇兵软声说了句,准备走过去看看。   “唉你别动。”大刘站起身,以眼神示意他坐下,郑勇兵和他对视了一秒,坐回了位子里。   大刘来到门背后,眼睛对上猫眼,门外站着物业主任和一个女工作人员,物业主任按了一会儿门铃,转身和身后的女同志低声说着什么。大刘耳朵贴上门,听到女同志说:“继续按,人就在家里。”   物业主任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伸手又按上了门铃,与此同时,那名女同志居然凑到了猫眼上来看,大刘连忙本能地躲闪到一旁,狠狠瞪了一眼郑勇兵,冷声质问:“外面的人是谁?”   郑勇兵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慌,悄悄来到猫眼口,朝外看了看,回头轻声告诉他:“是物业。”   “后面那女的呢?”   郑勇兵又去辨认了几秒,忐忑道:“这女的……女的我没见过。”   “你确定?”   “我……我确定。”   门铃继续响着,似乎只要不开门,外面的人就会一直按下去。   大刘咬咬牙,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弹簧刀,刀壳顶住郑勇兵的后背肾脏处,低声道:“郑老哥,对不住了,如果真是警察,只能拉你一起走。如果搞错了,兄弟给你磕头赔罪。去开门,自然点。”   郑勇兵后腰被他用刀顶住,吓得脸色惨白,踟蹰一秒,深吸口气,走到门边,咳嗽一声清嗓子,边开门边叫嚷起来:“按什么呀,按一下就得了,一直按过去,你要把我们吵死啊!”   物业主任跟他连声道歉,解释是楼下住户反映他们外墙漏水,怀疑是这里的卫生间问题,所以过来看看。   听到这番说辞,郑勇兵脸色也不由一变,他是懂装修的,当初自家装修时他看过卫生间的管道离外立面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外墙漏水怀疑到他家的卫生间去。   郑勇兵当即说:“不可能的,我家卫生间好好的,楼下哪里漏水,我跟你去看!”说着便做出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大刘用弹簧刀顶了下他的腰,道:“郑老哥,咱们接着喝咱们的酒,下去干吗?”   “是是,你说得对。”郑勇兵不敢动,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物业主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付下去。   李茜觉察出郑勇兵和他背后这名陌生男子间的异常,开口道:“这位是郑老哥的朋友吗,怎么没见过?”   大刘笑了笑:“你认识郑老哥啊?”   “当然啊,业主我们都认识的。”李茜装作工作人员的热情模样。   此言一出,大刘当即变了脸色。郑老哥说没见过这女的,女的说认识郑老哥,不是警察还是谁!   “郑老哥啊,郑老哥。”大刘冷笑着,“干你娘!”大刘的弹簧刀直接拔出,一刀扎进郑勇兵肾脏,下一秒一脚将物业主任踹翻在地,弹簧刀对着他腹部、腿部连扎多刀。   李茜听到郑老哥的惨叫,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看到物业主任被捅倒在地,她赶紧顺手抓起门口装饰墙上的一只花瓶,朝大刘头上砸去。   大刘被砸得满头鲜血,当即转向朝李茜扑去,李茜直立着身体居高临下踢了一脚,大刘用刀乱划,刚好划破了李茜的膝盖。李茜万万没想到简单的走访工作会发生这般变故,从没正面对抗过歹徒的她乱了方寸,眼见大刘红着眼像疯狼一样扑来,她本能地转身便逃,撞开楼梯通道,正要往楼下奔去,被大刘从背后狠踹一脚,滚下了楼梯。   大刘正要跟着奔下去捅死她,听到下面楼梯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同时一个粗重男声传来:“警察,警察!”   那声音当然是宋星的,因为李茜第一次执行调查工作,虽然是最简单的任务,但他怕李茜搞砸,便叫李茜实时保持通信。由于对讲机有时会因信号问题传出尖锐的杂音,容易穿帮,便让李茜用手机拨通他电话,手机放进口袋,保持通话状态。   宋星跟物业主任嘱托过后,便留在楼下等他们下来,他在手机里刚听到郑老哥剧痛尖叫的那一秒,这老刑警便知道出事了,忙要上楼,却见电梯还停在刚才的十六楼,大平层是一户一梯,另一部电梯在建筑另一面,他来不及多想,就从一旁的楼梯跑上去,才跑了三层,就听到楼上李茜大喊救命!他只好先大喊“警察”来拖延敌人时间。   大刘听到楼梯下方果然有警察,他来不及捅死李茜,转身跑出去,奔到电梯口,电梯还是停在十六楼,他也顾不上楼下是否还有警察了,只能按开电梯下去。   待宋星大口喘着粗气跑上十五楼,遇到了被踹翻在地起不了身的李茜,忙询问她情况,得知她只是皮外伤,上面还有两个身受重伤。   宋星一边打开对讲机呼叫汽车里的小高赶紧跑进小区,拦截逃下来的人,一边急奔上楼,拉开半掩的房门,整个人都惊呆了。物业主任身上被扎了多刀,意识还清醒,虚弱地呻吟着。郑勇兵已痛到休克不省人事。 宋星力所能及地急救着,又打电话回单位,出大事了!   夜已至,三江口人民医院的喧嚣落下帷幕,住院楼里静悄悄,唯有其中一层不太平。   这一层的走廊尽头围满了警察,不时有护士和家属上前督促:“哎哎哎,警察同志,这里可不能抽烟啊。”“没事儿,我朝窗户外抽。”“你要是把窗关了,头挂窗户外抽,我没意见,可你开着窗,不还是往里飘嘛。”“知道知道了,我去楼梯行了吧。”……   电梯铃响,张一昂穿着便装出现在电梯门口,王瑞军等人急忙围上去,看着他铁青的脸,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张一昂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人怎么样?”   王瑞军硬着头皮回答:“物业主任身上多处脏器被刺穿,还在 ICU 病房抢救,好在医生刚才说他暂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郑勇兵腰部被扎了一刀,他人胖,只伤到部分脏器,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在病房待着。李茜只是膝盖被划伤,皮外伤,包扎过了,没事,她先在隔壁病房住一晚,明天再让医生检查一下。”   张一昂点点头,目光向众刑警搜索一番,问:“宋星这王八蛋呢?”   “呃……”王瑞军踟蹰一下,说,“他今晚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跑,抓捕歹徒,也累得不轻。”   “他还有脸说累?”   “不不不,不是他说累,是我看他累得不轻。”王瑞军替他求情,“局长,你就原谅他这回吧,原本是个正常便衣调查,谁也不知道会出这样子的事。”   “正常的便衣调查?他这负责调查的人什么事都没有,把其他无关的人全送进医院了,有他这么干警察的吗?”   “呃……没有,确实没有。”   张一昂吐了口气,转而问:“查到罪犯行踪了吗?”   王瑞军涨红脸解释经过:“宋星跑上楼梯救人时,歹徒趁他跑上来的空隙,坐电梯下去了,宋星通知小高拦截,小高没遇到歹徒。后来查了监控才知道,歹徒下楼后没往小区门口逃,直接从小区后门溜出去了。我们紧急调了沿路监控,看到歹徒逃进巷子里,那片地方交通复杂又是监控盲区,所以暂时给他跑掉了。我们派了上百人在那一带挨家挨户查访。”   张一昂冷哼一声:“你们说宋星蠢不蠢?跑楼梯上十六楼!”   “当时电梯停在十六楼,他手机里听到李茜出了状况,来不及等电梯下来,就直接跑上去。如果他等电梯下来,这么长时间,上面三个人可能更危险。”王瑞军尽量替他说好话。   “他跑楼梯没错啊,可就算时间紧急,他不能先按下电梯,再从楼梯跑?他这两条腿跑上十六楼,歹徒早坐电梯跑了。他当时要先按下电梯,让电梯下来,歹徒也没机会坐电梯逃,说不定已经被抓了。”   原来如此!周围的刑警们纷纷点头,称领导这方法才是当机立断、临危不惧、有条不紊的做法,宋星只顾埋头朝楼梯上跑,才最终导致歹徒溜走,实在是愚蠢之极。他哪怕跑楼梯前伸出手指头按一下电梯键,电梯就下来了,歹徒也逃不了,现在都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宋星都成了单位里不动脑子的代名词。   张一昂鼻子哼了声气,又问:“歹徒身份查到了吗?”   “还没,监控里看不出长相。我们找郑勇兵问,他不肯说,后来又装昏迷,护士来了把我们全赶出去了,说病人受伤严重,要充分休息。”   “休息个屁!护士算老几!你怎么不娶个护士当老婆!”张一昂大骂,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要考虑郑勇兵身体状况,他是你爹啊!他直接下令:“哪个房间?带我进去!”   王瑞军顿了顿,想着工资是公安局发的,又不是医院发的,领导都这么说了,他哪敢再说闲话,便嘱咐手下别让护士过来,推开右手边的门,带领导进去。   这是间双人病房,郑勇兵是警方特殊看守人员,所以这间除了他之外,并无其他病友居住。   郑勇兵躺在进门的病床上,像是已经睡着,对进来的两人毫无反应。   张一昂打量了他一会儿,便来到病床旁,看到一个机器,二话不说,伸手就把电源关了。   几秒后,病床上一个虚弱的声音忍不住发出来:“不要……不要关我氧气机。”   “你还醒着哪!”张一昂冷笑一声,回头质问,“我问你,下午捅你的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啊。”   “不认识就跑你家来吃饭?”   “就是……就是个店里的客人,偶尔找我喝酒,就这么认识的,我管他叫大刘,我……我就知道这么多。那个……那个氧气机……氧气机能给我开起来吗?”郑勇兵无助地伸出手又缩回去。   “开什么氧气机!我没工夫跟你废话,你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别说氧气机不给你用,医院消炎针也不给你打,万一刀片上有个什么破伤风菌,看你死不死!”张一昂赤裸裸地恐吓。   郑勇兵咽了下唾沫,他下午肾脏被刀片划伤,痛到休克,真当自己就这么死了。后来医生跟他说,好在脂肪厚,肾脏就划伤了一层皮,回家静养一个月就没事了。可住院的人总是自己害怕得要命,怕有什么后遗症,此刻被这么威胁,他顿时慌了。   考虑片刻,想到大刘差点就要了他的命,现在自己落在警察手里,早晚都得交代,宜早不宜迟,郑勇兵也不再坚持,坦白说:“是刘备干的。”   “我他妈跟你说案子,你跟我扯三国!”张一昂大怒,作势要捏爆他的盐水袋。   王瑞军轻轻拉了拉领导,低声提醒:“局长,确实有个人叫刘备。”   郑勇兵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对啊,他真叫刘备,他是逃犯。”   张一昂皱起眉。   王瑞军解释说:“那人真名就叫刘备,从小开始混,看守所进了好几回,后来不知跟谁学了一手,改行盗墓,跑了好几个省盗墓,又倒卖国家级文物,上了公安部的通缉名单。几年前他回三江口被人举报,抓住了,外地公安机关派人带他走,结果半路上他佯装生病,杀害一名警察逃跑,一直没抓到,现在他还在公安部重点通缉名单上挂着。”   杀害警察的逃犯抓到百分之百是死刑,难怪刘备今天下午率先发难,不惜再背命案也要逃跑。   张一昂点点头,继续冷视郑勇兵:“那你这次是窝藏逃犯咯?”   “我……我也不想,他突然就找上我,他是不要命的,我哪敢不答应啊。”郑勇兵满脸冤枉。   张一昂不管他,转向问王瑞军:“窝藏罪刑法上是怎么定的来着?”   “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管制,情节严重的,三到十年。”   张一昂冷笑道:“窝藏刘备这种杀公安干警的,情节严不严重?”   王瑞军一唱一和:“那肯定严重。”   “档案说你今年 46,关上十年出来 56,应该也没多大关系吧,过个几年就能领退休金了。”   重伤在身的郑勇兵听到这话,居然起死回生般豁然坐起:“领导,我不要坐牢,我年轻时不懂事犯法坐牢,现在打死我也不要再坐牢了。”   王瑞军解释说:“如果公安机关相信你是受大刘威胁,可以是他直接威胁你,也可以是他某种间接威胁,导致你留他在家中吃饭,不敢报警。这种情况下只要管制就行,管制就是不用抓你,隔段时间来派出所登记情况。不过,这得让公安机关相信你是受他威胁。”   张一昂点下头:“我们就是公安机关。”   郑勇兵惊恐地望着这两人,过了几秒,忙不迭表态:“领导,你要问什么,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全部交代。我……我真的是被他威胁的。”   张一昂冷笑一声,拉了条凳子坐下,开始耐心审问:“他现在逃了,说吧,他逃哪里去了?”   郑勇兵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特真诚:“领导,他具体会逃到哪里,我确实不知道。我要是能找到他,他下午就不止捅我一刀了。”   张一昂点点头,这说的也有点道理,又问:“他来三江口做什么?”   “他说是荣成集团的周老板要找他买一套编钟,他手里没有编钟,这次他是充当中间人,事成后据说能拿几十万好处费。”   “荣成集团的周老板,周荣?”张一昂顿时警觉,“你能确定是周荣找他买……买什么编钟?”   郑勇兵老实说:“这个……这个我是听他自己说的,不过荣成集团一位胡经理也找过我,问我有什么渠道买编钟,我当然没有渠道。”   “这编钟很贵吗?”   “是出土文物,一般价值几千万起步。”   张一昂咋舌:“这么贵!”   王瑞军一旁解释:“出土文物是国家严禁买卖的。”   张一昂想了想,他没碰过文物案,想着有钱人买文物也很正常,就算被警察查出来,一般也只能没收文物上交国家,周荣这种人关不进去。便又问郑勇兵:“你跟荣成集团有没有往来?”   “说不上有,”郑勇兵稍思索片刻,便一口气说出来,“荣成集团那位胡经理之前还找我买了幅五百块钱的假字,让我对外说是五十万。没过几天,他把字拿回来还我,又让我对外说我退了五十万给他。我想这应该是周老板想买字画,胡经理骗他老板不懂,糊弄他偷钱。”   “就这些吗?”   “是啊,就这些了。”   张一昂冷笑:“可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你身上的事可不止这些啊。”   “还……还有什么?”郑勇兵慌张地看着他,这表情全落入张一昂眼里。   “是你想立功呢,还是我想立功?我实话告诉你,那件事我们已经查到你身上了,不然你以为今天找你是偶然?我们今天找上门,不是为了刘备,为了你。说吧,那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王瑞军起先听得一头雾水,几秒后便明白过来了,这是局长在诈他话,看看他还有什么案底。   郑勇兵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张一昂和王瑞军,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叹口气,说:“那两个人我确实怀疑他们有问题,一时间抱着侥幸心理,所以才……才收了他们的东西。”   张一昂淡定道:“说整个经过。”   “大概半个月前,两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到我,找上门,问我要不要收点东西。他们给了我一袋黄金饰品,还有些珠宝,我估了下价,大概值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我给了他们八十万,他们接受了。领导,我真的当时怀疑过这批东西是他们偷来的,但是我又想,也许他们是富二代,拿了家里东西出来变卖挥霍呢,我真的是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收的货,如果我知道这些东西是非法的,我一定第一时间就向公安机关举报!”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们就拿着钱走了,我卖掉了其中一些东西,不过大部分都还在我家,如果……如果警方要追回,我……我也会配合的。”他忍痛说下这句话。   张一昂马上明白了,周淇跟郑勇兵买的东西就是这批货里的,这事自然明天要查,便又问:“还有呢?”   郑勇兵心想把这批大货交代出来换这次的平安符,已经是损失巨大了,如果把这些年收赃的事全交代出去,那真得倾家荡产,坚决不能再说了,便铁了心地叫起来:“领导,真的只有这些事了。我除了这次留刘备在家,早就金盆洗手了,我店里的都是合法生意,没有一个违法犯罪的。这次真的是刘备自己找上我,他杀过人,我怕他,不得不招待他,千真万确,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郑勇兵说得热泪盈眶,就差拿性命担保自己的清白了。 张一昂看他这副样子,确实问不出其他大事了,只能作罢。   第二天中午,张一昂紧绷着脸,手机贴在脸上,硬着头皮听完了高栋的痛骂,挂了电话,他抹了下脸,仿佛高厅的口水从手机里溅了他一脸。   他长叹口气,转过身愁眉苦脸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李茜:“领导啊,你家里人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呀?”   李茜皱着眉低声回答:“我叔叔是公安部刑侦局局长。”   张一昂紧紧闭拢双腿,免得自己从窗户口跳出去,咽了下唾沫:“副部长?”   李茜慢慢点下头。   公安部副部长兼着刑侦局局长,她还是往级别低的那个说了。   张一昂一个小小县级市的副局长,昨天差点把副部长大人的侄女弄没了,要是得罪了这路神仙,一句话就能让他从英姿飒爽指挥破案的副局长换到户籍科低头给人办身份证,十个高厅都保不了他。   李茜看他这副样子,忙解释:“郭叔不是我亲叔叔,以前他在地方上时跟我爸是搭档,我爸救过他,后来……后来我爸执行任务时被歹徒袭击去世了,郭叔就一直把我当侄女照顾,那时郭叔还在地方上,后来才去了北京。”   张一昂心道,这不一个样,你爸救过郭部长的命,后来执行任务死了,郭部长心怀旧情把你当亲侄女,这过命交情的战友比亲兄弟还亲,我要把你弄没了,他不得把我弄没啊?   李茜又急说:“我早上跟郭叔详细解释过了,这事不关任何人的事,是我自己没经验冒失,被刘备看出破绽,我也没受伤啊。郭叔说了没关系,就叫我以后小心点,他说过不会干涉我工作。”   张一昂心想他跟你当然这么说咯,“没关系,没关系”,他跟高厅可不是这么说的,不然高厅能把我骂成这副狗样!   李茜又替宋星说话:“局长,昨天这事您不要怪宋队,这纯属意外,谁也没想到。而且……而且您不要顾忌我叔叔,不让我参与实际调查工作,我从小看着我爸工作,我那时就决定了一定要干刑警。”   “我当然不是顾忌你叔叔,”张一昂不想在手下面前失了面子,决定撒个谎,语重心长地说,“我是考虑你的个人安全呀!你是新人,没有处理突发情况的经验,所以才让你先学习,做更多的基础工作来积累经验。你放心吧,等你以后经验足够了,有的是参与调查的机会。”   “真的?”李茜喜出望外。   “当然是真的了。你先把王瑞军和宋星叫来。”   李茜从沙发上跳起来,兴高采烈地去叫两人。待两人一进门,张一昂第一句便是:“以后谁再让李茜参与调查,谁就给我滚蛋!”   王瑞军和宋星虽不知李茜家人的具体身份,但听说是公安部大领导。尤其是宋星,明明领导吩咐过别让李茜参与调查,昨天李茜求他几次,他自觉假冒物业工作人员上门看下情况肯定没危险,大不了露馅儿而已,给郑勇兵十个胆也不敢对警察怎么样,便自作主张让李茜上楼,谁知李茜差点都没了。他吓得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过眼。   两人只管点头,半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   张一昂又低下声音说:“记住,这命令是宋星下的,要是李茜知道是我说的,宋星直接滚蛋!”   宋星迫不及待地表态没有意见,同时心里在说如果王瑞军说出去,是不是也要我滚蛋啊。   张一昂收敛下怒火,转问正事:“刘备行踪找着了没有?”   两人摇摇头,待张一昂脸色又要转阴,王瑞军连忙送上利好消息:“局长,昨晚郑勇兵交代他收的货里发现重大案情。”   原来,郑勇兵不久之前收的这批首饰珠宝,刑警前去一查,发现这是省公安厅前不久下发文件要追查的赃物。   这几个月来,三个城市发生小型的爆恐炸弹案,歹徒用土炸药做成手机操纵的遥控炸弹,在闹市区引爆,虽然炸弹威力不大,除了几个受到轻伤的群众,没有造成重大后果,但几次闹市区爆炸的影响极其恶劣,省公安厅派出专家组,三个城市联合进行调查。他们将这三起爆炸案一串起来,发现爆炸案发生当时,郊区都有一家珠宝店遭遇了持枪歹徒的抢劫。持枪歹徒抢劫的案子本就不多见,几次发生在同一时间点,显然不是巧合。   公安厅的专家很快明白了歹徒的逻辑,通过闹市区爆炸引发交通拥堵,随后他们在郊区实施抢劫后,逃之夭夭。   遗憾的是,由于歹徒反侦查意识很强,犯罪手法高超,在后续的跟踪追查中,未能明确歹徒的身份。根据几家珠宝店提供的部分丢失饰品的照片,公安厅向全省地方公安都下发了协查令,发现赃物即刻逮捕嫌犯。   这批赃物,正是郑勇兵收去的。   按着郑勇兵回忆的交易时间前去调看附近监控,仅有一个探头拍到了歹徒,图像模糊。根据郑勇兵描述,两人的脸上当时做了伪装,再加上时隔多日,具体样貌他更记不清楚了。   张一昂和两人讨论了一会儿,这两个抢劫犯不是三江口口音,也是流窜作案,间隔这么长时间,大概已经离开三江口了,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将案情通报给上级部门。至于他们的当前工作,刘备必须抓回来,叶剑案也必须破,周荣这条线也得继续盯。   谈到周荣,王瑞军马上报告又一利好消息:“郑勇兵听说他收的这批货是省里挂名的抢劫犯赃物,吓坏了,马上主动找我,要将功赎罪,说要帮我们破文物案。他说他有个小弟,以前跟过他混,当时小弟家里出了车祸,是他出钱安顿好的,对他言听计从。现在小弟跟着周荣的手下干活,当保安部的司机,可以安排给我们当线人。”   张一昂思索片刻,如果周荣内部有个我们的线人,这就不是编钟的事了,管他什么出土文物,就算周荣炸了清十三陵张一昂也不关心,他在意有个线人对调查周荣极有好处。他慎重地问:“这人发展成线人,靠谱吗?”   “我觉得可以试试,郑勇兵说他这小弟跟他有过命的交情,而且这几年在周荣手下当司机干得也不顺心,他可以自己出钱给小弟,让他提供情报,只要我们能对他宽大处理。”   “他不知道我们要查周荣吧?”   “不知道,他以为我们只是要抓刘备,查出土文物的勾当。”   三人又交流一番,觉得此计可行。   如今得分两线作战。一边是抓刘备,这厮决不能让他逃走。另一边要顺着叶剑案查下去,毕竟歹徒试图陷害张局长,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简直是罪不容诛。   叶剑案找过了水疗会所,接下去自然应该找会所老板陆一波了。尽管叶剑死后就找陆一波了解过当晚情况,但那只是浅尝辄止的询问,张一昂坚信一定能从陆一波身上挖到最关键东西,谁让他名字取得那么好,只要破了陆一波,就能将周荣团伙“一波带走”!   男人年轻的时候,互相总会调侃“阳痿”“早泄”“你行不行啊”,到了一定年纪,突然就发现大家很默契地不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了。   陆一波就到了这个年纪。   他的生活非常有规律,固定的时间起床、上班、下班,偶尔有应酬,隔三岔五健身,晚上十一点准时睡觉。可他最近不一样,自从叶剑死后,他就患上了睡眠障碍,他每天晚上都要夜跑三公里以上,让身体彻底疲惫才能睡得下。   “一波,你最近怎么总是皱着眉头?”   枫林晚酒店办公层的最大一间办公室里,陆一波呆立在沙发上,耸着身体,目光笔直地望向空中没有焦点。一旁周淇摇晃着他的手臂,他才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最近为什么总是皱眉头,叶剑死后你就这样了,你该不会跟叶剑的死有关吧?”   陆一波没有回答周淇的问题,只是问:“你说刑警的那个领导,比王瑞军级别还高?”   “是啊,军哥都听他的。”   “那只可能是他了!”陆一波沉吟半晌,又问,“是他亲口让你把会所继续开着,等上回我带来的那个男人再来,就去通知他们?”   “是啊,他说不会查封会所,也会保证我的安全。”   陆一波烦躁地拉开茶几,从里面拿出一支烟点上。   “你不是已经戒烟了吗?”   陆一波没管她,深吸了几口,平复下心绪,慢慢说:“你下午就到群里发消息,会所那些业务都停了吧。”   “停几天?”周淇问,她对会所关门一点都不惊讶,每隔一阵子风口浪尖的时候,会所都会歇业几天。   “不知道,短时间里都不要开了。”陆一波吐了口气。   “都不开了?这得每天损失多少钱哪!”   “现在这个关口,还管什么钱。”   “可是……”周淇面露难色,“刑警队那个领导刚叫我店继续开下去,等那个客人上门通知他,我们把店关了,不是得罪了刑警队吗?”   “你懂什么,如果你真把那客人交给刑警队,那才完蛋!”   “那人是谁呀?”   “罗子岳,三江口市长。”   “市长!”周淇咽了下唾液,“他……他是荣哥的朋友吧?”   “哪个 VIP 客户不是荣哥的朋友!”   周淇一脸惶恐:“那……那刑警队怎么会动市长?”   “哎……”陆一波长叹一口气,“他连市长都敢动,果然是省里来的。”   “一波,你把话说清楚呀,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我都听不懂。”   “我烦着呢,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担心我会说出去吗?”周淇噘起嘴,抓着陆一波手臂,娇柔地说。   陆一波烦恼地拍着她手背,一边说:“这些都是荣哥和郎博文的生意,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刑警队找上门的事,你先别和荣哥的人说。”   周淇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这里牵涉甚多,也没再问下去,只是劝他:“一波,这次会所关掉,索性你跟荣哥商量一下,你也不要再管酒店了,把酒店还给他们,反正我们赚的钱这辈子也够了。”   陆一波咬着嘴唇,过半晌,摇摇头:“荣哥把酒店放我名下,是因为他信得过我。这些年他给了我们不少红利,钱——不是白拿的啊……”   这时,陆一波手机响起,来电显示的是胡建仁。他咬咬牙,坐直身体,接过电话,只听胡建仁问:“波哥在公司吗?”   “我在。”   “那我和博文过半个小时来你办公室坐坐。”   “好啊,我等你们。”陆一波故作轻松地答复,挂了电话,他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沉默片刻,挥挥手让周淇先离开。   没多久,三个男人推门而入。   当先一个高高大大的便是郎博文,周荣的合伙人,虽然周荣永远拿大头,不过郎博文也是三江口有名的大老板。他身边一位和他五官有些相似,长相斯文得多的便是他的亲弟弟郎博图,一直在公司帮哥哥做事。另一人自然就是周荣心腹胡建仁了。   这三人跟陆一波已然很熟,没多客套,胡建仁将办公室门一关,几人一同坐下,面色肃然。   “波哥,有件事要跟你求证一下,警察是不是来过会所找了淇淇?”胡建仁开门见山。   陆一波不由一惊,心思千回百转,警察来找周淇穿的是便衣,此事甚是隐蔽,甚至他也是从周淇口中才得知情况,周淇自然也不会告诉其他人。可胡建仁居然知道这事,这说明——他们酒店里安排了其他眼线,周荣把酒店交给他打理,怕是对他也不是完全放心。   被三个人盯着,陆一波没能考虑太久,只得点头承认:“应该是荣哥说的那个省里来的张局长亲自过来了,还带着三个穿便衣的刑警。”他顿了顿,忙解释,“我前两天在外办事,这事我也是刚刚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荣哥。”   郎博文笑了笑,大手一挥:“没关系,自家兄弟用不着紧张。对了,那个张局长找淇淇做什么?”   “他问了叶剑的事,问淇淇有没有见过叶剑来会所,淇淇说没见过。”   三人互相看了看,胡建仁奇怪问:“他们调查叶剑,怎么会问到会所?”   郎博文皱起眉:“是啊,叶剑这小子没这爱好,上回你硬塞给他一张 VIP 卡,我看他一次都没来过。”   陆一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叶剑的事会找上会所。”   一旁的弟弟郎博图盯向陆一波,他一向给人感觉是个低沉阴险的人,说话声音也带着尖锐:“波哥,是不是叶剑的事真的跟你有关啊?”   陆一波愣了下,重重摇头:“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杀叶剑?!”   胡建仁笑起来:“荣哥发话了,如果他知道谁杀了叶剑,他一定要替叶剑报仇!”   “我……”陆一波看着他们三个,“我真和叶剑的死没关系!”   郎博文哈哈大笑:“自家兄弟紧张什么?胡建仁跟你开玩笑的。”   陆一波抿抿嘴。   弟弟郎博图盯着他观察几秒,带着几分怀疑看着他:“警察们办案,也不是无凭无据瞎撞的,警察因为叶剑的事找到会所,八成叶剑死前留下了和会所有关的一些东西。波哥,你好好想想,有没有?”   陆一波神色紧张:“我……我不知道啊,他从来没来过会所啊。”   弟弟郎博图冷笑一声,阴测测地说:“也可能警察的目的不是会所——而是你,借着查会所的名义来找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跟叶剑的死有关,而是叶剑身上是不是有你的什么东西,或者嘛,叶剑死之前,他和你联系过一些事?”   “没有……真的没有。”   “你确定?”   “我……我当然确定。”陆一波咽了下唾沫。   “那么除了问叶剑的事,警察还问了什么?”弟弟郎博图继续逼问,另两人一同盯着他。   “没有啊。”陆一波没有把查市长的事说出来。   “你肯定吗?”   陆一波吸了口气,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怀疑你们杀了叶剑!”   弟弟郎博图冷笑一下,双手交叉在胸前:“你倒是说说看,我们有什么理由杀叶剑?”   “因为……没什么。”陆一波低下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大哥郎博文拍拍手,一副宽厚的样子:“一波,肚子里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可千万不要互相胡乱猜疑。”   胡建仁也附和:“是啊,波哥你刚才的话只有半句,让我听不懂啊。”   陆一波一脸窘迫,急思之下,只好反问:“那你们凭什么怀疑我会动叶剑?”   胡建仁笑道:“我们可没怀疑你。”   陆一波咬咬牙,挺直身体,怒道:“总之,我说了,我跟叶剑的事没关系,行了吧!如果你们不信,可以问淇淇。”   弟弟郎博图冷笑:“婊子的话怎么靠得住?”   “你——”陆一波顿时怒狠狠地瞪向郎博图。   郎博文马上伸手一拦:“小图,你别乱说话,淇淇是一波的女朋友,一波说了没有,那就是没有,这么多年兄弟如果都信不过,那信谁?——好了,一波,你也别生博图的气了,他这嘴巴你还不知道啊。”   双方的剑拔弩张在郎博文的斡旋下渐渐平复下去。   郎博文拍拍手,最后给个定心丸:“一波,你别担心,有东叔在,一个小小三江口副局长闹不起来。刚才我们听说淇淇把会所关了,你做得很对,我们过来前东叔已经跟荣哥说了,会所那块业务马上停掉,钱是次要的,东叔才是我们大家伙儿的根基。”   红绿灯前,车辆拥堵着。   方超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方向盘,开着他们的绝版夏利车,正对一旁的刘直侃侃而谈。   “经济学上有个理论,人的一生至少会遇到三次大机遇,只要抓到一次,就能翻身跨越阶层。大部分人空其一生一次都没抓住,为什么?因为他们没有准备!机遇来了也不知道,回过头来才发现擦肩而过。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回顾我这几十年,第一次大机遇已经错过。我高考成绩不理想,打算去国外留学镀镀金,当时家里把宅基地卖了,凑了几十万块钱让我出国。这宅基地要留到现在,我就是拆迁户,身价千万起,哪需要干这行?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人总归要往前看。现在这辈子的第二次机遇,周荣这条大鱼游过来了,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绝对不能再让这一次擦肩而过!”   他侧过头去,发现刘直压根儿没在听他讲话,自顾翻动着副驾驶位的手套箱。   “你在干什么!”方超很不高兴。   刘直从箱子里拿出一沓用塑料壳包起来的东西,展开一看,全是不同人的身份证,好奇问:“超哥,你准备了这么多身份证?这做工,嗯嗯,假得很真嘛!”   “给我放回去!”方超警惕地环视一下四周,斥道,“哪来这么多事!这都是真身份证,网上高价买的!”   “这么多真的身份证,那咱们可以光明正大住酒店啦,再也不用担心假证被看出来,这回准备工作可真周全哪!”   方超得意地扬起头:“废话,我们这次要动三江口首富,这一票下去还不得石破天惊。不早点想好退路,你想进去啊?”   刘直合上箱子,哀叫着:“可动这姓周的也太难了吧,人家住的是庄园,前后都有保镖,出行都有人跟着,一看就是道上混的大哥,咱们盯了这么多天,就没找到下手的机会。直接在外面把他办了吧,这光天化日下动他,肯定惊动警察,赎金一分都拿不到。”   方超哼一声,倒不以为然:“如果容易下手,这三江口首富还不得三天两头被人抢劫?你看他庄园前后都有保镖,可见他自称家里都是钱是错不了的。既然钱在屋子里不会跑,咱们天天蹲点,总能找到机会。慢慢来吧,赚钱都是不容易的!要知道,这个世上除了洗脚的足浴店,就没好赚的钱!”   这时,刘直注意到后视镜里有辆大路虎从他们右边的公交车道快速往前冲来,他瞥了眼自己的车,离前车空了大约三米,忙说:“超哥,赶紧开上去,后面那孙子八成要加塞!”   方超哼一声,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后面的大路虎顺着公交车道一路向前,看到前方一辆小破车和前车车距空出一截,果不其然,一甩方向就要往他们前面塞。   “没素质!”方超哼了声,突然一脚油门顶上去,大路虎赶紧踩停。   几秒后,路虎的左侧窗户摇落下来,一个彪形大汉探出脑袋,朝他们直接开骂:“去你妈的,会不会开车,你他妈没长眼睛啊!”   方超瞥了他一眼,不去理会,刘直乐得哈哈大笑,还摇下窗户伸出手,朝那大汉竖起了中指。   “我去你妈的王八蛋,有本事下车!”大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世上还有这么拽的人。   这时,路口绿灯亮起,前方车辆开动,方超的车子也跟了上去。刘直用力咳嗽一声,头一伸,一口浓痰笔直地飞到了大路虎的引擎盖上,然后若无其事地摇上窗户。大汉看着这一幕,呆了几秒,只想直接撞上去,可这小破车已经开远了。   绝版夏利行驶了一阵,来到一段空旷的马路上,这时,车后响起急促的喇叭声,方超朝后视镜一看,那辆大路虎正急追而来,一个劲按喇叭要他们停车。   “超哥,那孙子在追我们呢。”   方超瞪了眼刘直,不满道:“谁让你多事朝他吐痰的,你不知道我们这车上有枪,万一惹出事招来警察,不得直接进去了!”   刘直嘀咕道:“刚才你不也没让他加塞啊。”   方超鼻子哼了声,说句“坐稳咯”,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毕竟是绝版夏利,任凭怎么踩油门,刘直依旧坐得很稳,预期中的推背感加速度没有出现,发动机轰鸣声很大,速度依旧让人着急。   大汉见小破车不停,反而有加速的态势,更是大怒,一脚油门深踩,大路虎直线逼近。   见到这副态势,方超不敢大意了,用力攥紧方向盘,左突右转想甩脱后车,但无奈车况差距太大,就像一个小孩跟成年人比跑步,哪怕他突然往其他路口拐去,大路虎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不消片刻掉头后又很快追上来。   没几分钟,双方早放弃了原来的路线,都竞速到了郊外的一条偏僻马路上。   此时路上已无其他车辆阻隔,大路虎依仗性能再次冲到他们侧面,把小破车逼到了最右侧车道。路虎车头使劲别过来,要把他们的车子逼上隔离带。方超眼见避无可避,赶紧踩下刹车,奈何这薄如蝉翼的刹车片配合手刹依然停不下,路虎还在向他们别近,眼见要撞上隔离带了,方超只能一狠心把方向盘向左一打,砰一声,撞上了路虎的车尾巴。   一阵车皮破裂声后,两车同时停下。方超紧皱双眉,寻思着这下该如何善后。   路虎车门打开,一个身高一米八、五大三粗的大汉下了车,先看了眼自己车的车屁股,保险杠撞断了,车屁股陷进一个大坑。刚刚就是一肚子火,此刻被追尾更是火上浇油,他狠拍小破车引擎盖,朝里面的两人大喊:“你们两个白痴赶紧给我滚下来!”   刘直这辈子最听不得别人喊他白痴,顿时怒极,打开手套箱便掏手枪要教训对方,被方超眼疾手快一把按下,低声怒斥:“你疯了!”他一把夺过枪塞回箱子里,指着刘直额头厉声警告:“你给我牢牢坐车里,不许下来,听见没有!”   刘直被他的气势震慑,不甘心还是点点头。   方超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下车掏出一支烟递上去寒暄:“大哥,你人没事吧?”   “人没事?没事你妈。你看看!”他一把打掉方超递来的香烟,指着自己的车屁股,大手一张,“也甭跟老子废话了,赔钱吧!”   “赔钱?大哥,你看看,是你一路别我们的车,我们没刹住,这才——”   “我操,你还有脸说,我一路按喇叭叫你停,你是聋了吗!不是你旁边那王八蛋朝我车吐痰,我别你们干吗?”   方超不想惹事,咽了下唾沫,用出这辈子积攒的全部好脾气,觍脸笑着:“大哥,这事一码归一码,我兄弟朝你车吐痰,是他不对,我让他给你道歉。这车子的事是你别车在先,赔钱的事儿就算了吧。”   “算了?你这人很幽默啊,我车撞成这样,你不想赔啦?”   “话不能这么说,追尾是你别车的责任,吐痰是我兄弟的责任,最后结果是两辆车都有损失,我建议是各修各的。”   “你他妈想得倒挺美啊!”大汉走上前,狠推了几把方超。   方超倒退几步躲闪,心里想了想,大事化小吧,毕竟周荣才是大事,忍他一会儿!他掏出钱包看了看,很不情愿地从里面掏一沓钱递过去:“我只有三千,都给你,可以了吧?”   车内的刘直见方超掏钱赔偿,忍不住叫起来,方超回头狠狠瞪他一眼才把他脾气压下来。   谁知大汉压根儿没碰这钱:“三千?你知道我这车撞成这样,修理得多少钱?没三万根本下不来。”   “三万!”   “你也别说我讹你,讹你这破车也没劲,你找保险公司来,也不要你自己掏钱。吐痰的事,老子也不跟你计较了。”   方超面露难色,过了几秒,直接说:“大哥,跟你坦白说吧,我们车没上保险,三万也拿不出,要不这样,三千私下给你,你自认全责找保险公司,怎么样?”   “我自认全责?”大汉干笑了两声,“你撞了我的车,还要让我自认全责,我车也送你要不要!”   “这——”方超一愣,回头看了眼刘直,刘直激动得一个劲点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了,方超只好为难地回过头,“要!”   一个小时后,附近的一个还未投入使用的空旷停车场,大汉被塞住嘴巴、五花大绑半点不能动弹地塞在大路虎的后车厢里,大路虎已经被换掉牌照,方超和刘直将小破车里的所有东西都搬上了大路虎,把小破车开到了另一处隐蔽的地方藏好。 收拾已定,两人看着这辆性能优越的大路虎,简直热血沸腾了,这下所有装备都齐全了,直接干周荣吧!   自从刘备逃亡后,公安对他的抓捕就没停下过脚步,从刑警、特警到派出所,甚至交警还有各部门下面人数众多的协警,都一同投入工作。好消息是查到了一些线索表明他还躲在三江口,坏消息是他反侦查意识很强,警方始终不确定他的真实藏身之所。   宋星因为第一次抓刘备时没按电梯,成了单位里的傻瓜典型,这几天来自然一门心思将功补过,扑在抓捕的第一线。   今天是王瑞军陪同张局长去找陆一波的。   两人都穿着便服开车来到枫林晚酒店,下了车,王瑞军向张一昂介绍起情况:“我打听到的情报都说陆一波是个厚道的老实人,他跟周荣是老同学,不过他和郎博文不一样,郎博文是周荣的合伙人,陆一波则更像周荣的马仔。枫林晚酒店名义上是陆一波的,但线人都说大老板是周荣。对了,上回局长你要周淇开着水疗会所钓罗市长,她没听咱们的,会所正规业务还开着,但里面的场子昨天下午就突然关了,据说短时间里都不会开。”   “她敢把会所关了!”张一昂停下脚步,脸上泛起怒容。   “对啊,我猜周淇知道了罗子岳的身份,她两边都不敢得罪,所以关门。”   “那她可使劲得罪我了!”   两人进入酒店,王瑞军径直找上前台:“我们要找陆一波。”   “您稍等。”前台小姑娘客套地应付一声,看他们俩的气势,不敢擅自做主,马上叫来大堂经理,贴耳说了几句。   大堂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士,很职业地微笑询问:“请问两位先生跟陆总有预约吗?”   “没有。”王瑞军挺起胸膛,摆出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掏出证件在她眼前晃了下,“你就告诉陆一波,我是三江口公安局刑警大队的王瑞军,我要找他问点事。”   一听是警察,大堂经理不敢怠慢,忙走进前台,拿起电话机,低声说了好久,挂了电话,一脸歉意地说:“两位领导,实在抱歉,陆总不在公司,您……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张一昂朝天花板看了眼,冷笑:“别废话,陆一波就在楼上,你再问问他,是准备现在让我们上楼,还是叫他到我们单位里谈。”   经理咽了下唾液,忙又打起电话,这次的时间很短,挂了电话后,经理马上带两人上电梯,送到陆一波办公室门口。   陆一波亲自开门,满脸堆笑地将两人迎进来,让人看茶倒水不在话下。   三人落座之后,陆一波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几秒,毕竟是生意人,阅人无数,不用介绍,他对两人身份已知大概。   他看向王瑞军,故意装熟络:“您一定就是军哥?”   王瑞军一听到“军哥”这称呼就头大,重重咳嗽一声,端起脸:“我是刑大队长王瑞军!”   “那您一定是张局长?”他讨好地朝向张一昂。   “对我了解得很清楚嘛,周荣给你说的吧!”张一昂很不客气,“刚才大堂经理不是说陆总你不在酒店,怎么,又回来了,你练过分身术啊?”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哪!”陆一波连连拱手,脸上瞬间流露出苦涩表情,拿出一个万金油的借口,“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肠胃炎,刚刚还在拉肚子,怕见了领导难堪,所以才让楼下经理这样说。”   张一昂撇撇嘴,倒没叫他取大便来化验是不是真的肠胃炎,佯装不经意地提了句:“你们楼下的水疗会所怎么关了?”   “没关啊,正常营业。”   张一昂看了眼王瑞军,王瑞军一本正经地问:“我们问的是会所里面的场子!”   “什么场子啊?”陆一波双手一伸,满脸无辜。   王瑞军瞪着他:“要不要我把周淇抓过来问问?”   “这……”陆一波一时语塞,在这两位级别的警察面前狡辩说不知道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便改口解释,“领导,我凭良心讲,我是最近才知道楼下水疗会所里有的员工私下还开展不文明,甚至是违法的业务。我管着酒店,要考虑到整个酒店的口碑,所以我知道消息后,让他们马上停止一些违法业务!至于以前有的,该罚款该处理,我们酒店一定配合!”   “原来场子是你让周淇关的。”张一昂狠狠点头,道,“一般场子背后的老板都这么解释,我以前在省厅干的时候,抓来的也老这么说,最后还是判刑了。不过别担心,触及这块法律最多判几年,很少十年以上的。”   “我——”陆一波被这两人盯着,又被对方赤裸裸威慑,只好干笑着。   “这先不提吧,免得社会上的人总说我们警察只会扫黄,却连黄色老板坐在面前都不抓。陆老板,今天突然登门拜访,主要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要紧张,但是,你必须得给我说实话!”   陆一波被他瞪着,饶是他生意场上混迹多年,面对着刑警老大,气势上还是被压迫得动弹不得,他咽了下唾液,点点头。   “这酒店是你自己的吗?”   “是……是我的,您可以看营业执照,九成股份是我个人的,还有一成是其他几家公司的。”   “我问的是,那九成股份,是你个人的,还是代其他人拿着的?”   “是……当然是我个人的,没有其他人了。”   “那挺好,如果将来出了事,就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了。”   陆一波愣了几秒,怯弱地试探:“您的意思我不太理解,将来会出什么事?”   “可能情况很多啊,消防啊,安全隐患啊,像你们这些公共场所,一旦出了安全事故,都是大事,如果造成严重后果,责任人是要判刑的。”张一昂轻松地随口说起来。   陆一波松了口气,忙拍胸脯保证“政府教育要牢记、安全责任时时提”。   “对了,刚才大堂经理跟我们说你不在酒店,我们却断定你就在楼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为什么?”   “我们早就盯牢你的一举一动了,你昨天晚上去了哪儿,今天早上几点到酒店,我们一清二楚。”   陆一波吃了一惊,忐忑地问:“为……为什么要盯牢我?”   “因为叶剑的案子啊。”张一昂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同时仔细观察着他的微表情。   “叶剑的事跟我没关系啊。”陆一波脱口而出。   “那跟谁有关?”张一昂急忙追问。   “我……”陆一波咽下唾沫,“我不知道啊。”   “你知道,你一清二楚!”   “我……我真不知道。”陆一波喊冤,“领导,叶剑是我老同学,他死了我也很难过,可他的事跟我真没关系啊。”   “我问你,叶剑是哪天死的?”   “是……听说是我们一起吃饭的那天晚上。”   “他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我应该还在饭局上。”   “哈哈哈哈,”张一昂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指着他,“看吧,一问就露馅儿了吧?”   他转头看向王瑞军,王瑞军正满腹不解,陆一波露啥馅儿了?但见领导投来的目光,他也马上跟着附和:“你露馅儿了吧?还不快老实交代!”   “我……”陆一波变得结巴,“领导,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张一昂只想讹他一下,自然说不出他露啥馅儿了,既然说不出,那就不说!他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正是叶剑死后找到的水疗会所 VIP 卡,问道:“你自己瞧瞧,这是什么?”   “这是楼下会所的 VIP 卡片。”   “有什么用途?”   “消费打折。”   “我问你,是打折还是免费?”   陆一波脸色惨白:“听说是免费,领导,这是他们的业务,跟我没关系。”   “你自己看着卡号,这是谁的卡?”   “我……我不知道啊。”   “这是叶剑的卡。”张一昂哼一声,突然厉声喝道,“我问你,叶剑的卡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机里?”   陆一波顿时一愣,反复想了想,他的卡为什么在你手机里,你问我干什么?   可是张一昂就是要问:“你说啊!”   “我……我不知道他的卡为什么在你手机里。”   “因为我们在叶剑被害的案发现场搜到了这张卡。”张一昂给出了答案,紧接着又追问,“这卡是谁给叶剑的?”   “呃……我想……我想是周淇给的吧。”   “周淇说了不是她给的。”   “那……那我也不知道了。”   张一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起来,缓缓道:“可是叶剑被杀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地上写下了三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头尾两个字迹潦草不好辨认,可中间那个字好认极了,中间是个数字的『一』。”   王瑞军正听得津津有味,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术惊呆了。   陆一波不知道叶剑死前写下的数字“一”是张一昂,听闻此言,面色大变,连忙说:“卡……卡是我给的。可我跟叶剑被害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写我名字,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啊。”   “你刚说水疗会所的业务你最近才知道,怎么这张卡是你给叶剑的?”   “我——”陆一波嘴干张着,完全无法辩解。   张一昂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了出来,缓缓道:“我们利用最新高科技的大数据,对你和叶剑的日常联络做过详细的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   王瑞军微微皱眉,细想一遍,他们三江口这小地方哪来的大数据这种高科技?   “我们发现在叶剑死前的一个多月里,你和他的手机通话明显高于以往。”   王瑞军明白了,原来查通话记录也算高科技。   “我和他只是朋友间的叙旧。”陆一波辩解,“真的!我……我那时心情不好,找他聊聊天解闷。”   “没听说过叶剑有这能耐还能给人做心理按摩啊?”张一昂笑着看向王瑞军,王瑞军坚决表示从没听说过。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领导,我绝对不敢说半句假话!”   张一昂突然面色一寒:“你再说一遍!”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张一昂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陆一波不敢和他对视,把头别了过去,张一昂抿抿嘴,只好招手带王瑞军离开。   “局长,就这么走啦?”   “不然呢?”   “我看陆一波的样子,我觉得——”   “陆一波肯定没说实话,是吧!”   “是啊,我们不继续问下去吗?”   张一昂停下脚步,叹口气:“今天是问不出了。”   “为什么?”   “你没看他一开始紧张,到后来反而不紧张了,口供咬得死死的,可见他心里已经想明白了,如果我们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他是不会改口的。走吧,先回去,你把宋星叫过来,我另有计划。”   他们回到单位,不一会儿,宋星来到办公室,开口便说:“局长,我听瑞军说了陆一波的事,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把他抓回来审?”   “抓回来审?”张一昂淡淡一笑,“理由呢?”   “扫黄啊,他们那水疗会所,不就是陆一波开的吗?”   “现在会所里面的涉黄场子已经关了,黄没了,怎么扫?”   “那就……那就去看守所找几个犯人,让他们自称以前在枫林晚酒店嫖过娼,以此为由抓陆一波。”   张一昂幽幽道:“假口供的事如果被查出来,你负责吗?”   “我——”宋星马上改口,“我是开玩笑,违法的事当然是不能做的。局长,我倒是有个主意,会所里的卖淫场子虽然关了,可会所还开着。像水疗会所这种地方肯定有推油打飞机,手淫也是涉黄擦边球啊!我们就以水疗会所给人打飞机的理由,把陆一波抓回来!”   张一昂摇摇头,反问:“我问你,你在家看黄片,觉得片子不错,就把资源分享给朋友了,你怎么不以传播淫秽物品的罪名把自己给抓了?”   “我没分享过啊!”   “你!”张一昂咽了下口水,宋星这回答满分,他也只能无奈道,“总之,陆一波好歹也是个五星级酒店的老板,后面还站着周荣一伙,我们贸然以这理由把人给抓了,很难善后。如果把他抓回来审,他还是不说实话,你怎么办,第二天还不是得把人好好送回去!我们手里没实质性的料,陆一波是不会开口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点实质性的东西,逼陆一波开口!”   “那怎么办?”宋星现在越来越觉得局长的智慧远在自己之上了,凡事由局长出主意他去干就行。   “很简单,你安排两个刑警去找一次周荣,当面问他叶剑案子的事,要他提供线索。”   “他能提供什么线索?他肯定不会承认叶剑的死跟他有关。”   “你怎么这么笨!”张一昂叹口气,“我当然知道周荣不会承认,我的目标是陆一波。你让刑警告诉周荣,是陆一波说周荣跟叶剑情同手足,他应该知道某些消息,是陆一波让你们去找周荣的。”   宋星茅塞顿开:“离间计!”   “另外,李茜最近不是没事干吗,让她每天查监控,盯牢周荣和陆一波等人每日的行踪。” “明白!”   宋星从张局长办公室出来后,便去找李茜,一见面,李茜就怒上心头。   自从前几天刘备的事发生后,李茜就再也没出过现场,她倒是想去,但整个刑警队的人仿佛都把她隔离了,没一个人肯让她一起。她反复找人打听,终于一人说漏嘴,原来是宋星下的令,不许任何人带她。   她正要去找宋星呢,谁知还送上门来,见了面她就没好气地质问:“星哥,最近队里办案都不让我去,听说是你交代的,是吗?”   宋星一愣,马上坦然承认:“对啊,当然是我说的,怎么可能是局长?”   “我没说局长啊。”   宋星重重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道:“郑勇兵在事后跟我们说,当时就是因为你扮物业工作人员露了破绽,被刘备看出来了,他才重伤两人,还差点捅了你。你现在经验太浅了,带你出去不但帮不上忙,还添麻烦。你呢也别急,待在单位里好好增加理论储备,过个几年再想着出现场吧。”   “还要过几年!”李茜瞪直眼睛。   “那当然了,不过呢现在还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是什么?”   “局长让你每天通过监控,盯牢周荣和陆一波的所有行踪。”   “又是查监控!”李茜直接叫了起来。   “这个工作可一点都不简单,特别考验综合能力。”宋星跟张局长处久了,自然也学会了一些说辞。   “一点都不简单?哼哼!”李茜咬着牙,见对方这副表情,摆明了看不起自己。   整个刑警队除了后勤部门,大家都在忙碌,就她一个人整天不是查资料,就是调监控,还要帮队员收发快递,替出勤晚归的人叫外卖,真是受够了!我这辈子就算见他们饿死,也不想再给这帮浑蛋叫外卖了!李茜怒火中烧,直接喊他名字:“宋星,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查周荣?”   听到周荣名字,宋星警惕地看了下周围,低声说:“我们当然想抓他啊。”   “那你们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抓?他天天都在三江口,就在眼皮底下,又没躲起来。别跟我说什么没证据,你们抓其他人时怎么不说没证据?你们抓小偷时是先抓人审还是先找证据?就拿这次叶剑案子,他那天也在酒会,你们除了派人跟他问过几句,有认真查他吗,传唤过他吗?还有之前卢局长失踪,你口口声声怀疑周荣,你有没有抓他回来审!你们是不是收了周荣好处,故意装模作样说要查,结果从来都不查!”   “怎么可能啊……”宋星笑着连连摇头,突然他一愣,看着李茜咄咄逼人的表情,他浑身一个激灵。是啊,他们嘴上说要抓周荣,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不动他,还被怀疑收了周荣的黑钱,这问题……该不会是李茜那位公安部的叔叔问的吧。   这种涉及政治立场的问题一定要谨慎!   宋星想了想,马上说:“你先去小会议室等一下,我找军哥一起,好好跟你解释解释。”说完转身就跑。   李茜怒哼哼地去了小会议室,足足等了一刻钟,还以为宋星就此消失了呢,刚想走却见王瑞军和宋星两人窃窃私语地走过来,一见到她,两人就闭上了嘴巴,端正地坐到了她对面。   “小茜,”王瑞军摆出满面春风的笑容,朝她郑重点头,“你刚才跟宋队反映的问题,提得非常好!”   宋星也跟着重重点头,表示这问题确实提得非常好。   “坦白说我们也很想抓获周荣,我和宋队百分之一万地坚定怀疑卢局长的失踪跟周荣有关。可是,哎呀……”他重重叹口气,仿佛念过表演培训班,脚连跺了三下地板,痛苦地拍打胸口,“你知道吗,周荣啊实在是太狡猾了!”   宋星接过话头:“是啊,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周荣涉案。坊间有传言他早年涉黑,可是那也只有传言,我们也没接到过群众举报,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而且他是大老板,具体的犯罪行为他肯定不会参与。坦白说,这些年下来,如果我们有证据,哪怕有一点证据,也早就把他抓进来了,哪会到现在都拿他束手无策!”   他和王瑞军同时重重叹气拍了下大腿。   王瑞军接着说:“他现在是三江口首富,人大代表,各行各业都有涉及,跟政府关系很好,而且据说——我听说他和一位副厅长关系非同小可,以前卢局长一直在调查周荣,可也没有直接动过他。对于他这种在地方上有足够社会地位的人,我们在不掌握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没法直接传唤他接受调查。就算把他传唤过来,他这种人也一定不会主动交代,反而是打草惊蛇。”   李茜不满道:“那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光让我在单位里查查他的监控,如果这样也能破案,那还办什么案?”   王瑞军相当认同,连连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你有什么建议?”   “我们不能守株待兔,要主动出击,要找机会接近他,才能掌握他的罪证。对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派卧底混进周荣团伙?”   王瑞军和宋星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派卧底这建议真是天真到姥姥家了,但也不能直接说她蠢,万一这问题是公安部的同志问的呢?于是王瑞军只好耐心地向她解释:“办案不是拍电影,我们三江口是小地方,刑警队这些人没人干过卧底,你想啊,这卧底没个三五年,怎么能取得周荣信任?我们实际办案中,只有线人,没有卧底。”   “那你们有周荣的线人吗?”   “有啊,但没什么用。”王瑞军想了想,坦白说,“前几天局长审郑勇兵,他为了戴罪立功,给我们介绍了一个小弟当线人,这人叫小米,是周荣的司机。我们找他谈过,他纯粹就是给周荣开车的,不是核心圈子的人。周荣这方有三个关键人物,一个郎博文,算是周荣的合伙人;一个胡建仁,是周荣的秘书;另一个张德兵,是他公司保安部总经理。有关周荣涉黑的传言,都是张德兵这块的,周荣自己不跟江湖上的三教九流打交道,张德兵也行事很低调,没有他的把柄。小米是周荣公司后勤部门的,平时只负责开车,跟郎博文、胡建仁和张德兵都没有直接接触,他知道的也是些一起混的小兄弟们的道听途说,说什么周荣特好色,总是带不同女人回家,我们也没法跑他家按嫖娼罪名把人抓了吧,还说他家书房的墙上安了个隐藏保险箱,周荣从不让别人看,大家都猜里面一定有很贵重的东西,还有——”   “你说周荣书房里有个隐藏的保险箱?”   “是啊。”   “里面会不会有他的公司内部账本,或者其他能够给他定罪的一些东西?”   “这就不知道了,据说周荣的书房连保姆和管家都不让进,小米也是听别人这么在说,他最多只进过周荣别墅的客厅。”   “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突击搜查周荣家,看看保险箱里到底有什么?”   王瑞军叹口气:“搜查令是最难批的,得先有周荣涉案的铁证才能批下来搜他家吧。可他跟政府部门关系相当复杂,就算真有什么事被我们抓到把柄搜查,他想必也会提前收到消息,把东西藏起来。如果我们去搜查了,什么都搜不出来,那该如何收场?”   李茜沉默了,王瑞军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她通过道路监控每天监视周荣的行踪,从没发现他有何异常,周荣做事极其谨慎,迄今都没有违法犯罪的线索直接牵涉到他,想要查他实在太难了。王瑞军所说的隐藏保险箱是个重大线索,怎么才能揭开保险箱里的秘密?   这女司机身高大约一六五,身形苗条,面容一看就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巧脸庞,翘鼻子,薄嘴唇,化着淡妆,整张脸全天然,没有任何的化学填充剂,像是刚出校门参加工作不久的学生妹,同时又带着一点英气。 周荣一看,这女司机——有素质。   周荣有很多门生意,除了房地产,他的第二产业是汽车销售。   他在周边几个城市一共开了几十家汽车 4S 店,作为大本营的三江口,那更是一家独大。他开了三江口的第一家汽车 4S 店,后又拿到多个汽车品牌的区域独家经销商资格。汽车 4S 店在大城市里竞争很激烈,经常看到某家店经营不善倒闭,反而是在这种小城市里竞争小,特别赚钱。周荣对他旗下的 4S 店非常重视,每个月都会去巡视几家检查经营工作,这天他去了奔驰店。   他自己最常坐的便是一辆三百多万的 S 级大奔。汽车停在 4S 店门口的空位上,他下了车,脸上带着一丝愠色,快步朝楼上走去,胡建仁一直在打着电话跟在他身后。   来到办公室,胡建仁刚挂了电话,周荣便急着问:“怎么说?”   “荣哥,我跟酒店的人确认过了,刑警队确实找了陆一波。”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周荣皱眉呢喃:“这事一波怎么还没跟我说?”   “他没跟你说,反而告诉刑警队,他对叶剑的死一无所知,让刑警来问你。陆一波这做法,我可想不明白。”   周荣沉默了几秒,说:“也许是警方故意离间我们的关系。”   “那为什么陆一波不把警察来找他的事告诉你呢?因为他不敢说,怕你一问他就说破了。”   “他大概当时有点紧张,才乱说话的,你也知道,警方问话很有一套,一波没有应对经验。事后他不敢告诉我,怕我起疑心。这事也不能怪他。”周荣自己替陆一波解释。   胡建仁冷笑道:“可上回刑警队来找周淇,他不是也没告诉我们吗?”   周荣脸颊微微抖动一下,深深叹口气:“你别乱怀疑了,一波是个老实人。”   “正因为是老实人,所以如果他怕了,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一波除了开个会所,也没叫他干过什么事。”   “可毕竟有些事他是知情的啊……”   周荣皱着眉,望向他:“你想怎么样?”   “我之前和博文讨论过,我们俩都觉得陆一波这人是靠不住的。”   周荣把手一横,冷声道:“你们两个别自作主张,我是相信陆一波的,我跟他认识的时候,郎博文还在当混混,他妈的三天两头找我收保护费。”   “可是如果他——”   “没什么如果,他如果靠不住,也不用等到现在了。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背着我动陆一波,我会翻脸!”周荣相对而言是个很讲情义的人,他一直把叶剑当兄弟,把陆一波当他小弟,郎博文虽是合伙人,但周荣心里一直记着小时候郎博文欺负他,反而更愿意护着陆一波。   胡建仁还想说点什么,见老板这态度,只好把话收回去,换了个话题:“荣哥,买编钟的渠道转了几个弯,终于找到了,对方是移居香港多年的大陆人,叫朱亦飞,本名谁也不知道。朱亦飞在文物圈子里很有名,很多大买家都要找他,他只做大单子生意。他做生意有个好处,他的东西向来是货真价实的。我和朱亦飞联系过,他手里确实有一套编钟,他说和内地买家交易编钟风险很大,所以他要先和你见上一面,当面谈。”   周荣点点头:“那就赶紧见面。”   “他人已经到国内了,随时会来三江口,他说见面之前会提前两个小时通知我们,请我们多迁就他的时间。”   “见面前两小时通知我们,他以为我很空啊,天天等着他?”   胡建仁解释:“我想朱亦飞一定是害怕大陆警方设局逮他,所以他要先来考察清楚。他做的是彻彻底底的黑道生意,一旦被警察抓进去就出不来了,所以我觉得迁就一下他的时间也算在情理之中。他们这行鱼龙混杂,朱总的名气在业内摆着,他的货肯定真。我们如果不跟他买,其他靠谱的货源一时之间也找不出来。”   周荣冷哼一声,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坦白说一点都不想跟朱亦飞这种黑道的人产生瓜葛,可方庸不收钱只收文物,若是他正大光明通过拍卖会拍一套编钟回来,一则正规拍出来的青铜器价格都飞到天上去了,二则拍卖出来的东西在业内都是有名气的,怕方庸也不敢收。看来也只能跟朱亦飞做这趟生意了。   正交谈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4S 店的售后经理走进来,一脸忐忑地看着他:“周总,您的车……您的车被人擦了。”   “我的车不是停在门口吗,怎么会被人擦了?”   “是……是停在门口,今天店门口车子有点多,一个女顾客试驾车辆,没控制住,就……就擦了。”   “真是——麻烦。”周荣忍下脾气,毕竟是他店里的顾客擦的车,顾客是上帝。   他跟着下楼,车子还在原地,旁边停着一辆小型的试驾车,擦得不严重,只是车尾巴刮掉一块漆,稍微露白,虽说这种豪车补个漆也很贵,但这是自家的 4S 店,补漆费用是无所谓的。   “周总,她是驾驶员。”   周荣的目光顺着望过去,顿时眼睛一亮。   这女司机身高大约一六五,身形苗条,面容一看就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巧脸庞,翘鼻子,薄嘴唇,化着淡妆,整张脸全天然,没有任何的化学填充剂,像是刚出校门参加工作不久的学生妹,同时又带着一点英气。   第一印象很好,他又微微一眯眼,用男人自带的 X 光透视眼再次预判一番,嗯没错,是铅笔腿,臀形结实,腰部没赘肉,胸……稍微有点柴,不过凡事不能尽善尽美。   他暗自点点头,这女孩儿——素质不错。   这位素质不错的女孩儿正是李茜!   自从刑警队没人带她出现场后,李茜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单位里查监控。她天天看周荣、陆一波、郎博文等人的行踪,对他们几个人家住何处、几点上下班、爱去哪儿吃饭这些破事,比他们几个的妈还清楚,可清楚有什么用,通过监控压根儿查不出这几人的罪证。   这要是坐电脑前动动鼠标就能破案,刑警还长腿干吗,干脆锯了干净!她相信如果想真摸清这几个人的罪证,必须得近距离接触才行。   今天她又调监控查周荣时,看到周荣坐一辆大奔先去了荣成集团的总部大楼,待了一会儿后又驱车去了一家奔驰 4S 店。这店离公安局只有一个路口,单位里压根儿没人管她,她便趁人不备换上了便装,离开单位走到 4S 店,准备近距离观察一下,周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了 4S 店,周荣已经上楼,李茜看到门口的大奔座驾,没见到目标,只能佯装在店里看车,这时店里一位叫杜聪的销售过来接待她,聊了几句便热情地招呼她试驾一下。李茜推托自己是新手女司机,没正经开过车,怕把你们的车碰了,就不试驾了。   杜聪一听是新手女司机来看奔驰车,这分明是要买车啊,于是更热情地邀她试驾,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向她保证,所有试驾车都是上了保险的,如果出了事故,保险公司全赔,顾客什么事都没有,请她一定要试试。   李茜听了这番话,又连番跟他确认,朝门口周荣的大奔看了看,计上心头。她和杜聪签了安全协议,坐上试驾车,待车开出地库经过门口时,她突然将方向轻轻一别,车子直接擦上了大奔。   客户试驾车辆虽然也偶有意外发生,但把大老板的车擦了还是头一次,杜聪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向领导汇报,李茜站在原地连声向工作人员道歉,等待周荣下楼。   周荣上前看了车,售后经理说底漆刮破了,需要花几天时间重新做漆,又转头对李茜说,事故虽然不大,不过这个三百多万的车,做个漆也得要五千,这钱要她出。   李茜顿时惊呼杜经理说过试驾车有保险,不用她赔钱。   经理皱皱眉,他想博大老板的好感,马上改口车损可以找保险,可这大奔还不到半年,折旧费是少不了的,这个钱保险公司可不赔。   周荣看着这位素质很高的女孩儿跟经理争执,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李茜灵机一动,转向了周荣,讨好问:“大哥,你是车主?”   周荣不动声色地微笑点头。   “大哥怎么称呼?”   “我姓周。”周荣回答得很矜持。   “周大哥,能不能到旁边说几句?”   周荣淡然一笑,跟着她走到一旁,她低声说:“周大哥,我是新手,不小心刮了您的车真是太对不起了,不过您看这店也太黑了吧——”   “这店是我投资的。”   “啊,这样……那就更好办了,周大哥,你看这店是你自家的,不如就算了吧,我很穷的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请我吃几次饭啊?”周荣笑眯眯地看着她。   “啊……你,你要我请几次饭呢?”   “那就请我吃十次饭吧。”   “十次!”   周荣一笑:“放心,我来买单,怎么能让你这样的女孩儿掏钱呢?”   “真的啊!”   周荣扬起嘴角:“当然了,如果愿意的话,我们拉钩!”   杜聪原本还担心顾客试驾擦了大老板的车,他这坐副驾驶的销售免不了被领导痛骂,如今这才短短几分钟,一转眼之间,大老板和女顾客连钩都拉上了,真是一对狗男女啊!   果然没多久,周荣走来大手一挥,吩咐杜聪去安排车子做漆,回头就兴高采烈地让人订了家饭店,带李茜去吃饭了。   杜聪心里气呼呼,大老板带着肇事女司机去吃饭了,经理过来把他大骂一顿,搞得好像是他撞了车一样,这是什么社会啊!   他也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去维修车间安排大老板的车子做漆,做完这一切,手机响起,他拿起一看,一抹怪笑浮上脸颊。他接起手机,一阵小跑来到外面无人一角。   “又有生意了?”   来电话的是他的老同学,老同学开了家婚庆公司,说是婚庆公司,其实也就是个二道贩子,婚礼全程包括场地、道具、婚车、拍照摄像、司仪主持等全部外包给别人。就如这婚车,若是跟租车公司租,价格要贵上不少,后来得知杜聪在 4S 店上班,便联系上杜聪偷借 4S 店的车子。杜聪来这家 4S 店不足三个月,已经和店里人混得熟络,每次有生意时,便借口用一下试驾车,将车子开出去借给老同学,从中赚取外快。甚至客户放在店里维修的车辆,他也借出过几次。   今次老同学遇上了难题,他之前签了个婚庆合同,约定结婚车队全部用奔驰,主婚车要用奔驰 S600,可马上临近结婚日期,定好 S600 的车主把车开去了外地回不来,他找租车公司租,结果婚礼那天是个大日子,几家租车公司的 S 级奔驰都订出去了,贴牌都没车,他找客户商量能不能换辆其他的奔驰,新娘不同意,如果换车就得退一万作为赔偿。于是他找到了杜聪。   听说要借 S 级奔驰,杜聪也很为难:“这级别的车我们店里没有试驾的呀。”   “你看看其他店有没有?”   “这级别的车其他店就算有也很难调出来啊。”   “你用力想想办法,来回总共就二十公里,这回给两千!”   “两千!”杜聪抽了口气,开二十公里的路就能赚两千!钱是一切动力的来源,杜聪眯起眼用力地想起了办法,他们店里 S 级的试驾车确实没有,不过维修车间里现在刚好有一辆。   周大老板的奔驰 S600 要在这里做三天漆!   与此同时,离此几公里外的地方,几个人遇上了各自的难题。   方超和刘直前天抢了路虎车后,先去了旁边的一个城市,通过道上的一家地下修车厂给车做了油漆,换上套牌。回到三江口后,对于如何处理路虎车的车主,两人犯了难。刘直的建议很简单,挖个坑直接把人埋了。方超有些纠结,他们从没杀过人,万一将来某天被抓了,以前犯下的事只是抢劫罪,判不了死刑,可手上一旦沾了人命就不一样了。但若不把路虎车主弄死,他出去了肯定会报警啊。   结果呢他们只纠结了两天,就再也不用纠结了。   今天一早,刘直来到一片荒地,那里孤零零地停着他们的大路虎,他拉开后车厢,见塞在里面的车主一动不动,他以为对方装死踹了一脚,还是未动,一摸身体已经冰凉,真的死了!   说来这车主也死得冤,他可不是普通人。   十多年前的三江口还没撤县建市,地方江湖也鱼龙混杂,当地有四个青年结成帮派,人称“梅林杨谢”,“梅毒淋病阳痿早泄”,他就是排行老二绰号“淋病”的林凯。如今的整个社会土壤跟十多年前截然不同,各种社会帮派不是被抓就是躲起来洗白,林凯也早就告别叱咤江湖的日子,做起了生意。不过他当社会大哥的气质还在,出门在外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凯哥”,也没人敢招惹他——除了这次他命不好,遇上了方超和刘直。   他不过是开车时嫌车堵,从公交车道超车想加塞,不但被那辆绝版夏利给顶了,还被刘直吐了口浓痰,竖中指鄙视。这口气怎么能忍,于是一路追上去,结果最后被对方两人三下五除二打包塞进了后车厢。被人肉打包后,林凯才知踢到了铁板,他在江湖上顶多是吓唬人,这两位大哥是真要人命。   一开始他还拼命挣扎了几回,不过每次都被刘直一顿毒打,他再也不敢反抗,只求两位大哥放人,他这辈子开车再也不加塞了。这两人根本不搭理他,干脆用毛巾把他嘴堵上。   谁知只过了两天,第三天早上他就成了死人。   方超鼓着嘴巴站在后车厢前,束手无策地看着尸体,又瞪向了刘直。   刘直被他直愣愣盯着,忙哆嗦着解释:“超哥,这孙子真不是我弄死的。我是揍过他,这孙子老想逃跑,可我也就踹他几脚,他又不是块豆腐,哪那么容易踢死呀?你说别弄死他,我还隔阵子就放他下车大小便,喂吃喝,照顾这么细致……”   “闭嘴!”   方超喝一声,一脸冰冷地走到林凯的尸体边,静静观察。尸体的嘴巴里塞着大毛巾,毛巾上满是口水,滑腻恶心。方超找了根细棒子把毛巾挖出来,过了几秒,林凯嘴巴里溢出一股腥臭的呕吐物。   方超想了想,明白了对方的死因:“他是自己噎死的,肯定被你踹到胃引起呕吐,他嘴里塞着毛巾吐不出,胃里的东西只能往鼻子灌,活活闷死了!”   刘直轻拍胸口松口气:“原来他是自己噎死的啊,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吧?”   “你想得挺美,”方超咬着牙,“我们抢了他的车,绑了他的人,把他关车里,结果他死了,你说不关我们的事,你是警察你会信啊?”   “我信啊!”   “我——”方超咽了下唾沫,深呼吸一次,只能承认,“大部分警察智商都没你高,所以他们不会信,这条人命注定要算我们头上了。”   “那怎么办?好人都是被警察这么活活冤枉死的!”   方超站在原地,看了看周围,思考了一会儿,皱眉说:“前天他和我们飙车,路上的监控八成都拍下来了,不能让人知道他死了,直接埋了吧。我看这片荒地周围刚拆不久,将来造房子也得个把年后,到时尸体挖出来也早烂光了,就埋这儿吧!”   刘直哼了声抱怨道:“早知道一开始就按我说的挖个坑把他活埋了,还废这么大劲干吗,害我给他把了两天屎尿,我他妈都还没结婚就给他当爹!”   “你能不能把你脑子收回去,别整天把头杵成个鸡巴一样到处昂!”方超正憋了一肚子火,一巴掌狠狠拍他头上,吓得刘直再也不敢说话。   随后,刘直在原地看守,方超去附近买了把铲子,回来后他站车前放风,让刘直去车后挖坑把尸体埋了。   捣鼓了大半个小时,刘直终于把坑挖好,将尸体推进去重新填上土,用铲子拍了拍土包。方超回头一看,差点喷出一口血:“我是叫你挖坑埋人,你他妈给他造个坟干吗?!”   刘直的坑挖得太浅,尸体推进去后再填上土,硬生生变成一个土包,若是再多一块墓碑,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座坟了。城市里的空地上若是莫名其妙出现一座坟,第二天尸体就得曝光。   两人看着土包商量一阵,他们也没挖坑埋尸经验,最后刘直提议开车把土包压平试试,他坐上路虎车,轮胎开到土包处,前后来回移动,没多久,车外的方超赶紧叫他停下来,他下车一看,更是傻了眼,土包是压平了不少,可尸体完全露出来了,而且尸体四肢多处果冻状的碎血肉被轮胎刮下来,粘在附近泥土上,极其恶心。   方超想了想,叫他也别想省力气了,赶紧在旁边挖个深点的坑把尸体重新埋了。刘直只能照做,这一回,整整忙活了个把小时,总算在旁边挖了个新的大坑,重新将破碎的尸体推进去,用土填好,再用车夯实。他还别出心裁地跑到远处带回了一截条状的黄色水泥柱,将水泥柱插在坑上,只见柱上还有一句警示语“下有电缆,严禁挖掘”。   他拍拍手,得意扬扬:“超哥,你看这回怎么样?”   “你都学会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方超对他已经彻底失去信心,可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后,又不由觉得这布置倒也很自然,遂不反对。   总算料理完尸体,方超眼睛又投向了路虎车,现在闹出人命,车子早晚得扔,所以周荣这单生意要抓紧时间了。三江口不宜久留啊!   三江口的南面是这座城市交通运输的心脏。在这里坐落着火车站、汽车客运站、货运集散站等各种站。   一般车站附近都是脏乱破,这里也不例外,附近区域多是些参差不齐的老房子,外围还有一些工厂,旁边坐落着几个城中村,住着各色人群。   汽车站往南两公里是个化工区,夹杂在几个工厂中间有一些废品收购站,其中有一家是刚哥和小毛开的。   刚哥真名叫夏挺刚,是个三十岁的单身汉,这辈子没啥追求,只想发财。他本事是没有的,苦也是吃不了的,发财的主要渠道靠做梦。   刚哥来到三江口纯属被迫。他出身农村,前些年同村青年纷纷外出打工,赚了钱在老家盖房买车,他一点都不羡慕,他就是喜欢留在农村。因为同村其他青年外出去打工了,村里就剩下老弱妇孺,于是他当起了皇帝,专门跟村里的留守妇女搞关系,几个妇女还为他争风吃醋,最后事情闹得全村皆知。于是留守妇女的老公们回到家,集体找上他,差点把他的“三”条腿都给打断。这么一闹,他再也不敢待老家了,连夜跑到了外地。   他在当地县城混了一些时日,遇上了隔壁村同样好吃懒做的远方表弟小毛,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坑蒙拐骗的生涯。碰过瓷、撬过门、顺过手机、讹过人,尽管业务广泛,但最终也没攒到什么钱,有几回惹到狠人,差点被人打死。   如此过了几年,两人漂泊到三江口,在这里遇到一个好心的老乡。老乡开了个废品收购站,生意不大,但好歹是个正经事,能混口饭吃。老乡很仁义,见他们俩无处落脚,便告诉他们,他准备回老家了,这个废品收购站连同房子和废品,半卖半送,三万块转让他们。刚哥和小毛一琢磨,觉得很不错,就签了张简单的合同,拿出三万块也是他们大半的积蓄把废品站盘了下来。   盘下来的第二天,好心老乡的手机就成了空号,废品站的房东跑出来通知他们,这房子欠了大半年共三万块租金,不给钱什么东西都搬不走。两人已经掏了三万,最后只能咬咬牙东拼西凑又拿出三万来交租。   院子里只有一堆破铜烂铁瓶瓶罐罐,还有一辆报废出租车。两人把各种废品都处理了换来一万多块钱,剩下这辆报废出租车开还是能开的,他们不舍得直接拆了卖铁,便弄了些零件捣鼓下准备当二手车卖给冤大头。   今天刚哥和小毛正在院子里修车,门外传来了“咚咚咚”敲门声,同时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传进来:“夏挺刚,你给我滚出来!”   “谁呀?”刚哥从车底下钻出来,看了看在弄车窗密封条的小毛,小毛摇头表示不知。   “喊什么!喊什么!”刚哥握着大扳手,一脸不满地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瞪着外面,“你们干吗?”   门口站着三个男人,为首那个腆着大肚腩,着紧 T 恤和牛仔裤,一条金灿灿的项链挂在胸口,两条手臂上是龙盘虎踞的文身,只不过文身是年轻时文的,如今成了一条胖龙和一只胖虎,他瞪着眼睛一脸凶相;跟在他身后两个瘦子,穿着花衬衣,一人手插口袋,一人双手交叉胸口,斜着眼懒洋洋朝他看来。   这三人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不过肯定不是社会大哥,真正的社会大哥早就考上公务员,一门心思为人民服务了,只有这些不上道的小混混才招摇地穿上花衣服,忍痛给手臂刺文身,以为在街上一站别人都会怕他,怕他个锤子。   “你小子就是夏挺刚是吧?”为首的胖子嘴角一歪,冲他不屑地冷笑。   “我就是你刚爷怎么着!”刚哥见对方来者不善,他也丝毫不惧,反而踏上一步,堵在门口。   “嘿哟,这名儿还真不错,还真挺刚啊。”胖子回头跟小弟一笑,三人都哈哈大笑。   “你们他妈到底是干吗的?”刚哥又往前走上去,举起手里的大扳手。   胖子一看他的大扳手,往后退了一些,手向后招了招,后面的小弟递上来一个信封,他把信封扔到刚哥面前的地上,继续扬头道:“夏挺刚,这是你欠钱的账单,六个月了,银行电话催了你无数次,你给我识相点,赶紧把钱还上!”   “还个毛,老子啥时欠钱了?!”夏挺刚正要发怒,身后的小毛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回头一看,看到了小毛一脸理亏的表情,他不由质问,“是你欠了银行钱?”   小毛怯弱地点点头,弯腰将信封捡起来。   “我——”夏挺刚瞪着小毛,气得说不出话。   胖子冷哼一声,伸手指指夏挺刚:“我不管你们俩谁欠的钱,总之,你们记着,一个礼拜,给你们最后一个礼拜,不还钱老子废了你们!”   他这胖手指在刚哥面前指来指去的,刚哥顿时大怒,这胖子肥得跟个待宰的公猪一样,后面两个跟班的像打了瘦肉精,这副货色敢指着他,他一扳手往胖子手臂上敲去,又直接踹出一脚:“把你的鸡爪离老子远点!”   “我去!”胖子瞪直眼睛,干要债这行还头一次见欠债的先动手,三个混混瞬时怒喝,“你有种,你很有种,给我等着!等着啊!”声音越来越远,三人边口头警告边向后撤退而去。   待三人走后,刚哥关上门,一巴掌甩在小毛头上:“你他妈为什么会欠银行钱?”   小毛害怕得缩在一边,一手握着信封,一手摸着头:“我……我去刮彩票,老差一点点,后来……后来钱不够,就刷了银行的信用卡。”   “你一个职业骗子居然会去刮彩票?”刚哥气不打一处来,“你欠了银行多少钱?”   “多……也没多少。”小毛支吾着。   刚哥大手一伸:“账单拿来!”   小毛犹豫了一下,把信封递了上去。   刚哥拆开信封看了几眼,嘴里哼哼冷笑:“就你这资质,信用卡也能套出三万,这银行还不早晚得倒闭啊?咦……『夏挺刚,你已逾期 180 天』,现在银行工作也这么随便啊,你欠钱居然打成我名字。”   “我……我身份证上了黑名单,办不出信用卡,就借你的办了。”   “我——”刚哥愣了一下,下一秒举起扳手就朝小毛追去。   小毛拔腿就跑,绕到出租车后,两人隔着出租车追赶着。   刚哥想捡东西砸他,又怕砸坏了好不容易修起来的车,只能远远指着他:“你给我滚过来!”   小毛躲在对面,求饶道:“刚哥,你消消气,你打死我也没用,这钱还是还不出啊。”   “还不出关我屁事,你刮的彩票跟我有个毛关系!”   “这……这名字还是你的。”   “我今天不打死你!”刚哥又去追。   小毛边躲边喊:“刚哥,这钱我一定还你,你先帮我把账还了,不然他们肯定还要再来,上了银行黑名单,以后火车票都买不了。”   刚哥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瞧着小毛这副窝囊样,骂道:“我他妈哪来三万块钱替你还账,我把你剥皮卖了也卖不到三万!”   “咱们……咱们从长计议,总有办法弄到三万块,如果运气好,一把就能搞到。”   “什么一把就能搞到?”   小毛指指面前这辆出租车:“用这车,咱们换条路子赚钱。”   “这车卖了撑死六千。”   “不卖车呀,这不是出租车吗,咱们现在只能破釜沉舟,整一把大的!”   公安局这边依然在为案子奔波着,叶剑案发生至今尚无进展,后来冒出的刘备追了几天又被他跑了,幸好之前抓了部级要犯李峰,张局长在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不过没完,今天命案又多了一件。   事情是一波三折的。   三江口在十多年前有个小帮派,人称三江四贱,梅林杨谢——“梅毒淋病阳痿早泄”,“梅林杨谢”中,老四谢邵兵当年斗殴捅死人,潜逃途中据说遇上冤魂索命,横穿马路被拖拉机撞死了。按说拖拉机的速度只能撞死老年人,结果那辆拖拉机超载,侧翻时一车的黄沙直接将其活埋。   剩下三个流氓,老大梅东后来去了澳门,不知跟了哪位大哥,短短几年间突然发迹,承包下几个赌厅,通过内地的马仔拉人去澳门赌博,从中抽水,听说生意做得非常大,前些年他回到三江口参加同学会,送了所有同学每人一个苹果手机,这事成了当地一大新闻。   老二林凯和老三杨威一直留在三江口,一开始从事行为艺术的工作,他俩组织小弟到施工工地捣乱,自己再装成和事佬“何必呢”“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出面摆平,保工地平安来收取好处费,大部分施工方遇到地痞流氓多会选择给点钱息事宁人。后来遇到有背景的大施工方,压根儿不吃他们这一套,有一次他俩还惹了周荣的工地,两人被周荣手下抓回来痛打一顿,又在工地上罚跪了一晚上。从那次遭遇后,两人在手下小弟面前也抬不起头了,思索着靠勒索工地也不是长久之计,索性转行,两人积极响应金融创新的号召,做起了高利贷生意。   放贷容易收贷难,敢借高利贷的有些就没打算还,所以吃这碗饭得硬气。林凯和杨威最大的本钱是死掉的老四,老四当年杀过人,这在三江口的小江湖上也算人所周知,所以林凯和杨威讨债时总会来上一句:“我兄弟杀过人你知不知道,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这一招嘴上捅死人的功夫用得出神入化,有这样的江湖底子在,也不愁没饭吃。   老大梅东在澳门发迹后,自然想到照顾下林凯和杨威这俩小兄弟。梅东在澳门开赌厅放贷,林凯和杨威帮他在三江口周边物色老板去澳门赌博,同时负责收债。不少赌性重的小企业老板经不住诱惑,跟着去了澳门,运气好的可能赢了点钱,但总归十赌九输,加之在借钱翻本的套路下,不少人在澳门跟梅东借钱,回国后被林凯和杨威逼债,最后只得变卖家产,甚至还有几个民营老板辛苦多年办起来的厂子就这样拱手让人。   半年前,有家不大不小的工厂主方老板就经不住诱惑,背着家人去澳门梅东的场子里赌钱,一时头脑发热,信用卡刷光还打下五百万欠条。回国后,头两个月,林凯和杨威继续跟方老板称兄道弟,方老板说手头不宽裕,他们也不逼,说几个月内还就行。半年过去,五百万债已经涨到了六百万,方老板迟迟还不了钱,林凯和杨威没好脸色了,天天派小弟上工厂和他家里守着,方老板走到哪儿,他们都寸步不离。家里得知他赌输这么多钱,吵翻了天,工厂也闹得开不了工。   方老板一家报了警,但方老板确实欠了他们钱,林凯手下除了跟着他、骂他、羞辱他,也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公安部门对警察介入经济纠纷有着严格规定,所以派出所出警过几次,也是不了了之。   三天前,林凯再次找上方老板,打了他几巴掌,警告他赶紧卖房卖厂还钱,谁知下午林凯的电话就联系不上了,开始大家还没当回事,可当天晚上是杨威的生日会,作为好兄弟的林凯却缺席了,这就不正常了。   第二天一早,杨威带人找上方老板家,问他林凯去哪儿了,方老板不知道,杨威想来想去,认定是方老板找人弄了林凯,于是让手下小弟把方老板绑起来,给他灌了一壶尿来逼供,结果方老板还是不承认,杨威只好暂时作罢。   谁知杨威回去后,方老板因遭受灌尿的莫大侮辱,准备破釜沉舟,去打印店打了一幅大旗,举家带着工厂工人将近二十个人,扛着大旗上街游行,说全家遭遇黑社会迫害,警察是黑社会保护伞。   这一闹马上满城风雨,网络上风传三江口公安局是黑社会保护伞,政府和警方连忙去处理,将方老板和杨威都给抓了回来。   三江口公安局在这事上着实冤枉,公安局没一个领导认识杨威,却集体莫名被传认了杨威这么个干儿子。纪委说要对公安局进行调查,张一昂是新来的当然不可能是杨威的保护伞,最后外界的怀疑理所当然地落到了齐振兴头上。齐振兴气得让人把杨威拉到方老板面前,连甩了杨威五六个耳光子,质问方老板,你说谁是黑社会保护伞?   方老板顿时被这阵势吓坏,赶紧承认是因为杨威给他灌尿,他气不过才去打横幅,横幅说公安局是保护伞纯属想把事情闹大。他在警局里是解释清楚了,可警局向外界通报情况说明,根本没人信。齐振兴被纪委要求去上级市谈话,他临行前转告张一昂和刑警队,一定要把杨威往最重的罪名治,不然这保护伞的名头都洗不清。   另一边刑警队突击审杨威,他坚称给方老板灌尿是因为林凯被方老板弄没了,可方老板坚称林凯的行踪他一无所知。   警方担心赌博讨债真的弄出命案,于是派人去查林凯当日的行踪,通过路面监控发现林凯驾驶一辆大路虎,不知是何缘故,后来一路追逐一辆小破车,两车都开到了东郊,那里道路没建好,没有监控探头,再之后就查不到两车的行踪了。那辆小破车一查牌照,牌照是真的,可车主身份是假的,显然是非法渠道弄的车辆,车上能看清前排坐着两个男人,但距离太远无法辨识容貌。   公安局派了警察去东郊查看,可是一天多找下来,没找到这两辆车,也没有找到林凯的其他线索。   直到今天,三江口东郊那片地有很多市政项目在动工,早上一名施工监理在工地附近尿急,走到一片没人的空地上方便。他来到一个小土包前,对着上面撒尿,尿从土里溅出来汇成条小溪往下流,中间还带着几点状如血污的絮状物,那人低头看了眼,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得了前列腺炎,细看之下,发现是土里混着血污甚至还有碎肉。   出于人类本能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他看着这土包明显新近动过土的痕迹,心想脚底下该不会出了个碎尸案吧,于是他用脚稍稍刨了下土,土下没有如他预期出现尸体,有一些血污,倒也没有更多的碎肉。他松了口气,正打算转身离开,突然注意到离土包两三米外的平地上插着一根“下有电缆、请勿挖掘”的水泥柱,因为这警示柱就是他们施工单位负责的,压根儿没经过这里,他走过查看水泥柱,马上发现了泥土下还有东西。   几个小时后,刑警和法医在这水泥柱下挖出一具被碾压得惨不忍睹的尸体,经过辨认正是林凯。   这下最大的嫌疑落在了方老板身上,林凯找他暴力要账,于是他雇凶杀人,动机合情合理。杨威等人正是因为怀疑林凯死了才找上方老板,结果林凯果然死了。   “林凯当天早上打了你,于是你就找人做了他,把他埋在了东郊一块空地里,你承不承认?”审讯室里,刑审队员声色俱厉地质问。   方老板苦着脸,拼命解释着他不知道林凯死了,他从小到大都是个老实人,除了赌博、嫖娼、偷税漏税外加非法游行还有冤枉政府和警察,他压根儿没干过违法犯罪的事,杀人更是天大的冤枉了。   接连审了一个通宵,方老板拒不承认杀害林凯。   正当张一昂束手无策之际,警方发现了重大线索。   张一昂跟随李茜来到监控室,此时王瑞军和宋星等人都在,李茜调出监控画面,告诉张一昂,之前监控拍到的林凯追的那辆小汽车,车上两人的面部特征看不清楚,于是电子技术人员反向调取沿路监控,经过一晚上通宵加班,终于发现小车去过加油站。警员马上跑加油站调来了监控,看到两人曾在加油站下车后进便利店买东西。   这两人脸上都有胡子,戴眼镜,长头发盖住额头,刑警判断这两人脸部做了伪装,于是怀疑他们俩是有案底在身的人员。通过近期上级公安机关的通报资料,很快发现这两人的一些特征与几个月前杭市、宁市接连发生的几起珠宝店抢劫案的两名罪犯极其符合,也就是上回郑勇兵交代的卖赃物给他的那两人。   看到这个结果,众多刑警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上回郑勇兵交代了这两人后,刑警们认为他们是流窜作案,定然早就离开了三江口,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到前几天还在,他们不知是何原因与林凯发生纠纷,最终杀了他,抢走了他的车。   喜的是既然这两人在三江口待了这么久,很可能现在还躲在某处,若是他们能再次抓获这两人,几个大城市警方联手都没抓到的重案人员若是被三江口抓获,又是大功一件了!   张一昂马上招呼刑警骨干商量如何抓捕这两人。   这两人被监控拍到,但脸部做了大量伪装,以目前技术还是比对不出真实身份。在不知道两人身份的情况下抓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还有车,现场周边没有发现这两人的小破车和林凯的汽车,现在最紧要的是查出这两辆车在哪儿。   布置已毕,张一昂注意力转到了被羁押的杨威身上,将王瑞军单独叫到一旁,问他:“杨威这事准备怎么处理?”   “这个等待上级决定。政府领导和齐局的意思都是将他往最重的罪名安,是他给方老板灌尿最后闹成游行的,如果不将他重判,黑社会保护伞的名头就坐实了。”   张一昂微微皱眉,不经意地说起来:“人总是免不了犯错,犯错后就把人一棍子打死也不好吧?”   “这个啊……”王瑞军为难地看着领导,张局的意思明显想保杨威,这若放平时当然没问题,可这回杨威的事闹成这样,政府和局里领导都巴不得杨威判个死刑呢,怎么保?   张一昂看了看对方,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能不能运作一下,对他网开一面?”   “呃……不太行得通。”王瑞军犹豫着低声问,“局长,他上面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梅东吧?”   “梅东是杨威的结拜大哥。”   “梅东在澳门包赌场,招揽诱骗国内的客户去赌博,梅东去年就上了省厅的通缉令。”   王瑞军对于三江口本地的重要案犯都清楚,点头表示:“我们也接到省厅的通知,也想抓他,可梅东一直躲在澳门,没回过三江口。”   “梅东和林凯、杨威都是结拜兄弟,现在林凯死了,按他们道上的规矩,梅东很可能会回来参加丧事。”   王瑞军不信地摇摇头:“梅东是知道自己被通缉的,我看他八成不敢回来。”   “通常情况下他不会回来,可这次杨威在我们手里。”张一昂目光一寒,“让杨威把梅东骗回来!”   “骗回来?”王瑞军寻思这句话。   “梅东是大通缉犯,不光我们三江口,全国其他地方还有他的业务,他背后还牵涉境外势力,国内很多老板跟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省厅很想抓他,如果能把他骗回来,这价值可就大了!光刑拘个杨威,岂不是太浪费了?”张一昂机智地眨了眨眼睛。   王瑞军沉吟片刻,缓缓点头,看着局长的眼神都变亮了。   如果梅东被他们抓了,虽说价值没公安部头号通缉犯李峰那么大,可在全省公安系统里也是了不得的大功劳了,光刑拘个杨威有什么用?局长这手段才叫高,虽然上一次围会所打市长是无疾而终,但那次的解题思路足足领先了普通刑警一百年。如今又使出一计借杨威骗梅东回国,这才叫破案的大局观呢!   王瑞军一拍胸口表态:“这个任务有难度,但我一定要做好!” “很好!”张一昂伸出手掌捏了捏王瑞军的肩膀,王瑞军的大脸上立刻洋溢出小时候在学校运动会上被全校表彰的荣光,嘴巴里都忍不住哼起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张一昂带着王瑞军来到审讯室,刑审队员告诉他们,杨威很滑头,反复说林凯的死跟他没关系,肯定是方老板找人干的,其他的事,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绝口不提,甚至还否认给方老板灌过尿。   现在监控已经查到林凯之死八成是那两个抢劫犯干的,确实无关杨威和方老板。张一昂挥挥手撤掉刑审队员,叫他们把审讯室里的监控和录音设备全部关掉,只带王瑞军走进来,一把关上门,一脸阴沉地在杨威面前坐下来。   杨威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这两人明显是领导,把人支走,把监控关掉,瞬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这是要刑讯逼供了啊!不等两人开问,杨威率先叫起来:“领导,我真的是冤枉的,林凯的死跟我没关系,他跟我是兄弟,我不可能杀他,一定是姓方的找人做了林凯。”   “是吗?”张一昂面无表情,他当然不会告诉他调查结果,只是冷冷说,“据我们所知,你跟林凯之间还是有点矛盾的。”   “我……我是跟林凯老婆睡过,除了这个,我们平时生意上算得清清楚楚,没有矛盾。”   “什么,你跟林凯老婆睡过?”张一昂不过是想用审讯话术讹他一下,谁想讹了个睡兄弟老婆的事出来。   “林凯他自己到处找小姐,一年都不碰老婆几次,我们……我们自然那个了。可这事……这事林凯他不知道啊,我也不可能杀了他。我真的是冤枉的!”   “是不是冤枉的,我们自然会调查。我今天不问你林凯的事,问你点其他事情。不过听说刚才他们审你,你不是很配合。”   “我……我很配合的啊。”杨威睁起天真的大眼睛,故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一些。   张一昂身体向后一仰,风轻云淡地笑起来:“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一般刚抓进公安局的时候总想仗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跟警察拐弯抹角,各种抵赖,谎话连篇。不过呢,过不了几天都会巴不得交投名状,问他一,他把一二三四五六七都给你回答了。为什么这么配合?因为我们警察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开口说实话。就像你这种,如果你不肯说实话呢,待会儿我就让人把你送到看守所,再跟看守所打声招呼,把你跟强奸犯关一起,跟强奸犯说,你睡了兄弟的老婆,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哈……第二天保你开心得下不了床。”   张一昂发出惊悚的笑声,王瑞军都听得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本能地紧紧夹住双腿。   杨威睁大眼睛,慢慢地吞下口水,低声谄笑着:“这……这不行的,警察老师……你们警察不能这么做,现在执法都是很规范的。”   “你别给我装外宾!”张一昂猛拍桌子一声冷喝,“我今天问你的话,如果你说的让我感觉有半句不老实,你看看我会不会这么做!”   王瑞军也受到领导启发,袖子一卷,粗鲁地当起了厨师:“要是你不配合,去看守所前我就先踢爆你的鸟蛋,做个蛋炒饭给你今天当晚饭!”   杨威咽了下唾沫,瞬时头皮炸裂,想到那个画面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恨不得把人格拎出来摆桌子上,态度极尽诚恳地保证:“领导,你们要问什么,我一定全部交代,我半个字都不敢撒谎!”   这波思想教育很有成效,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字有效果得多,张一昂朝王瑞军点点头,他马上进入正题:“我问你,你是不是朝方国青嘴巴里灌尿了?”   杨威犹豫了几秒,刚想否认,但见对面两人投来的眼神,只好低头承认:“我是给他灌了尿,可我当时真的是急昏了头,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现在非常后悔,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向他好好道歉。”   “这事哪些人看见了?”   杨威又犹豫了一下,这是警察在问人证呢,可他也不敢犹豫太久,只能含糊地说:“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在场的都有谁?”   “有……方老板一家人,还有……还有我几个小弟,他们都被你们抓起来了。”   王瑞军回头看领导一眼,张一昂开口道:“你非法拘禁方国青一家,强行给人灌尿,这肯定是刑事罪了,不过好在没有伤人,伤情鉴定上查不出,你放心,怎么判都不会超过十年。不过你放高利贷、暴力催债,还有组织领导黑社会——”   杨威急忙打断,他不傻,前几个罪名还好说,组织领导黑社会在中国可是大罪,最高能判极刑,他连忙说:“领导,我就是带着几个小兄弟放贷讨债,我们……我们这点斤两够不上黑社会啊。”   张一昂冷笑:“是不是呢,我说了不算。有句俗话不是讲,我们公安是买菜的,检察院是做菜的,法院是吃菜的。我们啊就是把你的各种情况交给检察院,检察院怎么说法院怎么判,是他们的事。不过你知道的,这菜最后怎么样,也得看买的是什么菜,买的菜里如果夹点什么料,最后嘛就不好说了。话说回来,你这个是不是黑社会,先放一边不管,高利贷、暴力催债,这些都是要判的吧。更何况你往方国青嘴里灌尿,害得他们全家都上街游行了,这个事啊政府里的领导是极其震怒,全社会瞩目啊。”   “我……我再也不敢了。”杨威被威慑得动弹不得,他也知道原本这种事可能就派出所出面协调,之所以惊动到公安局,直接把他们一帮人全抓了,完全是因为受害人上街游行把事情彻底闹大了。   张一昂继续说:“这么大的事,最后法院审理,如果不重重多判上几年,你说各方能交代得过去吗?不过凡事都是有转机的,如果你愿意戴罪立功,我觉得这些事在我们公安口内部可以先处理,用不着走到法院那一步。”   杨威思索几秒,眼珠一转,联想到刚刚两位领导把审讯人员撤走关掉监控的一系列动作,他豁然开朗,戴着手铐的手指搓了搓,脖子向前伸出去笑嘻嘻问:“领导,什么价?”   “价你妈!”王瑞军一句话把他的笑嘻嘻吓了回去,“我们是要你配合办件事!”   “呃……什么事?”   王瑞军朝张一昂看了眼,张局点点头,他便对杨威说:“先说说方国青欠你钱的事。”   “方老板……他因为工厂经营困难,所以……所以半年前跟我们借了一笔钱,这个欠款有他亲笔签字画押,是真的啊。”   “经营困难?放屁!说实话。”   “他……他是赌博输了钱,跟我们借钱翻本。”   “是跟你们借吗?”   “我……”他欲言又止。   “说!”王瑞军猛一拍桌子。   杨威马上脱口而出:“方国青去澳门赌博,输光了一百万,又分几次跟赌场借了五百万翻倍,后来全部输光了,是赌场让我们跟他要账。”   “赌场谁开的?”   “是……是澳门的老板!”   “你的结拜大哥梅东吧?”   杨威一愣,皱起眉,只能点点头。   “你们跟梅东怎么分钱?”   “我们要回账后,本金还给他,利息大头归我们,如果是欠得久了,利息部分再给他一半。”   “那你们要回账后,是怎么把钱给梅东的?”   “我们想办法找人带去澳门。”   “放屁,几百万金额是说带就能带的?”   “这个……别人有别人的渠道,我也不太清楚。”   “你还不说实话!钱到底怎么汇出去的!”   “我……我真的不清楚。”   王瑞军刚要发怒,张一昂手一拦,突然莫名其妙问了句:“你有没有学过舞蹈?”   “舞蹈?”杨威茫然摇摇头,“没有啊。”   “那就好,我们来教你劈叉吧。”   “好嘞。”王瑞军应了句。   他刚站起身,杨威当场叫起来:“领导领导,我说,我全说,我不要劈叉,我真不要劈叉。”   张一昂嘿嘿一笑,示意王瑞军坐回位子上。   “杭市有一家公司,暗地里是地下钱庄,下面设了很多个进出口企业,我们把钱交给那家公司,他们通过外贸名义把钱弄到境外,境外有专门的取钱渠道。我们就是这样把钱给梅东,具体地下钱庄怎么运作,我确实不清楚。”   “那家地下钱庄只做梅东的生意吗?”   “当然不是,地下钱庄很大,我们只能算小生意,大生意都是几千万上亿汇出去,听说那家公司旗下的外贸公司是借着国企名义,还有一些国企的人参与里面分好处。”   “你们每次汇钱是谁去办的?”   “一般我去,林凯也办过几次。”   “你那些汇款的凭据在吗?”   “都在,林凯老婆就是会计,她专门保管这些。”   王瑞军朝张一昂看了眼,张一昂很淡定地点点头,但眼底的欣然之色已经喷薄欲出了,这一问竟然问出地下钱庄的大案,国家正在打击非法转移资产,借着国企来做贸易,实则帮助灰色资金转移出境,这条线索简直劲爆!   王瑞军赶紧再接再厉:“梅东是怎么跟你们联系的?”   “他……他一般是通过网络和电话。”   “他有回过国吗?”   杨威犹豫着,又被王瑞军暴喝一声,咽了下唾沫,想着都交代到这份上了,不把话说清楚肯定出不了公安局,只能对不起梅东了。便说:“他回来过几次,去的杭市,把我们兄弟几个叫过去聚聚。”   “他回过三江口吗?”   杨威摇摇头:“没有,他知道他被通缉,不敢回三江口。”   “那他怎么入境的?”   “这个他没说,领导,他真的没告诉我们,我想总有他自己的办法。”   对此,王瑞军和张一昂倒不以为然,假冒身份入境并非办不到,无非是花点钱找到有关渠道。   张一昂咳嗽一声,重新开口:“如果梅东知道林凯死了,按你们的交情,他会回来参加丧事吗?”   “呃……”这一问,杨威彻底明白了警察想干什么了,他长时间迟疑着不肯作答。   “说话!”王瑞军喝道。   “我……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回来。”他头也不敢抬。   “你们几个不是交情很铁吗?”张一昂从容不迫地看着他。   “那是以前,这几年距离隔这么远,交情……交情也就淡了。他知道林凯死了,我想……我想他会托人包一个白包,他自己是不会回来的。”   “当年结拜兄弟的四个人,如今死了一个,做大哥的就这么看着不回来,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这个……现在很少有人讲义气了。”   “据我们所知,梅东可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人,听说他能混到现在这地位,也是讲义气的缘故。”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啊。”杨威微弱地挣扎。   “那好吧,这事也不能强迫。”张一昂语气里似乎一点都不想难为他了,“想不想戴罪立功,就看你自己表态。如果你愿意配合,把梅东叫回来,让我们抓了,那叫戴罪立功,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事,也就不叫事了,我保你平安出去,今天之前犯下的事也都给你一笔勾销了,顶多给你安排个行政拘留半个月。如果最后我们没抓到梅东,哼哼,你给人灌尿,搞得受害人举家带厂上街游行,打出横幅黑社会,如果不给你重重判上几年,怎么体现政府打黑除恶的决心?你自己想想看,两条路,你要怎么走?”   “我——”杨威闭上嘴,心里权衡着,一方面他怕警察讹他,他派出所进过多次,早就成了老油条,跟专门刑警打交道还是头一回,听说警察审讯时会用各种技巧吓唬人,或者乱开空头支票。一方面他也怕如果真的骗梅东回国,这岂不是害了老大,虽说梅东这些年在澳门,只回来过几次,但梅东一向为人仗义,尤其是对他和林凯这两个结义兄弟,简直当亲弟弟一样照顾,让他们接赌场的生意,还总是给他们额外的红包,心里相当感激。梅东发迹后,把全家都接去了澳洲,他在澳门管生意,如果他不回来,警察拿他没辙,可是如果他这一回来,怕是再也出不去了。自己这么做,岂不是恩将仇报,害了大哥?   “如果你同意我开的条件,你今天就可以走。”张一昂继续给他开条件。   “真的?”杨威不由心动,说完却后悔地低下头。   “当然是真的。我们还没有跟检察院提交刑拘单,今天我能做主放不放你,如果到了明天,刑拘单下来,这就有点麻烦了。”张一昂用出了房产销售的套路,就这一套了啊,明天就没了,下期开盘肯定涨价。   “我……我觉得没法说服梅东回来。”杨威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出卖梅东,如果免不了坐牢,他想着自己也没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按现有罪名,最多判个三五年也就罢了。   张一昂毕竟干了七八年刑警,审讯经历多了,看他的神色便已猜到了他的心理。他笑了笑,又轻描淡写地说起了似乎截然不相干的故事:“你可能觉得不就是坐上几年牢嘛,也没大关系,毕竟是你大哥,不能出卖他,我完全理解。社会上的普通人一提看守所就害怕,搞得好像下地狱一样,其实也不是,现在是科学化管理,都是很规范的,看守所里不会搞刑讯逼供那一套,这要是还搞过去那一套,被媒体一报道,对我们警察形象是很负面的。不过失去自由总归没外面舒服,一个犯人从法院那里审判下来,决定判几年,后面的操作门道还是很多的。有的人判无期,每天在里面读书看报锻炼身体,比起外面还没压力,人都长胖了。有的人就关半年,跟亲人一见面就哭着喊着要把他弄出去,里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差别在哪?主要看关在哪个看守所,跟什么样的人关一起。这其中,我们还是有点话语权的。我去年在省厅的时候,听朋友说起过这么一个案子,他们抓了一伙人,坏事都是小弟干的,老大从来只动嘴,没动过手,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老大才是最坏的那个。可是没证据啊,他手下一个小弟顶包,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结果老大判不了,放走了,小弟判了十年。进监狱的头一个月,小弟就被送去医院抢救了,医生诊断是括约肌拉断了,监狱一查,在他房间找出了一个扩张器,扩张器哪儿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事是他同寝的干的,可同寝的是个无期重犯,刑期已经到顶了,这事也不能给他加刑到死刑吧,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那个小弟在医院休息了半个月,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举报他老大,警方顺利把他老大抓了。”张一昂啧啧嘴,“拉断他的括约肌啊!” 杨威听到“拉断括约肌”这几个字,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抬头看到张一昂淡定的眼神,王瑞军凶悍的表情,他所有心理防线瞬时崩塌,马上改口:“我全力配合,我……我把梅东叫回来。”   张一昂和杨威达成了戴罪立功抓梅东的协议,不过要释放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公安内部管理严格,即便是普通的违法行为,若是已经录入了系统,想提前放人就得经过上上下下的一套程序。当然,如果是刚抓的人,信息还没上传到系统,领导一句话确实管用。   杨威导致方老板一家上街游行,影响巨大,警察刚把他抓来就联系了检察院做批捕手续,张一昂想放了他,不但需要公安内部的审批,还要跟检察院报备情况说明。不过在案前阶段,只要公安撤回批捕并给出戴罪立功的理由,作为兄弟部门的检察院通常不会干涉。   半个小时后,只见王瑞军走进办公室,面带不甘地汇报:“齐局长去了市里,没有他的签字,释放杨威的事办不下来。”   “你找赵主任,让他盖个章就行。”张一昂轻松地说,这毕竟是刑警的业务,通常刑警队达成一致意见就行。   “呃……我找了赵主任,他反对释放杨威。 ”   “为什么?”   “他说杨威毕竟是刑拘的对象,不能释放。”   张一昂不满地嚷道:“我们是让杨威戴罪立功,放长线钓大鱼。杨威没有重大暴力前科,怎么就不能释放了?”   “赵主任知道杨威的案件性质从法律上说起来不严重,不过杨威导致方老板一行上街游行,打横幅称公安是杨威的保护伞,政府被惊动,齐局被上级叫去谈话,如果我们现在就把杨威放了,社会舆论就坐实了公安是保护伞。赵主任建议我们先把杨威关上半年,到时再放出来,让他钓梅东,现在放人他坚决不同意。”   “先关半年?”张一昂冷笑,“把杨威关上半年,再让他想理由把梅东骗回国,梅东要是这么点警惕性都没有,早被抓了几百遍了。”   王瑞军为难道:“可赵主任就是不同意,我也说服不了他,他不搞刑侦,不知道我们实际工作的难处。”   张一昂摇摇头,站起身,说道:“瑞军啊,我给你讲个故事。以前我从警校毕业,通过公务员考试,顺利考上了刑警。说起来运气还算不错,分到了高厅所在的部门。那时高厅还没到省里,还是宁市刑侦处的处长,当时宁市下面的一个县出了一起影响极其恶劣的连环杀人案,由于高厅一向以破大案闻名,所以上级安排高厅成立专案组,专攻这起连环杀人案。这案子也是我经历的第一起大案。那时候监控设备的拍摄质量和密度跟现在没法比,而且罪犯手段高超,反侦查能力很强,我们待了好几个星期但案情进展缓慢。就在我们全县布控,紧锣密鼓地想尽办法找出嫌疑人的过程中,罪犯又杀了人。那时候高厅压力特别大,上级见我们专案组不但没抓到凶手,反而又出了命案,于是又派了个领导下来,替换了高厅的组长位置。那领导根本不懂刑侦,乱捣鼓一阵,一无所获,知道自己破不了案,怕问责,就找了个理由辞掉了组长位置回去了,最后还是让高厅来主导办案。结果没几天案子就破了,高厅最终靠着专业能力抓到凶手,受到了表彰。而那个不专业的领导,可就无话可说了。”   王瑞军听他说完这故事,回味咀嚼了好一阵,还是想不透领导到底想暗示他什么。只好觍着脸,小心翼翼地问:“局长,这事……这事跟杨威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那么杨威的案子跟赵主任又有什么关系!他管刑侦吗?他不就一办公室主任,办过案吗,抓过人吗?你一个堂堂刑侦大队长,怎么办案还要他来教啊?”   王瑞军马上被点醒,想了想,刑警队怎么办案关办公室主任屁事?如果公安是一家公司,那么办公室主任就是个行政,哪家公司的业务主管还需要听行政的啊?不过转念一想,他不光是行政,还兼着总经理秘书,他反对释放杨威,八成是局长齐振兴的意思吧?他还没这个胆挑战局长权威,只好坦白说:“我觉得赵主任的意思可能代表齐局长的态度,毕竟齐局因这次游行被叫上去谈话,如果现在放了杨威,对齐局不好交代。”   “齐局?”   王瑞军咳嗽一声,低声道:“我听到单位里有传言说,齐局对我们刑侦线的日常工作有些意见,包括上回抓获李峰,齐局不太高兴。”   “我们抓了李峰,齐局为什么不高兴?”   王瑞军讪笑:“因为整个三江口都知道是你抓的,齐局在这案子里从头到尾没参与,再加上我们平时刑侦线的工作也没向他汇报,所以在他这个位置上心里总归不舒服。如果这次您再直接和齐局顶着干,我……我觉得会不会不妥当?”   张一昂微微皱眉,心下明白了,所有领导都喜欢表现存在感,喜欢手下遇到事向他请示,哪怕这事他不懂,但高屋建瓴地在原则上指导几句他也是开心的。张一昂第一次抓李峰没问过齐振兴,后来查叶剑案因为可能涉及周荣需要保密,他也没请示齐振兴,何况他和齐振兴本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彼此相安无事已经很好,哄他开心张一昂可做不到。今天释放杨威的事,如果张一昂硬要一意孤行,那整个单位就知道他们俩撕破脸了,以后工作会很麻烦。   张一昂想了想,叹了口气:“我们好不容易才借这次的事说服了杨威,如果不利用机会把梅东骗回来,以后再找这种机会可就难了!”   “就是说呀。”王瑞军也觉得很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张一昂看着他:“你舍得放弃抓梅东吗?”   “我当然不舍得,可放不放杨威关系到齐局长的面子问题。”王瑞军虽然为人油滑了点,但他作为刑警骨子里天生都是想破大案的,抓到梅东可比关个杨威实在得多。   张一昂笑了笑,他要的只是这个态度:“我们找个人去跟赵主任据理力争,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利害关系,让赵主任和齐局知道一旦能抓获梅东,是整个单位的大功劳,让他们顾全整个工作大局。”   “找谁去说呢?”   “我们得找个不怕得罪赵主任和齐局长的人。”   王瑞军思考几秒,脱口而出:“陈法医?嗯……可是法医跟抓梅东的事扯不上关系啊,而且老陈也不听我们的呀。”   张一昂笑了笑,伸手指指王瑞军的小脑袋,吐出两个字:“李茜!”   下一秒,王瑞军整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内心不由感慨,张局果然是高手啊!   李茜在工作上虽然是个废物,但也可以废物利用啊,她可是公安部副部长的侄女,跟齐局长对着干的黑锅,她不背谁背?   “让我来负责设计抓梅东?”李茜坐在沙发对面,张圆了嘴看着王瑞军,心跳陡然加速。   自从刘备的事发生后,她彻底被刑警队边缘化了,搞得她这几日只能自力更生单独开辟新业务调查周荣了,谁想突然一天赋予她重任,抓梅东的这样大计划让她来操作。她转眼间就把接触周荣暗中调查的事抛之脑后,有这正经事干,还去一个人闷头查周荣干吗?!   “你不愿意吗?”   “我……我是……我当然是愿意的,张局同意吗?”李茜兴奋得语无伦次了。   “张局当然是很谨慎的,这是我向张局推荐的——”   “谢谢军哥!”李茜急忙讨好,但随即又产生了疑虑,“可是为什么推荐我?”   “一来是你到我们刑警队也好几个月了,像你这么有积极性和干劲的刑警很少见,你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我们都觉得应该让你有更多的锻炼。”   李茜连连点头。   “二来嘛,本来设计抓梅东这么重大的事,不该由你这样一个新警察来办,可是我们在这计划的第一步遇到了一个很大的困难。”王瑞军叹口气,“我想来想去,可能只有你能解决。”   “什么困难?”   “刚才我跟你说的抓梅东计划,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啊!”   王瑞军点点头:“这计划我已经和杨威说定,可是赵主任不同意释放杨威来诱捕梅东。”   “他为什么不同意?”   王瑞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不同意。”   李茜怒哼一声:“赵主任该不会是梅东在三江口的保护伞吧,难怪这么多年都抓不到他!”   王瑞军顿时咳嗽起来:“这也不能平白冤枉赵主任的。”   “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如果今天之内不能说服赵主任,那么整个抓梅东的计划就落空了。我已经找过他,被他骂了一顿。你不一样,一方面你是女生,有性别优势,另一方面赵主任也知道你叔叔是部里领导,他会给你面子。你跟赵主任说,这计划是你想出来的,如果不能释放杨威,你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划就白费了。另外呢,你要跟他重点分析杨威抓和放的利害关系,借机抓到梅东才是最重要的。”   离开办公室后,李茜马上就去找了赵主任。虽然单位里大部分人不知道李茜叔叔是部里的大领导,但赵主任这几个领导自上回刘备案中听张一昂讲过,齐振兴也向上级打听过,果然如此。赵主任耐心听李茜分析了各种利害关系,他也很坦诚,跟李茜说明了不放杨威是因为齐局为了这事被叫到上级市去了,如果放了杨威,齐局就百口莫辩了。他表态他也愿意放了杨威来诱捕梅东,但这件事需要上级领导的批准。   李茜的一番口舌改变不了他的心意,无奈之下,李茜只好拿起手机,给郭叔叔的秘书打了电话,说明缘由寻求帮助。这事对这级别的领导而言轻而易举,郭部长的大秘刚好和三江口上级市公安局的一位主管领导相识,打电话讲了一番,对方也很认同借此抓梅东才是当务之急,大家都是刑侦线的人,知道时间紧急,特事特办,马上和齐振兴联系,让他安排。上级领导同意,齐振兴当然也乐意赶紧甩掉杨威这块泥巴,马上让赵主任去办。   不到两个小时,李茜就拿着赵主任盖了章的文件找到王瑞军。王瑞军没想到李茜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喜出望外,对她夸赞一番,却一句没提让她负责抓梅东的事。   李茜赶忙提醒他:“王队,接下去抓梅东,我需要怎么做?”   “这个……你等等,我找张局来教你。”   李茜满怀期待地坐在屋子里等待,过了几分钟,门外乱糟糟声响传来,只听宋星在说:“局长,让李茜负责抓梅东,这事我不干!”   “为什么?”张一昂的声音。   “是啊,为什么呢?我和局长都商量好了,如果李茜能顺利释放杨威,这案子就交给她负责。”王瑞军的声音。   “你们没跟我商量好,我不同意!”宋星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了李茜,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   李茜咬牙看着他,一言不发。   张一昂吸了口气,劝宋星:“宋队,李茜这一次帮了我们很大一个忙,你就配合一次,让她来负责接下去的事吧。”   宋星瞥了眼李茜,还是据理力争:“这不是帮不帮忙的事,局长,办案不是儿戏,工作也不能拿来还人情,李茜的经验离这一步还差得远,而且也没人会听她指挥!”   李茜瞪着宋星,脸涨得通红。   张一昂瞪着宋星:“宋队,我已经答应李茜了,你这样做,让我脸往哪儿放!你还听不听指挥了!”   宋星哼了声:“抓梅东这么大的事,如果出错了算谁的?反正如果让李茜负责这事,我不干,你就算把我开除了我也不干!”   “你呀你呀!”王瑞军生气地指指宋星,走过去凑到李茜旁边,低声劝慰,“老宋这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真是拿他没办法。李茜,要么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次先委屈你了,你再跟着多积累些经验,明年——我保证明年一定让你当上专案组组长。”   三人都充满期许地望着她,李茜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几遍,脸上浮现出满满的委屈和怒容,冲他们喊了三声“骗子!骗子!骗子!”,狠狠一把推开王瑞军,大步走了出去。   李茜抱着极大的热忱完成了释放杨威的重任后,转眼间就被这三个臭男人当皮球一脚踢回了办公室,把她胸都气大了。她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一看,却见周荣给她连发了多条长长的文字微信。   刚刚让她负责抓梅东,她心里马上决定把私下调查周荣的计划抛之脑后,现如今,她只好又拿起周荣这只冷馒头啃,如果让她一个人拿了周荣的犯罪证据,瞧这帮骗子警察怎么跟她低头认错吧!   她滑动手机屏幕,只见一段老掉牙的中年男人泡妞鸡汤跃入眼帘。   “人走在外面,每天都会遇到很多擦肩而过的人,绝大部分在这以后都不会和你的人生有交集,所以我一直觉得人与人的相遇相识是一场很难得的缘分。就像我平时很少去 4S 店,去了也不会待太久,相信你也是偶然才到 4S 店看车。那天我刚好在店里,你刚好试驾,两车刚好相擦,这样的相遇从数学概率上来说,小到不可思议。这让我感觉这一切充满了神奇。”   “……”   “可别忘了答应过我,要请我吃十次饭呢。”后面还配合着淘气的小表情。   李茜冷笑一声,打字回复过去:“好呀,我可没忘,就怕你这大忙人没时间呢。”后面也跟着个淘气小表情。   看得出对方收到这条信息一定心花怒放,马上跟过来几个大笑脸,又说:“哈哈,忙是看人的,对你,我总是有时间。不如这样,我安排一下,我们好好约一个。”   看到这个一语双关的“约一个”,李茜当然读懂了对方的用意,她想接近周荣掌握线索,当然她可不会为了破案把自己身体搭进去,作为女孩子,哪怕是李茜这样的刚性女孩子,将计就计、欲擒故纵的办法也是信手拈来的。   她微微一思索,便已计上心头,又叹息一声,情报说周荣好色自然不假,不过看起来周荣倒也不是完全流于表面的好色,他一个三江口首富这样的大老板居然有时间有耐心对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跟她聊天,可比那三个骗子坦诚多了。   手机的另一头,周荣刚回办公室,坐在电脑前登陆着微信电脑版的胡建仁便向他邀功:“荣哥,搞定了,那小妞答应约一个。”   周荣走到电脑前,将聊天记录粗略浏览一遍,叹口气:“这么容易就约上了,反而让人乏味啊。”   “不容易啊,荣哥,我可跟她聊了整整三天。以前那些妞儿,当天一约就答应,这货撑了整整三天。”   “可最终还是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少了追求过程中的那一轮趣味哪。”周荣不无惋惜。   胡建仁心里不屑在说,你想要追求过程的趣味,你去跟她打字聊天啊,干吗每次都叫我聊。我就算跟她聊得再开心,最后还不是你跟她睡觉?   周荣瞅了他一眼便瞧出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走到办公桌后的装饰玻璃前抹着头发,对自己的外形颇为满意,说:“那就这样,你约她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   胡建仁在电脑前操作了几下,弄完后,又说:“对了,荣哥,刚才朱亦飞手下打来电话,他说朱老板这几天随时会来三江口,他让我们先准备好现金一百万美金,见面当天作为定金。”   周荣眉头一皱,不满道:“东西还没见着,生意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让我准备定金?”   “他意思是见到我们的诚意,他当天会带其中一只小编钟,我们准备好一百万美金的现金,如果谈妥了,就先交易这一只,剩下的编钟他会尽快让手下来跟我们交易。他把其中一只小编钟押在我们手里,也不用担心他带着一百万逃了。”   周荣想了想:“小编钟值一百万美金吗?那大的得多少?”   “不能这么算,这编钟啊就跟鞋子一样,一双鞋再贵,单只鞋也卖不出去。所以押一只小编钟给定金的模式,对我们双方都是个保障。”   周荣点点头,吩咐胡建仁去准备好一百万美金的现金备着。   微信的那一头,李茜收到了周荣邀她明天共进晚餐的消息,他会派车去接她,地点是周荣的家中。   对于这条消息,李茜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没想到周荣会约她到家中吃饭,去周荣家就有机会确认他书房中是不是真有个保险箱,甚至用些手段打开保险箱找出周荣的罪证。如果她从保险箱里找出周荣的罪证,那以后整个刑警队再也没人敢小觑她的实力。你们瞧,你们这么多年都抓不住周荣的把柄,阿姨我单枪匹马就搞定了。   忧的是情报说周荣好色,周荣跟她约饭,不约在外面,而是约在他家,他打了什么主意,盲人都看得出来。一旦她独自进入周荣那个高墙大院里的别墅,若是周荣想对她施暴,到时就求救无门了。   李茜很纠结。   拒绝邀请?可机会实在难得,迄今还没警察进过周荣家,对他家中情况一无所知。她想到把此事跟领导汇报,到时来个里应外合,但下一秒她就抛弃了幻想。以张局长的性格若是知道她想冒险打入敌人内部,肯定一口拒绝了,还会派人 24 小时盯着她,哪怕她成功甩掉盯她的警察,张局长一定会第一时间带上整个刑警队赶到周荣家门口,拿大喇叭朝里面喊:“李茜是警察,赶快让她出来,不然我们就进攻了!”   此事告诉是领导是不可行的,跟其他刑警商量也走不通,王瑞军和宋星等人现在对张局唯命是从,哪会帮她?   李茜左右权衡,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拿到周荣的罪证,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去周荣家赴约,周荣自然是想睡她,她当然会拒绝,相信周荣这身份地位的总不至于强奸吧?假如周荣胆大包天,真的要强奸,李茜最后时刻亮出警察身份,告诉周荣自己是卧底,你如果敢来强的外面警察马上冲进来,周荣自然也会住手了。   所以说,最坏结果是周荣知道她是警察,从而打草惊蛇,她回到单位自然被张局大骂一顿,甚至把她调走。不过现在张局也不让她参与办案,这和调走也没什么区别。   可见,似乎最坏结果也不是很糟糕嘛。   李茜考虑一番,心下决定赴约。不过她又考虑到自己长这么漂亮,万一周荣知道她是警察后,依旧垂涎她的美色无法自拔,不顾犯罪被抓也要强奸她呢?嗯……漂亮也是一种负担,得做好两手准备哪。   时间到了第二天,李茜正为今晚的赴约做足准备工作,此刻的她并不知道,今天还会发生其他几件大事。   一大早,离三江口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城市的火车站,出现了一行约十人的队伍,他们各个穿着破旧的夹克衫,每个人手里都牵着一只半人高的黑色巨大行李箱,这群人来到进站口,出示了车票和身份证,然后逐一将行李箱抬上安检仪。看得出他们的行李箱很重,每个人都“嗯”一声用力,屏住一口气抬上去。   安检仪后面的安检员透过电脑屏幕看到行李箱中的物品形态异常,出于职业本能,他轻声地招呼旁边的一名安保人员一同来看。安保员看了几眼,马上来到安检门后,伸手拦下了这群人:“把箱子拿下来,开箱检查。”   这些人一点都不慌张,为首的一名高瘦男子让同伴们都拿起箱子,打开让安检员看。   “文物?”安检员惊愕了。   只见所有箱子里都满满地塞了各式文物,有花瓶、青铜镜、佛像、木雕、石雕、恐龙化石等大件,小件就更多了,一包包银元、成串的铜钱,应有尽有。   看着十口箱子里一字排开均是文物,其他旅客也不由得好奇地停下了脚步,驻足围观。   为首男子笑嘻嘻地随手从一个黑色棉布包里捡出一只瓷碗,递给安检员:“明成化的官窑。”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是明成化的官窑,因为碗底就刻着:“大明成化,官窑。”   “一百块,拿个去玩?”男子做起了生意。   围观人群纷纷忍俊不禁。   安检员不放心,又去看其他箱子里的物件,虽然他不懂文物,但对脑袋大的和田玉和拳头大的琥珀还是有点分辨能力的,稍微看了几个下来,也放开了戒备心,问:“你们是干吗的?”   为首男子坦然说:“我们从老家淘了些文物去全国各地卖的,赚点辛苦钱。”   “你们这也是文物啊?”安检员打趣道。   “小兄弟,看穿别说穿,这行有这行的规矩。”   安检员挥挥手:“走吧走吧,后面这么多人还排着队呢。”   男子笑了笑,招呼同伴合上箱子,往车站里面走去。   三江口北面一条河道旁立着一座庄园别墅。庄园占地十五亩,三面立着六七米高的围墙,北面临河一侧种着绿化隔离树,将整个庄园包裹其中。庄园正面是个同样六七米高的金属伸缩门,门外没有任何标志、地址。门内右侧是保安室,几名身穿制服的高大保安正在执勤。庄园正中是一座大别墅,别墅两侧是停车场,停着多辆豪车。别墅后面还有一座保安室,里面同样坐着多名保安,周边围墙内外都装了安防监控探头,可见庄园安防极其完备。   此处正是三江口首富周荣的豪宅府邸。此刻,周荣和胡建仁、郎博文兄弟都在别墅中,除了他们几个外,还有几个周荣公司保安部的人员,也是周荣的保镖。   两个小时前,胡建仁接到朱亦飞手下的通知,朱亦飞想在今天和周荣碰头。当时周荣正在公司处理事务,接到消息后,他不想把这伙倒腾文物的犯罪分子引来公司,便约到了家中见面,随后又叫上了郎博文兄弟作陪,毕竟对方是真正的黑道,周荣多拉几个人心里多几分底气。   几人聊了一些这次的买卖,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点,郎博文不由恼怒道:“荣哥,你什么身份,姓朱的什么级别,他说碰面就碰面,我们迁就他一回已经够厚道了,可这时间也过点了,人影没见着,也没个电话解释,他这算什么意思?这一笔几千万的生意,这么不讲诚信,他算什么东西啊!”   周荣笑了笑,对此倒不以为然:“我猜这朱亦飞八成已经在附近了,他这是躲在暗处观察试探我们,做他们这行风险大,谨慎也是应该的。你待会儿也别冲他给脸色,这朱亦飞手段可不一般。”   弟弟郎博图问道:“荣哥,为什么这么说?”   胡建仁在一旁解释:“刚才我和他们约在这里见面,我正要跟他们说这里的地址呢,对方说他们知道地址,让我们尽快到就是了。”   弟弟郎博图马上明白过来:“他们一直在盯着荣哥?”   周荣点点头:“朱亦飞说他会尽快入境来三江口碰面,我猜他早在几天前就到了,一直不现身是在暗中调查我们,确认了安全,才来跟我谈生意。你看,他打电话来的时候,不但知道这里的地址,也知道我人不在家,说明他一直在盯着我,可我从来没注意到,可见这朱亦飞是有点手段的。所以我把你们都叫上,毕竟跟这真正黑道上的老板打交道我也是头一次。”   弟弟郎博图目光朝周荣身后的几名保安队员身上掠过,那几人各个身高体壮,虎背熊腰,唯独一旁站着一个精瘦的男子,个子不高,一脸淡定模样,对比之下颇不起眼,郎博图却在这人身上看了几秒,笑道:“荣哥,张部长也来了,那就不用担心朱亦飞敢耍什么花招了。”   这个精瘦的男子名叫张德兵,是荣成集团保安部的总经理,深受周荣信任,听郎博图这么说,他只是礼貌地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我也是以防万一,才让小张多找了几个人。”周荣解释说,“朱亦飞做的不是普通的文物买卖,他做的是大生意,他手下都不是善茬,你们知道刘备吗?”   弟弟郎博图摇摇头,郎博文接口道:“是不是打死过警察的那个逃犯?”   “对,这次通过一些渠道联系到朱亦飞,他找来刘备当交易中间人。一个中间人都杀过警察,朱亦飞的手下怕是更不简单,我得留点心。”他回头朝张德兵看了眼,张德兵微笑点点头,意思仿佛在说,有我在,老板大可放心。   又等了一阵子,别墅管家进来报告,门口来了辆车,车上的人说和老板有约。   周荣当即让管家把车放进来,起身带上众人,走到别墅侧面的停车场迎接。   进来的是一辆几万块的普通银色小车,车子不新不旧,很不起眼。   下来的司机也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子,三十来岁,小眼睛耷拉着,穿着朴素。他下车后,走到后车门边上,打开车门,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多岁、身穿休闲衫、气质炯炯的男人。   周荣走到气质男身旁,握住他手,热情寒暄:“朱老板,第一次来三江口吧,还待得习惯吗?”   谁知那名气质炯炯的男子把手抽回,笑了笑,走到了司机的身后。司机突然身体一挺,昂头伸出手握住周荣,笑道:“周老板,别来无恙啊。”   “你才是朱老板?”周荣愣了一下,看着那位司机。   “哈哈……”司机豪爽大笑起来,“连周老板都没想到我是个开车的司机,大陆的这帮公安怎么会想得到我的行踪呢?”   “大隐隐于市啊!”周荣不由感慨,“朱老板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众人纷纷跟着大笑。   这时,司机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退到了一旁,刚才那位气质炯炯的男子又走了上来,大笑道:“周老板,刚刚跟你开了个玩笑。我才是朱亦飞,幸会幸会。——他是我最信得过的小弟,你叫他小正就行。”   朱亦飞脸上飞扬着得意,表情里在说,到底哪个才是我,你们看不出吧!   周荣连连头点,众人跟着附和,夸朱亦飞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将大隐隐于市和狸猫换太子两条伪装计策融为一体,这才是真正高手的伪装技巧!其实心里都在骂他真是个神经病。   简单的寒暄后,朱亦飞和他手下小正朝着周荣的整座庄园环视一圈,那叫小正的男子的三角眼格外机警,将在场的众人、停车场的这些车辆以及周荣的所有人都仔细打量了一圈。   周荣被小正长时间盯着,很不自在,咳嗽了下,招呼朱亦飞进屋细聊。两人便像大小两国领导人一样,一方身后跟着好多跟班,一方身后只有一个跟班,双双走向别墅。   进屋后双方落座,简单问候几句,朱亦飞便开门见山说:“周老板对我的情况相信也知道,我不方便抛头露面,尤其在大陆。这次一是因为周老板亲自要买货,我若不来太不给面子,二是这么大的生意全程交别人做我也不放心,我在三江口大约会待两三天,我们在这时间里把交易做完,至于价格、交易流程都已和胡经理达成一致,没问题吧?”   “没问题。”周荣回答很干脆。   朱亦飞此前已经将编钟的细节照片发过来,周荣让人找了博物馆的专家看过了真伪,他还让人把照片给方庸过目,方庸是满意的。至于价格,编钟这类文物市场成交很少,没有一个标准,五六年前海外拍卖行拍过一套卖了一点五个亿,朱亦飞手里的这套比那套规格小,并且是不能公开的未登记文物,所以双方商量后定了三千万的价格。朱亦飞要求见面当天周荣准备好一百万美金的现金,他则拿出九号小编钟,这也是确认周荣买货的诚意,若是一切顺利,第二天再由朱亦飞安排交易一次性剩下的八个编钟。   “定金准备好了吗?”   周荣示意张德兵一眼,对方走进周荣的书房,过一会儿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正是整整齐齐的一百万美金。朱亦飞拿起钱检查了一遍,没有记号没有异常,他满意点点头,转头示意了小正一眼,小正走出别墅,到了停车场,从他的汽车里拿出一只中号行李箱,拖着行李箱回到别墅后,将箱子放在桌子上。   箱子打开后,里面装满了各种衣物,看着就像个寻常出差旅行带的箱子。小正将几沓衣服杂物拿出后放到了桌子一旁,露出了整个空的行李箱。他伸手用力按下箱内侧边的一个圆形小纽扣,行李箱底面便自动收缩成一半,露出了箱底的一层暗格,小正将一沓沓美金整齐地铺在暗格上,随后再次按下小纽扣,底面慢慢合拢,严丝合缝,压根儿看不出还有一层。   众人都对朱亦飞这箱子看得目瞪口呆,以往只在电影里见过,却没想到这帮黑道中人做事真是谨慎。   朱亦飞看着他们的眼神,笑着炫耀:“箱子内外还有其他一些设计,过安检时不会看出里面钱的形状。”   小正又将衣服杂物放回箱子里,合上箱子,拿到地上拖入自己手中,朱亦飞看了眼手表站起身,道:“朱老板,我先走一步,东西半个小时后自然有人送上门。”   周荣眉头一皱:“那请朱老板再多坐半个小时。”   朱亦飞回头道:“你信不过我?”   “我还没有见到货。”   朱亦飞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周老板,货从来不在我面前交易,这是我的规矩,请你理解。”   周荣也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说:“一百万美金不是小数额,我们第一次合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双方都是个保障。”   说话间,张德兵带着两个小弟走到了别墅门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小正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慢慢插进了口袋,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张德兵盯着小正的三角眼,突然开口问:“兄弟,你是不是姓霍?”   小正面色顿时一变,朱亦飞也是脸色一沉,过了一秒,他突然笑起来:“那我就破例一次,等东西送来,小正!”   说着,朱亦飞重新走到沙发处坐下,霍正右手慢慢松弛下去,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朱亦飞身边。   双方虽未直接起冲突,但刚刚剑拔弩张的态势让现场氛围一下子显得有些沉闷。这时,郎博文为缓和气氛,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三张卡片,递给朱亦飞。   朱亦飞接过手一看,是三张枫林晚酒店的储值卡,面额写着一万,不解地问:“这是?”   “朱老板和你的弟兄住所肯定自由安排,想必也不用我们费心思,这三张卡您拿去,枫林晚酒店三楼有个水疗会所,您如果有兴趣让小兄弟们去那儿找一个姓周的经理,她会帮你们安排,放松一下试试三江口的服务。”   朱亦飞笑了笑,递给身后的霍正,让他收着。霍正稍稍拉开行李箱拉链,将三张卡片塞了进去。他们当然不会真的去,不过是对方出于好意缓解氛围,他们也不能拒绝给对方难堪罢了。   随后,双方又开始简单的聊天沟通,谈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却依然没见送货的上门,双方也渐渐无话可聊。   这时,霍正接到了一个电话,片刻后,他脸色变得阴沉,挂了电话,他走到朱亦飞身边耳语了几句,朱亦飞也顿时脸色大变。   过了几秒,朱亦飞深呼吸一口,转身对周荣说:“东西运输过程中出了一点小故障,周老板,钱你先留着,待我处理好再联系。”   周荣眼睛微微一眯,警惕道:“出了什么问题?”   “一点小事不用担心,告辞。”他转身拿过霍正手里的行李箱,将箱子摆回桌面上,随后带着霍正急匆匆离开。   送两人走后,众人重新回到屋内,郎博文顿时道:“这肯定有诈!”   弟弟郎博图也说:“荣哥,这笔买卖得谨慎,看他们样子八成出了事,买卖出土文物可别牵涉到你头上。”   周荣思索着转向张德兵:“你怎么看?”   “姓朱的套路我看不懂,不过他带的那个小正,我大概猜到他的身份。”   “做什么的?”   “这人叫霍正,外号藿香正气水,以前是职业杀手,手上带了好几条人命,一直被公安通缉,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姓朱的下面去了。这笔交易我觉得咱们得缓缓。”   周荣听着众人意见,暗自点点头,可别因为给方庸送礼还没送,就因为买出土文物的事进去了,暂时先将交易放一边吧,今天晚上和那个叫李茜的女孩好好享受一番。   “死扑街!”回到一家酒店的套房里,朱亦飞把手上的矿泉水瓶直接往地上跪着的一人头上砸去,冲上去就一阵狠踹,“刘备这王八蛋把九号编钟拿走了,你们他妈都没长眼睛啊!”   地上跪着的那人身后,还站在七八个穿着破旧夹克的男人,大家纷纷恐惧地低着头。地上那人浑身战栗地解释:“我们一人一个箱子,出站时还看见刘备,出来后我一点人,他就不见了,小虎说他借口买烟逃了,打他电话也是关机。”   “他为什么要偷编钟?”   “不知道啊。”   “王八蛋!刘备这王八蛋!”朱亦飞气得走来走去,又指着地上的那人质问,“你说这事怎么办!”   “我把九号编钟找回来。”   “找不回来呢?”   “我……我想,另外八只都在,少了九号这只最小的,应该……损失可控。”   “损失可控!去你妈的!”朱亦飞又一脚把他踹倒,“九个是一整套,少他一个就不是一套,我卖给谁去?他妈的一万块一双的鞋,你给我弄丢了一只,我剩这一只卖给谁去,你要啊!”   朱亦飞气得又要动手,霍正赶忙上前拉住他,劝说道:“飞哥,事情也许还能挽救。”   “什么意思?”   “你让我在每个箱子暗格里装上小型定位仪,就为了防着意外。刚刚我查了下,定位在动,刘备他不知道箱子里有定位器。”   朱亦飞咬着嘴唇思索几秒,眼光一寒:“东西拿回来,人做掉!” 霍正干脆应道:“好!”   入夜,霍正来到了三江口东面的一片城中村。   他在文物旅行箱中装的跟踪定位器是黑市上的非法用品,精确度当然比不上公安的专业装备,所以只能定位到一片大概区域,无法精确。根据跟踪器显示,刘备就躲藏在这片城中村里。   这是一片几个月前就已腾空待拆迁的杂乱建筑群,刘备这逃犯又偷了他们的编钟,自然不敢住宾馆,躲在这里倒也不足为奇。此处周边都没人,待会儿弄死他也方便。   霍正耐着性子,谨慎地从这片城中村外围开始查起,挨家挨户一间间屋子搜索过去。   与此同时,城中村内一户上了锁的民宅房间里,刘备独自坐在空旷的床头,他面前是一只打开的行李箱,他双手从箱子里捧出一只高约二十公分、古朴沉重的青铜编钟,仔细端详着,内心波涛汹涌。   偷朱亦飞的东西,这原本不是他的本意。   三江口最出名的文物贩子就他一个,一开始,周荣的亲信张德兵通过道上的朋友找到他,问他有没有办法弄到一套编钟。编钟是青铜器,都是国宝,像上了历史教科书的曾侯乙编钟,这类文物花多少钱都买不到。即便是偶尔会在拍卖会上出现的货,一套下来动辄几千万上亿。刘备哪有本事弄到这级别的文物,不过他知道朱亦飞手里有。   朱亦飞去年入了一套编钟,是走私的出土文物,从没登记在案。像这类见不得光的货,只有大买家才出得起钱,可大买家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往往不想触碰法律红线,所以他手里这套编钟迟迟没能出手。于是刘备联系了朱亦飞,介绍这单生意,朱亦飞承诺事成后给他三十万的中间费,所以他也参与了这次买卖。   谁知他刚来三江口打探环境,入住郑勇兵家没几天就差点被警察抓了。他自当年杀害警察后花钱整形改头换面,几年来都平安无事,如今再次被警察撞破,身份暴露,意味着又要开始亡命天涯。   不过亡命天涯是要钱的,三十万可不够,于是刘备左思右想后,准备最后一票冒个险。   他知道朱亦飞手里的编钟一套九只,每个尺寸、纹理各异,价值非凡,若是少了一只变成八只,就不是一套了,自然价值大打折扣。他打的主意是趁帮朱亦飞运送编钟之际,带走一只,然后再和周荣取得联系,将他手里的这只以五百万卖给周荣。周荣跟朱亦飞买时,因为不是完整一套,价格砍下一千万都不在话下。当然,如果周荣不想省这笔钱,刘备到时再以这单只编钟勒索朱亦飞,让他花五百万买回去。   刘备知道朱亦飞势力很深,但这是三江口,强龙难压地头蛇,朱亦飞在这里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端详了一会儿编钟,刘备掏出手机,取下原来的手机卡,塞入一张新卡,然后重新开机,拨打了张德兵的电话,却传出手机已关机的提示。原来周荣早就嘱咐过张德兵,找个临时的手机卡跟刘备联系,联系上朱亦飞后便把手机卡扔了,他不想跟刘备这逃犯有任何来往,以免将来留下把柄。刘备无奈,只能搜索出荣成集团的公司电话打过去,前台已经下班,接通电话后只有机器提示请留言。刘备试了各种方法,都联系不上周荣,只能将编钟暂且放回箱子,在这破房子里先住上一夜。   突然这时,窗户口黑影一闪,刘备赶紧趴到窗户底下,他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周围静谧一片,这时,他发现对面床边的手机信号灯亮着,显然,外面的人肯定也发现了手机。他大气都不敢出,等了一会儿,听到窗外传出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过了几分钟,刘备才松了口气,慢慢挺直身体向窗户口张望,突然,他看到霍正的脑袋就贴在窗户边,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秒,刘备心知不好,豁然跳出去,捡起一把留在房间里的破椅子,还没等他准备好,“嘭”一声,房门直接被踢破,霍正冲进屋,刘备抓着椅子便去砸他,霍正左手挡开椅子,“嘭”砸在手臂上,只感到小臂剧痛钻心,他无暇顾及便猛扑上去,一把抓住刘备的头发,同时另一只手掏出匕首直接朝他脖子动脉划去。   “呲”一声,气管连颈动脉一同被割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刘备双手捂着脖子后退,惊恐地瞪着对方,没退几步便坐倒在墙角,动脉的血依然在滋滋涌出。   霍正走到床边打开箱子,看到编钟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转身关上门,冷声问:“为什么偷我们的货。”   刘备想要求饶,却发现自己喉咙被割破,干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死了。   霍正鼻子冷哼一声,掏出一只小手电照明,将屋子检查了一遍,并无其他同伙的痕迹。他看到刘备的手机,打开后翻开通话记录,发现刘备刚刚和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通话了一分多钟,霍正将号码输进百度搜索,发现是“荣成集团”,他不由皱起了眉。   莫非周荣指示刘备偷编钟?刘备是三江口人,一开始这生意也正是周荣找上刘备,刘备再联系到他们的,难道这是个局?   此事重大,霍正需要跟朱亦飞汇报。   他马上拨打朱亦飞电话:“飞哥,处理完了。”   “东西呢?”   “在。”   “人呢?”   “死了。”   “处理干净,不留痕迹。”   “好。飞哥,刘备之前给周荣打过电话。”   电话一头停顿了几秒,缓缓问:“你怀疑刘备拿东西,是周老板指使的?”   “我不知道,不过刘备是三江口人,这事本来就是周老板和刘备先牵头的。”   “没理由吧?”   “少一只钟,价格差的不是一只的钱,整个买卖周老板都很爽快,要么他要货急,要么他另有所图。”   电话那头又沉默片刻:“不至于,我看周老板不是这种人,八成是刘备偷我东西想私下卖给他,你先把东西带回来再说。”   “好。”   挂了电话,霍正戴上一副手套,将刘备的尸体拖到旁边一角,到屋外找到一些黄沙,将黄沙都倒在地上的血泊里,仔细搅拌了一番,将混着血的沙子扫到外面的杂物堆里,这样过上几天沙子干了后便没人看得出来是血了。   处理完血迹后,他再将箱子里的那些假文物腾空,只留下那只小号编钟,他忍着左手被刘备用椅子砸后的剧痛,费力将尸体也塞进了箱子,用力盖严实。   又检查了一番,将身上沾了血迹的衣服翻了个面穿,拖起装了尸体的沉重箱子,离开城中村,准备先去找个地方把尸体处理掉。   他走到了外面马路上,正好一辆出租车驶来。霍正挥挥手,招车停下。   出租车停在他面前,他打开后车门,正要把箱子搬上车,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的动作,好心地说了句:“先生,要帮忙吗?”   霍正冷淡地回道:“不用。”   “这么大的箱子不好拿,要不您放后备箱吧。”   霍正冷声道:“我的东西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什么东西这么贵重啊?”   霍正没有理他,忍住左手疼痛,鼓足一口气将这重达一百多斤的箱子一把抬上后车座位,他再用力把箱子往里推,却使了两下劲都推不过去。   司机回头看了眼后面,说:“轮子卡椅子上了,您坐另一边吧。”   霍正只好关上门,准备绕过车尾走去另一侧,他刚走到车尾,突然,出租车司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轰然加速,霍正本能地抓向后备箱盖,司机左右两下方向一甩便将霍正拖摔在地。   “我去你妈!”霍正摔倒在马路上,双手是血,眼睁睁看着出租车飞驰在他的视野消失。   出租车飞快地行驶,司机小毛嘴里哼着歌,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看后排位子上的大箱子,心情快乐极了。   那天讨债人找上门后,他和刚哥商量得尽快弄到几万块钱把债还了,可他们没本钱没本事去哪弄几万块钱,幸好他们院子里还有一辆报废的出租车。于是两人把出租车捣鼓一番后,便开车上路了。他们只在晚上出动,专门搭载有行李的乘客,很多提行李箱的乘客都会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待乘客下车拿箱子关门的一刹那,小毛就一脚油门溜走。一番折腾下来,他们弄来了几个箱子,可惜收获有限,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千多块现金,其余的都是卖不了钱的衣物用品。   这趟不一样,刚才那乘客没上车就说了句“我的东西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小毛断定那里面肯定有钱。   出租车行驶了一段路,不远处的路边出现了刚哥,小毛将车子开到他面前停下,摇落窗户开口汇报:“刚哥,弄了个大买卖。”   刚哥透过后车窗看到了那只硕大的行李箱,赶紧开门坐上车,拎了一下,居然拎不动,不禁好奇:“这么重,啥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刚才那蠢蛋的样子,八成很值钱!”   一听“很值钱”,刚哥连忙让他赶紧开车,别让人追上来。   车子重新开动,刚哥双手用力将箱子拖到位子中间,神色庄重。开别人行李箱的感觉就像摸彩票,他搓着双手,心里满怀期待。   “就让我来瞧一瞧亲爱的你为什么这么重!”刚哥拍拍箱子,随后慢慢拉开整圈的拉链,然后用力一把翻开盖子。   “哦哦哦——”开箱后一秒钟,刚哥直接站起身脑袋撞到了车顶上,却浑然感觉不到痛,睁着两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箱子。   “啥东西整得这么激动,该不是一箱黄金吧。”小毛瞥了眼后视镜,看到刚哥的表情。   没有得到回答,刚哥目瞪口呆。   小毛微微觉察到不对劲,一手继续握着方向盘开车,身子探过来查看情况,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当场吓死,刘备那具蜷缩在箱子里变了形的尸体,眼睛正瞪得大大的跟他四目相对。   恰在此时,前方一片车灯照过来,响起了急促的喇叭声,刚哥抬头一望,瞬时大叫:“快刹车!”   小毛本能地踩下刹车,回头瞅见迎面一辆黑色汽车朝他们撞来,他立刻扭头转动方向盘躲避过去。几秒钟后,车子踩停,他们看了看,自己这辆车倒是安然无恙,但旁边有一辆黑色奔驰车撞在了路旁的一棵大树上,树被直接撞断,车头冒出一股黑烟。   黑色奔驰车里,4S 店的销售员杜聪推开安全气囊走下了车,虽然他脑袋被安全气囊弹得七荤八素,但见到断倒的大树和车头的黑烟,他知道这下闯祸了。   他原本只是帮婚庆公司的老同学借辆车,来回不到二十公里给他两千,于是他把周荣停在店里维修的奔驰 S600 借出去开一趟,谁知回来路上出事了。   杜聪来不及细想如何善后,揉着脑袋冲到出租车前,使劲拍着车窗,狂吼:“你他妈给我下来,你会不会开车,这么宽的路你一个劲朝我车道撞来干吗!你是瞎了还是聋了啊!”   小毛摇下窗户,怯生生地瞧着他:“大哥,你人没事吧?”   “人没事?”杜聪指着撞得冒烟的大奔,怒骂,“车撞成这样了,咋说?你打算咋处理!”   “我……”小毛不知所措,回头去看刚哥。   刚哥看了眼箱子里的尸体,慢慢合上箱盖,一手捂着嘴巴,佯装咳嗽的样子,用极小的声音说:“走,赶紧走。”   小毛回过头,朝窗外的杜聪解释:“大哥,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觉得要赔多少钱?”小毛态度诚恳地说着,同时右手摸向了挡位杆。   “多少钱我现在怎么知道,你打电话给保险公司,再——我去!”   他话没说完,便见小毛呼一声踩下油门,汽车轰然跃出。   杜聪急着一把伸手抓住小毛的衣领口袋,小毛不管不顾,双手紧抓方向盘,拼命踩油门,杜聪双脚跟着汽车跑,但人哪跑得过汽车,跑出几十米后,杜聪扯掉了小毛的衣领口袋,狠狠摔在地上,擦破一身皮。   他战栗地站起身,回头看向那辆奔驰车,感觉头顶的整个天空都向他压了过来。   另一边,方超和刘直在周荣的别墅外已经苦苦埋伏了好多天,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别墅三面是六米多的高墙,攀爬进出根本不现实。另一面是一条河加树木隔离带,河不是问题,河水不深,以他们俩的身高大不了小马过河,为了不弄湿方超还特意买了个独木舟藏草丛里。不过隔离带后还有个保安室,里面一直有几个保安值班,这是他们突不破的防线。   跟别墅外这两人的焦虑相反,今晚别墅里的周荣就开心了。   “小茜,你别叫我周总了,叫我荣哥吧。”周荣自降辈分,深情款款地盯着餐桌前的李茜。   桌上摆着精致的小碟菜肴,是专业私厨精心制备的西餐,旁边是整排红酒,头顶是华丽的水晶吊灯,音响里播着旖旎的曲调,氛围比 KTV 还 KTV。   这场晚餐让李茜度日如年,她没有应付这种男人的经验,又一心想着早点进书房查探,不免显得紧张又尴尬。好在周荣颇为健谈,见她这副样子,觉得是未经社会的少女,更是心花怒放。   晚餐吃完,李茜趁周荣不备从包里偷偷拿出了一些粉状物,倒入自己杯中,举着高脚杯摇晃两下,站起身走向周荣,感谢他今天的热情款待敬他喝一杯。美女敬酒当然不会拒绝,周荣接过她的杯,故意把杯口挪到李茜唇印的位置,一口喝完,这酒入口略有苦涩,不过他也没太注意,随后把酒杯还给李茜,故意轻触了一下她的手,李茜娇笑一声抽回。   酒足饭饱之后,周荣归根结底还是想跟李茜睡觉,不过这又不是卖淫嫖娼,光谈钱就行,他追求的是女人被他的魅力所打动,于是便带着李茜到别墅四处逛,故作低调内敛地炫耀他的财富,好让女生对他更为崇拜。   李茜表面应付着,趁这机会查探周荣家中环境。   在这大别墅逛了一圈后,周荣唯独没带她去书房,她不禁故作好奇地指着一间关着门的房间感慨:“你家好大呀,哎对了,这间是做什么的,我能进去参观一下吗?”   “这是保姆房,不用参观吧。”   “呃……那这间呢?”李茜指向隔壁一间。   “也是保姆房啊。”   “哦哦,”李茜流着冷汗四顾着,突然发现对面一间屋也关着门,心想这间总不能还是保姆房吧,便问,“那间是做什么的?”   “书房。”周荣浑然没察觉到李茜听到这个回答后眼中亮起的光芒。   “能带我参观一下吗?”   “哦……”周荣犹豫一秒,马上说,“好啊。”   周荣带李茜走到房门前,那扇门与其他房间不同,门上装了一把指纹密码锁。周荣将手指按在指纹器上,门锁自动打开,他站门口示意了一圈,说:“我的书房很简单,没什么东西。”   他正准备合上门,李茜径直走进屋,看着书架便惊呼:“哇,你书真多啊!”   书架上摆满了大部头的书籍,《资本论》《马列主义》《毛泽东选集》《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些书从头新到脚,一看就从没翻过。可李茜却盯着这些书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   周荣瞧着她的样子,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便道:“书房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到楼上去,那里还有个风景很好的大阳台。”   这时,周荣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一看是胡建仁打来的,便跟李茜说了声抱歉,留她一人在书房里,他走到外面接起电话。   “什么事?”   “荣哥,你的车被人偷开出去撞了,撞得很厉害。”   周荣一脸茫然:“什么车?”   “就是前几天开到咱 4S 店,后来被李茜擦掉的奔驰啊。车刚在店里做完漆,今天就被店里一个销售偷开出去给人做婚车赚外快,结果撞树上了,整个车头都变形了。”   “我——”周荣大怒,又一想今晚约会的女主角还在书房里,此时他也不便大声骂脏话,强自压低声音斥道,“胆子太大了,我自家的 4S 店啊,员工把我的车都敢私下开出去,平时客户的车呢?这店怎么管的!以后谁敢到我店里做生意!”   “是啊,这事性质太严重,我不敢自己拿主意,荣哥你看怎么办?”   “那销售怎么样?”   “他人一点事都没有,就是车毁了。”   周荣深吸一口气,怒道:“严肃处理,这是店里的管理问题。我给你安排几个小弟过去收拾那王八蛋,再让那小子赔个倾家荡产,让所有人记住这教训!”   挂了电话,周荣怒气冲冲走到门口,叫来当天的值班保安队长,让他马上多带些人去 4S 店找胡建仁。   刘直躺在车里朝周荣的别墅呆呆望着,方超躺在后车厢已然打起了呼噜。   一连多日等待时机下手,却一直等不到,两人身心俱疲,商量着再轮流盯几天,如果实在没机会,也只能掉头再去找方庸下手,将他家里的文物古玩搬个空,到时再想办法变卖吧。   这时,刘直看到有汽车从周荣的别墅驶出,一辆、二辆,接连三辆汽车,车子驶出后掉了个方向,径直朝他们这边驶来。   刘直赶紧拍醒方超,两人正当全力戒备,却见这三辆汽车从旁边径直开了过去,随后松了口气,方超正埋怨刘直没事别吵他睡觉,突然透过河对岸的绿树隔离带看到别墅后面的保安室灯关了,他立刻打起精神,掏出望远镜仔细确认一番。   周荣嘱咐完胡建仁去处理 4S 店的事后,收敛了一下怒火,深吸一口气,重新换上笑容,回到书房,看到李茜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站在书房里四顾看着。   “不好意思,刚才公司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周荣笑着说,突然他目光瞥见墙上的一个圆圈状物体,眉头微微一皱,一丝警惕浮上心头,转头看了看一脸天真模样的李茜,心中的戒心又松懈下来,试探着问,“刚才你一个人在干吗呢?”   “没干吗啊,只能无聊地原地等你咯,你家东西看起来都这么贵重,我都不敢乱动。”李茜故作撒娇地应付他。   “哈哈,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周荣走到她面前,深情地盯着她,慢慢说,“晚上留下来吧。”   “呃……”李茜不知如何回答。   “可以吗?”   “我……”李茜急思着拖延时间,“荣哥,我口渴,能给我倒杯水吗?”   “好啊。”周荣笑了笑,刚要转身,突然,他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巨响,他尴尬地看着李茜,接着又是咕噜一声巨响。   关键时刻要拉大便了,这可如何是好。周荣考虑要不要忍耐一会儿,但谁想这股便意来势汹汹,根本不给他忍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控制不住的大屁释放出来后,他感到内裤后面一阵热意,他说了句抱歉,夹紧双腿便跑出了书房。   待他走后,李茜终于松了口气,泻药发作了。   李茜接到周荣邀约后,就考虑怎么应付,最后被她想到了一个奇招——用泻药,大剂量足以让人拉虚脱的特效泻药一放,周荣即便到时想对她行为不轨,自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趁周荣跑去厕所,李茜赶紧跑回墙边的圆形物前,手伸上去转动起来。她看出这是一只嵌入墙壁的保险箱,圆形物便是转动的密码盘,只是这密码盘如何转开是个问题。   她转了几遍,又把耳朵紧贴墙壁上细细辨别声音,什么也听不出,她又想强行打开,可保险箱缝隙极小,针头都塞不进去。试了很多次,还是没有办法,正不知所措间,她听到屋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她赶紧跑到书架前,继续佯装若无其事地打量。   周荣这一次在厕所简直拉得天昏地暗,自打他记事起至今几十年,拉肚子间或有之,但如此剧烈的拉肚子还是头一遭,甚至他刚吃的晚饭都在排泄物中一清二楚地出现。拉了一阵刚提起裤子,紧接着下一波再度袭来。整整在厕所待了十多分钟,浑身拉得酸软,脸色惨白,肚子里再也没多余水分了才站起身,但隐约间依旧感觉肚子有股冲动。他强撑着冲洗一番,换了身家居服,让保姆给拿了些止泻药服下,也不敢多喝水,只小抿一口。心想今晚这形势也无福消受李茜这人间尤物了,便去书房跟她解释,让保安送她离开,改天再约了。   他回到书房后,跟她解释大概今天吃坏了肚子,李茜也表示人之常情非常理解。正交谈间,周荣兀然注意到了保险箱的密码转盘,顿时脸色一冷,对李茜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质问:“你是谁?”   “我……我是李茜啊。”   周荣走到她面前,抓过她手臂,一把将她往保险箱前一推:“你为什么要转这东西?”   “我没转过啊。”李茜惊慌地辩解。   “没转过?我两次进来都看到密码盘的刻度变了,第一次我当你是好奇随手乱摸,这一次呢?”   “你……你别过来!”李茜知道被周荣识破,没法解释,只得后退,右手悄悄摸向牛仔裤的后口袋,那里隐藏了一把折叠小刀,这是她来赴约前准备的防身利器,若是最后泻药和防身利器两样都失败了,她也只能抛出她的警察身份让周荣放她出去了。   见她这副模样,也坐实了周荣的判断,此时他也不急,淡定从容地走到保险箱前,笑道:“说吧,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打我的主意?你如果不说实话,今天是不可能平安离开这里的,别墅外面都是我的保镖,你出不去。”   “我……”李茜惊慌失措,不知该说什么。   周荣摸着密码盘,笑道:“这么算起来,你差不多转了二十分钟密码盘了吧,怎么,还是转不开啊?哈哈,你转不开是应该的,哪怕是天底下最好的神偷,也转不开我的密码盘。因为——”周荣捏住密码盘,用力一拔,整个密码盘居然被他拔了出来。   “因为这东西就是个装饰物,给像你这样的白痴转着玩的,它本质是个声控保险箱,没有我的声音密码,谁都开不了,强制打开就会自动销毁里面的所有东西。”   “这么高级啊!”突然门口一个男声传进来。   “当然高级,大几十万进口的——谁!”周荣突然惊醒,转头朝门口望去,看到两个头戴面具的男子走了进来,为首那人手里握着一把枪,笔直地对向他。   “别喊人哦,不然我只能开枪同归于尽了。”面具中的方超冷笑起来。   他持枪威胁着周荣,刘直关上书房门便朝李茜走来,李茜刚想着怎么反抗就被刘直一手掌切在脖子后,她浑身一软赶紧倒地装作昏倒,马上被刘直用绳索结实地绑了起来。   “你们……你们是谁?”周荣见一人持枪,另一人一掌就拍晕了李茜,看得出这两个不是一般的小毛贼了。   “不要紧张,周老板,我们只想跟你借点钱。”方超淡淡地说。   “钱,好说好说。”周荣强自咽了口唾沫。   刘直走到保险箱边,研究了一番,从没见过这种高级保险箱,锁在哪儿都看不出,不由赞叹:“声音控制密码的保险箱,真是高级!我来试试看,”他咳嗽一声,吐字清晰,“芝麻开门!”   保险箱当然毫无反应。   “白痴,这么高级的设备还能用这密码?”方超斥一声,直接把枪顶上周荣的太阳穴,威胁道,“说密码,马上!数到三就开枪。一——二——”   “门开麻芝!”周荣脱口而出。   “砰”一声响,一扇门弹出墙壁,保险箱应声而开。   “果然高级!”刘直朝周荣立起大拇指,马上凑近看了一番,保险箱不大,里面只有满满的各种合同和上面的一块小 U 盘。   刘直搜寻一番,回禀方超:“里面没钱啊。”   “没钱?”方超手枪继续指着周荣,探出头朝保险箱里看了眼,吃惊道,“这么个高级保险箱,里面居然不装钱?”   “兄弟,我……我家里没放钱。”周荣支吾着解释。   “我去你妈!”刘直一脚踹在周荣身上,将他踢翻,跟着狠踢几脚,掏出绳子将他五花大绑。   周荣满嘴求饶,方超质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家里钱藏哪儿了?”   “我家里真没放钱。”周荣说的是实话,他虽然有钱,但都在银行账户上,没事谁把钱放家里啊。   方超咬牙问:“你说的是实话?”   “是实话,是实话,”周荣虽是大老板,但大老板也是血肉之躯,被亡命之徒威胁着,所有气场都没了,连声应着,“我家里没钱,桌子里可能有几千块,你们嫌少,我这直接可以银行转账。”   刘直怒道:“你当我们傻,会收转账的钱?”   刘直想到他们俩辛苦蹲点多日,今天终于找到机会进大别墅了,结果居然一无所获,更是怒火中烧,抬脚就把他往死里踢,周荣痛得嗷嗷直叫,肚子一紧张,又是一阵便意,在对方的踢打中直接拉了出来。   方超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几秒,见他屁股腥黄一片,他这辈子打人虽多,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人屎都被打出来了,屎都被打出来了说的自然是真话了,想到此处,他不禁悲从中来:“你可把我们骗惨了,你说你家里都是钱,结果,结果!”   刘直更是气急:“弄死他算了,我受够了!”   周荣无暇顾及什么时候骗过他们俩说家里都是钱,此刻一心求生,听到对方要弄死自己,急忙想到朱亦飞的箱子留在他家,里面装了他准备给朱亦飞的一百万美金,连忙说:“有钱,有钱,我想到了,旁边那箱子里有钱。”   刘直停下殴打,顺着周荣指示,从墙角拉开一只硕大的旅行箱,打开后全是衣物,翻找一圈只找出三张面额一万的水疗中心储值卡,举着卡问:“这就是你说的钱啊!”   周荣赶紧解释箱子里面有个纽扣是开关,按下去有暗格,里面藏了一百万美金。   刘直打开后,果然找到了一百万美金,方超检查一遍,确认无疑。一百万美金价值六百多万人民币,这可是一笔大钱了。两人又各种恐吓威胁周荣,周荣这期间再次绷不住拉了几次肚子,再也拿不出钱了。   他们见此,也知道周荣没说谎,只能作罢。   还是不满足的方超来到保险箱处,找了一番,里面都是合同,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唯独那个 U 盘孤零零放在一侧,颇为奇怪。   方超拿出 U 盘,问他:“这里面装了什么?”   周荣一见这 U 盘,顿时慌了,道:“就是一些工作的文件,没什么东西。”   方超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心知异常,拿着 U 盘来到电脑前,开机后插入 U 盘,打开 U 盘后找出了几个文件,点开其中一张表格,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数字和时间地点。方超思考了几秒,便明白过来,看向周荣:“这是你送钱给人的行贿账册吧?”   倒在地上头晕眼花的李茜听到这话,强自集中了精神,悄悄朝他们打量。   周荣低头不敢与方超对视,颤巍巍地说:“这……这个东西对你们没用,你们把钱拿走就好。”   “这箱子的钱嘛,当然要拿。”方超拔下 U 盘,“不过这 U 盘我也带上了,如果周老板醒来想报警的话,这 U 盘就归警察了。”   “什么醒来?”周荣不解。   刘直冷笑一声,一掌劈在他脖子后面。   “哎哟哎哟。”周荣痛得大叫,却并没有被劈昏倒,张口急道,“你们记下我电话,明天我用钱赎回 U 盘。”   方超记下他电话,示意一眼刘直。刘直再来一掌劈在周荣脖子后,周荣再次痛得大叫,刘直微微皱眉,赶紧再劈,连番试了好几次,总算位置和力道都对了,才把周荣劈昏倒地。   方超把枪往腰上一别,觉得这行李箱暗格的设计颇为不错,便叫刘直拿了整个行李箱走人。   这整个过程,都被倒在一旁装昏倒的李茜听在耳里。   正是因为叶剑被人杀害一案,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叶剑被害现场找到水疗会所卡片,张一昂根据卡片找到会所经理周淇,周淇因为被郑勇兵骗了钱所以举报他,警方对郑勇兵例行调查中发现了潜逃的刘备,刘备正因这次行踪曝光于是想干最后一票弄几百万金盆洗手,他才铤而走险偷走了朱亦飞的小号编钟,谁知装编钟的箱子内暗藏跟踪器,被霍正寻到后杀死,霍正拖着装尸体和编钟的箱子离开,上了小毛的假出租,箱子被小毛劫走,刚哥和小毛在开车途中打开箱子吓得半死,车辆偏离行驶轨道导致杜聪驾驶的奔驰车被撞,奔驰车被撞后周荣派了自己的保镖去处理,方超和刘直发现别墅后面的保镖集体外出后趁机潜进来,绑架周荣并抢了周荣的钱和最关键的罪证 U 盘。   对于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张一昂还一无所知,警方今晚正在全力抓一个人。   “局长,刚刚杨威传来消息,梅东已经到了三江口,叫他一个小时后过去见面,地点就在枫林晚大酒店,房间号还不知道。”傍晚,王瑞军和宋星急匆匆闯进张局长办公室,向他汇报这条紧急情报。   “怎么这么快!”张一昂一瞪眼,这速度完全出乎意料啊,昨天才定下借杨威钓梅东的计划,梅东今天就到了,超人啊。   宋星解释道:“杨威是接到梅东小弟的电话,他自己也不确定消息真假,依我看,一定是梅东在故意试探他,梅东人在境外,就算要回三江口,哪能一天就到啊?肯定是梅东派了马仔在枫林晚酒店盯梢,看杨威赴约时会不会带着人,如果确认了安全,过些日子梅东才会偷偷潜回三江口跟他见面。”   张一昂皱眉问:“那你们准备怎么做?”   宋星道:“让杨威单独去赴约,我们就派几个便衣在酒店外面的马路上看着,不跟杨威直接接触,以免打草惊蛇。”   张一昂不无担忧道:“万一梅东真的来了呢?如果只派几个便衣怕是应付不过来。”   宋星摇摇头:“不可能的,我敢打包票绝对是试探,梅东不可能来!”   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初时张一昂也觉得梅东不可能这么快来,但一想是宋星打包票,他是赌什么错什么的人物,这票肯定保不住,梅东八成真的会来。   他一改脸色,马上摇了摇头:“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你们马上商量出两套方案,没来怎么办,来了怎么抓!要当梅东真的来了来应对!”   虽然宋星依旧坚持己见,认为梅东肯定没这么快,没必要兴师动众,但领导这么吩咐了,他也只能照办,便又叫了几个可靠的老刑警来到张局长办公室,几人当场商量起来。   时间紧急,他们按照酒店周边的交通地图状况,只花了几分钟就暂订了计划方案。   首先,今晚刑警队所有成员全部投入作战计划,当然,为防梅东派马仔在单位外面盯梢,所有刑警还是正常着便衣各自下班,到外面后再逐一按照王瑞军、宋星等人指派,前往各自的位置待命,重要人员带上手枪。   其次,酒店为中心的方圆一公里内所有重点路口,全部安排便衣悄悄布防,地图上形成两层封闭圈,可包围、可支援、可追击。   第三,酒店内部,前后几道门及外面过道,均由老刑警着便衣蹲点,宋星亲自带队分组到酒店大堂和机房监控前守候。到时让杨威单独进去,让他想办法尽快把消息传出来,如果确认来的人是梅东,那么宋星带队当场冲上去抓人,如果来的是替梅东探路的小弟,则按兵不动。   如此一来,酒店内部和外面道路都有便衣封锁,如果梅东来了就抓人,如果没来就撤队,进可攻退可守,此计几乎天衣无缝。   众人商量已定,都看向张一昂,心想这攻守皆备的行动方案一定会得到领导嘉许。   “局长,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张一昂很不满意地摇摇头,丝毫没顾忌他们的自尊心,脱口而出,“你们这行动方案,表面看起来歹徒无处可逃,实际上呢,徒有其表,一点都没有触及到抓捕方案的灵魂!”   这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顿时让这些老刑警不寒而栗,众人浑身颤抖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才能触及抓捕方案的灵魂?”   “抓捕方案最关键的要点是什么?是抓到人!”   “是啊。”大家都很认同。   “我问你们,你们要不要在杨威身上装窃听器?”   “不能装窃听器!”宋星果断说,“如果杨威进去了被搜身,搜出了窃听设备,不但我们的行动计划会立刻暴露,而且很可能会害死杨威。电视里那种装鞋子底下的特工用的窃听设备,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   “那就是了!杨威是独自进去的,他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的行动只取决于他传出了什么消息。你是不是打算让杨威找机会用手机给你发指令?”   宋星“呃”了一声,点点头。   “在我看来,这个计划的成败全都押宝在了杨威身上!”   众人想了一下,这是事实。   张一昂分析道:“你让杨威进去后找个机会用手机传你信息,他能找什么机会啊,上厕所?男人上厕所又不用关门。他总不能谎称要大便关门吧,刚见面就大便,梅东是傻子才没反应呢!”   宋星稍稍辩解:“我还会叫他如果没机会动手机,就等出来后再通知我。”   “哼,出来后,你能保证杨威出来以后,梅东还在酒店?梅东就不能先一步离开,让小弟故意以陪着杨威为借口,监视杨威行动个把小时再让他走人?此时梅东人早已不在三江口了!”   宋星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就算排除梅东会怎么反侦查,你对杨威这人了解多少,他会不会出卖我们的计划?”   “这个……”宋星咽了下唾沫,“我们昨天和他谈妥了条件,我想……我想他不敢耍我们。如果他想耍我们,也不会主动通知我们梅东约他碰面。”   “之前是这样,之后呢?他见到梅东后会不会反悔,就算他没打算出卖我们,如果言辞之间闪烁,被梅东发现破绽了呢?假如他当场就被梅东控制了,梅东再逼他向我们传递假情报,然后趁机逃出了我们的包围圈,怎么办?所以我说,按你们这个方案,最后成败完全押在各种风险的杨威身上,风险极大!”   “这个……”众人浑身一凛,杨威身上的种种风险是他们不曾考虑到的。   宋星一脸愧色,对张局长这番分析心服口服,挠挠头自怨:“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王瑞军哼一声:“如果你想得到,你早就是局长了,这就是我们跟局长在经验和水平上的差距啊!”   众人纷纷点头自叹不如,又问:“局长,那我们怎么办?”   “既然约在枫林晚酒店,我们就找陆一波帮忙。”   “陆一波帮忙?”众人一头雾水。   “叶剑案至今毫无进展,唯一的线索只有枫林晚酒店的 VIP 卡,我总觉得陆一波一定有所隐瞒,我们正好借此机会跟陆一波更多接触。同时,陆一波帮警察抓人,这事周荣肯定会收到消息,上一回我们用离间计虽然不知效果如何,但总是在周荣心里扎了根刺,如果这次陆一波再帮警察抓人,周荣和陆一波之间的隔阂势必会加深,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大家想了想,颇为认同,陆一波帮警察抓人这事被周荣知道了,哪怕陆一波向周荣解释,作为周荣,他还能一如既往地信任陆一波?如果两人关系破裂,说不定底牌就直接掀翻了。   可是还有个问题,王瑞军问出大家心中共同的疑惑:“地点虽然是枫林晚酒店,可我们抓人,能让陆一波怎么帮忙?靠酒店的保安也帮不上忙吧。” “利用水疗会所啊,我的军哥!”   汽车驶到枫林晚大酒店的停车场后,杨威依旧握住方向盘,迟迟没有熄火。坐在车里,他点起一支烟,内心犹豫着。   想当年三江口四兄弟是多么风光,哪个中学的男学生不知道他们的大名,学生打群架时只要有人拿出“梅林杨谢”四个字,便能摆平一场纷争。现在整个社会早已时过境迁,只有傻瓜才会喊打喊杀,四兄弟也各自分崩离析,老四谢邵兵逃亡时被车撞死,老大梅东在澳门倒也混得风生水起,只是不敢再回三江口,留下林凯和他打着法律的擦边球,做着放贷要账的活儿。放贷原本就是灰色生意,如今林凯死了,他给方国青灌尿闹成带队游行,一下子公安要对他往死里办,如果不跟公安合作,他那些烂事被警察搜罗出来,判个几年刑是逃不过去的。   帮公安把梅东钓回来,无论从情义还是利益,杨威都干不下手。可张局长已经放话,梅东抓不回来,杨威还得抓回去。三四十岁的人了,都有家有室,面对两难选择,杨威觉得还是牺牲兄弟吧。   他掐灭了香烟,按下汽车熄火键,下车向酒店走去。   今天他收到的电话是梅东的马仔打来的,马仔说东哥叫他去枫林晚酒店见面。杨威马上把这情报告诉了宋星,宋星没有派人直接跟他接触,而是通过微信叮嘱他接下去要怎么做。宋星还叫他不要紧张,八成不是梅东自己来了,而是派了小弟,稳住应付过去,不要让人起疑。   他来到酒店大堂,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拨打了马仔的电话。接起后,马仔说让他稍等片刻。   与此同时,警方也通过酒店监控将这一切实时看在眼里。   过了一会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从酒店电梯中出来,来到大堂休息区,两人互看了几眼,小青年上前很有礼貌地问:“你是杨威吗?”   沙发边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杨威点点头:“对啊,我是杨威。”   妇女别过头去,心想这年头光天化日承认自己是阳痿的男人也真够坦诚的,这两个男人约在这里要去干吗也是一清二楚了。   果然那个小青年马上热切地说:“我们上楼去房间吧。”   妇女心里鄙夷地哼一声,眼睛余光看着这两个男人走进了电梯。   小青年刷了电梯卡,他们到了八楼,进入其中一个房间,里面还有一个面色冷峻的男子,一见面便伸手一拦:“手机拿出来。”   “你要干吗?”杨威一瞪眼,不满浮现脸上。   冷面男不为所动,带路的礼貌小弟笑着解释:“杨哥,东哥现在身份特殊,我们俩负责他的安全,如果出了事,我们都没脸混了。您是他兄弟,还望您多多理解,我们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东哥好,可别为难我们做小弟的。”   一冷一热的两个人盯着他看,却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抿抿嘴,只好掏出手机交给对方,心想和公安所有接触的东西都已经删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冷面男接过手机,又借杨威的手指头解开密码,随即当着他的面检查着里面的信息,一旁热情的小弟反复跟他道歉。翻了好几分钟,并无异常,冷面男将手机关机,放进口袋,告诉他离开时会还给他。接着,冷面男又将杨威全身上下搜了一遍身,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小青年便开始了试探式的寒暄:“杨哥,林凯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哎,我也不知道啊,警察还在查,他们也不肯透露具体的事情,我知道的就是林凯的尸体是在一块空地发现的,他的车也找不到了。”   “听说警察昨天把你也关了一天?”   杨威一愣,知道梅东早就通过他自己的渠道,把事情都打听过了,宋星嘱咐他在梅东这边不要撒谎,除了跟警方合作的事,其他都一五一十告诉对方,否则很容易有破绽。杨威喝了口水,叹气怒道:“我差点就被这帮贼警察关着出不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小青年颇为关切地询问。   “林凯前几天失踪后,那时还不知道他死了,他失踪前正在跟方国青——东哥知道他,跟方国青要账,我以为他逼方国青太紧,方国青找人对付了林凯,所以我找上方国青,给他嘴里灌尿,逼他说出林凯下落。谁知我走后,方国青全家带着工人上街游行,说被黑社会逼迫,事情闹大了,警察就把我抓了。后来林凯尸体被发现,变成命案了,才把我放出来。”   小青年笑着问:“可方国青那边的事还没弄好,警察怎么就把你放出来了?”   “因为我给钱了啊!整整三十万!”杨威直截了当地说。   “给谁钱了?”   “管这事的刑警大队长王瑞军啊,我被抓了赶紧托关系给他塞了三十万,要不然我哪这么容易出来,他还说了,因为我这案子还没报检察院批捕,他才能把我弄出来,如果隔天报上了检察院,就是花再多钱也出不来。”   这话自然是警方教他说的,警方商量着如果梅东先打听过情况,必然知道杨威被警察抓了后又被放了,也只有抓了当天被放才能让梅东相信。否则若是拖几天再放人,梅东打听到这案子的性质,知道一旦捅到上级花再多钱也出不来,梅东肯定会怀疑他是当了卧底才出警局的。释放杨威的理由,给警察塞钱是最好的解释,可让他说给谁塞钱呢?张一昂亲口点名,王瑞军的人设比较符合。王瑞军当场举手发誓,反复表明立场,他从没收过黑钱,但领导写的台词,他怎么改?   小青年点点头,以他的见识,这个理由很符合现实,心想如果杨威是卧底,公安的台词一般会写某某上级领导收黑钱,不会写主管领导收黑钱。   杨威又叹口气:“不过我心里也在担心,我出来名义上是保释,如果警方接下去还在暗中跟踪调查我,那就麻烦了。像我今天过来,我担心万一被跟踪,我倒无所谓,就是怕连累东哥。”   小青年自信地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没有警察在跟踪你。”   这时,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小青年瞬时收敛了笑容,和杨威对视一眼,随后走到电话机旁,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女声:“先生,要不要按摩?”   “你们酒店里有按摩?”   “我们在三楼,水疗中心,您可以下来体验一下。”   “哦,不用,谢谢。”   挂了电话,小青年又跟他闲聊了十多分钟,走进卫生间,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了几分钟,回到房间,问:“杨哥,跟我去见东哥吧。”   “东哥在哪?”   “去了你就知道。”   说完,冷面男先行一步出门,走到外面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回来敲了三声门,便先一步离开。   这时,小青年才带杨威出门,没有坐电梯,而是走消防楼梯到了十楼,来到一个房间前,敲了三声门,门开后,小青年便退了出去,进了隔壁一间房间。杨威进门看见一个穿着小马甲的男人正抽着雪茄,看到他便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威子!”梅东站起身,张开双臂走上前,给了杨威一个大拥抱。   “东哥……”杨威有些陌生地看着他。   梅东笑着解释:“我前几年整过容了,跟过去不太一样,一开始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别说你了,慢慢的,也就看习惯了,怎么样,这整得比过去还帅吧?哈哈哈。”   虽然面孔和他记忆中的梅东截然不同,不过声音还是如过去那般熟悉。梅东依旧是老大哥的模样,热情地招呼他,多年不见,兄弟之情依旧炙热,梅东向来都讲义气,杨威想到要出卖大哥,不禁更加自惭形秽。   “你怎么了?”梅东发现他情绪不对,也沉下声来。   杨威只好低着头解释:“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林凯也死了,三江口我也不想待了。”   “那行,等阿凯丧事办完,你跟我一起去澳门吧,我虽然比不上那里的大老板,但带几个兄弟讨口饭吃是没问题的。要是你真肯下决心出去的话,你先跟我走,到时我再安排你家里人一起过来。”   “可一旦出去,以后想回来就难了。”   “兄弟,在外面混不轻松,但也没你想的这么难。就拿我来说吧,我知道公安在通缉我,你一跟我说阿凯出事了,我马上就过来了,我这么快你没想到吧?”   “嗯……对啊,你怎么会这么快?”   “我这几天本来就在杭州处理点事情,这不昨天一接到你电话,就赶紧过来了嘛。”   “可……可你被警察……你怎么回国的?”   梅东握着雪茄的大手一挥,洋洋自得道:“这是秘密,不过咱们兄弟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正规渠道入境,光明正大。”   “啊?”杨威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些门道。   “我在国内有点生意,可我自己入境肯定要被抓,可有时候自己不过来也解决不了。我后来听朋友介绍了个办法,我在国内物色了一个兄弟,我花大价钱整容成他的模样,现在整形技术可真发达,只要舍得花钱,光从证件照上压根儿看不出来。每次我要入境,就让他先通关来澳门,在澳门住着,我用他的证件入境,办完事再回去,跟他换回来。每年在这上面花的钱可不小呢。”   “原来如此。”杨威听梅东把这瞒天过海的秘密就这么全盘说给自己听,心下更是愧疚,看着梅东的眼,越显不自在。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心事?”梅东脸色渐渐暗下来,他从这小弟的神色上读出了有事瞒着自己的异常。   “没……没事啊。”   梅东双目注视着他,一只手搭上他肩膀,郑重道:“我们是兄弟,你叫我来,我就来了,因为我一直觉得兄弟才是最重要的!你跟我说实话,你叫我来,是不是公安的主意?”   “不……不是啊。”杨威顿时惊慌失措,梅东一双眼睛全看在眼里,慢慢咬住了牙齿。   这时,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梅东警惕地看他一眼,犹豫片刻,站起身,接起桌子上的电话。   “喂,先生,需要按摩吗?”水疗会所经理周淇的声音传来。   梅东啥也没回答,直接挂电话。   正当他要挂上电话,杨威突然说:“东哥,放松一下也好啊。”   梅东一把挂断电话,顿时眼露凶光:“你刚才叫我什么?”   杨威畏惧地看着他:“东……东哥啊。”   “我去你妈狗东西,老子当你是兄弟,你还要卖老子!”他抓起烟灰缸就砸过去。   杨威一边躲闪一边哭喊:“东哥,你快跑吧,我也是被逼的。”   梅东咬牙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拳头狠狠砸了几下他的脑袋,看他这副窝囊样,重重叹口气,拿上外套和皮包,开门就走。   出了门,梅东走到隔壁房间敲了两下,两个小弟出来后,他低声说了几句,三人来到没有监控的楼梯通道,他将外套和马甲扔给冷面男穿上,冷面男将自己的衣服扔给梅东换好。随即冷面男走出楼梯通道,快步朝电梯走去,梅东和跟班小弟从楼梯往下走。刚走到五楼,听到楼下急促的脚步声冲上来,梅东向跟班小弟使了个眼色,跟班小弟用力点下头,说了声“东哥你保重”,小弟故意发出很大的脚步声响朝楼上逃去,梅东则闪身到楼梯通道外,几秒后,就见宋星带着三个便衣朝楼上向小弟追去。   待他们一走,梅东赶紧闪身下楼,顺着楼梯一路走到了地下停车场。他知道既然警方布局来抓他,那么酒店外面肯定也布满了警察,不管是走路还是弄辆车,他都出不去。他张望一圈,看到对面一角堆满了酒店的垃圾桶,旁边还停着一辆垃圾清运车,他微微一笑,计上心头。   此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只有张一昂这一个警察,王瑞军等人在酒店外面布防,宋星在楼上抓人,他独自坐在一辆社会车辆中实时指挥各方的行动。张一昂看到有个男人走出楼梯,梅东早已经过整形,外貌和通缉令上的截然不同,张一昂本没有在意,但见这衣着干净的男人东张西望一番后径直朝那堆垃圾桶走去,他不禁悄悄观察起他来。只见男人走到垃圾清运车后向四周看了一番,随即动作敏捷地爬进了垃圾车后的运输箱,躲了起来。   张一昂当场意识到这人是歹徒中的一员,他赶紧下车,小步快跑来到垃圾车后。   梅东听到快速跑过来的脚步声,知道来人异常,于是便从口袋中摸出一把匕首,牢牢握在手中,全神贯注地防备来人。   外面的人已经放慢了脚步,脚步声很轻,正在向这边靠近,梅东手心暗自用力,只待情况不对劲便直接动手。突然之间,他面前一黑,只见垃圾运输箱的盖子整个翻了下来,随后听到闩竿扣下的声音。   张一昂拍了拍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梅东牢牢锁在了垃圾运输箱中。   十多分钟后,宋星和其他几个刑警押着两名小弟来到地下停车场跟张一昂汇合,宋星脸上擦破了皮,身上也都是灰尘,说是在抓捕中被人一脚踹下了楼梯,当然那两个小弟脸上的伤更多,想必是后来被宋星揍回去的。   宋星一脸沮丧:“梅东跑了,这两个王八蛋不肯交代跑哪里去了。”他回头一巴掌拍冷面男头上,“你老大究竟躲哪儿了?你不说看我怎么抽你!”   冷面男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视死如归:“我不知道,我老大根本没来三江口。”   “局长,杨威说梅东刚才是在的,他整过容了,杨威一开始都没认出来。我想他可能还躲在酒店里,王队正调人来封锁酒店。可千万不能让他逃出去!”   “整过容?”张一昂一想就明白过来了,“那我抓的这个八成就是梅东了!”   “什么!局长你抓了梅东?”   张一昂走过去拍拍垃圾车:“我把人关里面了。——喂,里面的,你是不是梅东?”   外面交谈的声音梅东听得一清二楚,两个小弟都被抓,外面全是警察,现在他就算说我不是梅东,我是梅西,也逃不出去了,只听运输箱里传出一个沮丧的声音:“我是梅东。”   两个小弟一听这声音,顿时变了脸色,警方一看这表情,就知锁里面的人是梅东无疑。 一堆刑警抓梅东被他跑了,宋星还被对方小弟打得鼻青脸肿,张局长却赤手空拳单打独斗擒获梅东,将他一把扔进垃圾箱锁了起来,一时之间,这条大新闻传遍了三江口公安局内部的各个微信群,全市警察都肃然起敬。   晚上九点,三江口公安局长齐振兴匆匆赶回单位,把赵主任叫进自己办公室,马上问:“张一昂抓获梅东了?”   “是啊,他亲手抓到的人。别人都在说刑警队抓捕梅东时,被他溜了,结果被张一昂单独截获,他当时也没带武器,梅东身上有把匕首,张一昂就赤手空拳跟他搏斗一番,把人制服锁进了垃圾箱。”说这话时,赵主任都不禁对张一昂的本事感到不可思议。   齐振兴微微咋舌:“怎么这么快?昨天他才说用杨威钓梅东,这才一天,人就抓到了。”   “据说梅东人本就在国内,昨晚杨威联系对方后,他今天就赶到了三江口。”   齐振兴点点头:“梅东被抓是件大事,此人不光在境内外做赌场,还牵涉大额跨境洗钱,上级多次点名,也派人去和澳门警方联手抓人,但一直没有进展,这回总算落到我们三江口手里。”   赵主任关上门,皱起眉幽幽叹了口气:“齐局,话不能这么说。昨天是你背负了重重压力,向上级向政府解释释放杨威的布局,如今呢,张一昂抓人前都没向你汇报过。按道理,这么重要的抓捕行动应该由你指挥,他来执行,现在呢,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一手抓获了梅东,可是谁又知道你在背后付出的努力啊。”赵主任手背拍着手心,替齐振兴扼腕。   齐振兴眉头抖动了一下,他对这次刑警队如此高规格的抓捕行动完全绕开自己,心里当然很不乐意。   机关单位里,一把手被架空也不算少见,但一般见于空降领导。齐振兴原来就是局长,张一昂才是空降的,可才短短个把月,原本大事小事都会向他汇报的刑警大队,现在只对张一昂马首是瞻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梅东来三江口事发突然,大概他们来不及跟我说吧。”   “抓人又不是一秒钟的事,一个电话的时间还能挤不出?这分明是想绕开你,独揽大功。如果不是你跟政府解释要放杨威钓大鱼,政府能同意放人,岂不是更怀疑公安局是杨威的保护伞?张一昂抓人前不通知你,抓人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公安厅,这根本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他先通知公安厅了?”   “对啊,跟上级表功也该是通过你,什么时候轮到他?”   齐振兴强自解释:“张一昂和别人不一样,他的人事关系还在省里,高副厅长又是他的老领导,他直接通知省厅也不奇怪。”   “不管他人事关系在哪里,他工作在三江口,你才是一把手。这本来就应该由局长你先向上级市公安局报捷,再由上级市报到省厅!上一回抓李峰,事发突然也就算了。可这次抓梅东,分明是整个单位的成绩,他又绕开你,凭什么!”赵主任狠狠道,“再这样下去,整个刑警队,局长你都指挥不动了。”   齐振兴咬牙鼓起嘴,沉默不语。   在地方上,刑警一直是公安最强势的部门,如果指挥不动刑警,齐振兴的局长含金量要大打折扣。   齐振兴心里暗下决心,不给张一昂一点教训,他真当目中无人了!   今夜刑警队顺利抓获梅东,整个公安局里气氛像过节一样热闹。刚刚上级市的公安局长还亲自打了公开的视频电话,对刑警队进行口头表彰,尤其对总指挥张一昂在整个行动前后所起到的关键作用给予肯定。   整个单位,不管是刑警还是其他警种工作人员,看张局长的眼中只剩下了崇拜。由于梅东被警察们从垃圾车里拖出来时,手里还攥着随身匕首,于是单位的风传之间,各个都像亲眼看见一般,回忆梅东逃出包围圈独自进入地下停车库,遇到了毫无准备的张局长,梅东掏出匕首行凶,张局长闪身躲过后一套擒拿组合将其制服,随后像乔峰一样单手抓住他的大椎穴,将他一把扔进了垃圾箱关起来。   此役了结,张一昂回到办公室,平复下情绪,心中盘算一番,如今工作上的难题还剩三个。第一是叶剑案,迄今扑朔迷离。第二是刘备下落不明。第三是杀害林凯以及爆恐案的两名罪犯还在潜逃中。   这三个案子哪个都不容易,需要一些突破口。   说突破口,突破口到,还在折腾审讯梅东工作的王瑞军和宋星一齐跑进办公室,报出一个好消息,发现了刘备行踪!   自从郑勇兵决定跟警方合作后,他的立功决心很强。他不但安排了周荣公司的司机小米给警察当线人,还发动他的各种关系帮忙找刘备。刘备差点捅死他,一天不落网,他就心里发慌。   今天下午五点多,郑勇兵的一个小兄弟认出了刘备,看到他走进了城东一片拆迁的城中村,马上告诉了他。郑勇兵二话不说打电话给王瑞军,一拨打不通,又打宋星电话,还是打不通。原来两人当时正在部署抓梅东,行动期间都关闭了手机。抓到梅东后,回到单位,两人打开手机,看到多个郑勇兵的未接来电,他们打回去,得知了刘备行踪。   张一昂和他们讨论了一阵子,分析刘备进入拆迁区,最大可能是在此过夜。因为刘备全城被通缉,宾馆是不敢住的,这片拆迁区人员早已搬空,房子大都还在,很适合他过夜躲藏。   事不宜迟,张一昂让两人把刚回家休息的警员再紧急调回来,另安排特警和派出所等其他警力增援,所有人带上武器,封锁整个城中村,执行围捕计划,这一次势必要将这亡命之徒捉拿归案!   三人正昂首挺胸地夺门而出,刚到门口,一个巨大人形物撞上张一昂胸口,三人同时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李茜,只见她头发乱糟糟的,神色慌张,像是遭人非礼。   这大晚上的,她跑单位来干吗?   下一秒,张一昂把手一拦,不等她开口便说:“这次抓捕梅东的事,事发突然,又已经下班了,所以啊——我没来得及通知你,你放心,以后锻炼的机会多得是。我们现在有事,先走了啊,你如果肚子饿,我叫人给你点份外卖。明天见!”   张一昂带着两人快步绕过李茜,这次抓刘备可不能再带着她了。   “周荣被人抢劫了,他一个记录行贿账单的 U 盘被抢走了!”   “什么 U 盘?”一听周荣被抢劫,张一昂停下脚步,颈椎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她。   事态紧急,李茜也不再遮遮掩掩,赶紧把她跟踪周荣,在 4S 店与周荣接触,进而今夜成功进入他家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在她的描述中,丝毫不提她差点遇到危险,只说原本她就能拿到装有罪证的 U 盘,结果下一圈就要自摸的时候,却被两个抢劫犯截和了。   这场变故听得三个人都大惊失色。   “你!”张一昂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单枪匹马闯进周荣家!”   “我……”   张一昂抬手看了眼时间,抓捕刘备箭在弦上,便叫王瑞军和宋星先去安排,他则先在办公室处理李茜的事。   两人一走,张一昂态度突然变得像沙琪玛一样松软,关上门,凑到她面前低声问:“周荣这王八蛋,他……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没有啊。”李茜发现局长眼神瞥的方向不对劲,一把护住胸口,本能地后退一步。   张一昂缩回身体,略略迟疑:“真的一点损失都没有?”   “什么损失?”   “那种损失。”   “没有!”李茜解释她在赴约前,机智地带了大剂量强力泻药,吃下去准让人拉到虚脱下不了床,当时周荣被那两人屎都打出来了,此外她还准备了一把折叠小匕首藏在牛仔裤后面以防万一,正是靠这把小匕首,她在被两个抢劫犯绑住后,摸到匕首割断绳子,才顺利离开别墅。别墅正门口的保安见她头发乱糟糟的模样,还当她和老板睡了,离开时还恭敬地问她要不要用车。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张一昂连拍胸脯,暗松一口气,倘若这次李茜真出什么事,别管最后周荣会被如何处理,首先他都要卷铺盖走人。他发自肺腑地恳求,“李茜,以后你可再也不要这样了,刚才以为你出了事,我……你知不知道真是急死我了!”   李茜看着他的样子,对方为自己如此担惊受怕,心下大为感动又觉得很过意不去,她脸一红,走到了窗户边,低声诉说:“局长,我知道这次是我鲁莽,以后我不会了。你知道吗,刚才看到你的眼神,让我想起一个人。我之所以会当警察,是因为我爸爸。妈妈说我从小性格就像爸爸,爸爸是刑警,经常奔波在外,早出晚归,我很小的时候,虽然他和我在一起玩的时间最少,可妈妈说我总是对爸爸最亲,总是拿他的大盖帽玩。后来我上学了,他也三天两头因为查案,整天整夜在外面,他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到了早上我看到他还在打呼噜,也不能吵醒他。虽然和他交流少,可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大英雄。爸爸身上有好多处伤口,有一次背上被砍了一大口子,我问他,他说一点都不疼,长大了我才知道那一定很疼。在我十岁那年,他和郭叔一起去执行任务,遇到歹徒埋伏,他被歹徒砍了很多刀,救回来人已经不行了。后来我高考填志愿,因为想和爸爸一样,所以不顾家人反对报了警校。毕业分配时,我说要当刑警,家人和郭叔都反对,不过我觉得我骨子里流淌着爸爸的血,他如果在,一定会支持我当刑警的。经过这一次,我体会到了刑警的辛苦和危险,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看到你为我担心的样子,我就想起了爸爸,他如果听到我刚才的话,一定是跟你一样的表情。咯咯咯,你觉得呢?”   李茜害羞地回过头,却见张一昂正坐在位子里皱眉思考,听到询问,张一昂一脸茫然看着她:“觉得什么啊?你跟我说这么多你爸干吗,我又不认识你爸。”   李茜愣了愣,失望地哼一声,负气一跺脚,就要往外跑。   “喂,你跑什么呀,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她只好回过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张一昂。   “你说周荣被抢的那个 U 盘,你确定里面装了他的行贿记录?”   李茜吸了口气,暂时把自己一腔的女孩儿情愫抛到一旁,回答正题:“对,歹徒是这么说的,周荣的反应也很大。”   张一昂思考一番,点点头:“这么一来,我们突破周荣团伙可以换个思路。我们一直找不到周荣的罪证,如今罪证出来了,只要我们抓到这两个抢劫犯,U 盘便落到我们手里,也就抓到了周荣的直接罪证!”   “嗯,是这样。”   “两个抢劫犯的具体特征你好好描述一下。”   李茜详细地描述了两个抢劫犯的特征,一个中等个子,另一个稍高一点,两人都戴着面具,身形看着矫健,但具体的其他特征倒也没了。   张一昂思索片刻,敢抢周荣的入室抢劫犯怕是也没几个,而现在三江口刚好有这样两个人选。   “会不会是杀林凯的那两个?”   经他一提醒,李茜恍然大悟,两人赶紧拿出电脑,比对之前拍到这两名嫌犯的视频资料,李茜辨认了一会儿,虽然视频看不见脸,但通过身形和步态特征,她非常确定,今晚抢周荣的正是这两个!   张一昂思忖片刻,马上决定兵分两路,抓刘备虽然刻不容缓,抓这两个抢劫犯同样是十万火急。   真是个惊心动魄又激动人心的长夜啊!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看吧,最终还是吃了个肥货!”方超高兴地都念起毛主席的诗句了,一屁股坐在宾馆的床沿上,喜滋滋地看着面前这个拉杆箱。   刘直轻拍着箱子,仿佛生怕把箱子拍扁,欣喜道:“一百万美金,六千多万人民币哪,这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嗯?你这个数学能力有点强啊,不进统计局真是可惜了。”   “我算得不对?”   “一百万美金是六百多万人民币。”   “才六百多万?”   “还才六百多?你搬的那尊财神像多少钱,你这辈子有弄到过六百多万吗?!”   “可……可六百多万,咱们俩一人也就三百,弄个房子,再娶个老婆就没了啊。”刘直很是遗憾。   方超斜眼瞧他:“你干吗要娶老婆?”   “我……谁不想娶老婆啊?”   “我就不想!”方超指了指自己,语重心长道,“小直,你所有问题都在于社会经验太浅,数学能力太差。娶个老婆多贵啊,你知道洗一次真正的足浴多少钱吗?差的几百,好的千把块钱。三百万,你可以洗他几千次,一星期洗一次,几十年不重样,你为什么还要娶老婆?”   “我——”   方超撇撇嘴:“现在跟你说洗足浴的好处你也不会懂,明天一早我们离开三江口,我带你洗他几回真正的足浴!洗到你都不想娶老婆!”   “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不然呢?”   刘直指了指方超的口袋:“我们还有个周荣的 U 盘,里面装了他账本,他自己说愿意花钱来赎,这笔买卖还没做,咱们怎么能走?”   方超摇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词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说的就是你啊。三江口是周荣的地盘,他在这里有钱有势,他说愿意花钱赎,你难道真敢要?我们先离开三江口,U 盘的事以后再说,这东西在我们手里,就不怕他报警。钱是赚不完的,命比钱重要得多。哎,人和人之间眼界高低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对于这一次的收获,你只看到了六百万,我看到的却是一整个商业模式。”   “商业模式?”   “没错,我决定了,我们以后专门挑小地方的贪官富豪下手,这帮人有钱,钱又来路不正,从性价比看,抢他们比抢金店划算得多。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六百万启动资金打底,还担心这门生意做不起来?这门生意市场大,竞争少,谁先下手谁就能发财,懂不懂?”   刘直乐得直点头,两人开心地睡不着觉,躺在床上静静地幻想着叱咤风云的未来。   第二天赶紧来吧,只要平安离开三江口,这笔买卖算是彻底落锤了。   此刻,方超和刘直很开心,可是刚哥和小毛很烦恼。   夜已深,刚哥和小毛站在桌子两侧,呆望着面前这只硕大的黑色旅行箱。   刚哥颤抖地伸出手,捏住拉链头,在他粗重的呼吸声中,慢慢地拉开旅行箱。   虽然两人心里早有准备,但看到里面这具瞪大眼睛、全是血迹的尸体,还是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片刻后,两人深吸一口气下沉丹田,挪步回到箱子前,仔细查看箱子里的情况。   刚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翻动尸体的胳膊,胳膊下面露出了一个布包,刚哥抓起布包,一提还有点分量,他咬住牙,一把将布包拎出来,翻开来正是那个小号的编钟。   “这啥破玩意?”他顺手就把这东西丢在了一旁。   小毛拿起编钟端详几下,做出判断:“这应该是杀人的凶器!”   “这么多血,凶器是把刀吧?”   “大概是先用这东西砸死,再用刀捅。要不然这东西放尸体旁干吗?肯定是要抛尸,再丢掉凶器。”小毛分析得头头是道。   刚哥想了想,也点点头,瞬间又大怒一巴掌甩到小毛脑袋上:“他妈的抛尸、抛尸,叫你抢几袋行李,你他妈把尸体抢回来干吗!”   小毛躲得离他远远的,护着头,委屈辩解:“我……我也没想会遇到这茬子事,那人……那人看起来不像杀人犯啊,我怎么都没想到他箱子里是个尸体。”   “没想到、没想到!”刚哥又要去揍他,目光再次瞥到了尸体,不由手一收,抿嘴思考片刻,“这下是钱没弄到,反而惹上大麻烦了。”   “刚哥,要不咱们……还是报警吧?”   “报警?”刚哥思考了几秒,“这要是一报警,尸体的事倒跟咱们没关系,可咱们开假出租偷东西,还是照样得进去啊?”   “可咱们开假出租偷东西事小,杀人事大,要说坐牢,还是偷东西少几年。”   刚哥深吸一口气,再次大怒:“人又不是老子杀的,高利贷又不是老子欠的,凭什么老子要陪你坐牢?”   “这……这开假出租的事你也是同意的。”   “我去你妈!”刚哥作势就要冲过去揍他。   “哥,哥,”小毛连声求饶,“你先别揍我,我有个主意。”   “说!”   “咱们把这箱子扔了,不就完了?”   “扔哪儿?”   “哪里来的扔哪里去,咱们开车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就扔那里。”   刚哥想了想摇摇头:“不行,箱子被人捡到后,警察一查监控发现是我们这车抛的尸,到时八张嘴都说不清,警察肯定要把这条人命算我们头上。”   “那咱们找个地方埋了,埋得深深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附近都是住的地方,去哪儿挖深坑?”   小毛想了想,说:“咱们搭个公交去郊外。”   刚哥思考了一会儿,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于是决定明天一早搭个公交车,把尸体运到郊外,连同箱子一起埋了。   一大早,刚哥和小毛就拖着装刘备尸体的行李箱出现在客运站旁边的一条马路上。   三江口的客运站和火车站造在相邻的斜对面,中间是一个共用的大广场,广场西面外的一条街是各种杂乱店铺和小旅馆,还有私人承包的客运大巴车也在那条街后的几处空地上常年揽客,广场南面连着一个公交车起始站,整片区域构成了三江口连接其他城市的枢纽,就像大多数车站附近一样,这里终日人流穿梭,环境复杂。   这片区域的南面是一片高耸突出的地方,上面是马路。此刻,刚哥和小毛就蹲在这条马路的边缘,躲在绿植箱背后小心地观察着下方车站的情况。   看着远处公交车起始站附近穿梭不息的人流,刚哥和小毛紧张的心情略微松弛了一些,这么多行人车辆,他们两个平平无奇的身影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待会儿我们就拿着箱子,从楼梯走到下面,”刚哥指着他们旁边的一段楼梯,楼梯高约七八米,走下去便是下面的马路,“我们直接走到公交车站,搭上车坐到东钱湖站,下车后我们就去东钱湖旁边的山上,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大坑,把箱子整个埋了。记住,待会儿到了公交站里千万不能紧张,我们要低调,不要让任何人注意到我们。”   “明白!”小毛马上答应,随即又突然想到,“刚哥,现在一大早去东钱湖的人很少啊,咱们现在上车,怕是过不了几站车上就剩我们俩了。”   刚哥眉头一皱,心想一大早从郊外来市区的人很多,可从市区去郊区的人很少,这倒此前并未考虑到。   “不如我们再等等,等到九点钟,那时很多住东钱湖附近的大爷大妈买好菜,逛完街,会坐车回去。”   刚哥看了眼手表,如今已经八点十五,再等半个多小时也不是难事,安全起见还是等吧。   两人继续蹲在原地等了会儿,却听见下方的道路上传来了一个对话声。   “超哥,那车可值钱了,就这么不要了?”   “那车是抢来的,人都被我们弄死了,我们继续开这车早晚得出事,得不偿失。”   “你说那人尸体会不会被人发现啊?”   “发现是早晚的事,到时我们也不在三江口了,凭三江口警察那点本事可找不到我们。——这样,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附近找个拉客的黑车,待会儿咱们一起上车,只要出了三江口就彻底安全了。”   方超走后,刘直将装有一百万美金的行李箱在脚边一放,掏出一个饭团,斜靠在墙壁上一边吃饭团一边耐心地等待,浑然不觉上方的绿植箱中间悄悄探出的两个脑袋。   “刚哥,这两人手上有人命。”小毛压低声音说。   刚哥点点头,微微眯起眼想了想,凑到小毛耳边说:“那就让他们俩多一条人命。”   小毛嘿嘿一笑,两人默契地慢慢缩身后退几步才站起身,拎起行李箱,从一旁的楼梯走到了下方的路面。刚哥在前,小毛在后,两人佯装是赶路的旅客,经过刘直身边时,两人停下脚步,刚哥冲刘直堆出憨厚的笑容:“大哥,打听一下,这旁边有没有便宜的小旅馆啊。”   刘直一见有陌生人来搭讪,马上提高了警惕,但见这两人猥琐的样子,又拖着一箱行李,肯定不是便衣警察,没有便衣抓人还拖一口行李箱的,便放下警戒。他原本懒得搭理人,但又想起方超的告诫,出门在外要低调不要惹事更不要得罪人,于是耐着性子回答他们:“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外地的。”   刚哥感慨:“浙江这里旅馆都太贵了,住不起了,我们找了一圈了都找不到便宜的。”   “你们呀去别处找吧,车站附近小心黑店。”   “大哥你说得对。”刚哥掏出一支烟,递给刘直,“多谢大哥。”   刘直谢绝:“不用不用。”   刚哥热情地递过来:“大哥您拿着。”   刘直略略后退一步拒绝:“我不抽烟,谢谢。”   刚哥眼睛余光瞥了眼小毛,把烟收起来:“那行,多谢大哥了,再见!”   刘直目送着两人离去,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环顾一圈又说不上来,只好再次吃起饭团。   过了几分钟,方超一路小跑地回到原地,低声说:“今天走不了,警察在临检,车站附近全都管制了。”   “周荣报警了?”   方超皱眉沉吟片刻:“不确定,按理说我拿了周荣 U 盘,他不敢报警,不过他是这里的首富,U 盘里行贿的肯定有很多三江口的官员,说不定他们跟警察有勾结,就算 U 盘落入警察手里,警察也会把 U 盘还给他。”   “那怎么办?”   “汽车、火车肯定都不行,我们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两人原路返回,刘直拎起行李箱刚走了两步就停下来,脱口而出:“不对!”他吃惊地去看箱子,同是黑色行李箱,品牌、造型甚至正反面看起来都完全一样,唯独尺寸大了一个号码,拎上去沉重无比,怕是有一百斤!刘直眼睛缓缓睁大,脸色剧烈变化着,过了几秒,失声惊叫:“我去他狗日的王八蛋!”   方超目光凝重地盯着他,同时也看着箱子。   “箱子被两个王八蛋调包了!”   方超瞬间扑到箱子上查看。这本来就是朱亦飞同一批次买来后改装的箱子,装美金的和装文物的除了尺寸差一号,其他完全一样,难怪两人一时间都没看出来。方超整张脸顷刻间变得惨白,刘直则通红着脸将刚才两个王八蛋跟他问路的事复述了一遍。   方超紧紧握住拳,突出的眼珠狠狠瞪着刘直,强烈控制住自己的拳头,冷声道:“这种江湖小毛贼的套路,你是不是猪脑子,这都能上当!”   “我……超哥,全是我的错,你杀了我,我也甘心!”刘直眼见好不容易弄到的美金却被两个小毛贼调包,实在气得想自杀,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抽巴掌,几下间两颊通红嘴角流出血。   “够了!杀了你有什么用!”方超一把打开他的手,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脑子清醒一些,为今之计再多的责怪也于事无补,只有想办法是把调包的小毛贼找出来。   方超拎了下箱子,感受到里面的分量,低声道:“走,先带上箱子回酒店,看看里面有没有这两人的线索,到时把东西拿钱拿回来!”   早上九点,周荣的别墅在一声惊呼中被惊醒。   今早庄园里的保安迟迟未见别墅开门,连保姆也没有出门,不由觉得异常,于是用对讲机联系屋内保姆,没有人应答。保安试图去开门,却发现别墅的正门反锁,背面的小门也关着,于是保安拿来备用钥匙开门后,很快发现了屋中两名保姆被人捆绑在地,嘴巴贴着封条,随即在书房中救出了同样模样的老板,只是老板身上都是脚印,裤裆下面尽是大小便,屎都被人打出来了,极其狼狈。   一个小时后,周荣团伙所有主要成员全部赶到了别墅。   书房关着门,只坐着周荣、胡建仁、郎博文和他弟弟郎博图四人,其余人员全部在别墅大厅等候。   “荣哥,谁干的?”郎博文问。   “不知道,那两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为什么让他们别报警?咱们被人抢劫,这是正当光明的受害者啊。”   周荣皱眉叹了口气,颇为艰难地说:“除了那箱钱之外,他们在我保险箱里拿走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三人异口同声地问,他们三人都见过书房里的保险箱,但从没去看过里面装了什么,周荣从不当任何人的面打开保险箱。   周荣抿着嘴唇吐出几个字:“一个 U 盘。”   “这 U 盘怎么了?”   周荣叹了口气,朝三人都看了眼,缓缓道:“你们也知道,我这份家业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东叔还有其他一些人都有份,我是替大家伙赚钱,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嗯……这些年我公司的各种额外开销都是用合法名目入账的,但真实用途我记在了这只 U 盘里。如果报警,这 U 盘落入警察手里,只要一查各方账目,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听闻此言悚然变色,郎博文急道:“荣哥,这些年所有往来,还有给当官的钱你都记在 U 盘里?”   周荣默认。   郎博文顿时怒道:“你干吗要这样做,这要被人发现,我们岂不都得进去?”   周荣瞪了他一眼,他自知失态,微微低下头,发着粗重的呼吸声。   胡建仁低声问:“荣哥,这事东叔不知道吧?”   “东叔当然不知道。”周荣瞥了几人一眼,叹口气,“我弄这本账是为了有朝一日万一出事留条退路,不光是给我自己,也是给你们。你们想,如果我们其中的哪一个人出了事,东叔、罗子岳还有那些官员们,他们会保我们吗?他们不会,他们只会想方设法划清界限。我弄了这本账,那么所有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万一出了事,他们都会尽全力救我们,救我们就是救他们自己。”   三人点点头,周荣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只是不曾想这 U 盘会被人抢走。   胡建仁思索片刻,问:“荣哥,这事我们要不要告诉东叔,让他派一队警察来帮我们找人,抓住那两人,把 U 盘拿回来?”   “绝对不行!”周荣断然否决,“U 盘的事告诉东叔就完蛋了!”   “那我们怎么把东西找回来?”   “昨晚那两人把 U 盘插进电脑,看到了 U 盘的内容,他们以 U 盘威胁我不要报警,还说会拿 U 盘再找我换笔钱。他们俩知道 U 盘对我的重要性,肯定会想跟我勒索一笔大的,到时我们想办法抓到这两人,U 盘拿回来,人弄死!你们觉得呢?”   周荣看向三人,胡建仁点头同意,弟弟郎博图没有表态,郎博文则是沉默不语。   “博文,你说说。”   郎博文抬起头:“荣哥你想怎么做,我的人全部听你吩咐。”   弟弟郎博图则分析:“荣哥,你这别墅都能被人闯进来,不动声色之间绑架抢劫,这件事未免有些蹊跷吧?”   “你的意思是?”   “荣哥,你还记得上回警察查叶剑的案子找上陆一波,陆一波却让警察来找你吧,昨天陆一波又和警察合作了,警察找他帮忙,他安排周淇当内应,在他们酒店里抓了一名通缉犯。这事陆一波没告诉过你吧?”   “他没说。”周荣微微一皱眉,“你怀疑抢劫的事跟陆一波有关?”   郎博图点点头。   “不可能,陆一波怎么可能派人闯我家抢劫。”   对于这个猜测,郎博文和胡建仁也摇头表示不可能,可陆一波近期的表现,他确实有可能叛变倒向警方,不过此时此刻 U 盘才是大事,周荣可没心思现在去管陆一波了。   四人又商量了一阵,打开书房门,回到了客厅。   客厅前方,一排保安低头跪在地上,张德兵一见书房门打开,便伸手一个接一个抽他们巴掌,一边打一边痛骂。   周荣坐到沙发上,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对他们双颊被打肿完全无动于衷。   一连打了十多分钟,张德兵手都打酸了,缓下劲,大声质问:“昨天晚上谁是组长!”   这其实是明知故问,别墅保安三班倒,组长只有三个,昨晚谁当班,张德兵这保安部的老大一清二楚,他不过是问给老板看罢了。   一排人目光渐渐朝中间那人看去,中间那人低下头,两腿都在抽搐。   张德兵故意再问一句:“到底谁是组长!”   “拆……拆哥。”几人小声回答。   中间那个叫拆哥的小伙子咽了下唾沫,浑身瑟瑟发抖。他真名李棚改,因为这几年全国都在搞棚改,也就是拆迁,所以道上的朋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拆哥”。   张德兵二话不说,从腰间掏出一把弹簧刀:“老规矩,切个小手指,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李棚改一见弹簧刀,吓得软了身体:“兵哥,我错了,是我责任,但昨天是……是荣哥叫我多带些人出去,我们回来后,不知道……不知道里面出了事,所以——”   “你还敢怪荣哥!是荣哥叫你把后面保安岗的人全撤掉的?”   “我们……我们晚班人手有限,所以——”   “你这找死的!”张德兵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冲旁边一人吼,“你去拿麻药!”   胡建仁不禁好奇:“拿麻药做什么?”   “切他手指。”   李棚改顿时痛哭流涕地朝周荣磕头:“荣哥,我错了,求你饶我一回,我一定赴汤蹈火卖命,荣哥,你饶了我吧。”其他小兄弟也一齐替他求情。   “够了!”周荣正烦着 U 盘被抢,这帮人居然还有时间在他面前做截肢手术,而且一看就是张德兵跟这帮人商量好的苦肉计,切个手指还要打麻药,怎么不去医院切?他怒气冲冲地挥手,“别给我演双簧了,张德兵留下,其他人滚!”   地上跪着的一排人慌不迭地连滚带爬逃走,只留下了张德兵站在面前,他脸上也尽是愧色,说来他是道上有名号有手段的人,结果老板被人闯进家抢劫,被人屎都打爆了,他真是无地自容。   周荣长长吸了口气,平复下情绪,让自己变得冷静:“昨天那两个王八蛋不光是抢了钱,还拿走了一只对我非常重要的 U 盘,钱是小事,U 盘一定要给我弄回来,同时把那两人干净处理掉。”   张德兵连忙点头。   “那两个王八蛋手段很专业,不是新手,一定是道上的。你去想办法,招呼三江口和周围几个城市道上的人,放足眼线,尽快把人找到,谁办成了,箱子里的美金全归他。记住,U 盘的事除了我们自己人,不要告诉任何其他人,人找到后,事情我们自己人办,那个 U 盘拿回来交到我手里之前,谁也不许看!”   张德兵重重答应,他知道这事对老板极其重要,否则也不会将整箱共计一百万美金直接拿出来做奖励。此事说来也不难,每个地方的社会上都有江湖,各种三教九流混迹其中,眼线几乎能遍布每条街道了。以超额奖励发动整个江湖的人找两个人,效果比公安的通缉令都好得多!   话不多说,张德兵马上着手安排找人。通过调看别墅几个监控,他们很清楚看到两个男人的身形和一个装有美金的黑色行李箱。这两人的身形照片,行李箱的照片,都是特征。当然,他们对外不能说周荣被人抢了,只说有人抢了张德兵。   顷刻之间,方超和刘直迎来了警方和江湖的双重搜捕。   而在警方这边,昨晚抓获梅东后先是从郑勇兵处得知刘备行踪,后又从李茜口中得知周荣被抢劫,于是开展了双线作战。   早上,昨天报知刘备行踪的拆迁区外,十多辆警车将所有出入口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拉着警戒线将充满好奇心的过路群众拦得远远的。   临近中午,张一昂赶到现场,经过一段几十米长的弄堂,找到了正在忙碌指挥的王瑞军,将他叫到一旁,低声问:“周荣那边情况如何?”   王瑞军精神饱满地回答:“我昨晚立刻按照局长你的指示,连夜安排多名经验丰富的老便衣埋伏在周荣别墅的四面八方,经过我们通宵奋战,发现今早九点多开始,周荣公司的保安队、胡建仁、郎博文兄弟等人集体赶去了他家,看来李茜的情报没有错,周荣确实是被人抢劫了!”   “当然不可能有错,我亲眼看见周荣被抢劫,又不是道听途说!”话音一落,两人转头便瞅见李茜站在一旁,气呼呼地瞪着王瑞军。王瑞军干张嘴说不出话,若是换了其他警员偷听领导谈话,他早就一脚将人踹上月球了,偷听的是李茜,他也无可奈何了。   “李茜——”张一昂吃惊地望着她,“你怎么过来了?”他心想李茜经昨晚一役,总会被吓得肝胆俱裂,不敢再乱折腾了,怎么又冒出来了。   “我听说这里出了事,马上赶来了啊。”   “我是说昨晚你受了惊吓,今天……今天怎么又过来了?”   “谁说我受了惊吓,就昨晚那点事能吓到我?”李茜头一翘,和昨晚一脸惊恐的样子判若两人,“昨天我是缺少经验,不过我也是早准备了匕首,否则也不能在四肢都被绑的情况下率先逃脱,给你们传回这宝贵的情报,有人还不知好歹,怀疑我亲眼所见也能有假,哼!良心都被狗吃了!现在我想通了,周荣被抢劫是我发现的,我有权我也要求参与后面的全部调查,不然功劳都被其他人抢走了!”   “李茜你放心吧,我可不会抢你功劳,我还是要点脸皮的,”王瑞军讪笑着直摇头,转头发现张局长的表情不是很开心,马上一脸严肃道,“你在想什么呢!局长当然更不可能啦!谁要抢你功劳呀!”   张一昂这才点点头:“李茜你放心,我跟瑞军一起保证,周荣案子如果破了,你一定是头等功。后面冲锋陷阵的事,你让他们老刑警去干,你昨晚太危险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单位休息,我叫个人送你。小王……”   “局长,”李茜打断他,“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   “你说。”   “这里人太多。”   王瑞军看了看周围,道:“没事,就我们三个,其他人听不到。”   李茜朝他看了眼:“三个也有点多。”   王瑞军愣了几秒,咳嗽一声,直起身子转头走开。   李茜这才开口问:“局长,如果周荣案子破了,你跟上级汇报,会说是我潜入周荣家里,发现的情报吗?”   张一昂一愣,这当然不可能了,如果李茜叔叔知道这事那还了得。只好含糊其辞回答:“具体的破案经过,我想也不用说得那么清楚吧。”   “那我如果不参与后面的调查,到时你给我立功申报,别人看我什么也没做就立功,怎么能服气?”   “这个可以说你通过技术手段对侦察过程帮助很大。”   “可如果郭叔问我具体怎么侦察的,我没做过相关工作说不来,只能实话实说了。”   “你——”   “所以——”李茜嘴角一翘,语气不容置喙,“我一定要参与后面的调查!”   张一昂直愣愣地瞧着她,发现她居然开窍,知道他的死穴了。张一昂咽了下唾沫,心里权衡一番,先把眼前的事应付下来再说,便道:“我同意你参与后面调查,但你必须听我指挥,绝对不能再擅自行动!”   “你不能指挥我坐电脑查资料。”   “我——”   “必须出现场,必须参与抓捕!”   张一昂吸了口气:“你必须跟在我旁边。”   “一言为定!”   张一昂犹豫了一下,只好说:“一言为定。”   “拉钩!”李茜伸出手指,钩过张一昂的大手拉了拉。   远处被称作良心被狗吃了的多余人王瑞军不甘地瞥了眼他们,兀然发现这两人在拉钩,他叹口气,当领导的福利就是不一样。这时,他又见张局长向他招手,他马上跑了过去。   张一昂抿了抿嘴,嘱咐王瑞军:“以后的调查,让李茜参加吧。”   “让她参加?”王瑞军哑然,果然身体接触容易达成内幕交易,不过他可不敢干涉领导的私生活,转念便干脆答应,“没问题!”   “你继续说周荣吧。”   王瑞军看了眼李茜,见她此刻就正大光明地站在旁边听,张局不阻拦,他也就放心说了:“周荣召集了团伙主要成员后,这些人在别墅待了至少一个小时,后来四散出去了,我们人手有限没法跟。我联系郑勇兵提供的线人小米,他是司机,没参与具体的事,他听其他人说周荣派出大量人手是为了找两个人。”   “周荣自己呢?”   “他到现在一直都在别墅里,没有出门。”   张一昂想了想:“这一回周荣一定是动用了最大的资源找那两个抢劫犯,我们没办法跟住他所有手下,而且一旦我们跟踪被发现就打草惊蛇了。这样吧,你先去安排人盯紧别墅情况,我们另外再派人手,争取先周荣一步抓到那两人。”   打发王瑞军后,张一昂带着李茜朝前方走去,来到一栋拉着警戒线的房子前。房子周围穿梭着法医和物证部门的人员,宋星看到他后,放下手里工作,将他带到一处渣土堆旁,上面的泥沙已被翻开摊平,黑褐色的沙子明显有些潮湿,一看就是血迹。   “具体情况如何?”张一昂盯着沙子看了一会儿,招手把几个骨干都叫了过来,李茜也冒充骨干凑到一旁听大家谈案情。   宋星首先开口撇清责任:“昨晚我按照指示,召集了刑警、特警还有其他部门一共四十多号人,把这片区域的所有出入口都围住了,当晚就派便衣先进入查探,没找到刘备,等天一亮大部队集体包抄进去,所有房子全部找遍,还是没看到刘备,但是发现这片沙子有大量血迹,还有这房子二楼的地板也有血迹。从痕迹看,歹徒从底下将沙子运到楼上,清理楼上的血迹后,再把沙子扫下楼。”   张一昂目光投向陈法医,老陈很确定地表示:“我敢百分之百肯定,死了一个人,时间就在昨晚!”   “尸体呢?”   “尸体跑哪去了,我不知道啊,我只管尸检。”   一旁李茜插嘴问:“可是没看到尸体,你怎么能确定人死了?”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怀疑陈法医的专业技能,李茜也不例外。他顿时瞪起眼怒道:“你没看到这么多血吗?三年大姨妈的出血量一次流干净了,这人还能活命?”   李茜低声嘀咕一句:“没化验怎么知道是人血?”   陈法医冷哼一声,鄙夷地瞧着她:“化验?我还需要化验?我告诉你,仪器对我没用,我做了三十年法医,我看一眼就百分之百断定这是人血,而且时间就在昨晚!哼,我刚当警察那会儿,在场所有人都还是小孩,那时我遇到一起案子,也是光看到满地的血,没有找到尸体,当时就有人问我了,小陈,你觉得人是死是活,你们猜怎么着——”   大家没心思猜后面的故事情节,宋星直接打断他问:“陈法医,其他还有什么信息?”   “就是这些啊,至于刘备是被谁杀的,这是你们刑警的事,我不管。”   “什么!你说刘备被人杀了!”在场众人纷纷叫起来。   陈法医理所当然地看着他们:“这不是很明显刘备被人杀了吗?”   宋星反驳他:“我们是在抓刘备,发现了这么多血,那也应该是刘备杀了别人逃走了,怎么会是其他人杀了刘备?”   陈法医很不屑道:“你这脑子的分析能力怎么当上警察的?”   “我——”   “宋星,我刚才是不是跟你确认过,昨晚别人看到刘备来时,他是空手来的,还是拎了个行李箱?”   宋星点点头:“是啊,我说刘备拖着一只行李箱。”   陈法医又转向问物证的许科长:“老许,刚才你是不是说楼上有打斗痕迹,两个人的脚印,还有行李箱的滚轮?”   许科长也点头,因为地上有不少血迹,楼下还有沙子,所以现场痕迹是很明确的。   “这不是很明显的结论吗?从地上的痕迹判断,昨晚楼上一共有两人,已经比对过脚印,脚小的那个是刘备,另一个人脚大。刘备拖着行李箱上楼,但最后是另一个脚大的人拖着行李箱离开。那么刘备去哪了呢?地上这么多血,刘备肯定是被另一人杀了,尸体装行李箱里带出去了啊。”   许科长经他一提醒,忙回头去研究了行李箱来去的痕迹,发现确实离开时痕迹较深,情况正如陈法医所说,刘备被人杀死后,尸体装入行李箱拖走,所以离开的行李箱重,自然痕迹深。他也认同陈法医的判断。   陈法医双手一摊:“我一个法医,关键时刻还要管现场痕迹,真是烦!”他嘴上说着烦,表情却是得意得很,椎间盘突出的腰也被他翘得直直的。   众人站在原地,细细思考陈法医的结论,从现场痕迹看,他的分析确实有道理。可刘备这亡命之徒不杀人就不错了,现在反而被其他人杀了,这可能吗?   陈法医一扫众人,鄙夷地看着他们:“你们到现在还不相信刘备已经被人杀了?”   宋星咳嗽一声,说:“陈法医,这毕竟是你单方面推断——”   “我单方面推断?我告诉你,我说的结论,从来就不存在第二种可能。我跟你打个赌,这里的血迹带回去比对 DNA,如果 DNA 不是刘备,我辞职,如果 DNA 是刘备,你辞职!”   “不用……不用赌这么大吧。”宋星哀叫一声,他被陈法医的气势彻底压倒。   张一昂咳嗽一声,当众表个态:“我相信陈法医的判断。”   众人也马上站到陈法医一边,纷纷责怪起宋星,陈法医的结论从来就是一个唾沫一个钉,怎么可能出错,你倒好,第一次抓刘备不按电梯差点害死李茜,昨晚捕梅东被他小弟弄个障眼法糊弄过去差点放虎归山,后来带一帮人抓刘备同样一无所获,现在居然还有脸质疑陈法医的结论。   张一昂思索片刻,抓捕刘备之际刘备却被人杀害,此事扑朔迷离还需进一步查证。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周荣。先周荣一步抓获两名抢劫犯并非易事,尤其此事机密,周荣被抢的事不能向太多人透露,没法调动大部队行动,这两人该怎么抓,还是请教高厅吧。   省公安厅会议室里,早上的学习报告例会结束后,厅长说再耽搁大家几分钟时间,他要宣布一件事。   “就在昨晚,三江口公安局成功抓获了梅东。可能部分人对梅东不熟悉,今年国务院牵头的金融监管部门和我们公安部门联手查处地下钱庄,打击外汇流失,这梅东正是多个地下钱庄的关键性人物。据之前调查所知,梅东不仅设立了几十家外贸进出口公司,开展换汇出境的业务,还和多个境内外地下钱庄有深度合作。抓获梅东是我省今年打击金融犯罪的又一大成果!”   会议桌上的众人纷纷鼓起掌,目光投向了高栋。   “高栋,你徒弟有本事啊。”厅长言中满是褒奖。   “运气好,运气好。”高栋谦逊地笑着。   “你用不着谦虚,这又不是表扬你。我听说梅东原本一直在境外,这次抓回来是张一昂一手设的局。之前抓李峰,部里具体的表彰文件还没下来,通知厅里是三江口刑警队的团队一等功,这才没多久,又抓到了梅东,你说这回厅里是奖评团队呢,还是个人?”   “这肯定是团队功劳。”   厅长笑道:“也可以是团队功劳,再加上他个人表彰嘛。我听说当时抓梅东时差点被他逃了,他跑到地下车库遇到了张一昂,当时张一昂是一个人,赤手空拳压根儿毫无准备,梅东手里有匕首,张一昂就这么直接冲上去跟他搏斗,几下子把人制服了,他自己毫发无损,厉害啊!”   众人纷纷点头,破案擒凶并不稀奇,高栋以前就破过很多案,可抓人都是底下刑警干的,领导干部单枪匹马亲手抓人,光这份胆量就足够让人肃然起敬的。   这时,厅长旁边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清嗽了一声,这人国字脸大耳朵,面相自带官威,即使不穿制服,走到外面也是一眼就能辨出的机关单位大领导,此人正是周卫东。   “我觉得对于个人的评奖问题,我们还是要再好好研究,要着重考察个人的日常工作情况和品行。”   “这是当然,”厅长点下头,感觉他话中有话,不禁问,“卫东,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周卫东侧过头,朝厅长耳语几句,片刻后,厅长脸色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   众人看着这一幕,却不知他们俩在谈什么。   “刑讯逼供?”厅长这四个字略大声了些,所有人都听在了耳里,他看看众人,又看看高栋,觉得这话大家都听到了,如果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传出去影响不好。   厅长皱了皱眉,只好对大家如实说:“有人向厅里反映,张一昂同志在办案过程中,存在着刑讯逼供的问题。”   高栋听到厅长称呼张一昂还带着“同志”两字,知道问题不大,刑讯逼供嘛,每个地方的刑警队多多少少都存在一些,对付一些耍无赖的歹徒,你不下点手段,他硬是不招怎么办?所以这事都是嘴上说严禁,实际工作中,大都睁只眼闭只眼,不要太过分就行。张一昂是把人怎么了,还被捅到厅里?高栋对情况一无所知,也只能闭着嘴不表态。   周卫东装作关心的样子询问:“小高,你对这事知道吗?”   高栋不知周卫东挖的坑有多深,只好先撇清关系:“他下基层工作后,不归厅里管,我对他近期的工作不是很清楚。”   旁边一位领导好奇问:“犯人怎么样了,严重吗?”   这一问,周卫东顿了顿,这事是齐振兴一早向他秘书反映的,事情性质不算严重,本来他见厅长当场要表态表彰了,才赶紧借此把表彰压下去,谁知厅长声音大了点,被所有人听到了“刑讯逼供”四个字,也只能当场说开了。   “嫌疑人的身体状况倒不是很严重,只是刑讯逼供的做法非常不合适。”   那人又问:“他对嫌疑人上了什么手段?”   “张一昂在传唤没有确凿犯罪证据的嫌疑人时,威胁将人抓到看守所,让人……让人打爆——”他本来想说打爆前列腺,开会场合不合适,只能改口“打爆脑袋”。   “最后他真这么干了?”众人一听,这还了得,把未经审判的嫌疑人带到看守所打爆头,这可是严重违法行为了,一旦出了事,公安部门难辞其咎。   “他……他暂时还没有。”   高栋见了这副神态,心里已经清楚了大概,暗松一口气,淡淡说:“张一昂审讯时,威胁嫌疑人这么干,最后他没有做,是吗?”   周卫东咳嗽一声,点点头。   “这个啊……”高栋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一人说:“嘴巴上刑讯逼供,这叫嘴刑吗?嘿嘿,这有什么呀,换我以前干刑警时,我们才厉害,我们——”他顿了顿,马上反应过来这种场合不适合讲这些吧,马上改口,“基层刑警办案过程中,一点点瑕疵总归难免的,如果犯人不能打不能骂还不能吓唬,他要是不配合,刑警怎么审?国情是这样嘛,如果嘴巴上吓唬嫌疑人也算刑讯逼供,那这基层民警还怎么做事?”   所有人听着这话都很认同,就连跟周卫东亲近的一些人也不禁附和。   高栋心里冷笑,张一昂这小子捡了大便宜了,今天这会开完,如果厅里不给他个人评个大奖,那传出去还当是省厅要求基层警察连对犯人骂都不能骂,这岂不是凉了基层的心,以后谁管你破案。这道理所有领导都懂,张一昂这回表彰已经铁板钉钉。周卫东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会后,高栋回到办公室,马上给张一昂打去电话。   张一昂正愁着怎么才能先周荣一步抓获两个抢劫犯,高栋的专线电话打了过来。   高栋在电话里跟他透露了三件事:第一件,上回抓李峰,公安部将给三江口刑警队评团体一等功。第二件,昨晚抓到梅东,厅长对他们这次成果评价很高,据他估计,团体应该会评一等功,他个人至少能评二等功。第三件,有人向周卫东反映你的坏话,不过暂时没事,要小心警惕,据他猜,能直接把他在单位里的事反映给周卫东的,除了齐振兴,别无他人。齐振兴目前不要和他起冲突,以大局为重。   待高栋说完,张一昂马上汇报周荣 U 盘被抢,里面装有极其重要罪证。对于这么突然的情报,高栋也是大吃一惊,震惊之余,便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想尽办法,克服万难,全面部署,精确打击,势必要在周荣得手之前,将两个抢劫犯捉拿归案。”   “说人话!”   “我派人盯着周荣别墅的一举一动,另外各个车站、交通出入口也都派了警察守门,但我们没有清楚掌握这两人的相貌特征,我们刑警队人手也不太够,其他警力我能调得动的也很有限,所以——”   高栋没废话,直接问:“你想加多少人?”   张一昂想了想,高厅现在是省里任职,不是地方单位,手下没兵,说多了怕是也没办法,总不能让领导为难,高厅的面子找兄弟城市调几十人还是可以的,便说:“如果……如果能给我调二十个经验丰富的刑警,我会有把握得多。”   “我给你两百个刑警,下午之前到,到时你只管下命令,不用管人事关系,我要你三天——不,一星期吧,一星期内必须把这两人抓到。”   张一昂一听两百个,他这辈子都没管过这么多人,顿时心潮澎湃,连声答应一定抓到人。   “记住,说这两人是爆恐案和杨威命案的嫌疑人,不要提周荣。”   “明白。”   挂了电话,张一昂搓搓手,突然多两百个刑警,过几个小时就能到,高厅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下可要大干一场了。电话另一头,高栋挂了电话也搓搓手,一旦那个 U 盘到手,周荣乃至周卫东都将一网打尽,不禁心情激动起来。片刻后,他又眉头一皱,掐了掐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我要靠张一昂才能破案,该不是在做梦吧?   如果人遇到了一件倒霉事,先不要抱怨,因为接下去的事往往更倒霉。   此刻一家小旅馆的客房里,方超和刘直呆呆地注视着地上,那里一只拉开着的行李箱里蜷缩着刘备的尸体。   过了很久,方超慢慢仰起头,喉咙发干:“好手段,好手段!”   刘直吼道:“那两个王八蛋杀了人,还跟我们调包,我非杀了他们!”他气极,一把将箱子盖上,拉上拉链拖起来便走。   “你干吗去!”方超叫住他。   “杀了那两个畜生!”   “你上哪儿找人?”   “车站!”   “他们在车站用尸体跟你调包,怎么还会留在车站?”   “那一定也在车站附近。”   “不可能,他们杀了人,肯定早逃得远远的了。”   刘直红着眼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责地拍着自己的头:“那怎么办!怎么办!”   “这笔账当然是要算的!”方超言语冰冷,在胜利大逃亡的最后一步被人调包,他心情糟透了,打定主意必须找到这两人,无论是拿回美金还是报调包之仇,这两人必须死,但他头脑还算冷静,三江口虽是个县级市,人口也有一百多万,凭空找两个人并非易事,得从长计议,不过找这两人之前,得先将这尸体处理了。   他拉开窗帘看了下周围环境,沉思片刻,现在是白天,先等到晚上将尸体处理了,再做进一步打算。   而换了箱子的刚哥和小毛现在算是松了口气,两人回到家打开调包回来的箱子,从箱子里找出了几千块零钱和三张面值一万的枫林晚酒店消费卡,钱自然被刚哥一把收走,看着三张一万的消费卡,两人商量着如果能把卡退了换钱,正好把信用卡的债一并还了。可这酒店的储值卡能换多少钱,会不会登记着那两人的名字呢?   他们正商量间,听到院子里传来喊声:“夏挺刚,你给我滚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想难道那两个罪犯找上门了?刚哥连忙把消费卡扔回箱子,拉着小毛一起躲到门背后,透过门缝望向院子。   “这人谁啊?”刚哥没认出对方。   “是……是昨天那个开奔驰撞树上的。”   院子里,杜聪站在那辆出租车边,怒气冲冲地瞪着屋子。   昨晚他借周荣的大奔赚外快,遇上小毛开出租偏了方向,直直向他撞来,他本能反应往旁边躲,结果撞上了一旁的大树,车辆损失惨重。杜聪下车和出租车交涉时,肇事车竟然直接踩油门逃了,临走之际他拽下小毛的衣领口袋,从中撕下半张银行催账单的信封,信封上只有半个地址,杜聪今天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沿路找来,总算在他们院子里发现了这辆肇事车。可看到这收废品的破院子,他都要哭了。昨晚车祸后,他报告给店里,4S 店当场报警,很快店里众人和警察赶到事故现场,警察将杜聪带去派出所做了笔录,因为事发地没监控,对方出租车并没有和杜聪相撞,杜聪所说的事故经过只能是他的一面之词,而他偷店里的汽车是铁板钉钉的事,所以这事法律责任还是他。派出所暂时放了杜聪,让他跟店里协商,胡建仁带人赶到,威胁他只有两条路,要么以盗窃罪进监狱,要么照价赔偿。保险公司不赔盗开车辆,车损和折旧费算出来一共六十万由杜聪独自承担。如果一个月内赔不出钱,那就按盗窃罪处理,同时民事赔偿照样少不了。当晚,失魂落魄的杜聪回到家,跟身在农村的父母说明经过,估摸着东拼西凑再加跟亲戚借钱能凑出二十多万,开婚庆公司的朋友本着人道主义说补贴他五万,还差了整整三十万没有着落。杜聪想了一晚上,也只能按着信封上的地址来找肇事车子了。   他站在院子里喊了一阵,躲在房门后面的刚哥和小毛一声不发。他冲到房门前,举起拳头便重重敲了起来,敲了一阵,还是没人应,他准备凑到门缝往里看,刚哥见躲不过去了,马上挥手让小毛藏门后,他一把拉开门喝道:“你谁啊,在我家瞎叫什么!”   杜聪昨晚隐约见到出租车后座还有个乘客,并未看清脸,此时当然没认出来:“我找夏挺刚。”   “我就是啊!”   “你是夏挺刚?”杜聪愣在原地。   “有什么问题?”   “外面这车谁的?”   “我的呀。”   “昨晚你开的车?”   “昨晚没人开过车。”   “那这车怎么停你院子里?”杜聪指着车边放着的两张假牌照。   “我怎么知道!这车怎么样关你屁事,赶紧给我滚!”刚哥不耐烦地叫骂着,作势要关门。   杜聪一把将门按住:“我再问你一遍,这车昨晚谁开的?”   “你管他谁在开,这是我家,你给我滚远点!”刚哥上去推搡他,杜聪见他样子正是心虚的恼羞成怒,知道肇事者肯定是这家,想着他们害自己背了六十万的债,心头早已气急,刚哥一来推搡,杜聪就一拳往他脸上打去,顷刻间两人互相抓住对方,摔倒在地扭打成一团。   躲在里屋的小毛见刚哥打不过杜聪,吃亏挨了好几拳,也顾不得躲藏,抓起一根棍子冲出来帮忙殴打杜聪。   杜聪一抬头,看到持棍殴打自己的正是昨晚的司机,怒上心头,放下刚哥爬起身又去揍小毛,刚哥得了空闲,也跑进屋子找了条竹竿,两人一起打杜聪,一下子就占了上风,将对方逼退。   杜聪站在院子门口,与他们俩对峙,他虽然个头比两人大,可赤手空拳对手持棍棒的两人自然打不过,他只能转而报警,通知昨天接警的警察,他找到了肇事汽车。不久警察赶到,询问三人。刚哥因担心这假出租牵出更多的事,坚决不承认昨晚开过车,说这车是以前收废品收的,一直停在院子里,假牌照昨晚就被他们摘下来扔河里去了。警察看出刚哥和小毛是耍无赖,但也没证据,只好说报废车辆处理有专门的地方,他们这样私下收购是非法的,要将出租车扣留。刚哥满不在乎说要扣就扣。   今天派出所很多警力都被局里调走协助查案了,人手不够,警察也不便多耽误时间,就让杜聪先跟他们回派出所再做下笔录,过几天再找拖车来扣车。   待杜聪和警察走后,刚哥和小毛总算松了口气,将院子门关上,省得再有不三不四的人来打扰。   霍正是杀过人的,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从未像昨天晚上那般窝囊。   都说刘备是杀过警察的亡命之徒,可霍正根本不放眼里,刘备在他手里挣扎了不到三分钟。他轻松将刘备杀死,编钟找回,可谁知刘备尸体和编钟一道被一辆出租车给劫走了。   昨晚他回去见朱亦飞,被老板一顿破口大骂,对他描述的经过颇不信任。“你打车是打出租车还是运尸车?出租车抢尸体干什么?”   霍正这样的老江湖被一辆出租车劫了,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更别提说服老板了。他为了证明自己,只有想办法重新找到那辆出租车,将司机灭口,箱子取回来才行。   他查了箱子的定位,位于城南一片城乡接合部区域,后来也不知是定位器没电了还是接触不良,定位消失了。到了第二天天亮,霍正来到定位最后的这片区域,挨家挨户找过去,没有发现出租车,找了大半天时间,却看到一辆警车从前方一片区域驶过。他担心该不是箱子里的尸体被发现,对方报警了吧,为了核实这点,他向前走去,经过一爿小卖铺附近,听到旁边几个人交谈,说刚才的警车是去前面一家收破烂的院子处理一辆出租车。听到“出租车”三个字,他顿时警觉,于是悄悄来到了旁人口中的那家废品站。废品站关着门,霍正透过铁门中间看进去,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出租车。尽管出租车没有挂车牌,但从车身上的一些特点,他当下就确定正是昨晚劫他的车。   霍正目光转向了里面的房子,窗户里看见走动的人影,他正想翻墙进去杀人,又想警察才来过这里,会不会里面是个圈套,正等他进去瓮中捉鳖?   他犹豫片刻,决定先退到一边观察一会儿,几分钟后,只见一辆高大的黑色越野车径直朝这边开来,停在了院子门口,朝里按起了喇叭。   霍正注视着越野车和车牌号,突然瞳孔里发出了亮光,慢慢转过头离开此地。   刚哥和小毛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两人来到院子,透过门缝朝外看,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车上那人是李棚改,两人赶忙打开门,让车子开进来。   李棚改虽然在周荣家差点被做了截肢手术都不敢还嘴,可他在三江口的小江湖上也是号叫得出名的人物。他为人还算仗义,结交的小兄弟很多,遇上江湖救急他总会大方地借别人千百来块钱,从来不收利息。刚哥和小毛偶尔也帮他做过点事,一直喊他大哥。   李棚改走下车,刚哥和小毛热情地将他迎进屋,又是搬凳子又是倒茶水,询问来意。李棚改今天很忙,没工夫跟他们客套,从一包复印出来的照片里拣出几张交给他们,说:“张德兵你们知道吧?”   两人摇摇头:“不认识啊。”   “张德兵是我老大。兵哥被人劫了。”   “什么,哪个狗东西敢劫咱兵哥,真是不想活了啊!”刚哥马上义愤填膺地痛骂起来。   “劫兵哥的就是照片上这两人,兵哥说了,谁能帮他找到人,奖一百万美金,如果能提供线索,事后也定有重赏,你们仔细看看,发财的机会可别错过。”   “一百万美金!”刚哥和小毛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辈子一百万人民币都没见过,还一百万美金!两人忙低头看照片,翻了几张,不由皱眉,“照片咋这么模糊,啥都看不出来啊。”   “照片是摄像头晚上拍的,这已经是最清楚的几张了。这两人脸看不出,不过他们俩拿走了兵哥的一只箱子,箱子里装了一百万美金。兵哥说谁找到箱子,里面的钱全给谁,他只要人。这箱子有张白天拍的照片,特征很清楚,黑色,周围一圈银边,中间有个圆圈标志,喏,就跟你们这个很像,等等——”   李棚改注意到旁边桌上摆着的一只箱子不管是大小还是其他特征都和老板丢的箱子很接近,他走过去比对了好几遍,打开箱子一摸,底下果然有个暗扣,他按下暗扣,箱底板开始挪动,露出平铺的美金,他马上再按下暗扣,让底板收回,随后快速地关上箱子,回头警惕地看了两人一眼,拿起箱子就往外走。   “拆哥,怎么了?”刚哥还没反应过来。   李棚改一言不发,提着箱子推开门走出去,打开屋外的汽车门,将车钥匙和箱子都扔后排位子上,从车座底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手持匕首藏在后背,马上掉头走进屋,大手一伸快速抓过刚哥,用匕首抵住他脖子:“还有个 U 盘在哪儿?”   刚哥惊恐万分地看着这场变故,惊问:“拆哥,这是要做什么?”   “U 盘在哪儿?”   “什么 U 盘?”   “我再问你们一遍,U 盘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是吧?”李棚改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张德兵打去电话,“兵哥,那两人找到了,U 盘暂时不肯说,好……我先把人带回来。……没事,那两人本事我清楚,我已经控制住了,我现在就把人带回来。”挂了电话,他叹口气,满是为难地看着他们,“如果是其他事,我可以帮你们说情,这一次你们的胆子实在太大了。走吧,上车!”   “拆哥,这是怎么回事啊?”刚哥惊恐叫道。   李棚改不答,他牛高马大,手上又握着匕首,抓刚哥跟抓小鸡似的,他侧头瞪小毛一眼,示意让小毛走到他前面去,小毛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走了几步,待走到他身旁时,猛然抽出一只大榔头朝李棚改当头敲下去。李棚改本能拿匕首去抵挡,榔头狠狠敲在他手骨上,小毛没有停顿,接连狠狠落锤,第二下就正中他脑袋,连敲了三四下,脑袋被砸出几个坑,李棚改当场倒了下去。   刚哥看着重重倒下去翻起白眼的李棚改,又看着手握榔头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小毛,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小毛扔掉榔头,整个人因紧张瘫软地坐到了地上,满脸涨得通红,大口喘着粗气。   刚哥小心翼翼地去摸李棚改鼻息,早已没了呼吸,脑袋被砸出坑,脑浆都冒出来了,当然是彻底死了。   “你……你干吗啊?”   小毛换上了一副冷静的表情:“早上我们换箱子的那两人,就是张德兵要找的人,我们换回来的箱子里装了整整一百万美金,刚才李棚改打开箱子底下的暗格我看见钱了。”   “什么!”刚哥仔细想了一遍才把经过想明白了,“那……那也不能杀人啊!”   “他把我们俩当成那两人了,如果我们跟他走,肯定死路一条,还不如把他杀了,这一百万美金我们拿!”   “这事……这事被张德兵知道还不要了我们的命!”   “张德兵不知道,刚才李棚改电话里没提我们俩。刚哥,这事干了值,不然我们这辈子都弄不到一百万美金。”   刚哥皱起眉,看看地上渗人的尸体,又想了想一百万美金,这么多钱的喜悦逐渐战胜了杀人的恐惧,不由渐渐露出笑意,小毛见他的表情,也笑起来,两人故意放声大笑,驱逐内心的恐惧感。   “笑你妈!你们两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   突然,两人的笑声被院子里的杜聪给打断了。   他们赶紧躲到门背后,朝外张望,见杜聪已经从派出所回来,此刻手里握了根长水管,正站在院子中间骂战。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此时此刻千万不能让杜聪进屋,于是刚哥突然变得很文明地朝外面喊:“你又来干什么?你有什么诉求,我建议你走法律渠道。”   “法你妈,你给老子滚出来!”杜聪冲上去就用铁棍狠狠敲门。   换以往,刚哥早冲出去跟他对打了,此刻门是绝对不能开的,刚哥和小毛缩在门口,吓得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杜聪叫骂一阵后,开始直接踹门,这门锁本就老旧,他踢上两三脚门锁的螺丝就松动了。门后两人大急,小毛急忙将旧沙发拖过来抵住门,又将工具桌也搬过来,再拿一根铁棍插在门口卡口上。两人赶紧先抬起地上的尸体,搬去后屋。   杜聪很快将门锁踹断,但门还是开不了,他透过门缝一看,里面还堵着一堆东西,他气恼地又踢了几脚,回头一看,门外的黑色越野车后车门却开着,他拉开后车门,看到位子上扔着一只行李箱和一把车钥匙,他拿过车钥匙坐上驾驶位,直接发动了汽车。   屋子里的刚哥和小毛听到发动机声,忙跑到门后向外看,只见杜聪发动了汽车往外走,两人瞬时想到箱子在车上,急得大喊:“你要干吗?” 杜聪摇落车窗,喊了句:“你们不赔钱,车子我扣了!准备三十万赎车!”说完,一脚油门冲出了院子。   杜聪租住的地方是个将近二十年的单元楼,楼背后有块空地,原先是学校,后来拆了,暂时成了附近住户的免费停车场。   他将黑色越野车开到停车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好,将后排位子上的行李箱一并拿上,上楼回到家中,杜聪打开箱子,只在里面翻到一些衣物,正当失望之际,发现角落上有三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枫林晚酒店的消费储值卡,每张面值均为一万,一共三万。   如果是三张加油卡,那么这就是硬邦邦的三万,按面值九折出售肯定马上能出手,多少弥补一些他的损失,可这是三江口当地五星级酒店的消费卡该值多少钱呢?他打开同城二手交易的手机 APP 查了查,并没有这种货,无从参考。想了想,决定明天直接带着卡去酒店问问能不能退钱。   另一边,周荣在屋子里坐立不安,焦急地等待着。   一旁张德兵额头上尽是冷汗,连拨了几次电话,最终放弃了:“荣哥,这……这电话还是关机。”   “你刚才怎么不问清楚李棚改在哪儿!”   “刚才……刚才李棚改说已经控制住那两人,马上带回来,我一时大意——”   “大意个屁!”周荣直接一杯水泼到张德兵脸上,张德兵杵在原地低着头,都不敢擦脸。   李棚改给张德兵打完电话后,张德兵等了十多分钟,再次给李棚改打去电话,谁知电话响了几下后就被人掐断了,再打过去手机已经关机。   一旁的胡建仁也数落起来:“李棚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两个抢劫犯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一个人还想把两个人都控制起来,现在肯定是落到那两人手里,死了也是活该。”   周荣烦躁地一把将茶杯摔得粉碎,吼道:“现在怎么办!”   “这……”张德兵想不出任何法子。   胡建仁眼睛一亮,道:“荣哥,李棚改的车上有 GPS 防盗定位,我们查一下就知道车在哪儿了。”   张德兵不等周荣吩咐,赶忙说:“我马上去查。”   霍正回到酒店,朱亦飞当即问:“处理好了没有!”   “飞哥,我找到出租车了,只是——”   “只是什么,东西拿回来没有?”朱亦飞急不可耐。   “出租车停在一个收废品的院子里,里面有两个人,就是昨天抢箱子的,我本来要进去处理,可我看到周老板的人去了那里。”   “周荣?不可能吧。”   “我不会看错,车和车上的人都是周荣的,确定无疑。”   朱亦飞半信半疑:“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几千万的生意是不小,可周荣不至于这么干吧?”   “飞哥,昨晚我找到刘备前,他给周荣打过电话,于是周荣派人来接应刘备。后来我杀了刘备处理现场时,周荣手下准在远处看到了,知道我带着刘备的尸体和编钟,不敢跟我正面干,于是用出租车抢了我的箱子。”   “周荣派人接应刘备,为什么会开一辆出租车来?”   “出租车才掩人耳目啊。”   朱亦飞眯起眼,琢磨了一会儿,慢慢摇头:“我和周荣交谈下来,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   “飞哥,你知道我今天是怎么找到那辆出租车的吗?我今天在那片区域一直没找到出租车,后来看到警车离开一个收废品的院子,我去打探,出租车就在院子里!”   朱亦飞一愣:“怎么又扯上警察了?”   “我们这箱子里有刘备的尸体,周荣拿了编钟,把尸体交给了警察。”   “周荣买出土文物,怎么还敢通知警察?”   “周荣是三江口首富,跟这儿的警察当然有勾结,他把尸体交给警察,八成把我们也卖了!”   朱亦飞紧张地握了下拳。   “飞哥,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给周荣打电话,看他怎么说。”   朱亦飞思考一会儿,点点头。   说着,霍正拨通了胡建仁的电话,故意问他:“胡经理,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交易什么时候可以继续下去?”   此时,胡建仁正在周荣旁边,他说了句稍等,按住通话孔,低声问:“荣哥,是朱亦飞的人,他问我们什么时候继续交易?”   周荣烦躁道:“都这时候了,我哪有心思买他的破钟,东西还没拿回来别又惹上警察!”   “这样……这样直接拒绝不太好。”   “不太好?如果不是昨天下午说好的交易他突然变卦,我家里就根本没现金,没现金那两个抢劫犯就算拿了 U 盘,第一件事就是跟我要钱赎回,我早让人把他们俩收拾了!这事情的起头不就是那破钟害的!”周荣骂完就甩手走了出去。   胡建仁抿抿嘴,想着直接拒绝会得罪朱亦飞这帮亡命之徒,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重新打开通话孔,勉为其难地打发对方:“我们老板最近比较忙,不如过段时间再交易,你们觉得怎么样?”   “过段时间是多久?”   “这个嘛……我现在也不能给你明确答复。”   “胡经理,我们来一趟大陆可不容易,你突然不买了,不合适吧?”   “也不是不买了,我们觉得价格有点贵,还要再考虑考虑。”胡建仁随便诌了个理由。   “价格不是早已经谈妥了?”   “生意嘛,没有成交之前,都存在变化的。”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这个……看你们自己商量个价。”   霍正还想跟他说点什么,朱亦飞直接冲上去夺过手机一把挂断,气得浑身发抖。他再也不怀疑是周荣下的黑手了。   “飞哥,他让我们自己给个价,就是吃准了我们手里的编钟不再是一套了。”   朱亦飞紧紧咬着牙齿。   “飞哥,刚才打了这电话,我担心警察查定位,我们今晚得换个地方住。”   朱亦飞无奈点点头。   “三江口太危险,我们明天还是离开这里吧。” “就这么离开三江口?”朱亦飞冷喝一声,“我被周荣按在地上打,一声不吭就走人,我还要不要脸了!天底下没有这样做生意的!我要叫姓周的看看,到底谁才是黑社会!去弄点枪,我非杀了周荣不可!”   高厅在刑侦系统里的影响力超过张一昂想象,下午,上级宁市和省会杭市的刑侦支队各派了近百名刑警赶到三江口,两地的刑侦支队长亲自给他打电话,亲切地称呼他兄弟,表示抓捕两个爆恐兼抢劫的罪犯义不容辞,手下的人到三江口后要怎么做全凭他吩咐,甚至所有差旅开销、安顿事宜都由他们单位自行承担,不需要他走三江口的单位流程。   他将两队生力军集结到单位的大会议室,对他们宣传这两人是制造爆恐案趁机抢劫的元凶。由于监控没拍清两人的脸部,所以他给每个人传了拍到这两人的监控视频,让大家记住他们的形态和走路特征,很快动员一番,便将这些人加派到三江口的各个重要据点。   动员会开完,众人分头行动,公安局其他部门的警察看到张副局长能量如此之大,竟把上级市和省会的刑侦支队人马都给调过来了,心想哪怕是齐振兴也调不动上级部门的这么多人啊,不禁目瞪口呆。   这时,办公室赵主任走来叫住了张一昂:“张局,这是哪个单位的警察?”   “宁市和杭市的刑侦支队。”   “刑侦支队的……”赵主任也不免心惊,“你这是要查什么案子啊?”   “大案!”张一昂上午听高厅说齐振兴向周卫东告状后,他对赵主任也是恨屋及乌了。   “什么大案?”赵主任没觉察他表情中的不耐烦。   “省里的大案,保密。”   赵主任不满道:“张局,你突然借调这么多人,事先也没有跟单位批过手续啊,这么多人怎么安顿,这么多人的办案经费——”   “对方单位自己解决。”   “这……”赵主任顿了顿,低声说了句,“张局,我有一个建议,这么大的事,哪怕他们单位自己解决异地办案问题,我觉得你也是应该跟齐局商量一下。齐局是局长,这么大的事都不跟齐局沟通,这会影响单位的团结。”   “单位的团结?”张一昂冷笑一声,“至少我不会乱告状。”   赵主任心中一凛,问:“张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单位有人向省里举报我刑讯逼供,”张一昂放大了声音,“赵主任,你说这是不是捏造?”   “这个……”赵主任不禁脸一红,万没想到这事会被他知道。   远处的刑警队成员听到这话,马上涌了过来,他们最近都跟着张局日夜查案,战友之情好得不得了,纷纷都来维护领导:“张局怎么可能刑讯逼供,张局才来多久,谁这么乱说!瞧我不撕烂他的嘴巴!”   “你们……”赵主任见这帮大老粗这副架势,把“想造反”这几个字生生咽了下去,改口说,“这话肯定是捏造,我会去好好调查的。”说完,灰溜溜地转身就走。   张一昂站在原地,皱起了眉,今天这场软冲突,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赵主任回头定要找齐振兴告状,齐振兴以后总会找机会给他穿小鞋。最好的防御就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如果能尽快把这几起案子都给解决,那他的资历和威望也就不怕被人穿小鞋了。这一切的关键就是抓到那两个抢劫犯!   入夜,宋星带着两个警员都穿着便衣来到了一家小旅馆。旅馆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夫妻加上其中一人父母共四人,别无其他工作人员。   为了抓捕这两名抢劫犯,警方在今天下午向全市范围内所有的住宿和娱乐场所都下发了协查通知,附有监控拍到的两名歹徒的身形照片。   这家小旅馆的老板娘发现今早入住的两名男子身形和协查单上的照片有几分相似,而且只有其中一人登记开房,两人间隔一段时间先后进入房间,行迹颇为可疑,于是跟丈夫商量后,偷偷通知了辖区派出所,派出所马上报告给刑警大队。   “他们是分开住进去的?”   宋星三人站在前台后面,看着店家从电脑里调出来的前台监控视频。   “是的,一开始只有这个人提着箱子来登记,后来我老婆看到还有一个人也跟去了。”   宋星抓过鼠标,将画面定格住,这小旅馆的监控相当简陋,画面质量很差,尽管如此,根据里面前后经过的两个男人,尤其是第一个人手里箱子的特征与李茜描述的一致,毫无疑问,就是他们俩。   三人都不禁兴奋起来,这可是整个三江口警察都在抓捕的目标啊,尤其是宋星,上回抓刘备害他落了个“傻宋星”的绰号,这回一定要一雪前耻!不过他知道这两人身手不凡,手里有枪,光他们三个人来抓捕有很大风险,他冷静考虑后,打电话给局里,安排重兵将旅馆团团包围再来个瓮中捉鳖。   正当这时,店主低声说了句:“他下来了。”   宋星抬头朝楼梯口看了眼,方超正朝门口走来,跟他四目相对,宋星等人马上低下头,佯装成税务人员:“你这笔税款显然不对啊,这张发票我们验过是假的,假发票我们是要加倍罚款的。”   方超把目光转回去,走到门口,掏出手机,嘴里说道:“行行,我忘了拿,你稍等啊。”说着他又掉头上了楼。   待对方重新走上楼梯,宋星目光一闪,出于一个老刑警的职业判断,对方很可能有所察觉了,便马上低声吩咐两人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抓捕。   方超上了楼,飞快奔回房间,进屋不待刘直开口便说:“警察来了。”   “什么!”   “楼下有三个便衣在前台问话,我刚才经过,他们故意装成税务局查账。哼,屁大一家旅馆还能惊动税务局晚上来查账,他妈的世界五百强啊!”   “超哥,那怎么办?”   方超咬着牙,轻轻拉开窗帘一角往外观察,底下黑乎乎的,不知道警方是否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埋伏着。   为今之计,只有冒险一搏了!   宋星紧盯着楼梯口,一边向店主详细询问旅馆的布局、周围环境。手下警员已经联系过局里,十分钟内张局长会亲自带领上百号警员奔赴此处,只要安稳度过这十分钟,那两名抢劫犯将无处可逃。   可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咣当”一声脆响,旅馆后面几块玻璃坠落在地。   宋星瞬时跳起来:“歹徒要跳窗!”他马上让两名警员跑到旅馆后面的那条小路上守着,他直接掏出手枪朝楼上奔去。他一口气跑到三楼歹徒所在的房间,拿出房卡一刷,房门打开,正要推门冲进去,却发现里面上了链条锁。   “别跑,警察!”宋星先一声暴喝震慑对方,退后几步,飞起一脚朝门里踢去,小旅馆的门质量极其差劲,被他的奋力一脚直接将墙上的螺丝踹了出来,房门整个轰然倒下。   冲进房间,宋星见屋子里没有人,窗户的玻璃已经被木椅子砸破,空空如也,他赶紧奔到窗口向下看,这里是三楼,离地大概七八米高,往下跳也需要很大勇气,底下两名警员正守着,见到窗户口的宋星,都朝他摇头表示没见歹徒下来。   宋星迟疑不解,房间里面上了锁,表明歹徒是在房间里的,可他们又没跳下楼,那会跑哪里去了?   除非人还在屋内!   他刚想明白,两道人影就从卫生间蹿出,两人各抓着一条被子跳上去将宋星扑倒在地,两人一边蒙住宋星,一边拿着烟灰缸使劲砸,宋星持枪的手被他们隔着被子压住,胡乱中开了一枪,子弹透过被子射出去,这被心是劣质老棉花,又厚又硬,子弹仅射破了被子,没有击中他们,枪声被被子包裹,声音不大。两人更是将他的手死死压住,把他的枪夺了出来。   以一对二,被他们用被子包裹死死压住,又是狠命揍,很快宋星体力耗尽挣扎不动。   两人将宋星裹在两条被子里卷起来,快速系上绳子,打包成一条木乃伊,抬起这具“木乃伊”就从窗口塞了出去。   楼下两名警员一直守在原地,看着三楼空洞的窗户口,心想这高度跳下来哪怕摔不死也是要受伤的,突然见窗户口出现一条人形包裹起来的被子,瞬时反应过来这歹徒也有点聪明,垫着被子往下跳啊。   几秒后,被子重重砸落在地,两人赶紧扑上去,掏出手枪喝着不许动,为了防止歹徒反抗,两人先隔着被子将里面的人爆揍一顿,再三下五除二解开被子,赫然看到了整个人都被摔懵的宋星。   “你们……你们打我干吗?”宋星骨头硬,这么一摔垫着被子还不至于死,不过他全身骨头剧痛,一时半儿动不了,躺在地上伸手颤巍巍地指了指上面,“还在楼上,快去!”   时间紧急,两名警员来不及跟他道歉,掉头就朝旅馆里奔回去。   两个警员刚跑开,宋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正大口呼气,突然见他上空的窗户口露出一只巨大的行李箱,下一秒,行李箱自由落体朝他的脑袋当头砸来。   “啊啊啊!”宋星张嘴惊叫,却发现自己身体被摔得麻木,动弹不得,生死存亡之际拼了老命往旁边滚了两下,砰一声,一口大箱子砸在他的头旁,差点将他脑袋砸扁。   下一秒,两个抢劫犯各自拎着一张床单做成降落伞,先后从窗户口跳出来,跳到了地上的被子上,毫发无损,方超捡起了地上的大箱子,两人拔腿就跑。   “站住别跑!”   宋星还想尝试着阻拦,刚撑起半个身子,又被方超一脚踢翻,痛得他“啊啊”直叫。   整番过程虽然动静很大,但旅馆后面只是条小弄堂,旁边个别人跑出来围观,但见两名歹徒跑来,掉头就回屋子里,哪敢出声阻拦。   几分钟后,张一昂和四面八方赶来支援的警力到达现场。   宋星先是被歹徒蒙头大揍,扔下三楼,又被手下俩警员揍,还被方超一脚踹翻,他着实命大,这样还能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赶过去跟领导报告歹徒情况。   “局长,那两人拖着一只大箱子朝东面跑了。”   张一昂一听人跑了,不由大怒:“刚才我是不是叫你们三个人别轻举妄动,等大部队到了围捕,你为什么要擅自行动!”   王瑞军在一旁撇撇嘴,指着宋星直摇头:“老宋啊,这关键时刻你不能老想着一个人吃蛋糕,独揽功劳吧,结果呢,你还让人跑了。”   “我……刚才情况紧急,歹徒看出来我们是警察,准备逃跑,我们不得不先动手。”   “歹徒看出来?”王瑞军哼一声,“你跟他们说了你是警察?”   “没有啊。”   王瑞军扬了扬眉:“那就是啦,你脸上又没写着警察,你这老刑警还能翻车,这伪装工作也太假了吧。贪功冒进,不应该啊!”   “我——”宋星本就头晕,一时间更是无言以对。   “行了行了,”张一昂不耐烦打断,先让其他人赶紧追出去,回头又问宋星,“你两个队员呢?”   “他们去追歹徒了。”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先坐下喘口气,等你们——”   “关键时刻,别人都在拼死卖活,你倒好,一个人坐下喘口气?你这刑警当得有点轻松嘛,宋星!”张一昂狠狠瞪着他。   周围人也一同数落起来,上回抓刘备不按电梯,害刘备逃了,这回呢,几百个人叫他等大部队,他偏不,要一意孤行抓人抢头功,结果歹徒跑了,手下去追人,他呢,一个人坐地上休息起来了。警犬这时候都知道去追歹徒啊,你连条狗都不如啊。   宋星晕头转向,他刚刚差点送了命,可全是内伤,身上一点血都没有,这叫人怎么相信?他竭力组织语言解释,大家总算听明白他是冲进房间后被歹徒袭击,再被裹着被子扔下来了,于是分析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傻宋星”,明知楼下有警察在防守,冲进房间不第一时间搜查歹徒,反而跑到窗户口傻看半天,这才会被歹徒从背后袭击。一名持枪老刑警,没伤到歹徒分毫,被人夺了警枪扔下楼,让李茜去抓捕都不至于这样吧。   宋星面对众人的指责满腹委屈,咬咬牙:“我现在就去追,我一定把这两人抓回来!”结果他刚跑开几步,腿上的疼痛传来,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摔了一跤,可此时此刻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去扶,其他刑警还冷笑“宋队在局长面前还用上苦肉计啦”。   过了半个小时,宋星的两个警员和其他刑警陆续回到旅馆,他们拖回了一只大行李箱。   “局长,歹徒跑太快,一会儿就没影了,其他队伍还在拉网搜捕,我们在一个垃圾箱旁边发现了歹徒遗弃的这口箱子。”   箱子很沉,众人把箱子放倒,拉开盖子,瞬间在场所有人愣在原地,再去细看,其中一些人当即认出来了:“这不是刘备的尸体吗?刘备是他们杀的啊!”   那两人逃跑后,警方一方面安排了大量警力以逃跑方向为中心进行拉网式搜捕,另一方面,所有出三江口的道路都连设了多道卡口,今晚每辆出三江口的车辆都要搜查,当然,车站附近更不在话下。   几个小时过去,两人虽然还没落网,但身份已经查明。   过去两人犯案一直未明确身份,主要是因为他们反侦查能力高超,几次活动中都没留下指向性线索,而两人没有案底,在刑释人员的身份比对中自然查不到他们。可这回是旅馆,房间里到处都有两人的指纹,技侦警察采集后拿到电脑上和公民身份信息库比对,马上水落石出。   两名歹徒为首的叫方超,江苏某地人,今年二十八岁,无业,高中毕业后去国外上过野鸡大学。另一个刘直,跟方超是老乡,比他小一岁,两人自小一块儿玩儿。刘直当过侦察兵,当兵回来后再没干过正经工作,后来遇着回国的方超,大概两人都不想踏实工作,从那时起便一起合伙犯罪。   此外,张一昂让人将歹徒所有东西都搜查出来,旅馆背后的停车场里找到了林凯的越野车,GPS 定位早被拆除,车身换了个颜色,大概是歹徒抢了车后找小作坊改装的。现场遗留的行李箱中发现了刘备的尸体,对于方超和刘直为何会杀害刘备,大家也是众说纷纭。有人猜是江湖私仇,有人猜是临时起意,还有人猜叶剑被害是否也与之有关,莫衷一是。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旅馆中并没找到周荣的 U 盘,可见 U 盘被他们俩随身带走了。不管是刘备的尸体,还是 U 盘的下落,这一切的答案都指望着两人归案了。   “完了,这下全都完了,还成了通缉犯。”   夜色浓重,江堤边的一处草地上,方超和刘直狼狈地躺着,刘直嘴里叼了根草,四肢完全摊开,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他们从警察手里死里逃生跑了出来,却也没什么用。留在小旅馆的全部财物都没了,箱子里的尸体被警察看到了,八成也会算到他们头上,旅馆里到处留有他们的指纹等生物信息,警方查出身份也是早晚的事。   方超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望着江面,若有所思。   “超哥,现在这情况,横竖是个死。咱们就随便弄几个人,能抢多少是多少,搞到钱跑越南、跑缅甸去,哎呀,老家再也回不去了!”   “稳住!”方超深吸一口烟,顿了顿,“还没到那一步。”   “还没到那一步?”刘直不屑地扬起嘴,这话仿佛就像死刑犯最后行刑前一分钟跟警察解释,警察大哥你瞧,我有精神病证书,不用枪毙了吧?   方超猛地坐起身,从衣服的内口袋里摸出一只 U 盘:“这东西!”他把 U 盘又放回去,眉头闪过怒色,“你知道今天警察怎么会找上我们的?”   刘直狠声道:“一定是旅馆的狗头老板跟警察告密,我们跑路前得先弄死他!”   “弄死他有什么用,他跟我们素不相识,肯定是警察拿我们的信息给各处旅馆打听,才被发现的。”   “警察为什么找我们?难道是……周荣报警了?”   “废话!”   “可他那 U 盘在我们手里,他居然还敢报警!”   方超叹口气:“我算漏了一步,周荣是三江口首富,警察是他养的,U 盘落到警察手里就等于回到他手里,所以他当然敢报警!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晚直接弄死他。”   刘直一拳砸在草地上:“这仇一定要报!”   “你说得很对,这仇一定要报。我们先用 U 盘跟周荣要一笔赎金,但 U 盘不还他。跑路前我把 U 盘的东西放网上,加个黄色电影的标题,让大家都来下载,让这 U 盘里的东西在网上曝光!”   说干就干,方超找出了几张放口袋里的手机卡,拣出其中一张插入手机里,拨通周荣留给他们的电话,片刻后,传来周荣本人的声音:“喂?”   “周老板吗?”   “哪位?”   方超冷声笑起来:“周老板,这么快就把我们忘了啊,U 盘也不想要了?”   周荣当即警醒:“U 盘还给我,你们要多少?”   “一千万。”   “一千万?”   “一口价,同意就接受,不同意我们就传网上去,挂电话后我们会拆掉电话卡,你也联系不到我们。”方超底气十足。   “我……”语气中对方丝毫没给周荣讨价还价的机会,考虑几秒后,想到如果就此联系不到他们,U 盘一旦公开,他将无处容身,一千万虽是个不小的数字,但终归是可接受的损失,马上答应下来,“一千万我接受,怎么交易,怎么保证东西回到我手里?”   “明天准备好钱,至于怎么交易,我会通知你。”   “明天?这么大额现金一时半会儿取不出来啊。”   “你是大老板,你如果没办法,那就不用聊了。” “我……我同意。”   新的一天来临,今天大家都很忙。   一大早,杜聪来到了枫林晚酒店,他是坐公交来的,没有开被他扣的越野车。到了前台,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三张储值卡,低声询问储值卡能否退换成现金。   “可以的,不过要扣除百分之二十的手续费,先生真的要退吗?”   “呃……要退。”   “请把卡给我一下。”   杜聪把卡递出去,过了会儿,前台微微皱了下眉,跟杜聪说了声稍等,找来大堂经理,低声告诉经理,这卡是福利卡。这种福利卡是老板送朋友的,不入酒店的账,所以和正常储值卡不同,按理不能直接退换现金,以前也从没人来退卡,不知如何处理。   经理来到一边,打了老板陆一波电话,发现手机关机,又打到酒店财务部,财务部也不知如何处理,便咨询荣成集团的财务,财务再打电话向胡建仁请示,胡建仁一听有人要退三张储值卡,马上报告周荣,周荣当即让他打电话给酒店,让大堂经理想方设法让对方在酒店等着,他马上派人过来处理。   杜聪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了很久,见大堂经理打了多个电话,心下惴惴不安,又过了会儿,大堂经理朝他走来,解释说这是福利卡以往没兑换过,集团马上派财务过来处理,请他稍等,并请出示身份证核实兑换人的身份。   “我……我身份证没带,先不退了。”杜聪犹豫一下,福利卡要核实身份,这钱肯定拿不到,他一把从经理手里拿回三张卡片,马上出门离去。   经理哪知道周大老板是派人来抓这人,见对方坚决要走,她也不敢阻拦,只能给胡建仁打电话。   而周荣一方,昨晚张德兵根据李棚改汽车的 GPS 定位,在一个破小区后面的一块停车场找到了车,他安排人在附近悄悄守了一整夜,也没见人来动车。此时枫林晚酒店报告称有个年轻男子来退三张福利卡,胡建仁马上让酒店派人跟踪他。工作人员一路跟踪着杜聪回家,发现他家就在李棚改汽车所在停车场前面。   被劫匪抢走的箱子里的三张卡在此人手中,李棚改昨晚出事的车在此人楼下,周荣一方断定,此人就算不是劫匪,也是劫匪的同伙,对方的窝点极可能就在此处。   当小弟将偷拍到的杜聪照片传回去后,胡建仁一眼就认出来了:“荣哥,这小子是我们 4S 店的员工。”   “我们店的员工?”   “对,就是前天晚上偷开你车的那个销售员。”胡建仁皱起眉,“这让我想不通了,李棚改的车怎么刚好停在他家楼下,他为什么会拿到那三张储值卡?”   周荣点起一支烟,想了会儿,突然恍若大悟:“这该不是一个局吧!”   “什么意思?”一旁的胡建仁和张德兵都没明白过来。   “以我这别墅的安保标准,别说两个抢劫犯,就算二十个抢劫犯也不可能让他来去自如。前天晚上那两人从后边进别墅,刚好后边的保安全部调了出去,这是巧合吗?不是!这是里应外合。”   张德兵连忙惊恐道:“荣哥,我绝对不可能出卖你,前天不是我把人调出去的。”   胡建仁也赶快举手保证:“荣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不可能吃里爬外。”   “我没说你们!我说的是那个李茜和这个销售。前天晚上李茜吃完饭,眼睛就盯着书房的保险箱,哦对了,我那天拉肚子八成是她下了药。里面的人想偷保险箱打不开,于是外面的人开始行动。那销售故意把我车撞了,吸引别墅的保安派过去处理,另两个抢劫犯趁机潜进别墅抢劫。又是下药又是偷保险箱,再来撞车加抢劫,他妈的连环计啊!”   胡建仁说:“可你说李茜也被那两个抢劫犯绑起来了,他们是一伙的?”   “我没被他们打昏前是见她被两人绑起来了,可前门保安说她没一会儿就走了,如果真被绑起来了,她超人啊,自己解绳索?解了后怎么不救我?还把我微信直接拉黑了。他们就是一伙的,故意在我面前把她绑起来,好洗清她嫌疑!”   这时,胡建仁也想到了一处细节:“难怪前天晚上这销售跟警察说是一辆出租车拐到他这个道,他为了避让才撞上了树,可警察当场查了,压根儿就不存在这号牌的出租车。”   如此一分析,三人都彻底相信这本就是一场四个人一同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抢劫周荣。   张德兵咬牙哼了声,低声道:“荣哥,现在人已经找到,怎么处理,就你一句话。”   周荣琢磨道:“那销售已经找到,可另外三人是否在家并不清楚。U 盘流落在外,多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嗯……看来只能冒下险了,你亲自带几个靠得住的人,上楼将屋子里的人全部控制住,如果 U 盘在最好,如果 U 盘不在就拿屋子里的人命跟对方换 U 盘。等我们拿到 U 盘后,再将四个人全部弄死处理干净。记住,这事千万不可惊动警察。”   张德兵干脆地点点头:“荣哥,这事我一定办得干干净净。”说完,张德兵就去安排几个靠得住的小兄弟,亲自带人开了两辆车出去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方超得意地嘴角一翘,“警察做梦也想不到我们非但没跑,反而回来了,我们就守在周荣家门口。他们更想不到我们有了新的交通工具!”   “这个交通工具我觉得不是很合适。”刘直坐在后排位子上,一脸犯愁地看着这辆残疾助力车。   这车是他们昨晚在一片无人看管的郊区路边直接偷来的,残疾助力车就是三轮摩托车加个铁皮罩,偷个摩托车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这车最大的好处是安全,谁会想到我们开着残疾车跟踪啊。”方超拍着方向盘,很是满意,想着这事办完了,残疾车也能卖个两三千块钱呢。   “可这车开不快啊。”   “废话,开得快的车能叫残疾车?”   “那周荣如果给了钱后再追我们,我们开这车能跑到哪儿去?”刘直脑海浮现出周荣在后面开着大奔追赶他们的残疾车,他们已经将油门轰到了最大,周荣开到旁边摇下窗户冲他们冷笑,跑呀,加油跑呀。   方超不以为然摇摇头:“你以为我会直接跟周荣接触拿赎金?”   “要不然呢?”   “这笔交易事关重大,我们可不能再冒险了,得转很多个圈呢。”   这时,他们看到周荣庄园的六米多高的大门徐徐拉开,紧接着两辆大型越野车驶了出来,到了道路上后,两辆车都加速疾驰而去。   “抓紧了!”方超低喝一声,踩住油门跟上去,不过也不需要抓紧,他已经踩到了最大油门,也就比路上的电瓶车稍快一些罢了,那两辆越野车在远处拐了个弯后便失去了踪影。   方超愤怒地拍着残疾车方向盘,只好先将车停在一旁,整理思路。   那两辆车上似乎坐着好些人,他们去银行取钱准备赎金?似乎不需要这么多人。是去抓他们俩的?更加不可能,他们俩明明就在这里。   他想不明白,索性直接试探一下周荣,他找出一张全新的手机卡,插入手机中,拨通了周荣的手机号:“喂,周老板?”   周荣坐在沙发中,一听这声音马上站起身:“是我。”   “你在哪儿呢?”   “我……我在家。”   “那你派这么多人出来去做什么?该不是还想着找我们吧?”   周荣心下一慌,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全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说话啊。”   “不是,我是去准备钱。”   “准备钱要这么多人?”   “你们要一千万现金,不是小数目,每个人当天取款有限额,我多安排一些人去不同银行,一方面也是为了安全。”   方超冷笑一声:“如果是那样最好,记住,千万不要试探我们,你的每个动作我们都看在眼里。”   周荣咽了下唾沫:“钱我今天可以准备好,你们想怎么交易?”   “很简单啊,你现在定好交易的时间地点,我们自然会过来。”   “我来定交易的时间地点?”周荣有些吃惊。   “对,你全权决定。”   周荣心想这多半是计,反正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派人出去了,解释去取钱也只是个临时借口,既然打了明牌那也不必藏着了,干脆交易地点就定在对方据点附近好了,便说:“那两个小时以后在嘉德广场怎么样?”   “两个小时后,嘉德广场,没问题!”说着方超便挂了电话,取出了手机卡。   周荣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坐回沙发里想了想,马上给张德兵打去电话:“你们到哪儿了?”   “已经到了对方楼下,我找时机上去。”   “先不用了,你们的行踪已经被他们发现,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想交易。”   “那怎么做?”   周荣思考片刻:“你留在附近小心盯着,其他人全部撤回来。”   这时,张德兵又说:“荣哥,我看到那销售又下楼出来了,要不要派人跟着?”   “不要跟,交易之前我不想打草惊蛇。”   杜聪退卡无果,沮丧地回到了家。之所以刚刚酒店要核实他的身份,他就胆怯离开了,因为他担心他扣的车不是那两个王八蛋的。那两人住的破房子,看着也不像能买得起这种越野车的人,八成是两人借来的车,那三张储值卡更不像他们的消费档次。   不过就算他们穷,这场车祸明明是他们害的,按人道主义讲怎么也得赔点钱吧。   杜聪越想越气,就拿了个单肩包,包里塞了个铁榔头防身,下楼去找他们俩要钱,能要多少是多少。   他坐上公交车,到了城南的某一站下车,走过去几百米就是那两人的家。他掏出榔头握在手中,以防见面动手也能有个依仗。   此时,刚哥和小毛正在家里一筹莫展。李棚改的尸体还放在后屋的麻袋里,车被杜聪开走了,里面还有个藏了一百万美金的箱子。他们不知道杜聪电话,只能盼着他没发现箱子里的美金,回来找他们要钱。   两人等了一天,听到有人敲门便迫不及待地奔过去,透过门缝望见是杜聪,喜出望外地一把拉开门。杜聪吓了一跳,慌忙举起榔头防备,谁知这两人贴上来,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像两条癞皮狗一样。   “大哥,终于把您盼回来了!大哥,昨天那车是我朋友寄放我们家的,您行行好,赶紧把车还我们。”   “你们还知道要车啊,我车撞了怎么算?”   “赔!”刚哥表态很果断,“我们照价赔。”   “你们会赔?”杜聪见对方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时没反应过来,痴痴道,“你们赔多少?”   刚哥一拍手:“大哥你说多少钱!”   “我说……”见对方态度这么好,杜聪报三十万都有点忐忑了,“那车子也不是我的,车子撞了,修理费加折旧费,一共是六十万,我自认倒霉赔三十,还有三十你们出。”他怕对方不信,马上补充,“事故警察登记过的,你们不信可以问警察。”   “不用问,三十万人民币是吧?”   “那……那不然呢?”   “没问题!”刚哥一口答应下来。小毛推推他,意思是他们哪来三十万,刚哥一把打开他,斥道,“聪哥说三十万,就三十万!我们不还价!”   杜聪见他们俩突然变成这副态度,一时捉摸不定,又看了看他们的破房子,迟疑道:“三十万你们拿得出来?”   “当然拿得出,您呀把车先还我们,我们第二天就给你整齐的三十万!”   杜聪心情瞬时冷了下去:“你们是想把车给骗回去吧?”   “怎么可能!”刚哥拉长语调,“聪哥,咱们都是讲规矩的人儿,你呀把车还我们,我们马上去把车抵押掉,您要的钱一分不少全给您!”   杜聪冷冷一笑,伸出手:“说这些没用,先给我十万,我就把车开回来。”   “十万啊……”刚哥面色为难地看向小毛,小毛更是为难。   杜聪压根儿就没指望能从他们那里要到三十万,能赔个十万,其他自己再想想办法已经谢天谢地了,见对方这副面孔,杜聪自己砍下价:“先给八万!”   “八万啊……”两人还是很为难。   “那你们说先给多少!”   刚哥拍着胸脯承诺:“只要您把车还我们,三十万一分不少。”   “不可能!”杜聪态度没有商量余地。   小毛接口道:“聪哥,你相信我们,你先把车还我们,我们拿到车,有的哪止三十万——”刚哥一巴掌拍到小毛后脑勺上,他差点就把箱子的秘密说出去了,立刻说,“聪哥,我们先筹一下钱,钱先给你,你再把车还我,是这样吧?”   “就这几天啊,我可等不了!”   “没问题!聪哥,你给我个手机号,我们筹到钱就打你电话。”   杜聪打量他们几眼,对方今天的态度颇为奇怪,可对方态度再好,也不可能让他不收一分钱把车开回去,皱皱眉,留下手机号,将信将疑地离开。   待他前脚刚走,小毛就嘀咕道:“咱们上哪儿去找八万块钱给他?”   刚哥转头一巴掌打上去:“你真是智商低得要老命了,差点让他知道车里有大钱。钱咱们拿不出,他抢了咱们车,咱们再去把车偷回来不就成了。”   “可车在哪儿咱们都不知道啊。”   刚哥又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跟踪他回去呀!”   说干就干,两人马上悄悄跟上去,跟着杜聪穿过几条小路,来到外面的大街上,远远的,他们看到杜聪走到了公交车站,过了会儿上了一辆公交车。   刚哥连忙拦下旁边一辆等客的铁皮三轮残疾车,跟师傅说:“开快点,跟上这公交车。”   “要超过公交车吗?”开车的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   刚哥眼睛一直盯着公交车,没好气地应一句:“就你这车还能超车啊?”   “哎兄弟,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我这车性能好着呢,我——”   “你就跟牢公交车就行,别太近,别太远。”   “你们是警察?”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他们。   “不是。”   “不是警察那你们跟踪这公交车干吗啊?”   “抓奸行吧?”刚哥懒得跟他废话。   “你们借我这车抓奸,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可遭殃啊,我拉着你们跟公交车,可耽误我其他生意了,这钱怎么也得给个双倍吧?不然我可就不跟了啊。”司机趁机要价。   刚哥眼神从公交车身上抽回来,瞪向他:“我问你,你开这残疾车跑出租,你有残疾证吗?”   “没有啊。”   刚哥伸手就是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你他妈再废话,老子让你有残疾证!”   另一边,方超和刘直也在驾驶着他们的这辆残疾车缓缓行驶着。   “超哥,你让周荣定交易的时间、地点,他耍诈抓我们怎么办?”   “稳住,我是在试探他呢。”方超不屑地哼了声,他驾驶残疾车绕着嘉德广场外围的几条马路开了几圈观察环境,期间无数次摇手拒绝了路边打车的行人。一番地形查看下来,方超准备在路边找个地方停车等待,可这广场周围哪有停车位啊,附近的商场虽有停车位可也不让他们的残疾车进去。找了一大圈,最后方超在离广场不到一公里的一个拆迁工地变成的临时免费停车场停下车,不远处正停着李棚改的那辆越野车。   方超向刘直慢慢解释:“这是我们在三江口的最后一笔买卖,这笔如果做不好,我们是不是都得进去?”   “是啊。”   “所以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让周荣定交易的时间地点,并不是要跟他交易。我是看他有没有设套。如果他找了警察下套,那也不指望从他身上拿钱了,直接把 U 盘公开。如果他没有设套,我到时再定交易的方式。我刚才看了嘉德广场周围的地形,我们从这里走过去只要五六分钟,躲在这里又很不起眼,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时间快到了我再出去查探。”   杜聪从公交车站下了车,刚哥和小毛也赶紧下车,在后面佯装不经意的样子远远跟着。杜聪踏进单元楼,刚哥也悄悄跟进去,他透过楼梯的间隙看到杜聪走到了四楼左手边的房间开门进屋。   刚哥退出来后,告诉小毛:“他人住这里,车子应该就在附近。”两人沿着马路将两侧停着的汽车仔细找了一遍,没有发现李棚改的车。   “再去旁边看看。”   很快,两人来到了房子后面那片临时停车场,那里停了很多车,他们四下寻找一番,欣喜地发现李棚改的越野车就在其中。他们兴奋地跑到车边,朝车内张望,箱子却不在车里。   刚哥寻思道:“箱子不在车里,那一定被他带上楼了,他来找我们要钱,说明他还不知道箱子里有钱。”   “刚哥,那我们怎么办?”   “一种办法,我们直接上他家,把箱子给抢了。不过如果他报警,警察来了一调查,李棚改的事就穿帮了。所以只有第二种,我们去把他家的门给撬了,找到箱子拿走里面的钱,到时我们把美金兑成人民币,拿三十万赔他让他封口。我们把车开走处理掉,事情就干净了。”   两人商量一番,觉得此计可行,就先回家去找工具撬门。   不过在离他们俩十几米外的地方,两双眼睛正凶狠地瞪着他们俩。   “你确定是他们俩?”方超语气中透着寒意。   “这两人化成灰我都认得!”刘直已经迫不及待要下车了。   方超一把拉住他,沉声道:“等一下有你动手的机会,我们先跟上去。”   待这两人走到路口打了辆残疾车离开后,方超也转动了钥匙,他们的残疾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刚哥和小毛下了残疾车,朝家中走去,商量着行动计划。   “待会儿你拿好工具,我打杜聪电话,把他约出来,你趁机撬开他家的门,进去找到箱子,拿了钱就走,知道吗?”刚哥叮嘱他。   “我去撬门?”   “是啊。”   “可我不会开锁啊,撬门不是你最拿手的吗?”   “撬门怎么变成我最拿手的了,我什么时候撬过门?”刚哥一脸吃惊。   “我听老家的人都说,你总是半夜撬开村里那些妇女家的门,把人给睡了,后来被他们丈夫知道了,才把你赶出村的。”   “放屁!”刚哥啐了口,怒道,“都是这帮臭娘儿们跟他们乌龟老公这么说的,想当初我在村里那会儿,还用得着撬门?你信不信我家就算装三个防盗门,也得被那帮娘儿们翻进屋。”   “这……这日子啊……”小毛狠狠咽了下口水,眼中无限向往。   “别废话了,”刚哥打断他的想象,“现在怎么办!”   两人欢天喜地地商量了半天怎么撬门怎么拿箱子,结果两个人都没撬过门。   他们停下脚步,寻思了半天,总算被小毛想到办法:“我认识一哥们是开锁公司的,平时也偷点东西,我见他开过锁,把猫眼转开,他有根特制的杆子伸下去转几下就开了。我去跟他借专门工具,到时我再穿上工作服,装成开锁工人,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撬开,有人经过也能掩饰过去。”   刚哥高兴地拍手:“你这两天脑子好像开过光啊!先搞那美金,又想出扮开锁工人,嘿,就这么干!”   说完,两人掉头往回走,朝那开锁的哥儿们家中走去。   在他们俩身后五六十米外,方超和刘直一直不动声色地默默跟着,若不是这两个王八蛋,他们抢了周荣早逃之夭夭了,哪会沦落到如今还要跑路的地步,今天不光要拿回箱子,还得结果他们的命。   光天化日下不能动手,只待两人到家,他们就能下手,此刻见两人突然掉头,方超和刘直马上朝墙一侧稍稍别过身去,低着头佯装经过的路人,快步朝前穿了过去,走了几十米到达一堵墙的转角口,他们停下脚步,正要回头朝两个小毛贼望去,突然间墙后传来一声叱喝:“孙子看招!”   方超和刘直本能转过身,却见两只巨大的脸盆朝他们径直飞来,刘直手脚修长抬起一脚便将冲向自己的脸盆踢飞到一旁,方超眼见脸盆飞来,没时间反应,本能举起手臂抵挡,脸盆虽然被打飞到一旁,但脸盆中的东西却在下一秒将他淋得满满一身。   方超愣了愣,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一股咸臭味,低头看下去,竟然浑身被屎尿淋了个干净。几秒后,他抬起燃烧着熊熊火光的双目直视对面发呆的三个男人。   “两位大哥,不好意思啊,我是泼后面那两人,怎么他们掉头走了,兄弟给你道个——”,“歉”字还没说出口,方超已经一把掐住他脖子直接甩到了墙上,砸得头破血流,他身后两个小弟见老大被打,刚要去拿路边的石头当武器,被紧随而来的刘直三拳两脚踹飞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哥饶命,小弟……小弟真不是故意的。”被方超抓在手里的男子知道遇上了狠人,哭喊着求饶。   这时,旁边一辆电动车经过,刘直朝他狠狠瞪了眼,那人赶紧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开了过去。方超怕路上闹出大动静引来警察,只好忍住满腹滔天怒火,示意刘直将这三人一齐抓过来,带进旁边的一条小弄堂,掐着那人的脖子问:“你们三个干吗的?”   “大……大哥,我们……我们是讨债公司的,刚才……刚才那会儿从你们后面走过的两个人欠了信用卡不还,我们催了几次没用,只好……只好给他们点教训,没想到得罪了大哥,求你……求你放了我们。”   方超咬牙问:“那两人住哪儿?”   “住这后面。”讨债的伸手向后一指。   “带我们过去。”   “带你们过去?”   “他们也欠了我们钱,讨债还轮不到你们!”   三人连声应允,为了讨回几万块信用卡欠费,他们可敢得罪这两尊神,每天在江湖上混,他们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惹不起的主。三人带着方超和刘直来到刚哥的院子前,方超打发他们滚,以后别让他遇上,三人忙不迭跑走。   院子门锁着,不过这院门的破锁对他们形同虚设,刘直找了张银行卡随便糊弄几下就将门打开了,两人走进院子,径直来到屋子前,房门昨天已被杜聪踢坏,只是虚掩着,方超满腔怒火,也不管里面是否还有人,直接一脚踹了进去。   两人进屋找了一圈,没有人,可同样也没找到箱子和美金。   这时,刘直注意到后屋里面有个麻袋,他踢了一脚感觉有些异样,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马上解开麻袋绳索,果然露出了一具男性尸体,正是李棚改的尸体。   “超哥,又是……又是一具尸体。”那两人刚给他们俩调包了一具尸体,此刻屋里又来一具尸体,纵然刘直胆大包天,但他不是杀人狂,遇上这号人也不禁发怵,“这两人……该不会是变态杀人狂吧?”   方超站在原地,目光在尸体上停留了几秒,突然意识到脸上黏糊糊的屎尿,顷刻间所有理智都被怒气所占据:“管他是不是杀人狂,今天我一定要将这两个狗东西碎尸万段,碎尸万段!”他激动得抓起旁边一条椅子狠狠往地上掷去,摔得四分五裂。   刘直从未见一向“稳得住”的超哥发这么大火,看得胆战心惊,只好小心翼翼劝说:“超哥,咱们今天最后一票得从长计议,千万要稳住啊。” “稳你妈!老子就是要把这两条狗弄死,弄死!”   “局长,小米线报,周荣亲自带人去了嘉德广场。”公安局里,王瑞军接到线报,奔跑着来报告张一昂。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小米还说周荣在车上装了四袋钱。”   “什么袋?”   “旅行袋!”   张一昂豁然站起身,周荣这个时候带这么多钱外出,唯一的解释就是歹徒联系上了他,以 U 盘勒索,他这是去交赎金了。U 盘如果被他拿回手中,即便警方抓到了歹徒,却也奈何不了周荣。   他当机立断,马上组织了几十个拥有丰富侦察经验的老刑警,亲自带队出门。临走前,多事的李茜又冒出来要跟着一起行动,这最紧要关口张一昂一口拒绝,让她赶紧去调监控,盯死周荣的一举一动,不得有误。李茜本想拒绝,但见张一昂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模样,被他气势震慑,知道此事不是儿戏,马上接下任务,赶到信息中心做好协助工作。   事态紧急,警方来不及事先安排抓捕方案,张一昂和几个骨干队员在车上仓促地商量该如何在嘉德广场埋伏,遇到各种情况该如何应对等,众人斗志高昂,只要周荣今天敢交易,一定会把对方所有人当场拿下!   此刻周荣坐在车上也很紧张,他在一辆商务车上,身边前后都挤满了保镖,脚下是四袋子人民币,每袋都装了二百五十万。商务车驶到了嘉德广场,在路边一处视线相对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等待歹徒的进一步指示。   不久,张德兵传来信息,他看到那个叫杜聪的汽车销售下楼了,杜聪边走边打电话,看样子对方行动了。没一会儿,张德兵又看到一个穿着工人制服的小年轻,这人走路东张西望、贼眉鼠眼,在楼下徘徊一阵子后走进了单元楼,此人身形不像那两个抢劫犯,不知是同伙还是无关的路人。又过了五分钟,张德兵看到小年轻下楼了,手里多了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子里看上去沉甸甸的。   商务车里的周荣心里很焦灼,U 盘关乎他的命,他反复看着手机,时间已经超过约定一刻钟了,歹徒却一直没打电话过来,他拨打歹徒的电话每次都显示关机。   “荣哥,我觉得对方是在试探我们。”一旁胡建仁猜测。   周荣点点头,吩咐司机小米:“你绕着广场慢慢开。”   商务车绕着广场不紧不慢地开了两圈,周荣始终没有接到电话。   此时,一名小弟看着后视镜说:“荣哥,有辆小轿车刚才在我们后面,现在在我们前面,我看它在跟我们。”   周荣顺着它目光看去,他们前方几十米开外,停着一辆很不起眼的破旧小车。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指示小米:“你再绕广场一圈。”   小米照做,又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周荣抬眼又看到那辆小破车出现在了他们的侧后方。他微微一眯眼:“掉头,开到他旁边去。”   商务车掉头,开到了小车的侧面,紧靠着小车停了下来。这时,小车也停下不动。   双方都在原地停了片刻,这时,小车打开门,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周老板,别来无恙吧。”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到了商务车里。   周荣定睛一看,下车的居然是朱亦飞,顿时大失所望,拉开车门问:“你怎么在这儿?”   朱亦飞冷笑:“你都带着我们兜了三圈广场了,你还问我怎么在这儿?”   周荣意识到对方在跟踪自己,顿时不满:“你跟着我干吗?”   “周老板,那编钟的买卖,你看怎么处理呢?”   周荣不耐烦道:“这事以后再说行吗?”   胡建仁也在一旁解释:“朱老板,这事我跟你们说了呀,这笔买卖我们最近不做了。”   周荣懒得再跟对方浪费时间,直接关上车门,朱亦飞伸手一把拉住,冷冷地打量他:“周老板,你这样可太不厚道了啊。”   周荣紧张地环顾四周,害怕暗中观察的歹徒发现他在跟别人接触,以为他设了埋伏就把交易 U 盘给取消了,一边仓促道:“这事以后再说行吧,今天我很忙,没时间。”   “你很忙倒有心情转圈啊,”朱亦飞没有松开车门,突然注意到周荣神色慌张,皱眉问,“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啊。”   这时,一直在旁盯着四周的霍正看到百米外有人佯装不经意地朝这边走来,顿时意识到不对劲。   “有警察。”他一把将朱亦飞拉回车子,随后自己坐上驾驶座,一脚油门下去,直接撞开周荣的商务车,蹿到路上一个拐弯疾驰。   与此同时,整个广场四面八方多辆社会汽车,司机掏出警灯往车顶一放,轰下油门集体朝朱亦飞的车围追堵截而来。   霍正车上全是亡命之徒,被抓到不是死刑也是十年以上的人物,此刻生死存亡之际,驾车逃跑完全不留余地,不管红绿灯还是行人都呼啸着直接冲过去,很快就突破了警方在广场附近安排的包围圈。   朱亦飞坐在车上,面若冰霜,本来还想着跟周荣来个先礼后兵,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谁知周荣故意带他绕圈,实则已经找了警察对付他,要将他置于死地,这笔账不死不休!   嘉德广场旁边的一栋写字楼里,张一昂站在其中一层的窗户口,实时盯着广场上发生的一切。   霍正的那辆车如火箭般冲出去后,张一昂马上下令让警车停止追赶,因为闹市区环境复杂,强行抓捕很可能酿成重大群众伤亡事故。警察们眼睁睁看着车子冲出包围圈,他立刻又让公安局信息中心的工作人员通过路面监控盯死车辆方向,另安排警力从外围围堵,到郊外安全地区再进行抓捕。   与此同时,他通知宋星去搜查周荣。   宋星带了两辆警车的人将周荣一伙团团围住,将所有人赶下车进行强制检查。现场没有搜出 U 盘,车上发现了大量现金。周荣轻巧地解释他一个生意人,车上带这些现金也用不着向警察解释,刚才逃窜的车辆他不认识,是对方主动拦下来向他们问路的。   虽然警察们都知道周荣在撒谎,可手里没证据却也拿他束手无策,宋星只得电话询问张局长意见,是否要将周荣带回来做笔录。张一昂寻思若没找到 U 盘,将其带回也无任何意义,而且警方抓走了三江口首富,到时还得给出一大堆解释,便让他直接放人,所有警力归队,全力去抓捕逃窜的一车歹徒。   没过多久,抓捕行动就宣告失败。前方参与围堵的便衣警察传回消息,他们接到群众报警,有辆汽车坠入河中,车上多人在坠河前下车离开了现场,根据群众描述,坠河汽车正是歹徒驾驶的车辆。这处地方周围没有监控,环境复杂,歹徒逃跑后要重新布控抓人,并非易事。而对于周荣,警方不但没有得到 U 盘,还彻底打草惊蛇了。   张一昂回到单位办公室,考虑着接下去该怎么办,这时,李茜带来了一条情报。   “局长,刚才你们在嘉德广场抓周荣时,张德兵不在车上吧?”   张一昂回想宋星跟他报告的情况,车上只有周荣、胡建仁和其他几个小弟,并无张德兵。   李茜得意扬扬地说:“我定位了张德兵的手机,发现他在距离广场不远的一处居民楼附近,我查了定位数据,发现张德兵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那附近停留,那里一定有问题。后来我又查了昨晚的监控,总算被我知道 U 盘在哪里。”   “在哪里?”张一昂急问。   李茜嘴角一翘,谈起了条件:“我要亲自去查证。”   “不行。”张一昂当即拒绝。   “那我可不能说。”   “我命令你说。”   “我拒绝。”   张一昂看了她几秒,急得挠头:“你先说吧,如果属实,待会儿调查多带你一个便是。”   李茜笑了笑,掏出手机,从中挑出一张监控拍下的照片,时间是昨晚,光线昏暗图像比较模糊,隐约可见一个男人拿着一只行李箱。   “这人是谁?”   “他叫杜聪,是周荣公司旗下一家 4S 店的销售员,”李茜和他有一面之缘,所以才在反复看视频中认了出来,“我查到前天晚上有一起涉及他的报警记录,我联系了当时派出所出警人员,掌握的事情经过是,他前晚偷开周荣的车去帮婚庆公司拉活赚钱,结果路上车撞了,4S 店以他盗窃店内车辆的名义报了警,最后协商的结果是他在一个月内凑到六十万赔偿。当时正因为他撞了车,胡建仁带走了周荣别墅内的多名保安跟他交涉,导致别墅空虚,方超和刘直才潜入进来。”   “那你为什么说 U 盘在他手里?”   “他手里拿的这只箱子,我看非常像周荣家被抢走的箱子。”   张一昂盯着照片看了会儿,摇摇头:“图像这么模糊,你这都能看得出。”   “我……我感觉就是。”   “感觉!”张一昂不屑地摇摇头。   “那张德兵为何一直守在附近呢?”   “你怎么知道张德兵的目标是盯着他,而不是接应在嘉德广场的周荣?”   “我……”李茜被问住了。   “如果照你所说,U 盘在这小子手里,张德兵已经盯上他了,为什么不直接带人上去抢回 U 盘?”   “这……”李茜还是回答不出。   “他一个汽车销售,能跟方超和刘直能有什么关系,U 盘怎么会落到他手里?如果他是方超和刘直的同伙,那么这两人何不住进他家,干吗冒险住旅馆差点被我们抓到了?”   李茜无言以对。   “所以这销售跟周荣的事压根儿无关,你就别瞎掺和了,现在我们都忙着抓人呢。”张一昂对李茜这新人的判断不屑一顾,不耐烦地轰她出去了。   李茜耗尽心力查监控发现的独家情报被领导如此轻易否决,心中越想越气,直接出门骑上电瓶车出去了。   没一会儿,张一昂突然想到以李茜性格,该不会一个人去调查吧,赶紧打她电话,谁知电话没人接,他跑出去问人,有警员看到李茜骑车出去了,张一昂大急,只得坐上一辆社会车辆追过去。   周荣回到别墅后,坐立难安。   “荣哥,今天这事,我看警察不是冲朱亦飞来的,是冲着我们来的。”胡建仁分析。   周荣点点头:“警察肯定知道别墅里的事了,也知道我丢了东西。”   “我们里面有内鬼。”   “你觉得是谁?”   “我们早上去嘉德广场之前,没跟任何人提过,车上这些小弟一直跟在旁边,没机会传消息出去,可能的人只有一个——司机小米。”   周荣寻思道:“可现在已经被警察盯上了,这小米我们也不能随便处理。”   “小米、警察,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 U 盘没落出去,他们没法动我们。我只是担心,”胡建仁深深皱起眉头,“我怕警察冲过来那会儿,那两个抢劫犯也暗中看着,他们如果看到这一幕,会不会以为是我们联合警察设局抓他们?”   周荣看了看他的私人手机,迄今都再没接到过歹徒电话,心下更加焦灼,若是逼急了对方直接将 U 盘公开,后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如今警察已经盯上了,赎回 U 盘怕是更加困难了。   他拿起手机,拨了张德兵电话,询问他那边的情况,张德兵说杜聪后来一个人气呼呼地回家了,周荣心想他大概是看到警察来找他们,觉得是联手设局而生气吧。张德兵又说刚刚他看到那个叫李茜的女孩儿也进了单元楼,身旁还跟着一个陌生男子,有可能是两个歹徒的其中一人。   挂了电话,周荣仰面躺在沙发上寻思了片刻,豁然坐直身体,冷声道:“既然歹徒也不信任这笔交易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动手!”   胡建仁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趁警察没得到 U 盘前速战速决,风险是肯定有的,但也只能豁出去了。两人马上通知张德兵,让他召集几个最靠得住的小弟,上楼抓人。   “李茜,我明确告诉你,你现在已经被停职,马上跟我回去。”张一昂追着她上了这栋居民楼。   “我停职了为什么还要回去?”李茜甩开他的拉扯,继续快步上楼。   “你知不知道现在情况多紧急,你还要添乱,如果其他人知道你这么任性,你警察都没得当!”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李茜在一道房门前停下脚步,这里是派出所记录中登记的杜聪的住址。   “你能不能有点警察的样子!”张一昂双手叉着腰,对这个拖油瓶又怒又没法子,若换了其他人早让他一脚踹飞了。   李茜白了他一眼,直接敲门,过了会儿,杜聪打开门,疑惑地看着他们俩:“你们找谁啊?咦——你不就是上次试驾撞车的?”   “喏,箱子不就在那儿!”李茜目光直接从杜聪身上掠过,盯着后面靠在墙上的一只行李箱,推开杜聪径直走了过去。   “哎哎,你干什么呀?”杜聪走过去要拦下她。   李茜放倒行李箱,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把抓出来扔到一旁,伸手在底下纽扣上逐一按下去,马上找到了按钮,箱子底板自动开启。   “你看,这不就是箱子?”   张一昂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个操作,居然箱子真的在这儿。下一秒,张一昂直接跳了起来,将杜聪整个人扑倒,掰过他的手,靠自身重量牢牢将他压在地上,痛得杜聪嗷嗷大叫,一边叫一边喊:“箱子里的东西我没动过,是那两个人欠我钱,我才把车开回来的。”他以为这两人是箱子和越野车的主人。   张一昂连忙吩咐李茜:“去房间看看。”   李茜急忙跑进房间检查一下,跑出来回道:“屋里没人。”   张一昂死死压住兀自挣扎的杜聪,杜聪被他反手压得剧痛,大喊:“你们谁啊?”   “快说同伙在哪儿!”   “什么同伙啊,这里就我一个!”   “你说不说!”张一昂手上用力,将杜聪的手臂折得都快变了形。   杜聪哈哈痛得直吸气,想起身却被张一昂跪在背上压得死死,越反抗手越痛,只得大叫:“你们到底是谁啊?”   “快说同伙在哪儿!”   “什么同伙啊,这里就我一个。”   “同伙在哪儿?”   “就我一个。”   “同伙在哪儿?”   “就我一个。”   两人顽固地重复了好多遍同样的问答。   总算等到李茜换了个有点新意的提问:“箱子里的钱和 U 盘呢?”   “什么钱,这箱子是我从车上拿来的,拿来就没钱,你们不要冤枉我啊,那两人欠我钱我才把车开回来。”   “什么车?”   “你们说的是什么钱?”   三个人都愣了片刻,张一昂又问:“同伙在哪儿?”   “什么同伙,就我一个。”   李茜再问:“钱和 U 盘呢?”   “什么钱,你们不要冤枉我,那两人欠我钱我才把车开回来。”   “什么车?”   “你们说的是什么钱?”   三个人又把这番对话重复了一遍,没一个人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张一昂再换一个问题:“你说的两个人是不是方超和刘直?”   “那两人不是叫夏挺刚和什么小毛吗?”   他们俩又是一愣,看他样子好像没在说谎啊,派出所第二天的报案记录确实写了夏挺刚和小毛的名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李茜问:“你怎么拿到这箱子的?”   “快说!”张一昂手上又加了把劲。   杜聪冷汗淋漓地快速将撞车后再强行开了他们车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两人更加糊涂了,这箱子底下有自动暗格,市面上当然买不到同样的,肯定是周荣家的那一个,可箱子怎么会跑到夏挺刚和小毛手里,最后又到了他手中?   突然这时,门口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为首的张德兵看到里面的状况,也是愣了下,下一秒,他带了四个小弟直接冲进屋,掏出匕首甚至有一把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人全部制服,随后关上门,将这三人都捆绑了起来。   “张德兵!”李茜认出了他。   “你认识我?哦,差点忘了,你们为了这次动我老板,也是做足功课的。还有你——”他一脚踹向杜聪,“撞车把保安引出去的招儿都被你们想到了?”他又狠狠地连踹张一昂几脚,“这是替荣哥还你的。好了,还有一个在哪儿?”   张一昂和李茜都沉默地看着他,对于这一番变故,他们着实没有料到。   杜聪被他踢断了一颗牙,满嘴是血地哭喊道:“你是谁啊?”   张德兵冷笑一声,示意四个小弟去将三人身上都搜查了一遍,没有摸到 U 盘,只是将他们的手机都拿了出来。他来到箱子旁,将东西翻找一番,还是一无所获。   他咬了咬牙:“钱呢?”   “什么钱啊,那两人欠我钱我才把车开回来的。”杜聪一脸的冤枉。   “U 盘呢?”   “我也不知道啊。”   “同伙呢?”   “什么同伙,就我一个啊。”   张德兵深吸一口气,见杜聪一问三不知,气得又一脚向他踹去,痛得他哇哇大叫,又被小弟用手捂住嘴不让他喊出声。张德兵走到一旁,先问问老板的意思。   别墅里只有周荣和胡建仁两人。   刚刚张德兵告诉他们屋子里的两男一女都已经被控制,箱子在,可是钱和 U 盘都没找到,那一男一女嘴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杜聪说这箱子不是他的,是他从另外两个叫夏挺刚和小毛的人手中拿的。   这事情经过听得周荣也是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胡建仁:“你觉得怎么做?”   “钱和 U 盘一定在那两个叫夏挺刚和小毛的人手中。”   周荣点点头:“听德兵的意思,他觉得杜聪不知道抢劫的事。”   “李茜和另一个男人一定是同伙,所以他们才不肯说,可以让德兵用点手段,以他们俩为人质,逼他们同伙回来。”   周荣摇摇头:“万一同伙知道同伴被抓,不敢回来呢?”   “这……”   “警察已经介入了,这件事等不及了,今天必须要有个了结。让杜聪带我们去找那两人,以这两个同伙做威胁,将他们一网打尽。东西拿回来后,一个不留。”   “那个杜聪呢?”   周荣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一样灭口。”   “好,我马上去办。”   “不,事关重大,我也得去。”   “可是这事太危险了。”   周荣淡然一笑:“如果这事德兵失败了,我坐在家里也是等着警察上门罢了。”   胡建仁想了想,点点头:“荣哥,你出门我怕警察会盯上。” 周荣冷笑一声:“正好用小米调虎离山。”   方超怒目圆睁地坐在屋中,盯着手里的匕首,还有衣服上的大便,满脑子都在想待会儿怎么收拾那两个王八蛋。刘直警惕地趴在门背后,静静地望着院子里的大门。   等了很长时间,院子门从外面打开了,刚哥和小毛有说有笑地往里径直走去。   “超哥,回来了。”   刘直低声说了句,方超瞬时回归战斗状态,像一条矫捷的狼躲到门的另一侧,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两人的欢声笑语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咦,这锁怎么掉了?”小毛问道。   “昨天被那傻子踢坏了啊,不过这房子我们也不住啦,以后我们就住——哎呀!”   刚哥身体刚探进屋,就被方超一把抓过脑袋往地上砸去,同时匕首狠狠地戳进了手掌,将他的右手钉在了地上。身后小毛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另一侧的刘直抓了过去,同样一招就按在地上,二话不说掰断了一根手指。两人抬起头,看到凶神恶煞的两位正是被他们调包的杀人犯,瞬时吓得肝胆俱裂。   “你叫夏挺刚是吗?让我看看你有多刚。”方超掏出另一块小刀片,蹲下身盯着浑身瑟瑟发抖的刚哥,“偷我们箱子,害我们被通缉,玩儿得漂亮啊!”他一挥刀片,刚哥大腿上血线冒出,同时传来尖锐叫声。   “你还敢叫!你叫我就剁烂你舌头。”方超将刀片伸到他嘴边,他吓得忍住剧痛却只能闭上嘴。可他一闭上嘴,方超又一刀划破他的大腿,抽刀片时还特地拉了下花,将他一片薄薄的血肉翻起来。   “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啊!”刚哥颤抖着哭求。   一旁的小毛见此情景,知道此番躲不过去,马上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扔了出去:“你们是不是找钱,钱全在这里。”   刘直看到塑料袋里滚出了美金,激动地赶紧蹲下去点钱。正在这时,小毛抓过一旁地上的一根带钉的木条就朝方超身上砸去,背上被钉子砸了个血窟窿。方超回头大怒,跳过去一把抓住小毛的头往墙壁撞去,小毛用出全身力量紧紧搂住方超,跟他纠缠在一起。   刘直回头想帮忙,但见小毛死死贴住方超,他也无从下脚,方超也不需要他帮忙,稳稳占住上风,手肘往他背后殴了两下,小毛嘴里就狂吐鲜血。他即将松开手之际,混乱中从方超腰后摸出了一把枪,乱按了一下,这枪居然已经打开保险,响起砰的一声,墙壁被打出一个弹坑,碎泥块纷飞,四人都不由一愣,小毛趁机一把抽出枪,顶在方超的额头上。   一瞬间,方超和刘直都停下了动作。   “别动,你动我就开枪了啊。”小毛胆战心惊地抓着方超。   刘直一把跳到刚哥的身上,掏出另一把匕首,按在刚哥的太阳穴之上:“你敢开枪我立马杀了他,你也一定死。”   方超冷冷笑道:“我兄弟是当过兵的,你手里有枪也不是他对手。”   “我不管,杀了你总够吧。”   方超眼睛微微一眯,他有一半把握能抓住小毛手臂将他掀翻倒地,可他也只有一半把握,如果这动作失败了,命就没了,他一时也犹豫不决,只能说:“小兄弟,那你想怎么样?”   “先放了我大哥。”   方超冷笑:“你觉得可能吗?”   小毛歇斯底里吼叫,把枪死死顶住方超的太阳穴:“你放不放!”   刘直看到这情景,担忧方超危险,慢慢抬起身,却见方超朝他摇摇头,说:“不能放。”   “你到底放不放!别逼我啊!”   “这样吧,你呢就把枪留着,我们把钱拿走,你看怎么样?”方超心想只要对方能把枪松开,转手间他就能将对方制服。   “钱我们要留一半。”   刘直怒道:“凭什么,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钱。”   谁知方超当即说:“我答应了!”   “那好,”小毛眼睛看着刘直,“你拿一半钱走,你大哥,晚点我会放的。”   方超淡淡道:“你这就不讲规矩了。”   “现在放了你们俩,你们马上对付我们怎么办?”   “我是讲规矩的。”   “我凭什么信你们?”   “这——”方超一时也找不到理由让他相信。   四个人便两两对峙着。   这时,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张德兵手里握了一把枪,带着小弟冲了进来,一见屋里的情况,先是呆了一下,怎么是四个人?他们在搞什么?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拿枪指着小毛和方超,喝道:“都别动!”   其他一个小弟也掏出枪对着另一边的刘直,另三个小弟则掏出长匕首分别围到了两组人身后。   眼见局势突然又起了变化,方超和刘直虽然还搞不清状况,但他们见两人拿匕首,肯定不是警察,两人眼神互相一示意。刘直回身一刀割破他旁边小弟的手臂,方超趁小毛分神的瞬间一把抓住他的手,夺过枪后狠踹一脚,将小毛踢飞。   突然这时,砰砰两声,张德兵回头朝刘直直接开枪,刘直捂着肚子,渗出了一些鲜血,跌倒在地,但此时,方超的枪举了起来,对向了张德兵。   现在的情况是,张德兵枪口指着面前的刘直,据他几米外的方超枪口指着他,张德兵另一个小弟枪口也指着方超,其他小弟则分站两侧实时接应。   张德兵看着方超,脸上毫无惧色:“你把枪放下。”   “不可能。”方超同样一身是胆。   “你如果开枪,你杀我一个,我们会杀了你们所有人。你如果有种,就试试,我数到三,你如果不放下枪,我先杀了他。”张德兵走到了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的刘直身边,拿枪对着他脑袋。   “一——二——”   方超把枪扔到了对面。   “超哥!”刘直忍痛抬起头,感动地看向方超。   方超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轻松道:“认栽了吧。”   张德兵满意地点点头,朝他竖起大拇指:“是条汉子!”如果他们没动他老板,他都想将两人收入麾下了。   其余人等将在场四人都捆绑起来,推倒在地上。   张德兵给小弟使了个眼色,三个没枪的小弟跑了出去,过了会儿,两辆很不起眼的小汽车驶入院子,一个小弟下车将院子门关好,随后周荣和胡建仁下车,三个小弟分别押着被绳子捆绑,嘴巴塞住的张一昂、李茜、杜聪三人进屋。   他们将三人带进来,拿开了塞嘴巴的布条,将他们同样推倒在墙角,这样,地上的七个人全部被捆绑,一切都在周荣的掌握之中了。   周荣慢慢踱步进屋,胡建仁关上门,却发现门锁坏了,他也只能将门虚掩一下。周荣将七个人打量一番,目光锁定在了方超和刘直身上,伸手一指:“这两个。”   张德兵上前在两人身上摸索一番,果然在方超的衣服内层口袋里摸出一只 U 盘,交还给周荣。周荣拿起 U 盘,用力地摸着,深深吸了口气,感慨道:“终于回到手里了,你们俩可都快把我吓出病来了。”   方超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你觉得我想怎么样?”周荣戏谑地瞧着他,一拍脑袋,“哦对了,本来我以为是你们两个干的,后来以为是四个,现在怎么变成七个了,你们这七个人到底什么关系?”   地上的七人互相看了看,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这时,张一昂用极低的声音在李茜旁边说了句:“他要灭口,等下你逃。”   李茜眼睛轻轻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被捆在背后的手里捏着一枚血淋淋的刀片,正是刚才方超割刚哥大腿肉的刀片。   对面,周荣还是在逼问方超和刘直:“说,上我家抢劫是谁指使的?”   “谁还敢指使老子?”方超冷笑。   “有骨气!”周荣点点头,反手就是一巴掌。   方超丝毫不惧:“动手吧,周老板,你要杀了我们这七个人,抓到就是死刑。”   “哎哟,你不知道,我如果不杀你们七个,被抓到了也是死刑。”周荣嘿嘿一笑,“你们想痛快点呢,就把这抢劫过程原原本本告诉我,不然,我让你死得不痛快。”   方超笑了笑,突然一口带血的唾沫直接朝周荣脸上吐去。   周荣抹了下脸,被激得大怒,几个小弟一起冲上去往方超脸狠踹。   这时,张一昂已经解开了绳子,将刀片悄悄递给李茜,随后慢慢解了几下绳索,趁旁边人去殴打方超之际,突然跳起身,抓起桌上扔着的一把刘直的匕首就朝周荣冲去。   张德兵回头举枪就开,砰一声,张一昂屁股血肉炸开一片鲜红,他不管不顾,一翻身跳到了周荣身上,将其一把拉过,匕首架上脖子,喝道:“住手!动一下就杀人了!”他屁股一阵剧痛,瘸腿将周荣拉到墙壁边,把周荣挡在他面前。   “你……你杀了我你也跑不了的。”周荣被刀架脖子上,顿时脸色苍白。   “至少也能拉你走!”   张德兵和小弟的两把枪都指向了张一昂的脑袋。   张一昂冷喝道:“你们就算开枪,我死之前肯定会抹他脖子,你们敢不敢试试!”   “不……不能试。”周荣慌张叫道,“你……你想怎么样?”   “放了她。”张一昂目光对向李茜,这时,李茜也割开了绳子站起来,另两名持匕首的小弟拦在了她面前。   “我叫你放她出去!我数到三,一——二——”   “让她走!”周荣喊起来。   小弟让到了一边。这时,胡建仁把身一拦:“不能放人。”   “我叫你放人!”张一昂手上一用力,锋利的匕首已经割破了周荣喉咙皮肤,他感觉到渗出血来了。   “放放放,赶紧让她走。”周荣连忙催促。   “荣哥,人不能放。”胡建仁丝毫没有退让。   “我叫你放人!”   “荣哥,如果今天让他们出去了,今晚我们所有人都得进去,这事我们不能听你的。”   张德兵扫了四个小弟一眼,小弟们目光都赞同胡建仁所言,虽然大家都是豁出去了,但有机会谁也不想进去。张德兵为难地低下头,说了句:“荣哥,老胡说得对,人——不能放。”   张一昂歇斯底里威胁:“你们信不信我杀了你老板?”   “不……不要杀我啊。”   胡建仁冷声道:“那你只会死得更难看!”   张德兵盯着他的大腿,张一昂两条裤子都已被鲜血浸染,哼了声:“你撑不了多久的,你放人,给你个痛快,你敢动手,我先强奸你女朋友,再把这里人全部杀光,最后再慢慢弄死你!”说着,他就直接朝李茜走过去。   “滚开,我是警察!”李茜吓得连连后退,大叫起来。   “你是警察?”张德兵停下脚步。   胡建仁不屑笑起来:“就你这样的,也能是警察啊?”   “我……我就是警察。”   胡建仁嗤笑:“还真没见过这么弱的警察。”   “那我呢?”张一昂喝道。   胡建仁目光朝他看去,眉头一拧:“你……你是警察?”   “她是警察,我是她领导,我当然是警察。你们现在放人,我可以说你们是自首,我有权对你们从轻处理。”   “你有这么大权力?”胡建仁盯着他看了几秒,“你是公安局的哪一个?”   “三江口公安局有这权力的也没几个。”   胡建仁打量了他几秒,慢慢点头:“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现在的警察这么有胆魄,没想到你身为刑警队的大领导,办案还会亲自扑到第一线上来,好一个三江口刑警大队长,王瑞军,佩服佩服!”   张一昂眉头一皱:“我不是王瑞军。”   “那你是谁?”   “我是公安厅派来的。”   “你——”胡建仁激动地指着他,“你是张一昂?”   “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是王瑞军啊。”   “我是张一昂。”   “原来你是张一昂。”   “我当然就是张一昂。”   两人核对了一番身份,结果还是僵持之中,张一昂血却在慢慢流失,脸色越发苍白,甚至连手都开始抖动了,他知道时间窗口不多了,强撑着说:“你们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周荣,你早就被我们盯上了,你只要出门我们都在跟踪,你既然来到了这里,外面已经布置了警察,只待抓捕了。你如果杀人,这里人全部死刑,你知道她是谁吗?公安部副部长的亲侄女,比你家周卫东大得多。李茜如果出事,三江口翻个遍也会把你们抓出来!”   他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感染了此刻噤若寒蝉的李茜,她也不由挺直了身体。   “那也未必。”胡建仁冷笑一声,“小米是你们的线人吧,他出发前被我们收缴了手机,此刻他早把警察引到郊外去了。”   “你们——”张一昂感到一阵晕眩,望着李茜,这下害死了她,心中顿感一片死灰。   突然这时,砰一声枪声传来,一颗子弹透过门缝直穿入张德兵的后背,他应声倒地,艰难爬起来连声咳嗽,却动弹不得。   门被打开,一行八九个人冲了进来,各个手里持枪,嘴里喝着不许动。   地上被捆的五人抬起头,重重吐出一口气。   “真有警察啊。”   “有救了有救了!”   “我坐牢也不想死啊。”   此刻,就连方超和刘直都为警察的及时赶来而差点落泪。   周荣手下众人纷纷扔掉了武器,双手抱头蹲下去。张一昂失血过多,意识松弛,这下终于可以躺下去睡一觉了。李茜急忙跑过来扶住他。   周荣大叫:“警察同志,不关我的事,我是受害者,救命啊!”   “哈哈哈哈,周老板,我来救你啦!”随着一声熟悉的笑声响起,周荣一伙抬起头,却见朱亦飞和霍正缓缓踱步进来。   “怎么……怎么是你?”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捆起来捆起来,都给我捆起来。”他挥挥手,他这么多手下全部拿着枪,轻轻松松就控制了全场,将所有人都牢牢地捆了起来,彻底动弹不得。   朱亦飞眼睛一扫,马上看到了桌角边当初被刚哥随手一扔的编钟,欣喜地拿过来交给了霍正放好,又捡起黑色塑料袋,粗点一下,里面正是定金,将钱也收好。随后哈哈笑着走到了周荣身边,低头看着他:“周老板,没想到吧,最后呢,地头蛇还是斗不过过江龙啊。”   “你……你怎么会来的?”   “我可一直跟着你啊,你有本事啊,把警察都甩掉了,可是甩不掉我哦。”   “你把我们捆起来干什么,我跟你有什么仇怨啊?”   “仇怨嘛,嗯——我他妈都不想提!”他抬起脚就往周荣脸上狠踹,周荣鼻梁骨和牙齿纷纷被打断,痛得哇哇大叫说不出话来。   “哦对了,——”他转到李茜面前,“你们两位是警察对吧?”   李茜恐惧地望着他,慢慢点点头。   “警察同志,刚才周荣这伙人说要杀了你们,这些话我在外面全听到了,我及时阻止他们的暴行,这也算是见义勇为了吧?”   李茜颤抖着点点头。   “警察同志,不要紧张,我跟周荣的仇可不会算到其他人头上,我跟他不一样,我不杀人。兄弟们,咱们走。”   霍正不解地跑过来问:“我们这就走?”   朱亦飞双手一摊:“不然呢?”   “这么多人……”   “周荣想绑架这些人灭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对对,我得帮他们报个警。”他搜出周荣的手机,拿过他手指按下解锁,直接拨了 110,“警察同志,我报警,周荣绑架了一伙人,其中还有两个警察,你们叫什么——”他转头看向李茜。   李茜怯弱地说:“张一昂和李茜。”   “我没骗你们,我有这么无聊吗?叫张一昂和李茜,那个叫张一昂的说是公安局的领导,他受了重伤,你们快来吧,位置在……嗯,还是你们自己找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哦,对,周老板,我们顺便借你们的车子用用啊。”   他们走到屋外,坐上了周荣开来的两辆很不起眼的小型汽车,一个小弟去打开院子门,两车刚启动,就见外面一辆警车正朝院子笔直地驶了过来。   “这几天可真是忙死了,所里的人都被局里掉去,剩下我们几个大事小事都得跑。”   “哎,可拖车的事明明是交警干的,非要排给我们。”   “这是警务系统的问题,当时报案涉及车辆盗窃,排到我们头上,我们不处理完,警务系统里消不掉。”   “那也等过几天呗,这又不是大事。”   “中午局里一个女的,跟我打了十几分钟电话,问我这起报案的经过,还调了记录,我想肯定是那个杜聪投诉到局里去了,不把那破出租车拖走,到时又说我拖着不办,哎,局里那帮人各个是领导,他们要我们拖车,我们也只能拖呗。”   两个派出所警察一边唠叨着,一边开着警车向院子驶去,后面跟着一辆大拖车。   两辆车都驶入院子中,却见对面门口还停着两辆小型汽车,车里坐着好几个人正在盯着他们看。   “这么多人在干吗?”两个警察刚想停下车,突然砰一声,一颗子弹直接将挡风玻璃击得粉碎,两个警察赶紧本能地趴下身,紧接着,对面两辆车中伸出很多把枪,朝着警车和后面的拖车一阵射击。   拖车司机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赶紧趴下头,脚下油门乱轰,拖车笔直朝前撞去。   两小车上的众人眼见大车直面撞来,想躲避也来不及了,因为这车体形小,周荣为了不起眼专门开小车来的,前面一辆车被拖车撞得飞离地面掉头狠狠摔到了一旁,车上几人当场昏迷,后一辆车被撞得翻了几个圈,直接砸进了屋子里。   混乱场面过后,车上的两个警察缓缓抬起头,现场已经面目全非,屋子里传来多人恐怖的叫喊声,他们恍如做梦一般呆立在现场。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不就是去拖个车吗,为何差点被人用枪打死。   片刻后,一辆小车车门打开,满身是伤的霍正爬了出来,两个警察出于职业本能,想下车抓他,谁知他抬起枪又向他们射击,他们是普通民警出勤没有配枪,只能趴下来继续躲避。霍正走到另一侧车身前,拉开车门,从里面拖出满头鲜血昏迷不醒的朱亦飞,大声喊着“飞哥”,却毫无反应。霍正只得单手扛着朱亦飞慢慢向前走,两个警察悄悄抬起头,开动汽车想开上去将他撞倒,霍正又朝他们开枪,距离远了并未射中,但他拖着朱亦飞也是体力不支,只好将朱亦飞放到一旁,满怀愧疚地喊了声:“对不起了,飞哥。”大手抹着泪匆匆跑走了。   民警一边请求支援,一边小心地下车到屋子里查看,走进被撞出一个大洞的屋子,看到屋子中的众人,彻底目瞪口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两天后。   “这怎么可能啊!”齐振兴瞪大眼睛翻着手里厚厚的一沓通报,“张一昂一天工夫抓了周荣整个团伙、两个抢劫杀人犯、朱亦飞犯罪集团,还有两个家里藏尸的歹徒?”这几天里,齐振兴都在北京参加培训,期间从赵主任电话里已经得知张一昂破了多起重大案件,而且还是同一天破的案,他带着李茜再加两个派出所小民警和一个拖车公司的司机,五个人手无寸铁就将十多个持枪歹徒抓了,创造了全国都史无前例的破案记录。   “对啊,张局破案的第二天,上级公安机关和政府领导都来了,这次张局单枪匹马深入歹徒窝点,抓人时还负了重伤。”赵主任一改过去他对张一昂的成见,此刻脸上也神采飞扬,虽然这回又是张一昂的功劳,但整个三江口公安局都借此大大风光了一把,他这个办公室主任还兼着公安局的新闻发言人,以往从来没机会对外发过言,这两天光通报稿他就写掉了一支笔,面对各级领导的询问,他描述案情滔滔不绝,好像当时是他和张局携手抓获了罪犯。   齐振兴默不作声,此时此刻他理应高兴,毕竟是整个单位的大喜事,可在这几天的关键时期,他却在出差,完完整整的缺席了。在单位的即便没参与抓捕,也能说自己参与了部分后勤工作,为最后的成功抓捕提供了协助,连赵主任也搞得好像自己是刑警队的了,可齐振兴全程在北京培训,谁都知道这次破案跟他这一把手局长没半点关系。   “张一昂伤得怎么样?”齐振兴看到赵主任写的一份情况说明中提到,张一昂被六四手枪击中,如果枪口偏离五公分,就会击中股动脉,有相当大的生命危险。他虽然一贯对张一昂不满,但看到张一昂拿命拼来的荣誉,心下也不禁有几分钦佩。   “张局还在医院,您放心吧,他没事,子弹刚好打在屁股肉上,医生说以后只会留个疤,对身体行动完全没影响。”   “你不是写着他差点伤到股动脉,有生命危险吗?”   赵主任笑道:“夸张笔法嘛。”   齐振兴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看到赵主任也站到了张一昂这边,子弹打在屁股上也敢说离股动脉只有五公分有生命危险,真是好不要脸,怎么不说枪口偏半米就会打中心脏当场死亡?   现在整个单位都沉浸在大功告成的喜悦之中,他能怎么样?他还向周卫东告过张一昂的状,如今周卫东被抓只是时间问题,而高栋自然成周卫东倒台的最大受益人了。   齐振兴独自坐在椅子上苦苦思索往后该如何应付,突然眼前一亮,赵主任跟张一昂发生过正面冲突,也能摇身一变替他摇旗呐喊,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拉下脸面,跟张一昂这个小老弟好好谈谈,冰释前嫌?   再看张一昂此人,一心扑在工作上,破案时奋不顾身,为人一片赤忱,齐振兴着实越看越喜欢,他马上决定,这个兄弟我认了!   三江口第一人民医院的一间独立病房内。   张一昂因为屁股受创,送医至今只能像只大乌龟一样四肢张开趴在床上,歪着脑袋朝向一侧,听王瑞军讲述这几帮人的审讯经过。   周荣团伙中,包括周荣在内多人被抓至今零口供,不过他们是在犯罪现场被抓,铁证如山,交代只是迟早的事。   方超和刘直承认多次制作爆炸并抢劫的事实,否认杀死林凯,坚称是他自己就死在了车上,也否认杀害了刘备,说刘备的尸体是刚哥和小毛调包换给他们的。   刚哥和小毛承认杀害了李棚改,否认杀了刘备,说刘备的尸体是从另一人手中抢来的。   这人身份则从朱亦飞同伙中问出,正是目前还在潜逃的霍正。   总之,各方或多或少都认了一些罪,但他们这些本来毫不相关的几伙犯罪分子是如何走到一起的,这点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警察审了几天也是一头雾水。后续犯罪事实逐项核实的工作够刑审队忙几个月的了。   王瑞军把现在已有的结果大略通报一遍,一针见血地指出最后破案的关键点:“如果不是局长你深入敌后,冒着生命危险,身受重伤的情况下重创周荣团伙,那么对于这些人,我们一个都抓不住,甚至将发生极其严重的多人集体命案!”   对此,张一昂也没有刻意推脱自己在案件中的贡献,这关键时刻扭转乾坤的一击正是他出于人民警察的正义感挺身而出做到的,他屁股上的伤口更是铁证如山,甚至连那几伙罪犯在审讯中都不无感慨,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公安副局长级别的领导,为了办案还能孤军深入,以一己之力对抗持枪歹徒,“败在张一昂手里,我张德兵也认了”,“我朱亦飞还是小瞧了大陆公安啊”。   张一昂将案情细细分析了一遍,又问:“周荣团伙有没有交代到一些事情,涉及现在的常务副厅长周卫东?”   “周荣的几个核心成员到现在都不肯开口,不过他们手下的口供里,提到了周卫东是周荣的保护伞。”   “有证据吗?”   “最大的证据在 U 盘里,U 盘已经交给上级了,牵涉到很多官员,不过据说公安部和中纪委已经来人联合调查了,U 盘里的名单谁也逃不过去,我听政府里的朋友说罗子岳昨天半夜就被纪委从家里抓走了。这些都是经济犯罪,周荣几个核心成员至今零口供,我猜主要是因为卢局长失踪的事。”   张一昂看着他的表情,已然猜出结果:“卢局长是被周荣杀害的吧?”   王瑞军难过地点点头。   据周荣一个小弟交代,一年前,上级纪委接到关于三江口市长罗子岳贪腐的匿名举报信,内有很多不同时间地点的罗子岳与周荣出入私人场所的照片,上级纪委派人对罗子岳进行一番调查后,没有找出罗子岳贪腐的确凿证据,只能对其进行警告处分,告诫他离商人保持距离。事后,周荣和罗子岳暗中调查谁拍的照片,发现了三江口公安副局长卢正长期跟踪他们,因为不知道卢正手里到底还有哪些牌,为了以绝后患,罗子岳建议周荣派人将卢正做掉。   周荣安排他手下最得力的张德兵处理卢正,张德兵找来刑释人员小飞,承诺给他一百万,让他杀一个人,小飞不敢杀人,找到逃犯李峰,李峰最后也没动手。张德兵见雇人杀卢正失败,为防泄露,便将小飞杀死,又在卢正跟踪罗子岳的某天晚上,亲手杀害卢正并将其用石头捆绑抛尸江中。   这件事是张德兵的小弟说的,事关重大刑事命案,刑审队依然在审问张德兵,他自知此事一旦交代便是死刑,至今不肯承认。不过王瑞军相信过不了几天,只要其他人的审讯工作有更多突破,张德兵必然会扛不住压力,彻底交代清楚,届时在确定的刑事命案面前,周荣、胡建仁等几个核心组织成员也会接连突破。   除了周荣自己这伙人外,郎博文也算是周荣的马仔,过去很多刑事犯罪的事主要是郎博文干的,不过警察去找郎博文时,他已经失踪,公司目前由他弟弟郎博图管理。郎博图虽然和周荣也走得很近,但目前现有证据还没有牵涉到他的。   张一昂寻思一番,一连的大案告破,众多罪犯落网,可还有一个案子扑朔迷离。   “周荣那帮人有没有交代杀害叶剑的事?”   “没有啊,他们全部否认叶剑被害跟他们有关,都说叶剑是周荣最要好的朋友,不可能会去害他。”   张一昂皱了皱眉:“你们有没有问仔细啊?”   “我们用了各种审讯技巧问了。我跟周荣说,『你别装了,胡建仁已经承认叶剑被杀是你指使的』,周荣反说我们警察套话能不能专业点,他怎么可能杀叶剑;我跟胡建仁说,『别装了,周荣已经承认叶剑被杀是你指使的』,胡建仁也说我们套话能不能专业点,周荣不可能允许手下动叶剑;我跟张德兵还是这么说,他回答得跟他们俩一样。我审讯的时候就感觉叶剑被害跟周荣确实无关,早上更证实了这一点。”   “早上发生了什么事?”   “早上有人在河边发现了陆一波的尸体,已经死了好几天,手法和叶剑被害很像,这几天周荣一伙人都在急着找 U 盘,哪有心思找人杀害陆一波啊。”   “你说陆一波死了?”张一昂突然从病床上弹了起来。   “是啊。”   “陆一波死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张一昂直接起身下床,从一旁拿过左右两根拐杖,瘸着腿就往外走,王瑞军连忙上去搀扶:“局长,你这是去哪儿呀?”   “去陆一波被害现场!”   “你……你受伤可千万别拉到伤口,我们已经派人在查了,你不用亲自去。”   “我不用亲自去?”张一昂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哪个狗东西杀死叶剑嫁祸给我,我还怕查不出他来了,他可真有种再来一次,我非把他揪出来不可!” 王瑞军在一旁连声劝他消消气,医生要他至少静养半个月不要下床,这案子交给他们办就行,可张一昂哪忍得住这口气,刚来三江口上任就被人栽赃,他做梦都想把这凶手找出来,他一把甩开王瑞军,推开病房门,两个拐杖撑着身体走得飞快,后面护士追着大声疾呼“病人跑啦病人跑啦”,谁也赶他不上。   事发地又是在河边,远远望过去,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宋星、物证许科长、陈法医甚至还有李茜都在现场忙碌穿梭着。   王瑞军刚把警车停下,张一昂就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自顾拄着两个拐杖一瘸一拐地往现场走去。   他刚走过警戒线,一名警察就朝里面大喊:“张局长来啦!”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抬头朝这边看过来,几秒钟的沉默后,现场所有警察突然鼓起掌来,看得警戒线外的围观群众一头雾水,纷纷心想这屁股还绑着绷带的残疾人什么来头啊,所有警察看到他都两眼放光啦。   里面执行任务的警察们集体向他围拢过来,连一向自视甚高的陈法医也不由挺直了椎间盘突出的腰板,低声跟他徒弟感慨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副局长的身份还孤身犯险,空手面对一帮持枪歹徒临危不惧,最后抓获所有人,嗯……了不起!”他竖起了大拇指。   “局长,你伤怎么样?”   “您应该好好休息,这案子就尽管放心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局长,你真是我的偶像!”   众人纷纷向他表达敬意,过去对他尊敬,更多是因为他领导的身份,如今他已成为刑警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孤身犯险,创造破案奇迹。   人群中,李茜嘴巴翘起冲他微笑,张一昂不但奋不顾身地救了她的命,而且她全程参与了最后的破案,这两天整个刑警队都对她刮目相看了。   “我没事,谢谢大家!陆一波尸体在哪儿?我去看看。”   大家又感慨张局长真是为了工作操碎了心,人群自动分开两边,仿佛欢迎外国首脑来访的架势,夹道欢迎他来到一具已经被水泡肿的庞大尸体前。   尸体仰面平摊在地上,穿着跑步的休闲装扮,衣服上全是血迹,一旁警察介绍:“早上有人打了匿名报警电话,称在此处河边有一具尸体。”   “找到报案人了吗?”   “还没有,对方用的是虚拟手机号,声音是电脑合成的,我们怀疑报警人就是凶手。我们派人到附近搜索,最后在旁边的一棵树下找到了一条绳子,绳子一端没入水中。我们将绳子拉起来,拉出了一只大麻袋,里面是陆一波的尸体。刚刚技侦人员在旁边草地上发现了血痕,认为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在此将陆一波杀害后,装入麻袋抛进了河里。陈法医根据尸体情况,初步判断死亡距今大概有三天了。”   一旁的陈法医蹲下身在尸体上方比划着:“张局你看,他身上有多处刀口,和叶剑的非常相似,我断定肯定是同一个凶手。”   “嗯……伤口看上去和叶剑的确实很像!哎呀哟——”张一昂举起一个拐杖在尸体的腹部指了指,突然一个踉跄没站稳,拐杖直接从尸体的伤口处插进去穿破了肚皮,内脏和肮脏的液体挤了出来。众人赶紧转头忍住呕吐,陈法医正要破口大骂这一棍子破坏伤口我怎么做尸检啊,瞬间意识到这是张局的无心之失,想到他受伤还亲临一线,也就不生气了,反而竖起了大拇指,插得好!这一棍插下去正好能让他判断尸体的泡水程度,刚才他只能预估大概的死亡时间,现在他可以准确判断陆一波遇害距今就是三天。   大家纷纷对陈法医刮目相看,没想到他这副老骨头也能重新做人。   张一昂抽出拐杖,屏住呼吸在草地上擦干净,来到一旁,环顾着四周,回头问其他警员:“你们还记得我上次说什么来着吗?”   众人茫然一愣,拼命回忆一番还是不明白,宋星问:“上次是指哪个时候?”   张一昂对着他轻轻叹息摇头。   王瑞军朝宋星哼了声,扬起头颅:“局长上一次就说了,陆一波没吐露实话,他一定知道某些叶剑的情况,你看吧,这次他和叶剑死法一模一样,肯定是被人灭口了,局长果然有先见之明!”   “上次我也不敢肯定,手里也没证据,否则直接把陆一波抓起来强审反倒能救他一命。怕是我们上次去问陆一波时,已经打草惊蛇了。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   大家都一同跟着点头感慨,不少人私下问“伯仁是谁啊?”“陆一波的小名吧。”   现场众人商量了一阵,现在案件并无具体线索,得按部就班展开调查,刑技队员继续留在现场,一队人去查周边监控,一队人去搜查陆一波住所,张一昂则另带一些人去枫林晚酒店了解情况。   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到了酒店大堂,王瑞军出示证件,告知要去搜查陆一波的办公室,大堂经理拦住他们,询问出了什么事,王瑞军很官方地说无可奉告。经理表示要先和领导汇报一下,便走到后面打起电话,挂了电话,她歉意地说:“警察同志,办公室里有陆总的私人物品,陆总说他正在外地出差,你们能否再约个时间来?”   此话一出,众人头皮炸裂,陆总?难道泡水里死去的尸体不是陆一波?   王瑞军急问:“你说的陆总,是陆一波?”   “当然啊,我们只有一个陆总。”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投向了张一昂,他紧皱眉头,也是一头雾水。尸体虽然泡水里多日,但毕竟没毁容,他们一眼就认出了陆一波。可大堂经理却口口声声说陆一波在出差。难道有人杀了个长得和陆一波很像的人,故意让受害人穿陆一波的衣服,李代桃僵伪造陆一波死亡?可这有什么意义呢?   他拄着拐杖走上前:“你刚才是和陆一波本人通的电话?”   “呃……”经理犹豫一下,点点头,“是啊。”   “他在哪儿出差?”   “这个没说,我不方便问老板。”   张一昂面色肃然道:“你再给陆一波打个电话,就说警察要亲自跟他说几句。”   “这个……”   “赶紧的。”刑警纷纷催促。   “哦。”经理又来到后面,拨了电话,过了些时间眉头一皱,“奇怪啊,陆总手机关了,是不是没电了。”   众人隐约感觉情况不对劲,张一昂忙吩咐手下:“马上查陆一波手机刚才通话时的位置。”   “等等,”那刑警刚要转身,经理就忙不迭说,“不用去不用去,我……我刚才没打通老板电话,老板手机已经关机好几天了。”   王瑞军大怒:“你刚才又说陆一波!”   “我……”经理被他吼得花容失色,“老板吩咐过,如果警察来了我们就这么说。”   “我去!”   在场刑警纷纷破口大骂,害他们以为这案子另有玄机,虚惊了一场,在一片要以阻挠刑侦执法将其拘留的威胁声中,大堂经理手忙脚乱地找出陆一波办公室的备用钥匙,撒开脚丫子飞奔上楼打开办公室的门,让警察进去搜查。   进门后,警方按照程序,让经理再带着两个工作人员在门外守着,监督警察不会偷办公室的东西。其实这办公室很干净,没啥东西,值钱的不过是沙发、办公桌、空调等家具和电器,没人担心警察会在查案期间把沙发扛回去自己坐,无非是走个流程罢了。   整个办公室面积很大,有六十多平方米,布置简单,进门不远的左侧是书架,上面放着一些装饰性的大部头书籍,还有一些办公文件,另一侧是办公桌、沙发等,粗看没有异常。   张一昂拉开桌旁的文件柜,第一格里除了几支笔,空无一物,第二格也是类似,拉开最后一格,出现了几本管理学的书,拿起这几本书,突然,两张熟悉的照片映入了眼帘。   这两张照片和叶剑家中发现的一模一样,都在照片的塑料封壳外用秀气的小楷字标注了拍摄的年和月。   看着这两张照片的出现,王瑞军连声惊叹,同时向一旁其他警员感慨:“上回我们去叶剑家搜查,他家很杂乱,我们都不知道该查什么,局长从一堆杂物中挑出了这两张照片,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这是重要线索。当时我心里还不服气呢,不就是两张老照片吗,这能说明什么?今天在这里又看到照片,我才知道,这叫专业!”   一旁警员们连连点头,接过照片装进物证袋。   张一昂又盯着柜子看了半天,叫过大堂经理询问:“陆一波的文件柜里一直都是这么空着的吗?”   “我没看过老板的柜子,我不清楚啊。”经理敷衍一句,却在张一昂投来的泰山威压的凌厉目光中,慌忙纠正,“哦对了,我看到老板经常从柜子里拿文件,应该……柜子里平时应该装了一些文件。”   听她这么说,众人再去看柜子,此刻柜子里什么都没有,会不会有人拿走里面的某些文件了呢?   很快,更大的疑点出现了。   一名警察盯着办公桌上方的天花板:“咦,陆一波在自己办公室里还装监控?”   大堂经理抬头看了几秒,马上说:“不可能啊,这里从没装过监控。”   众人顿时警觉,仔细打量,发现这是用电池的简易远程监控,对方通过手机 APP 连接监控设备可实时查看,安装非常简单,只需要粘上去便可。他们向经理再三确认一遍,这监控过去绝对没有装,是今天才发现的。   张一昂连忙问:“这办公室平时除了陆一波,还有谁能自由出入?”   “只有老板啊。”   “你不是也有备用钥匙吗?”   “备用钥匙平时不放在我这里,放在公司保安部,我今天也是从保安部拿的。”经理赶忙撇清自己的干系。   “一共有几把钥匙?”   “只有两把,一把在陆总手里,一把在保安部。”   张一昂思考片刻,先让手下将酒店里这几天的监控都拷贝回去,详细调查。不过陆一波办公室属于行政办公楼层,一向私密,外面没有装监控,怕是查不到谁进了他办公室。   当夜,陆续归队的各组调查人员又到了案情分析时间。   还是原来的套路,法医先开口讲解尸检结果,原以为又是和上次一样,“似乎不是正常人所为”,谁知这次却有了新发现。   “根据我的尸检分析结合陆一波手机关机的时间点测算,他死于三天前的晚上,到现在差不多四天,一百个小时,尸体情况和叶剑非常相似,都是遭受汽车撞击,身上被捅了很多刀,与叶剑被害不同的是,叶剑是受伤后自己跳河游走的,陆一波当场就死了,再被人拖行扔进河里。我通过解剖,比较两次的伤口,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陆一波和叶剑两具尸体上的刀口,除了刀口数量不一样,其中多处刀口的方向、尺寸、距离,居然是完全一样的。这我就纳闷了,什么人可以做到两次捅人的刀口完全一样呢?于是我就查询资料,查啊查,查啊查,可惜啊,这方面资料是空白的,从来没有案件是这样的。我呢又想其他办法,这两次同样的创伤是怎么做到的,话说我做法医二十多年……”   对于这次陆一波的尸体,陈法医显得格外兴奋,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刻钟他遇到尸检难题后,是怎么想尽办法排除万难的,待他正要讲到 1995 年他刚当法医那会儿的趣事时,张一昂终于挺身而出,见义勇为地伸出大手:“陈老师,时间紧急,先告诉我们结果吧。”   “凶器是一辆车头很高的越野车!”   “凶器是越野车?”众人咋舌。   “对,凶器就是一辆车!”陈法医挺直身板一脸的自信和得意,“这辆车在车头前方装了一块板子,板子上固定了若干把锋利的匕首,歹徒突然驾车朝被害人撞去,车头上的匕首插入被害人身体,所以才造成叶剑和陆一波两具尸体都有被车撞的痕迹,而且身上被捅的一些刀口的方向和尺寸完全一致。”   众人微微闭起眼,脑海中浮现出古战场上的钉板车,车前头是一块立着的木板,上面全是粗大的钉子,当兵的在后面抓着这辆手推车朝敌人猛冲过去。现在手推车改成了汽车,但道理是一样的。   “你确定吗?”众人谁也没听说过这种杀人手法,纷纷七嘴八舌地表示怀疑。   “我当然确定啊!我当了二十多年法医——”   “确定就好啊,确定就好啊,我们一直都很相信你的。”张一昂赶紧阻止他,众人跟着连连点头。他回头对其他人说,“那就调周边监控,查车头装了刀板的越野车。”   “这个……”宋星迟疑道,“我觉得查不出这样的车子吧,如果一辆车车头装了插满匕首的板子,这么危险的汽车,路上看到的人都会报警。”   “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张一昂又转向陈法医,“板子是怎么弄上去的?”   “应该是杀人之前固定上去,杀人之后拆下来,不过正常的汽车车头想固定住这样一块板不太容易,我认为这块板是专门根据车头形状设计出来的。”   众人商量讨论一番,决定先去调周边监控,找出符合车头高度的越野车进行筛选。   随后,张一昂抛出了另一个疑点:“这案子里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大家想想,陆一波为什么会死在河边,他晚上一个人到河边来做什么?我认为最可能的原因是——”   “约会,他和某个女人约会!”宋星脱口而出。   张一昂正要解释自己的推理步骤却被打断,不满地瞥他一眼:“你已经知道答案啦?”   “我瞎猜的。”   王瑞军瞪了他一眼,斥责道:“就知道瞎猜瞎猜,光知道答案有什么用,你还要不要解题步骤了!——局长,您来继续分析。”   张一昂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当初叶剑跟人大晚上约在河边碰面,被杀了,陆一波是知道此事的。虽然两次的地点不一样,可同样是河边,陆一波为什么要在大晚上独自去河边,他难道毫无警觉性,就不怕重复叶剑的遭遇吗?你们想,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约陆一波晚上来河边,他会去吗?肯定会警惕!所以,这次约陆一波的人,一定是他熟悉的人,熟悉是不够的,还要让他很放心,不觉得会出现危险。什么样的人能让他放松警惕?女人,一个和他约会的女人。”   “一针见血,一针见血啊!”王瑞军连声赞叹,“我也一直在思考这问题,陆一波明知叶剑是在夜晚去河边赴约被害的,为什么又重蹈覆辙呢?局长一说出女人这个判断,我的思路就完全打通了。从目前线索看,凶手是一名男性,但约陆一波的人,很可能是一名女性。我们要先摸清跟他关系亲密的女性,再从中牵出凶手。”   物证许科长皱起眉,他不想破坏讨论氛围,但为了不让调查走偏,他还是谨慎地说出真相:“这个……也不一定吧。”   王瑞军眼睛一瞪:“许科,你又有什么高见了?”   许科长心想我今天晚上还没说过话,哪来的“又有什么高见”,看到张局的目光也向他投来,只好说:“呃……今天我们查现场,确定死亡地点就是第一案发现场,我们找人打听过了,陆一波的家就在附近,他最近每天晚上九十点钟都会来这里河边跑步,尸体穿着跑步的衣服,所以……我觉得不是有人约他,而是凶手知道他晚上跑步的习惯,在此埋伏杀了他。”   王瑞军不服气道:“那叶剑案又怎么说?”   “叶剑被害前拍到他在看纸条,他当然是有人约他。陆一波这次应该是有人知道他跑步,提前埋伏。”   “那你说说谁约的叶剑啊?”王瑞军故意给他出难题。   “这个……如果知道谁约的叶剑,不就破案了。我们物证组能做的工作很有限,具体凶手是谁还需要靠你们调查组的来查。”   王瑞军哼了声,扬起眉:“那你们组今天查出了什么线索,不能像叶剑案子一样,又一无所获吧,查凶手是我们侦查员的事,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话显得叶剑案没破的责任全在许科长头上,许科长低着头说:“事发已经三天了,户外情况复杂,所以我们……我们没提取到嫌疑车辆的轮胎印,也没找到可疑的脚印和指纹。”   “那就是查了半天什么线索都没有咯。”王瑞军叹口气。他隔了对方太远,否则早就伸手拍他肩膀,老许啊,你不能每次都交白卷吧。   许科长本就是厚道的老实人,羞愧得满脸通红,情急之下,他想出一条线索:“今天怀疑凶手进过陆一波办公室偷装了监控,我们拆了监控问了上级电子技术警察,这种临时监控查不到数据接收方。我们仔细检查门锁,可以肯定门锁没有任何撬动痕迹,是用钥匙开的。我们跟酒店确认,钥匙原来一共有三把,一把在陆一波手里,已经在他家找到,酒店保安部有两把备用钥匙,几个月前陆一波拿走了其中一把。我们搜遍了办公室和他家,都没找到这第三把钥匙。”   张一昂思考一番,一共三把钥匙,陆一波和酒店保安部的都在,凶手自然是用这第三把钥匙开的门。便问:“陆一波把备用钥匙拿走后,交给谁了?”   “不知道,但能拿到他办公室钥匙的,应该是一个和他关系比较亲近的人。”   案情分析会开完,张一昂谢绝手下陪同,独自回到医院病房,让护士换药消毒。   护士离开后没一会儿,李茜手里拎着一只保温饭盒悄悄来到了病房。张一昂正趴在病床上看手机视频打发时间,见她蹑手蹑脚地走进门,不禁好奇:“李茜,你怎么来了?”   “局长,我给你带了宵夜,是我亲自熬的粥呢。”李茜显得格外温柔。   “你不是一天都在查案,刚刚还一起开会,哪来的时间熬粥?”   “嗯……我用电饭煲定时熬的。”   “哦,那倒也不用费什么力气。”   李茜微微失望,马上又换上殷勤的笑脸:“来,趁热吃,尝尝我的手艺。”   她转开保温饭盒,放到柜子前,张一昂探头一看,惊讶了:“这是什么粥?”   “蹄髈小米粥。”   “这世上居然有蹄髈小米粥?”   李茜嘻嘻一笑:“你蹄髈受伤——呃,你屁股受伤了,所以我特地买了猪蹄髈炖粥给你吃。”   如今夜已深,张一昂忙碌一天着实辛苦,此时胃口大开,当下支起身便要去拿勺子,李茜却一把夺过,微笑着说:“你转过来不方便,我来喂你。来,张嘴。”   张一昂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李茜脸一红,只顾低下头嘴唇凑近勺子轻吹了两三遍,温柔地递到他嘴巴前,张一昂近距离看着她忽张忽合的嘴唇,不禁本能地感到裤子勒得有点紧,他稍微转了下身让裤子宽松一些,吃了一口粥,味道还不错,真是没想到李茜居然也有厨艺。李茜又舀起一勺轻吹几下递过来,张一昂再吃一口,他感觉气氛有点异样,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犯致命的政治错误了。她毕竟是副部长的侄女,这感情可不是儿戏啊。他考虑了几秒,深吸一口气,说:“我去下洗手间。”   “我来扶你。”   “不用不用不用。”张一昂连声推脱,抓起两根拐杖快速逃离这闷热的病房,到外面让自己冷静一下,好好想一下该怎么处理。   几分钟后,张一昂打开门瘸着腿快步移进屋,转身就关门上锁,伸手将墙上的电灯开关全部关灭,病房里瞬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李茜小心脏快速跳动,一阵紧张:“你……你干什么——”   “你趴下。”   “啊,在这里?你不是受伤了吗?”李茜的脸在黑暗中羞红一片,她嘴里小声嘀咕着,身体还是按着指示趴到病床上,不过她是仰面趴的,也就是躺着,双手紧张地交叉在胸前,头侧到一旁,微微闭起眼睛。   张一昂一回头,借着窗外的夜光,看到李茜是这样的“趴下”,走过去一把拉起她:“我叫你趴床底下。”   “床底下?”   “我看见霍正了,他在找我。”他一把将李茜推下床,待她躲到床底下后,他把病床上的被子拉直成人形,再拄着拐杖闪身躲到病床旁边的帘子背后。   他刚躲好,门外就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隔了几秒,门上的玻璃窗口出现了霍正的脸,霍正看到病房里漆黑一片,想着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便伸手转门把手,谁知上了锁,他转了两下转不开,过了几秒,他转身离开。   屋子里的两人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门外的人脚步声远去,在深夜住院部的走廊里显得尤其可怖。   “他……他走了吗?”躲在床底下的李茜问。   “暂时走了,你先别出来,手机在身上吗?”   “在。”   “你给宋星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带人来医院!”张一昂知道霍正此人手段极其凶残,他屁股负伤行动不便,李茜更不用指望,两人手里都没有武器,若是霍正进来,定当凶多吉少,此时他可一点都不敢大意。   李茜也知道今夜极其凶险,她马上找出宋星的电话,拨打过去,小声说:“喂宋星,霍正来医院了,你赶紧——”   她话还没说完,脚步声再次响起,快步朝这边跑过来,李茜连忙用最低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屋内两人听到钥匙插入了锁孔,随即门被打开了,他们俩躲在各自的位置一动不动。   霍正打开门后,并没有急切地冲进来,而是先环顾了一圈,看到病房四周放了很多的鲜花水果,可见正是张一昂的病房,他不紧不慢地关上门,拉起玻璃窗后的帘子,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匕首握在手中,朝着病床一步步走来。他走到病床前,一把拉开被子,却见被子里空无一人。   他皱了皱眉,马上警惕地抬起头,他想到病房上了锁,那么人一定在房间里。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手机里的说话声:“喂,李茜,你说话呀,什么医院啊,喂——”   李茜死命按住手机的音量口,怎奈声音还是散出去了,她赶紧挂断电话,可惜已经来不及,她抬头便看到了霍正苍白的脸,霍正一把将她从床底下拖出来,借着夜光一看,怎么是个女警察?   电光石火一刹那,霍正听到身后传来声响,他本能转头就见一根硕大的拐杖从天而降当头劈来,一击正中额头,但毕竟是张一昂单手挥动的拐杖,力度不够,他感觉额头一阵疼痛却并无大碍,好在李茜趁此机会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躲到了张一昂身旁。张一昂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另一根拐杖朝霍正肚子直捅过去,霍正再吃一击,被撞到墙角。   张一昂双手紧握两个拐杖,当成伸长的手臂,一记记直拳朝他打去。可毕竟他下盘受伤不稳,手上发力不足,并没有对霍正造成特别大伤害。霍正在起先几秒的躲闪后,马上反应过来,左手抓住其中一根拐杖,叫骂着“我去你妈”,右手握着长匕首直朝张一昂挥去。千钧一发之际,张一昂另一只拐杖瞅着机会猛戳他眼睛。   霍正本能闭上了眼,但被拐杖戳到剧痛睁不开,忙双手护住头,瞬时卸了力气。这种生死存亡关口,张一昂肾上腺素全面爆发,将其中一只拐杖扔给李茜,他双手操起一根拐杖冲上去对霍正当头直捶。霍正一边躲闪,一边随手抓住病房里的各种物件乱抡过来,张一昂被砸得多处受伤,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也感受不到痛觉,两个人在病床前一个靠匕首一个靠拐杖厮打在一起。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张一昂身上被划到了几个口子,血流不止,霍正虽然被捶了不知多少下,但这悍匪战斗力依旧强悍。一旁的李茜在刚开始被吓呆后也投入了战斗,但基本帮不了什么忙。   霍正在这短短几秒的乱斗中马上想出快速解决战斗的办法,他抬起手臂用力隔开张一昂,不顾一切跳上病床朝后面的李茜扑去,眼见他跳下来匕首直刺李茜,张一昂一把扔掉拐杖,扑过去抱住霍正,一手抓住他左手,一手死命握住他持刀的右手,两人都摔倒在地。霍正胡乱用刀向旁边划,张一昂的手臂和胸口出现了多道口子,鲜血将衣服染成了红色。   霍正身手比张一昂厉害,张一昂胜在体形比他高壮,张一昂用尽全力握住霍正双手不让他行凶,两人僵持了几秒钟,霍正张开大口歪头朝张一昂的手臂咬了上去,“啊——”瞬间感觉整块肉要被他撕咬掉,幸好李茜用拐杖朝他肚子奋力戳去,他总算松了口,张一昂趁此机会也依样画葫芦,张口就朝霍正的右手臂咬去。“啊——”这次是霍正感觉整块肉要被咬掉了,他右手松了力,张一昂眼疾手快夺过匕首,朝张嘴大叫的霍正嘴巴里直接捅下去,乱戳几下把他舌头捣烂,再用力一划,匕首将他嘴巴开到了耳朵根,张一昂又在他大腿上戳下一刀,霍正在剧烈的疼痛中痛昏了过去。   张一昂站起身,全身是伤,满身鲜血,屁股的伤口早就崩破了,此时卸下力后才感到全身肌肉在抽搐,站立不稳跌倒,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借着窗外夜光,看到李茜安然无恙,他总算放心地笑了笑。   李茜看到他的模样,激动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不知是因为刚刚的害怕,还是此刻的感动,她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张一昂喘息着拍拍她:“没事没事,不用怕了啊。”   李茜双眸盯着他的下巴,幽幽说了句:“你又救了我一次,以后……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一个多小时后,公安局所有的领导和三江口政府里的主要领导全部奔到了医院看望张一昂,医院的夜班保安被市长当场勒令辞退,医院院长暂停职务,当班护士尽管解释“当时歹徒说要看望张局长,打听住哪个病房,后来偷走了钥匙才进入病房”,还是被停职了,整个护士班扣发当月工资。众位领导也不管张一昂的谢绝,强行安排一组六人特警三班倒守护在病房门口,直到他出院。   张一昂在这场死里逃生的搏斗中,身上受了十多处伤,看着满身鲜血惨不忍睹,但其实也不严重,都是皮外伤,唯一严重的是手臂被霍正咬的一口,一圈牙齿印咬破了皮,整块肌肉呈黑紫色,到现在还是剧痛,医生看着也说这块肉差点组织坏死了。医院连夜电话叫来了最好的外科大夫给他清创缝合,大家众星捧月般看着医生给他处理伤口,见他疼得哇哇大叫,不禁都打趣说,用两根拐杖就制服亡命徒霍正的张局长,居然也会喊痛啊。   这一下张一昂的声望更是到达顶峰,刚刚赤手空拳抓获一堆犯罪团伙,今天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靠两条拐杖就制服了持刀亡命徒,这要是张局长没受伤,十个霍正也打不过他呀。   又待了一阵子,各个领导说了一番关怀备至的嘱托后,先行回家,病房外面站着值班特警,里面只留下了刑警队的人。   张一昂逐渐平静下来后,开始问起霍正的情况。   霍正身上的伤比他只多不少,半张脸被划开,大腿肌肉被深刺一刀,出来后也是瘸子,不过他是没机会出来了,伤好后光前科也是判死刑,更别提今晚这一出。   “霍正为什么来医院找我?”   王瑞军说:“我们都以为霍正跑了,没想到他还敢来医院找你,他真是不想活了啊。”   “去审,让他录口供,问他怎么想的,马上告诉我结果。”   “他现在这个样子录不了口供吧?”王瑞军想起刚才看到霍正的脸,他看着都疼。   “他手有没有断?”   “没有啊。”   “那就让他录手供,把问的都写出来!连夜审!”   宋星插了句嘴:“他现在状态很不好,我看要不明天再审?”   “你倒挺会心疼他啊。”宋星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张一昂就一肚子火,“宋星啊宋星,我跟你有仇啊,差点被你害死,你是不是要改名叫送命啊?”   “什么,宋星差点害死局长!”众人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李茜马上连珠串般将刚才报警电话的事说出来,可怜的宋星被队友们又是一顿毒骂,先是差点让刘备杀死李茜,后追丢梅东,再贪功冒进放跑方超、刘直,最后对报警电话丝毫没有警惕性差点害了张局和李茜,宋星你是不是犯罪分子派在刑警队的卧底啊!   宋星老脸通红,奔出病房,来到看押霍正的临时病房,不顾护士的人道主义反对,将躺在床上的霍正拉起来,用尽手段逼他打起精神把前因后果写下来。最后发现原因倒也很简单,朱亦飞对霍正有救命之恩,这次朱亦飞被抓后,霍正倒也讲义气,想要救出朱亦飞。他自知强闯公安局救人的成功率是零,于是想到来医院劫持张一昂做人质来交换朱亦飞。不过他此番动手前已经做好了被抓的准备,说起来倒也是条汉子。   第二天,刑警队一行人又赶来医院,看望张一昂顺便汇报最新调查进展。   物证组带来了一条新线索,昨日从陆一波家中搜出了一只加密的 U 盘,经过计算机专家解密,在里面找到了几十条音频文件,里面的声音大多是郎博文的,他们推测陆一波曾监听过郎博文。   张一昂让人把音频文件传到邮箱,一看共有二十多条,他随便挑了几条播放,内容大多是郎博文或关于生意,或关于生活的日常交谈,并无特别,他又点了下一条,刚准备播放,王瑞军眼疾手快地按下暂停键,说:“局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用听了。”他赶紧将笔记本电脑收起来。   张一昂奇怪道:“你收得这么急干吗?”   “啊,这些我们都听过了,和案件无关。”其余人也都跟着附和,连李茜也一副不自然的表情跟着说。   张一昂愈发好奇,伸出手,严肃道:“电脑拿过来。”   “这……”   “拿过来!”   王瑞军犹豫着,只好将电脑又递过去。   张一昂打开那段音频,播放了一会儿后,两个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荣哥也太谨慎了吧,不就是省里派了个人下来,只要东叔在,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博图,这你就错了,荣哥跟我私下说过,如果我们真出了事,东叔是不会保我们的,包括荣哥他自己也一样。这回省厅来的是高栋的手下,指向性很明显哪。”   “真没什么担心的,我跟我朋友打听过了,来的那个张一昂啊就是个马屁精,这么多年也没破过案子,跟对了高栋才到了省里,嘿,这么不懂破案的人也来管刑警,真是搞笑!”   ……   张一昂一脸铁青地抬起头,发现众人都散在了一边各自聊天,还有人在跟亲戚朋友打电话,好像谁也没听到电脑里的对话。   “说这话的人是郎博图对吧?”张一昂冷冷地问了句。   “啊,局长,你说什么呢?”众人方才回过神,又向他身边聚过来。   “这些音频你们都听过了吧?”   “没有啊,我们就听了前面几个,发现没价值,后面的也就懒得听了。”王瑞军笑说道,众人也纷纷说,听这些没用的录音是浪费时间,他们可没这个闲工夫。   “刚才说这话的人是不是郎博图?”他又问了一遍。   “呃……”   “那我再放一遍给你们听。”   “不用不用,那人……那人就是郎博图。”   “郎博图现在在哪儿?”张一昂瞪着王瑞军。   王瑞军只好解释,周荣丢了 U 盘的当天,郎博文就借口出差的名义离开三江口,周荣被抓后,郎博文彻底失联,目前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现在奥图集团由他弟弟郎博图一手掌管,他称不知道哥哥的去向,也不愿意配合我们诱捕。我们本来也想控制郎博图,可是没证据表明他和周荣犯罪团伙有关。周荣手下也称郎博图和周荣关系一般,周荣的事都是他哥参与,他顶多是知情。警察查来查去,只查到郎博图早年坐过一年牢,后来就再也没有任何违法犯罪的记录了,所以没有理由拘传他。   张一昂微微皱眉:“郎博图坐过一年牢?”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他在 2006 年因巨额偷逃税款,骗取出口退税,判了一年有期徒刑,2007 年出狱。”   “2006 年,2007 年……难道……”张一昂目光投向空中,陷入了思索。   “有什么问题?”三人疑惑看着他。   “没事,”张一昂摇摇头,“陆一波案有什么进展?”   李茜为难道:“这案子证据链上有个问题。”   “怎么回事?”   “陈法医和许科长把叶剑和陆一波两次命案的现有信息都查了一遍,他们俩认为两次的犯罪现场都没找到指向性的犯罪证据,这种情况下,即便我们确定了凶手,如果凶手已经处理了犯罪工具,只要他不承认杀人,哪怕我们都知道是他干的也定不了罪。”   定罪要讲证据链,也就是所谓的人证、物证和口供,三者中物证最大。这案子人证是没有的。现场找不到物证,如果凶器也被处理了,那么意味着物证也没有。到时候即便找到凶手,他咬紧牙关不交代,或者交代了又改口称是警察逼供,那么照样定不了罪。   张一昂想了想,直言道:“先别管怎么定罪的事,我们当前最重要是锁定嫌疑人身份!我不是叫你们去走访,去查监控吗?”   宋星解释道:“走访工作没有收获,两次案发都是晚上,案发地偏僻没有人经过。陆一波这次尸体发现得晚,难以确定当晚具体是几点出的事,而且几处重点监控距离案发地都有些距离,我们不确定犯罪车辆会从哪条路经过,符合陈法医描述的越野车太多了,没法进行排除。”   张一昂叹口气,抓住两个拐杖站起身,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   “回单位,我相信证据是有的,也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只是我们还没意识到这是证据。”   李茜关切地问:“你身体?”   “我没事啊,都是皮外伤。”   他正要抬步,宋星为了将功补过,忙过来搀扶:“局长,我来扶,您小心点啊。”   “哎哟!”张一昂一声大叫,“你别碰霍正咬的地方啊。”   又是宋星!哎,众人直摇头,这人彻底没救了。   张一昂拄着拐杖,来到单位的物证室,两次命案各种有价值没价值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在了这里。他看了一圈,最后拿起叶剑家和陆一波办公室都有的东西,两张合照。   第一张是 2002 年,第二张是 2007 年。第一张中周荣、叶剑、郎博文、陆一波四个人共同围在郎博图四周,地点是郎家原来的汽配厂。第二张照片主角变成了郎博文,围着的人里多了一个罗子岳,地点变成了奥图集团的楼盘,上面均用娟秀的中文字写着当时的年和月。   张一昂向李茜招招手,指着照片外面写着的中文字:“你去比对一下郎博图的笔迹,看看这行字是不是他写的。”   没一会儿,李茜就回到物证室,她拿了前几天郎博图的询问笔录,上面有一份他写的关于郎博文的情况说明,一比照,郎博图字迹娟秀,就像女生的笔迹,照片外的这行字正是他所写。   张一昂嘴角冷笑:“这样就越来越清晰。”   “你……你怀疑凶手是郎博图?”   张一昂不答,只是让李茜把刑警队几个负责人都叫了过来,安排下去四件事。第一,查郎博图 2006 年坐牢的前因后果。第二,调出奥图集团的股权架构。第三,列出郎博图和奥图集团名下的所有越野车,查证在陆一波死亡当晚这些车是否在附近监控里出现过。第四,查郎博图这几日的全部行踪,注意,不要向他提及陆一波命案的事。   “局长,为什么要专门调查郎博图?”众人都觉得不理解。   张一昂反问:“你们觉得为什么?”   宋星嘿嘿一笑:“局长,放心吧,查郎博图包在我们身上,我敢打包票,我肯定能抓到他把柄。以后我保他在三江口混不下去,他只要敢赌博敢嫖娼,我一定把他弄进来好好收拾。他居然敢这么说局长——”   王瑞军急忙连声咳嗽,众人赶紧低头逃出房间,独留宋星硬着头皮转过身,迈动灌了铅的双腿走出去。   张局亲自定下专门针对郎博图的调查,各组行动极其迅速,这才过去半天,几项调查结果都已出炉。   首先是郎博图当年的坐牢经过,李茜调了各种资料并且询问知情人,包括被他们关押的周荣,还原了郎博图的整段经历。   奥图集团是朗博文父母九十年代创办的,当时还不是集团,叫三江口奥图制造有限公司。2000 年,朗博文的父亲病逝,第二年母亲退出公司,将整个奥图汽配厂的生意都交给了小儿子郎博图。这正是第一张照片的由来,郎博图成了家族企业的当家人,哥哥郎博文和他几个好友围在一起为他庆祝,合影留念。当时叶剑已经进了警队,陆一波在其他单位上班,郎博文跟着周荣去外地做生意,说起来郎博图是当时这几个人里最有钱的。   郎博图接管汽配厂后,正遇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汽配厂利润极其火爆,周荣还开玩笑说,如果他和郎博文做生意失败,就回三江口一起给郎博图打工。郎博图赚到一些钱后,开始不务正业了,据说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平时也不管理,工厂因质量事故接连丢了大客户,他自己又去澳门赌博,很快把之前赚的钱都赔进去了。后来郎博图又被工厂的内部员工举报,说他骗取国家出口退税,数额上千万,于是他被抓进去判刑,还处以巨额罚款。当时还是叶剑亲手抓的人。他没钱交罚款,被迫要卖工厂。   此时周荣和郎博文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得知消息后,他们俩一起将工厂买了下来,后来周荣又给工厂注资变成奥图集团,全权交给郎博文来管理。   郎博图出狱后,痛下决心重新做人,想回奥图工作,但周荣不同意,周荣一向看他不顺眼。即便到现在,郎博图虽然叫他“荣哥”,但他就是不爱搭理郎博图。   好在郎博文看在兄弟情谊上,担保郎博图不会再跟以前一样,才让他回到公司,帮自己做事,一直到现在。   这就是郎博图入狱前后的整个经过。   张一昂问:“那奥图的股权结构这些年有哪些变化?”   “奥图一开始是郎博图的,被迫卖厂后,郎博文和周荣一同接手。后来经过很多次变更,现在奥图的股权很复杂,周荣称郎博文是大股东,他是二股东,还有其他一些公司和个人参股,郎博图也占了百分之一的股份。”   “郎博图只有百分之一的股份?”   “对,本来他已经没有股份了,大概是郎博文分给弟弟的。”   张一昂点点头,果然和他猜测的很接近,他又问王瑞军和宋星:“监控查得怎么样?”   王瑞军一脸佩服道:“局长,果然如你所料,我们找出了登记在郎博图和奥图集团名下的所有越野车,有针对性地核查监控,最后发现,陆一波案发当晚十点,附近的一个监控拍到郎博图的越野车经过,虽然图像不清晰,但我们还是可以断定驾驶员就是郎博图。”   张一昂眼睛一眯:“他果然在陆一波案发地周围出现过!”   接着,宋星讲述他负责的调查行踪工作:“我拿到监控的结果就去奥图公司找了郎博图,我问他当晚十点,他开车去干吗了——”   “等等,”张一昂皱起眉,“你原话就是这么跟他问的?”   “对啊。”   “我怎么说的?我怎么跟你说的!”张一昂忍不住吼起来,“我说查郎博图这几天的行踪,但是不要跟他提及命案!”   “我没提命案啊。”   “你问的是那天晚上,跟提命案有什么区别!”   “我——”宋星把一张苦脸转向李茜和王瑞军,此刻他是多么需要一个拥抱啊。他们俩看着他,摇摇头叹口气。   “如果郎博图意识到我们在怀疑他,他直接跑了,宋星,你可要负完完全全的责任!”   “我——”宋星心里大急,转身就跑,“我马上去找他!”   “回来!”张一昂叫住他,“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你把他这几天的行踪说一遍。”   “郎博图说那么多天前的事他记不清了,他查了一下行程,他在陆一波死后的第二天下午去了北京出差,待了几天,前天才回三江口。”   张一昂思索了几秒,道:“按陈法医说的,凶器是一辆挂了刀板的越野车,嗯……你去把郎博图的那辆车先扣回来,让法医详详细细检查车辆内外是否有被害人的生物信息残留。”   宋星得意地说:“局长,我已经扣回来了,陈法医正在检查。您放心,我知道不能让郎博图知道我们在查命案,我故意说监控拍到这辆车有一起严重肇事逃逸事故,郎博图说不可能,我说也许是其他车套牌,要扣车回去调查才能确认,就把车拖走了。”   “你这个理由真的是……”张一昂叹一声气,对他已经丧失了信心,“你先跟他来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来一个『隔壁王二没有偷』,你当他是傻子吗?哎……你赶紧打电话给法医,问车查得怎么样。”   宋星掏出手机拨给陈法医,很快传来一个失望的结果,车子被清洗过,什么都查不出。   张一昂脸色一变,沉吟片刻,突然举起拐杖往地上用力一戳:“迅速逮捕郎博图!”   “逮捕他?”三人被这么直接的决定吓了一跳,在两人的眼神鼓励下,李茜小声地询问:“我们……我们凭什么逮捕郎博图?”   “郎博图百分之百就是连环命案的真凶!”张一昂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   “这个……”三人都欲言又止。   张一昂摇摇头:“你们不相信?”   “呃……我也认为郎博图是凶手!可是……我们没证据啊。”王瑞军说道,另两人也附和着说没证据。   “现在是根据疑点先控制嫌疑人,证据可以慢慢找。”   三人互相看了看,一起小心问:“郎博图……他有什么疑点?”   “可疑人员在可疑时间经过可疑地点,事后还可疑地洗了汽车,四个可疑加起来,还不够可疑吗!”   三人咀嚼着这句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张一昂吩咐宋星:“你待会儿先派便衣去郎博图公司附近埋伏,然后再打电话给他,就直截了当告诉他,你涉嫌陆一波命案,现在马上来公安局配合调查。到时便衣在外面观察,一旦发现郎博图试图潜逃,就当场将他逮捕!”   “如果他不逃呢?”   “那就直接带回来审啊!”   出乎张一昂预料,警方通知郎博图涉嫌陆一波命案后,郎博图并没有潜逃,而是径直开车到了公安局,还理直气壮地反问刑警:“我怎么就涉嫌杀害陆一波了?”   刑警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张局认定郎博图是凶手,先带去审讯。   审讯室里,郎博图坐在审讯椅上,脸上写满了恼怒。距此不远的另一个房间,张一昂等人集体坐在监视器前,观看整个审讯过程。   “我问你,11 月 5 日晚上十点,你是不是驾驶你的宝马越野车经过了平康路?”刑审队员先按惯例核对好身份信息,随后开始了正式审问,两个刑审员一人问话一人记录,他们耳朵里都戴着耳塞,可以实时接收领导的指挥。   “我天天开这车经过平康路啊,我家就住这方向啊,警察同志!”   “你给我严肃一点!”刑审员喝道。   “是是是,可问题在于你们说我杀害陆一波,这事情就莫名其妙了啊。陆一波 5 日晚上死在河边,那河离平康路是挺近,可我基本上每天都会经过平康路,凭什么说是我杀了陆一波呢?”   “等等——”审讯室内外的所有警察都面色一变,刑审员追问:“你怎么知道陆一波死于 11 月 5 日晚上?”   张一昂朝其他人笑了笑:“看,一问就露馅儿了吧。”众人暗自点头,这郎博图的模样,越看越像杀人犯。   郎博图镇定自若回答:“你们说的啊,你们不是说我涉嫌杀了陆一波,又问我 11 月 5 日晚上十点的事,那陆一波肯定是那天晚上遇害的啊,不然你们干吗要问我 11 月 5 日?”   “那你怎么知道陆一波死在河边?”   “昨天平康路旁的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很多人都知道啊,我想想就是陆一波吧。”   这番解释似乎也完全说得通,众人再看郎博图,嗯……这人看着也不太像杀人犯。   “那你当晚开车前在做什么?”   “吃饭啊,跟朋友一起吃饭。”   “吃到几点?”   “隔了这么多天,我记不太清楚了。”   “你在哪儿,跟谁一起吃的饭?”   郎博图回忆一番,报上一家餐厅的名字,以及几个朋友,记录员一一记下。   “你 11 月 6 日在做什么?”   “我 11 月 6 日下午去北京出差了。”   “出差做什么?”   “公司的一些业务。”   “具体的?”   “是投行的几场投资机会的推荐会。”   “除了出差,你这几天还做过什么?”   “没有了啊——哦对了,11 月 6 日的早上我去了趟医院,前天回来后也去了医院。”   “你去医院干什么?”   “去医院当然是看病啊,我那几天得了重感冒,那天早上起来全身没力气,去医院查了发烧 39 摄氏度,我在医院打了针,后来几天在北京出差期间也一直吃药,到现在都没好。”他咳嗽几声,表示自己现在还是感冒状态。   听到这个回答,监控室里的众人都愣住了,王瑞军迟疑地看了眼张局:“如果他那几天发烧重感冒,就不太可能会是凶手,杀人何必要挑自己感冒发烧期间去呢。”   张一昂眼睛微微一眯,转头吩咐他人:“把陈法医叫过来给他看病,看他是不是真的感冒。”   王瑞军小声提醒:“这个……陈老师他是法医……他不会看病的吧?”   可张一昂不管:“死亡时间都能鉴定出来,他那天是不是重感冒还能鉴定不出?”   领导吩咐,手下也无可奈何,王瑞军招招手让一个小刑警去找陈法医。刑警来到法医办公室,硬着头皮讲了局长的要求,陈法医一听要他给活人看感冒,顿时大发雷霆,说我又不是江湖郎中,我一天到晚既要给活人做伤情鉴定,又要给死人尸检,现在感冒发烧也要找我?我要是这回给人看了感冒,以后单位里大病小病岂不是都要找法医,岂有此理,坚决不去。   陈法医不肯来,张一昂也没办法,只能让刑审队员问他有没有看病的记录,郎博图说有,病历本放在办公室,他可以打电话让秘书送过来。   对郎博图的审讯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监控室中的众人先等他的病历送过来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根据目前审讯情况,众人分成了两派不同的意见。王瑞军、宋星等老刑警觉得郎博图不会是凶手,他的表现很自然,没有任何慌张,而且迄今除了他经过平康路这一点外,没有任何涉嫌杀人的疑点,他每天都会经过平康路,这说明不了什么。另一派只有两个人,张一昂坚定认为郎博图就是凶手,李茜无条件信任他的判断。   “局长,如果郎博图的病历记录证实,他 6 号早上确实发烧 39 度,那么我想他不太可能是凶手。”宋星虽然近来在单位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过在命案的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保持谨慎客观的态度,小心地给领导提建议。发烧是极其难受的,若他真发烧 39 度,这种状态下浑身酸痛无力,哪有心思杀人。   张一昂摇摇头:“就算他发烧,他也是 11 月 6 日发烧,陆一波是 11 月 5 日晚上死的。至少郎博图在 11 月 5 日精力可好着呢,要不然他哪有心思参加朋友的饭局?”   “这……”   张一昂冷哼一声:“还有个疑点,他 11 月 6 日生病这么严重,却在下午去北京出差,出差若是重要的事也没办法,他去听投行的投资推荐会,还参加了好几天,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投行的投资推荐会,大多是想忽悠人投钱弄项目,真正好的投资机会早就内部拿走了,哪需要到社会上募资。郎博图在奥图集团当二把手也有些年月,这种资本市场的勾当自然应该一清二楚,他会为了这种投资推荐会,在发烧的情况下去北京,待了整整两天?   张一昂补充道:“他还有个最大的破绽。如果陆一波不是他所杀,我们跟他说怀疑陆一波的死和他有关,他第一反应就会说他那时感冒生病了,不可能有力气去杀人。他一开始为什么不说?”   “是啊,他为什么不说?”   “因为他心里盘算好了,如果他一开始就这么说,我们会怀疑他对口供早有准备。所以他故意先不说,等着我们来发现他感冒发烧,让我们主动排除他的嫌疑。”   “有道理。”听到张一昂将这两点摆出来,大家的立场又稍稍倾向于郎博图有嫌疑了。   不过宋星考虑了几秒后,犹豫着说了句:“局长……呃,我觉得这里稍稍有一点小问题。”   “你说。”   “如果郎博图一开始就说他生病了,没有力气杀人,我们会怀疑他提前准备了口供。现在他一开始没说,等我们发现他生病,我们还是怀疑他有问题。呃……也就是说,不管朗博图什么时候说他生病了,我们都会怀疑他撒谎?”宋星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成语——疑邻窃斧。从前有个人丢了一把斧头,他怀疑是邻居的儿子偷的,观察那人的言行举止,怎么看都像偷斧头的。后来那人挖地时掘出了那把斧头,再看邻居的儿子,怎么看都不像偷斧头的。   张一昂撇撇嘴,目光投向王瑞军:“你觉得呢?”   “好像……好像是老宋说的这么一回事。”   “这样吧,”张一昂叹口气,“我跟你打个赌——”   “打赌不用了!”王瑞军急道,他害怕局长学习陈法医,为这事要赌谁辞职,不管赌输赌赢,肯定是他辞职啊,哪会轮到局长。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破案抓出真凶是统一目标,何必打赌呢。   “我们就赌一块钱。”   “哦……”王瑞军如释重负,“好吧,打赌什么?”   “我赌郎博图在医院的检测报告中,是细菌性感冒,不是病毒性感冒,如果他是病毒性感冒,我直接放了他。”   “啊!这又是什么道理?”王瑞军一头雾水。   张一昂解释道:“他感冒发烧的前一天有精力参加饭局,发烧的当天下午有精力去北京,说明他这场感冒是故意的。怎么能故意感冒呢?很简单,他在 11 月 5 日晚上杀害陆一波后,回家一直冲冷水澡,现在这天气冲冷水澡很容易感冒发烧。他故意弄出感冒发烧,让我们在调查中,排除他的嫌疑。着凉引起的感冒都是细菌性感冒,病毒性感冒需要有传染源,可不是临时想得就能得的,所以我赌他一定是细菌性感冒,否则的话,我马上放人。”   众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纷纷猜想,现在的犯罪分子为了洗脱嫌疑,都玩得这么高级啦。   半个小时后,郎博图公司职员将他的病历送到了公安局,里面有 11 月 6 日的看病记录,病历上写着发烧三十八度八,化验单上的记录真的是细菌性感冒!王瑞军不可思议地看着淡定微笑的张局长,回头再看监控里的郎博图,不由觉得此人颇为可疑。   审讯继续进行,但很快刑审员把准备的问题都问完了,他的所有回答有理有据,和命案扯不上任何关系。唯独疑点便是张一昂方才指出他发烧前一天参加饭局,当天下午又出差去北京,这只能说明他感冒了还到处跑成为移动传染源,没有公德心,可法律也没规定感冒了就得待家里不能乱跑吧,他们也不能以此定罪。   到现在为止,警方压根儿没拿出任何实质性证据,这让审讯的工作很难继续下去。刑审员抬头看向监控探头,向领导投来求助的目光。   众人也没主意,目光都投向了张一昂。   张一昂站起身,自信地笑了笑:“还是我去会会他吧。”   他拄着拐杖离开房间,走进审讯室,刑审员见领导来,都起身让到一旁,让他坐中间。   “郎博图,我是张一昂。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招还是不招?”   郎博图听到他名字后,脸色微微变样,支吾着:“我……我真没杀人,你们要我招什么啊?”   张一昂摇摇头,信手拿起桌上的审讯记录,上面有郎博图自己写的笔录,笑道:“你的字迹很漂亮,很有辨识度。”   “谢谢夸奖。”   张一昂招招手,让一个队员去物证室拿来了两张合照的复印件,将复印件递给郎博图。   “你看看,这照片认识吧?”   “这是我们以前的合照啊。”   “你好好认认,右下角日期的字是你写的吧?”   “是……是我写的,这个又说明什么?”他略有点紧张。   “那我再问你,你和你哥哥郎博文关系怎么样?”   “我们……我们关系很好啊。”   “也不见得很好吧,你很多事啊,很多想法,从来就没让他知道,对吧?”   “我——没有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神色明显慌张了,所有人都暗自吃惊,刚刚神态自若的郎博图,怎么在张局看似随意的几个问题后,突然变了。张局到底掌握了什么,他们的对话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懂。   “听不懂是吧,那你再好好想想。”   郎博图微微低下头去,过了几秒,他重新抬起头,神色恢复如初,脸上写满了冤枉两字:“领导,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审问我,我和陆一波也算有些交情,我怎么可能杀了他呢?”   “你和陆一波有交情?呵,有仇才对吧!”   郎博图脸色大变,强自稳定下来。   “那你觉得会是谁杀了陆一波呢?”   “我不知道啊,你们问我,还不如去问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张一昂微微一愣,他们调查中只知陆一波单身,从不知道他还有个女朋友,“陆一波也有女朋友?”   “当然啊,这年头谁能没个女朋友。”   此话一出,审讯室内外的单身警察纷纷大叫,你说什么呢,态度严肃一点,这可是在审讯!此刻他们再看郎博图,这王八蛋绝对是凶手!   “他女朋友是谁?”   “周淇啊,酒店三楼水疗会所的老板。”   这颇出乎他们意料,他们谁也没想到周淇是陆一波女朋友,零星几次和这两人接触下来,两人都从未透露过这点,酒店里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   张一昂思考片刻,准备先了解周淇的情况,在没证据之前,郎博图这状态是不会交代的。他站起身,严肃道:“这事我们会马上查清楚,不过你也别抱着侥幸的心理,我知道是你干的。——你们几个继续审,不要让他睡觉,审到他招了为止。”   郎博图听闻此言脸色大变:“你们……你们要关我多久!”   “一直关下去。”   “你们不能这样!陆一波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们无凭无据,怎么能把我关起来?你们说传唤,我知道传唤最多是二十四个小时,你们不能把我一直关着,我要投诉!”郎博图害怕地叫起来。   听到他说要投诉,一名刑审员谨慎地将张局拉到门外:“张局,你真打算把他一直关下去?”   “当然。”   “呃……刑警通知他是传唤,按规定明天满二十四小时就得把他放了,不然他要是投诉起来,也挺麻烦。”   “那就不当传唤,当刑案重点嫌疑人进行调查拘留,就不用管二十四小时了。”   刑审员不无担忧道:“可毕竟我们手里没证据,用调查拘留在程序上会有点问题。”   张一昂转身进门问了句:“郎博图,我现在通知你,你涉嫌陆一波命案,我们把传唤改成对你进行调查拘留,调查拘留是没有二十四小时限制的,你对调查拘留的司法规定了解吗?”   “我不是很清楚。”   “那太好了!”张一昂转头对手下说,“看吧,他不清楚,那就没问题了。”   刑审员想了想,嗯,他不清楚程序,好像确实没问题。   张一昂转身把门一关,任凭郎博图喊叫着冤枉,充耳不闻。   得知陆一波的女朋友是周淇后,张一昂马上派人去找周淇了解情况,发现周淇手机已经关了,从手机运营商处查得周淇的手机是在今天下午关机的。随后又去酒店找工作人员调查周淇的人际关系,王瑞军通过一些线人得知,这几天没人见到过周淇,别人微信发她,她偶有回复,但打她电话,手机是开机的,却没人接。警员也去了周淇家,敲门家中无人应答。   当天时间已晚,调查只能放到第二天,谁知一大早,事情有了新转折。   周淇有个亲姐姐在三江口的一所 KTV 当经理,她也几天联系不上周淇了,昨晚警方向她问起周淇,于是她在凌晨 3 点夜场下班后,去了周淇家查看。她有她家的钥匙,一开门就一股浓重的腐烂味道涌出来,进门一开灯就赫然看到妹妹的尸体躺在客厅里,她惊吓得跌出屋外,当场报警。   周淇的住所是一个看着有些破旧的老小区,听说这是她以前当小姐时攒钱买的,后来她在另一个高档小区新买了房,还在装修尚未入住。她以前当过小姐,和陆一波好上以后,为了不给他添麻烦一直是秘密情人的关系,没有公开,所以旁人基本不知道。   张一昂在小区下了车,拄着两根拐杖,在王瑞军和宋星的带领下朝对面一栋居民楼走去。他艰难地爬到了三楼,楼道里已经拉起警戒线,先一步赶到的警察已经开始了调查工作。他刚要准备进屋,就注意到了门口贴着的一只小型监控探头,和陆一波办公室顶上的一模一样。监控探头下方已经被警方贴上了标志,等技术员拿下来检查,不过应该也是同此前一样,查不出谁监视了这里。   拉开房门,他刚走进屋几步,就感到肚子一阵反胃,赶紧退了出来。   现在是 11 月,户外很冷,可这屋内中央空调的温度打到了最高,门窗全封闭,整个房子像蒸笼一般,尸体在其中存放多日,散发出滚滚恶臭。   宋星见张局这副模样,马上进屋将空调关了,窗户按规定要保持案发时原样等待刑技人员检查,不能打开,他便将大门完全敞开,让里面的味道尽快散出去。   过了十分钟,空气终于能呼吸了,张一昂等人踏进屋,里面警员各个戴着口罩,同样一脸恶心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他大致打量了一圈,这房子七十多平方米,装修温馨。进门左手边是个小客厅,摆着沙发和茶几,周淇的尸体就躺在沙发上,身边有大量的血迹。   他来到沙发边,大略地看了看,走出屋子,叫过宋星:“人是怎么死的?”   “看着是捅死的。”   “时间呢?”   “估计也就这几天。”   “谁不知道是这几天,我问的是确切的死因、时间、经过!”   宋星皱皱眉:“这得等陈法医来了才能判断,我们不专业,其他技侦人员也只负责现场勘查。”   “陈法医人呢?”   “他在农家乐度假,刚才已经打过他电话,他马上赶回来,估计还要三四个小时。”   张一昂顿时不满:“刚出了陆一波的案子,他今天就去农家乐度假了?”   “呃……他说出了陆一波的命案,按以往命案发生概率,这几天不太可能会出事,所以他去度假了。”   张一昂叹口气,也没办法,三江口就这一个法医,听说原来带着一个徒弟去年跳槽了,今年新来的两个徒弟全是学生,只能做做伤情鉴定,所有尸检都得指望陈法医,他垄断三江口的尸检业务,所以他在单位脾气这么硬,谁也拿他没办法。   到了傍晚,各部门的调查工作完毕,陈法医口头给出了初步尸检结果,他还要做进一步的化学分析来确定死者是否有中毒。   周淇是死在陆一波之前,也许是当天,也许是前一天,由于案发至今有些时间了,无法给出确切的死亡时间。周淇是被人用匕首捅死的,腹部连捅了五刀。家里的门锁没有损坏。从现场情况分析,凶手是熟人,周淇将他迎进屋后,被他杀害,现场有打斗痕迹,但打斗程度轻微,看来凶手趁其不备出刀杀人,她没有太多反抗的机会就被杀害。凶手杀人后在现场停留了很久,包括各处的指纹脚印都被擦拭干净,物证分析环节并没有太多收获。现场没有找到周淇家的钥匙和她的手机,警方认为她的钥匙串上有陆一波办公室的第三把钥匙,凶手正是用这第三把钥匙进了陆一波的办公室。而凶手在拿走她的手机后,并没有关机,接下去几天手机都处开机状态,直到昨天才关闭。   张一昂和其他几个刑警再将这案子重新捋了一遍。   凶手是一个和周淇相识的人,他来到周淇家中杀了她,拿走了钥匙和手机;随后凶手又趁陆一波夜跑之际,杀害陆一波;此后潜入陆一波办公室拿走了某些东西,安装了一个监控来监视警方的调查进度。凶手进入陆一波办公室的时间,所有人都认为是晚上,因为白天的酒店办公层经常有工作人员走动,凶手不会如此冒险。   张一昂吩咐手下做两件事,第一是调取郎博图所住小区的监控,看他在这几天晚上是否出门,第二个是调枫林晚酒店的大堂监控,因为凶手要进陆一波办公室,得先进酒店。   警方连夜开展工作,第二天早上结果出炉。   李茜告诉他两件事,11 月 5 日当晚郎博图开着宝马越野车返回小区后,过了半个小时,他换了身衣服步行走出了小区,一直到午夜过后才步行回来,间隔了两个多小时。这期间的行踪颇为可疑。   张一昂当即说:“这期间就是他去枫林晚酒店,潜入陆一波办公室的时间。”   李茜又摇摇头:“可是酒店的大堂监控查了很多遍,没有发现郎博图。”   “他会不会乔装易容?”   “技侦警考虑过这个可能,可午夜出入酒店的人本就不多,他们每一个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人都查了,排除了郎博图的可能。”   这下为难了,张一昂躺在沙发上,反复想着郎博图是如何不被酒店大堂监控拍到而顺利出入酒店的。   “局长,会不会……会不会确实不是郎博图干的?”   “不可能,他大半夜出去这两个小时一定是跑枫林晚酒店去了,他进酒店怎么才能避开监控——”张一昂突然瞪大眼睛,叫道,“王瑞军,快叫王瑞军。”   李茜叫来王瑞军后,张一昂当即问:“有没有办法进枫林晚酒店而不经过酒店大堂?”   “酒店后门?可我们昨天去调监控的时候发现后门锁着,大堂经理说后厅在改建,这段时间都锁着门。”   “除了后门呢?”   王瑞军双手一摊:“这就没有了啊,进出酒店肯定要经过大堂啊。”   “你再好好想想。”   “我想不出啊。”   张一昂自己给出答案:“水疗会所,这种场子肯定有通到外面的秘密后门!而且肯定不会装监控!”   “这个……这个得我们去看过才能确定。”   “你不要浪费宝贵的调查时间!”   “有,”王瑞军只好脱口而出,“确实有后门,那里没有装监控。”   “你确定吗?”   “我……我确定,我知道这个后门完全是因为线人告诉我的,我们以前办案需要……”   张一昂没工夫听他解释,拄起拐杖便往外走,同时吩咐他们,马上提审郎博图,他要亲自审。   “11 月 5 日晚上,你在杀害陆一波后开车回家,为什么要在半个小时后换了身衣服走出小区,你去干什么了?”审讯室里,张一昂坐在两名刑审队员中间发问,李茜等其他人在监控室中集体观看。   “张局长,我要纠正一下,我没有杀害陆一波,我和他的遇害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关了一天后,郎博图脸上带着几许疲惫,但思维还是很灵活。   张一昂笑了笑,他也不指望这种陷阱会被狡猾的郎博图踩进去,便说:“那清清白白的你就解释一下你回家后又出门干什么,还特地换了身衣服,是不是原衣服上沾着陆一波的血啊?”   “我换衣服是因为我洗了澡,我出门是听说了周荣那边出了一些事,他和我们公司一直有合作,所以我担心会影响到公司的情况,我心里烦,所以我出门后到小区北面的江边散散步,静静心。”他没有做任何犹豫就将这番回答说了出来。   “散步啊,散步能散两个小时?”   “我在躺椅上躺了会儿,不小心睡着了,后来回的家。”   “你不是感冒嘛,大半夜还跑江边?”   “所以我第二天发烧了,大概是在江边睡着被邪风吹了。”   “这一下把感冒的前前后后解释都串起来了嘛,这段台词准备了很久吧?”   郎博图轻叹着摇摇头:“张局长,我真的和什么命案没有半点关系。”   “据我们的调查发现,你那天晚上不是去了江边,而是去了枫林晚酒店。”   “我……我没开车怎么去呀?”   “打车啊。”   “我……”郎博图无奈道,“领导,我说的千真万确,你说我去枫林晚酒店,有什么依据呢?”   “你想要什么样的依据?”   “酒店工作人员证明啊,路上还有酒店的监控拍到我啊。”   张一昂叹气笑了声:“果然是考虑周全啊,知道打车监控拍不到你的人,水疗会所已经歇业了,你从那里后门进酒店不会碰到人,也不会被酒店的监控拍到。”   郎博图叹口气,感到很无语:“我真是冤枉死了。你们调查陆一波的死,应该去找跟他关系最亲近的周淇,找我做什么啊?”   “你知道周淇已经死了,所以你昨天故意提示我们找周淇,今天又这么说。”   “什么!周淇死了!”   “继续演,演得很像,三江口好不容易出个影帝,我们都看着你呢,这审讯室背后还有一大帮刑警都在看你表演。”   郎博图神色微微一变,过了一秒,又恢复正常,反问一句:“周淇怎么也死了?”   “这得问你啊,你先杀了周淇,后杀了陆一波,怎么反倒问起我了?”   “你说周淇比陆一波先死?”郎博图瞪大了眼。   张一昂奇怪地看着他:“对啊,有什么问题?”   “不……不可能啊。”郎博图用力咽了下唾液。   张一昂注意到他的神色,马上追问:“为什么周淇比陆一波先死是不可能的?”   郎博图眼神晃动了一下,支吾道:“我……我出差那天早上还见过周淇。她……她如果死了,那也肯定是 11 月 6 日以后的事啊。”   “什么!”包括张一昂以及监控器背后的所有刑警都瞪大了眼睛。尸检结果明明是周淇比陆一波早死亡一到两天,怎么可能在陆一波死后的第二天早上,郎博图还见过周淇?   张一昂迟疑了片刻,盯着他:“你这话得负责任啊。”   “我……就是这样啊。”   “你那天早上不是去医院打针了嘛,怎么遇到周淇的?”   “我……我开车经过路上看到她的。”   “哪条路?”   “这……这我记不清了。”   “你确定看到的是周淇。”   “当然啊,那时路上堵,我还摇下窗户跟她打过一声招呼。”   “她回你了吗?”   “她……”郎博图回忆一番,“她回我了,就是她。”   张一昂闭上了嘴巴,这是个突发信息,此前所有人都说自陆一波死后的这些天里,谁也没见过周淇,手机是开机的,但不接电话,发她微信她会偶尔回复几条文字信息。如今郎博图却说他在 11 月 6 日早晨见过周淇。可是尸检结果明明是周淇死在陆一波之前啊。   张一昂深吸一口气,斥道:“你还敢撒谎,我们尸检结果显示,周淇肯定死于 11 月 5 日之前,你怎么可能 11 月 6 日还见过她,为什么就你一个人见过她,你又说不出具体的地点!”   “我……事隔这么些天,我确实想不起来了,但我肯定那天早上见过她。你们……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你们的尸检结果有问题,尸检不专业。”   张一昂皱眉寻思了起来,要么郎博图撒谎,要么尸检结果是错的。郎博图没必要撒谎在 11 月 6 日早晨见过周淇吧,这样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难道果真尸检有问题?看这陈法医腰椎间盘突出的模样,他报告写错了,倒也很有可能。   他冲着监控探头说了句:“你们把陈法医叫过来。”   监控器背后的众刑警面面相觑,大家看着刚刚的一番审讯,都觉得郎博图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撒谎,那么也就意味着尸检报告出错了,可是去找陈法医告诉他尸检结果是错的,这……谁去呀?商量了半天,大家都怂恿李茜去,毕竟李茜是女同志,陈老师总归还是要讲点绅士风度的嘛。   李茜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法医办公室,陈法医听说那个嫌疑人郎博图又要找他,当即头甩成拨浪鼓,我才不去,感冒发烧要找我,我这里又不是医院!   李茜解释这次不是看感冒,是另外的事。   陈法医冷哼一声,坚决表示,甭管你今天怎么说,说破嘴皮子,我也不会去。我这还预约了打架斗殴的伤情鉴定,可没工夫理这些破事。   李茜支吾着说,这次事情比较急,麻烦陈老师务必去一下审讯室。   陈法医见她这副表情,奇怪地问:“到底什么事?”   “那个……那个……”李茜深吸一口气,胆战心惊地闭起眼睛,“嫌疑人说尸检报告是错的,他说我们单位法医不专业。”   她紧紧咬着牙,等了三秒钟才睁开眼,只见陈法医操起一把解剖刀直接往外冲出去。   “咚咚咚”,审讯室响起急切的敲门声,刑审员抬头一看窗户口的陈法医,马上开门迎接,他刚转开锁,陈法医就轰一把推进来,径直冲到郎博图面前,举起解剖刀架在对方脖子上:“是你说法医不专业?”   郎博图被锁在审讯椅上动弹不得,他想到审讯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点手段,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审讯过程中有人会拿刀杀他,他一下子吓得失语,话都喊不出来,只在心里大叫救命啊救命啊,警察要杀人啦。   幸好下一秒两名刑审员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架住他,监视器后王瑞军和宋星等人看到这情况,赶紧奔了过来,大家纷纷喊着陈老师陈老师,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没必要动刀嘛。   好说歹说,终于把陈法医手里的解剖刀小心翼翼地卸下来,将他劝到一旁坐下。   张一昂向他解释:“陈老师,您尸检报告说周淇死于 11 月 4 日或 5 日,总之,死于陆一波之前,不过郎博图说他在 11 月 6 日早上在路上见过周淇,所以想咨询一下——”   “他撒谎,他就是凶手!”陈法医狠狠指着他,“我尸检结果绝对不会错,陆一波肯定死于 11 月 5 日晚上,周淇肯定死得比他还要早,不可能出错。”   郎博图见危险解除,终于可以发声,小声嘀咕说:“我 11 月 6 日早上明明见过周淇,你们尸检肯定弄错了。”   “你这杀人犯还敢撒谎!”陈法医重捶一下桌子,怒指着他喝道,“我听说你 11 月 6 日下午就去北京出差了是吧,你想说周淇死在 11 月 6 日之后,这样你就有了不在场证明了,我说得对不对!”   “哦……”众人眼睛纷纷放出光亮,心里都忍不住要鼓掌了,他们刚刚还想不通郎博图为何要说他在 11 月 6 日早上见过周淇,原来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啊!难怪他去北京开莫名其妙的投资推荐会一去几天,竟然另有目的。   陈法医佩服的目光中,挺直腰板昂起头,傲然指着他:“不过,科学就是科学,你的谎言被科学无情地粉碎了,你的口供和尸检结果自相矛盾,证明你在撒谎!”   郎博图咽了下唾液,低头看着他,怯弱地说:“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是你的尸检结果出错?”   “因为我的尸检报告,从来不会出错!”   郎博图面对陈法医这副态度,他咬咬牙,见对方手里没刀,这么多刑警在场也不怕他对自己施暴,好吧,豁出去了,他抬起头,质问陈法医:“你尸检判断死亡时间要不要考虑天气,温度这些因素的?”   “我当然要考虑,夏天和冬天发现的尸体,屋里和户外的尸体,经过同样的时间,尸体状况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不考虑天气和温度,看到同样的尸体状况,就会做出截然不同的结论,死亡时间甚至能差好几天。这是考验一个法医的实际经验!”   “那我倒要问问你,要是一具尸体在室内,里面温度很高,你判断死亡时间会怎么做?”   “真实死亡时间会比表面看起来的更短。”   “那就行了啊。”郎博图撇撇嘴。   “行什么?”陈法医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陆一波尸体是在户外发现的,这个判断非常准确。周淇尸体是在她家,屋子温度比室外高不了几度,当然,这些细小的差别我也是考虑进去的。所以结果不可能出错!”   “这个啊——”众刑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王瑞军迟疑地插了句嘴,“陈老师,周淇死亡现场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怎么回事?”陈法医一头雾水。   众刑警回忆刚来到周淇家里时,一进门很热,发现整个房子的中央空调都开到了最高温度。   陈法医顿时大怒:“为什么没有保持原样?谁把空调关掉的!”   众人又回忆了一番,最后把目光对向了躲在角落低着头的宋星,宋星解释说:“我窗户没开,现场还是保持原样,就是嫌太闷热了,所以……所以暂时把空调关了。你那天来得晚,所以……所以后来屋内温度就恢复正常了。我不知道会……会对结果影响这么大。”   所有人都数落起宋星来,这么点常识都没有,还是个老刑侦吗?嫌案发现场闷热,这么点苦都吃不了,你做什么警察啊,你去当个保安天天待空调房里不是更好?   骂归骂,大家一瞬间突然把目光一齐对向了郎博图:“周淇家里情况怎么样,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没说啊,我只是举个例子,我没说周淇家啊。”郎博图做着无力的解释。   这一回,所有人对他是凶手都深信不疑了,所有的解释都是那么徒劳。只是接下去不管他们怎么问,他坚持说刚才他只是随口举例,没有说周淇家的情况,他和这几起命案毫无关系,如果你们有证据就逮捕我,不然就放了我。 放人自然不能放,但现在最关键是如何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确实是郎博图杀的人,否则还真拿他没办法。   “局长,我们找电力公司调查清楚了,周淇家前天用电量突然飙升,也就是说空调是前天才开的,时间正是郎博图来公安局之前。”第二天,办公室里,众人围着张一昂,向他告知最新的调查结果。   据陈法医分析,郎博图此计非常歹毒。   周淇家里去年重新装修,用的是智能空调,可以用手机远程遥控,八成他们聊天时郎博图知道了这点。郎博图大概在 11 月 5 日白天来到周淇家中,杀死周淇后拿走了她的手机和陆一波办公室钥匙,又在当晚杀害陆一波,随后潜入陆一波办公室拿走了一些文件。同时,他在周淇家和陆一波办公室都安装了监控,目的是监视警方查案的进展。   11 月 6 日郎博图出差去北京,两天后回到三江口,他故意用虚拟手机号加变声器拨打报警电话,告知陆一波的尸体位置,警方发现尸体后,自然要去查他的人际关系。如果警方查到周淇是陆一波女朋友,就会去她家,他通过门口监控看到有人来后,就会用手机遥控空调开到最高温度。因为这不是抓捕罪犯,警察不会直接破门而入,拿钥匙找家属等一系列事情做完进房后,整个房间早已被中央空调打得火热。如果警方没查到周淇是陆一波女朋友,他一定会再次用匿名电话报警,让警方及时找到周淇家。   所以他被警局传唤时,先用周淇手机打开了她家的空调,到了警局后,故意在谈话中透露周淇是陆一波的女朋友,引诱警方去周淇家中调查,发现空调房中的尸体。   按照郎博图原来的计划,警方找到周淇的尸体后,发现中央空调开到了最高温度,法医会认为环境温度过高才导致腐烂速度加快,从而将她的死亡时间定得短一些,即认为陆一波死后周淇才死。而陆一波死后郎博图有整整两天的不在场证明,即便警方调查到他身上,也会根据他不在场证明直接排除了他的嫌疑。   按照陈法医的解释,如果郎博图杀害周淇后直接将空调打开,环境变了,尸体腐坏程度也变了,两个因素都变了,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法医判断死亡时间也不会出错。只有临近尸体被发现前,改变环境这单一因素,才会误导法医对死亡时间的判断缩短。   此计极其歹毒,陈法医的一身清白差点晚节不保。想明白后,他反而感谢宋星,郎博图开了一晚上空调,结果在尸检前宋星把空调关了,导致尸检结果反而比实际的更长了,负负得正,郎博图的阴谋适得其反,这才导致他恼羞成怒,脱口而出质疑陈法医的专业水平。   质疑陈法医专业水平的从来没有好下场,郎博图就是最好的例子,看吧,他不就露馅儿了吗?   朗博图的阴谋是弄清了,可现在的问题是没证据,什么物证也没有,郎博图一口咬定命案跟他无关,怎么定罪呢?警察们现在都知道人是他杀的,可法律层面上不支持啊。   这时,李茜推开门,兴高采烈地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了个手机。   “局长,周淇的手机找到了,郎博图可以定罪了。”   张一昂拄着拐杖豁然起身:“太好了!”   众人纷纷不解李茜是怎么找到周淇手机的。   张一昂拿着袋子便朝审讯室走去,让人安排再次提审郎博图。同时吩咐宋星安排两队人员,一队去郎博图家,一队去郎博图的公司,等待他命令随时进去搜查。   待郎博图就坐,张一昂马上掏出物证袋,朝他冷笑:“郎博图,你看仔细了,这是谁的手机?”   郎博图盯着手机看了几秒,顿时脸色大变:“这……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昨天你被我们传唤前,在公司把周淇的手机关机后扔掉了,我们到处去找,最后你们公司的保洁员捡到手机交了出来。”   郎博图神色古怪地咬住牙:“原来是这样。”   “那你说吧,其他杀人的刀片等等东西被你藏哪儿去了。”   郎博图考虑了几秒,说:“都在我家汽车库,拆下来扔到一旁了。”   审讯室和监控器背后的众人集体发出了一声喝彩,案件终于水落石出了!   “你总算是招了啊,不容易,”张一昂哈哈一笑,“其实嘛,我是骗你的,这根本不是周淇的手机,是我打听清楚周淇用的手机后,找人借了个二手的。”   众人一愣,心里都在说张局这招也太高明了吧,硬生生把他给骗出来了。   还没等大家高兴完,郎博图也哈哈一笑:“其实我也是骗你的,我家车库根本没什么凶器,人根本就不是我杀的,你们随便搜好了。”   众人再次愣住,干瞪眼望着张局,这下该怎么收场,他知道了警方讹他,恐怕更审不出物证藏在哪儿了吧。   谁知张一昂继续哈哈大笑:“我本来也没指望靠这招能让你全撂了,我只是试探你一下,验证我一个结论。”   郎博图停顿了几秒,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脸色大变,重重咽了下唾沫,缓缓问:“你要验证什么?”   “前天传唤你来公安局之前,你公司外面布满了我的人,你来之前将周淇的手机关机,也就是说当时周淇的手机还在你公司,你之后就到公安局再没机会出去过。我就在想,这手机会在哪里。一种可能,你在公司里将手机扔进了垃圾桶,随着垃圾运走了,可我刚才一说是保洁员捡到的,你说不可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手机还在你公司里藏着!只要确定了这点,哪怕手机再小,我们投入足够的人力,花费足够的时间,一定能在你公司把手机找出来!”   这番话说完,郎博图顿时脸如土色,万念俱灰,几秒钟后,身体完全瘫软,软趴趴地靠在审讯椅上,眼中失去了光亮。   “现在给你个机会,如果你痛快点把手机藏在哪儿说出来,省去我们这么多人搜查的力气,那么你进监狱后,我也会吩咐狱警对你客气点。如果你还是嘴硬,我们这么多人把你公司翻个遍才把手机找出来,那么也不用我说了,这么多人加班加点不累啊,你蹲监狱后给你安排一帮强奸犯住一间怎么样?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应该蛮招人喜欢吧。”   听闻此言,郎博图浑身战栗起来,声音颤抖地说:“手机……手机在我隔壁副总办公室顶上的空调洞里,凶器……凶器是装在一块改装板上的刀片,我都扔江里了,我家北面的那条江里,我配合你们找到。”   张一昂轻笑一声,马上打电话给守在郎博图公司外面的警察,让他们进副总办公室的空调洞上找手机,短短五分钟后,捷报传来,周淇的手机找到了。这下口供、物证俱全,郎博图定是插翅难飞了。   所有刑警发出了欢呼声,这一番诈他反被诈再诈他最后出结果的操作,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审讯技巧啊!所有人彻底拜服于张局的刑侦艺术之下了。   张一昂终于轻松了,朝郎博图笑了笑:“剩下的事,你配合审讯,也少吃点苦,政策就不用多交代了,你好自为之。”   “等等——”郎博图全身无力地抬起头,叫住了他,不甘心地道,“我设计这么周全,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时候就锁定我了,为什么你非要怀疑我?”   是啊,为什么张局一开始就认定了郎博图,哪怕其他人有再多不同意见,张局对郎博图是凶手始终深信不疑呢?难道因为郎博图在录音里的那段话,张局公报私仇结果歪打正着?   张一昂微微一笑,重新坐下,镇定自若地看着他,说:“因为你的自作聪明啊。”   “我……我自作聪明?”郎博图茫然望着他。   “陆一波死后,我看到他办公室抽屉里的两张照片,再加上调查了一些往事,很快就想明白了你的犯罪动机。”   “你……你知道我的犯罪动机?”   张一昂叹口气:“很多做父母的不懂得对子女一碗水端平,导致了许许多多的悲剧。就拿你家来说吧,你爸妈从小偏心你这个小儿子,连工厂都用你名字,叫奥图,不叫奥文。你爸去世后,你妈把整个工厂转到了你名下,没你哥的份,他只能出走跟着周荣做生意。你呢不好好珍惜,胡乱经营,信手挥霍,搞了几年厂都快倒闭了。这时候恰好有个员工举报你骗取国家退税,不但要罚款,警察还把你抓了,当时正是叶剑亲手抓了你。后来工厂变卖,你哥郎博文和周荣接过去了,重新把工厂运营上了轨道,把你踢出了局。你出狱想明白了,这分明是一个局。你哥郎博文联手周荣、叶剑、陆一波设局,目的是把你爸妈独留给你的工厂从你手里拿回来。你心里当然生气,表面还得感激你哥,从此以后只能低着头活在他的羽翼下。你看着他和周荣的事业越做越大,你心里更是不平衡,于是开始筹划着报仇。周荣,你没本事下手,你只能从最容易的来。最好杀的当然是叶剑,别看他是一个刑警,可他向来独来独往。你在饭局上偷偷给他留纸条,大约写了某些能引起他兴趣的话,将他约到湖边杀害。杀了他后,你等待许久,警察甚至都没找你谈过话,你对杀人更有把握了,于是又杀了陆一波和周淇。另外关于郎博文,他现在失联了,其实也未必吧,说不定已经被你杀了吧。”   “你说什么?”郎博图直起身体。   张一昂双手一摊:“这我也只是猜测,没有发现他尸体前无法下结论,你趁周荣出事的时候杀他最好不过,我们也会怀疑他是畏罪潜逃,我只能说你做得很聪明。尤其是故意伪造周淇家的犯罪现场,差点误导我们对死亡时间的认定,让你有了不在场证明。不过你运气实在不好,遇上我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叶剑的死亡现场写下我的名字,试图嫁祸给我。”   “我在叶剑的死亡现场写了你的名字?”郎博图瞪大眼睛。   “是啊,你更不应该杀害叶剑和陆一波后,还留下当年的两张合照画蛇添足。这种犯罪心理很常见,这是一种报仇的快感,看哪,当年的仇终于报了。可这真是多此一举,你智商很高,布的局很漂亮,可所有高智商罪犯都有个致命问题,总喜欢在犯罪过程中彰显自己。”   “我……我留下两张合照?”   张一昂奇怪地看着他的反应:“难道不是吗?”   “你……你在说的什么啊,根本不是你说的这回事!”郎博图整张脸都充满血,激动地叫出声,“你难道不知道举报信的事!”   “举报信?”   “叶剑给高栋写了匿名举报信,告周荣杀害卢正灭口啊!”   张一昂顿时想起他来三江口的起因,这匿名举报人是叶剑?他迟疑问:“那封信是叶剑写的?”   郎博图愤怒地嚷起来:“当然是叶剑写的。卢正跟踪罗子岳,查到他和周荣的关系,周荣派人杀了卢正投尸江中。叶剑怀疑卢正的失踪跟周荣有关,所以一直暗中调查,他还挖了陆一波反水,还给高栋写了匿名举报信。”   “你怎么知道这封信的事?”张一昂知道举报信是交给高栋的,周卫东并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周荣一伙人更是不会知道了。   “因为我在我哥车上发现了一只窃听器!”郎博图冷声道,“我私下调查,认为最有嫌疑也有条件做这事的人就是陆一波,所以我找到陆一波跟他当面摊牌,他禁不住我逼问,承认了叶剑要他配合查周荣,劝他不要再跟着周荣以免越陷越深,还说叶剑给高栋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高栋会派人来调查。所以我才在吃饭那天故意给叶剑留字条,暗示他『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约他到河边见面,趁机杀他灭口。当时车头这么多把刀扎中叶剑,他居然当场没死,还跳河里游走了,我远远看着他游到对岸断了气,那里全是泥地,我不敢过去留下脚印,我根本没走到他旁边,怎么可能留下字!”   张一昂一愣,瞬间整个事情都明白了,叶剑是好人,他在临死前意识到举报信的事曝光了,对方要杀人灭口,他故意拿出水疗会所的卡片是为了提醒警方,快去找陆一波。他写下张一昂的名字还加了个感叹号,是暗示张一昂,你们要找的举报人就是他,接下去的事就全部拜托张一昂了!叶剑在临死前忍住剧痛,苦心孤诣做出的两个暗示,居然一个都没被张一昂读懂。   郎博图气呼呼地看着他,继续说:“叶剑被杀后,想必陆一波知道是我干的,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我观察他和周淇多时,我觉得他们俩始终是不定时炸弹,那天周荣 U 盘被人拿走,我哥怕事情解决不了受牵连,先行离开三江口,我则杀了周淇和陆一波,再将他公司的一些私账资料拿走销毁,以绝后患。你说的这些完全不存在,我年轻时不懂事,把父母一辈子心血都败了,我哥把工厂保回来,我感激还来不及!我杀人是为了保护我哥,哪里是因为记恨他!还有,我爸妈对我们兄弟俩一视同仁,工厂给我是因为我哥不要,给了他钱去做生意了。工厂叫奥图根本不是因为我的名字,奥图英语就叫 Auto,汽车的意思,汽配厂叫这个名字不是很正常啊!”   一名刑审员拍了下桌子,喝道:“一派胡言,汽车的英语叫 Car,你以为我们警察就不懂英语了?”   郎博图发出“嘿嘿”一声冷笑,旁边另一名刑审员悄悄提醒同事,Auto 它也是汽车的意思。   张一昂咳嗽一声,问道:“那为何叶剑家和陆一波办公室都有你写日期的照片?你为什么看到那两张照片就面色大变?”   郎博图吼道:“这照片我们每个人都有,叶剑放家里不是很正常,陆一波为什么放办公室我怎么知道啊!写日期是因为后来纪念日发现没写时间,我字写得好就叫我标一下,这又怎么了!我紧张是因为我以为你发现了我们几个的真实关系,知道我犯罪动机啊!谁想到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居然把我审出来了,我——”噗一声,郎博图竟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监控器后的一干警察全部呆住了。   如果一开始读懂了叶剑的暗示,就不会查到水疗会所,不查水疗会所就不会查到郑勇兵,不会在他家发现刘备,不会导致刘备逃亡,刘备不逃亡就不会冒险偷编钟,以至于后面所有事情都要改写。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叶剑临死留下的两个暗示都被错误解读了?   可是一开始的假设前提就是错的,甚至他们的整个调查方向也是错的,连尸检过程也出了错,可为什么从头错到尾的情况下,还是把这精心布局的高智商罪犯给抓出来了?   大家的目光都尴尬地看向了张一昂。   张一昂哈哈一笑,却是面不改色,淡定地问:“那么杀人的事是你一个人干的,还是周荣或是郎博文指示的?”   “当然是我一个人干的,这事他们俩都不知道。周荣跟叶剑情同手足,就算知道叶剑查他,他也不会对付叶剑。杀人灭口的事我也不能让我哥知道,他从小到大照顾我,肯定反对我这么干,我只能自己替他解决这些麻烦。”   “你别把事情都自己扛,我不信没郎博文的授意你敢这么干。”   “就是我自己干的。”   “这我得审过才知道,他在哪儿?”   “在……”   “在哪儿啊?”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几个警察都笑了起来,刚刚郎博图一瞬间的表情显然知道郎博文在哪儿,既然确定他知道郎博文的行踪,那么审问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张一昂轻松地吐了口气,摇摇头:“我刚才跟你说了这么多,可就为了等你的这一句。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叶剑的暗示?开玩笑!”   他轻蔑地一笑,监控室里的警察们纷纷好奇地瞧着他。   “叶剑出事那会儿,我很快就意识到了叶剑就是举报人,但是我一个外来的查周荣,最担心什么,担心警局里是否有周荣的人,因为这事情涉及到卢正被害,以及背后公安厅某些领导的干系,我连最亲近的几个也不能百分之百相信。哎,那时我心里的苦没人知道。”他眼神复杂地朝监控器看了眼,监控室里的众人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大家都一个劲点头,表示很理解张局的内心。李茜更是悄无声息地说了句,其实我懂你,她眼睛都泛红了。   “那时我既要暗中调查,又不能让人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只能是大智若愚,有时候不得不将错就错,但我心里非常清楚,调查该怎么进行,我们这一个个案件走到如今,不容易啊!”   众刑警都感同身受地感慨,确实不容易。   “好在我们一起查案,一起奋战,经过这么多场战役的检验,我满怀感激地发现,我们每个兄弟都是正派的,都是优秀的刑警!”   监控室里这么多警察的手都不由自主地紧紧握在了一起,这话太暖心了!   “我临时给你编了另一个不同版本的犯罪故事,就是为了激你,逼你说出实情!我本来还担心你不会上当,谁知你这么轻而易举就上钩了,这场钩心斗角这么快收场,也真是索然无味。”   “你……你刚才的话,都是编的?”郎博图鲜血咽了下去,可胸口更闷了。   “不然呢,这么愚蠢的故事只有傻瓜才会信,可是偏偏你信了。”   监控室里的刑警们总算松了口气,原来刚才这些都是张局编的,这样的故事“傻瓜才会信”,他们也差点跟着信了,都自嘲一番自己也当了回傻瓜,张局的审讯技巧真是高深莫测,这一番话就把郎博文行踪给炸出来了,还把郎博图气吐血了,真是高明。   “你……”郎博图忍着内伤,“你到底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这个嘛……”张一昂神秘莫测地一笑,指指脑袋,“直觉——一个刑警的直觉!”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几秒后,张一昂起身推开门,甚至连拐杖都不需要了,背过手,悠然离去。 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那上面仿佛凭空写着两个字——神探。   番外短篇版   1.   红绿灯前,车子排起了长队。方超和刘直开着一辆出土文物般的小破车,跟在一辆大货车后,两车之间空出了一截约四米的距离。   这时,右侧公交车道上一辆豪华越野车正疾驰而来,刘直看着后视镜催促道:超哥,赶紧怼上去,那孙子八成要加塞。   方超摇头笑笑,待越野车正要加塞时,他猛一脚油门顶上去,越野车急忙踩停,里面一个光头文身的社会大哥探出车窗朝他们大骂。   两人相视大笑。   不多时,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小破车驶离越野车之际,刘直用力咳嗽一声,转身一口浓痰射到了越野车的挡风玻璃上,文身男当场目瞪口呆。   2、   方超驾驶小破车继续上路,却不想没过多久,文身男驾驶越野车急追上来,凭借优越的性能不断别他们的车,要将他们逼停。方超不想惹事,只能避让,两车你追我逃一路奔到了郊外,最后,小破车刹车不及,撞上了越野车。   文身男下车看到车屁股被撞出了一个坑,顿时怒不可遏地冲到车前,拍打引擎盖喊他们滚出来。刘直直接从车座下抽出匕首欲收拾对方,被方超一把按住,警告他留车上,别惹事!   方超下车后给文身男一个劲道歉,最后怯生生地和对方商量,我们车没保险,大哥能不能自认全责找保险公司赔。   文身男讽刺他们,你们吐我痰撞我车,还要我自认全责,我车也送你们要不要?   方超转头和刘直对视一眼,考虑片刻,只好说:要。   3、   一个小时后,方超和刘直戴上墨镜、播起音乐,开着豪华越野车在马路上奔驰,文身男被五花大绑堵着嘴巴塞在后备箱里动弹不得。   4、   越野车驶到郊区一个空旷的岔路口停下,对面是家珠宝店。方超和刘直在车上戴好帽子、口罩等伪装,拿起工具和背包下车,快步来到珠宝店门口,刘直掏出正在装修的贴纸迅速粘到玻璃门两侧,两人冲进店里。   方超掏出手枪喊抢劫,刘直敏捷地跳进柜台,两人默契地分工合作,几秒钟就将三个女营业员赶到一角,迅速控制了全场。三人吓得大惊失色、呆若木鸡,方超返身拉上卷帘门,颇为客气地说了一番安慰的话,劝说:稳住,恐惧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只需要配合。记住,命是自己的,钱是老板的。   一个女人孱弱地抬起头:我是老板。   方超直接朝墙开了一枪,吓得她赶紧缩了回去,双手举起钥匙。刘直不耐烦地嘀咕着早他妈开枪不就结了。   5、   一家奔驰 4S 店里,销售员杜聪遇上了一对穿着简陋的老夫妻,这两人一开口就问哪个奔驰最便宜,他随手指着最便宜的一辆,懒洋洋地说最便宜的也要二十几万。   老夫妻一听就面露难色,老太太抱怨着,奔驰也太贵了吧,最便宜的都要二十多万,快赶上一个月收租了。   杜聪下一秒换上了满面笑容,热情地邀他们试驾。   6、   珠宝店里,方超持枪站在柜台前,监视着里面躺在地上被捆住手脚的三名女营业员。刘直在一旁拼命搜罗黄金珠宝,他把中间柜子里一个硕大的白玉财神像用报纸小心地包了起来,使劲塞入背包。   珠宝店老板娘趁抢劫犯不注意,悄悄探出脚尖按下墙壁底下的隐藏报警按钮。   7、   公安指挥中心里,监控屏显示出珠宝店里的情况,指挥员抓起话筒大喊:大福珠宝店遭歹徒持枪抢劫,城西警力迅速支援。   8、   城西的一条马路上,刑警“刘大嘴”驾驶着警车,一旁的新人女刑警洛珈正在向他抱怨,刑警队办案都不带她,单位里性别歧视太严重了。   刘大嘴安慰她:这不是性别歧视,新人都这样,要想让人带,就得主动拉关系,比如我一早起来还没吃早饭,现在肚子饿了,聪明的新人就会主动帮我买个汉堡。   刘大嘴将车子一脚踩停在便利店门口,洛珈看了他一眼,无奈地下车去给他买汉堡,刚准备付钱,就听到耳塞中传来警讯:大福珠宝店遭歹徒持枪抢劫,城西警力迅速支援。她放下汉堡跑出去,就见刘大嘴驾驶警车直接掉头走了。她大骂又不等我,只好徒步追上去。   9、   珠宝店里,方超看了眼手表,喊道撤退。刘直抓起沉甸甸的背包,跳出柜台,两人拉开卷帘门出去,坐上越野车迅速驶离。   10、   奔驰 4S 店门口,杜聪将老夫妻送上车子的后排座位,说他先开两圈演示一下,再让大爷开。杜聪刚要上车,被人一把拉住,洛珈抢在他之前蹿上驾驶位,掏出警察证在他眼前晃了眼:警察,临时征用汽车!   杜聪急忙奔到车前拦住,又跑上副驾驶位抓住方向盘不让她开车,说:“我在带客户,你有手续吗?警察用车不给钱啊?”   洛珈冷冷地回应:“案情紧急,我没工夫跟你多说!”   场面一度静止,奔驰车中控台的装饰表秒针走了五圈后……   “我身上只有三百,再多一分都没有。”   “可以手机付,本来我说要一千,现在都五百了,你还要怎样?我可是在带客户,损失了提成谁负责?”   车后的老夫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俩。这时,一辆豪华越野车从他们眼前疾驰而过,后面跟着几辆警笛轰鸣的警车。   洛珈顿时一把将杜聪的手从方向盘上拉开,猛踩油门急追上去。   11、   越野车仗着优越的性能左转右突,不一会儿便将身后那些性能不佳的警车全部甩脱,只剩一辆奔驰还在紧追不舍。   两车很快来到了郊区一条尚未开通的双车道新马路上,前方路中间,金属栅栏从马路两侧开始合拢,准备将越野车拦停,危急时刻,方超咬紧牙关死踩油门直往前冲,左右两只后视镜被栅栏撞断,幸好车身冲了出去。   后面的奔驰眼见栅栏合拢,再也无法冲过,杜聪吓得大喊:“刹车,快刹车!”   洛珈慌乱叫着:“刹车在哪儿,我不会啊!”   杜聪改口喊:“油门,踩油门。”   洛珈一脚踩住了刹车,轮胎全部抱死,平行滑出,滑行过程中四个轮胎接连爆胎,钢圈擦出火花,总算在栅栏前停了下来。   方超见总算甩掉了身后的所有追兵,长舒一口气,继续行驶。   12、   郊外公路旁的一棵大树后面,刚哥和小毛慵懒地坐在一辆三轮车上,车上挂着一块大招牌:“移动补胎,200。”   小毛正抱怨着:“刚哥,这荒郊野外哪来的车啊!咱们不如换个地方。”   刚哥自信地表示:“正是荒郊野外没地方补胎才赚钱。——喏,你看,生意来了!”   小毛转头看去,一辆豪华越野车正疾驰而来。刚哥看到车子的品牌,马上把三轮车招牌上的数字“200”后面翻上一个“0”,变成了“2000”。   越野车驶到近处,突然间,四个轮胎全部爆胎,方超强行抓住方向盘总算没翻车,拉开车门看到满地的扎胎钉,咒骂一句这帮警察真是太毒了,两人不做任何停留,二话不说就带上抢劫的财物朝路基下方的农田里跑进去。   刚哥骑着三轮车正要去接这单大生意,却见越野车上两人直接下车跑了,连车都不要了,两人面面相觑间,听到对向车道警笛轰鸣,三辆警车飞驰而来,下一秒,只听得砰砰砰一连串爆胎声此起彼伏,其中一辆警车失控直接翻进了旁边农田里。   两人见扎了警车,吓得三轮车也不要了,掉头拔腿就跑。   13、   十多名警察陆续从三辆警车里爬出来,看到满地的扎胎钉,破口大骂,这他妈是谁干的!   随即众人持枪包围了越野车,车里没人,拉开后备箱,只见一个被五花大绑、嘴上贴着封条的文身男,警察撕掉他的封条,他闭着眼睛大喊:“大哥我再也不加塞了!”   14、   刚哥和小毛狼狈地逃回了城乡接合部的一户废品收购站,这是他们的家,刚到院子门口,三个社会大哥模样的男子将他们拦住,掏出一个银行信封扔过来,要他们限期把信用卡的钱还了,不然等着被收拾。   刚哥大怒:老子什么时候欠银行钱了?他一脚将对方踹倒,对方爬起来一边骂你有种,一边撤退。   待讨债公司走后,小毛承认是他欠了钱,刷信用卡买彩票了。   刚哥耻笑他:你一个职业骗子也会去刷彩票?账单拿来,欠了多少。   小毛把账单递给他,嘀咕着:也没多少。   刚哥念着账单:就你这资质,信用卡也能套出三万,这银行还不整倒闭啊?咦——夏挺刚,你已逾期 180 天,现在银行也挺逗,你欠钱居然打成我名字。   小毛低头说:我身份证上了黑名单,办不出卡,就拿你的办了。   刚哥大怒,操起扳手追着他打,小毛跑到院子里的一辆报废出租车后,求饶,求刚哥先想办法替他把钱还了。   刚哥骂他:我哪来办法替你还三万块!   小毛指指这辆报废的出租车,说他有个赚钱的主意。   15、   酒店房间内,方超和刘直静静地看着立在面前的这尊白玉财神像。   方超重重叹气:抢珠宝店,不多拿点黄金,你搬个财神像来干什么?   刘直辩解:我看这东西摆在正中间,以为很值钱,摸上去像和田玉。   “和你妈,二十多斤的和田玉,指甲盖大的一家店,你当成故宫啊!”   两人兀自叹气,方超注意到包裹财神像的一张旧报纸,上面写着《贪官家中被盗千万不敢报警》,琢磨着:得换个思路啊,抢店铺风险大收益小,弄个大贪官就全回本了。   16、   公安局长走出 4S 店门,斥责低头杵在一旁、穿着便服的洛珈:靠着单位的面子,4S 店才打折只要了三万块的汽车维修加折旧费,这钱单位一分都不会掏,你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别人投诉到督察,你警察也不用干了。   局长离开后,洛珈回头望向一旁的杜聪,杜聪说他也被总经理大骂了一顿,你赶紧掏钱把这事了结了吧。洛珈说自己刚参加工作没积蓄,这么丢脸的事也不敢跟家里要钱,求杜聪先帮她垫付。杜聪在她连声“聪哥”的央求下,和她约定不限次数地一起吃饭看电影,他可以帮忙垫钱。   这时,一辆奔驰 S600 驶到店门口,大老板周荣和秘书胡建仁下车后便朝休息区走。洛珈问杜聪这人是谁,杜聪说:三江口首富周荣周老板啊。   洛珈微微皱眉,回忆起刑警队开会时领导所说,根据线报,周荣为首的犯罪团伙盘踞我市多年,可他极其狡猾,很难掌握罪证。线人透露他家书房有个保险箱,里面很可能藏有关键证据。周荣为人好色,想接近他怕是只能用美人计。可我们警队女同志有限,这项工作只有一人能够完成。洛珈刚低下头,谁知所有刑警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胖女警小美。几天后,刑警队集体去医院看望小美,据旁人介绍,那日她穿着吊带衫搭讪周荣,结果被他手下打伤,看来美人计这招行不通。   洛珈心生一计,求杜聪再借一回车让她过把瘾,面对洛珈的温言软语,杜聪把持不住只好再次借她试驾车,告诉她这次可别闯祸。她答应“放心吧,所有责任都包在我身上”,下一秒,她驾车就将周荣的 S600 车尾擦出了一条大白线。   杜聪惊得目瞪口呆。   17、   4S 店里面,秘书胡建仁正向周荣汇报东部新城那块特批的土地如果拿到手,利润极可观,只是管委会主任方庸为官清廉,号称三江口海瑞,钱送不进去。   周荣笑称,没有送不进的钱,只有不会送的人,他让胡建仁安排,要亲自和方庸谈一谈。   这时,司机急匆匆跑来告诉他车被撞了,肇事者还赖是我们车身太长,太没素质了。   周荣见到洛珈,将其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当即否定了司机的判断:素质不错!   洛珈上来一个劲跟他道歉,说请周荣吃饭赔罪,周荣笑着留下她的联系方式,表示不用赔了,车留店里做下漆。   杜聪看到洛珈又用美人计对付周老板,暗骂着真是不要脸。   18、   东部新城管委会主任方庸住在一个后带小花园的单元楼一楼,他走出家门,推上一辆咯吱作响的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骑车离开小区。   小区门外路边停着的一辆小破车里,方超暗暗指着方庸,说他就是大贪官。   刘直看着方庸骑的破车,很不理解:这么穷也能是大贪官?   方超掏出几张旧报纸,他早已调查过,方庸是管委会主任,明面收入也不低,却整天骑个破自行车上下班,简直是欲盖弥彰。而且在方庸的新闻照片里,他这几年至少换过五辆自行车,可问题是,他从哪里淘来这么多八十年代的破凤凰!小贪官根本不需要如此伪装,隐藏这么深,一定是大贪官。   两人当即决定下手。   19、   方庸骑着自行车,周荣从停在路边的一辆豪车中走下来,满面堆笑地站到了他面前:方主任,方不方便到您家聊几句?   20、   方超和刘直通过小区背后的绿植隔离带钻入小区,从方庸家自带的小花园翻墙而入,轻而易举地撬开锁,来到屋内。   方庸家中陈设简单,装修颇显老旧,两人翻找一圈,竟然一分钱都没找到。刘直抱怨着看方庸的样子就知道他穷得很,怎么可能是大贪官?方超也不禁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正当两人满腹失望之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们赶紧跑到小花园的墙下躲了起来。   21、   方庸打开门,引周荣和胡建仁入内,简单看茶寒暄后,周荣便开门见山地谈起了东部新城土地的事。方庸坦言公事公办,胡建仁推过一只手提箱,打开后满满一箱钱摆在了方庸面前。方庸面色一沉,瞪了他们一眼,一把合上箱子,正色地走到墙边的一幅字前:你们看看清楚!   周荣念着墙上的字,“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顿时惊慌失措:是我唐突了,方老师,我平时真不是这样,我——   方庸打断他:这是于右任的真迹。方庸又走到其他字画和摆设前讲解起来,原来屋内这些看似破旧的玩意儿各有出处。方庸称他对钱没有一点兴趣,这辈子没收过钱,也不会为了你们破例,他只爱好搞点收藏。   周荣连声感慨方老师的品位雅,不像他一个商人,家里尽堆着钱,俗,一番对比之下真是无地自容啊!   躲在小花园墙角下的方超和刘直听闻此言,悄悄溜了出去,到了外面,两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傻子当着两个抢劫犯的面说他家有钱。   22、   周荣和胡建仁离开小区,坐上豪车离开。身后不远处,方超和刘直坐在小破车里,见对方离去,激动地连忙转动车钥匙跟上,可这小破车连着点火几次才发动成功,勉强跟了上去。   车上,周荣嘱咐胡建仁,打听下文物圈靠谱的人,他要买点大东西。   这时,司机看着后视镜说:荣哥,后面有辆车好像在跟我们。   周荣瞥了眼后视镜里的小破车,冷笑:那帮警察以为这样就能抓住我把柄,真是做梦。   司机问:要不要甩掉?   周荣不屑道:不用,慢慢开好了,否则还显得我心虚。   小破车里的方超正将油门踩到底才勉强跟住对方,见对方车速不快,松了口气:刚看他出来一辆大劳,吓我一跳,以为这下可跟不上了,没想到这白痴不会开车,这么慢。   23、   4S 店里,洛珈找到杜聪,先还了他一万,表示另两万等工资发了慢慢还。   杜聪酸溜溜地说你都搭上周老板了,两万还算钱吗?   洛珈大怒:你说什么!   杜聪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天是故意撞车的。   洛珈争辩她是在执行任务,说完自知语失,杜聪瞧着她的表情,问她是不是要调查周荣,她只得承认,要杜聪替她保密,杜聪要挟她保密的条件是今天晚上一起吃饭看电影。   正愉快地交谈间,杜聪的婚庆公司朋友找上他,两人来到一边,朋友说明天有个单子,婚车临时坏了,要借辆 S 头的大奔撑门面。杜聪说 S 头的大奔没有试驾车,店里停的都是客户的车,借出来不合职业道德。朋友掏出一千块红包塞给他,这就是职业道德。   杜聪目光一转,想到了周荣那辆在补漆的大奔。   24、   下班后,满心欢喜的杜聪约上满脸不甘的洛珈一起吃饭、看电影,两人分别回家后,洛珈收到了周荣的微信,约她明天晚上去他家共进晚餐,他会派司机来接。   洛珈寻思一番,计上心头,痛快地答应下来。   25、   第二天白天,相邻城市的火车站。   文物走私集团的一行七人各自提着一只硕大的旅行箱经过安检仪,安检员注意到箱子中的异样,要求他们开箱检查,结果每个箱子里装的都是地摊上的假文物工艺品,随即都被放行。其实真货就藏在这些假货之中。   26、   另一边,文物走私集团的大老板朱亦飞来到了周荣的豪华别墅中与其见面。   朱亦飞拿出一排照片,这是这次带来的文物,周荣看中了里面的一只宣德炉,朱亦飞说价格已经在电话里和胡建仁谈过,五十万美金。周荣表示没问题,让胡建仁从书房里拿出五十万美金摆在桌上。   朱亦飞的手下霍正搬出一只大旅行箱,打开箱子,里面装满了衣服等旅行用品,在周荣不解的目光中,霍正按下箱子里的一个机关按钮,箱子底部弹出一块暗格,他将五十万美金整齐地摆了进去。   周荣看到他们犯罪团伙的装备,连声夸赞他们专业,转手掏出一张印有三万面值的足浴卡放进箱子,让朱老板带兄弟们去潇洒一下。   朱亦飞谢谢他,看了眼手表,笑称:货马上就到了。   27、   文物走私集团一行七人坐火车来到了三江口,离开车站后,七人中却只剩了六人,负责带宣德炉的小刘不见了,他们拨他电话被他挂断,再打过去已经关机。领头人急忙给朱亦飞打电话报告变故。   朱亦飞接到手下电话,小刘带着宣德炉失踪了,脸色大变,将装好美金的箱子还给周荣,称货在路上耽搁了一下,交易过几天再进行。   他急匆匆返回入住的酒店,手下说小刘欠了高利贷,怀疑偷了宣德炉还债。朱亦飞让霍正找到小刘:货拿回来,人弄死!   28、   今晚注定是一个精彩纷呈的夜。   刚哥和小毛将院子里的报废出租车精心维修装饰了一番,开着假出租上路。   方超和刘直在宾馆房间里给自己脸上做好伪装,拿上手枪、武器,准备向周荣下手。   霍正手里拿着一只定位仪,因为出发前,他们在每个旅行箱里都偷偷装了一只定位器,就是为了防止手下手脚不干净。他根据定位仪标识的方向,低头走进了一片拆迁区,目光投向远处一栋破居民楼。   周荣在家中让保姆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西餐,满怀期待地等待洛珈到来。   洛珈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拿出了一只装有淡黄色粉末的小药瓶和一把防身折叠刀,塞进了口袋。   杜聪开着周荣放在店里维修的 S 级大奔,载着结婚的新人,开心地行驶在马路上。   各方人马都在为今晚的计划做准备。   29、   方超和刘直来到周荣的庄园别墅背后,钻进绿化隔离带,刚探出头就缩了回来,因为别墅背后也有个保安岗,里面有两名保安在值守。两人商量一下,等夜深保安离开了再动手。   30、   杜聪送新人到了婚礼会场,大吃了一顿免费喜宴,还收了两包烟和一个大红包,高高兴兴地开着周荣的奔驰车返回 4S 店。   31、   一栋破居民楼的二层房间里,屋里一片漆黑。   小刘躲在角落,身前摆着一只大旅行箱,上面立着一只宣德炉,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荣成集团的宣传单,找到上面的联系电话,拨了出去。   “喂,你好,请帮我接一下周荣周老板。”   “公司已经下班了。”值班人员冷淡地回他。   “帮个忙,我找周老板有急事。”   “有预约吗?”   “没有,不过周老板一定很乐意听到我这个电话。”   “没预约的都这么说。”值班员直接把电话挂断。   小刘咒骂一句,正要再拨,突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急忙捡起一根棍子躲到门后,几秒钟后,脚步声来到门口,霍正一把推开门冲进来,门后的小刘举棍朝他砸下去,霍正本能地抬手抵挡,左手被棍子连砸多下,他忍住剧痛左手抓住棍子,右手掏出匕首直接从小刘的脖子上划了过去,小刘当即跌倒,鲜血流了一地。   霍正甩甩左手,骨头没断,但一时用不上力,检查了一番现场,看到小刘手机刚刚给荣成集团打了个电话,他微微皱眉,给朱亦飞打去电话汇报:飞哥,东西在,人处理了,不过……小刘刚才给周荣打过电话。   朱亦飞怀疑道:他想私下把货卖给周荣?先不管,你处理干净,回来再说。   霍正把小刘的尸体拖进厕所放干血让重量轻一点,将旅行箱里的假文物全部倒出来,放入宣德炉,又费力将小刘的尸体塞了进去,塞的过程中却把定位器弄断了。他仔细清理了现场血迹和打斗痕迹,拖起旅行箱下楼离去。   霍正拖着箱子来到外面马路,不远处一辆出租车驶来,他招停出租车,拉开后车门,正要把箱子搬上后座,可因为左手受伤,第一下没抬起这一百多斤重的箱子。   司机好心建议他:师傅,大箱子放后备箱吧。   霍正冷冷回应:我的东西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司机好奇地问:什么东西这么贵重?   霍正哼了声,不理他,再一次鼓足力气才将箱子搬上后座,正要往里推一下,箱子卡在座位中间的安全扣上推不过去。   接连试了几次,司机建议他:师傅,您坐另一边吧。   霍正只好关上车门,绕车尾走到另一边,可刚走出两步,司机嘴角一笑,脚下油门直接踩到底,出租车轰一声冲了出去。   “我去你妈!”霍正朝出租车拔腿就追,可人哪跑得过汽车,眼见出租车越开越远,霍正看到旁边一人在骑电瓶,一脚将人踹翻,抢了电瓶车急追上去。   32、   杜聪今天很开心,车里音箱大开,哼着歌返回 4S 店。   33、   出租车驶到一处路口停下,司机小毛摇落窗户,冲旁边站着的刚哥得意地直招手。   刚哥坐上后座,小毛重新开车上路,一边炫耀着后座上的“战利品”,“那傻子不让人碰,肯定很值钱”,还学着傻子的话“我的东西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刚哥搓了搓手,将箱子掉转方向,满怀期待地按下箱子开关检查战利品,下一秒,他直接吓得跳了起来,撞在车顶上,脸上一片惨白。   小毛透过后视镜一看,好奇问怎么回事啊,刚哥说不出话,小毛回头一看,同样瞬间吓呆。突然这时,前方车灯照了过来,刚哥大叫刹车,小毛一个急刹踩停。可与此同时,旁边一辆 S 级的奔驰车为了避让他们,撞上了路旁的一棵大树。   34、   杜聪爬下车,脑子一片空白。奔驰车将路边的一株绿化树拦腰撞断,车头陷进很大一块,冒出了滚滚浓烟。   他赶紧冲到这辆开到逆向车道的出租车前,拍打车门让司机下车。   小毛摇落窗户,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大哥,你咋回事啊,好好开车怎么就撞了?   “怎么就撞了!”杜聪一听对方想耍无赖,抓住他衣领吼道,“你瞪大眼睛看看你车子停在哪个车道!”   后座上的刚哥此时生怕杜聪看到尸体,掩嘴小声催促:逃,逃啊。   小毛马上安慰杜聪:大哥你别急,这事好解决。快看,有人偷你车!   杜聪一回头,小毛又故技重施一脚油门踩下去,出租车向前冲出。杜聪使劲拽着他的衣领,被车子拖着前行,一路拖了几十米,刺啦一声,小毛的衣领口袋被他撕落,杜聪跌倒在车外,眼睁睁看着出租车逃走。   出租车过去不久,霍正骑着电瓶车从后面追了上来。   杜聪坐在地上,手里抓着破碎的衣领口袋和半截银行信用卡账单的信封。   35、   周荣的大别墅里,晚饭过后,洛珈倒了两杯红酒,偷偷将手中小药瓶里的粉末倒进了一杯红酒中,将下了药的红酒献给周荣,亲昵地感谢荣哥的款待。   周荣将红酒一饮而尽,抓着洛珈的小手,揽住她肩膀,试图要吻他。洛珈撒娇地推开,说:都是烟味,你快去洗澡。   周荣笑着刮了下她鼻子,满怀欣喜地去了卫生间。洛珈一见他离开,马上跑进书房,墙上果然如警方线人所言,嵌着一只硕大的保险箱,她头趴在保险箱上,轻轻转动保险锁。   不一会儿,周荣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呼唤着洛珈的名字,洛珈跑到书架前,佯装看书,周荣见到她在书房,警惕地看了眼保险箱,问她怎么在这里,她借口说你家真大,参观一下,说着便微微仰躺在沙发上,摆出诱人的姿势。周荣笑着上前抓她,她绕着沙发玩起了挑逗性的躲猫猫。   正当周荣心花怒放之时,手机响了起来,他停下手,看到是胡建仁的电话,便暂别洛珈,来到门外接听。   胡建仁告诉他,停在 4S 店里的大奔被一个销售员偷开出去当婚车,结果今晚撞了,车损严重。周荣大怒,这纯属盗窃,他来到别墅门口,叫来保安队长张德兵,让他多带几个兄弟去 4S 店闹事,让他们使劲赔钱。   36、   方超和刘直正在别墅后耐心地等待下手时机,见到保安岗的两名保安被他们队长叫了过去,很快,一群保安开着两辆汽车离开了,两人趁机赶紧潜入别墅。   37、   周荣回到书房,见洛珈依然性感地坐在沙发上,他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朝她胸部啃去,洛珈想方设法抵挡,突然,咕噜一声巨响从周荣的肚子里传出,周荣站起身,肚子里咕咕响个不停,他尴尬地道歉:真是……真是不好意思。   洛珈笑着安慰:人之常情嘛。她脸上写着失落,心下却是大喜,为了这一刻,她准备了两天。她先找单位的法医,要来了无色无味的强力泻药,随后在她租的房子底楼院子里的一头恶犬身上做实验,几小时后去看,恶犬已经拉瘫在地奄奄一息。有了这一招,周荣即便想对她行不轨,怕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她才敢去周荣家中赴约,当然,她还在裤子口袋里塞了一把小型折叠刀以防万一。   周荣只好扫兴地说:我先出去一下。   他刚要去洗手间,突然瞧见保险箱上的锁,顿时脸色一变,回头瞪着洛珈: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珈一脸无辜:荣哥……你怎么了?   周荣走到保险箱旁:我两次回来都发现保险锁的刻度变了,第一次我当你是好奇,第二次就没法解释了。他看了眼手表,冷笑着:怎么,你转了一刻钟都转不开?   洛珈站起身,眼中充满了警惕。   周荣笑道:别说是你,就是世上最厉害的开锁匠转一辈子也转不开!他握住了保险锁,稍稍用力一把就拔了下来:这就是个装饰物,它本质是声控保险箱!   “这么高端?”周荣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周荣笑着说:当然高端,——谁?他猛然回头,看到了一把枪。戴着面具的方超和刘直分别持枪、握刀出现在他面前,这两名悍匪三下五除二就把周荣和洛珈都捆绑在地。   刘直盯着保险箱研究:声控保险箱,我还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喂,口令是什么?   周荣咬牙不说话。   刘直自顾试了句:芝麻开门!   方超冷笑:愚昧,这么高端的设备能用这口令?——喂,数到三说口令,不然就开枪了。一、二……   周荣脱口而出:门开麻芝。   砰一声,保险箱应声而开。   “果然高端!”   刘直在保险箱里一阵搜罗,却只找到一堆文件和一个 U 盘,两人转头问周荣钱在哪儿,周荣谎称家里没放钱,两人没废话,直接就上去朝他猛踹,没打几下,他就受不了说出旁边那个大旅行箱里有钱。   刘直拉开旅行箱,只在上面找到一张面值三万的足浴卡,底下全是衣服,周荣说旅行箱里面有个机关。刘直依言照做,旅行箱底部弹出暗格,露出了整齐排列的五十万美金,两人眼睛都看直了。   方超压抑心中的喜悦,又问周荣还有钱在哪儿,周荣说家里只有这些了。刘直对他又是一阵猛踢,周荣肚子咕噜直叫,在对方狂殴之下,一个屁把屎全喷了出来,睡衣后面腥黄一片。   方超眉头一皱,拦下刘直:算了,屎都打出来了,看来真没钱了。   他拿出保险箱里的 U 盘,问他:这是什么?   周荣看到 U 盘,脸色大变,忙说只是一些文件,你们拿了钱就走吧。   方超识破他表情中的异样,将 U 盘插入电脑,里面是各种复杂的账目表格,他琢磨了一会儿,明白了:这是你行贿的账本吧?   洛珈听闻此言,竖起了耳朵。   周荣没有正面回答,只求他们把 U 盘留下,钱拿走。方超笑称这 U 盘能要了你的命,你醒来后可别报警,否则 U 盘就归警察了。   周荣问他为什么是醒来后。   刘直手掌作刀,一刀劈在他脖子上,可却没把他劈昏,他痛得哇哇大叫:好汉饶命,我保证不报警,桌子上有我名片,你们打我电话,我用钱赎 U 盘。   刘直又一连劈了他多下,终于成功将他劈昏。他又依样画葫芦去劈洛珈,只一下,洛珈赶忙装昏倒地。   他们将周荣和洛珈嘴巴都贴上胶带,方超拿起周荣的名片,看了眼塞入口袋,刘直本想将美金拿出来,方超觉得他们带这么多美金不安全,这个有机关的箱子专业得很,便将整个箱子带走。   38、   当晚的 4S 店里,杜聪被张德兵等人团团围住,店方和派出所警察一起参与调解,最后商定,店里负责维修,杜聪赔偿三十万元折旧费,偷开客户车辆也可以定义是盗窃行为,一个月内不能赔钱就等着坐牢吧。   杜聪颓丧地回到家,一一打电话向朋友借钱,无人肯借。他打给父母,听到本就拮据的母亲说他爸这几月医药费还够用,让他不用打钱,他把赔钱的事吞回肚子里,默默挂掉电话。   杜聪呆坐在客厅,想着晚上的这场变故,抱头痛哭起来,他从口袋里摸出纸擦脸,看到了银行账单的信封,紧紧握住了拳头。   39、   霍正骑着电瓶车,看到出租车开进一片城乡接合部的方向后,追丢了。他打电话向朱亦飞汇报,箱子被劫了,他记住了车子,会尽快找到人。   40、   刚哥和小毛将假出租车开回家,关上院子门,将箱子抬进屋打开后,看到宣德炉以为是个烟灰缸,此刻哪有心思细想,扔一旁不管。   两人四目相对立在尸体前,刚哥想报警,小毛说他们俩用假出租盗窃,已经偷了好几台笔记本电脑了,报警怕是也要坐牢,他提议把尸体偷偷处理了。   41、   别墅里,两名抢劫犯走后,洛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本用来防身的小折叠刀,迅速割开绳索离开,回到单位后发现局长正在等她,局长愤怒地说刚刚接到线报,你今晚去周荣家了,如果你还不出来,他都准备派人硬闯了。   洛珈报告有人抢了周荣,记录行贿账本的 U 盘被拿走了。   局长得知这意外情报,马上要求刑警队找到两名抢劫犯,拿到 U 盘。   42、   清晨,杜聪拿着半截银行账单的信封,按着上面一半的地址去找昨晚的肇事车算账。   43、   三江口汽车站一带的地势较周边矮上一截。清晨,刚哥和小毛提着箱子出现在一条高出地面七八米的马路上,蹲在绿化带边缘观察着下方不远处的车站。   看着车站附近人来人往,两人商量着不如搭辆中巴车去乡下水库把尸体处理了,混在人群里八成不会被人注意到。   这时,位于他们下方七八米的路上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声。   “超哥,咱们直接开车离开三江口不就成了,干吗要坐大巴啊?”   “你懂什么,万一周荣报警,高速上警察设卡,我们都没地方逃。”   “他不敢报警吧。”   “万一他敢呢?咱们一旦被警察抓了,就要在牢里蹲一辈子了,谨慎总没错。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车站打探一下行程安排。”   刘直应了声,把旅行箱往边上一放,掏出一只饭团靠墙吃了起来,浑然不觉上方的绿化带后探出两颗鬼祟的脑袋。   两颗脑袋缩了回去,小毛悄悄地对刚哥说:“这两人身上背了大案,而且……他们箱子和我们的一样。”   刚哥点点头,两人计上心头,拖起箱子从道旁的楼梯走到下方的马路上,刚哥走上前和刘直搭讪佯装问路,小毛则趁刘直一不留神,换走了旅行箱。   44、   片刻后,方超回来说,今天买不了票,车站外面有警察临检,不知道是不是在抓他们,先回宾馆从长计议。   两人原路返回,刘直拎起旅行箱刚走两步就停下来,挠了挠头:“不对劲!”他回头盯着箱子,同是黑色旅行箱,品牌、造型甚至正反面看起来一模一样,唯独重量大增。几秒后,刘直眼睛缓缓睁大,脸色剧烈变化着,失声惊叫:“我去他狗日的王八蛋!”   方超听他讲了刚才被调包旅行箱的过程,整颗心沉了下去,目光扫视周围,寻不到那两个小毛贼的身影。   这时,杜聪手拿半截地址的信封经过他们旁边,询问他俩:师傅,打听一下,海晏南路怎么走?   刘直盯了他三秒,怒骂一句“还来一个”,跳上去便将杜聪按在地上狂殴,杜聪痛得哇哇大叫,引来周围路人的集体侧头瞩目。方超赶紧制止他:稳住,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回去从长计议。   两人拖起旅行箱匆匆离开。杜聪挣扎着去抓刘直,又被他一脚踹飞,只能眼睁睁见两人逃走,周围群众哪敢阻拦。   杜聪咒骂着再度爬起,检查一番身体,全身隐隐作痛,倒也没受内伤,他捡起刘直揍他时遗落的一个东西,是一张宾馆的房卡,房卡的纸壳子上写着“紫蝴蝶宾馆 306”。   45、   刚哥和小毛顺利调包逃跑后,暂时松了口气。两人在街上看到卖乌龟的,小毛买了个乌龟,说放生积德,最近太背了。   来到河边,小毛把乌龟放进水里,乌龟拼命游回来,反复几次,小毛说这乌龟和他有缘,他要带在身边。   河边站着一位带小孩儿的妇女,孩子偷偷问:妈妈,这叔叔为什么要把陆龟淹死?   妈妈急忙嘘声。   46、   杜聪被莫名其妙暴揍一顿后,来不及报警,拿着半截信封继续找昨晚的肇事车,找了半天,最后总算在南郊城乡接合部的一个破院子里找到了肇事出租车。   一墙之隔的屋子里,刚哥和小毛回到家,打开调包来的箱子搜罗一番,里面除了衣服行李外,最重要的是一张面值三万的水疗中心足浴卡。这能洗掉好几万的足浴,洗的肯定不是脚,两人兴高采烈地准备过几天去潇洒一番。   这时,有人敲门,两人透过门缝一瞧,原来是昨晚的奔驰车司机,不知他如何找到了这里。对于昨晚的事,他们不担心,昨晚是对方自己撞上树的,他们车可没任何刮碰。于是两人理直气壮地开门,矢口否认昨晚肇事,面对杜聪向他们索赔,刚哥揍了他一顿,将其推出院子外,警告他再来捣乱就不客气了。   47、   方超和刘直带着一肚子怒气回到紫蝴蝶宾馆,打开调包后的旅行箱本想借此找那两个小毛贼的线索,直接被箱中陡然冒出的尸体吓瘫在地。   过了半晌,两人才渐渐回过神来。   刘直又惊又怒,发誓要杀了那两人夺回箱子。方超思考许久,决定先等晚上处理了这具来路不明的尸体,再想办法找到那两人。   48、   当天早上,周荣别墅的保安发现老板以及两个保姆阿姨一直没出过屋,感觉异常,敲门询问,屋里无人回应,可片刻后隐约听到屋子另一侧书房方向有轻微异响。保安叫来队长张德兵,他找出钥匙打开门,先是找到了两名被捆绑塞住嘴巴的保姆,随后在书房找到了同样模样但身上全是脚印、屎都被打得炸满一地的老板。   获救后,周荣大怒,将所有保安都扇了一顿巴掌。   胡建仁问他要不要报警,周荣否决,他告诉几个手下,有个 U 盘被劫匪拿走了,钱是其次,U 盘不能落到警察手里。   张德兵拿来别墅内外的监控,发现两名劫匪从头到尾戴着面具,没法辨别身份。   琢磨了一番,周荣分析这两人身手,肯定不是第一次干了,问问道上的朋友,有没有人看到这个箱子,以及最近谁突然多出了美金。谁能找到这两人,拿回 U 盘,不但箱子里的 50 万美金全归他,周荣另外再奖他 300 万人民币。   这么高的奖励,一把就能赚到这辈子所有的钱,顿时所有手下都热血澎湃。   胡建仁问昨晚的李小姐去哪儿了?周荣经他提醒,反应过来,怒道,这婊子一来就盯着他的保险箱,后来抢劫犯来了后,她明明也被捆起来的,事后神不知鬼不觉溜走了,肯定是一伙人!找到她肯定能问出线索。   49、   杜聪被刚哥揍了一顿赶出来,只好去派出所找昨晚出警的警察主持公道。警察听了他的描述,说那辆出租车没有和你发生刮碰,你是被对方行驶轨迹吓到自己撞了车,如果开车吓到人也要赔钱的话,那满大街都是碰瓷的了。   杜聪无奈回了家,算了下所有积蓄,远不到三十万,他想起昨晚至今的所有遭遇,想到刚哥和小毛死不认账的无赖嘴脸,想到他今天先后被人揍了两顿,所有怒火一下子迸发。   他找出一把榔头揣进袋子里,再去找刚哥和小毛算账。   50、   傍晚时分,霍正在南郊一带找了一天,终于在一个破院子里发现了昨晚抢箱子的出租车,他正想进去收拾对方,却见一辆越野车朝院子驶来。他忙闪身躲在一旁,认出了越野车上下来的人是周荣的手下。   周荣手下李棚改开着越野车驶入刚哥和小毛的院子,刚哥和小毛热情地将他迎进屋,询问有啥活儿能带他们兄弟发财。   李棚改说他老板丢了件东西,江湖上谁能帮忙找到,会给几百万的奖励。他拿出照片,让两人留意这样一口箱子,话说到一半,李棚改突然看到桌子上有一只箱子,他举起照片比较了几秒,走过去打开箱子,按下机关,暗格弹出,里面铺着整齐的五十万美金。他一言不发地合上箱子,搬进门外的汽车里。   院子外的霍正看到李棚改抬着他的箱子上了车,愤恨地咬了咬牙,闪身离去。   李棚改回到屋子里,询问刚哥和小毛:U 盘在哪儿?   刚哥和小毛不明所以。   李棚改当即给张德兵打电话:那两个人找到了,u 盘暂时不肯说,好……我先把人带回来。……没事,那两人本事我清楚,我现在就把人带回来。   挂了电话,他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扣住刚哥的脖子,仗着人高马大,威胁两人上车。   刚哥惊恐地叫着: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棚改冷冷地回应他们:这次你们胆子实在太大了,我也帮不了你们,走吧!   他手持匕首,将两人都押上车,让小毛坐驾驶位开车,刚哥坐副驾驶,他则坐在后面用匕首威胁控制两人。   小毛唯唯诺诺地应着,突然间,他转身一把抓住李棚改的手臂,扑到后面掏出一只乌龟使劲朝李棚改头上砸去,一连砸了十几下后,李棚改彻底松了力,最后还死不瞑目地看着小毛手里的凶器,做梦也想不明白,车里哪来的乌龟?   刚哥去摸李棚改的鼻息,发现对方已被砸死,不由吓呆了,惊恐地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小毛,怯弱地问:你……你干了什么?   小毛冷冷地撇嘴:早上我们换箱子的两人抢了周老板的东西,底下有五十万美金,刚才李棚改打开箱子里的暗格我全看见了。   刚哥回想一遍才将经过想明白:那……那也不能杀人啊。   “他把我们当成那两人了,我们如果跟他走,注定死路一条,还不如把他杀了,这五十万美金我们拿!要不然这辈子都赚不到五十万美金。”   刚哥被小毛突如其来的气势慑住,小心地询问他:现在……现在怎么办?   小毛冷冷说:先把尸体抬进屋,晚上再想办法把车子和尸体一同处理了。   小毛先下车,锁上院子的门,再回去和刚哥一起将尸体抬进屋。刚哥心绪很乱,看着李棚改的尸体,真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完全没了主意。   小毛提议将尸体装进袋子里,晚上开车出去找个地方把尸体埋了,车子则开到湖底,任谁也找不到。   两人正商量时,院子外面传来杜聪激烈的敲门和叫骂声,面对屋子里的尸体,他们哪敢开门,只能任由他叫骂。   杜聪叫骂了一阵,没人开门,他直接一脚将院子门锁踹断,奔了进去。来到屋子前敲门叫骂:“你们两个狗东西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们躲在里面!”刚哥和小毛躲在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见这两个肇事的无赖不出来,杜聪越发恼怒,他四顾要找东西砸门,转头看到旁边的越野车,车门居然开着,他凑过去一看,车里的钥匙也没拔。他思考几秒,二话不说坐上去发动了汽车。   刚哥和小毛躲在屋里凝神屏息,突然听到了院子里的发动机声,刚哥趴在门缝处往外看,杜聪已经将越野车开到了院门口,摇落窗户朝里面喊:车子被我扣了,你们拿钱来赎!   51、   杜聪怒气冲冲地开着车,他知道把他们的车子扣走不合法,可一想到一个月内赔不出三十万就得坐牢,面对这两个无赖,只有比他们更无赖。   这时,汽车后座上传来了手机铃声,他转过头看到后座上放着一只旅行箱,旁边一只手机正响着。他心想肯定是那两个无赖找他谈条件了,便踩停汽车,转身从后面捞过手机,看着来电是“老大”字样,他接起了电话。   52、   别墅里,周荣烦躁地来回踱步,一边痛斥旁边正在打电话的张德兵:你那个李棚改是傻子吗?找到人了还不要帮忙,他想独吞奖金吧?他不知道那两个手里有枪,这下好了,电话也打不通了,我看李棚改八成命也丢了,活该啊!   张德兵低垂着头,哪里敢言语,只能继续专注地打李棚改的电话,电话响了七八秒,本以为还是没人接,却突然接通了,响起一个不是李棚改的声音:喂?   张德兵将手机设置成扬声模式,问对方:你是谁?   杜聪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周荣伸手一拦,没必要问对方身份,对方肯定不会说的,便接过手机问:兄弟,你拿走我的东西,怎么样才能还回来?   杜聪道:给钱就还你。   周荣道:你要多少钱?   杜聪琢磨一下,心想让他们全掏三十万肯定不可能,多多少少赔个几万块他再凑另外的已经谢天谢地了,便说:你拿个十万来吧。   周荣感觉不可思议:十万?我没听错吧。   杜聪冷喝道:就是十万!   周荣皱眉: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杜聪骂道:开你妈的玩笑!   他直接挂了电话。   周荣手里干拿着被挂断的电话,抬头望着胡建仁和张德兵:现在怎么办?   胡建仁皱眉道:今天李棚改去找他,怕是惹到对方了,不过我想对方的目的肯定还是为了钱,就看他想要多少钱了。   周荣无奈地点点头,瞪着张德兵又是一顿痛骂,若不是李棚改这傻子,现在哪有这么被动。   这时,胡建仁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手机,对周荣说:是朱老板。   53、   另一边,霍正回到酒店,告诉朱亦飞,昨晚劫箱子的找到了,但他没有动手,因为他看到这两人的院子里停着周老板的车,周老板的手下找了他们,把箱子搬进了车里。   朱亦飞难以置信地问:你确定看清楚了?   霍正非常肯定,并怀疑这事从小刘偷宣德炉开始,就是周老板一手设计的圈套。   朱亦飞摇摇头,他不相信周荣会干这种事。   霍正道:飞哥,你不信给胡建仁打个电话,问问他们还要不要买宣德炉。   朱亦飞考虑片刻,掏出手机给胡建仁打去电话,假意称:胡经理,昨天遇到一些麻烦,什么时候方便继续昨天的交易?   胡建仁盖住话筒,转头问周荣,什么时候继续跟朱亦飞完成交易。   周荣当即拍了下他脑袋,骂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哪有心思买他的破炉!   胡建仁只好重新拿起手机说:朱老板,我们不买了。   朱亦飞一把挂了电话把手机狠狠砸在了地上,暴喝:天底下就没有这样做生意的!   54、   杜聪气呼呼地挂了电话后,继续开车回家,路上经过了紫蝴蝶宾馆,他停下车,目光朝着宾馆三楼扫了一眼,愤恨地咬牙掏出李棚改的那只手机,拨打了 110:喂,警察吗,我要报警……   55、   紫蝴蝶宾馆的 306 房间里,刘直穿上丝袜戴好假发,方超在镜子前贴胡子,两人准备乔装一番,借着夜幕出去抛尸。   正当两人还在化妆,屋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一道粗壮的男声响起:开门,赶紧的,警察查房。   两人当即跳起来,方超轻步跑到门背后,透过猫眼张望一眼,低声安慰刘直:不像刑警,别慌。如果真的抓我们,直接就冲进来了。   与此同时,两人也做好反抗的准备。刘直迅速地脱下丝袜和假发,把匕首藏在被子里,方超把枪别到了腰后。   忙活一阵,外面警察更是不耐烦:马上开门,不然不客气了!——小刚,你叫服务员。   方超连忙喊:来了来了。   他把门打开,手悄悄放在了后腰上,却见两名警察进屋后没有直接对付他们,相信更可能是例行检查。他讨好地询问:警察同志,怎么突然就查房了呢?   两位民警昂头走进屋,环视一圈,说:群众举报你们在房间吸毒、卖淫。   方超哈哈一笑:肯定是举报错了,吸毒怎么可能呢,我们看着也不像吸毒的啊。卖淫就更夸张了,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卖淫?   警察咳嗽一声:群众举报的就是同性卖淫。他将房间扫了一圈,刘直脸上还画着眼影和粉底,床上扔着假发、丝袜和女式服装,警察冷笑一声:挺会玩儿啊?   方超顺着目光一看,尴尬回道:警察同志,你们……你们误会了。   警察催促道:别解释了,跟我们走吧。   方超问:去哪儿?   警察喝道:当然是去派出所啊,赶紧换好衣服!   刘直抬头向方超投去询问的眼神,方超轻轻摇摇头,示意先按警察说的做。两人换好衣服,站到了警察面前。   警察指了指箱子:今晚先拘留了,你们把所有行李都带出来,那箱子也带着。   方超目光投到箱子上,重复了一遍:箱子也要带去派出所?   这下不动手都不行了,他看了眼刘直,下一秒,两人同时发难,方超一把抓过为首警察的脑袋往墙上砸去,瞬时砸得他天旋地转,刘直将另一名警察抓过,扣住他上身,膝盖顶他脑袋,顷刻工夫将两名警察制伏,掏出绳索捆了一圈扔进厕所。两人拖起旅行箱就逃。   由于旅行箱太过沉重,拖着上百斤的箱子跑不快,两人在半道上看到几个似乎旅游公司的人正在往一辆面包车上装旅行箱,旅行箱样子与他们手中的相仿,便把箱子留在旁边让他们顺道带走。   一连奔出几个街道,方超和刘直总算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商量一番,要找到那两个小毛贼毫无线索,今天又和警察起了冲突,三江口是不能留了,就冒险用 U 盘勒索一把周荣后,拿了钱赶紧走。   56、   杜聪将车开回了家,在离家不远的一处免费停车场停好车,他从车里拿出后座上的旅行箱带回家,打开后翻找一圈,找到了一张面值整整三万的足浴卡。   57、   第二天一早,杜聪来到水疗会所,掏出足浴卡询问能否退钱。前台接过卡片,查询一番,发现是他们老板的卡,便叫出经理,低声说了几句。   经理怀疑地看着杜聪,问:这卡是你的吗?   杜聪心虚,拿回足浴卡说不退了,转身就走。   经理拦不住他,连忙打了胡建仁电话。   胡建仁接到通知,拿着手机奔到周荣面前:荣哥,会所有人想退足浴卡,是那张三万的。   周荣急忙接过电话,问此人现在在哪儿,值班经理说刚出门,上车了,车牌号正是李棚改的车。   周荣立刻下令值班经理马上派人跟住了,跟丢也别上班了。   吩咐完后,周荣赶紧招呼张德兵,他要亲自出门去追。   58、   周荣的别墅外,方超和刘直瞧见周荣的座驾出去了,他们开着小破车也悄悄跟上去。   59、   一路上,杜聪开着车,会所的人跟在后面同时打着周荣电话,时刻沟通着位置。   60、   杜聪回到楼下的停车场停好车,没多久,周荣也赶到,车子停在远处,静静观察着杜聪的举动。   张德兵看到杜聪下车,吃惊道:荣哥,这是前天晚上撞毁奔驰的 4S 店销售啊,李棚改的车怎么在他手里?   周荣斥道:什么销售!高手啊,派个女人上门踩点,看到我们人多,就撞车把保安都骗出去,再来两个人进屋抢劫,连环计啊,妈的。   张德兵问现在该怎么办。   周荣让他带靠谱的手下跟着杜聪上楼,拿到 U 盘后,把几个劫匪都抓回来。   这时,周荣的手机响了。   61、   方超和刘直的小破车远远地停在街的另一头,两人缩在汽车里,方超拿出周荣的名片拨通电话:周老板,带一帮人坐车里干什么呢?   周荣一个激灵,转头向车外张望,杜聪在朝居民楼走去,并没有看向他们。   方超笑道:想不想拿回 U 盘,想的话准备好五百万现金,明天交易。   周荣倒抽口气:五百万!   方超冷笑:和 U 盘里的账比起来,五百万也就是个零头,怎么样?   周荣皱皱眉:怎么交易?   方超笑道:明天我会联系你,记住,可别耍花样哦,你的举动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挂了电话,张德兵看着老板沉郁的面孔,小心问:荣哥,我们还要上去吗?   周荣斥道:上去个屁,我们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皮底下,敌暗我明,他们想做交易!   62、   公安局里,领导下令,根据线报,周荣的人马已经查到了劫匪的大致活动区域,位于四明街附近,警队安排一些便衣到四明街周边隐蔽调查,牢记调查务必低调,决不打草惊蛇,最终目的是要先周荣一步拿到 U 盘。   63、   第二天早上,杜聪外出,张德兵派了两名手下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经过一个楼道拐弯口时,遇到了正潜伏在那监视张德兵手下的洛珈,便问:你怎么在这里?   洛珈来不及回答,见两个跟踪的小弟走来,忙把杜聪拉到一旁抱在一起佯装接吻。待两人走过去后,洛珈一把推开了杜聪,解释是在执行任务,却见杜聪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遂问怎么了。   杜聪说了撞毁周荣的奔驰车,要赔三十万的事,洛珈惊讶原来是他撞了车。   杜聪很不好意思地问她能否先把两万还给他,洛珈答应,并问他还有什么能帮忙的。杜聪想了想,谢绝了洛珈的好意,说自己会想办法。   64、   张德兵的两个小弟佯装路人从楼道前经过后,马上拨通了张德兵的电话:杜聪刚才在和一女的接吻。   张德兵看了身旁的周荣和胡建仁一眼,问:女的是谁?   小弟答:好像是那天晚上的李小姐。   胡建仁佩服老板:荣哥料事如神,果然是一伙的!   小弟问:现在怎么办,杜聪又独自朝南面走了。   张德兵把目光投向周荣,周荣咬咬牙:算了,先把交易做完,到时再收拾他们!   65、   杜聪告别洛珈后,径直去找刚哥和小毛。   一进院子,两人一改昨日的嚣张,热忱地迎他进来,直呼聪哥,求他把车还回来。   杜聪要他们赔十万,刚哥出人意料地一口答应,表示车还他立马给钱,杜聪不信,要他们先钱后车。   两人求了一阵,杜聪懒得跟他们废话,抛下一句没钱我就把车卖了,扭头就走。   见杜聪离去,两人眼神对视一眼,远远跟在后面。   杜聪回到家楼下,张德兵的小弟接到指示走上前,拦下他:大哥,钱准备好了。   杜聪打量他几秒:他们还派你跟踪我?   小弟否认:不是跟踪,老板让我在这里等你。   杜聪冷笑:还老板,装什么装,老子要是心情不好一巴掌呼死他!   周荣在别墅中实时听着手机,听闻此言,咬着牙齿强忍住怒火。   小弟尴尬地咳嗽一声:钱什么时候给你?   杜聪喝道:现在,马上,越快越好!   周荣通过手机对小弟的耳塞说:就定一个小时后,嘉德广场交易。   小弟马上重复一遍老板的话。   杜聪说:直接给我不就行了,还什么嘉德广场!   周荣又说:这里是他的地盘,怕他耍诈。还是嘉德广场好,那里空旷,对大家都公平。   小弟又重复一遍。   杜聪斥道:真搞不懂你在说点什么,总之,你们可别给我耍诈!   小弟忙说:绝对放心。   66、   杜聪经过楼道拐弯口,被洛珈叫住:刚才那人是谁?   杜聪支吾道:我不认识啊。   洛珈问:他找你做什么?   杜聪扯谎:没什么啊,他们问我这是什么路。   洛珈将信将疑。   67、   刚哥和小毛远远跟踪着杜聪回家,看着他走进居民楼后,两人商量着车八成就停在附近,两人环顾一番,很快就注意到了居民楼不远处的一个免费的空地停车场。两人很快找到了李棚改的越野车,朝里一看,没有箱子,箱子肯定被杜聪拿走了,他们商量决定回家找工具,到时入室盗窃,把箱子偷出来。   而距越野车不远处的一辆小破车里,刘直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的刚哥和小毛,方超拼命拉住他,告诫他外面不能动手。他们当即决定跟踪这两个小毛贼,把和周荣的交易暂时扔一边不管。   68、   公安局里,警察接到情报,一个小时后,周荣将在嘉德广场与劫匪交易,到时要人赃并获。为了保证抓捕成功,像洛珈这样的新人被排除在行动外。   69、   酒店里,朱亦飞告诉霍正,周荣毕竟是地头蛇,对他还是先礼后兵,再给他一次机会。   70、   刚哥和小毛走在回家的路上,方超和刘直悄悄跟在后面。   小毛向刚哥提议,家里没开锁的工具,他认识一个朋友是锁匠的,不如找他借工具,于是两人便回头走。   方超和刘直见两人回头,忙转过头闪到一旁,方超告诫刘直最后时刻必须稳住,两人佯装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刚到拐角处,突然一个脸盆猝不及防地扣在了方超头上,他全身被屎尿淋了个遍。原来是讨债公司的三个小混混。   他愣了一两秒,顿时冲上去将泼粪的三个小混混痛殴在地,三人连声求饶,说是要泼前面那两人,谁想两人掉头走,结果泼错人了。   方超从三个混混口中逼问出刚哥和小毛的住所,冲到他们家,两人不在。方超被泼粪后,一改冷静,愤怒地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个遍,刘直劝他:超哥,稳住,愤怒、骂人都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   “计你妈,老子就是要把这两个狗东西弄死,碎尸万段!”   这时,方超踢到一个麻袋,打开一看,发现又是一具尸体,顿时道:这两个是变态杀人狂,今天我弄死他们也算替天行道了!   71、   刚哥和小毛拿着开锁的工具缩在杜聪所住的居民楼的楼上,看到二楼杜聪打开门,两人忙缩回身。   杜聪下楼后,径直前往嘉德广场。   72、   嘉德广场的四周,埋伏着便衣警察。   周荣坐车来到嘉德广场的一角停下,待他们停下车后,一辆商务车也跟在后面停了下来。   胡建仁说:荣哥,后面这车跟了我们很久了。   周荣说:按下喇叭。   后面的商务车里,朱亦飞听到喇叭,说既然周荣发现了,那就面对面摊牌吧。   商务车打开门,周荣原以为来的是劫匪,一看是朱亦飞,大失所望。   朱亦飞走到车前,周荣却不下车。朱亦飞冷冷地看着他:周老板,你也太不厚道了,没有人这么做生意的。   周荣不耐烦地打发他,我现在很忙,你别来烦我。   这时,霍正注意到广场外围有几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又看到了几个躲在远处树后的人,当即一把拉过朱亦飞:飞哥,有鬼!   朱亦飞慌忙逃上车,车子直接朝广场外疾驰出去,同一时间,周围埋伏的社会车辆挂上警灯,警笛轰鸣着朝他们追来。   商务车被一群警察前后夹击,最后追到高架桥上遇到堵车,朱亦飞和霍正等人逃下车,从十几米高的桥上跳入河中,狼狈逃走。几人游进一个排污管躲起来,朱亦飞大骂周荣不但吞他们的货,还故意找警察,想把人往死里整,此仇不能不报!他叫霍正去弄枪,要让周荣知道,究竟谁是黑社会!   73、   另一边,警察包围了周荣的车,只在车上找到五百万现金,周荣解释他一个生意人,车上装再多现金也不犯法吧,警方无奈放他离开。   待离去后,胡建仁低声猜测今天的交易会出现警察,八成有内鬼。周荣点点头,目光看向司机小米。他怕今天这一场风波让劫匪误会他报警,让张德兵派小弟赶紧找到杜聪,跟他道歉。   74、   杜聪在嘉德广场等了很久,没人理他,大骂骗子。   75、   刚哥和小毛用工具撬开了杜聪家的门,找到箱子,打开箱子中的暗格,将美金取出装入袋子,心满意足地下楼离去。   76、   杜聪回到楼下,张德兵的小弟急忙跑上去跟他道歉,刚才是一场误会。   杜聪怒道:别扯没用的,十万赶紧给我!   小弟不解:十万?   杜聪道:废话,赶紧拿钱。   周荣电话指示小弟:他要十万就先给他十万吧。   小弟应了声,返回车上当即拿了十万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交给杜聪。   杜聪见他这么爽快居然真的给钱了,兀自不可思议,检查了一番,十万是真钞,顿时满意地直点头,掏出一把车钥匙递给他。   小弟不解:这是?   杜聪指了指停车场方向:车钥匙啊。   小弟心领神会跑向了停车场。   而旁边楼道中没能参与抓捕,尚在暗自跟踪周荣手下的洛珈看到杜聪和对方交换了东西,等对方离去后,连忙跟着杜聪上楼。   77、   小弟将车开回了周荣的别墅,张德兵翻找了整个车,没有 U 盘,只从座位底下找到一只死乌龟。胡建仁分析劫匪骂荣哥是缩头乌龟,周荣彻底怒了。   周荣让司机开着他座驾带两辆车手下去郊外。   78、   公安局内,警察接到线报,周荣带着两车手下去郊外了,领导急忙调动各组警力跟上。   79、   实际上,周荣让张德兵带最可靠的几个小弟,拿上武器,坐另一辆车去找杜聪摊牌算账。   80、   杜聪家中,他正在点钱,反复确认手里的是货真价实的十万现金,他正盘算着剩下的钱该怎么凑时,洛珈前来找他。   洛珈质问他和周荣是什么关系。杜聪说他欠了周荣三十万啊。洛珈又问刚才你跟周荣的手下交换了什么?   听到洛珈说刚才小弟是周荣的手下,杜聪一头雾水。他将这几天的事述说了一遍,洛珈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她检查了屋子里的箱子,箱子暗格是空的,里面也没有 U 盘,她相信 U 盘还在刚哥和小毛手里,便要杜聪马上带她去找他们。   81、   杜聪和洛珈刚打开门,就遇到了屋外候着的张德兵。张德兵说老板请你们去车里坐坐,洛珈说没空。   张德兵一挥手,小弟马上持刀上来对付两人,洛珈和小弟打了几个回合后,张德兵亲自出手持刀捅向洛珈,杜聪冲上去替她挡了一刀,手被割伤,随即两人都被张德兵抓了起来,装在麻袋里押上了楼下的汽车。   两人被带上车后,周荣就坐在车上,周荣逼问他们 U 盘在哪儿,杜聪不知道什么 U 盘。周荣不废话,用刀威胁要割洛珈的脸,杜聪当即说在另外两个人手里。   周荣要他带着去找刚哥和小毛。   82、   另一边,刚哥和小毛带着五十万美金回到院子,松了口气,说只要把李棚改的尸体处理掉,一切都圆满了。   屋子里,方超和刘直看到两人回来,躲到门背后。   刚哥和小毛一进门,一个被刘直掐住脖子,“动一下就扭断你脖子”,一个被方超用枪指着头。方超拿过刚哥手里的袋子,打开一看,是五十万美金,总算完璧归赵。   83、   周荣的人马来到了刚哥的院子外,杜聪指着里面,人就住这里。张德兵说院子门没关,里面有人。周荣点点头,叫他们一起上,小心点,对方有枪。   屋子里,方超和刘直把刚哥和小毛牢牢捆住,刘直问这两个王八蛋怎么处理,上回弄了具尸体差点害死他们,房间里还有一具,这两个看着这么猥琐的样子,肯定是变态杀人狂。方超怒极,打算让两人多吃点苦头再弄死。   刘直找来塑封条将两人的嘴巴围了好几圈,方超点开打火机烫刚哥,痛得他哇哇大叫却发不出声。   正当两人沉浸在复仇的快乐中时,门突然被一脚踢开,张德兵带人冲了进来,两把猎枪直指方超和刘直,其他小弟手里各有刀具,围住他们。   张德兵喝令:蹲下举起手。   方超皱眉急寻对策。   张德兵道:我只数三下,一、二——   方超只好照做,小弟上前,摸出了两人身上的枪和匕首,张德兵用枪牢牢指着他们脑袋,将他们逼退到一张狭窄的工具桌后。   控制住他们俩后,小弟将被捆绑起来的杜聪和洛珈也带进屋,同样推到桌子后,周荣来到屋内,看着方超.、刘直和另外四个被捆绑的人,笑道:这下热闹了,你们人都到齐了吧?   洛珈和杜聪手脚都被绳子捆住,像两个木桩子一样并排靠墙放着。洛珈低声告诉杜聪,周荣肯定是想把所有人都灭口了,得想办法脱身。她努努嘴,杜聪看到旁边地上有块刀片,他使劲挪了挪,却用不上力,低声说,我想办法让他们踹我一脚滚过去。他冲旁边一名小弟大喊,放了我,快放了我,老子起来你就死定了。小弟瞪了他一眼。杜聪继续骂,看什么看,有本事踹我啊。   周荣正在逼问方超和刘直 U 盘在哪儿,被他打断,怒道,割了他舌头。   小弟当即持刀冲上来。杜聪急忙求饶,我说踹我,没说割舌头啊。小弟冲来之时,洛珈用力立起身体,被对方踹了一脚,倒在了刀片旁。杜聪急摇着头不让对方割舌头,求饶着,我不说话,我坚决不说话,大哥饶命啊。小弟甩了他两巴掌,让他老实一点。   与此同时,洛珈偷偷叼起刀片,费力地倒在杜聪怀里,低头用刀片划割杜聪肚子处的绳子。杜聪的生殖器本能立起,顶到洛珈脸上,洛珈瞪了他一眼,只得继续割绳子。   一旁的小毛看到洛珈仿佛口交的模样,咽了下口水。   洛珈割开了杜聪的绳子,杜聪趁对方小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方超和刘直身上,躲在桌子后赶紧帮洛珈也割开绳子。洛珈悄悄耳语,得想办法冲出去。   杜聪抬头看见桌上放着一把螺丝刀。   周荣逼问方超,U 盘在哪儿,方超不答。周荣让手下去搜两人的身。此时,刘直目光瞥见旁边的桌上放了把螺丝刀,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他想象中,待手下来搜他身时,他翻身跳起,一脚踢开对方,一手抓起螺丝刀扑上周荣,威胁他放人。   周荣手下上前准备搜身,刘直身体微微右移。可此时杜聪躲在他身后的桌子下,伸手从桌上拿走了螺丝刀。   手下刚要搜身,刘直嘴角一笑,突然跳起,一脚踹飞对方,另只手去拿螺丝刀,嘴里喊着:“我操你——”突然手一空,发现什么都没抓到,张德兵的猎枪响起,砰一声将他击飞倒地。   见刘直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血流不止,方超不再坚持,脱口而出:U 盘在我这里。   他从衣服的一个夹层口袋的纽扣背后摸出了 U 盘,递给周荣,周荣接过 U 盘,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回来了。他挥挥手,让手下把方超和刘直也绑起来,说:拿汽油,把这里烧了。   在场众人瞬时吓得面无血色。   84、   郊外,便衣警察的车子从周荣座驾前经过,便衣警察跟单位汇报:“不太对劲,周荣好像不在车上。”   85、   公安局内,警员向领导汇报:不好,洛珈和线人都失去联系。   领导马上下令:截停周荣车辆。   86、   郊外,便衣警察的汽车停在周荣座驾前,几名警察下车出示证件,要周荣下车,周荣手下说老板不在车上,他们也不知道老板在哪儿。   87、   周荣两个手下出门去拿汽油,洛珈低声说:好机会,你想办法冲出去。   杜聪问:你呢?   洛珈道:你别管我,我是警察,你不要回头,冲到外面赶紧跑。   杜聪道:这不行!   洛珈催促道:没时间了。   话音一落,洛珈一下掀翻桌子,朝其中一个手持猎枪的小弟袭击,打掉了他的猎枪,这时,张德兵的枪口朝向了她。   千钧一发之际,杜聪大喊一声小心,跳起来挡在她面前,砰一声,枪弹击中了杜聪,杜聪不假思索地借着被子弹击飞的力,扑到旁边的周荣身上,将螺丝刀几乎顶进了周荣的脖子,吼道:放人,我叫你快他妈放人!   下一秒,两把猎枪都指向了杜聪,杜聪死死掐着周荣的脖子,吼着:开枪啊,老子一定拉上你们老板陪葬!   周荣整张脸被他勒得通红,吞了下唾沫问:你想怎么样?   杜聪看了眼洛珈:放了她。   张德兵说:你中枪了,撑不了多久。   杜聪喝道:那又如何,放了她,我数到三,一二——   周荣吓得当即表态:放她走!   洛珈感激地望着杜聪,却并不走。   杜聪喊道:你赶紧走啊!   这时,胡建仁冷笑了一声:荣哥,人不能放,放了她我们全部都要进去。   杜聪将螺丝刀一戳,周荣脖子已经冒出了血,周荣急道:放人,放人!   胡建仁摇摇头:荣哥,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放人的结果,我做不到,大家都做不到。——德兵,把她绑起来。   张德兵犹豫了一秒,还是按胡建仁说的干,他正欲走上前绑洛珈,洛珈急喊:我是警察,大部队马上赶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放人还能从宽处理。   胡建仁冷笑说,我想警察现在应该还在郊外。   88、   可正在这时,门砰一声被人撞开,多人冲了进来,手里全部持枪,威吓道:全部不许动,双手抱头趴下!   眼见这一幕,在场所有人惊呆。刘直吃惊道:真有警察!方超感慨着:我现在渴望坐牢。刚哥和小毛也纷纷松了口气,感动得几乎落泪。   周荣急忙大喊:救命啊,救命啊,他要杀我,我是无辜的啊。   胡建仁和张德兵等一席人全部扔下了武器,双手抱头蹲倒在地。   看着这一幕,杜聪感慨:终于来了。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89、   “哈哈哈哈,周老板别怕,我这就来救你啦。”   几秒钟后,门外响起一道呼声,周荣抬头去看,进来的却是朱亦飞和霍正,他吃惊地问:怎么是你?   “怎么是我?我他妈都不想提!”朱亦飞抬起一脚朝周荣脸上踹去,将他大门牙当场踢落。随后,朱亦飞让手下把所有人全部绑起来。   他环顾四周,看向周荣:周老板,这是干什么,有点刺激啊?你绑架一群人准备把人都烧死,够狠啊。   霍正从屋子里找到了宣德炉和那袋美金,全部拿了过来。朱亦飞满意地点点头,招呼手下离开。霍正问他:飞哥,就这么放过姓周的了?   朱亦飞冷笑:放过?开玩笑!   他拿过周荣的手机,按下了 110,边说: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我也报警。——喂,警察吗,这里有人绑架了几个人,还准备杀人灭口,地点是在——你们自己查吧。   打完电话,他把手机一扔,潇洒地带着手下离去。   90、   不多时,警察大部队赶到,把所有人全部抓获。   洛珈扑到杜聪身边,眼泪横流: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到了。   杜聪虚弱地睁开眼,祈求地看着她:我……我想要个人工呼吸。   洛珈冷漠地站起身,叫道:孙大嘴,给他人工呼吸。   91、   三江口火车站,一辆面包车在火车站前停下,朱亦飞让手下从面包车里一个个拿好箱子进站。   经过安检仪前,安检员看着电脑屏幕眉头一皱,冲过去将众人拦下,要求开箱检查。   朱亦飞的手下打开箱子,淡定地说他们都是摆摊的,里面全是工艺品。   结果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后,出现了小刘的尸体,所有人愣在原地,整个团伙被一锅端。   92、   洛珈来到医院看望躺在病床上的杜聪,杜聪问欠周荣的三十万该怎么办。洛珈说那是涉案车辆,已经被扣了,而且整件事都归功于你那天偷开他的车。   两人聊了一阵,洛珈问他:你为什么两次替我挡危险?   杜聪脸一红:你欠我的钱还没还,当然不能让你出事。   洛珈失望地站起身,转身欲走。   杜聪叫住她。   她冷冷地问:还有什么事?   杜聪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面值三万的足浴卡:如果我多了张足浴票,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洗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