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做暴君心上的娇娇 作者:明月满枝 =============== 第1章 一朵娇花   大雪压断干枯的枝丫,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立马将马车里昏睡的李娇惊醒。   她正被绑在里面,双手被一根粗麻绳紧紧的绑在一起。   有脚步声传来,车帘被掀开一角,一丝光亮透了进来,她立马将眼睛闭了起来,假装自己还在昏睡。   寺人脚步匆匆,待到了马车近前,匍匐在地,语气谄媚:“大王您现在相信奴的话了吧,之前在宴会上是大公主献的舞,您是见过她的,我们夫人断断不可能骗您的,马车里的人确实是李国的大公主李娇。”   “哦?还真是她!”   “大公主长相端庄,行为举止更是世家的典范。当时在宴会上,沈夫人瞧见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大公主的身上,便知道您是喜欢上了,这才眼巴巴的给您送了来!”   站在一旁的男人是西姜王。   几天之前他攻占了李国的数座城池,身为王室的李国国君不仅没有谴责他,甚至还特意邀请西姜王去王宫参加宴席,特意让九州闻名的有着“端庄贤惠”之称的大公主李娇献舞。   当时他对这位公主并没有多大的念想。   李娇是漂亮了些,但是对他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只不过多看几眼就是,加上她又是王室的公主,虽然王室这几年衰微,但是放到自己的房中也是不好折辱的。   但他实在是想不到,竟然在回程的路上,能够在马车上看见她——   正是碧玉年华的女子半躺在马车横座上,身上是浅青色的交领长裙,本来严严实实的穿在身上的,却因为路途的颠簸散开了衣领,露出脖颈下方大片雪白。   她的身段是极好的,不会偏瘦也不会偏胖,正是勾人的模样。   她现在正在昏睡中,胸脯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五官干净又显得乖软,就连双唇也是肉嘟嘟的微微翘起,露出一点朦胧的贝齿。   西姜王被女子泛亮的雪肤一刺,眼睛都移不开了,狂咽了口唾沫,冷眼盯着旁边的宫人:“......孤怎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寺人立马道:“回大王的话,您也知晓李国国君的正夫人是尤氏,正是大公主的生母,但是她出身高贵性子又骄纵的厉害,为人善妒。沈夫人深受国君的宠爱,因此她一直被尤氏折辱。”   “沈夫人又是平民出身,与尤氏背后的娘家相比就如蚍蜉撼大树,她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啊!大公主是尤氏的孩子,自然什么好处都是给她的了,连带着沈夫人的孩子都不好过,她也是实在没了办法,才想着把大公主偷偷的送给您,也好给王宫里的其他公主王子一点活路!”   寺人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但是西姜王也无意去探究李国国君的后宫到底是如何的,他只要知道这公主是谁送来的就行了,既然是白白的送来的,哪有不受用的道理?   且现在看来,这位公主还是很有姿色的,跟着自己回西姜以后,还不用给她名分,只在背后里养着就是,若是能够讨好自己就随意给个名分,若是玩够了,随意扔掉就是。   “到底是王室的公主......”   寺人声音越发的谄媚:“大王您请放心!这件事便只有沈夫人与奴两人知晓,除此之外再无二人了,宫中也并没有人瞧见,就连这一路来后面也没有人跟着,大王尽可以放心的将大公主带回西姜去,随意您去处置。”   “反正几天之后,沈夫人会安排人在水中发现大公主的尸体,这世上就再也无大公主此人了!”   寺人伸手虚虚的指了指马车里的大公主,与西姜王对视一眼,皆大笑出声。   -   车帘被关了起来,遮挡住外面的光亮,李娇背在身后的手死死的攥紧,就连指甲渗进肉里都感觉不到了。   她是王室的大公主不错,她素有“端庄贤惠”之称也是不错,她的母亲是国君的正夫人,她的大舅舅是李国的镇北将军,小舅舅位列上卿,皆是人中龙凤,但却因为此而遭到国君的猜忌,一次次的打压尤家。   李娇很小的时候确实是国君的掌上宠、心上骄,当时的后宫也只有尤氏一位,李娇又是他们二人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国君也会时常将她抱到肩膀上,让她坐在上面。   可是后来尤家的势力越来越强,宫里也新增了一批批美艳的女人,沈氏便是那时候出现的,她一出现就得到了国君的爱宠,此后数年更是将他牢牢的攥在自己的宫中。   就连曾经与国君最为亲近的李娇,也渐渐的被冷落,以至于到了她长大后见到国君,也不再亲昵的唤他“阿爹”,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国君”。   但她始终没有想到,沈氏竟然会有如此狠辣的心肠,竟然将她打昏送来了西姜王的马车上。   虽然王室衰落,但是李娇到底还是存着几分.身为王室的骄傲的,之前为西姜王献舞本来就是不情不愿的,万万想不到,沈氏还留了一手,直接把她当成可以随意欺辱玩弄的歌姬、舞姬。   “醒了?”   西姜王送走了宫人,掀开帘子就看见李娇睁着惊慌的眼睛望过来。   她的眼角是微微下垂的,睁眼看人时就显得格外的无辜,且黑眸盛着水光,只觉得懵懂纯澈,便是这样的模样,格外的惹人怜惜。   但是西姜王向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女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可以随意玩弄的物件罢了。   “你既然醒了,那孤也就不客气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李娇道:“我方才听到你们的谈话了,那个人是沈氏身边的寺人福泉吗?他方才的话在撒谎,我阿娘并不是善妒的人,反倒是我们母女因为沈侧夫人的缘故,在宫中处处受人欺辱,都快待不下去了,我如果跟了大王,大王可以替我做主吗?”   李娇的声音是很温和的声音,音调又是低低的,配着怯怯的眼神,显得就像是被人欺负了。   偏她还缩了缩身体,细声问道:“......大王是不相信我说的吗?”   李娇抬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他身长不过六尺,是很矮的身子,加之五官很是丑陋,嘴边一圈黑粗的胡渣,身体也是肥肥壮壮的。   她只盯着他的眼睛瞧,神情慌张的很,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子。   西姜王蹲下身子来,粗糙的手掌捏住李娇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仔细的打量着她眼角挂着的泪珠,不怀好意的笑道:“你想孤怎么帮你?”   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女子的身子娇柔的很,皮肤白皙,被他一捏就红了,她低低的啜泣一声,而后才道:“大王先将我手腕上的绳子解开好不好?很疼的,都出血了,绑的实在是太紧了。”   西姜王偏头去看她被绑在身后的手,利落的拔出腰间带着的弯刀割开,随后猛地将女子压在身下。   在他的眼中李娇不过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说几句话都是带着哭腔的,显然是被吓着了,只是给她解开绳子而已,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威胁。   反倒是那手腕上被磨出的血痕,让他瞧见了兴致越发的浓烈。   李娇伸手抵住西姜王的胸膛,让他发狂的想要来亲吻自己的动作顿住:“大王真的要在这里要了我吗?我虽然是被沈侧夫人打昏送来的,可到底也是王室的大公主,怎么能任由大王如此折辱呢?”   西姜王一听她这话,便知道是要使些女人的小性子了,若是在以往他自然会顺着哄一哄。   可是现在他把自己的火都挑了起来,自然是忍不了的,两只手都抓在了她纤细的腰肢上,低头。   弯刀被他丢开,刀刃碰在木板上发出尖尖的一声顿响。   “——你!”   “大王可千万不要喊出声来哦,不然我可控制不好。”   李娇笑了一声,手中拿着方才被他丢开的弯刀,此时锋利的刀刃正被她抵在西姜王的胸膛处,她坐起身来,随着她的逼近,西姜王只能往后退,生怕她一激动刀刃就直接将自己刺穿。   她也不着急,刀刃挑破衣裳冰凉直抵他的胸膛,瞧见西姜王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唇角的笑意却越发的大。   恶劣的问道:“大王现在还能要了我吗?”   西姜王脸色发白,汗珠一颗颗从额头上滚落,是被疼的,但他却不能乱动分毫,方才他试着将女人的手腕掰开,可是她却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娇弱,起码她的力气并不逊于自己,加上又被她插了一刀,更是任她拿捏。   “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已经消失了一天了,说不定死讯已经传开了,李国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若是再杀了孤,你更是活不了了。”   “你管我作甚?”她眼睛一瞪娇斥了一声,那双眼睛仍旧带着无辜与澄澈,道:“现在吩咐他们,立马掉头,把我送回李国。”   一字一句响在他的耳边,带着女子特有的温软语气。   西姜王抬眸去看半压着自己的女子,她的脸上没有半点伤人的惊慌与害怕,反倒是在兴奋。   ——疯子!这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留言送红包~~大吉大利~~   ---   排雷:如文案所写,没误会没隐情,娇娇就是不喜欢燕崽嫌他糙又黑!!   ---   不好处请温柔指出哈~感谢你们!   ——   下本开《男朋友变成鬼之后》求收藏~   病娇忠犬的男主~ 第2章 两朵娇花   西姜王咬牙切齿吩咐:“......不回西姜了,把马车掉头咱们去李国!”   他刚要说些别的呼救,身侧的李娇却忽然往前一靠,刀尖立马又前进了几分,吓得他立马将嘴巴闭了起来,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大王!不能掉头啊!后面忽然追上来一群人马,看样子是要与咱们拼命啊!”   “——大王!那群人追上来了,咱们的人抵抗不住啊!”   “——大王!”   马车开始飞速的行驶起来,这条道路本就崎岖,尽是些大石块小石块,车轱辘压在上面使得马车一颠一颠的。   李娇生怕是他们在耍什么花样,一手稳稳的拿住手中的刀子,一手撩开车上的窗帘去看,果然瞧见后面一片火光,耳边更是充斥着震耳的喊打喊杀。   她现在留在车上,要是被后面的人追上来势必会把她当成西姜王的女人,到时候定会被牵连。   若是逃开了那些人的追杀,待出了李国的领地进了西姜,凭借着她现在对西姜王的所作所为,必定得不到好。   她又看了眼后方追杀的人与马车的距离,以及满地的厚实的大雪,心中有了较量。   她垂下眼去打量浑身瘫软的西姜王,轻抿了下唇,这才温声道:“今日过后,大王必定会恨极了我,可是就算再恨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本来就是被你们偷偷弄出来的,到时候说我一直在宫里就是了,相信你也不会宣扬出去的吧,毕竟被一个弱女子差点杀死,实在是不光彩,有损你九州霸主的身份呢!”   西姜王恨得咬牙切齿:“——李娇!”   李娇眉头一皱,就连嘴角都下压了,满脸的不开心:“别叫我的名字,我跟你可不认识。”   外面的马蹄声哒哒的响起,李娇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浅青色长裙。   这是她昨天刚刚换上的,是阿娘亲手做的,自从阿娘不得国君宠爱后,便一直在宫中做些女红打发时间,所以李娇特别珍惜这条长裙。   可惜了,如果她要跳下马车的话,肯定会划破的。   她瞪了西姜王一眼,恨不得一刀将他杀死,可是转念一想,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   利落的将弯刀从他的胸口拔出,而后撩开车帘猛地从飞快行驶的马车上滚落下去。   之前下了一场大雪,道路上尽是厚实的大雪,是以从马车上滚落的时候李娇并没有伤的太重,只是在滚落的时候被地上露出尖的石块割伤了,长裙自然也被划破了。   “——姜贼别跑!拿命来!”   李娇跪俯在地上,手肘处被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来,她只疼的嘶了一声,随后便抬头去看向后面赶过来的人马。   离得很近,能够看清马上高高壮壮的人影,现在要逃已经晚了,因为她与正前方披着红袍的男人目光对上。   一把大刀直逼她而来,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冷寒光,铿锵一声,那柄长刀被挑开,从兵士的手中脱离直直的射向不远处的大石块上。   披着红袍的男人显然是这群人的将领,他胯.下一匹枣红骏马,直靠近李娇的身侧这才停下。   他穿着银色战甲,上面尽是溅上的点点鲜红,身高足足有八尺多,右侧的衣袖被划开,蜿蜒着一道血痕,饶是如此,仍然能看到他鼓起的肌肉上青筋勃发。   他体型健壮,低眸打量李娇时,就如同一头野兽,就连尖锐的獠牙都露在外面,尤其是一滴混合着汗水的血珠从他高挺的眉峰滑落,直划过坚毅的脸阔。   李娇被他盯的往后缩了一下。目光落在他垂落在马背一侧的大腿上。   那里的肌肉都快要将布料崩开了,比自己的腰肢还要粗壮。   随着他的靠近,明明人坐在马背上,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周身都被缠绕上男人带着野性的强迫气息。   “你是......燕人?”   男人的眼窝略深,黑眸沉沉,额头两侧垂落两缕打着卷的碎发。   听到此言,目光更是放肆的落在李娇的身上,瞧着她坐在大雪中的狼狈模样,一张面容显得可怜兮兮的。   他被刺的移开目光,沉声道:“哦?你认识我?”   李娇歪着头打量了他许久,目光落在男人的身上,从他的眉峰到他的唇角,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而后摇了摇头。   男人的长相无疑是俊美的,粗狂中带着野性,因为经历了一场打斗,他的额头上带着大颗大颗的汗珠,越发显得有力量。   可是她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忽然这样问是为了什么。   男人的脸色沉了下去,目光死死的瞪着雪地上的女子,偏头对着身旁的随侍道:“把火把拿过来。”   他伸手接过来,将火把放到自己的脸侧,让自己整张脸都在通明的火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清楚,又厉声问道:“看清楚了吗?”   李娇点点头。   想要站起来,可是四周皆是大刀,让她动一下都不敢,只能道:“北燕与西姜恩怨由来已久,但是我并不是西姜人,只是无意间出现在这里,能放我离开吗?”   男人并不死心,仍旧高举着火把,死盯了她许久,见她仍旧是一脸的茫然,胸口处忽然燃起怒火来,快要将他烧成灰烬。   咬牙切齿道:“放你走?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是不是在说谎?汉人本就心性狡诈,行事作风更是令人不耻,我亲眼瞧着你从西姜的马车跌落,你却与我说是无意出现在这里的,当我是个傻子不成?!”   -   北燕曾经是蛮荒之地,燕人更是一群未开化的蛮民,不仅生吃血肉,更不顾及伦理道德,兄嫂与弟弟毫不忌讳,甚至父亲死了儿子还能够享受他的女人。   燕人更是各个高壮,如同野兽,汉人贵族便格外的瞧不起燕人,只当他们是蛮夷。   可后来北燕地区部落逐渐统一,北燕地区归于北燕王统管,开始的时候每年是要向李国进奉,甚至还需要将王的子女送来李国作为质子质女。   然几年之前,先北燕王忽然暴毙,其子燕寒时继位,凭借着铁血手段将北燕推向九州强国的地位,更是凭借着淇水之战一跃成为乱世的霸主。   淇水之战中,燕寒时只凭借着五百人马,攻破了曾经是强国齐国的城池,随后更是直逼齐国都城,将齐王斩杀在马蹄之下。   北燕王的名声之所以让人畏惧战栗,更是因为当时攻破齐国都城后,凡是兵士百姓无一生还,皆死于燕人刀下。   据说当时鲜血几乎将淇水染红,血腥气久久不散。   -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男人在北燕中的身份,可是看他的穿着以及周身的气势,必定是不小的官职,且知道北燕人向来残忍狠厉,李娇说话时自然不能惹怒了他。   她很知道自己的优势,只仰起头含着泪珠瞧着面前的男人,双手撑在雪地上,将自己被擦出血迹的胳膊露了出来——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是西姜人,不然我为何要跳下马车呢?你看看我的胳膊都擦伤了,若我真的与西姜人有关联,作何要这么糟蹋自己,反倒是跳下来被你们捉住?”   男人盯了她许久,偏头移开目光,打马朝着一侧的雪堆走去。   大刀猛然往下一插,随着一声惨叫,西姜探子的尸体被他随意的抛在一侧,马蹄踩在上面,他的脸上溅上了血珠,尖利的刀尖指向李娇纤弱的脖颈,沉声问道:“我再问一遍,你认识我吗?”   李娇是真的对他没有任何的印象,可是他现在这幅模样,分明就是只要自己敢开口说一个不认识,那把大刀就能立马将自己的刺穿。   她心里害怕的厉害,可是又心生气恼。   本来就觉得北燕人莽撞无礼,且她在王宫中虽然不受宠,但到底也是个王室公主,是被人捧着的,现下被一群男人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还被威胁着,只觉得委屈的厉害。   李娇撑着雪地站起身来,无视脖颈处那把锃亮的刀刃,只扬起头来,目光瞧向一侧的男人。   “你再问多少遍我也只一句话,我不认识你。”   “——大王!汉人心性狡诈,该立时杀了才是!”   不等男人动手,他身后的兵士早已经被李娇的样子惹怒,纷纷把剑□□,恨不能替男人将她斩杀。   李娇自听到那声大王后就被惊了一瞬,眼里这才染上了点惧意。   传言北燕王平日里喝的是人血吃的更是人肉,时常与野兽为伍,不光是汉人听见害怕他,就连北燕人提起他也是满脸的惧意。   她到底还是有些怕的,尤其是听到他的身份后。   先前伪装出的那份坚强便有丝丝的破裂,在他挥起大刀的时候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头,眼睛也紧闭了起来。   “实在可恶!”   男人大吼了一声,双眼早已被气的血红,大刀高高的扬起,却在砍向她脖颈的时候猛地转向,砍向身侧的枯枝。   积压的雪花被他撩了起来,零落了一地,扑簌的落满了男人与李娇的身上。   “——把她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燕崽:把火把拿来,现在看清楚了吗?说我是谁?   娇娇:不认识   燕崽:(气到吐血)你欺骗我的感情!   娇娇:你是谁?不认识   娇娇:没误会,没失忆,真不记得了   --   看今年的高考作文,我都忘记我高考的时候写了什么了,就算看着题目也没有印象了,只记得最后一场英语的时候在等铃声响QAQ要高考的妹子们加油加油哦~~心态特重要!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宋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三朵娇花   大雪落满地,厚实一片,踩在上面嘎吱作响。   淇水河横穿整个九州大陆,如今河面早已经结了冰,却被温热的液体融化,冰下的河水也泛起了红。周围一片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诡异。   李娇正站在淇水河畔,脚下凝聚了暗红色的液体,动一步就会溅在鞋面上。   燕寒时下令将西姜的俘虏带来了淇水河畔,悉数砍杀。   明明应该是害怕的,身旁站着的人一个个倒下,浅青色的衣服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但是李娇却没有浑身害怕到战栗的感觉,反倒是抬眸紧盯在距离她不远的男人身上。   ——他认识自己。   这是李娇看了他许久得出的答案。   男人的目光要将自己生吞了般,含着彻骨的恨意,就连眼球都带上了红。   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与男人有过交集,也想不明白,他眼中的恨意是为何而来。   她只得眨了下眼睛,将溅上的血珠眨落,对着男人道:“我是李国的大公主李娇。”   见他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便确定了之前她的猜想,他果然认识自己。   提起裙子免得裙角沾上脏污,提步朝着他走过去,立马便有兵士要过来拦住她,李娇在那人要碰上自己的时候后退了一步,瞪他一眼:“让开。”   “——你!”   兵士话还没有说完,被燕寒时抬手制止,他冷眼睨着李娇,道:“让她过来。”   李娇走到燕寒时的面前,抬头去看马上坐着的男人。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长得是真的很高很壮,长相也是极俊美的。   且自从知道了他就是北燕王后,再面对他时,心里总是免不了生出些惊惧的情绪来,不过好在她最擅长伪装了,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只显得冷静。   “我与大王曾经......”还未说完,便觉得男人的呼吸停顿了一下,落在身上的目光更显得犀利,颇是无奈的伸手按住额头,将话说完:“......见过吗?”   李娇的目光太过清澈,微微下垂的眼角更显得无辜,加之她的声音又低又小,配上满脸纠结的小表情,只让人觉得怜惜,是舍不得说出半句训斥的或者是发怒的话的。   燕寒时红着眼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又觉得不解气,只得瞪大眼睛盯她,气息都变沉了不少。   “你与我见过吗?我是北燕王,你又是谁?单单凭着你一句你是李国公主,我就要相信你?哪有这样的道理,且不说汉人诡计多端,单你一个人,满口胡言乱语,我就不能轻信了去!”   李娇问道:“那大王准备如何,将我与西姜的俘虏一般,杀了?”   河边冷风瑟瑟,李娇身上的衣服又被划破了,胳膊上凝着干涸的血迹,露出大片的肌肤来,风一吹便冷的发抖。   “杀了?真是便宜了你!”粗哑的声音透着怒气。   瞧见她发白的脸色,燕寒时的手指已经利索的去解身上披着的厚实的战袍,意识到后立马顿住,刚要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再次凝在她泛白的不停颤抖的唇上,这才一鼓作气的将战袍解开,随手一扔便将李娇整个人包了起来。   “女人就是娇气!这么个天就冻的受不了,若是让你上战场打仗该如何?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跟上来!”   -   李娇不明不白的跟着燕寒时去了他的营帐里。   自回了营帐,就像是旁边没了李娇这个人。   他自顾自的将战甲脱下,露出里面早已经被染红的玄色长袍,随后若无其事的将外袍脱下放在一侧,精壮的满是肌肉的上身袒露在她的面前。   他用水将上身撩干净,没了味道,这才坐在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上,叉开双腿,又用那副沉沉的目光盯着李娇瞧。   李娇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鼓鼓囊囊的胸膛看了一会儿,只轻勾了下唇角,眼底尽是厌恶。   ——果然如同野兽一般,只一股子蛮力而已。   不过她深知眼前坐着的男人的性子,不论是传言听到的,还是亲眼看见的,都是极残忍暴戾的,便是她心内多么瞧不起他,面上始终不能表现出半分来。   两个人无论是看身份,还是看力量,都是李娇处在弱势。   她主动开口:“大王既然没有杀我,那就是相信了我说的话。方才我也说了我的身份,大王将我送回李国去,我阿爹阿娘也只会感激你,你想要什么,我也答应你,必定竭尽全力为你做到。”   燕寒时轻嗤一声:“当我稀罕?”   他移开目光去看手中拿着的大刀,正爱惜的用帕子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忽然听她又道:“我大舅舅是李国的镇北将军,前些年阿爹赠给他一把宝刀,比大王手中这把要长几尺,重量更是一般猛士都拿不起来,若是大王喜欢,待回了李国,必定亲手将宝刀赠给你。”   他擦拭的动作停下,猛然握成拳头,额上青筋毕露,隐忍着怒气。瞧着刀柄上被自己摩挲平了的花纹,心里只觉得一阵荒凉。   她是真的忘了,全部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就连这把被他宝贝的不得了的大刀,这还是她当初亲手送给自己的,结果她却一点都不记得了,只有自己还傻傻的不离身的带着,心里总还保留着一点期盼。   ——原来都是在自欺欺人!   男人周身的气势忽然冷沉下去,眉头紧蹙,本就狂乱锋利的眉毛更显得骇人。   李娇小小的后退了半步。   这才温声道:“大王手中这把刀材质是极好的,我虽只远远瞧过一眼,但也能瞧出是用罕见的玄铁打造而成的,不过这把刀配大王如今的身量倒是小了不少。我舅舅府中那把亦是玄铁宝刀,不过因为其重量,从未有人用过。”   李娇对男人都没有任何的好感,但是眼前这人不同,他刚刚将西姜俘虏杀死,经过今天一事,她本就恨极了西姜王,男人这样的做法亦是为她解了气。   再者,她小时候时常跟在大舅舅的身边,尤大力本就敬佩强者。尤其是北燕王,以一己之力带着整个北燕跻身强国。   李娇虽然觉得面前这人是蛮人、是粗人,她打心底里就瞧不起,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好刀自然要配英雄,不然便是埋没了。   “——大王当真不想要?”   燕寒时没有回答她。   她赠的这把大刀他一直不离身的带着,爱惜的很。用手指轻摸着大刀的刀刃,一时不察,将指腹划出了一道口子来。   心中的火气也莫名其妙的消了下去——   她见过那么多的宝物,这只是其中的一把而已,记不得了也是应该。   他斜睨了眼李娇,忽而大声朝着门外喊道:“快唤医工进来,孤受伤了!”   -   李娇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干净了,就连衣裳也换了下来,是燕寒时随手扔给她的一件灰布棉袍,穿在她身上大了些,不过好在是保暖的。   本想对燕寒时说声谢谢的,可是她只要一将目光放在男人的身上,必定会等来他恶狠狠的瞪视。   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下去,已是深夜,营帐外面只点燃着几把火把,并不是很明亮。   她现在的身份尴尬,也不好要求什么,但看男人的意思,并不是像西姜王那等人一般,留自己是为了做那等恶心事,他只是单纯的将自己留在了营帐里。   ——她以前肯定是得罪他了。   李娇这样想到,虽然她的脑海里并没有任何关于男人的记忆。   李娇的性子从来骄纵,可后来父亲不仅冷落了母亲,连带着她也一块冷落。   李娇自然不能再如曾经那般,她逼迫着自己变得端庄、变得善良,成为了李国乃至九州都夸赞的公主。   虽然她的内心冷硬,对旁人根本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善良醇厚,但是她自认没有欺辱过任何人。   就连惹她处处厌烦的沈侧夫人,她也都是端着最温良纯善的笑容,在父亲与众人的面前,维持着那点可笑的和谐。   可到最后,她的温良与纯善并没有使她赢回父亲的宠爱,甚至被当成了处处听话、要懂得顾全大局的长女,为了李国的安危去给强国君王献舞,更是被沈侧夫人打昏当做玩物般送走。   ——那她作何还要伪装?既然让她如此不快乐,旁人也别想快乐!   李娇蜷缩在角落里,身下是一块厚棉毯,除了身上穿着的棉袍,北燕王的战袍也被她披在了身上,暖和了不少。   且男人就在她身侧的木板床上睡觉,即使是寒冷的冬季,他的身上仍像个火炉子般,靠的他近了便被哄得热热的。   她想不明白这位北燕王是如何想的,竟然敢放别国的女人在他的营帐里,就不怕半夜遭到刺杀吗?但旋即又一想,他向来征战四方,睡觉时自然也警觉的很,他留自己在营帐里,或许是为了试探吧。   半夜雷雨忽至,电闪雷鸣,李娇动了一下身子,接着自己的脖颈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这个男人不正常......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爱的大大是世间瑰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霜霜霜降、小赞的坚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四朵娇花   营帐内的烛火熄灭,外面雷声轰鸣,一道闪电从天际划过,立马将黑漆漆的营帐内照亮。   李娇也是这个时候看清了掐住她脖子的男人,他发了狂,双眼猩红可怖,眼球尽是血丝,周身全是狂乱的气息。   那双大手粗糙有力,正紧紧的攥着她的脖颈。   李娇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只能拼了命的去拍打他的胳膊,甚至下了力去挠他胳膊上的伤口,把伤口挠出血来,仍不见他松手。   “——你放开我!”   男人发了狂的大吼:“想要我死哪有那么容易?就连巫神都夺不去我的命,我既然活了下来,就不会让你如愿!我要将你曾经对我母亲做的事情,一件件全部都报复回去!”   李娇说不出话来,下了狠劲去扒他的手,“我是李娇,我是李娇......”   “......李娇?”   燕寒时顺着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眼底仍旧猩红一片,不过手上的力道却松了松。   这让她看到了希望,连忙道:“对,你仔细瞧瞧我,我并不是你方才说的那个人,我是李娇,是李国的大公主李娇!”   燕寒时果然将手松开了,几乎他一松手,李娇便失力的软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拼命的咳嗽,本来白嫩的脸蛋涨红了,待缓过来些,这才狠瞪了眼男人。   燕寒时随着她的动作蹲了下去,高高壮壮的男人,即使蹲坐在地上,仍然比李娇高了一大块,让女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里。   他伸出手去,火热的指肚还未碰上她的脸,便吓得她往后一缩,随后竟然被男人大力的抱在了怀中。   李娇自然是不愿意的,拼了命的去打他的胸膛,生怕他再像方才那样将自己死命的掐着,可是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无论她再如何用力,疼的也只有自己的手。   男人的身体火热,寒冬里竟然堪似火炉,李娇的心底却泛起阵阵恶心,想要离开却被他的大手桎梏着,按在他的胸口上。   他的手大的厉害,力气也大的很,她根本挣脱不了,又怕挣脱的狠了,惹怒了男人,再让他像之前那般要杀了自己。   他将头埋在李娇的脖颈处,烫人的双唇擦着她的耳侧,忽的小声道:“娇娇,你是娇娇......”   李娇皱眉,推了他一下,被他更大力的抱住,声音带上了几分狂躁:“有人要杀我,他们全部都是坏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待我的!娇娇跟我一起,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好不好?全都杀了!”   李娇本来就是王室里的人,其中的腥风血雨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对燕寒时口中所说的话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早就听到传闻说,先北燕王不是暴毙而是被他的儿子杀死的,但是其中的真相根本无人去探知,也没有胆子去探知。   哪个帝王的手是干净的?   听了他唤自己的名字,反倒是因此对他厌恶到了极点。   男人的唇几乎是擦着她的耳侧,呼出的气息也暖烘烘的,一遍遍唤着她的乳名,让李娇不适的很,甚至胃部因为男人对自己做出的亲密的动作而翻腾着。   但是她偏偏对此没有任何的办法,先不说这就是在他的营帐里,外面更有一群巡逻的北燕兵士,单单自己在他的面前,显得弱小又可怜。   李娇只得顺着他的话:“他们是坏人,我肯定是帮你的,我们一起把他们都杀了。”   女人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很有蛊惑力,让听到的人真的认为,她是全心全意爱护着自己的,要帮自己一起的。   燕寒时的眼圈红了起来,双手更加用力的箍住女人纤细的腰肢,埋进她的怀抱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有娇娇是真心对我好的,我也只能信任娇娇了。”   李娇紧咬着唇,本就泛白的唇被她咬出了血丝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将男人推开,并且告诉他不要唤自己娇娇,她听着恶心。   娇娇是她的乳名,只有阿娘还有两位舅舅唤过她,旁人包括国君唤她,都只觉得胃里翻腾着恶心感。   因为李娇的顺从,男人慢慢的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反倒是很亲昵的将自己缩进了她的怀中。   高高壮壮的男人根本就挤不进去,但还是让自己整个脑袋都被她抱着,充满了安全感。   李娇狠闭了下双眼,忽的将没有任何防备的男人推倒在地上,她自己则快速的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   垂眸盯着眼中明显惊惶的不知所措的男人,冷声道:“我叫李娇,不叫娇娇,请大王慎重!”   -   自从李娇说出方才那句话后,男人再次发起了狂,双眼猩红,狰狞着面色要过来将她抓住。   幸亏闯进来一群兵士,连带着医工也被叫了进来。   李娇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男人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一群与他一般高壮的兵士都制服不了他,最后还是几个人前后夹击将他打晕后,医工这才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饶是如此,营帐里早已经凌乱一片,更有不少的北燕兵士受了伤,燕寒时一拳头就能将人打翻在地,几乎进来的每个兵士脸上都带上了青紫。   “大王这几年一直喝着药,许久都未曾发病了,怎么这次这么厉害!!”   “武大人不必多虑,今日雷雨忽至,大王又受到了刺激,这才使得旧疾再次复发,喝完了药明日一早起来就能好了。”   “——受了刺激!”那名被医工称为武大人的高壮男子忽的看向一侧的李娇,大步走上前去,目露凶光:“你又对大王说了什么!他被你害的还不够吗?你到底要伤他到几时!!!”   面前男子的身量比之燕寒时并不差多少,皮肤比他要黑上许多,双眼却是实实在在的凶狠。   李娇怕燕寒时,因为他不仅仅力量强大,他的身份亦很强大,可是这武大人只是北燕王的下属,她是一点都不害怕的。   完全不在意的武威的目光,只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唇角稍稍的勾起:“关我何事?简直是莫名其妙!”   “大武,算了。”   “算了?大王被她伤了那么久,结果她还没事人一样,怎么能算了,我今天......”   “大王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吗?!”   武威自然没有忘记,那是他第一次见无所不能的大王有失魂落魄的时候。   向来喝不醉酒的大王,生平第一次醉倒,抱着酒坛子一个劲的喊着那人的名字,当时不过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却有本事将大王蛊惑的神魂俱失。   大王对他们说,从那日起,他再也不要相信汉人尤其是汉人女子的花言巧语,此前他经历过的所有,都将一一报复回去。   他说,往后谁要不要提那人的名字,那是他此一生最大的耻辱。   武威狠狠的盯着李娇许久,得来的却是女子轻蔑一笑,立时将他心中的火气激了上来,对着兵士吩咐道:“此女子来历不明,任她留在大王的营帐中不安全,将她压下去,你们去看守着,务必不能出任何差错!”   -   李娇听出来了。   在他们的口中,北燕王与她是认识的,不仅是认识的,应该还被她伤害过。   她想起了能够与北燕王认识的唯一途径。   当年李国的国力还不如现在这样势弱,北燕以及其他几个国家将质子质女送来了李国,美名其曰是为学习,实际是让李国手握着他们的命根子。   而李娇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姑娘,其他国家送来的质子质女大都与她一般大小,唯有一位十七岁的少年,不仅体型是他们的好几倍,就连人也是阴沉可怖,衣裳也总是脏兮兮的布满泥垢。   李娇之所以对他还有些印象,是因为那少年正好集合了她所有厌恶的样子——   高大粗壮,浑身脏污,甚至不懂诗词,完全一副蛮夷土俗的模样。   但李娇是个擅长伪装自己喜好的人,就算心里再瞧不起他、再觉得他野蛮无礼,为了维持自己善良敦厚的公主形象,偶尔遇见了他也会表示一下关心,也会在他被欺负的时候伸以援手。   虽然她的心里是厌恶的,但是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展露出来过,或许说,李娇的面具无论是对谁都是稳稳的带在自己的脸上,从未有过暴露的时候。   所以说,如果再次遇见,北燕王万万不该是如今这幅模样,若真要论起来,李娇曾经帮了他不少,她也不是非要旁人报答的性子,但是总不至于恨自己吧?   蛮人当真是蛮人。   李娇想明白了,先是瞧了一眼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北燕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愉快的挑了一下眉,继而又将目光落在满脸愤懑的武威身上,轻笑出声。   “——蛮人果真是蛮人。”   忘恩负义,颠倒黑白,不知羞耻!   作者有话要说:  燕崽被嫌弃了,好可怜啊哈哈哈哈   -   武威:大王您说过要忘掉她的啊!   燕崽:(哭唧唧)我做不到啊..... 第5章 五朵娇花   燕寒时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头还是疼的厉害,不过身上沾染着的香气却让他有些沉醉,意识迷蒙了好久,侧眸一看才发现营帐里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一面朝外走去一面吼道:“昨夜抓的女子去哪里了?!”   武威立马赶过来:“大王!昨夜里您被她气的又发了病!属下已经派人将她关进旁边的营帐里了,您现在还难受吗?”   燕寒时面色沉了下去,额上的青筋再次鼓起,眼中未退的红意又开始蔓延。   被武威一说,他这才想起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前半夜还是好好的,可是后半夜忽然下起了大雨,竟然还打了雷,他这病本来就畏惧雷雨夜,一到雷雨夜就会发疯,前几次每次发疯总要见血,可是昨夜没有,因为他身边的人是李娇。   女人的怀抱又暖又香,渐渐的将他心底的惧意与暴躁抚平,让他只想沉浸在女人的怀抱里,什么都不去想。   可如何也想不到,她会突然将自己推开,要他自重。   也许李娇自己都不清楚,昨夜她与自己说话的时候,眼中的厌恶没有一丝遮掩的流泻出来,让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口处疼的厉害。   正如几年前,他将自己贴身的宝贝赠给她,本以为她是与自己一样的心意的,可无意间却撞见她满脸的不屑,被他碰过的地方就好似染上了脏物。   她当时满脸厌恶与嘲讽的表情,几乎成为他这几年的噩梦,每次都让他疼的撕心裂肺。   武威见他又是一脸痛苦的表情,心情也不好受,劝道:“大王您曾经被她欺骗过,都忘记了吗?您曾经说过,若是再次见到大公主,必定是要将她狠狠报复,让她后悔的。可是您看看您现在,难不成还要被她再欺骗一次吗?还要再让她将您的一颗真心踩在脚底下,反复碾压您才甘心吗?”   “——大王!您醒醒吧!别再被她欺骗了!”   燕寒时站在营帐外面,晨曦微光照在他的脸上,双眼深邃却陡然失去了光辉,浓黑的眉头紧紧蹙起,过了许久,他才往后退了一步,伸手遮挡住照在自己脸上的耀眼日光。   喉间干涩的道:“派人,送她回李国......再吩咐下去,咱们今日便回燕国。”   -   李娇终于进了李国的都城——共京城。   她身上仍然穿着昨夜燕寒时给她的灰布棉袍,坐在一辆略显破旧的马车里。   心里升起的那点怒意因为男人的举动而消了下去。   在她的认知里,曾经她做了许多的善事,但那都是伪装的并不是她发自真心的,是以也从来不认为别人应该感激她。   但是像北燕王这样恩将仇报就不好了,还差点将她给掐死,虽然是认错人的前提下。   本来以为今早上必定会有更多的羞辱或者折磨等着她,结果等来的是一辆送她回共京城的马车。   李娇并不准备回王宫去,而是先去尤府。   虽然遭到国君的猜忌与打压,但仍不能妨碍尤家在李国的地位。   尤家如今的当家人是李娇的大舅舅尤大力,李国的镇北大将军。小舅舅尤丹青,更是年纪轻轻便位列上卿,而李娇作为他们胞姐的唯一孩子,自然也深受喜爱。   马车拐入尤府门前的小道上,便听见一阵喧天的哭闹声——   “真是可怜人呐!年纪轻轻就落水死了,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到底是什么事啊,今早上就看见一群官兵将淇水河围了起来,据说河水都泛了红,你快跟我们说说吧!”   “若不是家中有亲戚在王宫当差,我也不可能知道的。据说是大公主想不开,跳了淇水了!”   “大公主?你是不是听差了!大公主为人善良的很,可帮了我们平民百姓不少,别乱造谣了!”   “我没有听差,这可是事关王室的,怎么敢瞎说!据说大公主在外面有了情郎,结果国君要让公主去别国和亲,公主不愿意就约着情郎私奔,结果情郎没来,公主一怒之下就跳了淇水河!你们也是亲眼瞧见的,那河水都泛了红总不是我编的吧!”   李娇面无表情的将车帘放下,嘴角扯出了抹轻笑来。   到了尤府,她先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而后就听见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娇将门打开,就见到站在外面一脸焦急的尤大力:“——娇娇?!!”   他伸手碰了李娇几下,这才哑声道:“这么些天,你到底去哪里了?有没有伤到?可把大舅舅给担心死了!都快将李国给翻遍了,却一直找不到你的踪迹!今早上又听到你的死讯,你小舅舅已经去宫中找你阿娘了,真是天杀的,老子就说娇娇才不会做跳河这样的傻事!那具尸体都泡烂了怎么可能是娇娇!”   他整个人暴怒到了极点,手中拿着把长刀挥舞起来:“你告诉舅舅,是哪个混蛋欺负了你!老子非把他剁了!竟敢欺负娇娇!”   李娇伸手按在他的刀柄上,随后无奈一笑:“我没有与人私奔,大舅舅怎么连这些话也信。”   尤大力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又受伤的看着她:“我怎么会如此想你?娇娇是什么样的人舅舅怎么会不清楚,便是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让你去跟人跑你都不跑!只是......只是你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李娇听他此话,很是感动。但是却不能告诉尤大力实情,不仅不能告诉,反而要将这一件事情烂在肚子里。   尤家人对她向来很好,可是这几年却因为功绩卓然受到国君的冷落,更是因为沈侧夫人的缘故,使得两位舅舅在朝堂上没少受到沈家人的打压。   依照两位舅舅爱护她的程度,若是知道了真相,非要跟沈家人以及西姜撕破脸不行。   不仅如此——   李娇甚至能想到,如果自己说出了被沈氏陷害的真相,恐怕除了尤家两位舅舅与阿娘之外,再不会有人信她了。   她随意编了一套说辞将尤大力糊弄了过去。   在旁人眼里,她本来就是很善良很乖巧的样子,就算是说了谎话,也不会有人去怀疑她。   -   尤大力很听李娇的话,他没有将李娇活着的消息告诉给旁人,只是从宫里把她身边的大宫娥映月接了出来。   映月从小就跟在李娇的身边,很得李娇的信任。   叫了她过来,也是想要知道李娇消失的这几天里,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李娇在昏迷之前,原是要去阿娘的宫中的,但半路上却瞧见沈侧夫人身边的寺人福泉鬼鬼祟祟的模样,便跟了上去。   她只记得一路上有种很奇怪的香气,随后再醒来时就出现在了西姜王的马车上。   而据映月所说,当时那条道路弯弯折折,她们一群宫娥跟在后面险些将她跟丢了,后来亲眼瞧见她去到一处偏僻的宫殿里与外男私会,虽然看不清男子的模样,但是两个人的动作却是亲密的很。   再然后公主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当天晚上便有宫人发现李娇不见了。   这才有了与人私奔的传言。   李娇双手托着腮,饶有兴趣的听着,听到自己与外男在偏殿里相会时,嘴角稍稍下压,问道:“你可看清了那男子的长相,如何?”   映月:“公主!奴没有骗你,那人的长相身材与您至少有八成想象!就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她还吩咐我们不许靠近,都怪奴婢,要是认出是旁人假扮的,就不会......”   李娇笑睨她一眼:“你若是认出那人是假扮的,定会被杀人灭口,今日可见不到我了。”又道:“瞧你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沈氏别是找了个贱奴与我私奔吧?   ”   映月是她身边的大宫娥,素来得她的信任,所以李娇也没有藏着掖着,她问起来便什么也说了。   映月:“今早上那人被抓住了,是......是马场的养马奴,叫徐寅,公主去马场上挑选的马儿皆由他喂养。听说是在他的房中发现了公主您亲笔写的情诗,捉住后只打了几下那人便全召了,他说是因为他觉得配不上您,所以那天晚上才没有去赴约,这才酿成了大祸让您跳了河,他后悔不已。还说......”   李娇脸上并没有多么的愤怒,只是眉头微挑,显然听得正是兴趣的时候,便催道:“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今世不后悔与公主相遇,只是碍于身份卑贱不能跨出最后那一步,若有来生,他定还要与您相知相爱。”映月紧闭起双眼,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李娇没有愤怒,反倒是笑出了声来,改为单手撑腮,一双眼睛盛着水润的光,又纯澈又无辜,就仿佛听得不是自己的事情,她轻声斥责道:“徐宴家中的母亲重病,养马又得不了几个钱,我还赠给他不少的钱币,真是白白的都浪费了。”   随后又问道:“国君也相信了这些话?”   映月抬眸看了李娇一眼,小心翼翼的。   只见方才全然不在乎的女子此时目光朝向一侧,撑在脸侧的手也由掌心变成了拳头,另一只放在腿上的手一下下的扯着裙子。   映月实在是不忍心,但是对上李娇催促的眼神,只好道:“国君暴怒,决定今日午时在城门口将徐寅斩杀。”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眼中寒光一现):这个爹爹,不要也罢!   -   评论有红包掉落!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C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六朵娇花   李娇眼底星点的光亮黯淡下去。   她已经学着不去奢求国君的宠爱了,可是却总被他的举动次次伤到。   自从沈氏被封为侧夫人,国君的眼底再也没有了尤夫人,等沈氏诞下一双儿女,更是连李娇的位置都没有了。   李娇很小的时候,总是做些举动去讨好国君,希望他能够再如曾经那般将她抱到肩膀上,或者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轻哄着,可是再也没有一次了。   往往都是她张着小手想要让国君抱抱她,可他却径直越过自己去,将沈氏的一双儿女抱在怀里,亲昵唤他们的乳名,抱着他们去马场,亲自站在一旁护着,生怕磕倒摔到他们。   李娇就总是站在一旁偷偷的瞧着,瞧着他是如何将沈氏的儿女放在心上宠爱。   亲眼瞧着他在阿娘难产诞下死婴之时,是如何与沈氏恩爱再不踏进阿娘宫殿一步的。   就这么一直瞧到长大,眼泪都流干了,心也越发的寒凉。   “您别哭啊,不值当的!”   映月急忙站起来,拿出帕子想要将她眼角的泪珠拭去,却被李娇拂开。   她抬手,用手背试了一下,眼下果然一片湿润。   李娇的睫毛很长,又卷又翘,将那双眼睛显得格外的无辜,尤其是现下泪眼朦胧的模样,眼睫上还沾着细碎的泪珠。   可她红唇艳艳,渐渐翘起,就连眼底也都是笑意。   “哭?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她将脸上的泪珠都擦干净,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没发生过,声音低低又娇娇,听不出半分的难过。   “向来只有人仰望我的份,别说亲自写情诗,便是那人背叛我,我也绝不可能轻生,该要将那男人千刀万剐了才是,总要让他知道欺骗我是没有好下场的。再者,我是王室的大公主,作何要跟一个养马奴在一起?真是天大的笑话,偏偏一群傻子上赶着相信,蠢笨至极!”   她脸上的表情尽是厌恶,就好像提起诬陷她的人的名字,对她来说都是极大的侮辱。   “——公主,您要去哪里?现在外面......您还是.......还是别出去了?”   “为何不能出去?”   “他们说的很难听,自从知道您是因为私奔跳河后,全都是在骂您不知羞耻,还有更难听的话,奴怕公主听了会难过。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先让国君相信您是被冤枉的吧!”   李娇歪着头,目光认真的凝在映月的身上,将她看的双脸涨红,这才挑眉笑了起来:“他们骂我的话是事实吗?”   映月摇摇头。   李娇又道:“让我想想他们会骂多么难听的话......不知羞耻还是轻的吧,像这样偷偷与人私奔的行径,该是要沉河的,说我死得好......?”   她想了好一会儿,从未骂过人,也想不出有什么难听的话来,便问道:“那他们骂我不知羞耻,我就真是那样的吗?”   映月自然是摇头,急切道:“自然不是!”   李娇眉眼弯弯,双眸中渐渐溢上了点点星光,她伸出细白的手指将耳侧的碎发一挽,姿态端庄又勾人,道:“所以,他们说什么关我何事?”   映月一愣一愣的,随后点头:“那奴去唤些侍卫过来,护着公主,可万万不能再出现先前的事情了!”   “不用了,直接吩咐车夫,咱们去城门口,”她轻眨了下眼睫,将映月迷得眼神都移转不开,“总要去瞧瞧......那位让我神魂颠倒甚至不惜跳河的情郎吧。”   -   天下曾经是由李国王室统管,后来列国强大,就连李国都要上赶着去讨好才能免于被覆灭的结局,但是表面上,各国仍旧尊崇李国为王室,是以作为王室的都城共京城,自然是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   正午,共京城城门口。   高台已经架好,中间跪着一瘦弱矮小的男人,正是王室马场的养马奴徐寅,在他身边则站着一位手拿砍刀的屠夫。   李国国君与沈侧夫人正坐在高台的正前方,正是这次的监斩人。   高台的周围已经围满了人,有些不顾兵士的阻拦,踮起脚尖往里面看去,势要看清楚那勾引了公主将她迷得跳河的男人是何模样,竟然有如此的大本事。   “大公主真的死了?前几天她还在城门口施过粥的,可救活了不少的人呢!”   “可莫要在提她了,就算她做这么多好事,也改不了放荡的性子!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跟野汉子私通!这要是传出去,可真是咱们李国的笑话啊!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李国人了!”   “这人真是,自己不知羞耻没脸活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去,偏偏跳了淇水河,这下子全都知道了!我都觉得没脸!”   李国国君虽然坐在高台之上,但是周围人声音又大,喧嚷的很,皆是不好听的言论,他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自从知道消息后,他整个人就处在被怒火燃烧之中,只恨不能将徐寅千刀万剐。   但听到沈柔说要将他当众斩首,他是有过犹豫的。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又是王室公主的身份,实在不好到处宣扬。   可是沈柔的弟弟,如今新任的督察统领,正是他派人在淇水河里打捞出的李娇的尸体,并且闹得全城皆知,就是藏着掖着也藏不住掖不了。   沈柔身穿蓝底白花束腰长裙,年仅四十却如二十岁的姑娘一般,身子慢慢的靠在国君的身上,一只手放在他的胸膛处轻顺着,低声劝慰。   “妾知道您心里不舒服,但是徐寅有罪,不过是养马奴的身份,其貌也不扬,却引诱的大公主主动示爱,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身份都要跟他去私奔。”   “若是......若是没有给大公主透露过要送她去和亲的念头就好了,那么大公主也不会一怒之下做出这样的傻事!真是个傻孩子!可怜妾的姐姐,如今还卧病在床,要妾每天去伺候着才能勉强起身!”   李国国君听到此重哼了一声:“孤是她的阿爹!又不会害了她,和亲的对象皆是贵族,哪一个不比眼前这养马奴强??!”   沈柔:“您别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大公主到底是个孩子,一时之间想差了,咱们不能让她白白的死去,也是该立一立规矩了,要他们都清楚,王室怎么能与平民厮混在一起?这、这实在是万万不可!虽然今天这事情是张扬了一些,可是您不仅仅只有大公主一个孩子,总要为琉璃也想一想,别让她跟大公主一般,犯了糊涂!”   未等国君说话,便见一身穿白袍的男子骑马来到了城门口。   他翻身下马,直往国君身边而去,语气愤愤:“犯了糊涂?沈侧夫人慎言!单单凭借一具尸体,凭借那养马奴的一面之词,就认定大公主与人私通,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此人正是李娇的小舅舅——尤丹青。   他听闻国君今日午时要在城门口斩杀徐寅的消息,连忙赶了过来。   这几日,他没日没夜的去找李娇的踪迹,却一点消息也无,但即使如此,今早上看到那具尸体的瞬间,他依旧不相信。   男人的姿态挺拔,一袭白衣飘飘,墨发用木簪束起来,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尤大人,此时双眼通红、满目怒容。   “您是大公主的阿爹,她是什么样的性子该比臣还要清楚,便是以吾命起誓,也绝不会相信大公主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李国国君瞪着他:“相信她?孤就是太相信她了!见她喜欢骑马,便下令让她可以随意出入,结果却是让她跟一个养马奴勾搭在一起,枉孤一直以为她是最乖顺最端庄的公主!”   沈柔也泪眼朦胧的瞧着尤丹青,声音虽然柔弱,却让在场的众人都听的清楚。   “还请尤大人节哀。您是他的亲舅舅,疼爱些也是应该。今早上,大公主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姐姐也是不相信的,但是看见她身上穿着的是她亲手缝制的衣裳,这么些天了,却一直不见大公主的身影,若不是.......若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她怎么还不出现?”   “这件事情毕竟不是光彩的,大人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不能妨碍公务,这人引诱大公主与他私会,实在该死!”   尤丹青怒目瞪她,却被国君训斥了几句,又生怕沈柔受伤般揽进怀里:“她说的没错!倒是你和你大哥,还有尤氏,将孤好好的一个孩子养坏了!等处置完这养马奴,定要一一将你们问罪!”   底下的百姓也附和道:“尤大人!您莫要再替大公主说话了,她自己犯了错,还连累了尤家,真是造孽啊!您是她的亲舅舅,自然不肯相信,可是咱们今早上,亲眼瞧见淇水河被血给染红了,不是公主的血又是怎么来的呢?”   尤丹青孤身一人站在高台之上,向来温和的眉眼染上了痛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向来只知道娇娇这孩子性子骄纵,远不如表面看起来的温顺,却不知她在宫里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双目通红紧盯着国君与他身侧的沈柔,双唇都咬的泛了白。   “——午时到!斩首!”   作者有话要说:  燕崽:我在哪里?   武威:大王!咱们回北燕了啊!   燕崽:嗯?我怎么不知道......   【哒哒哒】   武威:那不是回北燕的路!   燕崽:我知道(这是找老婆的路) 第7章 七朵娇花   “慢着。”   李娇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下去。   尤府的侍卫早已经将聚众的人群都弄开,留出一条专门供她行走的小道来,直通正中央的高台。   众人看见李娇时,皆面露震惊,双眼凝在她的身上,有些胆子小的直接软倒在地上,只不住的叫着有鬼。   李国国君早已从王位上起身,双眼直看着她,暂时忘却了她做过的事情。   李娇却并没看他一眼,反而是走到尤丹青的面前,露出笑容来:“小舅舅。”   尤丹青隐忍着泪意,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见她身上并无损伤,脸上也没有任何伤心难过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你没事!”   沈柔尖叫了一声,温婉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狰狞。   但是没有人会去注意到她的神情,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如同她一般,心内震惊、不敢置信!   明明方才已经确定了死亡的人,现在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面前,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娇看向沈柔,一如既往的天真目光,伸手揉揉额头,做出一副头痛的模样:“头还是有些疼的,听到侧夫人说我与人私会的消息,就更疼了,中间那个就是我的情郎吗?”   伸手一指,歪头凝着沈柔。   沈柔的身体往后撤了撤,让国君将自己挡住。   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眼前只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但是却莫名的让她发憷。   从前便是如此,虽然深得国君的宠爱,但是到了李娇的面前,却总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若是她跟她的阿娘一般是个好拿捏的,也不会让她费尽心思的想要除去。   李娇的存在着实挡了她的路,若不是她,现在正夫人的位置早就是她的了,本想着借着这次的事情,让国君将尤氏给废了,可现在......她竟然又回来了!!   沈柔结结巴巴道:“你、你的情郎,我怎么会知晓!”   李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你不知道啊。”随后不管她是什么样的表情,直接提步走到了高台的正中央,走向了徐寅的身边,直言道:“我喜欢你?”   徐寅不敢抬头看她,只舔了舔干涩的唇,随后厚着脸皮去扯她的裙角,大声道:“公主救我!我不是、不是故意要辜负你的,如今你既然没有事情,就把我放了吧!我往后定离得你远远的,再、再也不与你见面了!”   李娇任他扯着裙子,弯下腰来,用那双澄澈又水润的眸子盯着他。   她眼里尽是光点,灼灼的盯得徐寅面颊烧红,吞吞吐吐还是继续一口咬定李娇与他私会的事情。   “一路过来,就听人说,我与一名叫徐寅的养马奴私会,不仅如此,我还亲手写了情诗给你,你念出来,让我听听我给你写了什么话。”   见徐寅不说话了,这下子李娇像是真的头疼了起来,连眉头都皱了起来,满脸的不开心,伸出两只手指,掐住他的下巴迫的他只能仰头看向自己,逼迫道:“念。”   徐寅双腿颤颤,比方才要砍头时的惧意还要明显,只结巴道:“你、你说要与我做比翼鸟,还说......”   李娇打断他:“是写。”   “写、你写的情诗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还说、是写,写我们会长长久久,会长相携手......”   李娇这才松开手指,接过映月递过来的湿帕子,仔仔细细一根根的擦拭着,低着头眉眼认真。   听了徐寅的话,她反倒是没有一丝的生气,嘴角都挂着抹笑意,露出洁白的牙齿来,怎么瞧都觉得天真的很。   便是如此纯真的模样,倒是让一旁围观的人开始动摇起来——公主真的会与徐寅私会?   擦完手指,李娇将手帕递回给映月,她则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她今日来时,换上了一身浅青色的齐腰长裙,上面点缀着金线勾勒的花纹,将她本就娇艳的面容衬的越发的貌美,此时迎着正午的日光站在高台之上,更是美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偏她的长相极耐看,初见觉得温婉,细看又觉得娇媚。   “你觉得......你配吗?”她弯下腰,直视徐寅的目光。   “且不说你我二人的身份,你不过是马场的养马奴而已,论长相论身量哪里来的自信会让我看上?也莫要说情诗了,我的字迹又不是什么大秘密,有心人想要描摹自然是不差分毫的,以此来确认我与你的关系,更是仅仅凭借你的言论,相信我与你私通,都是傻子不成?”   李娇的目光慢慢的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就连李国国君也被她的目光看的面露羞愧。   然李娇很快就低眸,伸手去碰腰上挂着的玉饰,发出叮铃的声响,亦如她忽然的笑声,清脆悦耳。   “我听到的时候还觉得好笑,心想这样漏洞百出的事情怎么会有人相信?原来,是我天真了。”   “——公主,你怎么能撒谎呢!这、这情诗明明是你亲手送给我的,是不是怨我没有去淇水河?我没有撒谎啊!公主真的喜欢我!”   李娇这次没有任由他扯住自己的裙角,反倒是满脸嫌弃的将他踢开。   连眼神都没有放到他的身上,偏头道:“我只告诉你们,别说与人私会了,就单单求爱不得跳河这件事情,绝不是我能做出来的。我即是公主,怎会容忍他人欺辱?若有,那此人必定永生不得好过。”   -   本来喧闹的城门口忽然寂静下来,众人惊愣的盯着高台上的女子。   她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一举一动皆引得人移不开目光。   李娇的长相并不是绝美的,论相貌,她比不过沈氏的女儿李琉璃,那是一种让人见了便惊为天人的美貌。   但她的身上却有种吸引人的气质,是混合了天真与娇媚的,让人见到便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生怕折辱了她。   正如此时,她身穿素色长裙,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那是一种很真切的,就连阳光都揉碎在里面,嘴角勾着,忽的出声吩咐一旁的屠夫,流露出嗔怒的情绪来。   直到屠夫举起手中的大刀,一声痛苦的尖叫响起,就连围观的人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李娇却站在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过后更是道:“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沈侧夫人说对不对?”   沈柔死死的掐住自己的双手,掉下了眼泪来,语气温和道:“大公主说的自然是对的,只是......你说未与徐寅私会,那这么些天又是去了哪里呢?可苦了我们了,都找了许久都找不到,急的我饭都吃不下,生生的熬红了眼睛。”   李娇一见她哭,便笑出了声音来:“侧夫人莫要哭了,我这好好的没有出什么事情,该高兴才是!”   她故意在侧夫人上面停顿了一下,果然见沈氏的面色白了一瞬,便越发的开心了,也有心情扯谎了:“我一直都在尤府里。”   “这、这不可能!王城都翻遍了并没有找到你!尤大人与尤将军也在找你,总不可能是联合起来撒的谎吧?”   李娇叹了一口气:“没有找到吗?我是突然被人打昏的,醒来就发现正躺在尤府的柴房里,再然后就听到了外面都在传我与人私会又跳河的消息,这才找到了大舅舅问清楚了事情。至于是谁将我打昏的,我倒是记不清了,只想着穿着寺人的衣服,应该是王宫中的人。”   她又伸出手来敲敲脑袋,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忽的呀了一声:“侧夫人真是的,把我刚才要讲的话都打断了。我方才说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国君以为如何呢?”   李国国君面露复杂的盯着她,见着她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又听到她一一反驳之前泼在她身上的污水,又觉得欣慰,到底是他的长女,可是他也能感觉出来李娇对他的疏离,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点点头,冷声道:“做了错事自然要接受惩罚。”   李娇:“那是自然的,之前国君还说舅舅们与母亲把我教坏了,要一一惩罚他们呢。然现在这一切不过是被人诬陷的,至于那人是谁我是没有头绪的,不过听说今早上我的尸体是沈大人发现的,也是沈大人在看见那具尸体的第一瞬间就认定是我,身为王城督察的统领,也太草率了吧?沈大人又是怎么确定那确实是我呢?”   沈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神看向上方的沈柔,便听沈柔劝道:“大公主就别为难沈辉了,他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却能把河水里都泡烂的看不出面容的尸体认成是我,当真是个粗人。”   李娇暗暗瞪了沈辉一眼,随后跪在地上,道:“在其位谋其职,可方才沈侧夫人自己都说了,沈辉什么都不懂,如何担得起督察统领的职位?诋毁王室子孙,更是杀头的罪名,不过看在是侧夫人亲弟弟的份上,我也不多做计较了,只是这罪过却是不能轻易饶恕的,国君以为该如何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八朵娇花   李国国君不敢跟李娇的目光对视,只觉得她眼中的讥讽似是对着自己的,很想开口应了她的要求。   毕竟,沈辉确实没有任何的才能,之所以担任督察统领的职位,是因为沈柔的缘故,今早上听说他把李娇落水的事情宣扬的全城皆知时,也愤怒过。   ......可是。   沈辉到底是沈柔的亲弟弟,他不好拂了沈柔的面子,只沉声道:“你先起来,等回宫后,孤自有决断!”   李娇仍然跪在地上,因为讶异微微瞪大了眼睛。   本以为当着众人的面,国君再如何也会先应下自己的要求,将沈辉降职。   沈辉并不是有大才能的人,反倒是因为平民出身,一朝富贵,身上的陋习便全部放大,仗势欺人的事情更是没少做,尤家也没少受他的排挤,甚至见到尤夫人与李娇也从来都是傲慢无礼。   ——可没想到,沈柔竟然受宠至此!   李娇的双眼黯淡了下去,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将双手交叠置于头下,行了一礼:“儿遵命。”   寒冬冷月,正午的日光刺眼,明黄光晕打在城门口临时建造的高台之上。   周围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女子跪在中央,无论是乌黑的发还是素色的长裙,亦或是脸上那丝丝淡淡的不被察觉的恼怒,都吸引的燕寒时移不开目光。   “大王!”武威想要阻止他上前的,但是慢了一步,男人已经走上前去。   燕寒时生的高大,身上又穿着玄色长袍,寒冬腊月,旁人皆是棉袍加身,他倒好,衣领大开,露出健硕的胸膛,上面带着数根红色的长绳。   长发也不似汉人般束起,而是结成一股小编扎在脑顶,他深眸挺鼻,右手搭在一侧的大刀之上。   他不说话,便引得围观的百姓们往两边散去,他的打扮是很明显的燕人装束。   都生怕惹到他。   “汉人也不过如此!大公主可是国君的女儿,是关王室,竟然还任由旁人弄错?若是我的女儿被人如此冤枉,定要将他打的六亲都认不得,竟然还就此放过了!任人唯亲,由着无名小卒欺辱王室公主,你这国君当的也不过尔尔!”   男人的嗓门本来就大,加之经常领兵大战,嗓音微微粗哑,更显得气势十足。   他往高台上一站,健硕的身子似要将木板压塌,旁边围了一圈的侍卫被他一显,便如小鸡崽,皆目光怯怯的望着不知来历的男人。   李国国君气怒:“——你是何人?竟然敢口出狂言!”   燕寒时往前一站,任由旁人打量自己,黑眸紧紧盯在李国国君的脸上:“许久不见,国君忘了我了?”不等李国国君反应过来,他已经看向跪在一侧的李娇,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了瞬:“沈辉是谁?”   他突然出现,李娇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几年一直压抑自己的性子,但凡是与沈柔对上,最后让步的永远都是自己,毕竟李国最大的还是国君,便是李娇心里再怨再气,也不敢闹的太过。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可他忽然冒了出来,一字一句皆是维护自己......   她的眼底还带着未退的委屈与恼怒,微微闪烁泪光,直直的撞进男人的目光中。她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衣裙顺了顺,随后伸手指向沈柔身侧的瘦高男人:“是他!”   燕寒时顺着李娇的手指看过去,落在沈辉的身上,随后提着腰侧的大步靠近,将沈辉吓得往后退了许多步。   “你、你是谁?不许过来!”   燕寒时咬牙:“我是你阿爷!”   说完,腰间的大刀一拔,砍向他的脖颈,吓得沈辉软倒在地上,一旁的沈柔也是失声尖叫,但燕寒时并没有砍下去,而是在他脖颈一寸的位置停下,大刀带起的冷风直接斩断几缕碎发。   他一只手拿刀桎梏着沈辉,黑眸扫向高台上的众人,嗤笑道:“国君,想起我是谁了吗?”   李国国君的脸上没了方才的傲气:“孤记起来来了,你是北燕王!是孤记性不好,北燕王远道而来没有好好招待,您看......您刀下那人是王城的统领,不知、不知他如何得罪了您?”   ——沈辉是如何得罪他的?   燕寒时愣住,抿唇不语。   随后偏头看向不远处的李娇,见她正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眼睛里还盛着压抑的喜色。   恐怕......她以为自己是为了她才如此的吧?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果然看见身旁武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这才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满脸的肃杀之气。   “我平生最讨厌无能却还洋洋自得的小人嘴脸!方才听了许久,这个叫沈辉的,除了有个当侧夫人的姐姐外,哪里有半分能力?反倒是满口胡言,”说到此,燕寒时面露歉意,“没想到因为我做的某些事情,让大家相信了这场闹剧。”   他顿了一下,语气越发的寒凉:“前几日抓了些俘虏,便压到淇水河边悉数斩杀了,没想到将河水染红,竟然让你们以为是公主的血......”   并未将大刀收回,反倒是看向周围被自己吓得想跑却不敢跑的众人。   沈辉就在他的刀下,与他只不过一点的距离,被他周身的气势震慑的下方立马湿热一片,双唇哆嗦:“大、大王饶命,是、是我无能,是我小人,求、求您饶我一命!”   燕寒时:“国君怎么说?”手上的大刀又迫近了一分。   饶是他如此逼迫,李国国君的脸上未见半分的恼意,反倒是越发的恭顺,只道:“北燕自从由您统管后,一跃成为九州霸主,您又是不可多得的奇才,这件事情自然是看您的看法,您要如何便如何,只求留他一命。”   “若我说,自然是该五马分尸才好,但既然国君相求,那便撤了官职便是。”说完,他将手中大刀插入腰侧,只一动脚,便吓得沈辉连忙将头抱住,嘴边不住的呢喃“谢大王饶命!”   ——窝囊!   李国国君自然是怕面前的男人的。   他的铁血手段九州闻名,霸主的名头更是没有国家敢轻易挑衅,甚至在他的面前,无论在自己的国家地位多么受人尊崇,都要伏低做小。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一头阴晴不定的野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张开满嘴的獠牙将人咬死。   他刚刚开口,想要邀请北燕王去王宫中去,却被他拒绝,并且开口要让李娇作陪。   “......这......”   尤丹青:“大公主自小便一直待在王宫之中,对共京城的许多地方都不如臣熟悉,大王若是想要游历共京城,臣自愿奉陪!”   燕寒时皱眉:“不用你。”   -   自从燕寒时出现在高台之上,李娇的目光就一直锁在他的身上。   若是说之前只觉得这个男人粗鲁、莽撞,甚至处处透着股野蛮劲。   但是当看到李国国君面对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又见到向来目中无人、仗势欺人的沈辉被他吓的两股战战,心里便淌过阵阵快意。   李国国君是何等高傲的人,就算是平常犯了错误也没有人敢指责,又是李娇的阿爹,在她的心中自然是强大到不可摧折的,但是当这种强大伤害到了她自己时,心里便只剩下不甘心——   凭什么,他可以随意玩弄阿娘的感情,娶了她为正夫人利用完了尤家的地位,顺利登上国君的位置后,却转眼就抛弃?   凭什么,他可以放纵沈家人欺负人,如果不是他任由沈柔造作,李娇如今该是有个弟弟的,可是那孩子却生生的闷死在尤夫人的肚子里。   李娇怎么能不恨。   可是他到底是自己的父亲,是小时候会将她抱在怀里轻哄,说要给她找天下好男儿当夫君的阿爹。   可是心中的期盼一次次的被冷落,她便再也不需要了。   燕寒时确实帮了她的忙,尤其是看到沈家人被他吓到的模样,便觉得好笑。   ——当真是窝囊!   她走过去,目光落在沈辉的身上,扬起抹笑意来,直把他看的越发的羞愧,恨不能将自己藏起来。   再抬头,唇角的笑意还没有落下,就见男人正狠狠的瞪着自己,见李娇看向他,又连忙将目光移开,只是嘴角绷起,再不如先前的样子。   李娇心里不解,越发的觉得这男人的性子阴晴不定:“大王今日所言,帮了我不少的忙。理应是该好好感谢一番的,只是想要我作陪而已,小舅舅若是担心我怠慢了北燕王,便差人一起便是......”   燕寒时忽然低头,目光逼视:“不要旁人,就只有你我二人。”   男人体型健壮,俯下身时,将李娇整个罩了起来,身上带着野性的气息铺面而来,全部痴缠在她的身上,让她退无可退。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燕崽:窝囊!   -   燕崽:虽然还在生媳妇的气,但是不能让她受欺负!只能我欺负! 第9章 九朵娇花   马车是尤府的,建造的并不张扬华贵,内里的车厢只能勉强盛下两个人。   只李娇坐在里面自然觉得宽敞的很,但是再加上燕寒时,空间便瞬间缩小。   男人直挺着腰板坐在对面,双手握拳放在叉开的双腿之上,将窗纱上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挡的彻底。   他黑眸沉沉,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女子。   李娇被他盯的烦躁的很,想要瞪他一眼却又不敢。   只能将自己的身子往旁边移,可是她是先上的马车,双腿并排着,燕寒时一上来就将双腿叉开,把她的两只腿逼迫在中间,让她移动不了半分。   偏他身上的气势迫人,又不知多久没有洗漱了,混着着血腥的汗味弥漫在整个马车中。   李娇很爱干净,身上一点脏污都受不了,每日也要沐浴好几遍。连她身边的宫娥也必须干干净净的。   是以她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这些打打杀杀弄得一身臭汗的男人,偏她要维持着表面的和善,从来不曾表露出来。   但是今日,连天的奔波让她一直处在紧绷之中,刚刚回了李国,又听到关于自己私会情郎的事情,偏她的亲阿爹为了沈柔再次伤了她的心,让她的情绪低落极了。   她将手帕掩在鼻下,抬眼瞪他:“......大王还要看我到几时?”   她一直低着头,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来,看着便纤弱的很,大手一碰就好似能折断,燕寒时盯着便移不开目光了,没想到她会突然抬眼,微泄恼怒。   他并未移开目光,而是凶了神色:“有什么好看的?我并未看你!”   李娇嘴角扯扯,手中的帕子掩住口鼻,挡住他忽然喷过来的气息。   ——这样明显的举动!这样明显的厌恶神色!   燕寒时的气息陡然急促起来,恨不能大声质问她“我就让你这么厌恶吗?”但他好歹还是有些尊严的,抿紧了唇不说话,只身子往一侧移了移,离得她远了一些,还伸手将遮住里面情景的淡蓝色窗纱掀开。   冷风立马灌进来,夹杂着从积雪中带落的寒凉冰珠,车内的气息也被冲淡。   “一群汉子,哪里会像个女人家家整日烧水沐浴!有那个功夫不如多多训练,省的大男人跟个女人似的柔柔弱弱,像什么样子?一身白袍,风一吹就刮倒似的!”   李娇瞪过去,明显的不开心。   方才高台之上,燕寒时说要李娇陪自己逛共京城的时候,便一直被尤丹青阻挠,当时他脸上的神色就不好,且看尤丹青的目光更是狂傲。   现下又在自己的面前,说自己的亲舅舅像个女人般柔柔弱弱,话里话外满是不屑,只听得李娇想狠狠的骂他一顿。   气的连方才是他帮自己的都给忘了。   冷风呼呼的往脸上吹,李娇将双腿往旁边一侧,撞在了他放在一侧的大腿上,见他受惊的模样,这才哼道:“大王是北燕的王,锦衣玉食样样不缺,作何把自己打扮成这幅模样?”   那眼神分明在说,一个从蛮荒之地来的穷酸大王也配诋毁我舅舅?   他立时被激怒,咬牙切齿:“——我是什么模样?!”   “你是什么模样,还用我细说?”   李娇伸手指指他散开大半的衣领,又指指他脸色的一处血迹:“这里不是北燕,大王如此穿着在路上,不仅不妥,就不觉得躁得慌?还有您的脸侧脖颈处,全都是血迹,脏的很,让人实在没眼看。”   说完,她还故意遮了遮自己的双眼,直把男人气的面颊涨红。   燕寒时身上的衣袍都快散开了,唯有一根宽带勉强的将衣衫合起来,但是散发着灼灼热气与力量的胸膛却袒露了个彻底,更别提他坐在对面,大腿上鼓起的肌肉将下袴撑得绷紧。   她伸手去指的时候,更是紧张的快要撑破般。   脸上倒是不如她说的那般脏污,但是还是能看出脖颈旁暗沉的血迹,打眼一看,只以为是污垢,确实不堪了些。   北燕民风本就开放,不如汉人这般拘谨,条条框框也少得很。   且燕寒时又霸道惯了,从未有人敢违逆他的话,更别提说他的穿着打扮了。   此时听到她一通指责,皆是批驳他的穿着不堪,让他心中立时怒了起来,同时还夹杂着委屈,便是这么一点委屈便让他眼眶瞬红。   他一把将李娇手中的帕子抢过来,胡乱将自己的脸擦了一遍,而后便见她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他烦躁,索性又塞回她的手中,再也不顾忌她的感受了,整个身体都压了过去,气息压迫着,让她避无可避。   “你给我擦,擦干净些!!!”   李娇的性子向来是能屈能伸的,但她的本质还是个骄纵的,先前她说出了一通骂他的话,结果男人并没有发怒,反倒是很是听她的话,还将帕子抢过去擦脸,这一番举动怎么也不像是被自己惹怒的模样。   她的胆子大了起来:“大王身边有的是奴仆,却让我来给你擦,作何要如此侮辱人?”   随后便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她注意到了,自己一说出拒绝的话,男人的目光就从她的脸转到了她放在身前的手上,于是便迅速的放在了身后,想起他之前抢帕子的蛮劲,生怕他把自己的手腕给弄折了。   燕寒时自然不会去抢她背在身后的手,而是坐在对面大喘了几瞬,忽的起身,健硕的胸膛挤着她将她挤在了角落里,随后将方才撩起的窗帘放下,车内的视线立马昏暗不少。   吓得身下的李娇立马抖了下。   车厢的视线本来就暗,他的块头又大,压在李娇的上方更是黑压压的,且他浑身炙热,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长大的,大冬天的只穿了件薄衣,还开着领子,温度竟还是灼人。   李娇屏住呼吸,小心的看他一眼,背在身后的手放到身前,抵在他的胸膛上推了几下,男人纹丝不动。   “.....大王先起身?”   燕寒时:“嫌我脏?”   李娇沉默了一会儿。   方才的话都说出去的,一字一句都在嫌弃他,且她心里本来就觉得他不干净,自然也说不出逢迎他的话来。   只将眉头皱起:“前几日大王救下我,亲眼瞧见您在淇水河处置俘虏,如今一日已过,您身上不过换了件衣袍而已,您觉得自己不脏?再说了,我从小在王宫中长大,见到的人也都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便是我的大舅舅,每次见我也必定沐浴,还从未遇见过大王这样的人,一时口快说了让您不满的话.......”   拿着帕子的手举起,放在他脖颈上,伴随着女子轻柔的声响:“我给您擦擦?”   她真的擦了起来,动作轻轻。   只是那血迹早已经干涸,擦不下来,她使了点力气,反应过来后已经被她擦得发红,吓得她立时去看男人的脸色,见他并未露出暴怒来,这才呼了一口气。   “都干了许久了,擦不干净,该用水洗一洗的。”   他闷嗯了一声。   “......大王先起身行吗?您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这下子语气不似之前的娇蛮,反倒透着股小心。   燕寒时低头去看禁锢在自己怀中的女子。   只见她小小的一个,皮肤又白又嫩,不像自己黑又糙,连手都不敢放上去,生怕把她碰疼了,只敢撑着下方的横板,让自己的身体悬空压在她的上方。   她眼底再也没了方才的恼怒,只剩下一片水润的光点,知道自己的弱点似的,将他的一颗心攥的死死的。   她出言辱骂他时,让他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恨不能让她闭上嘴巴。她婉转着声音服软的时候,他心底的怒火又全部消失不见......   ——这样被一个女人拿捏在手里,如何是好?   且他曾经被狠狠的欺负过,从她为自己构建的云端跌落,那失重感以及跌落的疼痛他一直记在心底,怎能如此快的心软?   万万不可在被她蛊惑,她最有这样的能力了。   他强忍着心底那丝不舍,暗骂了自己一声,将身子撤离,撇开目光不去看她陡然放松的神情。   沉声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西姜人的队伍里?”   心里一直存了疑,每次见到她又总是忘记。   李娇并不想把把这件事情告诉旁人,且王宫中的龃龉,说出来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她垂眸想着说辞,如何才能让他信服不再追问。   但燕寒时已经开口:“是李齐光身边那女人?沈辉就是她的亲弟弟,瞧着就不是好东西,她与你阿娘又都是李齐光的夫人,自然也容不下你,所以才准备将你偷偷送给西姜那个老男人?”   李娇惊讶了瞬,但还是开口打断:“不是夫人,沈柔只是侧室而已。”   燕寒时见自己猜测的是对的,眼底的暴虐再也无法抑制,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无论李娇与他之前有过怎样的恩怨,他都无法忍受她属于旁人,且还是一个无能又猥琐的老男人。   声音都透着股森然冷意:“要不要我帮你,把沈氏给解决掉?”   作者有话要说:  燕崽:(无奈摊手)明明见到她之前想好的要凶一点!怎么一见到她就凶不起来了呢?   娇娇:莽夫! 第10章 十朵娇花   “大王为什么要帮我?”   李娇从小就不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不求回报的去帮助旁人。   譬如她,为了给自己博得个好名声,要忍受着心里的厌恶去帮助那些她根本就瞧不起的人,他们穿的衣服是脏的就连身体也是脏的,偏她要笑语盈盈的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   实际上,就如小时候帮助那些被欺负的质子质女,又比如帮助李国街道上的小乞儿,每次回到自己的宫中,她都要泡在浴桶里许久......   燕寒时哼笑一声:“为什么帮你?”   他盯着对面看着自己的女子,见她眼底尽是迷惑,还暗含打量,听到自己哼笑声时,明显不解的歪了头。   李娇在他的眼里,从来都是最会蛊惑人的妖精,便是此时这般......   她的眼睛本来就生的好看,此时一片迷蒙,只会让人想要好好的疼她,什么恩怨什么欺辱统统抛在了脑后。   他红着眼眶将目光移开,落在她散落一侧的碎发上,这才开口:“公主以为我帮你,是喜欢上你了?”   李娇轻眨了下眼。   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不然怎么解释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且并未开口问自己要过一次好处。   而后,她脸上倨傲又冷淡的神情被他击碎。   “——你觉得你自己也配?”   -   车厢里冷了下来。   李娇的小脸更是冷冷的,就连眼神也透着股恼意。   她再也不去看对面的莽汉,将自己身后的窗帘掀了起来,任冷风呼呼的往里面灌进来,余光瞥见他领口被风吹的鼓起,心里暗自解气。   ......冻死你才好。   若不是今日出了这档子事情,李娇原不想这么快就跟沈柔对上。   但是她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以至于她精神亢奋了许久,现在坐在安静的车厢内,疲劳这才涌了上来。   她这几日又没有正经八经的吃过东西,到了尤府也只是让人端上了些糕点来勉强垫了垫肚子,又马不停蹄的跑去了城门口。   本来是要耐着性子问一问他,想要去哪里逛的。   但是她现在没了那份心情,一看到对面的莽汉就气的头疼,索性不理他,直接吩咐车夫去鸿宴楼。   鸿宴楼里。   檀木雕花门上悬挂着水玉珠帘,隔绝了厢房外的视线。   李娇与燕寒时面对面坐着,她手中拿着食单,正随意的推过去,让男人先看。   “怎么都如此甜?”   食单上无一例外,几乎都是甜食,看的他牙齿发腻,就连眉头都死死皱着,唬的店里的伙计站在一旁,都不敢靠近了,颤抖着唇刚要说话便被李娇打断。   “你不喜欢吃甜的?”   “嗯。”   “这样啊......”   李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手指了指食单上的菜,见店里的伙计都记在了纸上,这才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李娇是鸿宴楼里的常客,店里的伙计自然是认识她的。   且鸿宴楼的食单都是根据客人的口味调整的,是以李娇手里拿着的这份,本就是按照她的口味送上来的。   店里的伙计只认识她是李国公主,至于对面那个男人本就不认识,自然也就没有将旁的食单送过来。   等到菜全部送齐上来,不等先下筷品尝,就闻到空气中都散发着甜腻的味道。   燕寒时的脸果然沉了下去。   见着他不爽了,李娇心里自然舒坦了,唇角都翘了起来,再不似之前的刻意与虚伪,而是眼底都带着笑意。   她目光盈盈望着对面的男人,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大王快尝一尝,平日里来这里,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糖醋鱼了,还有这个粉团子,里面包着奶糕,可甜了。”   随后她又呀了一声,伸出手来捂住嘴巴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瞧我这脑子,大王方才明明说了不喜吃甜食,我竟然给忘了,要不您再点上些菜来?可是......这菜已经很多了,若是再点些上来,实在是浪费的很.....”   燕寒时目光眨都不眨一下,全然被对面的女子吸引,尤其是她笑的一脸狡黠,眼睛都弯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股欢快,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模样。   也不知为何,就连眼前他素来厌恶的甜食都变得可口了不少。   “无事,这样便好。”   李娇见他果然伸筷吃了起来,面上也并无不适,吃到嘴里的饭菜也不喜欢了。   她向来都是骄纵的性子,为人又倨傲惯了,旁人都是捧着她的,生怕出言惹怒了她,便是宫中再受宠的沈柔也不敢正面与她对上,皆因她的身份与地位。   她不仅仅是李国的公主,背后更是有手握兵权的大舅舅与在朝堂上身为上卿的小舅舅。   李国的臣民对她更是信服,皆因她小时伪装出来的善举,给自己博得了个好名声。   但是方才,面前这莽汉竟然出口言她不配,对李娇来说,自是受不了的,她本又不是宽宏大度的性子,自然是要让他不能舒坦的。   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抬眼只盯着对面的男人:“我吃不下了,大王一个人吃吧。”顿了一下,见他眉头皱起,补充道:“这些菜可都是极好吃的,外面许多人都吃不上,可不许大王浪费了。”   -   鸿宴楼的后面是一处暗巷,李娇坐在厢房中往外望去,正好能瞧见外面的景象。   而此时,那条暗巷里围满了衣衫破烂的乞儿。   他们生的瘦弱,但是起码都是男人,又是一大群人,手中拿着不知道从何处抢来的刀棍,正逼得一位女子后退,抵到墙角再也没了退路。   那女子身穿浅粉色长裙,衣上用金线勾勒着花纹,且腰间悬挂的玉饰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灵的声响,与李娇腰上悬挂的玉饰发出的声音极像。   她多看了一眼,这才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   杏眼桃腮,眼中含着一汪泪珠子,哭起来都是动人的模样,五官一眼看去更是惊艳。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是琉璃公主,你们想要钱财我给你们便是,可知道劫持公主是什么罪名吗?”   她捂住脸哭了起来,头一次见她哭的如此伤心。   李娇将目光撇开,本是不想去理巷子里的人的,但是心里忽然生出股闷气来,堵的胸口难受,所幸站起身来,刚要走出去就被燕寒时拉住。   “你要去哪儿?”   “我,”目光落在男人的身上,李娇忽然回过神来,指着窗外道:“方才我瞧见下面有人被乞儿围困,大王武艺超群,去救救她行吗?”   燕寒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下望去:“为什么要我救她?”   “......你若是不想救那就算了,我自己去。”   说完便要甩开他抓着自己的手,独自往外面走去。   “你站住!你一个女人家的下去做什么?人没救上来偏把自己也搭进去!”   “她是我妹妹,”李娇并不想说这句话,但是巷子里传来李琉璃呼救的声音,“大王若是不想去就留在这里将菜吃完,只是劳烦大王将你身边的近卫借我用用,总不能看着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去。”   “你在这等着,我下去就是。”   燕寒时转身从窗户处翻身而下,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李娇的眼前。惊的她跑去了窗台往下看,见他稳稳的落在了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   共京城是李国国都,自然繁华,但是也有不少的流民乞丐混迹其中,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   今日因为国君在城门口,城内一半的兵士都调去保护他的安危了,城内的巡防便松懈下来,他们这些乞丐便有了机会。   又正好瞧见一妙龄女子被人潮冲散,这才跟在她的身后,将她逼到了这处巷子里。   “别打了。别打了.....”   “爷饶命啊!!”   他们抱头缩在角落里,生怕男人一拳下来将他们打死,本就破旧的衣裳更是烂开。   目光漂移,不敢落在他明显是异族人的脸上。   燕寒时见他们老实了,这才偏头看向缩在自己身后的李琉璃。   她应该是怕极了,一见到男人出来,且还是救自己的,便哭的厉害,等他将人都打趴下来,更是小跑着上前来,双手小心翼翼的扯着他的衣裳,将自己藏在男人的身后,生怕被那群乞丐给看了去,他走到哪里便小步跟过去。   李琉璃见男人看向她,手指攥的更紧了,小声道:“谢谢你......”   泪眼朦胧的模样,配着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实在是一朵娇花。   偏燕寒时从不是惜花的人。   他眉头死皱,接着移开身子,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抚开,见她还小步要跟过来,声音冷了下去:“别跟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燕寒时:你不配(呼——还回去了!!!!)   李娇:虽然我不稀罕你,但是你不能不稀罕我(非常霸道的掐腰)   燕寒时:你不讲理...   -   我今天晚上用推子给我爸推头,第一次用,好大一块被我一下给推秃了QAQ幸亏被我妈抢去了又给推了一下,这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原因了哈哈哈 第11章 十一朵娇花   李娇想起了她十一岁那年的事情。   彼时为了向各列国展示李国的国力,在马场举办了一场赛马会,请各列国的质子质女参加,彩头是一株罕见的珍贵药材。   那株药材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份荣耀,但是对李娇来说却是极其的珍贵。   自从尤夫人诞下死胎之后,不仅身体受到了伤害就连精神也受到了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整日卧病在床,而医工开的药材也都是极珍贵的,其中便有一株叫珠草的,通身墨绿,生长在苦寒之地,一年只开一株,是以格外的珍贵。   而马场上的这株珠草是跟着北燕的质子一起上供来的。   李娇并不担心旁人,因为他们大都与自己的年龄相仿,且看着也都是文文弱弱的,只她有个当大将军的舅舅,从前没少让她跟着学习武艺,虽不精通但也不差。   她唯一担心的便是那位北燕来的质子,十七岁的少年郎比在场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高壮,一双深眸更是凶狠,李娇每次看他都打怵,这次也不例外。   果然如李娇所想的那样,北燕那位质子打马冲在最前方,而她只与他隔了不远,偏如何用力都追赶不上。   但行至最后李娇却超过了他,难免有些失神,在冲过前方的红线之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是那一眼,让李娇没有控制好身下的烈马,跌落在地上。   当时只觉得下巴一疼,等她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口中的牙齿砸落一颗,不知道溅到了何处。   众人都离得李娇远远的,唯有北燕质子下马赶过来,一眼就瞧见了她张着嘴巴的模样,欲言又止。   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李娇便有些讨厌这位北燕来的蛮人,只因他看到了自己最丑的样子,掉落了一颗牙齿,张着嘴巴,再也不复之前伪装出来的模样。   李娇暗自撇了撇嘴角,抚开他伸过来想要扶起她的手,自己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幸好马场的草够软,也幸好她并没有别人眼中那般娇弱,除了掉了一颗牙齿并无大碍。   她得到了国君的夸赞,甚至是她好几年来第一次从国君的脸上看见对自己的赞许。   李娇抱着盛着药草的锦盒跑去了医工处,想要将它快些制成药汁给阿娘治病。   但是打开锦盒一看,哪里还有之前看到的珠草,分明是一支哄人的金钗。   “......阿爹,锦盒给错了,这里面没有珠草。”怕国君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李娇将锦盒打开,往他面前递了递:“儿不要金钗。”   “娇娇乖,你沈娘娘生病了,医工说正好需要这株药草,你今日很厉害,等沈娘娘醒了让她赏给你更好看的簪子。”   李娇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沈柔。   听说她是夜里染了风寒,身子自来虚弱这才厉害了些,与自己阿娘的病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且这株药草本来就是她赢得,自然是她的。   摇摇头,她并不让步:“儿想问阿爹一句,沈娘娘是非此药草不可吗?您该是知道我阿娘的,她这些年身体不好,就靠着这株药草,且本来就是儿赢的,阿爹不可言而无信!”   李国国君面露尴尬,但心里一想也确实如此,刚要开口,旁边的琉璃揽上了他的脖颈,亲昵的挂在他的怀里。   “阿爹,医工说了,沈娘娘吃了这药才会好的快!她每天晚上都会咳嗦,儿听着好担心呀!快点让沈娘娘好起来吧!”   又弯头看向李娇:“姐姐你最疼琉璃了,把药草给琉璃好吗?沈娘娘需要它的!”   李娇从小便当李琉璃是自己的亲妹妹,就算再讨厌沈柔,对着又漂亮又乖巧的李琉璃总是无法迁怒,是以她想要什么便给她什么,但是这一次却不行,事关她阿娘的身体。   “琉璃!这次不行......”   “阿爹,姐姐凶我,”小姑娘连忙将头埋在国君的胸膛里,不肯露出脸来,小声的嚷嚷道:“儿想要沈娘娘的病快些好,儿就要药草只要那株药草。”   “好好好,阿爹依你。你是她的姐姐,作甚要凶她!孤问过医工了,尤氏的病靠着别的药也能治,并非只需要仙珠草不可,这株先给沈柔用上,等来日得了再赏赐给尤氏!”   李娇并没有开口说好,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   沈柔醒过来的时候,许是看旁边的李娇脸色冷的厉害,国君便解释了几句,说这药草是她赢过来的,自然得到了沈氏好一番的夸赞。   李娇才不稀罕。   她知道那株药草已经入了药,现下应该熬成了药汁,对她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但是她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哪怕是不要了也不能被别人得到。   等宫娥将药汤端上来的时候,李娇便径直上前将药碗打落在地,随即道:“这药草是我骑马赢来的,便是我的,既然国君不肯将它给我,那谁也别想要。”   “还有你李琉璃,既然想要你的沈娘娘病快些好,便自己去找,抢别人的算什么本事?儿瞧着侧夫人这病,不过是普通的风寒而已,却要抢别人救命的药材,脸皮当真是厚!”   国君被她气的暴怒,惩罚了李娇一顿,但她并不在乎。   从此以后,她便再也不将琉璃当成她的亲妹妹。   也是那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真心在别人看来只是一滩烂泥,偏只她一个人欢喜,却原来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人是真心对她的。   -   李娇将鸿宴楼门前守着的兵士都带到小巷口的时候,甚至还在想为何要去救她?   说起来,她也只是很小的时候喜欢过这个小妹妹,但是知道她对自己并不是真心的,便一眼都不会多看。   今日街上的流民格外的多,隐隐有□□的迹象。   李娇小心的避开了人潮,刚转入巷子就见到角落处站着的一男一女。   李琉璃跟在燕寒时的身后,大眼睛水汪汪的直盯着他看:“你叫什么名字?今日谢谢你救了我,若不是你......”   燕寒时背对着李娇,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是能看到李琉璃伸手扯住了他的袖角。   李琉璃生的好看,五官几乎都随了沈柔,是很柔弱的美,最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了。   又是英雄救美这样的戏码,恐怕那莽汉该要感谢自己一番,让他有这个机会得到佳人的芳心。   李娇偏头,对上武威洋洋得意的目光,并不在意,只轻笑了声:“既然你们主子有佳人作陪,那我便先回宫了。”   她还未转身,便觉得一股蛮力直冲她而来,街道上的流民果然□□了,四处皆是流窜的人,方才正是一个小男孩撞到了她的身上,直撞的她痛呼了声。   躲在角落里被燕寒时打的不敢吱声的乞丐见到如此情景,早就往巷口跑去。   李娇躲避不急,正不知道该如何办,燕寒时已经大步跑了过来,揽着她的腰肢移到了墙角处,随后大手按在她被撞的腰侧揉了下:“怎么了?有没有伤到?” 第12章 十二朵娇花   燕寒时自从李娇来到巷子口,便注意到了她。   可是却被一烦人的女子扯住衣袖,他已经说了不要让她随意碰自己了,本以为汉人女子都很矜持,可是她怎么能如此?   又见她小小的一个,看样子也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本想着收敛些力气,加之又是李娇的妹妹,便不想伤害她,可是却听到李娇痛呼了一声。   便什么也顾不得了,甩开她的手,大步跑了过去。   大手一碰上她的腰肢,就见李娇眉头狠狠皱了下,便知道方才是伤到了这里,连忙用手揉了揉:“伤到了吗?很疼?”娇小的女子被整个抱在怀里,沁香的味道缠绕鼻息,惹的男人喉咙都痒了,强抑了许久才哑声开口,“让你不要下来,你还下来作甚?!!”   “我没事.....”   李娇的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腰肢那一块被撞的应该青了,但是于她来说并不至于很疼,倒是周围的味道让她难受的很。   看见撞了自己的小男孩眼神怯怯的蹲在一旁,一张脸上尽是脏污,衣服也是脏脏的,胃里便泛起恶心。   再抬眸就见抱着自己的正是燕寒时,想起他方才与李琉璃亲昵的举动,再也忍不住,将他推开,捂住嘴巴蹲到了地上去,干呕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解了些。   “你别过来!”李娇惊呼一声,意识到语气太过生硬,又补充道:“......让我缓一缓。”   燕寒时的脚步顿住。   李娇蹲在墙角处,捂住嘴巴干呕着,泪珠子在眼睛里打着转,就连眼圈都红了,瞧着可怜的很,惹的他满眼都是心疼,只能侧头避开,不让人看见。   “你是怎么看路的?这么大一个人眼睛瞎了不成?”   小男孩被他训的不敢抬头,想要跑却被一群兵士给挡住,只能抱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娇:“不怪他,是我自己站的地方不好。你的父母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小男孩嘴巴一撇:“我阿爹跟阿娘都被沈辉给打死了!”   李琉璃打断他的话:“你胡说!”随即上前来,目光怯怯的望着蹲在地上的李娇,小声:“姐姐你怎么样了?”   李娇没有理她,反倒是看向小男孩:“我本来是该有个弟弟的,若是他还活着只比你大一些,所以你别害怕。外面那么乱,是因为沈辉被撤职,你们要去讨个公道是吗?”   小男孩重重的点了点头,身子往李娇身边靠了靠。   “沈家人仗势欺人,我阿爹跟阿娘本来好好的,却因为挡了他的道,被他用鞭子给抽死了,我去找官府他们却说我诬陷!如今大家伙知道他被撤了职,这才急着要赶在国君回宫之前,将他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还我们一个公道!”   “姐姐你别听他瞎说......我舅舅没有......”   “他是不是瞎说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沈辉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那个不是杀头的罪名?不过是仗着有沈侧夫人撑腰,这才无法无天了,你也莫要说委屈,收起你的眼泪来。”   李娇扫了燕寒时一眼,本以为他会替李琉璃说上几句,毕竟之前看来他们两个的姿态很是亲密,但男人的目光却只盯着她看,见自己忽然抬起头来,连忙走了过来。   紧接着蹲在了她的一侧,灼热的掌心扶上她的背,轻拍了几下:“怎么会突然恶心呢?现在好了吗?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弱!还不快点回去找医工来看看!”   李娇很想跟他说一句,只要他不靠过来她就没事。   但是他却偏偏离得自己很近,身上的气息又霸道的很,一靠近自己,她就好像被他整个人给包围了起来,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瞧见他高壮的跟一堵墙似的躯体。   很是用力的咬了下嘴里的软肉,压下心里的不喜,声音还是泄露了丝恼怒:“我还是很难受,大王别靠我这么近!”   起身想要离他远一些,但是一直蹲着忽然起身,头就有些晕,眼前黑了一瞬,等她再反应过来已经被燕寒时抱在了怀里,大步朝着马车跑去。   “你逞什么能?我能吃了你不成?身子弱成这个样子还有力气下来救人,现在便带你回宫去!”   -   李娇的身体并不很弱,但是也受不住这几天如此折腾,到了后来竟然真的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榻上了。   “你终于醒了,可急死阿娘了!”   尤氏坐在一侧,身穿淡色的宫装,头发高盘只插着一根玉簪。她的脸色比前几天还要苍白,眼下黑沉,这几日没了李娇的消息把她给吓得,本就孱弱的身子更厉害了,“幸亏你没事,你可知道今早上听到你落水的消息,阿娘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险些跟着你一同去了!”   李娇起身,身旁没有帕子,只得伸手将尤氏脸上的泪珠拭去:“阿娘莫要胡说!您的身体好的很,可别说去不去的!今早上的事情都是骗人的,我这不是好好的。阿娘别哭了,免得伤了身体。”   她头上的首饰都摘了,长发披在脑后,小脸也素淡着。   脸上的神情尽是温柔,唇角也淡淡的翘起,给尤氏擦脸的动作更是温柔,生怕把她碰疼了般,还故意撒娇的道:“阿娘别哭了,你一哭我也要哭了!”   突兀的男声响起:“既然公主醒了,那我就出去了。”   他一直没有离开,不见她醒来便放不下心去,眼下看着她并无大碍,见着她这幅模样又觉得眼热,再留下来受伤的肯定还是他自己。   出了宫殿,他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嗤笑道:“但凡此前,她对我有一半真心......”   “大王何苦难为自己呢!公主既然从未曾喜欢过您,您自己也说了再不会为她动心的,依属下看,方才那位琉璃公主可比这位强了不少,起码人家是真心感谢您的!”   燕寒时看着宫殿台阶下闻声赶过来的李国国君,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一众公主,冷笑了一声:“我是恨她不错,可是即便是如此,也容不得身旁的人说她半句的坏话,便是天仙也比不得她。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往后你再说她半句,便自己下去领罚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营养液的妹子~】 第13章 十三朵娇花   雪停了,天也好了。   炉内的炭火霹雳扒拉响着,殿内暖烘烘的。窗外晨光透亮,案桌瓷瓶上摆着几枝红梅。   李娇穿一身纯青色的大袖,腰肢用宽带束起,除了头上插着的玉簪再无其他的配饰。   她站在案桌前,手中拿着笔在纸上画着窗外的景色。   映月走进来,站在一侧等李娇将笔放下,这才上前来,拿过湿帕子轻擦着她的手。   “奴都安排好了,那日的小男孩叫徐三,已经派人送去了官府,另外按照您的吩咐,但凡是与沈辉有过恩怨的人,都已经派人保护了起来,告罪的纸书也送到官府的手中,奴看这沈辉再也翻不了身了。”   李娇将湿帕子递过去,用擦干净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不要他翻不了身,我要他掉脑袋。”   沈辉是沈柔的亲弟弟,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暗地里没少给尤家人下绊子。   因为沈辉的缘故,尤大力的兵权被削弱大半,导致他上战场的时候手下的新兵不服他,差点丢了性命,这仇,李娇一直记得。   她早已经差人找到了沈辉草菅人命的证据,更是有了意外的收货,沈辉这人贪财,偷偷置办了不少的田产,甚至借着自己的权势随意侵吞农户的,有了这些罪证,便是国君再荒唐也不会任他活着了。   李娇嘴角微勾:“你派人将这些证据誊抄几份,送去给各位大人。明日朝堂上,我要让沈辉知道,得罪我没有好下场。”   “沈侧夫人只沈辉这一个亲人,若是沈辉倒了,她在朝堂上可就再也没有势力了。”   “她本就没有什么势力,便是沈辉也不过是个草包。仗着的不过是国君的宠爱罢了,可是,男人的宠爱又能到几时?所以啊,靠男人是最不管用的,能靠的只有自己。”   映月刚刚出去,尤氏便来了。   李娇消失的那几天把她吓得狠了,每日醒来必须要见一见她,如此才能安心。   “娇娇身体怎么样了?头还晕不晕,阿娘给你带了大骨汤,快来尝尝。”   李娇见她竟然还亲自提着,连忙接到自己的手中,生怕累着她:“休息了几日身体早就好了,阿娘莫要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医工都说你需要休养了,这几日哪里都不用去,就待在殿里,想吃什么跟阿娘说,阿娘这几日身子好的很,你小时最喜欢吃阿娘做的菜了,如今阿娘还给你做。”   “知道啦,”李娇坐到桌上,宫娥将食盒内的骨汤盛进小碗中,她低头尝了几口,随后对着尤氏的脸侧亲了一口,“还是阿娘最疼我,做的可好喝了。”   尤氏盯着她涂着口脂的唇,笑着用帕子擦了擦脸颊,随后又去给她擦了擦嘴角:“你呀你,都十六岁了,还是个小孩子性子,阿娘有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嫁给了你阿爹了。”   “阿娘不要提他,”李娇皱起眉头,随后又笑着转移话题:“没想到我消失了这几日,倒是因祸得福,竟还能让阿娘亲手给我做汤喝,之前怎样央求你都不肯的。”   尤氏见她这么喜欢喝,心里也是欢喜的,只不过还是记着她脱口而出的话,劝道:“你莫要与他置气,他到底是你的阿爹,就算他如今再不喜我,对你还是喜欢的。不要因为阿娘与他产生隔阂。”   “我没有与他置气,他是国君,我都懂的。”   “那你跟我说说,你与北燕王是什么关系?他在宫中的这几日,谁都不理,国君还设了宴,请了许多公主贵女献舞,结果他连看都不看,却独独夸了不到场的你,你莫要瞒我,你消失的这几日是不是与他有关系?他怎么着你了?”   李娇放下勺子,双手托着腮仔细的思考了起来。   她今日只涂了口脂,将双唇显得红嫩嫩的,偏她双眼大有圆,盛着水珠般,随即笑了一声。托着脸颊的五指有节奏的点着白嫩的脸颊。   “他能怎么着我?阿娘就是瞎想!许是见她们......都不如我吧。”   “你莫要与我打诨!他这次前来是带着目的的,要求国君将公主送去北燕当质女,他虽然未明说,但是照着现在国力悬殊,若是国君不从,李国立马便能被他攻下来!”   尤夫人叹了口气,又道:“昨日国君已经决定将琉璃送去了,你可莫要去掺和,这几日就待在宫里,不要与他见面,就算他对你有念想也要让他断掉。”   李娇本来就对燕寒时没有念想,但是听尤氏这么说,便是要问上一问的:“谁稀罕与他见面?北燕苦寒之地,侧夫人舍得把她娇滴滴的女儿送去?”   尤氏见她真的没有那份心思,这才放了心:“做女人的,不就是求个好归宿吗?你们又都是公主之身,阿娘瞧着那北燕王身强体壮,吓人的很,但是北燕的国力却是九州最强的。他虽然说是要李国的公主送去当质女,但其中的心思谁都懂,若是琉璃真的当上了北燕王夫人,对李国也有好处。”   “我的性子又软,不得国君的宠爱,只得了你这么一个女儿,也不求你嫁的有多么好,只等着让你舅舅在军中找个老实的人,还能听你的话,如此才是最好的。”   李娇坐直了身体:“阿娘觉得,你能做主了我的婚事吗?”   尤氏听她这么说,无言了一瞬,忽的用帕子掩住嘴咳了几声,吓得李娇连忙跑去她的身后轻拍着背。   尤氏双手抓着李娇的胳膊,肃容道:“我只你这一个女儿,我这一生是无望了,但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娇娇放心,你到底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不会害你的。”   真的不会害吗?李娇才不信。   她仔细的思索了尤氏刚才话里的意思,燕寒时确实是个出色的王,也是一个公主出嫁的最好归宿。   北燕是九州强国,北燕王又是数一数二的霸主,便是强国联合都打不过他,更别提如今早已势弱的李国了。   若是能够得到北燕王当靠山,不仅仅是沈柔,就连国君都不敢欺负自己,甚至还要将尤家人供起来。   想到这里,李娇撇了撇嘴角。   ——一个粗鲁的蛮人,她是疯了才会去想这些事情。   她最讨厌的就是如燕寒时这般粗糙又野蛮的男人了,而且听阿娘话里的意思,国君既然决定要将李琉璃送过去,自然是得到了燕寒时的肯定。   如此,能够被别人染指半分的,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寂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十四朵娇花   尤氏办事的效率很快,或许说她从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不过一个晚上就将看中的男子的小像整理好了。   她身边的大宫娥抱着几幅画卷,一一在李娇面前展示。   “公主您就再瞧一眼,这些都是夫人昨夜挑选出来的,都是极好的。”   李娇半躺在窗边的矮塌上,单手撑着头,伸手接过来,低眸仔细的瞧着画中的男子。   旁边另有几行小字介绍此人的生平以及家庭。   “你再好好瞧一瞧此人的样貌,嘴巴上一圈的胡子好丑,他若是要来亲我,岂不扎得疼?”   “你再瞧瞧他,怎的生的如此瘦弱?要是我被人欺负了,怎么保护我?岂不是连累我一起被打。”   “这个也不好,还想要生一双儿女,这么想要自己生去......”   等李娇全都看完,脸色已经沉了下去:“——我只能配这样的人?”   宫娥被她的眼神震慑住,不敢抬头去瞧她,慌慌张张的将她随手扔过来的画像抱在怀中,哀求道:“公主恕罪!这些都是夫人挑选的,虽然、虽然是配不上您,可是公主若是嫁了他们,有大将军和尤大人撑腰,他是万万不敢欺负您的。”   “欺负我?我嫁人就是为了找个不敢欺负我的?”   宫娥已经被她说的哆嗦着身子不敢再说话,正是这个时候映月小跑着进来,附在她的耳边小声道:“沈辉今日在朝堂上果然被弹劾,国君还想要保住他,但是他的罪行实在太多,已经被判了死刑,侧夫人现在正在国君跟前哭呢!不过命令已经下了,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   李娇的脸上有了笑容。   她坐直了身子,双腿轻轻的踢了几下,荡的裙角随着起伏,随后笑道:“你莫要怕,我没有怪罪的你的意思。回去跟夫人说,这些男人长得都太丑了,即是要嫁人,若是面相太差,难不成还要让我眼睛瞎了不成?”   宫娥连忙点头,待出了殿门立马小跑着离开,怕极了与这位公主打交道。   -   沈柔是平民之女,偶然之间遇见国君,就把他迷住了,从此以后在宫中更是独宠的殊荣。   她的长相是很美很柔弱的那一种,但是性子却要强的很,自从知晓国君爱自己而对尤氏没有感情后,便一直想要坐上国君夫人的位置。   除了她的儿女,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弟弟沈辉,对他也很是骄纵,这才把他养成了副无法无天的性子,虽然知道他的做所所为,但是国君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随了他。   只要他开心便够了。   可想不到,今日竟然全部抖落了出来,群臣逼着国君要把沈辉赐死,而向来宠她爱她的国君也毫无办法。   沈柔跪在国君的面前,无声的流着泪:“沈辉他只是不懂事,他只是不懂事而已啊!是妾没有教育好他,往后妾一定好好管教他,让他再不能胡作非为,求国君饶他一命吧!”   女人穿着浅色的长裙,此时跪在下朝后群臣必经的道路上,脸上泪珠点点,着实惹人怜爱。   李国国君便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弯着腰想要将她扶起来,女人没骨头似的依偎在他身上,低低的哀求着。   他只得道:“这......侧夫人说的不错,是人都会犯错误,若是不给他改正的机会,着实残忍了些,你们看......”   听到国君说这话,沈柔立马反应过来,抬袖拭去脸上的泪珠:“妾只有沈辉这一个弟弟,他是沈家的独苗,若是沈辉死了,沈家的香火也就断了。恳请各位大人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妾往后定会好好的管教他,让他再不敢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请求各位大人看在妾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吧!”   “——饶他一命?谁来饶死去的人一命呢?”   众人闻声看过去,便见李娇从长廊处走来。   她的手中拿着一枝红梅,花朵上还凝着露珠,将枝干上的指尖显得格外的粉嫩,五指也是白皙修长的。似乎是嫌冬日的阳光刺眼,还伸手挡了一下。   她走近后,对着国君行了一礼,随后笑着问沈柔:“侧夫人瞧这枝红梅好看吗?”   沈柔点点头,往国君的身侧靠了靠,仿佛在怕她。   李娇脸上愁容顿现,涂着口脂的红唇微微嘟起,眼底的泪珠说来就来:“可是有些人再也瞧不见了呢。就因为不懂事的沈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甚至连这个寒冬都没熬过去,再也见不到这样好看的花了。侧夫人应该是没瞧过状告他罪证的纸书吧,不然怎么还能说出饶他一命的话呢?沈辉若是不死,真真让百姓寒心啊!”   她此言一出,魏相立马道:“公主此言不差!国有国法,若是因为沈辉而破坏了,岂不是让我李国臣民从此往后再也不尊国法、任由强权欺压,李国岂不乱哉!”   李国朝堂本就贵族掌权,几大姓氏都是有联系的。   因为沈辉的出现,不仅打击了尤家,就连其余的贵姓如魏、赵自然也受到了牵连,如今沈辉自己出了错处被抓到了把柄,自是不想让他有再翻身的机会。   沈柔一听方才不敢说话的群臣,因为李娇的出现纷纷出言反驳,垂下的面容尽是委屈,她狠狠咬住唇肉将心中的恨意压下去,再抬头,仍是那副柔弱的善容——   “公主还记得,你小时候沈辉还抱过你的,我虽然是国君侧室,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配与你亲近,但是你小时可是很喜欢与他玩的,你还唤过他舅舅的.....”   听到沈柔的话,李娇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似是胀痛的模样:“古有卫国大夫石碏,为了国家大义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百姓皆赞他大义灭亲,如今,我也只能忍着心中的痛意,恳请国君还李国百姓一个公道。”   她跪在了地上。   随后,由魏相领头,群臣皆伏在地上,口中高呼:“恳请国君还百姓一个公道!”   沈柔吓呆了般,脸色瞬间苍白下去,哭声都发不出来了。   李娇轻瞥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漫开。   -   沈柔被宫娥带走后,看向李娇的眼神满含恨意。   但是那又怎样?她才不怕。   “公主且慢!”   李娇回头,就见魏子归小跑着追了上来:“魏表哥有事?”   魏子归是魏相的长子,如今已在朝中有了职位。   魏家与尤家有子女结为夫妻,且魏相在朝中自来赏识尤丹青,与他是忘年交,两家的关系自然就近,小时李娇回尤府,便总是被带着去魏家找魏家的哥哥姐姐一起玩耍,与魏子归也熟悉的很。   魏子归与李娇一般,穿一身浅青色的直裾,腰间的玉饰叮铃作响,待到了李娇的面前,扯出抹腼腆的笑来,俊朗的脸上浮现点点红晕。   “我也是近来才得到的消息,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见你,那几日你可有受伤?若是有事,一定要与我说,我定会帮你的。”   “不过一场误会而已,我无事,劳烦表哥担心了。”   魏子归听她这样说,眉头轻皱了下:“你没事就好。今日沈辉被判死刑,实在大快人心,旁人或许没注意,但是我瞧见了沈侧夫人看你的眼神,你在宫中要多加小心。”   李娇歪头笑了起来:“你可是忘了,小时候便没人能欺负的了我,从来都是我欺负旁人的份。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要是她找我麻烦,我若是应付不了,一定会请表哥帮忙的,到时候可不许推脱!”   “我自然不会。”只怕你有事不来找我。   待魏子归走后,映月道:“奴瞧着,魏公子就极好,家世好相貌好,魏家与尤家自来交好,可比今早上瞧见的画像里的男人强不少。”   李娇用手中的红梅轻敲了映月的额头下:“莫要胡说?他是我的表哥。”   “自古表哥娶表妹的可不少。”   “你还胡说!魏表哥性子太好了,若是娶了我,岂不是害了人家?”   刚走过长廊的拐角,一只大手伸过来,将李娇按到了角落处。吓得她刚要呼叫,就被捂住嘴巴。   “别叫,是我。”   燕寒时将手松开,把李娇禁锢在自己的铁臂之中,沉声问道:“你跟方才那男人是什么关系?”   李娇被他吓着了,此时胸脯还剧烈起伏着,闻言瞪了他一下:“关你何事?”   她手中拿着的红梅抵在他的唇上,免得他忽然压下来,嘴角再无半分笑意,尽是恼怒:“大王若是闲的无事,便回北燕去,整日里呆在李国作甚?”   “——你!”   燕寒时气极了。   脑海里尽是她方才跟年轻的汉人交谈的模样,她竟然还笑!笑的那么好看!   一直与自己说着,再也不要理她,可是根本就控制不住,再她走过自己的身边时,手已经伸了出去。   他正气的厉害,忽然觉得唇边一痒,低眸才发现是她正在用手中的红梅碰他。   李娇皱眉问道:“你这胡子几天没刮了?”   “......”   “你瞧,好好的红梅都被扎枯了。”   她随手将红梅扔掉,在他愣神的时候从手臂下钻出去,提起裙角小跑着离开了他的视线。   燕寒时在她走后低下身子,将那株被她扔掉的红梅捡起来,沉眸瞧着本来娇嫩的花瓣蔫了。   伸手摸了摸唇边,果然摸到未刮干净的胡渣,他的手本来就糙,试不出扎人来,但是瞧着红梅的花瓣,又想起方才站在她面前干净的少年郎,只觉得胸口一团闷气。   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燕崽:我好丑呜呜呜! 第15章 十五朵娇花   炉内香烟袅袅,盖不住满殿的苦药味。   宫娥端着药膳走进去,步伐轻轻,怕吵到了榻上辗转到深夜才睡着的人。   “夫人,已经辰时了,该起了。”   “侧夫人今日来给您请安,正在偏殿等着了。”   尤氏这才起身。   没了脂粉,她的脸色如白纸,脸颊处一丝红晕都无,就连眼神也是涣散的。   她如今这幅模样,是半点不敢让李娇看到的,但是来的人是沈柔,便没有让人打扮,只稍微收拾了下。   还未走到偏殿,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味,是沈柔惯常熏的。   尤氏的眼圈红了,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了好几声,这才走进去。   “姐姐终于起了,妾还以为要再等许久呢。”   沈柔低下头,强撑出抹笑来:“以前总觉得辉儿长大了,能够顶事了,便很少与他说过话,如今他去了,妾这心就跟空了似的,夜里难受的厉害,国君怎么哄都睡不着,妾心里这痛也就只有姐姐能体会了。”   宫娥蹙眉:“你......”   尤氏拍了拍大宫娥的手,掩住嘴咳了几下:“......人去了不能再回来,你要看开些。”   “妾要是能有姐姐看的这么开,也不必每日劳累的国君也睡不好了,当时姐姐诞下死胎,妾瞧着没过几日姐姐就恢复的很好,可要好好开解开解妾才是,免得连累的国君也睡不好。”   “......自然该如此。”   尤氏如今这幅模样,病恹恹的瞧着就没有朝气。   且听宫娥说,每日要靠药吊着命才行,虽然是能活着了,但是容颜早已被疾病给拖老了,身体也垮了,如今这幅模样,凭甚还霸占着国君夫人的位置不撒手?   凭着沈柔如今在国君心里的地位,只要尤氏一死,夫人的位置立马就能落到她的身上,只要她能够当上夫人,别说李娇了,就连李国的贵族都要听她的。   ——到了那天,定要为辉儿报仇,让李娇不得好死。   “妾比姐姐好些,虽然生了一对儿女,但是琉璃马上就要去北燕了,想想她就要离开妾的身边,这心里就难受起来。大公主也要离开李国了,往后这宫里,妾也只能多来找姐姐说些话了。”   尤氏一惊,忙问道:“娇娇为何要离开李国?”   沈柔暗自勾起了唇角,语气却是不胜娇弱:“姐姐还不知道?国君向来不偏心的,前月里西姜王到来,对大公主颇是喜欢,如今自自然是要将大公主送去西姜,以结两姓之好啊!”   尤氏猛地咳嗽一声,白帕上染上了血:“怎、怎么会?西姜王都已经有了正夫人,他如今的年纪只比国君小一些,怎能让娇娇过去!”   “姐姐这是什么话,西姜王可是九州的霸主,大公主嫁过去是要享福的,”沈氏靠过去,亲昵的握着她的手,看到她唇角的血丝,朝宫娥喊道:“快去,去将今早上差医工熬的药汤端过来,里面可用了好些好东西,正好给姐姐补补身子。”   宫娥连忙摇头:“这、夫人的身体,不能乱喝药的!”   “让你去你就去,哪里那么多废话?我还能害姐姐不成!这些药材可都是国君赏赐的,珍贵极了!”   看着尤氏将药汤全部喝完,沈柔擦干净尤氏嘴角的药渍,起身道:“姐姐喝了药就上塌休息吧,国君是大公主的阿爹,总不会害她的,西姜王的年纪是大了一些,可是配大公主是再好不过的。妾先告辞了,姐姐好好休息。”   待沈柔离开,宫娥担心问道:“夫人,您怎么全喝了!”   “没事的,她总不会明目张胆的下药害我,你去找大公主来,今日我便看着她选,尽快让她嫁了人!王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怎能让娇娇再步我的后尘!我受过的苦,定不能让娇娇再受一遍!”   “今早上国君宴请北燕王去画舫,大公主也跟着去了,如今不再宫中。”   尤氏伸手撑着旁边的案桌,大口喘息了几瞬,这才呼吸通畅了:“你派人去大公主殿里等着,她一回来,就让她来我这里,再不嫁人,等国君将消息宣布出去,就只有去西姜了!”   “夫人莫急,奴这就去。”   -   李娇只不过喝了一口果酒,胸口处忽然钝痛一下。   她扫一眼前方。   画舫里珠玉满壁,薄纱层叠,李琉璃在画舫中央跳舞,赢的满堂喝彩,不仅国君就连旁边的北燕王都目不转睛的瞧着。   李娇耳边充斥着靡靡之音,听得她面露厌恶。   “夫人这几日身体怎么样?药还一直喝着吗?”   映月弯下腰来,要凑到她的耳边说话才能听清楚:“奴瞧着,夫人的脸色倒是精神了不少,不过......奴那日瞧见公主回内殿换衣时,夫人咳嗽了好几声,怕是......”   “那就是变坏了。”   李娇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医工开的药,包括熬药的过程中,她都派人盯着,生怕出一点的差错,这几年尤氏的身体也确实是好转了,可是那日与她说话时,却觉得她说的很是费力。   且尤氏向来不喜欢涂脂抹粉,然这几日,脂粉却涂得厚厚的,李娇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始终没有拆穿就是。   她斜看了眼上首,国君满面笑容正瞧着身侧围绕的歌姬舞姬。   冷笑了下,起身走了出去。   天气转暖,河面的冰融化,远处的高山之上能看到一点桃红。   李娇立在画舫外面,垂眸看着随着画舫的移动而荡起的波纹,伸手拢了拢大氅,挡住了些寒风,耳边清净了,胸口的闷气才消散了些。   小腹坠痛一下。   李娇神色难得尴尬一瞬,她的月信向来是准的,不过这几月里精神一直紧绷着,今日又贪嘴喝了几口凉酒,竟然来了......   刚要进里面去。   身后忽然覆过来一具身体,李娇整个人被拢在他的黑影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扑鼻的臭味。   只是对李娇来说是臭味而已。   各种熏香混合在一起,还有男人身上的酒味,难闻极了。   小时候的李娇是最爱臭美的,总是把自己浑身都熏的香香的。   但后来尤氏的身体受损,闻不到刺鼻的香味,李娇就再也没有熏过香,此时闻到,只觉得臭。   她转过身去,身子往后退,直到抵在横栏上,拉开了些距离,这才道:“大王怎么也出来了?”   燕寒时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实际上,但凡是对着李娇,他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总是把自己的眉峰压到极低,怒气冲冲的模样,但每次却都凶不过她。   见她后退,他便往前走了几步,直至两人的身体都快贴近,见着她因为不喜而皱起的眉头,心内既觉得舒坦又觉得难过。   “早就听闻大公主舞是最绝的,怎么今日献舞的不是你?几月之前,公主肯为西姜那个老贼献舞,今日却不肯再跳,是瞧不起我?”   李娇笑了一下,眼底却只有恼怒:“大王很可以逼我,只要你逼我跳,就是我再不愿,也定会当着群臣,与歌姬、舞姬一同献舞!”   今日画舫上的景象,明显是为了取悦燕寒时而设的,无论是乐曲还是舞蹈都是大胆又勾人的。   且里面四处都是衣着暴露的歌姬舞姬。   之前只以为国君心里没有她,现在看来,李琉璃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   见她满脸恼怒,燕寒时明白过来,脸色慌了下:“我、我不逼你。”   “那大王现在是在作何?”   小腹处的钝痛越来越大,她都已经感觉到后面染了,再也抑制不住怒气,将挡在面前的男人推开。   “你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男人的嗓门大,喊的李娇面颊红透了。   她连忙转身,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的,瞪眼道:“你别说话了!都让人听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崽怎么会丑呢?被娇娇影响的妹子请移步第二章 ,他不丑就是有点糙   燕崽:对!!!   娇娇:...... 第16章 十六朵娇花   门口处传来脚步声,李娇狠瞪了眼燕寒时,冷声道:“都不许过来。”   映月见此,连忙跑到门边,站在那里盯着人。   燕寒时被方才的鲜红刺到了,心脏被吓的砰砰乱跳,也不顾自己的动作会不会惹怒她,已经伸手朝着记忆中的地方摸去,果然有血迹。   他连忙将捂在嘴上的小手拿开,弯下腰来便要将她抱起来。   被李娇狠踩了他的脚一下。   “——你做什么?你流血了!我现在带你去看医工!别闹了!”   “你、你个莽夫!”李娇被他气极了,大骂了出来,见他不在意,只是视线一个劲的往她身后瞥去,连忙将双手背在身后挡住,咬牙道:“我没有受伤,就是、就是月信来了!”   “......月信?这是什么?”   李娇无言了一瞬,男人的神情无辜又着急,只看得她心口闷得厉害,再不去管他,吩咐映月:“扶我去换衣。”   “我与你一道去。”   燕寒时已经大步追了上去,李娇额头胀痛,也不去理他,只到了厢房内将衣服换下来,还未收拾好就听男人在外面把门敲得哐当作响。   “怎的还未好?还是去看看医工吧!”   李娇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她指着门口道:“映月你出去,跟他说说什么是月信,到底用不用看医工!”   映月站在她身侧不动:“奴、奴不敢。”   “这有何不敢?他又不会吃了你。”   “还是公主自己去跟他解释吧,奴瞧着他很是听您的话。”   “听我的话?”李娇像是听到笑话,笑了几声,这才道:“他方才说想要看我跳舞,明明之前李琉璃跳的时候他看的目不转睛,转眼间却来撩拨我,无非是想两个都要,胃口倒是大。”   映月小声辩驳:“奴怎么瞧着,大王他只正眼瞧过公主您......”   “他与李琉璃,与旁的女人在一处时你见过他是何模样?”   李琉璃长得好看,天仙似的,男人见了都会喜欢的。   当然李娇也不差,她也有信心让男人喜欢上自己。   可在她的心里,喜欢是一回事,长久又是另一回事。   男人一旦有了权势地位,女人只会一把把的凑上去,便如她的阿爹与阿娘,如今还不是两看相厌了?   此时的北燕王也正是如此,不过是看着李国的两位公主都合他的心意,便想着两个都要,宴席上欣赏够了李琉璃,便来撩拨自己——   当她是如此好骗的?   映月赶紧摇摇头,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公主的脸色实在是不好,吓人的厉害。   -   “大王,姐姐无事的,您不要担心,月信、月信是女人每个月都会来的,您大可以去看看医书,上面都有介绍的。姐姐方才对您出言不逊,我替她给您道歉,您别放在心上,姐姐的脾气向来如此,她没有恶意的。”   李琉璃还穿着方才的舞衣,盈盈纤腰,肤白如凝脂,她很有信心自己这幅打扮会吸引的男人移不开目光。   自从那日被他救了一命,又听闻他是北燕的君王,便动了心思。   一听到阿爹说他这次来,是要李国送个公主去北燕当质女,虽然如此说,可是谁都知道他背后的心思,无非就是借着质女这个名头,以后也好收入房中。   眼前这男人,不仅面容俊朗,就连阿爹对他的话都是言听计从的,让她如何不愿意呢?   可是方才她跳舞的时候,一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男人却只看了几眼,随后便将目光移开离开了画舫里面。   等她追出去时,就见李娇正压在他的身上,本来满脸凶光的男人,在她的面前竟然是剩下局促与羞赧。   她只当是他从未与自己接触过,否则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偏偏去喜欢性子古怪的李娇?   想到此,李琉璃面上的笑容越发的甜美:“宴席上的菜肴并未上全,琉璃方才见大王并未用过几口,可是不合您的胃口?我倒是学过些厨艺,大王想吃什么,我可以为您做的。”   “不用,”燕寒时皱着眉还在想她之前说的月信,“这东西、月信,会流血?”   “......嗯。”   燕寒时忽然想起来,既然月信是如此私密的事情,问眼前一个小姑娘也不好,便点了下头,随后大步离开。   他倒是应该好好的看看医书上是如何说的,流血到底还是吓人了些!万一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去看医工才是!   而且,虽然之前李娇对自己是坏了些,可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下脚狠的厉害,饶是他这幅铜墙铁壁般的身体,脚指头被跺得还泛着疼。   ——脾气可真是大啊!   -   外面没了声响,终于安静了下去。   李娇身上披着厚衣,问道:“你去瞧瞧,他走了没?”   映月闻言将门敞开,然后就看见站在门口处,泫然欲泣的李琉璃。   她径直走到李娇的身边,随即伸出手扯住她的衣角,哀声道:“姐姐,你一向最疼我的,对不对?”   她的手就放在李娇的袖角上,是很亲昵的一个动作。   亲昵到李娇的唇角都翘了起来,用空闲的那只手捏了下额心,点点头:“对呀,王宫里属琉璃最受宠了。”   她这声音听着温和极了,就与寻常人家疼爱小妹妹的姐姐不无一二。   只是映月看了李娇的面容下,随即连忙将头低下,大气都不敢出了。   “从小有什么好东西,姐姐都是留给我的,只要我喜欢的东西,姐姐都会给我。我知道姐姐对我好,心里也一直是有姐姐的,可是这几年,你都不理我了,让我伤心的很,如今.......听你这么说,还是喜欢琉璃的对吗?”   李琉璃扬起头来,漂亮的大眼睛满是期盼。   李娇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笑着回应道:“琉璃这么漂亮,又向来乖巧,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别胡思乱想。”   “那我就放心了。”   李琉璃一顿,又道:“姐姐是阿爹的长女,舅舅又都是很厉害的人,不像琉璃,除了公主的身份就再也没有旁的了,往后要是嫁人的话都不知道会嫁给谁。可是北燕王来了,他不仅救了我,还与阿爹请求,说要让我去北燕当质女,我心里欢喜的很。可是、可是又怕姐姐也会喜欢上他,如果姐姐去跟阿爹请求,阿爹肯定就答应你了,到时候,我与北燕王就只能两地相隔,姐姐不会这么做的,对吗?”   “傻妹妹,”李娇面露怜惜,放在她脸颊上的手越发的温柔,像曾经那样轻捏了一下,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姐姐不喜欢北燕王啊。”   李琉璃松了一大口气,笑着起身抱住了她,口中“姐姐姐姐”唤的甜腻。   是以她也未瞧见,李娇嘴角扯出的冷笑,脸上哪有方才的半分温和。   ——真是个傻妹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时常想,等娇娇跟燕崽在一起后,崽崽会有多惨哈哈哈哈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真热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风道骨收破烂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十七朵娇花   画舫上只有美酒佳肴、美人无数,并未有医书。   燕寒时只能去找武威来问。   之前武威说李娇不好,导致他好几天都没有得到大王的好脸色,粗活累活全都交给他来干,他觉得自己冤枉的很!   明明是为了大王好,可是、可是大王鬼迷心窍了!   这次大王忽然叫他来,肯定是要好好表现的,纵使再不看好大王与大公主,他也万万不能表现出来。   只是......   “你可知道,女人的月信是如何?与我细说说。”   武威自然是知道的,他并不是不通人事的年轻小伙,也不是大王这般鬼迷心窍之人,每缝节假日或者休息时,总爱跟弟兄们去找些乐子,也有不少的红颜知己。   虽然他很想问一句为何这样问,被他给忍住了,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给他听。   瞧着大王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多问了一句:“大王问这些,是作何?”   燕寒时含糊道:“就是问一问。”   “莫不是、莫不是为了大公主?您、您难道还想着要娶她吗!若是之前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李国是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别说大公主的身份只是一具空壳,就她曾经对您做过的事情,您都放下了?”   “自然没有,”男人的脸色沉下去,伸手碰到了脖颈上红绳,而后将领边掩了掩,怒道:“她当初既然如此待我,将我一腔真心踩在脚底,我便不会想着娶她为妻!再说,这次前来本是无意来李国的,但既然碰到了她,自然是不能放过的,我已经决定将她带回李国去,以质女的名义,定要让她也尝尝我曾经的痛苦!”   武威看他一眼:“那大王准备何时回北燕?王庭上怕是已经被太后的人把持了,再不回去,恐生内乱啊!”   燕寒时哼笑一声:“就怕不乱。”   -   这次的宴席,本就是国君为了讨好北燕王而设的。   北燕的国力强盛,而北燕王还没有夫人,若是能够将李国的公主送过去,虽说是以质女的名义,但是北燕王正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遇上娇滴滴的公主,哪里有不收的份?   若是真能如此,李国便有了北燕这个靠山,在这乱世便能够站住跟脚,再也不必被各国蔑视。   ——而论长相,自是李琉璃最合适。   且瞧她方才的模样,分明是对北燕王动了心的,让李娇只觉得好笑。   琉璃自小被国君与沈柔护在心上,做着小女儿的美梦,恐还不知情爱是最靠不住的,又是北燕王这等有雄心霸略之人。   就连国君也可笑的很,真以为将公主送过去就能当正夫人?   凭着两国如今的实力,那北燕王分明只是要将公主带回去,却并没有要给与名分的想法。   别说正夫人了,怕是一个侧室的名分都是抬举。   李娇怎么会去淌这趟浑水呢?   回宫的时候,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映月将伞打开,举在李娇的头顶上,二人站在画舫的边缘,正等着前面的国君先下船。   正在水上,冷风从水面上吹过来,冷的厉害。   李娇又来了月信,正是畏寒的时候,风一吹便抖了一下,而后就见燕寒时大步朝着自己走来。   男人边走边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李娇见到了难免要皱眉的,她后退了一步,在衣服要披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用手推开。   “大王自己穿着吧,今日天冷。”   画舫上的视线都凝在两人的身上,李娇眼含恼怒,并未觉得男人这样的举动体贴。他们二人并无任何关系,结果他却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明摆着要让旁人误会。   她并不想与眼前这人有任何的瓜葛。   燕寒时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衣裳,闻言神色缓和了些,以为她是怕自己冻着,仍执意要披在她身上:“我身上热的很,一点也不冷,还是公主披上吧。”   男人站在了李娇的面前,高壮的身子顿时挡住旁边人的目光,李娇这才抬眸,眉头紧蹙着,并未有任何关心他的情绪流露:“大王既然热,就将衣服脱掉,再或者给别人披上,我并不需要。”   李琉璃正站在一侧,闻言小声的道:“姐姐不冷,我冷的。”   李娇在李琉璃说话的时候,已经绕开挡在面前的燕寒时,往离着他远些的位置走去。没了那人压迫的气息,她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很是嫌弃的用帕子擦着那根推开他衣裳的手指。   “......公主,北燕王方才正看着您呢,都被他看到了。”   李娇将帕子递到映月的手中,抬眸就撞进燕寒时满含愤怒的目光中,她也不理,笑了一下,这才道:“有人稀罕他,就自然有人不稀罕。我觉得手脏了,自然要擦一擦,难不成我还得忍着?”   映月小声道:“他到底是北燕王......”   笑容僵在脸上,她的神情迷惑了瞬。   眼见着男人发了怒的将衣裳随手扔在地上,连看自己一眼都不看,甚至旁边站着的李琉璃都没能得到他的一句关心。   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呢喃了声:“我竟是忘了,他是北燕王。”   本应该让她小心畏惧,并不敢随意惹怒的九州霸主,结果她好像三翻四次都把男人惹生气了。   这样可不行,万一他记恨上自己怎么办?   -   李娇回到宫中,还没有进内殿,就被尤氏身边的大宫娥叫走。   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今日屋里怎么熏了香?阿娘她闻着不难受了?”   大宫娥并未多说,只将李娇引进去。   尤氏正坐在小几旁,上面摆着数幅男子的画像,见到李娇过来,连忙招手让她靠近:“昨日里让你舅舅又选了好些个,你今日便好好选,若是再选不出来,阿娘便替你选。”   她脸上虽然敷着脂粉,但是瞧着却虚弱的厉害,又见她不停的用帕子掩住唇轻咳,李娇便不想顶撞她,惹的她伤心。   只是问道:“怎么这么着急?我还想多陪阿娘几年呢。”   她故意撒娇,将额头抵在尤氏的肩膀上,闻到的却不是自己熟悉的药草味。   尤氏并未由着她,将自己看重的几位男子的画像放在她的怀中,肃容道:“今日我看着你,快些选出来,明日便让你舅舅找媒人去说。”   怎么会这么着急?   李娇问道:“非要今日吗?即是嫁人这等大事,该要慢慢挑选,急不得的。”   尤氏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双眼通红,抚开李娇要过来拍自己的手,掉下了泪珠来:“你是阿娘的心肝,阿娘怎么能让你这么着急的嫁人?可你小时我就与你说,让你收敛着性子些,别去与旁人争论,你却偏偏不听,沈辉是沈柔的弟弟,虽然他作恶多端,可是你万万不该去插手这件事,如今可好了,沈辉是死了,可是沈柔也恨极了你!”   “我坐着正夫人的位置,本就碍了她的眼,也不求能在宫中有多么好的日子,只盼着国君念着父女之情,对你好些才是,可是如今,你却得罪了沈柔,她已经去求了国君,待琉璃送往北燕后,便要将你送去西姜!”   李娇见着尤氏难受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听到她说的话,更是觉得难以置信:“西姜?国君竟也答应了?”   尤氏双手都攥着李娇的胳膊,平日里温温柔柔的一个人,此时眼底尽是绝望与哀求:“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对他有好处,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阿娘不求你别的,只望你能好好的,西姜绝不是一个好去处,所以阿娘才想着让你快些嫁人。你乖乖的,好好挑选一下,等你嫁了人,国君便再也不能让你去西姜了。”   只能这样了吗?   李娇伸手将尤氏环在了自己的怀中,她脸上的泪珠都快将自己的衣裳打湿了,此时正在轻声的啜泣着。   听得李娇心疼的很,她这辈子,唯一在乎的人便是自己的阿娘,为了她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对于嫁人一事,她从来都不是受人摆布的性子,可是现在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她看不得尤氏伤心,也看不得她为了自己担忧受苦。   “好”字梗在喉咙里,还未说出来,便见尤氏忽然用帕子掩住唇,猛地咳嗽一声。白帕上瞬间染上点点鲜血,饶是她快速的攥在手心,也被李娇看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18章 十八朵娇花   尤家在李国是贵族,尤氏又是李家的长女,小时自是要什么得什么,娇生惯养,身体也比旁人要好些。   可自诞下死胎,不仅身体受损,精神也受到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整日里需要药物吊着才能活。   前几年,她一直在宫中静养,已经好了许多,可今日却忽然咳血,大有病情加重的趋势。   尤氏已经昏睡过去,医工也来看过了,是一直跟在尤氏身边的,李娇也很信任他。   并没有让医工退下,而是让他留在了外殿。   在今日之前,尤氏的身体一直都是好好的,结果今日回来后,她却变成了这样,定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李娇坐在上首,小脸冷凝,厉声道:“今日夫人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事无巨细一并都与我说了。紫鹃,你一直跟在夫人的身边,你来与我说。”   “公主.......”   “若是不说,便都打发了,夫人今日你们也瞧见了,既然留着你们无用,还留着作甚?”   紫鹃双腿一抖,跪在了地上:“回公主的话,是、是侧夫人,她此前从来不曾踏入夫人的宫殿,结果今日却来请安。与夫人说了好些的话,临走时,见夫人身体不好,打发了人去找医工煎了服药送过来,夫人喝完以后身体就不舒服了。可、可夫人说,她既然明目张胆的送过来,便不会在里面动手脚。”   李娇狠闭了下眼睛,身子实在是冷的厉害,伸手将桌上的热茶端起来,指尖还颤抖着,险些端不稳,待喝了热茶,身体却始终暖不过来,反倒是小腹处越来越疼。   “今日宫中的熏香,原是她身上的。”一顿,又问道:“为何之前问你,你不说。”   紫鹃抬头,小心的看一眼上首的人。   大公主的长相是最宫中最没有攻击性的,眉眼鼻子嘴巴都是极温柔的,就连声音都是柔和的,让人见着了只会觉得如沐春风,生不出半分畏惧的情绪。   可是在她身边的却知晓,大公主的性子最是古怪,且尤其的狠辣,旁人伤她一分她定会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正如此时,大公主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可是就是让她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小心的开口:“夫人、她怕您知道了,会去......”   “怕我杀了她?”李娇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只是不能如此便宜了她。”   死?这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人死后什么事情都与她没了关系,李娇怎么会如此善待沈柔呢。   李娇又道:“今日夫人喝的药,还留着吗?”   紫鹃连忙道:“那药太苦了,夫人只喝了一半,剩下的侧夫人走后便再没有碰过,如今还在偏殿里放着。”说完,便起身小跑着去了偏殿,将药碗端过来。   医工接过去,凑到鼻下闻了闻,又用指尖轻蘸了下放在舌尖,过了一会儿,才道:“这确实是补身体的,若只是普通的病症或许有用,可是其中却有几味药物本性寒,夫人的身子早年亏空的厉害,本就畏寒,这药汁一入腹,自是有弊无益。”   李娇笑了出来,握着茶盏的手指用力,另一只手放在小腹处狠压着,咬牙道:“麻烦你照着这幅药方子,再去熬一碗送过来。”   “这......”   紫鹃连忙推医工一把,生怕他的迟疑被公主迁怒:“公主让你去,你便快去。”   -   自从国君将沈柔封为侧夫人后,尤氏也是争取过的,可见国君整颗心都放在沈柔的身上,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也就看开了。   凡是与沈柔对上的,她是能让便让。   便如此时,别说是一碗搀着寒凉药物的汤药了,就是沈柔端来一碗毒药,尤氏怕是也能喝下去。   她总是这样,事事忍让,可是结果并不能如愿,反倒是越发的让人瞧不起,觉得她好欺负。   对于尤氏来说,既不得国君的宠爱,尤家又被国君猜忌,在王宫行事自是举步维艰。   沈柔也是算准了今日宫中多半的人都去了画舫,尤氏身边没个主事儿的人,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想要制她于死地。   她根本就不害怕将尤氏毒死,毕竟就算尤家再如何有势,做主的还是国君,只要国君是护着她的,她的所作所为便是有恃无恐。   到时候只推脱是为了尤氏好,再或者还有医工来顶罪,反正她是能开脱了的。   尤氏一死,她便是正夫人了,自是有万般的好处等着她。   可是她却算漏了一点。   尤氏是李娇不可动的逆鳞,是她想要好好爱着护着的阿娘,绝不允许旁人伤她半分害她半分。   为了尤氏,李娇连自己这条命都能豁出去,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   戌时一刻,夜已深。   冷风瑟瑟,卷起宫道上的残雪,落在身上沁凉。   有脚步声匆匆踏至沈侧夫人的殿外,守在门口的侍卫连忙阻拦。   却被人快速的反绑起来,想要呼救却被死死捂住嘴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李娇挥了下衣袖,身后的侍卫鱼贯而入,随后冷声吩咐道:“堵住他们的嘴,将宫门看住了,谁都不许出去。”   自从北燕王来李,国君日夜设宴款待,现下并未在沈柔的宫殿中。   没了国君做靠山,沈柔对李娇来说,本就是被捏在手中的蚂蚁,只有任她折辱的份。   李娇带来的侍卫身上皆是配着刀剑,是尤大力为她特意拨的一批精锐,他们往旁边一站,宫娥们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沈侧夫人已经歇下了,公主有事奴、奴去通报......”   “公主、公主饶命......”   李娇看都未看求饶的宫娥一眼,便有侍卫上前堵住了她们的嘴。   她径直朝着正前方的殿门走去,正是沈柔所在的寝殿。   灯火照亮窗牖,偶有几声嬉笑声传出。   李娇伸出食指放在唇边,跟在她身边的人立马屏住呼吸,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她推开殿门,惊的守在门后的寺人吓得惊叫一声,见身后的侍卫要上前堵住他们的嘴,被她阻止了。   她走到其中一位很是眼熟的寺人面前,用脚踢了踢他伏在地上的手。   “我没记错的话,你叫福泉,对吧?”   福泉抬头,笑容谄媚:“是、是,公主好记性,奴这名字是侧夫人起的。”   “你这话说对了,我的记性好的很,不光记性好,我还特别的记仇,结果这几日的事情太多了,都快将你给忘记了,将他绑起来,”李娇弯下腰,满意的看着福泉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恶劣的笑道:“记得绑的紧一些。”   福泉挣扎着不肯,他只是一个寺人怎能抵得过面前的侍卫:“公主为何要绑奴?奴是侧夫人身边的寺人,便是犯了错也该有侧夫人惩罚!你们不许碰我!放手!”   李娇皱起眉来:“你太吵了,把他的嘴堵起来。”   “——唔!唔!”   福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手被侍卫反绑在身后,绳子勒得他的手腕发了红,甚至都磨出血来了。   可他再如何挣扎,李娇都不理他半分。   直到内殿的门被推开,看到沈柔出现的那一刻,福泉大声的叫嚷起来,身子也在地上扭动起来。   李娇被他吵的难受,伸手按压了几下眉心。   随后蹲下身子,亲自将一根宽带绑在了他的脸上,将先前塞进他嘴里的破布绑的一丝缝隙都不露。   见他正瞪大眼睛瞧着自己,忽然笑了,“你的胆子倒是大,竟敢瞪我?果真是随了你的主子,半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竟然还敢惹怒我......先前那笔账还没有与你们算清楚,自己又跑了来。将他压出去,该怎么做你们都知道。”   “你!李娇你做什么?这是我身边的寺人,你、你半夜跑到我殿里里撒什么野?快将他放开!先前你诬陷沈辉,我自认倒霉,如今人已经没了,我还未怪你,你却跑来我殿里抓人,你到底要我怎样?难不成我要死在你面前你才肯放过我吗?!”   沈柔连外衣都没有穿好便匆忙跑了出来,见着眼前的景象险些被吓昏过去。还是旁边的李琉璃扶着,这才站稳了。   李琉璃脸上的泪珠掉了下来:“阿娘不要这么说!”   沈柔身上只穿着单衣,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大袖,白日里高盘的发髻散了下来,一头墨发披在脑后,模样水灵灵的,与旁边的李琉璃站在一处就如姐妹一般。   她们二人相互扶着,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娇弱与可怜,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抓,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沈柔已经哭诉了起来:“之前忍了也就罢了,可是今晚上你要做什么?你瞧瞧你身边的侍卫,各个都佩戴着刀具,难不成是想杀了我?只国君今夜不在,你就杀了来,难道平日里的温顺模样都是装的不成。今日我非要让国君好好瞧一瞧你的真面目不成,你们还不快去把国君找了来!”   她身边的大宫娥提步要往外走,却被站在门口的侍卫吓住了,只得挺起腰板来,质问道:“快些让开,奴要找国君来瞧瞧,咱们夫人一直都是最和善的,怎么能任公主如此欺负?”   “你再说一遍?”李娇歪着头,满脸不解的看着大宫娥:“夫人只有一个,便是我的阿娘尤夫人,竟不知你口中的夫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重新再说一遍,否则便割下你的舌头去。”   “啊!是、是侧夫人,侧夫人......”   李娇满意的将视线移开,随后道:“将侧夫人的宫殿看守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既然侧夫人一直吆喝着我在欺负她,今夜倒要她好生的睁大眼睛瞧瞧,我是如何欺负她的。”   话落,她身后的侍卫立马上前,将沈柔李琉璃两人身边的宫人压了下去,殿门也被砰的一声关上。   沈柔与李琉璃皆吓得双腿打颤。   “姐姐,我阿娘到底是国君的侧夫人,你你不可以这样!她若是做了什么事情碍了你的眼,我替她道歉,你放过阿娘吧!” 第19章 十九朵娇花   寒夜的风呼啸而过,王宫中的另一处正在歌舞升平,然另一处却被侍卫团团围住,半个人都放不进去。   李娇让侍卫把殿门看严实了,屋里只留下了几个人。   她今日这阵仗做的大,就算是宫人出不去,但殿外只要有人看见便会察觉不对,风声也能传到国君的耳中,但只这么一会儿,也就够了。   她的面前正站着李琉璃跟沈柔,二人皆被她的模样吓到了,身子不停的往后退,直到抵在了后方的桌案上,这才停了步子。   沈柔强撑出抹笑意来:“李娇,国君经常在我的面前夸你,他说你是最知礼数的,也是最温顺善良的女儿了,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你心里若是真的对我有什么偏见,便说出来,咱们到底都是国君的亲人,闹得太僵了对国君也是不好的。且你还是公主,今日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琉璃也上前求道:“姐姐你一定是听信了小人的话,我阿娘的性子是最柔弱的你是知道的啊,她平日里对待宫人也都是不肯苛责,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啊!”   “——误会?”李娇哼笑了声。   她从映月的手中接过那盏药汁来,上前将它放到沈柔的面前,这才道:“阿娘的汤药向来都由身边的医工做主,然你今日却忽然去给她请安,还逼迫她喝了这碗药,如今她还在床上躺着,你说这该如何误会?”   沈柔连连摇头:“我、我绝没有逼迫她喝药!这里面的药材都是极珍贵的,我是为了她的身体好才给她送了去的,她如今的身子怎么样了?若是真是因为我送的这药坏了身子,那我可要后悔死了!”   “那你要后悔不了了,尤夫人的身子好的很。”   李娇不再与她废话,她今日前来不是与她说话的。   她大方的很,既然沈柔将药给尤氏喝了下去,幸亏医工看的及时,这才没有酿成大祸,那她便就大发慈悲也让她将药汁喝下去就是。   这汤药是按照她之前的药方子熬的,并未多添任何一种。   “来人,请琉璃公主离开。”   “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我,你要对我阿娘做什么!”   李琉璃被映月拉着胳膊拉开了沈柔的身边。   见状,李娇才端着药碗上前,又让另一位宫娥将沈柔压制住,她则掐住她的下巴,将还未放凉的药汁悉数灌进了她的嘴里。   沈柔挣扎着不肯喝,嘴巴闭的紧,药汁从她的嘴角流下,打湿了身上的衣裳。   见药汁一滴都不剩,李娇这才放开了她,女人立马瘫软在地上,双手掐住脖颈想要将咽下去的药汤吐出来,伸手指着她:“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侧夫人放心便是,并不是毒药,是你今日送去给阿娘喝的大补之药。既然阿娘喝了,总不能偏心不让侧夫人尝尝。”   李娇笑了一下,眼睛弯了起来,殿内的烛火映照在她的眼底,像是闪烁着的耀眼星子。   她话里的语气满含雀跃,听起来更像是幸灾乐祸。   沈柔被她盯得往后退,身子快要缩进桌子底下去了。   忽然觉得身上一阵瘙痒,她伸手挠了几下,再低头就见本来白嫩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红点。   “——啊!你骗我!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东西!我的身上为什么会这么痒!”   李琉璃已经被放开了,扑到沈柔的身边去。   她身上露出的肌肤上都遍布红点,被她用指甲挠的一道红痕,李琉璃将沈柔的双手攥住,哭道:“不要再挠了,都挠出血了。你别害怕,我这就求姐姐,让她把解药拿出来。”   沈柔快要绝望了,她的脸也痒的厉害,怕自己毁容了不敢伸手去挠:“不会的,她巴不得我去死,不会给我解药的。”   李琉璃跪在地上,哀求道:“姐姐你放过我阿娘吧,我阿娘她只是一片好心而已,既然夫人没有事情,求你放过她吧!”   李娇看着案桌底下上演的母女情深,冷笑了声。   映月早已经将沾湿的帕子递过来,她低着头认真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将溅上的药汁仔细的擦了个干净,余光瞥见沈柔的脸上已经起了不少的红点,本来的面目已经看不出来了。   “我早已经说了,我给侧夫人喝的也不是毒药,是补药,对身体有好处的,哪里来的解药?”   说起来,这件事情倒是亏了李琉璃。   她从小与李娇的关系还算是亲近,有什么话都喜欢与李娇说,是以李娇听了不少关于沈柔的事情。   就比如——她对薄荷过敏。   而今日这碗药汤里,正有薄荷这味药。   刚才李娇也并未管她有没有喝干净,反正都是过敏,淌在身上也有一样的效果。   既然沈柔能借着送补药之名行害人之事,李娇便将计就计悉数奉还给她。   让她也尝一尝,今日这补药到底补不补身子。   李娇转身刚要走,衣袖被李琉璃扯住,她的五指用力,将她的手腕都抓住了,指甲故意渗进她的肉里。   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娇弱:“姐姐,你不能走,今日我阿娘这毒药不解,你便不能走!”   李娇对于手腕上的疼并不在意,面无表情的将她推开。李琉璃借势狠狠的跌倒在地上,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姐姐,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我可是你的妹妹啊!你不仅下毒药要害死我的阿娘,竟还下手推我,我的后背好疼,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琉璃!有没有伤到?”国君推门而入,蹲在李琉璃的面前,目露担忧的看着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起来,阿爹来了,你别怕。”   “.....爹爹.....我好害怕啊.....姐姐要把阿娘杀了......”   -   面前正上演着好一副夫妻恩爱、父慈女孝的景象。   国君的每一句关心,每一句心疼,听在李娇的心里只觉得恶心,再也没有了疼意。   她后退一步,双手环抱起来,正冷笑着看着。   “怎么回事?”   耳边突如其来的男声吓到了李娇,她回头就见燕寒时正走到自己的身边。   他的身上还带着酒气,衣衫并未好好的穿戴,露出大片的胸膛来,上面仍旧拴着数根红绳,惹眼的很。   见他的面容不善,李娇本能的以为他是来谴责自己的。   毕竟今日这场景,本就是她仗势欺人了些,将宫殿团团围住,殿内还有一位身上起满红疹的女人,且听李琉璃的哭诉,虽然将事情夸大了些,但是确实是事实。   李娇也不想解释,也不想与男人说话,刚要后退,手腕被他攥住。   燕寒时瞪着她手腕处的指甲印:“这是怎么回事?都出血了!”   李娇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只见本来完好的手腕处正深印着细长的指甲印,很深,都渗出了血丝来。   本来不是很疼的,但是被他这么一问,就变疼了。   她的嘴巴一瘪:“无事,是我不小心弄上的。”抽了抽,并未抽出来,再抬头,就见他面色凝重的看着自己,“......大王可以将手松开吗?”   燕寒时紧盯了李娇许久,见她看着自己时只有闪躲与避讳,就连他的触碰对她来说都是屈辱。   心内狠狠的嘲笑了自己一番。   眼前这人,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今日在宴席上,李国国君喝多了酒,燕寒时便有意将话转到了李娇的身上,结果得到的确实她如何顶撞国君如何不尊重他,对自己的阿爹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一个外人了!   他蓦地将手松开,转过身去,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再也不放在她的身上。   李娇将手背在了身后,再抬头时就见他转过身去。高壮的身体站在自己的身侧,竟然给了她些安慰,让她不至于看向对面其乐融融的三人时,心里难过。   她走到燕寒时的身侧,小声的在他耳边道:“谢谢大王。”   燕寒时的身子突然僵硬。   实在是怪不得他,便是嘴上说的再狠,心里再如何谴责这女人,可是每次见着她,所有的一切就都被本能掌控。   他是个男人,又是从小生活在北燕那种蛮荒之地的人,心中的野性未退,见着自己的喜爱的人,下意识的便是靠近要将她占为己有。   她此时就站在自己的身侧,说话间带着的气息在他的耳侧不停的环绕,像是要将自己的心也一并拴起来。   这也是他头一次,听她用柔和的语气对自己说话,还是感谢这样的话。   “你方才,说的什么?”他故意沉着脸,凶巴巴的模样。   李娇脸上溢出抹笑来,如此场景,她还能笑得这般甜,“我说谢谢大王。”   被她的笑容刺的心脏砰砰的跳动,就连喉间也干涩了,强迫自己将头转开,免得再陷进这女人的陷阱,可是眼睛不听话,非要黏在她的脸上。   他调整了下呼吸,这才问出口:“为何要谢我?”   为何要谢他?   李娇看向一进殿门,就不问清缘由直接跑去李琉璃身边的国君,他此时正蹲在地上柔声安慰着沈柔母女,还急声吩咐寺人去寻医工来。   他是自己的阿爹,可是他的眼里却不再有自己,有的也只是他的心底爱的女人与另一双儿女。   李娇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伸手指了下国君的位置,道:“因为大王不像他一般,跑去她们的身边,而是站在我这里。”   燕寒时第一次觉得女人脸上的笑容这般刺眼,刺的他心里生疼。   脚步又往她的身边靠了靠,沉声道:“那边是他的妻女,我过去做什么?公主不要多想了!”   说完,小心的看了李娇一眼,发现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面露失落,又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李娇自然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了,心里只觉得好笑。   虽然知道他并不会像自己的舅舅们一般,不问缘由就护着自己,但是今日他不曾与国君那般,一进门就对自己露出厌恶的神情来,李娇已经很感激了。   “大王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要谢谢您的。”   她脸上刚刚露出笑容来,那边国君已经起身,他怒气冲冲的走到跟前,伸出手指指着她,吼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20章 二十朵娇花   李国国君站到李娇的面前,看向她的眼神头一次带上了失望,抬起手臂指向沈柔,怒声道:“你自己看看你把沈柔弄成什么样子了?孤怎么会有你这样霸道的女儿!你去给她道歉!”   燕寒时提步挡在了李娇的面前,刚要说话,后衣角被她扯住,他低头看一眼她倔强的神色,只得后退,仍不放心的站在她的身侧。   李娇打量着眼前的国君,见他满脸的怒容,怕是听不得自己的解释了。心里也存着一股气,挺起后背直视着他,道:“我不要。”   “——你!”   李国国君狠剁了两下脚,伸手指着李娇说不出话来,一张脸被她气的通红。   这时,沈柔用帕子遮着半张脸,走到他的面前,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低低的哭了几声。   “国君不要与大公主置气了,你们才是嫡亲的父女,而妾不过是一个外人,万万不能因为妾伤了你们的和气。”   李国国君心疼道:“你这是何话!你是孤的女人,与孤便是一家人,算是她的长辈,像她这般蛮横无理的,孤只当没有生过!”   “国君不要这样说!”沈柔将手指抵在他的唇边,目光怯怯的看向李娇,继而又劝道:“大公主.....大公主她也是为了妾好,这才给妾送了药来,是妾不识抬举才惹的公主生气,国君要怪便怪妾好了!”   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李国国君对李娇已经失望透顶。   吩咐寺人将沈柔扶到旁边去休息,他则怒瞪着李娇,训斥道:“你听听,就算是被你害的浑身起了红疙瘩,她却还在为你求情!可是你呢?你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肯说,孤怎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早知道有今日,当初生下你来的时候,孤真应该将你掐死!”   李娇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明明是沈柔借着送药之名,害的自己的阿娘卧床不起,她只不过是将沈柔做过的事情一一还给她,结果却是被国君指着鼻子骂。   有几次她都想要脱口而出,是沈柔暗地要害自己的阿娘。   可是每每看到国君维护沈柔的样子,她又怕说出口,得到的还是让自己失望的答案。   她努力将眼泪忍了下去,声音带上些沙哑:“阿爹只信她的一面之词?为何不问问我为何要给她送药?是她!是她先将药送去给我阿娘,害的我阿娘如今还躺在榻上——”   未等李娇说完,国君已经伸手打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内殿里寂静无声。   不只李娇,就连国君也被自己的动作惊到了,反应过来后,怒吼道:“做错事情的是你!沈柔是多么善良温柔的一个人,别把自己犯的错误诬陷给别人!今日你必得给她道歉!”   李娇往前一步,将自己的头抬起,道:“国君尽管打我便是!今日只有沈柔给我阿娘道歉的份!”   国君被她逼的再次抬起手来,还未落下,已被燕寒时攥起。   他的力道大的很,猛然甩开,国君踉跄了一下才在寺人的扶持下站稳。   燕寒时弯腰,小心的看她脸侧的红肿,又见她的眼圈果然红了,心里一疼,狠瞪了国君眼:“国君慎言!”   护着李娇的是北燕王,国君并不敢对着他发怒,只以为他是不明白状况,小心解释道:“北燕王方才在场也是看到了!她实在是欺人太甚,仗着孤的宠爱便无法无天了,沈侧夫人被她弄成了那副模样,孤瞧见了便觉得渗人,只不知她的心肠这么狠毒!”   燕寒时打断他的话:“眼前看的未必是真。方才大公主也说了,是这位先下药害公主阿娘的,不然她一国公主,怎会做出如此行径来?且我瞧着沈侧夫人也不过是过敏,并无大碍,国君何至于如此着急!”   “怎会没有大碍——”   “我瞧着沈侧夫人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是有事的样?既然她自己都说了公主是一片好心,国君身为大公主的阿爹,竟然不肯相信她,就连自己的正夫人是不是卧病在床都不知晓,实在不堪人父、不堪人夫!”   “孤、孤怎会?!”   李娇的眼眶中已经聚集了一汪泪珠,正在里面打着转不肯落下去。   她深看了眼身侧的燕寒时,男人的体型健壮,站在她的身侧像一堵高墙,将自己遮挡的严实。再看向面前的国君时,心里竟然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抬袖,狠擦了下眼角滑落的泪珠。   “我出生时国君既然没能将我掐死,那么往后便再也不可能了!你既觉得沈柔善良温柔,我却觉她才是恶毒虚伪,你们二人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说完,便移步往燕寒时的身后躲去。   果然见国君一脸怒容却发作不得的憋屈模样,她心里便一阵快意,随后指向沈柔与国君二人,嗤笑了声——   “国君的眼睛不瞎,耳朵也不聋,有些事情但凡打听一下便会明白。可你偏不,你什么都懂,只是你的心早已经偏了,若是今日受害之人是我阿娘或是我,亦或是宫中任何一位娘娘公主,你也只会护着沈柔!也只有她才是你的心头好,那么往后便不要打着慈父仁君的名头行事,让人看了恶心!”   国君被她说的满面通红,想要将她拽倒身前狠狠教训一番,可北燕王正站在她的身前。   他不知为何北燕王会如此护着她,可是到底也不敢惹怒了北燕王,只得将火气往心里压。   -   医工过来看了,但因为耽误了不少的时间,沈柔的身上早已经遍布红疹,只十天半月是养不过来的,若是一时不察,还很可能留下印记。   她心里恨极了李娇,竟想不到她竟能将自己豁出去,什么都不顾了只为给尤氏那个蠢货报仇,竟还如此好运,有北燕王护着!   可饶是心里再气再恨,在国君面前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的,她一向都是善良娇弱的模样。   “国君不要气着自己的身子,大公主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脾气,您不要把她说的话当真了。”用帕子擦了下眼泪:“妾、妾只当今日这事没有发生过,左右医工说了,养上几月就能好了,只要国君不嫌弃妾便是。”   国君忽然问道:“你、你当真给尤氏下了药?”   沈柔一惊,随即低头小声哭了起来,国君见状,连忙将心里的猜忌抛去,俯身低哄道:“别哭呀,孤并不是要训斥你......”   “妾只是为了姐姐的身体好,药是让医工开的,妾怎会知道对姐姐的身体不好?若是早知道会有今日,妾定会好好的检查,姐姐因为妾病了,妾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国君告饶:“是孤不好,是孤冤枉了你,莫要生孤的气。”   沈柔:“大王肯相信妾,妾便满足了。只是,咱们都与琉璃说了要将她送去北燕的,结果今日,大公主却.....若是让琉璃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听到李娇的名讳,国君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谁去北燕孤说了算!你且瞧着今日她仗着北燕王的势,是如何顶撞孤的,当真是不知礼数!若是让她去了北燕,岂不是爬到孤的头上来了?琉璃是个性格温和恭顺的,让她多与北燕王接触,他便能发现琉璃的好处了!明日便禁了李娇的足,让她在宫中好好反省下今日的错处!”   沈柔掩下嘴角的笑意,声音哀戚:“大王就不怕惹了大公主伤心吗?”   “孤这是为了她好!待北燕王离开,便将她送去西姜,此时不磨一磨她的性子,待她到了西姜王的后宫,若是再如今日这般嚣张跋扈,惹怒了西姜王,任她是公主身份也救不了她!”   在国君的心中,李娇既然忤逆了自己,便是留不得的了。   正巧几日前沈柔提议将她送去西姜和亲,正合了他的心意。   既能讨好了西姜王,又不必日日在宫中看着她惹的自己厌烦。   且北燕是必定不能让她去的了,瞧着今日这情形,北燕王对她颇是爱护,只怕时日已久,二人情愫深浓,更助长了李娇的火焰。   只能趁现在将她禁闭宫中,再让琉璃入了北燕王的眼。   ——男人,本来就是喜新厌旧,不出几日他定会将李娇抛诸脑后。   -   李娇今日既然敢带着兵士去将沈柔的宫殿围起来,便没有想着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   虽然脸上挨了一巴掌,可比她先前想的要好太多了。   国君本来就偏心沈柔,她今日前去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恶气,更是要沈柔知道她阿娘不是什么人都敢碰的,即使会遭到国君的处罚,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舅舅们又各个出息,他必定是不敢罚得太狠的。   可没想到,燕寒时竟然也跟着去了,还不分缘由的护着自己,她心里也确实深受感动。   只是再如何感动,如今夜已深,男人却跟在自己的身后进了内殿,也确实不妥,但是也不好开口赶人,只能当做没有看见。   映月将漆红盒子打开,拧开镶嵌宝玉的盒盖,食指沾一点药膏轻抹在她红肿的右脸上。   李娇还未喊疼,她倒是掉下眼泪来了:“国君怎么能下如此狠手,您到底是她的女儿啊!也太狠心了!”   李娇将盒子拿到自己的手里,偏头躲开,想要笑一笑,却扯得右脸疼,只得将脸板起来:“你将铜镜拿过来,我自己抹,哭的我头疼,你只一边哭去别在我跟前。”   药膏盒还未在手里焐热,便被燕寒时拿去。他上前挤开一旁的映月,哑声道:“我来。”   ——————晋江文学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没脑子想了   燕崽:那直接安排洞房吧?!   【本章留言掉落红包~】 第21章 二十一朵娇花   燕寒时跪坐在李娇的身侧,掌心托举着那盒精致的瓷瓶。   瓷瓶里装着的雪白乳膏有消肿的功效,映月站在一旁瞧见男人粗糙的指腹,连忙将一侧的玉石做成的小棍递过去,道:“公主脸皮娇嫩,大王还是用这个吧。”   他并未恼怒,依言拿在手里,用小棍蘸取一点,随即对身侧的李娇道:“脸疼吗?”   李娇不懂他如今到底是何意思。   他不止一次的帮过自己,可是初见时,他满眼对自己的恨意她还是记在心里的。   有时候总觉得这人对自己是不满的,甚至连眼神都透着股厌烦,可譬如今日,他却是实实在在的护着自己。   ——但无论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就今日而言,他对自己现下这幅态度于李娇有益无害。   她敛起神色,将耳侧滑落的碎发挽至耳后,露出红肿的侧脸对着他,怕离得太远,又往他身侧移了移,随后道:“大王还愣着做什么?我还疼着呢!”   她侧头,轻瞪了眼神情怔愣的男人。   燕寒时立马醒转过来,幸亏他的肤色黑,又是黑夜,虽有烛火但看不清他脸颊的红晕。   捏在手中的玉棍倒是比火把还热,烧的他险些拿不住,这时候倒是有些后悔给自己揽了这么个折磨自己的差事。   女人的脸皮确实娇嫩,白嫩的像是剥了皮的鸡蛋。   她侧脸对着自己,显得睫毛尤其的长,每眨动一下都要在他心上点把火般,他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待看到高高肿起的脸颊时,又被兜头浇下盆冷水来。   饶是他这般恨眼前这女人,可从未想过要对她如何!   他心里想的最狠的也不过是背后骂她几句,即使骂人也从不舍得往狠里骂。   可是李国国君,明明是李娇的阿爹,却能下如此的狠手!果真是莽夫,李国在他的手里不败落何时败落?   但他最气的还是自己,明明就在她的跟前站着,却任由女人被人欺辱......   他的眼圈红了起来,手下的动作越发的小心,玉棍上沾着一点乳膏轻点在她的脸颊处,并不敢用力抹开,只一下下的轻点。   李娇的手里拿着铜镜,本来在瞧自己的面容的,余光扫见他手上的动作,皱了下眉头,过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了,伸手抓着他的手腕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又不是碰不得的瓷娃娃,大王用力些才是。”虽是这样说,但是她方才的动作太过莽撞,狠力的按上自然是疼的,不过被她面无表情的掩盖了过去。   燕寒时却拿开她的手,皱眉轻斥道:“我自有分寸!”   这女人当真是狠心,自己的脸都能下的去手,方才戳的那一下都戳的红了,她都不心疼自己,他在这里疼个什么劲?   待好不容易将药膏抹完,李娇单手托腮已经昏昏欲睡。   见她这幅困顿的模样,燕寒时只得起身要走,还未站起来,李娇伸手扯住了他的手腕。   害的他踉跄了一下跌坐在案桌旁。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李娇还未说完,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实在是男人跌坐在地上的模样太好笑了,他身量长,腿长手臂也长,忽然跌在地上,尤其还是案桌后方,便显得拥挤的很,就连他的本来俊朗的五官都格外的滑稽。   燕寒时撑着地站起身来,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若无其事的道:“无事,是我没有站稳。公主还有事情?”   李娇单手撑腮仰头望着他,道:“是有件事情,总要问清楚才行。”顿了下,她故意朝着燕寒时眨了几下眼睛,果然见他红着脸移开目光,声音轻快了起来:“大王今日为何要帮我?且还担心我疼不疼,竟还亲自给我抹药,为何呢?”   为何呢?   现下夜深,燕寒时听她这几句语调甜腻的问话,只羞的恨不能将自己藏在暗处。   他自己都不晓得是为何,明明不止一次的告诫过自己,对李娇只能有恨,再不能像之前那般被她玩弄在掌心,可每次他都管不住自己,总是一个劲的往上凑!   他脸色沉下去,用严肃的语气回到:“王宫中的腌臜事多了去了,公主是聪明之人,断断不会为了陷害沈氏行如此莽撞之事,定是被惹的受不住了才会这般,我只是瞧不惯这件事情,公主不要多想。”   双手背在身后,燕寒时紧皱起眉峰,深看了李娇一眼,用自己能在她面前说出的最狠的话道:“公主莫不是以为我喜欢你?当真是自作多情!”   说完,他甩袖离开。   李娇仍托腮看着他的背影,见他走了这才笑道:“竟说我是自作多情......”   映月连忙上前:“公主莫要生气,北燕王今日到底是帮了你,虽然话说的难听了些,但奴瞧着可是伤了琉璃公主的心了,她在旁边眼睛盯着北燕王都快盯出窟窿来了,都不见人回看她一眼。”   “当真?”   “奴自然不会骗公主,是真的。”   李娇只敢稍稍扯扯嘴角,很是愉悦的笑意,拿起铜镜望着里面的自己,道:“他今日不止让国君与沈氏不痛快,连李琉璃也不痛快了,那我便不计较他方才的话了。”   伸出手去,映月立马将沾湿的帕子递到她的手上。   李娇一点点将脸上的药膏悉数擦去,而后斜靠在案桌上,用指尖沾着又重新抹了上去。   -   天际刚刚放明,尤氏便带人来到了李娇殿里。   她昨夜喝了药便睡下了,也不知道李娇去做了什么,今早上见宫人们面色不对,仔细盘问下才知道她竟然带兵去将沈氏的宫殿围了起来,还与国君大吵了一架,吓得险些就晕过去了,急忙赶了过来。   见李娇还在榻上休息,正侧躺着,露出的面颊虽然已经消了肿,但仍留着泛红的血丝。   尤氏的眼泪立马就掉了出来。   映月上前小声道:“夫人莫要伤心,公主已经没有大碍了。”   尤氏手拿着帕子擦了几下眼泪,伸手指着映月,小声斥责:“你呀你,当初就是看你稳重才让你跟在娇娇身边的,怎么昨日也不知道拦着些!”   映月并不敢出言顶撞夫人,但是心里却是存着气的,只得道:“......夫人,是他们欺人太甚,就连奴心里都难受的很,更别说公主了,她也是担心您啊。”   “——胡闹!实在是胡闹!”   李娇醒来就见尤氏正坐在塌前,上前亲昵的抱住她的胳膊:“阿娘不要生气,你瞧女儿这不是无事吗?那沈氏实在是欺负人,害的您昏睡了许久,若是女儿不教训教训她,日后便要上天了!”   尤氏伸手重点了她的额头几下:“我虽然是正夫人,可是一个不受宠的正夫人,还不如沈柔呢。阿娘别的不求,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便是要命的毒药只要让她顺了心不找你的麻烦,阿娘也是喝的的。可你昨夜却带兵去她的宫中,本来沈辉一事她就恨极了你,你却再去惹她,国君可有帮你?”   李娇摇摇头。   尤氏又道:“娇娇别伤心,他不疼你我疼你。今日你便跟着阿娘去给她道歉,等你出嫁了,离开了王宫,便再也不用受她的气了。”   听到此言,李娇松开揽着尤氏的手:“她昨日那样待你,你让我去给她道歉?我只恨昨日下手轻了,让我去道歉,我不要去。”   尤氏知道她心里存着气,只能无奈道:“沈柔这人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的,你年纪还小,本就应活在阳光下,万万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被她记恨上。忍一时风平浪静,你乖乖的,等出嫁了......”   李娇将目光移开,不愿去看尤氏祈求的目光:“出嫁?怕是等我日后出嫁了,嫁一个权势地位都不如我的男人,只怕更会被她拿捏在手中!”   李娇是尤氏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尤氏怎会不知她心里所想。   又想到今日回话的宫人说昨日是北燕王护着她的,还跟着她去了宫殿,只得沉下脸去。   “你这孩子怎的不听话?阿娘与你说过不要与北燕王亲近,他如今待你好,焉知以后将你放在何处?阿娘就是最好的例子!且国君早已决定将琉璃送去,你又去淌这趟浑水作甚?那北燕王,你是万万沾不得的!”   尤氏后来又说了许多的话,但李娇都未放在心上,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句——   凭甚她沾不得北燕王?   昨日她已经将国君给惹到了,且沈柔也被她很是得罪了一番,此二人怕是只想快些将自己送去西姜,再也不见她。   可凭什么,琉璃就能去北燕,偏她不可以,偏她不能自己做出选择,要听凭别人的摆布?   她不喜欢,也不愿意遵从。   就连自己的阿娘都阻止她与北燕王亲近,可等她真正嫁给平民的时候,焉知就能平平安安的?   不是她天真,而是尤氏想的太好了。   阿娘总与她说,王宫多险恶,处在高位上的男人更是不能依靠。   可是她本就冷清冷性,不爱哪里会被伤到?   阿娘之所以会伤心,是因为曾经将真心许给国君,却被狠狠践踏。   有此先例,且李娇从小便看惯了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会随意去依靠男人,这是最靠不住的。   若是真能随着燕寒时去北燕,与她而言,是益大于弊,且还能看见沈柔母女以及国君不可置信的嘴脸,想想便觉心内一阵快意。   ——她该要好好的谋划一下才是。 第22章 二十二朵娇花   待尤氏走后,宫殿内忽然涌入一群带刀的兵士。   皆着深褐色兵服,上绣着金蟒扑食图,是国君的亲兵,只听候他一人的差遣。   宫娥被惊的往后退,手中端着的托盘险些跌落在地上。   映月撩开珠帘,从内殿走出来,道:“你们这是作何?这是大公主的寝殿!还不快些出去,惹怒了公主,有你们好看的!”   兵士只顾守在门口,并不理会她。   领头的屈万抱剑走到跟前,道:“这是国君吩咐的,属下也做不得主,公主若是生气只管打骂属下,只是近日却不得踏出宫殿一步。”   映月怒极:“这分明是囚禁,总要有个由头才是!”   屈万仍旧笔直的站在门口,手中的长剑抵在映月身前,让她前进不得半步,道:“公主昨日做了何,映月姑娘还不清楚吗?”   李娇衣裳还未穿好,只着了内衫,外衣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   她闻声而出,正倚在门框上,水玉串成的珠帘挡在她的额头上,被她随手拨弄到一边,叮铃的声音响起。   门边的兵士皆侧眸看过来,她眉心一皱。   映月立马站在她的身前,怒道:“大公主殿内,岂是你等能随意探看的?屈将军该好好教一教他们规矩才是!”   “罢了,”李娇斜睨屈万一眼,语气清淡:“将军来便来了,还带着刀作甚?我宫里皆是些手无寸铁的娇弱宫娥,若是将军亦或是将军手下的兵士伤着人了,该如何是好。”   她眉头微扬,下巴朝着屈万的方向一点。   周围的宫娥立马会意,纷纷上前将他请了出去:“大公主受不得人打扰,屈将军带着您的人出去守着便是。”   屈万只得退出去:“是属下莽撞,还望大公主恕罪。”   李娇轻嗯了一声,眼神移开。   映月见状连忙上前将殿内的大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转过身来,语气愤愤:“国君分明是因着昨日气恼了您,为了给侧夫人出气竟又还了回来......这可怎么办呀!”   她还记着昨日国君袒护沈侧夫人的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气血上涌,很是为大公主不值得。   李娇的脸色倒是没有半分的焦急,只回到内殿,坐到铜镜前,将自己头上的珠翠钗环都卸了下来。   见一旁的映月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道:“既然出不去,便好好的睡上一觉,倒是不必早起了。”一顿,又道:“你差人去打听一下,北燕王可有说过何时离开。”   依着昨日她的所为,沈柔定不甘心只将自己关在宫殿里的。   她那日的行为确实莽撞了一些,没有计较后果,可实在是被气的很了。   不过倒是没想到北燕王竟然是护着自己的,别说别人了,就是她自己都惊讶的很。   当日的事情国君与沈柔都在一侧,且看的清清楚楚,如果是她去北燕当质女的话,定不如李琉璃乖巧听话,且还明目张胆的顶撞过国君,国君肯定不想自己与北燕王攀上关系。   这才急吼吼的将她关在宫殿内,定是想着等北燕王离开再处罚她。   果然不过一会儿,映月便回来了,她是李娇身边的大宫娥,定然也是被看守着的,不过外面的兵士都是听到消息的,也好打听,只多费了些银钱。   北燕王在李国过了大半个冬季,如今天气都转暖了,终于有离开的心思了。   要赶在燕太后的生辰之前,也就是三天之后启程回燕国,算上路程,刚刚好能赶上。   李娇听完之后没再说话,果真将外衣脱下躺到了榻上去。   只正午的时候差人去要了些甜果子进来,而后一下午都站在案桌前描摹画卷,待到了酉时天黑,便吹灭了宫烛入塌。   -   殿外。   屈万执剑立在窗侧,见里面黑压压的,总觉得不对劲,小声与手下耳语:“大公主当真有这么好说话?今日国君派我前来,本就做好了让她出气的准备,结果大公主就只是问了几句?”   兵士挠头不解:“大公主性子本来就和善,许是见将军也是听国君行事的,这才放过了咱们!”   屈万朝着殿门走去,推开,“我总是不放心,要亲去看一眼才是。”   他的步伐轻轻,生怕吵醒了人。   虽世人都道大公主性格温顺,可他总觉得这位公主最是骄纵,今日这事情本以为她要闹上许久,结果却被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带过便再也不提,总让他放不下心去。   若是看丢了人,实在是不好交代。   远远便见床榻上一团黑影鼓起,见到了此便松了下气,还未转身离开,便觉一股凌厉的风朝自己而来,他伸手接住,却发现正是一盏琉璃杯。   回头,果见李娇拥被而起,手中端着燃烧的宫烛,见他看过来,喝了一声:“放肆!”   随即将手中的宫烛砸向他。   屈万并不敢伸手去接,只能任烛台的尖角砸在额头上,留下泛红的轻印,“公主恕罪,属下并无恶意,只是来......”   李娇并未看他,伸手指向殿门:“滚出去。”   屈万弯腰将宫烛捡起,小心的放在一侧,这才捂住涓涓流血的额头,快步离开内殿。   寝殿的门被轻声关上,屋内只余宫烛的火光,过了许久,李娇才将宫烛吹灭。随后将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朝着殿内的后窗走去。   若非至此,她实在不愿出此下策。   今日她已经差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结果只要是她身边的宫人根本就出不去。   且都过了一天了,一个人都未曾到访,她如今被困宫中,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如果就此等下去,待北燕王离开,那她唯一的机会便没有了。   只得被国君像是物品一般送去西姜,西姜王本就被她刺了一剑,定是巴不得她去好任意的折磨。   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也不可否认,权势确实是一个好东西,是目前的她迫切的想要得到的,哪怕得不到也要借此依附上。   -   夜色深深,一轮弯月高悬空中,投下淡淡亮色,虽已初春,但是晚风冷的很。   朱红宫墙犹带着寒意,墙外是望春亭,沿着长廊一路往西则是北燕王所处的宫殿。   李娇身穿玄色锦衣,正背手而立,仰头打量着宫墙的高度,“映月你过来,蹲下去。”   映月踌躇着,蹲下去后劝道:“这墙这么高,万一掉下来磕着可怎么办?还是想些别的办法吧,再不成奴去爬。”   李娇不听,已经踩上了她的背,双手扒着墙头,差一点就要上去了,身下的映月忽然被一黑影吓的脚一歪,连带着李娇也摔倒在地上。   她忍着后背的痛意上前,将映月的嘴巴捂住,“你小声些!别把人都招来了!”   映月呜呜的摇头,伸手指了指李娇的背后。   李娇回头,她身后正站着一个人,被吓的险些惊呼出声,细看才发现是熟人。   “轩儿?你怎么来这了,”李娇起身,随即将映月也拉了起来,顿了顿,又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轩伸手指了指角落处被杂草掩盖的洞口,小声道:“我是从那里进来的。”   他伸手将衣袍上沾染的杂草拍干净,又上前一步,十二岁的少年郎已经到了李娇的肩膀了。他仰起头,目露担忧,道:“大姐姐,我今日去沈娘娘的宫中,听到她与阿爹说要将你送去西姜,如今和亲的文书已经送去了,怕是后日便会到达了。”   李娇后退一步,不懂他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只低眸打量着他,语气冷淡道:“竟然这么着急要将我送走......”   少年望见她冷淡的神色,心间一痛,伸手想要拉住她,又委屈的将手放下,低声唤了一句:“大姐姐。”   李娇并未回应。   李轩是沈柔的孩子,但是他自小聪颖,便交由尤丹青教学,尤丹青十二岁得先国君看重引为上大夫,教一位王子更是绰绰有余。   且宫中王子自小便有各自的宫殿居住,又不像公主可以时时看望生母,是以他跟在李娇的身边要比沈柔的多。   李娇见他低着头,一脸的失落,心下也有些不忍。   上前去伸手将他的外衣拢了拢,弯腰与他直视,“夜深了冷的很,你来这里就为了告诉我这个?现下我也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不是的,”李轩见她面露心疼,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来,果然见她的面色缓和了些,这才急切道:“沈娘娘虽然是我的亲阿娘,可是她做错了便是做错了,我来这里不仅是为她道歉,更是想要帮姐姐的。如今文书还未到达西姜,还有转圜的余地,姐姐快些嫁人吧,姐姐嫁了人阿爹便不好再将你送走了!”   他的眼里闪着泪光,小声的嘟囔道:“西姜王都好老了,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这倒是一句真话。   她脸上带上真切的笑意,伸手揉揉李轩胖乎乎的小脸,“嫁人哪有那么容易呀,让我去哪里找个人立马嫁了......”   他立马打断,指向墙头,道:“有的!魏表哥他愿意的!”   李娇循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便见宫墙上爬上来一位男子。   他身穿浅蓝直裾,头插玉簪,双手紧扒着墙头,目光一对上,立马羞红了脸,慌张的道:“公主,我、我可以!” 第23章 二十三朵娇花   谁家少年郎,如玉世无双。   说的是魏家的大公子——魏子归。   他的父亲是李国的相邦,魏子归儿时便时常跟在他的身边,像个小大人似的,父亲问什么便一板一眼的回答,语气、姿态比学院的老夫子还要考究。   魏相自来欣赏有才识的人,尤家的幺子尤丹青便得他的赏识,两人时常相邀,一来二去,他便与尤家的人相熟,后来尤家与魏家有儿女结为夫妻,关系便更亲近了。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李娇时,小姑娘正在尤家的后院放风筝,后面跟着一群的奴仆,结果都追不上她。   她的个子小小的,速度却快极,一下子不稳磕倒了,风筝从手中脱落,她拍拍裙子站起来并不哭闹,而是插着腰训斥急忙赶过来的奴仆。   语气又凶又急,将他吓得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   随后便见小姑娘朝着自己走过来,伸手指着高挂在树上的风筝要他去拿下来。   可他并不会爬树!   想要开口拒绝,低头却见小姑娘双眼瞪视着他,明明比自己还矮了一个头,偏抬起下巴,姿态甚是高傲,仿佛他今日若是拿不下这风筝便要挨一顿板子才行。   结果自然是他从树上摔下来,将她惹的笑了许久,偏他疼的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待她笑够了,便吩咐身后的婢女将他扶了起来。   “看在你将我逗笑的份上,便不责怪你没有将风筝拿下来了。”说完她转身离开。艳色的长裙随之摆动,带着香气,比满院的春色还要夺目。   他呆看了许久。   一时之间,竟然忘记明明是她蛮横无理,连句谢谢都不说还要责罚自己。   后来知道她便是李国的大公主李娇,又觉得她做的一切合理的很。   ——像她这般得尽荣华与宠爱的姑娘,合该这样放肆。   哪能料到,当时的一眼,却将她放在了心上。   此后数年,他便一如今日,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在心底无数次的祈求她能回一下头,看看自己。   -   魏子归小心的趴在墙头,目含担忧的望着墙下的女子。   自从听闻李娇闯进沈侧夫人的宫殿将她差点毒死后,他的心便没有放下去过。   向来从容不惊的他,头一次去央求父亲进宫打探下她的消息。   得知她被囚在宫殿中,任何人不的探望,更是急的很,深夜三王子却突然到访,揪着他的衣角没说几句便开始哭了起来。   原是国君要将李娇送往西姜,文书都送出去了。   他更是着了急,脑子空白一片,只想着要去找她。   “深夜到访,实属无奈之举,可有惊扰着公主?”魏子归双手扶着墙头,夜色掩盖住他泛白的脸颊。   李娇见他在墙头上不住的抖着,生怕他掉下来,让映月上前去在底下虚虚的扶着他。道:“轩儿胡闹,表哥怎么也由着他?你先下来。”   魏子归摇摇头,“毕竟是公主的宫殿,我一外男深夜到访实在不妥,只几句话要你与说,在这上面也是一样的。”   李娇不再管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开口。   可魏子归却支吾起来,最后在李轩催促的目光下,才磕磕绊绊的道:“我听三王子说了,国君此举着实荒唐了些,西姜王根本配不上你......之前尤夫人便令尤江军去搜集男子的画像,可见是早得到了消息想要推脱了此事的,公主、公主觉得我怎么样?”   李娇蹙眉:“你.....”   “公主且慢,请你听我说完。我......我自小便爱慕你,小时一直借着去尤府请教的名头,就是为了能碰见你。”   他的脸颊越来越热,双眸却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灼目,“我知道我配不上公主,可若是你嫁给我,我、我定会只守着你一人,家中的通房妾室一概都无,我母亲也时常夸赞你,若是你不喜欢与家中长辈一起居住,我在城西还有一处宅院,咱们可以住去那里。你若想要绘画,我可以与你一起,你弹琴我可以合曲,你还喜欢骑马,我、我虽然不精通,也是可以学会的!”   少年的双眸灿灿,李娇却觉得头疼的厉害,声音透着股烦闷:“可是,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表哥呀?”   他的脸颊白了一瞬,忽然又笑了起来:“无事,我喜欢公主,并不强求你对我也有相同的好感。那、那等风波过去了,公主想要和离便和离,若是、若是你怕对自己的名声有误,大可以将罪过推到我身上来......”   李娇歪头,认真的思考他话里的意思,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魏子归是共京城人人夸赞的少年郎,面容是她极喜欢的,就连性格都是,更别提他满腹的才学,他说的话也很是诱人。   虽然她是公主之身,可是男人总少不了妾室通房,这一点让她很是头痛。   “你说娶了我之后,再不会有妾室通房,外室也是不许有的,这可当真?”   魏子归的脸颊激动的通红,急促道:“不会有,谁都不会有!夫妻本就该是一体,且我既然有了公主,定不会再招惹旁的女子,若是此话有假,便叫我前途尽毁、终生郁郁!”   李娇听他说完,这才笑了下:“不只你,若是你此话有假,便让魏家满门子弟皆仕途无望。”   “自然如此!”魏子归险些掉下墙头,还是下方的随从扯住了他,才让他稳住了身子,“公主可是同意了?明日我便让母亲进宫来,与国君提亲!我父亲是李国相邦,若他与母亲一同来提,国君必得同意!”   远处火光一片,脚步声嘈杂。   李娇上前,小声道:“明日我在殿中等你。”魏子归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便被女子伸手推下了墙头。   远处来了一群人,前方领头的正是沈柔。   她身穿白色长裙,腰肢袅娜,待到了李娇跟前,笑了几声,问道:“公主半夜不在寝殿休息,怎的跑到这里来了?方才听到男人的声音,别是与外男私会吧!你们都把眼睛睁大了,好好找一找,可别让人给跑了!”   李轩站到李娇的身前,“阿娘,不是外男,是我找不着大姐姐,宫殿又不让人进来,这才、这才翻墙进来的,弄出了声响将大姐姐引了出来。”   沈柔瞪他一眼:“你!深更半夜你来找她作甚?来人,快将三王子带回去,往后莫要来这里!”   李轩满脸郁郁,皱着眉头,很是不满她此时的所作所为,可是他也知道,再留在这里只会给李娇惹麻烦,只得跟着兵士离开了这里。   “大姐姐,你别与我阿娘计较,也别置气,若是心里不舒坦便差人来找我,一定要找我啊。”   李娇并不理会沈柔凶狠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李轩这才放了心离开。   随即她才看向面前的沈柔,见着跟在她身后的屈万,忽然笑道:“沈侧夫人好大的威风,国君身边的近卫你都能唤的动,枉我如何说都不肯听,实在好笑。”   沈柔并不理会李娇的讽刺,只吩咐道:“你们去将她捆起来。”   “这......这到底是大公主。”   “大公主?今日若是不将她捆起来,她再跑了可如何像国君交代?和亲文书已经送往西姜了,到时候西姜的使者前来,她却不见了,又该如何像西姜交代?”   李娇任由他们用绳子将自己的双手捆绑起来。   眼前的人都听沈柔的,她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何况都是兵营里练出来的,她现在既没有权势镇压,又无甚武力,自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只不过——   “侧夫人以为将我捆起来,等送去了西姜,你便能坐上正夫人的位置?实在是笑话!沈辉自作孽,如今已经遭到了报应,在前朝你还有谁?我阿娘虽然不得国君宠爱,可只要尤家一日不倒,正夫人的位置便一日不会换。”   “待几年之后,侧夫人容颜老去,比得过新入宫的美人?又能保证国君一直待你如初?到时候,正夫人的位置更是轮不上你,不如现在便醒了梦,别平白惹人笑话了!”   李娇的样貌向来极好,此时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是灼灼逼目。更别提她的笑声,虽是嘲讽,却意外的好听。   相比之下,沈柔扭曲的嘴脸便难看的很。   她向来宠爱自己的弟弟沈辉,结果他却被砍了头,就连她一直想要的正夫人位置,现在还不属于她!   ——李娇字字句句都在诛她的心!   沈柔恨的咬牙切齿,却偏偏什么都做不得,只得狠瞪着她。   “你就别操心别人了,先想想自己吧!西姜王的年纪与国君相仿,宫中更是有了数位妾室,公主去了可要好生享受。也莫要再打北燕王的注意了。今日国君设宴为他饯别,特意让琉璃去献舞,北燕王的目光便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琉璃你是知道的啊,她的相貌尤其好,更何况北燕王这样在蛮荒之地从未见过美人的人,早就被她勾了心,将你抛在脑后了!”   “后日北燕王便要离开,已经答应带琉璃回北燕去,你都消失一天了,他可从未提你半句啊,可见已经变了心!到时候,大公主只管去西姜,想来,西姜王虽然人老了些妻妾多了些,可他有权有势,大公主应该喜欢的很吧!” 第24章 二十四朵娇花   卯时一刻,天还未亮。   魏子归昨夜一日未睡,又早早的来堂下等着。   见父亲母亲终于出现,未顾忌门外涌入的侍卫,只凑到跟前,殷勤的奉茶,道:“父亲母亲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如今天还未亮,比平日早起了不少。”   魏相并未说话,沉着脸。   魏子归向来是他的骄傲,加之魏家家风极严,并未有任何的侧室,是以魏相待自己唯一的儿子便格外的用心。   可今日却是出奇的沉默,一旁的魏夫人见状,立马打了几句圆场。余光瞥见魏子归含笑的嘴角,心下又生出几分不忍。   只能叹句——时局弄人!   昨日魏子归离家,他们夫妇便猜到是去做了何,亦是担忧的一晚上没有睡好。   魏家与尤家向来交好,且大公主为人又自来只有夸赞的,若是能做她的儿媳,自然是很欢喜的。   可是现下,国君早已经将和亲的文书送去了西姜,已经不是秘密了。   魏相在李国再有权势,也比不得西姜啊!他想要娶大公主为妻,便是半路劫了西姜王的婚事,消息传回西姜,受难的自然是李国。   魏子归犹不知晓,紧张的手心都冒了汗,眼角眉梢尽是喜悦。那是他喜欢了十几年的姑娘,就算她如今并未喜欢上自己,但只要他一直待她好便知足了。   “父亲,您早前怕儿耽误了婚事,如今,儿想要......”   魏相沉着声音打断:“你可知道如今的李国在九州是何地位?空有王室之名罢了!不仅要连年的往西姜送去贡品,甚至还要割城才能换取片刻的安宁!那西姜王,本就不是个善茬,若是惹到了他,遭殃的岂止是李国,更有李国的百姓!”   魏相这样说,魏子归怎会不明白。   他握紧双拳,眼睛里涌上一层水雾,忽的跪在了地上,哑声道:“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大公主也是您亲眼看着长大的,国君忍心,可是我不忍心,父亲便也忍心吗?要靠一个女子才能保住国家,这是何道理!”   魏相起身,瞪着他:“弱肉强食,这就是道理!”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也不忍心见他伤心,只道:“为父又如何不知你对大公主的心意?可是昨日我进宫问明白了,那和亲的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的是大公主李娇的名姓,西姜王此前见过她,便不能再换成任何人!儿啊,你就放下吧,这世间好女子不止大公主一人,你何必要为了她如此呢?难不成,要置李国百姓也不顾吗?”   魏子归脸上的血色悉数退尽。   -   李娇手上的粗绳虽然解开了,但是殿内守着不少的兵士,沈柔更是将她宫里的宫人派了过来看守着她,美名其曰照顾。   她在窗前的小塌上坐了半日,只等到日头西落这才将目光收回。   映月将她面前的茶水添上,低声道:“今日魏相并未进宫来。”   李娇点点头,毫不在意的模样,“唔,我知道了。”如今天都快黑了,若是来早就来了。   她脸上未显露半分的难过,映月倒是气愤起来:“魏公子他这不是骗人吗!昨夜里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今日说话不算数呢!”   魏子归的为人,李娇自然是知道的,恐他昨夜是唯一冲动了一回,让她也跟着心里起了期盼。   可回来之后细想了下,魏子归愿意,魏相又怎么会愿意呢?   若是和亲的文书上没有她的名姓还好说,就怕上面将自己的名姓写上,西姜王本就恨极了自己,巴不得让她去。到时候若是嫁给魏子归,只会给李国招致祸端。   ——按照如今的情形来看,那和亲的文书上果然写的是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一句模糊的公主。   李娇托着腮望着窗外的天,日头西落,在院子里洒下金黄的余晖,旁边种着的几株桃花树也开了花,粉粉嫩嫩的好看极了。   她深看了几眼,起身朝着自己的床榻走去,将底下的大箱子都搬了出来。   沈柔派来的宫人见她如此动作,连忙上前询问:“公主,你这是作何?”   李娇瞪她一眼,“你管我作何?”将箱盖掀开,里面尽是上乘的衣物,另有几箱珠宝首饰,她斜看了身旁的宫人几眼:“离我远一些,侧夫人宫中的怎知道手脚干不干净?”   她将箱子里的衣物首饰重新规整了下,而后推到了殿门的旁边,不理会兵士疑惑的目光,只吩咐道:“可给我看好了它,若是少了一样你便回家去吧,再不必在宫中当差了。”   兵士被吓得立马点头,双眼不错的盯着脚边的漆红箱子。   沈柔身边的大宫娥名如意,;她被派来看守着她,此时见她的动作,只笑道:“昨日宴会上北燕王便决定带琉璃公主回北燕去,待北燕王一走,您便要去西姜享福了,这些珠宝首饰西姜应有尽有,您实在是犯不上这么宝贝。”   映月上前只呸了一口:“那也是大公主的,轮得到你来说话?”   李娇呵斥了映月一声,随即对着如意道:“映月不懂事,如意姑姑不要怪罪。昨日国君设宴,北燕王便看上了琉璃?”   如意仰起头来,与有荣焉:“那是自然,当日宴席之上,北燕王一个劲的夸琉璃公主舞姿美、人也美,且他本就没有正夫人,依着琉璃公主的样貌,日后自然是她的。”   李娇状似失落的低头,语气哀戚:“那今日国君还会设宴吗?”   “大公主就不要多想了,连天的宴席累死个人了,北燕王明日便要启程回燕,自然是在殿中好好休息一番才是!便是再设宴席,大公主的舞姿也未必比得过琉璃公主!”   李娇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并未存在的泪珠,“......如意姑姑说的倒是实话。”   -   若非如此,李娇很是不愿意再与北燕王打交道。   可是现下,唯一能够惹西姜王忌惮的,只有燕寒时一个人,若是他开口将自己带去北燕,那么西姜王绝不敢反抗。   他今晚上并未去宴席,所以正待在王宫的殿中,他所在的宫殿只与自己一亭之隔,且他的身边又素来是些耳目聪敏的兵士,若是她这里出了事情,定能让他们赶过来。   ——李娇要一把火把自己的宫殿点了。   火不能太小,若是小了门外的兵士进来就能熄灭了。   必须要大一些,能够将这里的情形弄乱,宫中失火并非小事情,北燕王离这里并不远,且夜晚多北风,火大烟多自然能够熏到燕寒时所在的宫殿,到时候他定会带兵来看。   只要他来到自己的面前,李娇便能够说服她带自己回北燕。   夜色深深,李娇合衣躺下,耳边传来内殿宫人清浅的呼吸声,她这才起身将宫烛点燃,扔在了被她堆叠在塌角的衣裳上。   火光沿着衣裳直烧到帐幔,屋内立时便充斥着浓浓烟味。   不只内殿,外面更有火光点点。   李娇早就在如意睁眼的时候用玉枕将她砸晕,喊道:“——救命啊!有刺客!有刺客!”   兵士闻声而入,她趁乱退至外殿,将藏在在身后宫烛扔在了案桌上堆叠的画卷上,火光立时冒了出来,她指着门外,惊慌的喊道:“你们快去,有刺客要杀我,不能让他跑了,快去追!”   此时的内殿,早已火光冲天,眼前竟是浓浓烟雾,熏得她眼睛生疼。刚要伸袖将自己的口鼻捂住,忽然被人拦腰抱住,冲了出去。   “你是谁?快......快放开我!咳、咳!”   燕寒时满眼的焦急,待脱离火海,这才将她放下去,急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伤到?快让我看看!”   未等李娇回答,他已经围着她的身子看了一圈,见她脸上沾染着烟灰,熏得眼角都通红,立马跑去水井旁,将下袍撕下一大角来,沾湿后敷到了她的脸上。   “好些了没有?”   抱着冰凉的湿布,她这才好受了许多。大口喘了几下,后退了半步,“......大王怎么会在这里?”   火才刚刚燃起,别的宫殿还未看到也没有听到消息,按照两宫之间的距离,他怎会来的这么快?几乎是她一喊救命,他就冲了进来。   燕寒时并未说话,方才焦急的神色慢慢退去,黑夜即使有月光,仍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觉得凉意沉沉。   他默了一会儿,忽然向前几步,靠的她极近。   高大的身体弯下去,将她罩在自己的影子里,见她想要后退,大手早已钳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自己的胸膛处,沉声问道:“......为何要点火?” 第25章 二十五朵娇花   燕寒时这几日烦躁的很。   他本就是容易燥怒的性子, 能够耐下心来应付李齐光设的宴席,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待提了几句大公主李娇的好处,本以为第二日便能等来消息, 结果等来的却是李齐光的道歉。   他说李娇不愿意入燕,反倒是以死相拼,如今已将她囚禁在宫中,等她醒悟。   ——当真可恶!   他当场便将李齐光政务殿中的黑檀案桌踹翻,文书洒了一地。   吓得李齐光堂堂王室国君, 竟软倒在地, 一个劲的求他饶命。   哪里顾得上周围的人, 他胸腔满满被怒火充斥, 只恨不能一刀将李国给劈了!   他大喘了几瞬,才甩袖而去。   本来、本来就没有多么喜欢她!既被伤害了一次,还能被伤害第二次不成?他又不是傻子!   之前想要她以质女的身份入燕,也不过是、是为了羞辱她, 报当年之辱!   如今她既然不愿,甚至以死相逼!   他又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岂会与一女子过不去?   想着明日便要离开李国了, 他在殿中转了许久, 甚至都将衣服脱了将自己蒙了起来, 可夜深又穿衣而起。   就去看一眼,就一眼而已。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翻墙而入,还未进殿, 便听人大喊“刺客、失火”,连忙跑了进去,却见李娇将宫烛扔下......   ——当真是以死相逼!他未再说要她入燕的话,她却还不肯罢休, 非要丢了性命不成?   虽然满心的愤怒无处发泄,可是看见李娇被烟火熏得低声咳嗽的样子,还是心痛极了,大步上前将她抗在肩上,生怕她在做出傻事来,直跑的离着火处远远的,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他又上前一步,大手不自觉用力,直攥着她的肩膀,黑眸沉沉压迫着,道:“你为何......要放火?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李娇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那日在他的营帐中,男人便是眼前这幅模样,不敢再挣扎,生怕再将他惹的发狂,只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大王这样攥的我很疼。”   她微扬起头,淡淡月光洒在脸上,眼角的泪珠晶莹透亮,格外显眼,虽是被火熏得,但是她还是小小的抽泣了几声。   “大王问我为何放火,你可知我如今的处境有多么艰难?”   燕寒时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再被她哭的心软了,立马将目光移开。可是他控制的了眼睛,耳朵却又传入她低声啜泣的声音,受尽了委屈般。   握着她肩膀的手松了些,冷着声音道:“大公主是在说笑?你是国君最宠爱的女儿,母亲又是正夫人,还有两个舅舅,怕是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旁人怎敢来欺负你,又怎会欺负的了你?!”   李娇将自己磨红的手腕抬起来给他瞧,“大王可有见过宠爱女儿的父亲,会命人用粗绳绑着她,将她关在殿中谁都不许探视的吗?”   燕寒时盯着她手腕处的红痕,周围白皙的皮肤衬的此处格外的刺眼,他的喉咙也哽住了般。在她的面前还保留了丝理智,“这......”   这难道不是国君怕你自伤才绑住的吗?可他看着她眼里的泪珠说不出口。   李娇见他还不信,又道:“大王见我那日,我正将西姜王捅伤,这才得以逃脱。所幸遇见的是大王您,否则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够回来,然几日之前,我得罪了沈侧夫人,大王当日也是在场的,第二日她便在国君耳畔吹了枕头风,要将我送去西姜和亲,我不愿意,这才将我关在殿中,只等着大王离开后,便送去......”   北燕与西姜素来不和。她此时表现的讨厌西姜多一些,燕寒时便更有可能将自己带回去。   可她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男人双眼早已猩红。   吓得她连忙噤声,悄悄的后退半步。   “将你送上姜贼马车的,也是沈柔?”   不用她回答,燕寒时已经猜到了。   此时更恨的是自己,怪他一直没有觉察到,还沉浸在过往她留给自己的苦痛当中,以为她是个受尽万般宠爱的大公主。   明明当日进共京城们,她站在高台之上被众人泼尽脏水,维护她的也就只有她的舅舅而已!   那日她带兵闯入沈柔的宫中也是如此,若不是他刚好在,李娇岂不是被李国国君当场打死?!   他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低眸就见女人害怕的后退,这才将脸上的凶狠掩去,小心上前,轻拍了她的肩膀几下,道:“大公主莫怕!我定为你讨回公道来!”   静了几息,又补充道:“沈柔不过是侧室,却如此待公主,孤实在是看不过去!那姜贼可恶之人,西姜更是堪比蛇鼠窝,送公主过去岂不是找死?孤万万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李娇被他瞪眼大骂的样子逗得笑了几声,掩住唇道:“谢谢大王。”   她的眼睛亮亮的,正带着笑意望着他。   燕寒时被她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极了,幸亏夜黑,也幸亏他的脸也黑,不然红了脸岂不闹了笑话?   “咳、咳,不必谢。”   -   李娇与映月商量好的,殿内的火她负责点,而映月负责将宫人睡得偏殿点燃。这样分散开,也正好将火势造大,更能拖延时间。   如今宫内的大火已被扑灭,不见了李娇的身影,屈万带人追了过来。   如意匆忙跑过来:“大公主!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奴好找!”   夜深,她并未注意到李娇身旁立着的高壮男子,只吩咐身后的兵士上前将她带回去,“国君吩咐了奴等看守您,让您不得踏出内殿半步,还望大公主体谅一下奴,快些回去吧,免得让屈将军动手,伤了您!”   如意是沈柔身边的大宫娥,素来得沈柔的信任。不然也不会让她来这里看守着李娇了,为的就是不让李娇痛快。   之前这个叫如意的跟在沈柔的身边,也没少暗地里欺负过尤氏,就连李娇也好几次受到她的讽刺。   此时有燕寒时出言在先,知道他会给自己撑腰,胆子比以前更是大了不少。   她伸手指着如意,侧头对一旁的男人道:“就是她,就是她用绳子将我绑起来的。”   而后目光看向一旁的屈万。   李娇向来是个记仇的人,便是旁人只得罪了她一点点也会在心里记得清楚。   更何况屈万这样,明明是国君身边的近卫,却听从一侧室的话,甚至带兵闯入自己的内殿!   “女儿家的清誉何其重要?可是屈将军却任由他身后的兵士闯进我的内殿!将我身边的宫娥都吓坏了!”   李国国君听闻有刺客,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众宫嫔,还未走近便听见李娇告状的话,连忙呵斥一声:“北燕王面前岂容你胡闹!还不快过来!”   尤氏不明其中的缘由,但她向来不敢违逆国君的话,又见女儿正与北燕王站在一处,想起关于他的传闻,被吓得厉害,急忙唤道:“娇娇快到阿娘的身边来,让阿娘看看你有没有伤到?”   李娇轻剁了下脚,往燕寒时身边靠去,“我不过去。”随即两根指尖捏住他的衣袖晃动了几下,眼睛星光闪闪,分明是在说“大王说好的给我做主,不能反悔”!   燕寒时不理李国国君的讨好,只吩咐身旁赶过来的武威,指了指跪俯在面前的屈万等人,“他们既然敢对大公主无礼,都拖下去,一个不留。还有此宫娥,竟敢以下犯上,伤了大公主的身体,更是留不得。将他们统统拖下去。”   “大王——大王饶命啊!   “大王!奴是听命行事的!并未伤了大公主啊!还请您明鉴!”   “求大王饶命!”   李国国君并不在乎沈柔身边的宫娥如意,但是屈万却是他的心腹,怎能随意杀了?岂不是削弱了他的势力!连声告饶:“北燕王您息息怒火,这屈将军武艺不凡,只派人拖下去杖责便是,实在不至于杀死啊!”   燕寒时冷眼一瞪,他立马害怕的畏缩起来。   李娇嘴边的笑意还未放大,便被尤氏斥责了一声:“娇娇!”   尤氏素来是个心肠善良的,但就是太善良了总是被人欺负。若是李娇再如她一般,母女二人尸骨都不知道扔在何处了。   李娇想要北燕王为她撑腰,他说出要将欺负她的人都拖下去一个不留时,虽然震惊但并不意外,若是此时没有周围这些人,她定要拍手称好,可是阿娘就在旁边,不能吓着她了。   只得低声求道:“屈将军是国之栋梁,大王只打他十数下便是。”   她都开口了,燕寒时自然不会拒绝,只挥手让武威将他们都带下去,随后一句话,直如惊雷震在众人的心上,“明日我便启程回燕,劳累大公主与孤一起了。”   -   宫殿早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里面的东西大都被毁了。   李娇也并不想再进去,只吩咐宫人将自己之前整理好的箱子放好。   她既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没了应付其他人的心思,到底有了北燕王撑腰,连拒绝国君都有了底气。   只是尤氏是她的阿娘,是真心担忧她的。   总要编些好话让她安下心去。   今日她的宫殿被烧,正好给了她借口,像小时候那样与尤氏住在一起。   李娇安抚道:“阿娘你不要担忧我,我既然去了北燕,便不用随意找人嫁了,也不必再去西姜应付西姜王那个老男人,阿娘该为我开心才是。”   尤氏有她自己的较量。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还是清楚的,别看娇娇平日里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可是性子却从来骄纵,果真应了她的名字。   若是离了自己的身边,受了委屈找谁说去?更别说,北燕王在外本就有个霸道残忍的性子,可如何忍了她的小毛病?若是打她了,又该怎么办?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怎会开心?西姜是个吃人的地方,北燕就不是了?哪里都是龙潭虎穴,可让我如何忍心将你送走!你与我说真心话,若是你不愿去北燕,阿娘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你护下来!”   尤氏擦擦眼泪,继续道:“本来你舅舅都给你物色好人了,只等着你点头,可你偏不!若是早早的嫁了人,也不会像今天这般。嫁给平民又有什么不好的?有你舅舅给你撑腰,他便只能将你捧在手上!”   李娇知尤氏是为了自己好,笑着揽住她的肩膀,伸手轻擦着她眼下的泪珠,柔声道:“普通百姓哪里养的起我啊,可别祸害人家了。阿娘问我为何要去北燕,自然是喜欢北燕王呀。他不只今日护着我,更是帮我许多,便是颗石头也捂热了,女儿是人啊。再说了,北燕王长得并不差,琉璃都动了心,我自然也是呀。”   尤氏眼角的泪珠要掉不掉,一脸惊讶的望着她:“怎、怎会?你自小不喜欢这样的啊!你说过你喜欢腹中有诗词的,最讨厌的就是如你大舅舅那般的行伍粗汉了!你不要撒谎,莫不是因为他是北燕王?因为他的身份,你才想要......”   李娇垂下眼帘,黑眸澄澈一派真诚,歪头一笑:“阿娘,人都是会变的啊。”   “可是你阿爹此前,已经将和亲文书写上你的名字送去了西姜,我与你舅舅说过要他截下来,可却晚了一步,如今怕是......”   李娇伸手将她的眼睛捂起来:“阿娘快些睡觉吧。这件事情,让国君自己头疼去,您往后只管在宫中好好过您的日子,也不必担心女儿,我定也会过的好好的,不会让您费心的!”   -   自李国至北燕,少说也要半月的行程。   武威骑马落在后方,满脸的不愿。   他们此行已到了李国与北燕相交的边界——莫县,若不是中途加了个坐马车的李娇,他们如今早该到北燕国都了。   “大王可真是鬼迷心窍了,咱们这一行人什么苦没吃过,早该到王城了!可现在,马车里那人没走几步路,就喊颠的难受,这还没天黑呢,便吵着肚子饿了,这、这也就大王能受得住!还不如春芳居的娘子,只管着伺候咱们!”   “可不!像这样娇里娇气的也就是汉人了!咱们北燕女子哪个像这般?”   骄里娇气的汉人女子正斜靠在车壁上,捏着一朵时新的桃花簪在了发髻上,左瞧右瞧又觉得不满意,从发髻一侧换到另一侧,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又拿起一朵沾了金粉的点在额心中央。   映月掀开车帘,端着一碟糕点放下:“公主先吃些枣糕垫垫肚子,咱们这就进莫县了,正是正午,食馆都开着呢。”   李娇放下铜镜,嗯了一声,又问道:“李国可有什么消息?”   映月凑到跟前来,跪坐在她的脚边,低声道:“西姜王听到您去燕国后大怒,可他到底也不敢与北燕王抗衡,只将气撒在了国君的身上,为了让西姜王息怒,将宫中好些美人送去,其中还有琉璃公主!”   “哦?他竟也舍得......”李娇脸上看不出半分表情,只勾了下唇角:“沈柔该要气死了吧?”   “正是呢!哭着喊着求国君,可是人都被带走了,哭又有什么用呢?幸好公主有先见之明,将暗卫都留给夫人,她生着气要去找夫人的茬,可连宫门都没进去!”   李娇笑出了声来,随即叹口气:“母亲这性子太软,若是没个强硬的护着,总是会被欺负。”   马车忽然颠簸一下,李娇的头磕在车壁上,并不是很疼。   燕寒时掀开窗帘,骑在马背上弯腰看进来:“前面有一家面馆,中午便去那里吃一顿,可要再吃点别的?”   李娇掌心躺着方才被她插在发髻上的桃花,见男人忽然伸头进来,又被吓了一跳,伸手将桃花扔到他的脸上去,“大王自己决定便是。”   随即将窗帘从他手中扯下来。   手心这朵桃花花瓣是她晨时在路边摘得,本来有一整株,被她左挑右挑只剩下了这最后一朵,如今也没有了。   ...马车都驾不好,颠颠簸簸的,若不是看在他帮了自己许多次的份上,早就生气了。   莫县是座边陲小县,临近两国边境多战乱,是以流民贫民居多。道路两旁随处可见饿死的尸体,食馆也不多,只找到了山脚下的一家。   随意搭建的草棚子,外面摆放着几张木桌,上面放着几双插在筒里的长筷。旁边是乱石堆,春日风大,吹的沙尘直往桌面上扑。   站在外面的伙计穿着灰布棉衣,体型健壮,嘴上一圈胡子,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他利索的将木桌擦了几下,招呼道:“大人这边请,几位?”   李娇站在马车上,只远远看了几眼便想回马车里去。她拿着帕子遮住半张脸,挡住了些风沙,映月从车厢里拿出帷帽戴在她的头上。   李娇这才慢步朝着草棚走去。   燕寒时早已经坐下,见她慢悠悠的走来,皱眉道:“不是说饿了吗?怎么还如此慢!”他扫一眼李娇头上戴着的帷帽,问道:“怎的往头上戴这种东西,这吃起面来太不方便了!”   幸得白纱遮挡,李娇瞪他一眼,低声道:“太晒了。”   她还未坐下,只站在木桌一侧,映月早已用湿帕子将她坐的木凳以及木桌擦了一遍,又用干帕子擦了一遍,这才道:“好了,姑娘您坐吧。”   燕寒时在一旁不错眼的盯着她瞧了好一会,被帷帽挡着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只隐约瞧见嫣红双唇,粗声道:“娇气!”   这一桌上只他们二人,李娇也自在些,她往旁边移了移,免得被他叉开的双腿碰到,道:“这哪里算娇气?这样干净些,免得脏兮兮的伤了肚子。”   听她这样说,燕寒时倒是默了一会儿。   他向来不拘这些,落魄时连别人扔的剩饭都吃得了,怎会像她这般精致?   可目光触及到一侧端坐的李娇,鼻息间竟是她身上的香气,忽然觉得他真的有些脏。   将手伸到她的面前去:“用一下帕子。”   知道他用来作何,笑看了他一眼,将帕子递给他,随即道:“大王用了便扔了,不用再还给我了。”   燕寒时应了一声,见她目光并未看向自己,只在桌子上虚虚的擦了几下,随后快速的塞到了自己的袖口中。   忽而愣住——   他这是在做什么?!   脸颊腾的一下子烧红,也不知是被自己气的还是羞的。只得掩饰般的将伙计唤过来:“这天太热了,先上几碗凉茶来!”   伙计上前来,声音粗哑道:“大人,实在抱歉,穷乡僻壤并未备下凉茶,只有凉面。”   李娇并不想多看这伙计一眼,长相实在粗陋,就连声音也是粗声粗气的。她又悄悄往一旁移了移,生怕与此人太近。   燕寒时侧头看她一眼,就见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远处,搬起木凳坐到她的身侧,声音带着怒意:“你离我这么远作甚?靠近些,不许再动了!”   李娇低声应道:“我不动便是。”   许是她的声音好听,伙计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旁边的男人,随即问向李娇:“这位姑娘要吃些什么?”   李娇不想多言,何况她对这伙计很是没有好感,但既然问了自己,她便道:“只一碗清汤面就行。”   燕寒时补充道:“方才你说饿了,只吃一碗面怎么行?你且等等,再上些小菜来。”   燕寒时正询问伙计面馆里有哪些小菜,一边问一边还低头问自己喜欢不喜欢吃。   他的眼神乌黑深邃,五官轮廓俊逸,此时正直盯着李娇看。之前明明觉得他的声音粗哑难听,可自听到伙计的声音后,便觉得他的声音虽然粗哑但意外的舒服。   他直视的目光让李娇恍惚了瞬,继而便看到站在一侧的伙计偏了下头,搭在脖上的面巾滑落到肩膀,露出一条赤红的长疤。   李娇多看了他一眼,见他回过头来这才将目光移开。   莫县本就多遭战乱摧残,在这里居住的百姓身上多些伤疤也不足为怪。只是这伙计的伤疤靠近脖子,再深几寸便能毙命,且这大汉满脸的络腮胡,行事举动也不像是面馆伙计的模样。   她心里生了疑,待看到端上来的清汤挂面,面条粗糙的很,更是没了胃口。   “我不饿了,”她将长筷放下,伸手扯了下他的袖子,将他快要到嘴的肥肉给扯掉了,道:“这里瞧着不干不净的,你能吃下去?”   他并不生气,向来知道她爱干净,方才她来的时候便见到了,从前跟在她的身后,更是知道她的性子。只夹了一块纯瘦的肉放到她的碗中,“吃这个,这个不脏。”   ...谁要吃这个?   李娇带着帷帽,旁人看不出她的视线来,她往旁边扫了一眼,这才将头低下,声音轻轻的:“这家店太奇怪了,还是不要吃了,万一中计......”   瞥一眼燕寒时的穿着,只在心里骂了他几句。   也不知这人是心大还是蠢笨,在外也不乔装一下,金冠束发,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有钱!随行的兵士也只几十而已,就不怕遭人刺杀?   燕寒时一直低着头,闻言笑看了她一眼,安抚道:“无事,你安心吃便是。”   又伸筷夹了几道小菜放到她的面前,随即一口将面汤喝了个干净。   李娇气极,再不看他,独自一人生着闷气。   若不是现下正跟在他的身边,与他拴在了一处,怎会去管他的死活?   这家店里除了他们一行人再无旁人前来,且只一个伙计出来待客,房屋里并无一丝人气。就连眼前这碗汤面做的也是马马虎虎,怎像是面馆做出来的?   反正她是不会吃的,饿极了车上还有糕点,总能撑一会儿的。   燕寒时侧头看了李娇一眼。   只见她端坐在一旁,风拂过帷帽下垂的白纱,吹开条细缝,正能看清她此时的样子。明显不开心了,嘴巴都是嘟起的。   他想多看几眼,可惜白纱立马合上,只得低笑一声。   “真的不饿?若是现下不吃,待离了这里,可要饿上许久了。”   李娇瞥了她碗前的牛肉几眼,便听他又道:“这是车上自带的,不是这里的,你放心吃便是。”   她这才动筷,只吃了几口便不肯再吃了。   -   屋内,方才那高壮的伙计躲在窗后,向外望去,道:“回禀王子,他们都吃了,其中还跟着一个女人,应该是李国的大公主,她该如何办?”   隐在暗处的男子沉吟了下:“既然跟燕寒时是一起的,总不能独留了她的性命,一起杀了。”   那高壮的伙计叫屠刀,他又看了李娇一眼可惜道:“这位大公主九州闻名,据说长相很是好看,属下方才只是听她说了几句话骨头便要酥了,若是就这么杀了,实在可惜!”   男子沉默了下,只暗自将弓箭搭好,目光瞥向窗外的燕寒时,拉开又放下,眼里竟是兴奋的光,敷衍道:“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只记得过后处理好,莫要留下痕迹。”   屠刀眼里精光顿现:“谢王子恩典!属下知晓!”   -   这里风大了些,李娇将下方垂着的白纱掩了掩,余光扫向窗牖处,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目光让她不舒服极了。   她又看了眼旁边的燕寒时,见他还在吃着东西,心里忽然生出股燥意。   传闻都说他杀伐果断、智勇无双,可是此时怎么只知道吃?   那伙计明显很是可疑,可是瞧他却吃得极欢快,就连他身边的兵士们也都端起酒杯喝了起来,好不快活!   她催促道:“你怎么还未吃饱?”想要快些离开这个让她处处都不舒服的地方。   燕寒时听出了她语气的不耐,只得加快速度将碗中的肉一口吞下:“你且等一等,马上便好了。”   燕寒时一口大碗里的汤面喝干净,视线往旁边一扫,面上一派从容。往李娇身侧靠近些,待确定她就在自己的跟前时,这才缓缓一笑。   他伸手,去拿一侧的菜碟,指尖一滑,菜碟立时落在地上,发出砰的碎裂声——   “不好!中计了!”   屋内冲出一群黑衣刺客,为首的屠刀举起大刀,大笑几声:“——已经晚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们这群人的目的很明确,便是要燕寒时的命。   而燕寒时身边的兵士早已经醉倒一片,唯有几个人还保持着清醒,举起刀来与刺客对战。   李娇被燕寒时揽在怀里,她的身子本就娇小,于燕寒时而言轻松的很。   可他到底喝了些酒,脚步虚浮,抵挡刺客的挥刀便显得愚钝。   背后传来铿锵一声,一柄泛着寒光的大刀直冲她而来,燕寒时转身,将她牢牢护在怀里,提刀去挡,猛然被划破小臂,幸亏他后退的及时,否则半条胳膊要断下来!   李娇被吓的心脏扑通的跳的剧烈,耳边更是嗡鸣声不绝。   刺客的数量远多于他们,且这群刺客的体型高大,分明是燕人的身量。纵使燕寒时再多武艺,也寡不敌众。身上添了一道道刀伤,反观他怀里的李娇,只是溅上了些血点而已。   武威回头一眼,顿时吓得心都提了起来,立时大喊道:“——大王!小心身后!”   他奋力的将挡在身前的刺客斩于刀下,只恨当时自己不离得大王近一些,如今大王既要护着一手无寸铁的女人,还要对抗面前的敌人,可该如何是好?!   温热的血洒在李娇的脸上。   燕寒时胳膊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都是为了护着她留下的。   可李娇心里并未有任何感动的情绪,当时她便说了这食馆可疑的很,他偏偏不听,如今入了别人的圈套,命都要搭进去了!   她气归气,也明白如今她与燕寒时是站在一处的,若是他的性命没有了那她也未必能活下来。   李娇也顾不得脏,只伸手抹了一把脸,好歹将溅上的脏物抹干净,正在此时,一黑衣刺客绕到燕寒时身后,举刀便要砍下!   若是这一刀下去,不止燕寒时怕是连她自己都会没了性命。   李娇的胸腔砰砰的跳动剧烈,脑中一片空白,不待思考,已经将手伸出去挡。   她双手抓着刺客举刀的手腕,北燕大汉的力气自然是她不能比的,手腕都快要被冲力给震碎了。   燕寒时已快刀将身前的刺客解决,转身,气息陡然一沉,一脚将刺客踹到了旁边的石碓处。   他神色焦急的道:“伤到了没有?你、你一个女人去拦他作甚?砍上便砍上!你的手腕疼不疼?”   李娇拂开他抓自己的手,弯下腰将刺客滑落的大刀捡起来:“若是我不拦着,砍上你便没有命了。”   她并不是养在深闺的公主,对刀剑也不是一概不通。   虽然只会些皮毛,可关键时候确能够保住性命。   身上沾满了粘稠的液体,让她很不舒服,胃里甚至翻腾的几欲作呕。   李娇狠狠的咬了下唇间软肉,堆高的发髻散了,也并不在意,只迅速的举起大刀——   他们到底人少些,很快便落在下风。   “大王!咱们的人太少了!恐打下去大家都没有命了!”   燕寒时利落的收刀,往马车旁跑去,大喊道:“快走!”   他直接将李娇扯到怀里托上了马背,刚要跨上去,一支长箭直冲他而来,狠插进后背。   男人立马踉跄一下,嘴边溢出血来,“别管我......你快先走!”   李娇二话不说抓紧燕寒时的手将他拽上了马背,男人的腹部趴在马背上,刚要换一下姿势,身下的烈马往前快跑起来。   她急声道:“趴稳了!别乱动!——驾!”   -   快马行了许久,待后方没有人声,这才停了下来。   李娇左右看了一眼,见武威打马近前来,忙问道:“我身边的宫娥呢?她没与你们在一处?”   武威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一直以为李国这位大公主是娇生惯养的,亦是个玩弄人心的好手。今日在食馆处遭刺客伏击,本来恨极了碍事的公主,可没想到竟是她救下了大王!   虽说北燕女子多彪悍,可是大多数女子也不会像李娇这般,见血了仍能镇定的举起刀......且她挥刀时利索极了,一点都不比男儿差!   此时再看李娇,心里便多了些敬畏,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敷衍。   武威看了眼身后跟随的兵士,道:“公主莫急,方才混战时属下并未注意到映月姑娘的身影,应是与守车的兵士在一起。刺客的目标是大王,如今大王受了他们一箭,想必他们定不会再追来,大王身边的兵士各个高强,映月姑娘与他们在一处,不会有危险的。”   李娇蹙眉:“那也只是可能......”映月到底不在自己的身旁,是死是活也不是她能推测的,只能暂时放在脑后,“正好前面有一处庙宇,咱们先去那里应付一晚上。”   荒山野岭,四处并未有人烟的踪迹,能找到一处庙宇已是运气极好。   他们一行人进了里面去,发现正是座年久失修的荒庙,周围皆是疯长的乱草。佛像掉了漆,仍用那双慈目望着众人。   燕寒时趴在地上,后背的长箭已被拔出,他的身上尽是伤痕,露出的血肉狰狞。   李娇撇开目光,问道:“他怎么样了?”   燕寒时长嘶了一声,强烈的痛意让他身上冒出了不少的汗珠。   从前他受过比这还要重百倍的伤,咬咬牙也就忍了过来。   他知道李娇一直站在自己的旁边,是以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知道她最怕脏了,想要让她站远些不要再看了,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是喜欢她站在身旁的感觉的,哪怕是安慰自己也好,安慰自己她其实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不然怎么解释她会拼命要护自己安全?   明明可以丢下他骑马逃命,却要费力将他拉上了马,应该是有一些喜欢他的吧...?   待听到李娇站在一侧,轻声的问出“他怎么样”时,燕寒时的呼吸静默了一瞬,就像是在印证他方才的猜测般,竟然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句句带着关切。   身上的伤口忽然不疼了,他侧头看了李娇一眼,果然见她低蹙着眉头,怕她着急,强扯出抹笑来:“我没事......公主、公主别担心!” 第26章 二十六朵娇花   庙里的味道不算好闻。   本就是荒废许久的庙宇, 一群负伤的兵士进来后,空气中都是血腥与汗味的混合。   李娇在旁边忍了许久,实在忍不住了, 快跑到庙外,蹲下身子干呕。她只除了在马车上用过几块糕点,肚腹里再也没有旁的东西了,只干呕着难受极了。   一见她往外跑,燕寒时下意识的起身, 猛然扯到后背的伤口, 本来止住的鲜血又开始涓涓的往外流。直把武威看的叹气, “大王好生的躺着, 属下这就出去看着大公主。”   他还未走几步,就被燕寒时叫住:“你回来。”   他见过她不止一次的干呕......   几月之前,他刚进共京城就见女人用手指攥着一男子的下巴逼迫他抬头,天知道, 他都快把那男人盯出洞来了,而后就见到那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噩梦里的场景——   李娇拿着湿帕子,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擦的仔细, 随后将那块帕子如同脏物般扔掉。   而且每次他靠的她极近时, 她总把眉头紧紧蹙起, 尽管小心掩藏,但是眼底那抹恶心瞒不过他,每次看见都能让他好不容易平复的怒火再次燃烧。   不止是这样, 他从未见过李娇与旁人有过任何的接触,每次说话时都保持一定的距离,更何况今天,她进食馆时满脸都是抗拒, 显然是觉得脏极了......   所以——   曾经看到的那一幕或许并不是单单针对他,而是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虽然她将自己送的贴身玉饰随手扔掉,虽然她说过他并不配这样的话,让他伤了许久的心,但那时她还是个十一、二的小姑娘,他与她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不应该计较的啊。燕寒时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他将外衣披上,毫不顾及后背的伤口,走到李娇的身边,本想蹲下身子,可后背的伤口深一有大动作便撕扯的厉害,只得站在她的旁边,道:“前方有河水,我带你去洗一下。”   李娇往一侧移了移,出来后没了压迫人的血腥气,可是她的外衣已经脏了,要是不换一下,她要难受死了,抬头看一眼燕寒时苍白的脸,“大王还受着伤,让其他人带我去就是,你进去躺着吧。”   燕寒时忽然笑了一下,连眼睛也亮了起来:“不碍事的,你不用担心。”   他盯着李娇看了许久,许是目光太过灼热,直将女人看的羞的移开了目光。   他心里想着,果真自己猜测的没有错,从前她待自己是坏了一些,可看在她年龄小的份上便不与她计较了。   而现在,他不仅救过她,还帮了她许久,就算没有动心,也该有一点点喜欢的,她又不是石头做的......   李娇今日已经听他说了两次“你别担心”了,第一次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方才那句则是不想与他离得太近而已。   她从小便是冷情冷性的人,之前与尤氏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哄着她的,怎么可能会喜欢北燕王呢?   男人在她的眼里都是一个样子的,她永远都不会在他们的身上付出真心——   何必给自己有受伤的可能呢?她不会这样做的。   北燕王自以为是的模样,于她来说没有半点坏处。李娇也不反驳,只点了下头,随即起身,“走吧。”   -   日头西落,河面结冰融化,橙黄余晖洒在粼粼水波上。   燕寒时已将长靴脱掉,赤足踏进水中。大袴挽到大腿侧,回头对远处守着的兵士道:“快快将长戟拿来,今晚上抓些鱼回去,烤着吃!”   守在远处的兵士听他的喊声,将长戟递到他的手里。   李娇寻了个稍远的地方,再三确认燕寒时并未朝这里看过来,这才将外衣脱下放在水中冲洗。幸好外衣厚一些,内里的衣服只稍微染了一点,将水捧起洗干净了脸。   河水泛凉,她打了个寒颤,又将发簪摘下,低头将长发放进水中仔细的冲洗了一遍,待没了恶心人的味道,这才将发上的水绞干净,只用一根发簪虚虚的簪起。   燕寒时正在水中捕鱼,后背因为他的动作将伤口撕裂,又渗出血来。   但他常年在战场,后背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看着骇人了些,于他来说只除了些许的疼并无大碍。   再说了,男人流点血算什么?   可李娇却不这样想。   她如今要去北燕做质女,李国的地位并不能给她任何的依靠,说白了,北燕王对她的态度决定了往后她在北燕的地位。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对北燕王的感官并不算差,在九州诸位霸主中,他算是讲道理的人了,虽然初见时发了一场疯让她现在还心有余悸,但只要他不发疯,并不会难为她,也不会像西姜王那般强迫自己。   可如果他要是遇害逝世,她也不会因此回到李国去,而是一直待在北燕,若新王是个好想与的那也就罢了,就怕是第二个西姜王。   李娇将湿透的外衣搭在臂上,走到燕寒时的身旁攥住他的手腕,道:“我来。”   “你会?莫要逞能——”   男人话还未说完,便被李娇往后推了一下,手中的长戟也被她拿去。   她单手握不住长戟,只得双手攥住,双眼盯着河面猛然将抬高的长戟插入,一尾鲫鱼正中,扑簌着甩了她一身的水。   她往后退几步,这味道腥极了,她很是不喜欢。   燕寒时满脸震惊:“公主连这也会,倒是我低看了......”   随即伸手将长戟接过,拿下鱼来甩到岸边上,立马有兵士上前来将鲫鱼接过放在布兜里裹着。   原以为她是被捧在掌心养大的公主,可这趟去李国才发现并不是他想的那般。   她一个女人家的,又是王室的公主,瞧着这捕鱼的手法虽不熟练但并不生疏,为何会如此?难不成与自己一般——   他眼带担忧,急声问道:“你怎会这些东西?”   李娇看他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提起沾湿的裙角踏上岸,弯腰,一边拧着水一边道:“我大舅舅曾镇守北城,我跟着他在北城生活过一些时日,都是看他手下的兵士做过的。今日只是运气好,再来一次便不会这么好运了。”   她小的时候贪玩,可身为公主处处都要压制着,只人前端庄,后来听尤大力要被派往北城镇守,这才央求了国君跟着尤大力去了一段时日。   竟还...还去过北城??!哪有公主跟着去战场的道理?简直是可恶!   燕寒时又想起此前在李国,李齐光为了他那个侧夫人训斥李娇,还打了她一巴掌,将她的脸都给打红了。   他气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脸颊也被怒火烧红。   “大王身体不舒服?”李娇向前一步凑近他的胸膛处,听了好一会儿,随后伸手指着他通红的脸颊:“现在虽是初春,但风还是冷的,大王还是回庙里躺一会儿,等伤口好些了再动,不然恐留下遗患。”   她也有些冷了,刚要转身回去,手腕被男人拉住。   燕寒时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   如今天已经慢慢的黑了下去,远处的兵士将火把点燃照亮了这一处,男人的眼底映着火光,亮极了。   他想,他猜测的果然是对的。   这伤倒是没有白受,让他认清楚了女人对自己的态度。   之前总觉得她是厌恶自己的,每每靠近总被她抗拒的姿态伤到,可到了现在才发现,她竟这般关心自己。   这伤口于他来说不过是小伤,可是李娇去多次要他回去休息——   “不碍事的,只是小伤而已,我在战场多年身上受过的伤比这厉害百倍还不是熬了过来?你且放宽心!”   顿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头,笑道:“不过公主既然这般担忧我,我倒是有一事要劳烦公主。”   直觉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李娇想要往后退一步,可是男人的目光侵略性十足,仿佛她若是后退一步便能立马被他叼进嘴里,如同猛兽一般,只得按捺住心底的不适,站在原地问道:“何事?”   燕寒时咧嘴一笑:“公主也知这血干涸后留在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我也很是不喜。只这伤在后背,一来我自己看不到,二来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恐拉扯了伤口,倒是要麻烦公主帮我把后背上的血迹清洗一下。”   李娇狠瞪他一眼,甩袖要走,男人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只手快的扯住,“公主不愿?可是我也只能麻烦你了,若是身上带着味道,我忍一会也就罢了,只公主与我在一处,倒是连累了你......”   光听他这般说李娇就有些受不住了,更别提现在与他靠的极近。   他本就打斗的一身臭汗,如今更是难闻。   可李娇又不是奴仆,作甚要听他的差遣?她伸手指向远处的兵士,“大王若想洗漱,差兵士来就是?作何要我帮你!”   燕寒时道:“公主瞧瞧他们,五大三粗,笨手笨脚的,我怎会用他们?公主若是不愿,那咱们便回去吧,左右是臭了一些,倒是劳烦公主忍耐一下了。”   他这般说只是推辞罢了,还不是想要她亲自动手?   之前还觉得他人好一些,可现在瞧来与西姜王一般无二,都一样的可恨可恶!   纵使李娇心里百般的不愿,可到底不敢得罪了他,只得狠狠呼出口气,这才转过身去,瞪了他一眼,闷声道:“大王转过身去,我定给您洗的干干净净,身上再无一丝臭味。”   生怕把她惹急了,燕寒时连忙转身,嘴角这才漫开了笑意。直将自己的身板挺得笔直,要她看清楚自己是如何的健壮,比那些干干瘦瘦的男子要好上千倍百倍。   男人的后背带着水珠,亦有血珠从伤口处滑落。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痕正在左侧,因为他方才的动作拉扯的又冒出了血。   虽有血痕,但他的后背瞧着仍是充满了力量,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李娇轻扫了一眼,伸出手指重戳了下他的腰腹处,“大王低一低身子,上面我擦不到。”   腰部本就敏感,且向来柔软。被女人狠劲一戳,虽然带着痛意,但又带着酥麻,燕寒时被激的脸色立时涨红,哑声道:“你...你说一声便是!别、别乱碰!”   随后将双腿叉开,双手搭在大腿处,做了个扎马步的动作。   久久未见她动作,回头一看,就见她正低着身子洗手,随后将裙角撕下一块来,沾湿覆在了他的肩膀上,两只手指很是小心的捏着,生怕碰到他汗淋淋的后背。   燕寒时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着,头疼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月底了大家有不要的营养液吗QAQ 第27章 二十七朵娇花   燕寒时身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偏他自己并不知晓,只将浑身的肌肉绷起,整个人硬的厉害。   他提出的要求分明是在难为他自己!   即使隔着碎布, 但这是李娇头一次主动靠近他,她身上细密的香将自己包裹起来,再也闻不到其余的味道。   他大喘了几下,随即便觉女人拿着碎布的手狠按在了伤口处,继而小呼了一声“呀, 手误了。”   他只得将呼吸放缓, 尽力克制住因她的触碰而砰砰乱跳的心。   在他看来, 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但仍觉得不满意,再开口时声音便显得沙哑:“怎的这么快?要擦干净一些!”   李娇从未干过这等粗活,还是个在她眼里粗鲁又野蛮的男人,能够忍耐着性子给他擦身子已是不易, 他竟然还嫌弃他不干净,实在是让她生气,可......打又打不过。   她只得敷衍的又擦了几下, 而后将碎布直接扔到了他的肩膀上, 怒道:“已经很干净了, 你要是不满意,自己擦就是了。”   她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早已提裙跑到了岸边, 小声的嘟囔一句:“脏死了,我才不要再擦了呢。”   李娇内里穿着浅青色的裙裳,蹲在岸边仔细的清洗手指。小小的一个,偏还气的脸颊鼓起, 很是可爱。   燕寒时一边将外衣披上,一边凝眸瞧她,唇角弯了一下,只当刚才那句话并未听到。   他大步走到李娇的身边,道:“北城是李国的边境,战乱频发,条件也是差极,以公主的性子当年定是不喜。燕国虽不如李国王室奢华,但也不会亏待了你去,公主放心便是。”   李娇蹲在地上,细细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之前北燕王每每见到她总是存着气,现在倒是没有了为难她的意思,还给她做出了这样的保证,虽不知可信与否,但起码现下她安心了许多。   -   北燕兵士皆身强体壮,并不怕冷,庙里只留下燕寒时与李娇二人,其余人则守在外面。他们多在外行兵打仗,有块地就能睡下,并不计较是在何处。   庙宇破败,木门松垮的搭在一侧,被燕寒时一掰便断裂下来,直接顶在了门框上,勉强挡住外面渗进的冷风。   他在角落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身上披着的外衣覆在地上,朝着李娇招手:“这里背风,今日连累你了,你晚上便在这里休息下,先将就着。”   知道她怕脏,可现在正在外面,并没有很好的条件,只能辛苦她勉强一下。   佛像布满灰尘,边角处结了蜘蛛网,是她从前未见到过的景象,只将目光移开,蹲在了地上,“不用了,我还不困,大王躺下休息吧。”   这、这样的环境她如何都将就不了,虽然困极累极,但若要躺在脏兮兮的地上,还不如不睡呢。   燕寒时知道她的小心思,并未拆穿,只蹲在她的身侧,低声道:“今日奔波了一天,又被刺客追杀,你瞧大家哪里有干净的?不如躺下休息会儿,养足了精神才是。”   未等她说话,将方才摘的青果子塞到了她的手里,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听话些,快去躺下睡觉。”   李娇偏开身子,闷嗯了一声。   起身朝着佛像旁走去。   见她坐下了,燕寒时便随意寻了处离她近的地方,毫不嫌弃的靠坐在一侧,合上了眼睛。   李娇是很爱干净的人,可是今天一天都让她难受的厉害。   本来是想着饿着肚子不吃烤鱼的,虽然味道是好些,但是吃完若不用专门的果茶漱口,嘴里总留着一股味道。   可她今日并未用餐,肚子饿的厉害,只得吃了几口,小声抱怨了句没有果茶,没想到竟被他听了去,还摘了果子。   她盯着手中泛青的果子看了许久,推了推燕寒时将其中一颗递给他,“你也吃一颗。”   李娇身子前倾,双眼在火光的映照下只觉得水润,且她掌心泛着粉,正中间躺着一颗圆润的青果子。直让男人看的移不开目光,喉间仿佛哽了好大一块东西,要用力才能咽下去。   他伸手小心的拿起,还未张口,就见李娇又靠近几分,目含期待:“怎样?快尝尝甜不甜。”   被她这样催着,他怎能不从?   好大一颗果子被他直接塞进了嘴巴里,随即眉头都皱了起来,他猛地咳嗽了几声,直接吞咽了下去。   李娇见他如此,失望道:“看这果子泛青,果然是酸的。”   她生气的将果子放在一侧,推的离自己稍远些,背对着燕寒时躺下。   “......”   燕寒时哭笑不得,嘴里还泛着酸,心里却因为她方才带着脾气的动作逗的尽是好笑。   还以为她是觉得果子好吃要分给自己的,竟是要他给她尝尝酸不酸,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虽是这样,男人脸上却未见半分气恼,只有快要漫开的笑意,见她躺下,又怕笑出声来再将她惹怒,毕竟她的脾气大的很,只用大手捂住,假意咳嗦了几声,这才平复了。   -   晨间,天还未亮李娇便醒来。   本以为在这样的坏境下,她睡得定是不好,可昨夜却是她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晚间静极了,离开了李国,也不用担心每日沈柔会给自己找些什么样的麻烦,也不必整日带着面具装出端庄温和的模样。   且男人身子火热,睡在他的旁边像挨着火炉般,烘的她暖极了,被褥都不需要。   她往四处看了一眼,不见了燕寒时的踪迹。   刚要起身,便听外面传来交谈声。   武威半跪在燕寒时的面前,语带笑意:“大王遇刺的消息昨夜传到燕国!太后直接昏厥了过去,醒来后痛哭不止,已经差人将生辰宴取消,改为祭奠!”   燕寒时一身黑衣,背门而站,道:“如此,再过些时日便启程回燕,总要让太后她老人家多高兴些时日才是。”   北燕太后并非他生母,燕寒时与她只有表面的和谐,背地是腥风血雨。   他这一趟出来,本就没有打算带多兵士,只为了给太后找机会刺杀自己。他在北燕,太后无从下手,如今他出了北燕境地,太后自会按捺不住。   之前在食馆便觉得不对劲,索性将计就计。不然,凭借他的身手怎会让人伤至如此?不过是要引蛇出洞罢了。   不过......   这次受伤倒是让他有了意外之喜。   燕寒时一夜未睡,待李娇睡着后便睁开了眼睛。   他的睡眠一向好,可是昨夜她就睡在身旁,让他如何也平复不下来,总想着睁开眼睛瞧瞧她,这一瞧便不知不觉的到了天亮。   她睡着后没了白日里的尖刺,只显得乖软,团成小小的一团缩在他的外衣上,偏她的脸蛋肉嘟嘟的,让他差点忍不住捏了上去。   他朝庙里看了一眼,就见李娇已经醒来,睁着眼睛瞧他,大步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你醒了,饿不饿?已经差人去前方探路了,若是饿了便吃些果子垫垫肚子,今日这些是甜的,”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我尝过了。”   许是刚醒来的缘故,她看起来懵懵懂懂的,眼睛好似蒙了层雾,眼睫快速的眨动几下便带出一片水光。   李娇伸手擦了几下,这才接过他递过来的果子,问道:“我早就醒了,方才你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所以......昨日你就知道面馆里的人是冲着你来的?”   燕寒时点点头,李娇的眉头瞬间皱起。   所以昨日被蒙在鼓里的人只她一人而已?   偏她还自诩聪明一直提醒他,见他不听自己的劝解,还偷偷骂他愚钝、骂他自大,却原来人家什么都知道,只把她当猴子耍呢!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拿着的带着红黄皮的果子,明显能够闻到果子散发的甜香味,但她现下一点胃口都没了。   燕寒时不知她在生闷气,只移步坐在了铺开的外衣上,身子往后一趟便靠着佛像底座,道:“昨夜没有睡好,我再躺一会儿。”   他还未完全将眼睛闭上,就见李娇将手中的果子悉数扔在了他的身上,而后猛地站起身来,后退一大步,恼怒道:“你自己吃去吧。”   她往庙外快走了几步,实在是不甘心,又走到他身边,重踢了下他的小腿,这才觉得解气,“枉我昨日担心了大半日,生怕被算计了,原来、原来你们都知道!”   燕寒时还坐在外衣上,只目光呆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忽的笑了一声。   瞧着她娇娇弱弱的,力气倒是大的很,踢得他的小腿现下还带着疼,他伸手摸了摸小腿上的红痕,又笑了一声。   “脾气倒是一点没变,还这般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上千字榜,所以更新时间稍微变化一下,下一章在明天凌晨,也就是三个小时之后~过了这几天更新时间再恢复成原样哈~ 第28章 二十八朵娇花   燕寒时的生母只是北燕王宫一位普通的宫娥, 先北燕王醉酒才临幸了她,当时宫妃无数,皆未有孕, 只她一夜便中了,先北燕王大喜,将她迎入后宫。   她怀孕时顺风顺水,可生产的时候却出了差错。   当日本来风和日丽,忽然一阵狂风刮过, 接着暴雨来临。   她喊了整整一个日夜, 孩子却一直没能生产下来, 这时前朝传来急奏, 暴雨将房屋冲塌,好几处城池被水淹了,北燕王发了好大的怒火。   回到王宫后便听到她为北燕诞下了长子,本来是极好的消息, 可是先北燕王去到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小男婴正躺在女人的身下,浑身被血沾染,嚎哭不止, 女人已经咽了气。   接生的婆子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将他抱起来。   “回禀大王, 方才、方才大巫来看大王子, 言‘异端天降,是为大凶,天煞孤星, 克母杀父’,还请大王早做定夺啊!”   北燕信奉巫神,而大巫便是通天的存在,大巫所言自然不可不信。   先北燕王并不是良善之人, 正巧近日暴雨将城池冲毁,流民日益增多,对北燕王庭统治渐生不满,他下令第二日将男婴于高台之上烧毁,祭奠巫神,以求北燕风和雨顺。   可第二日又降暴雨,大火无法点燃。   不仅如此,高台之上凡是祭奠之物皆被大风吹走,只余下男婴滔天的哭声。   先北燕王无奈,只得将他带回王庭,却并不派人喂养,只扔到废宫里任他自生自灭。   燕寒时便是在这种环境下活了下来,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而后几年,李齐光要求诸国需将质子送往李国王室,打着教习的名头实为看守。   先北燕王便想起了被自己遗弃的大王子,将他派去了李国。   虽是如此,先北燕王正值壮年,又见燕寒时虽然被遗弃废宫,可却不见半分孱弱,比自己还要高壮不少,他又想起了那句“克母杀父”的预言,这才动了杀心。   只等着将大王子送到李国王室,便派人将大王子杀死,正好将罪责推到李国,而他自己便脱了干系。   北燕当时并非强国,而是北部一蛮荒小国,自不被汉人瞧起。   燕寒时所居住的宫殿亦是偏远少人的地方,可他却觉得清净,他从小便过惯了这样的日子,比这还要糟糕的环境他都能忍受,更别提现在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然派人来杀他。   他慌张逃窜,这才勉强保住了一命,可却无意冲撞了李国的小王子李轩,几岁的小孩童,险些被他撞倒在地,立马嚎啕大哭。   吓得宫人连忙将他抱起,指着燕寒时说了好长一堆骂人的话。   “区区小国质子,若是伤了小王子,便是杀了你都不够!”   “来人,将他压下去打二十板子!”   “怎么吵吵嚷嚷的,实在让人头疼,发生了何事?”   李娇打着扇子上前来,彼时她只有十一岁,面容却已初俱风华。   塘里竟是荷花绿叶,随风摆浮,皆不及她一瞥来的惊艳,“轩儿又未磕到,何必惩治旁人?实在是太过苛责了!”   “公主教训的是。”   李娇低头瞧了眼跪在地上的少年一眼,弯下腰去,双眸紧盯了他许久,才道:“你随我来。”   燕寒时早在打斗时便落了满身的伤痕,若是今日二十大板下去,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可未想到,竟然会有人替自己求情。   他见过这位小姑娘,当日诸国派使臣来贺,她穿一身正红明黄相间的华服,立在李国国君的身旁,虽只十一岁,却如一只待要展翅的凤凰,让人移不开目光。   像她这般活在阳光底下,就连声音都透着一股朝气的人,是他永远都望之不及的,他就如塘里的污泥,脏污的见不得半分日光。   他伸手捂住腹部,那里被刺客捅了一刀,所幸身上穿的是玄色长袍,即使流血也看不出来。   他小心跟在身后,生怕冲撞了前方的大公主。   望春亭,河水蜿蜒而过,旁边种着柳树。   李娇走到一颗极为粗壮的柳树之前,吩咐宫人都守在远处,指挥他:“你快些过来,蹲在这里。”   “公主您莫要胡闹!夫人再三说过不许你爬树的!”   李娇将头撇开,并不听宫娥的劝诫,只吩咐燕寒时道:“你是宫里新入的奴隶?怎么如此不听话,快些蹲下身子。”   他并不敢违抗她,只得上前。   李娇看中的便是他高壮的身躯,立时踩到了他的背上。   柳树的枝丫并不高,她让身下的奴隶慢慢站起,这才爬了上去,坐在了一根粗壮的枝丫上,指着远处道:“这里能看到好远的地方!”   夏季蝉鸣聒噪,少女的声音有如清泉泠泠,鹅黄色的裙角摆动,竟比夏日的繁花还要夺目。   燕寒时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就连声音都是好听的,他一时忘记了身上的疼,只仰着头目光呆愣的瞧她。   一根柳条甩到他的脸上,燕寒时猛然回神,便见李娇低头瞪他,“谁允许你盯着我看的?”   他匆忙移开目光,道:“我、我,公主恕罪。”   李娇盯着他捂在腹部的手看了好一会儿,语气指使:“奴隶便该自称奴,规矩都不懂。幸亏你碰上的是我,不然非得打上几板子才行。将你的手拿开些,为何一直捂住肚子?”   他虽然没将手拿开,李娇还是看到他手上沾染的血迹,眼睛弯了起来,嘴角也沁出抹笑意,“原是被人打伤了啊,我差医工给你治伤,但是治好后你便要听我的话,听到了吗?”   -   燕寒时猛然醒来。   马车驶在北燕的街道上,前方便是燕国的都城——平阳城。   这一路而来,他实在累极,便进了马车小睡了一会儿,没想到竟会梦到从前。   当时他点了头,往后果然被她当成奴隶指使了好久,不过因为大公主的缘故,他在李国王室过的实在是好了太多。   可后来她知晓了自己是北燕的质子,指着他骂了好一通,言她最讨厌被别人欺骗了,可他当时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他并没有想过欺骗她,而是太过贪恋她给与的温暖,虽然她只是将自己当成奴隶,可是她却是唯一一个愿意跟自己说话,给他请医工治疗,甚至会......对着他笑。   李娇正躺在车厢的另一侧休息,靠着软枕,身上盖着棉毯,许是察觉到了目光,她慢慢醒转过来。   自进了北燕的境地,他们一行人乔装打扮入了客栈,洗漱了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在马车上便睡熟了。   见男人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她斥了一声:“大王看我作甚?”顿了下,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不许再看了!”   燕寒时并未将目光移开,只道:“好。”   李娇厌烦极了他每日含情脉脉的目光。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之前他见了自己还是一副恨不得活吞了的模样,结果这几日却忽然转变。   大抵是那日她火烧寝宫之后,他与自己说话时便变得小心翼翼了些,自那日受伤后更是变本加厉,每日她醒来总能被他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厌的饭都吃不下去。   她往角落处移了移,将车帘掀开,问向外面的武威:“有映月的消息了吗?”   武威打马靠前来,语气恭敬了不少:“您先放宽心,今早上发了信号,他们大抵也快到了平阳城,一有映月姑娘的消息,属下定会立马告知公主。”   马车忽然停下,李娇颠簸了一下,随后便被男人握着手腕稳住。   “磕到了吗?”他没注意李娇闪躲的动作,大手早已将她固定住,伸手揉了揉她靠近车壁的额角,随后大声问道:“怎么忽然将马车停下,前方发生了何事?”   前方便是平阳城。   人群吵吵嚷嚷,城门口堆积了不少的人,一群黑甲兵士带刀而出,推开堵在城门口大声吵嚷的人:“不许大声喧哗!今日是北燕王的祭典,太后爱子,恐这期间有贼人乱入坏了祭典大事,但凡此后出入王城,都需要严格检查,不可放过一丝一毫!”   “那...官爷倒是快一些检查啊!这筐里都是从淇水河打捞的活鱼,时间长了鱼不新鲜了,贵人们要怪罪的!”   “就是就是,咱们进城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官爷您看看我,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是贼人,哪里有本事去破坏祭奠啊!”   生逢乱世,百姓并不在乎谁是君王,只别碍了他们的生活才是。   且北燕王时常征战在外,又有个凶狠的名头,北燕由他推向强国,但百姓心中记住的更多的是他凶狠的名头,且王庭有姒太后坐镇,只要不是打仗,他们便不会过多的关心。   -   武威气极了:“这群王八羔子!咱们的人被换了大半,如今镇守平阳城的是太后的母家,说什么怕贼人乱入,分明是防着大王您!生怕您没被刺客杀死入了城!”   燕寒时去世的消息已传入城中,若是他此时出现在平阳城门口,不等开口定会被乱刀砍死,太后摆明要断了他再入平阳的可能,待时日已久,新王已换,便是他有命回去,也与王位再无缘了。   兵士们皆满脸的愤然,他们虽然人少,但是却满腔怒火,只道:“大王,咱们今日便杀进去!姒奎手下的兵士如何能与咱们比?!”   “对!咱们杀进去!”   李娇撩开窗帘,撑着脑袋望着车外一圈的北燕莽汉,轻笑一声:“杀进去,凭你们几个?”   -   当下贵族女子多用米粉、黛粉及口脂,技术好些的,甚至能将脸上的胎记遮盖住,涂抹成美人模样。   但因其耗费颇多,平民百姓不舍得用,只在贵族之间流传。   李娇差武威去周围的镇上买了几盒胭脂水粉,先将自己打扮了一番。   她向来对自己的样貌自信,虽说燕人未见过自己,但是她的长相过于显眼,若是这样进去恐遭人怀疑,便将脸画的黑了些,又新换了身粗布麻衣,足足在里面套了好几件麻衣,身段这才显得臃肿不少。   她在指尖沾了点黛粉,吩咐燕寒时:“你低一低身子。”   燕寒时立马将双腿叉开,饶是这样,他仍需低头瞧她,黑眸熠熠,直盯的李娇恨不得狠打他一下,“大王将眼睛闭上,不然眼睛里进了粉该要难受的。”   他起初并不在意,离得如此近,连她脸上的小绒毛都看到清楚,如何肯将眼睛闭上?只当自己没有听见。   李娇不再提醒,只画眉的时候指尖一歪,狠戳了下他的眼角,随后面带惊慌:“大王眼睛怎样?让您将眼睛闭上您不听,瞧瞧,现在这不伤到了!”   武威正站在一旁,吓得往后退了大半步。   ——照大公主这架势,若是大王再多说一句,眼珠子都能给戳下来,着实狠了些!   化妆能改变一个人的样貌,但是改不了他的身量。   燕寒时的眉毛被李娇描黑描粗了些,脸侧打上了腮红与黛粉,将本来俊朗的面容衬的黑红粗糙。   又在他的后背处塞了铁甲,便如驼背一般,姿态全无。   她凝眸看了好一会儿,忽的笑了一声:“这样还不行。你们去河边打些活鱼来,进城需要理由,正好当个贩卖活鱼的商贩。”   燕寒时毫不在意她打趣的目光,只问道:“那公主呢?我即是卖鱼的,公主又有何理由进城呢?”他打量了下李娇的装扮,见她抿唇不语,显然是不肯说话了,便提议道:“正好与我做一对夫妻!”   -   “快走,快走!”   “你们站住!进城做什么的!”   黑甲兵士狠推了燕寒时一把,将男人推得踉跄一下,李娇立马上前扶住他,皱眉道:“还请官爷通融下,我家郎君身子骨不好,白长了副高高壮壮的身子了,也就看着唬人!这不,筐里的活鱼还是我一个妇人去打的!家里好几口人,就指着卖些活鱼养家了!”   燕寒时闻言,背更驼了,掩唇重咳了几声,满身的腥味直熏得兵士捂住鼻子。   “臭烘烘的,快走快走!别站在这里挡着道!”   “哎,谢谢官爷!”   待进了城,与武威他们会合,便商量开对策。   燕寒时在北燕靠的几乎都是武将,他麾下的黑虎军凶猛摄人,打了不少的胜仗。   太后并不敢动他们,只将部分的位置换上了她的心腹之人。   只等着燕寒时离世的消息传开,再借机扶立新王,到时木已成舟,便是他回来,王城内皆换成了她的势力,料他也掀不起大浪来!   但是她独独没有料到,燕寒时能这么迅速的进王城来。   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到,燕寒时受伤是他自己设计的,目的便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入了圈套的是太后自己才是。   燕寒时进城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城西黑虎军的驻地。   黑虎军的兵士皆是一直跟在燕寒时身边的,对他极其的信服,乍闻北燕王遭贼人埋伏去世的消息,只觉得五雷轰顶。   一群黑粗的汉子们垂头丧气的呆站在一侧,并不愿意相信大王就此没了。   更有甚者想要拿起大刀来冲进王宫将那妖妇给砍了。   营地内再无往日半分震天的气势,只垂头丧气,更有八尺壮汉直接嚎哭出声。   是以燕寒时出现时,足见其场面的盛况。   “大王!属下就知道大王英明神武,怎会受埋伏而死,去他妈的贼人,老子非要将传您离世的人给砍了!”   “就是!大王活的好好的,凭甚诅咒人?吓死我了,幸亏您还活着!”   “好些兄弟们都被革职了,大王定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对!讨回公道!”   燕寒时已穿上战甲,红袍披肩,手中拿一柄青黑大刀,牵着马绳走到李娇的身侧,柔声道:“你莫要怕,这里都是我的人,你便好好的待在这里,等我接你回去。”   王宫之中少不了太后的人,他今日便一窝全端了。   定让他们见识见识他杀□□号并不是白来的,之前并未发作,只是不想有遗漏,如今太后趁着他“身死”迫不及待将王城重整一番,正好给了他机会,倒是不必一个一个的试探了。   他唯一担心的,便是李娇。   她本不是燕国人,如今随他来到北燕,定会有诸多不适,加之又连天的劳累,本应该让她好好休息一番的。   可是王城内乱未定,只能难为她在营帐中先暂时等待一番,只怕她心里不开心,恐祸及自己!   “你们留下来保护公主,这里喂养了不少的马匹,但是性子极烈,你若是想骑,万万不可一人,定要带上兵士守着才行。”   李娇不想听他唠叨,遂点了点头。   瞧他如今的架势,定是十拿九稳,且他霸主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李娇并不担心他,但是好话还是要说的。   她道:“大王定要凯旋而归,我在这里等着您。”   -   李娇在马车上睡了许久,如今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只在营地里四处乱走。   周围皆是北燕兵士,身穿黑色铠甲,胳膊比自己的腰都要粗壮,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实在是不知这般健硕如何娶上妻子?且瞧着只一股粗鲁之气,她实在是不喜。   “前方便是格斗场,场面脏污了些,公主还是莫要往前去了!”带路的兵士提醒道。   李娇摆摆手,“无妨。”说完她便走到了近前。   此时里面正站着一位白面少年,瞧着十四、五岁的模样,穿一身灰色布衣,正握紧拳头直冲前面的北燕壮汉而去,被他一下举起狠狠摔在地上。   “你这小子!何必这般拼命!大王既安排你去伙房做差事,便是看你是汉人,身板弱小!莫要再逞能了,快些回房里去休整下吧!”   少年并不甘心,身上擦伤许多,仍挣扎着起身:“向将军你就再陪我练一会儿,我也想进入黑虎军,跟着大王一起上战场,我不想在伙房里烧火!”   他站起身来,再次握紧拳头仍被向忠不费吹灰之力的举起摔在地上,这次他如何挣扎都站不起身来。   少年伸出袖子狠擦了下脸上的汗珠,咧嘴朝着向忠笑道:“等我身子好了,还找向将军比拼!”   向忠拍了他的肩膀几下,将他拉起来:“你这小子,倒是有志气的很!往后我便陪你练上一练!”   少年方才擦汗,将脸上的脏污也擦了个干净,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来。   李娇盯着他看了许久,问道:“这人是谁?竟然是汉人。”   兵士答道:“此人名立冬,是伙房的小兵。燕国有不少这样的汉人少年,皆是家中穷困被丢弃的。大王当时见他时,这小孩饿的皮包骨头,但是那双眼睛贼亮!真不知是随了谁,这么漂亮的小孩竟然还舍得扔掉,大王见他可怜才将他带回来的,没想到这孩子还挺有骨气,一心要入黑虎军!”   随即感叹一句:“大王虽然性子是暴躁了些,可是待咱们还是极好的!”   李娇并未注意兵士在说什么,只见立冬起身后,将格斗场旁边放下的干柴抱在了怀中,朝着伙房走去。   她提步跟了上去。   立冬有所觉察,回头警惕的道:“你是谁,作何要跟着我?”   不等李娇回答,带路的兵士训斥他:“莫要无礼!这是李国的大公主,是极尊贵的贵人!还不快磕头认错!”   立冬在营地里格外扎眼,少年身姿挺拔,五官俊朗,面容白皙,即使灰布麻衣加身,也让人忽略不了他的气度。   许是因他生的好看,李娇看他第一眼便觉得欢喜,见他抱着干柴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只安抚道:“无事,正巧我也饿了,便去伙房瞧一瞧,就不耽误军爷了,让他带我去吧。”   立冬自来了城西营地,便再没与女人接触过,尤其还是地位这般尊贵的,难免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低着头往前走,到了伙房飞快的说了一句等一会,便去灶台下点火。   他蹲坐在灶火旁,并不敢抬头,只盼着贵人快些走,站在旁边弄得他不自在极了。   李娇没能如他所愿,反倒是蹲在了他的旁边,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   立冬脸颊涨红,飞快的看她一眼,结巴道:“火、火刚烧上,蒸饼要好一会儿才能熟!”   他想让公主离开这里,她在旁边弄得他紧张的厉害,手脚都不会放了,方才去拿干柴,显现连自己的手也放进灶火里。   李娇见他局促,便直问道:“你父母呢?怎么会来到北燕。”   立冬知道在贵人面前便要如实回答,不然便要挨板子,他道:“小时候家里穷,饭都吃不起,阿爹跟阿娘便将我卖了,可是买主不把我们当人看,后来大王带兵将齐都城攻破,我这才来了这里。”   他苦着一张脸,显然对父母卖他这件事一直挂怀,可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说服自己都是迫不得已的,把他卖了父母还能拿钱吃几顿饱饭。   李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从腰间悬挂的布包里掏出一块饴糖来,递到他的手心,“给你吃块糖。”   立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糖块已被塞入,他低头瞧一眼自己染灰的手,实在不好再将糖块还回去,只低谢了一声。   他垂着头,纠结极了。   这种东西都是富人家才能吃得起的,他从前只见过别人吃过,只知道味道是甜的,很想吃却也清楚他没有钱币,便是有了,怎会去买这种东西?肚子都填不饱。   “快吃吧,不然待会要化了。”李娇柔声道。   他低头小心的舔了一口,本是想着只吃一小口的,余下的改天再吃,可又怕惹贵人生气,只将一整块都含进了嘴里。   他从未吃过这般甜的东西,只觉得嘴里竟是甜意,连眼睛都不自觉的弯成一道小月牙。   好甜呀......他根本不舍得咬一口,只让糖块在嘴中慢慢融化。   便是这幅模样,让李娇的嘴角渐渐漫开了笑意,她盯着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双眼,声音低低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在明天晚上十一点哈~间隔时间有点长,明天之后更新时间就恢复成每晚九点了!   【感谢投地雷和营养液的妹子们,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二十九朵娇花   燕寒时第一次见立冬, 正是齐国都城被攻破之时。   齐太子章,与他同年入李国当质子,却因当时北燕不过一蛮荒小国, 而燕寒时亦是无名无分的王子,母亲又是一普通宫娥,便被齐太子章百般欺辱。   甚至连带着他的母亲也被辱骂。   如今地位倒置,胜者成王。   燕寒时本就野性居多,当时齐国境内一片哀嚎哭泣, 他皆不为所动。   弱者只有被蚕食的道理, 这是他从小就深知的。   齐国流民拥挤在角落处, 目光怨恨又畏惧的盯着他瞧。   “是他, 是他将我们的国家摧毁!是他害的我们无家可归!”   “为什么,为什么要有战争!我可怜的孩子啊,被活活的饿死了!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最后只饿的小小一团窝在我的怀里!”   “不要抢!这是贵人赏给我的!阿爷要是再不吃些东西, 就要死了!”立冬小心的护着怀里发嗖的馒头,拳脚踢打在他身上,毫不顾及会被伤到。   “不过一个老乞丐而已?你还真当他是你爷爷呢!咱们都是没有家的, 快点拿出来!不然打死你!”   立冬大喊了一声:“不!我有阿爷!我有家!”眼泪打着转不肯掉落。   他想起躺在破草席上奄奄一息的阿爷, 猛地将压在身上的人推开, 抱着馒头直冲了出去,却冲撞了北燕王的兵队。   他忙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拖下去。”燕寒时随意瞥了一眼, 忽然顿住。   本以为再也不会想起李娇的,可是看见跪在马前的小男孩时,记忆瞬间涌入。   那是一双与她如出一辙的双眼,即使小男孩的脸上尽是脏污, 可是眼睛却亮,就连眼角的弧度都与她一般。   有几个瞬间,他甚至都忘了此时已经不在李国,他也不是威名大震的北燕王,而是跟在她身后一小小的奴隶。   任她差遣,随她打骂......   “慢着,你叫什么名字?”   立冬狠擦了下眼泪,“回军爷,我叫立冬!”   “可会武艺?”   小男孩摇摇头,却急声道:“我力气大,也能吃苦的,什么都可以学,只求军爷赏几口饭吃就行!”   后来立冬拿着热乎的汤面回到破草席上,阿爷已经咽了气。   他哭了整整一个日夜,边哭边用手挖土。像他们这种人死后能有一块破布蔽体已是不易,能够入土更是极大的好运。   待将老人安顿好,他便去了北燕王的麾下,一直待到了如今。   -   晚间,城西营地。   立冬躺在通铺上,翻来覆去。   “别乱动!吵的我都睡不着了!”与他一起干活的北燕少年阿严道。   立冬轻踢了他一脚,道:“今日我见着王室的大公主了,就是那个被派来当质女的公主!”   阿严嗤笑了声:“贵人们向来看不起咱们,更何况王室的人,怎么,被骂的睡不着觉了?”他大笑了几声。   立冬立马反驳道:“才不是!公主她,她很温柔的!”还给他糖吃,但是他不想跟别人说,这是他跟公主两个人的秘密,他私心想着。   阿严要睡觉,并不想听他说话,敷衍道:“肯定是装的!”   立冬翻身背对着阿严,不想跟他说话了。   ——公主她才不是装的!   他常年在营地里跟着正规的兵士训练,身板也强健了不少,虽然站在公主的面前比她还要高一些,可总是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完整。   可公主并没有瞧不起他,反倒给他糖吃,还说他的眼睛好看......   立冬笑了一下,眼睛弯起。   她这样的温柔,若是、若是自己的阿姐该有多好啊!   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不会让她被坏男人欺负,营地里的兵士说起女人来浑的不行,他一定好生的看着!   想了好一会儿,他又失落了下来。   公主身份何等尊贵,而他只是低贱的平民百姓,是他痴心妄想了。   许久,他沉沉的睡去,自阿爷死后,头一次做了个好梦。   梦中,他再不是无家的孤儿。   -   平阳城内,北燕王死而复生的消息猛然炸开。   当时太后正亲自守在燕王庭的灵堂上,哭成了个泪人。北燕王直接带兵闯了进去,高兴的太后当场昏厥了过去,至今已过了三日还未醒来!   而据说被贼人一箭射杀的北燕王,生龙活虎,将王庭中不明真相阻拦他的卫兵全部捉拿了起来,连带着近日代替黑虎军看守城门的姒奎将军,也被扣压在大牢中。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生怕牵连了自己。   还有传闻说,北燕王出生时便克死了生母,大巫曾断言他是天煞孤星、命里不详,巫神都不肯收了他。   不然几日之前还身体康健的太后,怎么会一见他便被冲撞的卧床三日不醒?不是煞神又是何?   传闻一起,更是闹得人心不安、惊惧不已。   燕寒时这几日忙着肃清王庭,众人皆夹着尾巴做事,生怕惹怒了他遭到杀身之祸。   唯李娇这边,清净的舒坦极了。   金凤殿。   檐上漆金的凤鸟展翅欲飞,爪上悬挂铜铃,风起便闻铃声叮咚。   宫娥引李娇走进长廊,道:“宫中人少,只大王的寝殿在前方,太后则住在西面的芳华宫。其他的宫殿废弃许久,不宜公主居住,这里是新建的,内里都是全新的,公主放心。”   李娇盯着檐上悬挂的铜铃,问道:“为何要悬挂铜铃?”   她只听说过燕人信奉巫神,倒是不知这铜铃又是何故?与巫神有关?可挂在檐下,风一吹便叮咚作响,很是吵闹。   “......此玲是大巫做过法的,专门用来镇压邪物,公主切不可乱碰。”   李娇诧异:“邪物?”   宫娥猛地看向四周,低下脑袋再不敢多言,只道:“公主去殿里瞧瞧吧,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便差人换掉。”   李娇又多看了那铜铃一眼,虽上面绘制繁复的花纹,但与她平日里挂在帐幔上金玲并不任何的差别,摇头失笑。   她不再多想,提步进了内殿。   她自知来了北燕,便不会再有回李国的那一天,是以眼下这金凤殿是她往后要居住的地方,自然要置办的合自己的心意。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都挺满意的,只是这墙上悬挂的画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画卷上——   秋风萧瑟,吹落一地的海棠花,女子轻捧起地上的花瓣,仰头去看面前的海棠花树,那女子眉目轻扫,嘴上一点嫣红,虽只看到朦胧的侧影,但能窥探到其若是真人该是何等的惊艳。   一侧写着“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李娇皱起眉头,指着画卷问道:“这是何意?”   她本意是想询问,为何会在墙壁上悬挂这般苦恋愁闷的画卷,且这画卷应是女子会喜欢的,可是北燕王的后宫中并没有任何的女人,除了她与太后。   宫人也不会私下悬挂,难不成这座宫殿在她之前还有人住过?   或者说,传言都是假的,北燕王其实有过姬妾,只不过辜负了人家,害的女子日日对着画卷排解愁丝?   宫娥不解其意,只是轻叹口气:“正如公主看到的那般,痴情女子被负心郎抛弃,却仍旧苦苦的等候,盼着他有回头的那一天。”说到动情处,她轻试了下眼泪,“公主也觉得这女子很痴情对吗?”   李娇觉得眼前这宫娥阴阳怪气的,方才一路前来,她总是话里有话。听着是赞扬北燕王,可是话外却是表明宫人有多么害怕他,与他相近之人大都不得好下场。   现在又对着这幅画,问自己画中女子痴情与否?   痴情与否......关她何事?   李娇猜想这画中的女子定是北燕的某位贵女,观其穿着便能猜测出来,但她对女子是谁并不在意,只觉得这幅画挂在这里碍眼的很。   她向来不喜痴情之人,大都是真心错付。   “将它摘下来。”   宫娥犹豫不前:“奴瞧着这画放在这里正好看......”   李娇并不多言,只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众位宫娥。   这时,后面走近一位比其他宫娥都要高些壮些的宫娥,她一伸手将将画卷扯了下来,“,公主,这幅画该如何处置?”   李娇满意的看了这宫娥一眼,指向之前领路的宫娥道:“既然她喜欢就赠给她吧,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娥浓眉大眼,声音亦是浑厚:“奴本名叫大丫,入宫后还没被贵人赐名呢!”   李娇瞧她一眼,“喜欢吃桂花糕?”这宫娥身上的桂花香气满溢,许是来之前吃了不少的桂花糕,衣领上沾染了些碎屑。   大丫重点了下头,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问公主是如何知道的。   李娇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金叶子,赏给了大丫,道:“既然如此,那往后便唤你桂香。其余人都下去吧,只桂香一人留下来服侍。”   大丫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狠点了下头。   桂香......这名字真好听!   李娇见人都下去了,脱了鞋子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问道:“你可认识方才那叫三春的宫娥?”   桂香点头:“奴之前在伙房干事,因为手脚利索才被分配到这里,对宫里的人再清楚不过了!三春,还有殿外洒扫的晚秋,她们原都是太后宫中的!”   ......太后?   -   芳华宫。   夜色沉沉,星子全无。   姒太后拥被而坐,面色惨白。   宫娥拿一柄圆扇,面前药炉升起袅袅白烟,殿内蔓延一股浓重的苦药味。   “大巫亲自开的药方,果真比医工要强上许多,您喝了三日身子便大好了。”   姒太后将药碗放下,拿起白帕擦了下嘴角的药渍,问道:“李国那位公主住进金凤殿了?”   寺人盛立马上前结果脏污的白帕,禀道:“已经住下了。三春向来是个机灵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奴都交代过了,听三春说,大公主对那副画耿耿于怀,气的差人将画给撕了下来。”   “哦?”姒太后笑了一声,“果真是个年纪小的,只让人一激就沉不住气。”   燕寒时并不是姒太后的亲子,二人也无甚感情。   若是他像以往一般,不出头不冒尖,或许太后本注意不到他,可是他屡屡抢夺本属于她亲子的东西。   王位便是其一,若不是他狠心将先北燕王屠杀,依着老燕王对燕昭的喜爱,王位只会是昭儿的,哪里轮的到那竖子?!   自燕寒时成王以后,姒太后便一直图谋将他杀死,可是没想到这人的性子会狠辣至此!不仅将昭儿的一双腿弄残,更是将她变相囚在芳华宫内,日日以药残害。   ——她当真是恨极了他!   后来得知他竟让李国国君将大公主送来北燕,一时便又起了计谋。   他从前并无女人,孤身一人,让姒太后想要寻错处都寻不到,如今正是时候。   姒太后:“今日本就是让三春探探她的性子,果真是个小孩子脾气。想来,她这次来北燕是打着成为王夫人的主意来的,王室的公主性子又傲,让她瞧见那副画,定会心里生疑。又闻那竖子的传闻,定会与他离间......”   她顿了一下,忽问道:“听说她大舅舅是李国的镇北将军?”   寺人盛点头称是。   姒太后满意的笑笑:“若是她肯助我昭儿登上王位,到时那竖子死了,她肯把心放在昭儿身上,给个侧夫人的位置也不是不可。”   “若是将大王子杀死,那......如何向兰月姑娘交代?”   听寺人盛提起兰月,姒太后的面容垮下,满脸的阴怒,“兰月那丫头,心里可有我这姑母半分?放着燕国的好儿郎不嫁,偏偏喜欢上这竖子!竟还差人偷画了画像要交给那竖子,幸亏被我拦下了,也算是救了她一命。我已经差人将她送去乡下看守着,什么时候她想通了便放她回平阳!”   寺人盛见她怒极,上前轻拍她的脊背,“太后莫要生气,兰月姑娘也是年纪轻,还不懂事。”   姒太后哼道:“不懂事?我像她这般大时便嫁给燕王了!”她顿了下,将双眼闭上,满脸的疲惫之态,“明日便差人将我宫中的宝物送些去金凤殿,再说些那竖子的传闻,吓她一吓。”   -   李娇托腮看着面前的寺人盛,另一只手把玩着从宝匣里随意拿出来的一块鱼形的玉饰,问道:“太后将这些都赏赐给我了?”   寺人盛笑道:“太后近日身体不适,不能召见公主,可又觉心里欢喜,这才让奴挑了好些宝物来,尽送给您。”   她面带笑意,语气是小女儿的轻快:“等太后身子好了,定要好生感谢一番。”   寺人盛道:“公主与太后,都是苦命人,太后这般做也是怕公主来了燕国后被欺负。”   李娇顺着他的话问道:“苦命人,为何这样说?”   寺人盛抹着泪将太后是如何受燕寒时欺辱,先北燕王又是被他如何杀死的,还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别的,到了最后哭诉道:“公主花一样的年纪,奴实在是不忍心看你在王庭里受苦啊!这才与您交心说这番话的!”   他斜眼看了上首吓得满脸惊慌的李娇,又道:“不过公主莫怕,心下若是不顺了,还有太后呢!尽可去找太后,她是帮着您的!”   李娇连忙起身,对着寺人盛道:“深谢公公了!”   待寺人盛离开,李娇拿起桌案上的铜镜又咧嘴笑了一下,见自己笑的天真,这才满意。而后将手中的鱼形玉饰随手一丢,险些掉下桌案,被桂香接住,“公主轻一些,免得摔碎了。”   李娇只问道:“你喜欢?”   桂香连连点头:“这小鱼可爱极了,握在手里舒服的很,奴替公主系在腰上?”   李娇摇摇头,“我不喜欢,送你了。”   美玉无瑕,品节清贵。   ......她是这样的人吗?带上反倒是束缚的她浑身难受,总要装上一装,实在不喜。   -   到了晚间,武威带着映月前来。   知道映月并无大碍,让李娇高兴的很。她身边只这么一个贴心的宫娥,相处的时间也久,总是有感情的。   武威又道:“映月姑娘既然无事,公主也该放下心来了。这几日大王一直忙于政事,今日这才腾出时间来,还请公主前去大王殿中一起用膳。”   李娇心里虽然不愿,但也知道不能得罪了他。   只得起身,只是没想到外面下起雨来。春季雨水本来就多,宫娥打着伞在前面带路,只走了没几步便到了,两座宫殿离得倒是近。   刚到,雨便下大了,顺着房檐打在长廊外,溅起水珠。   檐上悬挂的漆黑铜铃随风飘,叮咚声不绝。   李娇诧异的看了眼。   铜铃竟都是漆黑的,且几乎一步一个,让人瞧着只觉得压抑。   殿内。   燕寒时捂住双耳,无济于事,又将手放下,狠捶了下坚硬的墙壁。   哗哗的雨声让他浑身不耐,他命人将窗牖全部关上,可仍能看见澎溅的水珠。   烦躁的在殿内来回的走动,宫人见他如此,大气都不敢出,将头低下,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被燕寒时注意到。   这时,宫外长廊处传来脚步声,他猛然抬头,推门而出,果见李娇正朝着他走来。   不自觉大喊了声:“——李娇!”   李娇应声抬头,隔着雨点溅起的水雾,瞧见了前方男人通红的双眼。想起今早上寺人盛与自己说过的话,多打量了他一眼。   男人的胸口处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隐隐透出红色的血丝,本该是好生休养几日的,可他最近免不了拿刀,每每撕扯的伤口重新裂开。   看似镇静的站在门口,可是男人脸上的表情透露着丝惧意,就连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李娇”,都像是在呼唤她快些过去,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这是为何?   李娇刚走近便被他握住手腕带去了殿内,想要挣扎出来,却被他紧紧握住,只得按捺下心底的不适。   燕寒时将她带去了桌案旁,道:“你可算来了!菜都要凉了!”他坐在李娇的身侧,吩咐周围的宫人都退下去,亲自布菜。   听他此言,宫人皆暗自松了口气,快步离开了内殿。   “怕你用不惯燕国的食物,这是刚刚派人去找的宫外的妇人做的,你尝尝还满意吗?若是觉得可以便将那妇人带进宫来,专门给你做吃的。”   他想的很是周道,李娇确实吃不惯燕国的食物,但是一直没有提过。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是她吃惯的味道,侧头朝着他笑了一下,“谢谢大王了。”   燕寒时见她笑了,心下的烦躁消了消:“无事。”   今日上午寺人盛对李娇说了许多关于燕寒时的话,她其实并未放在心上,他是怎样的人,她有自己的判断,并不会被人轻易左右了。   况且...   寺人盛的目的,或许说太后派他来的目的很明确,便是让她厌烦燕寒时,不要喜欢上他。   当她是那么容易便会喜欢上男人的女子吗?   再说,她本来就不喜欢如燕寒时这般粗鲁蛮横之人,现下对他的感觉虽也没有变。可他到底帮过自己许多次,便是如李娇这般冷情的人,也做不出与他的对头交好,置他于危险的地步。   “怎么光吃菜?多吃些肉!”   正在这时,一声惊雷突兀的砸下,轰隆作响。   燕寒时的手一抖,将要放进李娇碗中的肉块掉在桌上,他的眼神陡然慌乱,站起身来要往内殿走去,却猛然被门槛绊倒。   李娇被他的举动吓到了,愣在原地许久。   她知道有些人会害怕打雷,可是他现在的模样,完全不能用害怕来形容,又想起那时他发疯的场景,与现在模样一般无二。   男人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跌倒在地上也没有爬起来,反倒是挣扎着往床头爬去,那里正放着一把漆黑的大刀。   他深知李娇就在旁边,可是心底的惊惧胡乱扯着他的思绪,让他难受的很。   眼前弥漫着血红的水雾,让他迫切的想要逃离开。   “大王,门外守着的是黑虎军,殿内也只有你我二人,”李娇忽然开口,慢声道:“这里安全的很。”   燕寒时的动作停住,猛然回头,用溢着血红的双眼盯着她,问道:“真的吗?”   她点点头,“是真的,我不骗你。”   “——不,”他蹲在地上,高壮的身躯缩成了一团,明明是极威猛的五官,此时却委屈的皱了起来,哑声道:“你骗过我!” 第30章 三十朵娇花   塘里的荷花相接, 碧绿的叶铺满水面,几尾锦鲤在塘中轻摇着身子。   一个小人蹲坐在岸边,藕粉色的裙裳沾上了些微尘土, 她毫不在意,提着手中的荷花状的宫灯凑近几尾锦鲤,笑道:“这是小舅舅亲手给我扎的,虽然荷花一点都不好看,颜色也不是我喜欢的胭脂红, 但是, ”她弯起眼睛笑:“我喜欢!”   宫娥上前附和道:“小鱼也很喜欢。”   小李娇点点头, 忽而问道:“今日是沈娘娘的生辰, 阿爹又去了她的殿中,我若是将宫灯送给她,沈娘娘开心了,可以让阿爹多来看看我阿娘吗?”她低下头, 神情沮丧:“阿爹已经许久没来看过阿娘了,我瞧着阿娘都不怎么笑了。”   李娇想到她宫里有个比宫灯还要好看许多的兔子玉饰,是尤大力的战利品, 她将宫灯放下, 拿起兔子玉饰跑了出去。   到了宫门外却不让进。   只说国君不让任何人打扰, 李娇再三恳求都不行,她只能垂头丧气的走掉,碰到了之前帮她爬树的奴隶, 她眼睛一亮,“你随我来!”   李娇踩着少年健硕的肩膀爬上了墙头,一眼便看到国君正揽着沈柔的腰肢,李琉璃与李轩在他们二人的身旁嬉闹。   她沉默的往回走, 看到自己的宫门,却不愿意进去。   若是阿娘问起,她又要撒谎了,不仅如此,她还总是让她不要讨厌沈柔,让她收敛着性子些。   可她不想,她统统都不想......   李娇将周围的宫娥都赶走,一个人在宫里乱转,她知道那奴隶就跟在身后。   只没想到,天变得快极了,方才还大晴天,现下却阴了下去,乌云堆积成块,轰隆声不止。   “要下雨了,公主快回去吧!”   已经晚了,先是细密的雨珠落下,随即噼里啪啦的打下来。   燕寒时将外衣脱下来罩在她的头上,两人跑去了最近的殿中。李娇甩了甩裙角溅上的水珠,忽的笑道:“你这奴隶办事很得我意,是在哪个宫的?我把你要过来。”   少年没有说话,只身躯僵硬一瞬。   李娇见他如此,只以为他是不愿意,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不过就是个奴隶而已!你当我稀罕你?”她走到殿内,离得那不知好歹的奴隶远远的。   少年站在原地,双手紧张的捏着衣角,小声的嗫喏:“我、我不是奴隶。”   可他不敢说出口,他怕他说出来,大公主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会像旁人一样,把他当成一团脏物,再不与自己说话,再不对着自己笑......   只不过一会儿,方才还明亮的天阴沉下去,殿内也黑了不少。屋外的雨下的更是大,仿佛要将宫殿冲毁,李娇跑到窗牖处看了好一会儿,惊讶的哇了一声。   她看的呆住,而后便听见殿内一阵压抑的粗.喘,回头就见少年蜷缩在墙角,将整个身体缩成一团,紧紧抱住。   她更是惊讶了:“你竟然害怕打雷!”   瞧着一点都不像啊!他这般的粗壮,竟然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他只是个奴隶,但是现下这样子瞧着可怜极了。   李娇踌躇了下,走上前去,宽慰道:“你不要害怕,外面只是在打雷而已,打不到你的。”她歪头想了一会儿,将手伸了过去:“你要是怕的厉害,就牵着我的袖口吧,不过不许碰我哦!”   少年的身体发着抖,小心抬眼,盯着眼前的小手,紧咬了下唇,并没有伸手。   他又往后缩了缩,想要离着眼前的人远一些,可是他的手忽然被她抓住,身体跟着抖了一下,接着手心塞入一角袖口。   听她道:“我以前害怕自己一个人睡觉,阿娘便是在一侧握着我的手,然后我就不怕了。”   他并不想握着她的,只想自己一个人窝在角落里,他早已经习惯这般,独来独往、没人关心,亦没有任何的牵挂。   可是她过来了,还强硬的让他捏着她的袖角,这对他来说无济于事。   可雷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分明将手中的布料捏紧,抖出了一身的冷汗,耳边却不再是大巫说他命带不详、天生恶煞的话,而是李娇轻快的笑声。   “你看着又高又壮,竟然怕打雷。你运气也挺好的,碰到了我,明日我便送给你一盏宫灯吧,特别好看!是我舅舅给我做的,你要是独自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将灯打开,就不害怕了。”   他不是害怕打雷,而是.....恐惧。   他生来便害死了母亲,那也是如今日这般的雷雨夜,从此他便被世间抛弃,连他自己都厌弃自己。   可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只当他是个可怜的奴隶,可是他生来便带着罪孽,连他自己都无法饶恕,他小心的捏着那方衣角,慢慢的将头埋进怀里。   眼泪一颗又一颗的落了下去,他多么想留住今天,即使公主只是施舍。   他不应该奢求更多的,可他还是闷嗯了声:“好。”   -   他没能等来宫灯,就连公主的面都没有见到,当时他便告诫自己,不过是贵人的随口之言,或许早就抛之脑后,他何必如此挂怀?   可是无数个黑夜,他总是偷偷的想,若是有一盏灯......该多好啊。   窗外雷声大阵,殿门被猛然吹开,夹杂着冰凉雨丝的冷风灌进来,烛火摇曳几下便熄灭。   豆大的汗珠从燕寒时的额上滑落,他望向窗外被雷电劈成冷白的天,身体忽然剧烈的抖动起来,挣扎着往塌边爬去。   他不喜欢听见这个声音,也不喜欢看见这样的天,眼前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他生来便带着罪孽。   若不是他,他的母亲不会死,甚至......他的父亲也不会死。   有许多次,他拿起的大刀是对准自己的......   武威带着一群兵士冲进来,警惕的看着内殿匍匐在地的男人。   脚步声匆乱,踩在堆积的雨水上,继而是刀尖出鞘的声音,铿锵一声——   燕寒时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忽然伸手捂住双耳,怒吼了一声,猛然回头,双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血红。   “你们出去。”李娇后退一步,急声道。   他看起来不正常极了,之前在殿中他还能勉强压住,可自武威冲进后,他像是害怕到了极点,声音透着股悲寂,又像是野兽的怒吼,只让人听了四肢发颤。   “不能出去啊,大王他、他会自伤的!”   武威亦是满脸急色,他们一行人跟在燕寒时的身边,见过他发狂的样子,毫无理智可言。任他们人多也招架不住,每每都会见血。   可是、可是燕寒时看起来明显就是畏惧人多,若是他们继续留在这里,避免不了一场厮杀。   李娇惜命,可是也做不到放任不管。   她还记得第一次男人发疯时,红着眼睛叫娇娇的模样......   “大王。”   她开口,手抓着旁边的桌角,大着胆子与他对视。男人起初并没有听清是谁再唤他,只将大刀紧握在手中,刀尖划在地上发出刺啦的声响。   她又唤了一声,声音大了些,他终于听到了,视线凝到李娇的身上,步伐猛然一转,大步朝着她而来。   她确实被吓到了,但是见他并没有将刀举起来的意思,只稍微放了心,小退了半步,道:“让他们都出去,好不好?”   燕寒时走到李娇的跟前,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再没有移开过。许是觉得低头看她很是不舒服,后退了一小步,觉得不满意,又走到她的跟前。   他的眼睛向来深邃,五官轮廓又是明显的燕人长相,认真凝视着某人时,便觉得格外的凶狠,可是他的眼眶却通红,里面隐约有泪光闪过。   李娇觉得自己是眼花,他、他怎么会哭?   她仔细一看,男人眼里的泪珠更多了,在眼眶周围打着转,仿佛下一秒就能掉落。   燕寒时抽了下鼻子,哑声道:“让他们都走,都出去。”   “你们也听到了,先出去吧,若是有事我会喊人的。”李娇偏开视线,不敢去看燕寒时通红的眼,纵使她的心再狠,可、可也见不得旁人哭!   对李轩便是如此,他是沈柔的孩子,她自然厌烦他。可小男孩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无论她怎么讽刺都不离自己的身旁,什么好吃的好东西都来与她分享,但李娇看不上。   直到某一天,因为她的冷脸把小男孩给弄哭了,他眼睛擦着眼泪喊着阿姐,李娇便拒绝不了他了。   李娇揉揉额头,很是头疼的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高壮不少,但红了眼眶的男人,尽量温柔了声音:“他们都出去了,你......你不要害怕。”   燕寒时狠擦了一把眼泪:“我没有害怕,”他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睫,还是有泪珠滑落,啪嗒一下掉在李娇的鞋面上,渲染出一块湿痕,“我只是控制不住。”   他伸手,攥住李娇的手腕,不等她挣扎便放在了胸膛处,隔着衣物,那里滚烫的很。   “你、你松开!”   燕寒时没动,只用被泪光浸润的黑眸盯着她,低着头,霸道的气息将她整个人缠绕,他道:“我这里很疼,很疼。”   -   李娇将殿内的烛火点燃,明黄光晕打在墙壁四周,照的有如白昼。男人急躁的情绪这才平复了些,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并不敢离的远了。   她随意的瞥一眼身后的男人,见他眼角的泪珠终于消了,只是眼眶犹带着红晕,心下难免叹气,问道:“大王为何一到雷雨夜便如此?”   他这幅样子,就算李娇再不愿意去注意他,也能猜到并不是单纯的畏惧。她往后还要在他的身边待许久,若是现下不问个清楚,总归是不安心的。   且......   她也受不住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若是往后每到下雨夜,他便来自己面前来这么一遭,烦都要烦死了。   燕寒时强扯出抹笑:“无事。”   李娇在桌案旁坐下,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他亦坐在了旁边,还暗自将木椅往她身前移了移,腰板挺直,双手搭在大腿之上,正襟危坐的模样。   她轻挑下眉头,端起案上的凉茶饮了几口,“大王信不过我?”顿了下,她伸出两只手指,细细数着:“第一次,大王险些将我掐死,这一次又差点闹出人命来,难不成还要等着下一次,让我命丧于此?”   “不会!我怎会杀你?!”他急声道。   然望见女子嘲讽的脸色,只觉得喉间干涩,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他险些掐死她是事实,今夜差点杀人也是事实,她说的都是事实他根本无法反驳。   可她瞧着自己的目光,分明再说他与杀人魔并无一二,让他难受至极。   他也不想如此的.....   燕寒时垂下双眼,本来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母亲怀我时,身体康健并无大碍,可却在生产之日,出血而亡。当日雷雨大作,大巫曾断言,说我是、是‘命中带煞,克母杀父’,我从小便被养在偏殿,没有人愿意与我接触,皆害怕我......等我长得大些了,父亲身边缺乏能战的将领,又将我安在营中......”   他紧闭双眼,热泪从眼角流下。   -   当时他心中犹带着恨意,只因为小时被父亲幽闭偏殿,从未与人接触过,又因为关于他的传言,让他整个人如同野兽一般,野蛮又冷血。   当时的燕国只是九州不足一提的小国,难免被强国烧杀抢掠,先北燕王身边缺乏将领,又见他生的威猛,便将他安置在军营中,作为探路的兵士。   这一类兵士,是营中打头阵的,老燕王此举明显是不在乎燕寒时的生死,只将他当成冰冷的工具罢了。   燕寒时也对老燕王死心,只凭着满心的恨意,于战场杀敌向来勇猛,渐渐在军营中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与西姜的战役中,便是他打的头阵,但因年轻气盛,带兵直接深入西姜的营地,未料中了西姜王的埋伏,险些命丧于此。   是老燕王带兵将他们一行兵士救了出来。   当时燕寒时浑身带伤,气息奄奄,老燕王见他如此大骂了一声“混账”,随后将他拎上了马背。   少年勉强抬眼,只能看到老燕王苍老的脸上尽是焦急,还有大颗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他低头狠瞪了少年一眼:“你若是现在死了,便立马将你扔下去!”   少年咬牙,大吼了一声:“我不会死!”   他便是凭着一口气撑着,即使军医都说他活下来的几率很小,可他依旧撑了下来。而后便听到老燕王快要丧命的消息。   原来当时,老燕王只顾着将他提上马背,让敌兵钻了空子,一箭射入了他的后背。为了不让兵士慌乱,他勉强撑着,到了营地这才落下马去。   他虽然威名在外,可年纪到底大了,那箭上淬着毒药,只不过一日便病入膏肓。   老燕王将燕寒时叫到了营帐中,看着少年健壮的身躯,以及他满脸的愤然,心中划过百般情绪,最后全都止于口中那一句,“孤老了,燕国便交到你手上了。”   少年紧抿着唇,一句话未说。   老燕王叹口气,嘶哑着声音道:“你是孤的第一个儿子,孤对你是抱有期望的。可是,你出生时便带着那样的预言,孤心中再有万般的不愿,为了燕国的以后,也只能牺牲了你!你能活下来,不知孤有多么开心,可是孤不能为了你至燕国不顾......”   老燕王重重咳了几声,将手伸出想要握着燕寒时的手,可少年只立在原地,用通红的双眼瞪他。老燕王只得道:“罢了,罢了。是孤对不起你,只求你,撑起燕国,撑起燕人的未来。”   -   男人早已泪流满面,却尤不自知,只喃喃道:“当时天降大雨,与我出生时一模一样,我跪在雨中看着兵士将他的尸体安置,旁人都在说、说我‘克母杀父’,说如今都得到了印证,若不是我,我母亲不会死,我的父亲也不会死,我是不详之人,凡是与我亲近之人,都、都不得好死......”   他一顿,双拳紧握,眼中杀光顿现:“我不甘,既然说我天煞孤星,为何要将王位传与我?我不甘心!既然已经决定要放弃我,为何死后却要对我说出那番话!”   他的情绪已然失控,拳头重重的落在桌案上,震落一地的碗碟,忽的侧眸,阴恻恻的盯着身旁的女子。   只见她端坐一旁,眉头都未皱一下,只用澄澈的双眸盯着他血红的眼,便是这毫不畏惧的目光,让他的心间忽然一痛,“我的出生就带着罪孽,死的人本该是......”   “不是的。”李娇的视线落在他被碎瓷片划破的手掌上,面色未变,道:“没有任何的孩子是带着罪孽出生的,大王也是一样。”   她指了指燕寒时的手掌又指向被他放在一侧的大刀:“若不是大王,燕国现在早已被强国覆灭,是你将燕国推向了九州强国的地位,若不是你,燕人现在早已被当成奴隶,或许早已丧命,并不会如现在这般,有家有食物,他们早该四散飘零了。”   燕寒时问道:“公主、真的是这样想的?”   李娇点点头,见他的脸色实在不好,便笑了下,安抚道:“大王现下应该去榻上休息,你瞧瞧你满身的伤痕,若是落下了病根,燕国没了您护着,只会走其他国家的后路。”   许是因为烛火的缘故,燕寒时竟觉得现在的她尽是温柔。   李娇的目光不错的落在他的脸上,眸中亦是泪光点点,是、是在心疼他吗?燕寒时的脸颊忽然烧红,直直起身,道:“我现在就去休息!”   走了几步,猛然撤回,在她身旁站定,“公主不许走。”外面雷声已止,但大雨仍哗哗作响,如今夜已深,他满脸的祈求。   李娇只愣了一会儿,点点头,难的的好说话。   提步走向了床边,见燕寒时也大步跟了过来,她也毫不顾忌他的身份,只吩咐道:“劳烦大王将躺椅搬过来,我便坐在这里,您尽可安睡。”   “这、这如何是好!”他本想说让她睡塌,他一个粗人,在哪里躺着都是好的。可是女人却伸手捏起眉头,满脸的烦躁,他又怕惹恼了她,只得将躺椅搬过来放在床侧,铺上了柔软的棉毯。   “公主躺下吧。”   李娇嗯了一声,随意拿起他放在床侧的兵书,将烛火放在小几上,便掀开书页慢慢的看着,并不去管身旁站着的男人。   这是头一个雷雨夜,他不是一个人缩在角落处恐惧到发抖,也不是发疯到被铁链栓起弄出满身的伤痕。   他是有人陪着的,嘴角不自觉的扯出抹笑意来。   翻书页的声音响起,他看女人看书看得如此认真,只以为她不知道自己正在看她,毫不收敛自己眼中的炙热,一寸寸的缠绕在她的身上。   李娇侧了下身,又侧了一下,猛然转头瞪他:“大王挡住光了!”   他这才慌然移开身子,待上了床榻,侧头盯着她道:“夜里看书伤眼睛,公主莫要多看。”   李娇烦闷的嗯了一声,“我知道,”顿了一下,怕他又出言打扰自己,“大王快些睡吧,不要再出声了!”   她大概是第一个敢如此出言训斥自己的人,燕寒时偷偷想道。   可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反倒是因为她自然而然的语气,让他心里生出两人是亲密的感觉。   这样的认知让他浑身都舒坦了起来,甚至都快盖过他这二十多年来对雷雨夜的恐惧。他悄悄的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待反应过来后又连忙将嘴捂住。   过了一会儿,偷偷瞧她一眼,见她没有瞪自己,这才放了心。听着女人清浅的呼吸声,慢慢的沉入了睡乡。   屋内安静了下来,后背也没了男人炙热的视线。李娇这才将书籍合上,转身盯着燕寒时的面容。视线发散,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人。   继而嘴角扯出了抹苦涩的笑意。   眼眶里有泪珠在打转,她并没有伸手擦去,而是任它流了下来。   “没有哪个孩子是带着罪孽出生在世上的。” 第31章 三十一朵娇花   尤氏迫切的想要有个孩子, 一个男孩。   她虽然是贵族之女,但嫁给国君数载,只为他诞下一位公主, 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可是国君却日日流连沈侧夫人的宫中,并不多来她这里。   后来幸得老天垂怜,她终于有孕,只不过还未将好消息告诉国君便听到沈柔也有孕的消息。   她本就不是个好争抢的性子,只想着诞下男婴后, 便再无挂心事, 只安心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便是。   后来确实如她所愿, 是个男婴, 只不过......   当时尤家只是贵族,父亲年迈已不在王庭主事,她的两个弟弟一个刚入兵营,另一个年纪尚小只在家中读书。   王宫之中本就多诡谲云涌, 她身边得力的人又少,当时她抱着刚刚诞生的男婴,绝望的看着手拿尖刀要将自己与怀中婴儿杀死的产婆, 哭着哀求。   她与沈柔一同生产, 身为正夫人, 却得不到妥帖的照顾,反倒是国君连同宫中技术好的医工、产婆都去了沈侧夫人宫中,她在内殿孤立无援, 身下还在流血,已是气息奄奄。   幸亏当时守在外面的尤丹青见势头不对,冲进了屋里来,他的手向来是干净的, 是沾染书香的,却为了他懦弱的姐姐拿起了屠刀。   尤丹青将内殿的人全都解决掉,十几岁的少年郎跪在地上,哀求道:“阿姐!此子若是留在王庭,你可有几分把握能够保全他?”   当时李国国力强盛,沈柔正得国君恩宠,风头正盛,尤氏与她相碰只会将自己弄得头破血流。   尤氏沉默许久,紧盯着怀中的婴孩,终是摇了摇头,将早就准备好的平安锁放在襁褓之中,流着眼泪亲了亲小男婴的脸颊,而后将他递到了尤丹青的怀中。   “找户好人家,是我没有用,谁都护不住。”   自从她诞下死婴的消息在王宫中传播后,国君便再也不曾来看过她。宫中人皆说那男婴是不祥之物,不仅害的尤夫人失宠,更是让她的身子亏损再不能侍寝。   尤氏并不在意,她只知道,那名男婴不必在宫中受到攻击,亦不必小心翼翼的活着,她就知足了。   可是.......却苦了她的娇娇。   小小的女娃娃,一心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每次都会趴在她的塌边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贴在她的肚腹上轻声的哄着。   得知阿娘肚子里的娃娃没有了的时候,小姑娘坚强的没有哭,反倒是安慰尤氏。   后来李娇渐渐长大,李国国力逐渐衰弱,世人皆将罪过归于尤氏那未下生的死胎,每次被她听见,总会上去与人理论,句句皆是维护。   即使她与那名男婴从未谋面,但在李娇的心中,那一直是她期盼着降生的弟弟,是值得世间最美好的人。   -   李娇从回忆中抽身,早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她长大以后第一次哭,她从来知道哭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情,可是今天燕寒时的一番话却勾起了她对过往的回忆。   她用帕子将脸上的泪珠都擦干净,不愿再去想那些令她伤感的事情,刚要闭上眼睛,却听男人大喊了一声。   随后又是几声低低的带着哀求的语调,唤道:“娇娇......”   “......”   李娇只当自己听不见,将眼睛紧紧闭上,但过了许久,男人的双手胡乱动了几下,待摸到她搭在躺椅上的手时,立马紧握在掌中,气息这才平稳了些。   他哭的时候,是惹的李娇心疼了些,可是他现下睡得好好的,却平白握住自己的手,便是她今夜再想压抑情绪也受不住,只狠推了他一把。   燕寒时立马睁眼,警惕的盯着女人,待看清是李娇时,这才放松了下去,问道:“怎么了?”   李娇并不回答他,只将薄毯扯开,将自己浑身都盖了起来。   见她如此,男人只当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探身上前想着将薄毯扯扯,露出女人的脑袋来,但他还未碰上,便听李娇闷声一句要他别碰,放在薄毯上的手这才拿开。   “好,我不动,你快睡吧。”   他想了一会儿,将烛火吹灭。屋内霎时黑了下去,而他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将身子往外移,伸手小心的扯住落在一侧的薄毯上,这才安下心去。   -   李娇昨夜睡得并不是很好。   但因她在北燕是质女的名义,虽然在宫中居住,但王宫中并无后妃,姒太后也托病静养,是以自在的很。   她回金凤殿又小睡了一会儿。   映月站在殿外,见宫娥将早膳拿了来,这才将殿门打开,见李娇已经醒来,正斜躺在榻上读书,这才张罗着宫娥们进殿。   宫中伙房特意为李娇开辟出一块地方,专门请了汉人厨娘。今日早膳便有李娇爱吃的蜜饯桔子、罐煨山鸡丝燕窝等,皆是香气满溢。   桂香与映月分别站在两侧,映月目不斜视,只桂香一人盯着桌上的早膳吞了好几下口水。   映月见此连忙斥责道:“公主跟前服侍,莫要做这样不入眼的动作。”桂香连忙低头应是,再不敢乱动,映月这才道:“想吃?”   桂香连忙摇头:“奴、奴不敢!”   映月笑笑,没了方才的严厉:“你要记住,公主最不喜欢咱们在身边服侍的做些小动作,你若是想吃,尽可以与公主说,公主她啊,只要你与她说的要求,哪怕是今日累了困了不想服侍,她都会应允的。”   桂香被她说的有些动心,可是仍有些不敢,只小声道:“可、可我瞧着,公主脾气很大!”   “大是大了些,不过都是唬人的。公主她的性子啊,最软了,只要你是真心待她的,她定也会待咱们好的!”映月说起李娇时,嘴角尽是笑意,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出来,这才将燕窝端进去,“公主歇一下眼睛,该用膳了。”   李娇点点头,将书籍放下,端起燕窝小口的喝着,便听映月道:“今日厨房做的蜜饯桔子瞧着就好吃,公主也去尝一尝?”   她摇摇头,“今日没有胃口,只喝些燕窝就成,我方才听你说桂香想吃?让她吃便是,你也一起吧。”   过了一会儿,听寺人进来传报:“今日姒太后身体好些,正巧院中的玉玲珑开了花,特来邀请大公主前去一同赏香!”   -   芳华宫。   玲珑花香袭人,女子身穿湖绿色的曳地长裙,手中拿着一柄薄纱菱扇,正站在院外的玉玲珑花前,垂眸浅笑。   宫娥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处找到了左静姝,上前道:“方夫人让奴好找!姒太后在殿内唤您呢,快随奴进去吧。”   左静姝神色慌乱了一瞬,将身上的衣裳整理了一遍,这才跟着宫娥进了内殿。   “姒太后。”她行了一礼,姿态恭敬温顺,让人挑不出错处。   偏上首的姒太后沉了眉眼,斜靠在软塌上,道:“早便与你说了,不要这般生疏。如今你已嫁入方家,是我外甥方同明媒正娶的夫人,便与他一同唤我姨母才是!”   左静姝低头,低声唤道:“姨母。”   姒太后揉揉眉心,被她这幅小家子模样扰的头疼,只道:“本以为司马家的女儿该是个霸道性子,竟没想到跟个羊羔子似的!你既如此的性子,唯唯诺诺,连同儿都管不住,便不要回娘家哭诉,省的惹人笑话!”   左静姝小声辩解道:“我没有哭诉,是阿爹在春芳居门口碰见郎君的。”   姒太后斜睨她一眼,“自个管不住自家的郎君,莫要找理由。”   女子捏着扇柄,咬了几下唇将眼中的泪珠忍下,低声道:“姨母教训的是。”   正在这时,李娇进殿来。   仍旧一身浅青色的长裙,只发髻堆高,插上了如意簪。额心点缀朵水红的水仙花瓣,浅浅笑道:“姒太后万安。”   她到底是王室公主,只要王室还在一天,她的地位便一直摆着。   姒太后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的位置,本想握着她的手好生寒暄几句,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手还未碰上她的,便见李娇侧身去拿桌上的果子......   李娇双手捧着果子,歪头朝着姒太后一笑。   姒太后便只得将伸出的双手尴尬的收回,“公主远道而来,并未怪罪我体弱多病没去迎接,传言果真不假,大公主当真温柔敦方。”   李娇向来是个随性的人,若是此前来到姒太后宫中定会假意与她寒暄的。但是自昨夜听闻燕寒时的遭遇,便不自觉地代入了自己。   当时阿娘怀孕时也是身体康健,结果却诞下死胎,她一直便怀疑是宫人有人害阿娘,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今日再看姒太后,她满脸笑容,只是初见而已却做出这副亲近模样,只觉得心中不适。   因此,李娇直言道:“即是传言,便是做不得真的。”见姒太后嘴角的笑意僵住,这才笑开:“我说笑话的,太后莫要当真!”   “无妨。无妨。”   气氛冷了下去,姒太后的脸色明显沉了不少,再不主动与她说话,只与旁边的妇人寒暄。   李娇乐得自在,刚要伸手去拿盘中的糕点,指尖差些与旁人的触上,她连忙收回,眉头紧蹙起来。   抬眼便见一侧的女子哆嗦着双唇,“对、对不起。”   左静姝脸颊煞白,显然是被吓到了,李娇觉得诧异,她虽名声在外,可也不是如同燕寒时那般的煞名,这女子怎的这般害怕?   她笑了一声:“为何要哭?”   左静姝都快要哭出来了,结巴道:“我、我没哭。”   -   左静姝是有些害怕李娇的,加上方才又被姒太后训斥了几句,便越发的紧张起来。本想着吃些糕点缓解一下,差点又冲撞了她。   左静姝虽然是左司马的独女,却因小时受了寒,一直养在家中,性格最是软弱。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敏感爱哭,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连忙用帕子擦去,本想着解释几句,忽见上首的姒太后望过来。   她吓得立马坐直了身体,大气都不敢喘了。   姒太后心底不喜,但面上未表露半分:“静姝从小就是这幅性子。我说话大声些了,这孩子便要哭上一哭,闹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办,”她笑了一下,才道:“公主远道而来,怕慢待了你,我这里倒是有老燕王送的宝物一件,赠给公主再合适不过了。”   李娇连说不用,姒太后已让寺人盛拿了出来,是一方漆红锦盒,姒太后道:“我年纪大了,也戴不了了,公主不要嫌弃。”   她这般,李娇便知是推脱不了了,只得伸手接过,“谢太后。”   “好孩子,快打开瞧瞧。”   锦盒里盛着的是一串碧玉项链,通身墨绿,下端系着雪白獠牙,李娇面色一顿,问道:“这是......?”   燕人生在苦寒之地,早年一直与野兽为伍,他们信奉巫神,崇拜猛兽,渴望能像猛兽那般得到无穷的力量与勇气,早些年部落的首领便是带着系有兽齿的红绳,每上战场必带在身上,以求得到兽类的力量与巫神的庇护。   姒太后赠给李娇的这枚,便是老燕王迎娶她时赠予的。   “我瞧着你这孩子合眼缘的很,便想着这芳华宫里也无甚值钱的东西,也就这件能拿得出手了,公主莫要嫌弃,”姒太后用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珠,道:“本是想着赠给我儿的,可是昭儿他双腿残疾,再难站起身来,怕给了他反倒是伤了他,便一直留在身边。”   见姒太后哭了,左静姝在位置上踌躇一会儿,上前轻哄着她。   李娇未动,只坐在远处,让桂香将锦盒收好了,便道:“太后莫要伤心,人好好的便是福气。”   只见姒太后用帕子掩面,宫人早就识趣的退了出去,“可不是!昭儿只是断了两条腿,我们母子俩能够活下来实属不易,但求大王他能放过我们母子......”   李娇脸上笑意不变,视线放在姒太后指尖捏着的帕子上,轻声道:“姒太后慎言。”   姒太后抬眼,打量面前的李娇,心下摸不透她是何意思。   她早就差人打听过了,都说这位公主瞧着对大王并无任何的心思,反倒是时常在燕寒时走后将整个宫殿都吩咐宫人洒扫一遍,显然是觉得他脏的很。   也是。   李娇虽是落魄的王室公主,更是汉人血脉,自然瞧不起燕人。来此想必也多是无奈之举,只要多加拉拢,想必不日她便会与自己站到一处。   凭着燕寒时现下对她的新鲜劲,吩咐她做些事情便好做的很。   姒太后点点头,眼含着泪珠,望向她,低泣道:“是该慎言。有些话不方便与公主明说,只希望你多加小心,大王他、他性子暴躁,若是有对不起公主的地方,便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怪罪。”   姒太后早已在金凤殿布下了许多眼线,宫人该说的不该说的李娇应该都听到了,此时再听她话中的警告,应该便能猜出来了。   若是她是个聪明的,便该向自己示好。   李娇不用猜,便也知晓了,再说,昨夜燕寒时与她说了大半,只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   燕寒时出生便没了生母,又被冠以那样的恶名,可知能够平安的长大多么不易。且他又是燕王的长子,又没有母亲可以依靠,凡事只能靠他自己才能得到一线生机。   她初来那日,便觉得满宫的黑铃铛压抑的很,原是为了压制他的。   ——他在众人的心中,是该被压制的邪物。   想到此,李娇吩咐桂香将锦盒拿出来,放在案上,道:“姒太后这礼实在贵重,我受不起。你既然身子不舒服,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退了。”   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映月小跑着追上她,“公主、公主,这里可是燕国,你、你方才怎能使性子呢!”   桂香连忙点头:“奴瞧着,姒太后的脸都黑了。”   李娇眉头皱起,语带恼怒:“不然呢?与她假意寒暄,每日都要去芳华宫忍着不适跟她谈笑,我可受不了。”   她的性子向来如此,明明知晓顶撞姒太后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可她就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   若是今日顺着姒太后的话说下去,那么往后定然少不了与她来往,对李娇来说实在折磨。   她讨厌的人,便是多看一眼,多听一句,都烦的厉害。   更别提与她假意交好了。   况且。   她自从听了昨夜燕寒时与自己说的一番话,心中便冒出了一团疑问。   他说他的母亲当时怀他的时候,身子并不不适,反倒是生产时出了问题,正与她的阿娘生子时一般,明明往常身子骨康健的很,可偏偏生产之夜出了问题。   李娇原来只是偷偷怀疑过,但听舅舅们说,当时阿娘生产他们皆在一旁守着,定不会出什么差错,便将自己的想法放下,可是听燕寒时所言,便越觉得奇怪。   ......会不会是,阿娘以及舅舅们怕自己知道伤心,便一同隐瞒下来?   李娇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脸已经冷了下去。可是她现在不在李国,许多事情都办不了,只能等着晚间回房中,要写封信询问一番才是。   若真的是被人所害,便是拼出这条命去,也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她正想着事情,忽见一高壮的大汉从面前经过,脚步匆匆。她的思绪立马被拉回,望向那人的背影,问道:“这人是谁?”   桂香道:“此人名屠刀,是二王子身边的近卫。”她向前望了一眼,便见前方正是桃花林,又道:“大王特将西宫这一处圈出来供姒太后居住,二王子虽已搬离王宫,但也时常来芳华宫外的桃花林。”   桂香话落,便听一阵低沉的笛声从林中传出。   应景般,残花被春风吹起,打着旋的漫天飞舞,而后又被泥土掩埋。   “咱们过去瞧瞧。”李娇提步走进去。   这片桃花林传闻是老燕王为姒太后种下的。可也只是传闻而已,毕竟老燕王在世时,向来风流多情,又多在战场上......   桃花花瓣灼灼盛开。   燕昭坐在轮椅上,穿一身白衣,双腿盖着棉毯。他不似燕人男子般将长发结成小辫,而是用一根宽带绑起发尾,风吹便见他的发丝与花瓣缠绕在一处。   他手中拿着竹笛,残声不绝,五官秀美,略显孱弱,许是因为坐着轮椅的缘故,竟觉得他没有半分燕人的粗狂,反倒是透着股清雅气。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睁眼,只将笛声停下,淡声道:“出去。”   李娇并未离开,反倒是歪头打量着站在一侧的屠刀。   高壮的男人早已经将大刀□□,目光狠厉的瞪着她,粗声:“这里是二王子的地方,莫要扰了他!”   李娇的眼睛亮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笑笑。   当日在面馆中,她便瞧见了那伙计脖子处有一块刀疤,方才屠刀脚步匆匆从身侧走过时,她正巧抬眼,让她给看到了。   此时再听到他的声音,便确定了下来。   男人当日虽然易了面容改了声音,可是身形改变不了,便是声音能听出相似来。   李娇伸手折下一枝桃花,脸上漫开笑意,“见这里桃花开的好看,无意打扰二王子,我这便离开。”   她现在心情好了起来,因为知道了当日是谁刺杀的他们。   若是只燕寒时一人受伤也就罢了,偏偏那行人害的她浑身脏兮兮的,味道臭的她难受了许久。   自然是要记仇的。   她的声音带笑,娇娇滴滴的。比林中的桃花还要吸引人,燕昭将轮椅转向,看向李娇,“姑娘是李国公主,”他一顿,唇角稍勾起,“李娇?”   李娇上前一步,“正是。”她的目光澄澈,如春日江水,既暖又美,“这笛声低沉哀怨,王子也有烦心事吗?”   “自然是有的。既然生在世上,何人没有烦心事呢。”   燕昭笑了几声,声音温和,如他的目光般,温温柔柔的,能够让人放下心中的防备,只沉浸在他含情的双眸中。   他伸手接住一片桃花瓣,而后道:“母亲自嫁给父王,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座王宫。我又是她唯一的孩子,如今双腿已残,她心中难免抑郁,若是今日说了什么话,公主只听听就罢了,莫要当真。”   “嗯,”她应了一声,抬眼便见眼前有株桃花开的皆好,便踮脚去摘,忽听一侧的桂香大喊了一声:“——大王!”   她侧头看过去,便见燕寒时正大步跑来,一时慌神,脚崴了下。   燕昭早已上前将她抱住,低声道:“公主小心些。”随后吩咐屠刀将那株桃花摘下来,递到李娇的手中,轻笑道:“公主想要,吩咐一声便是。” 第32章 三十二朵娇花   桃花灼灼盛放, 映照在燕昭眼底。   他如同画中走出的人,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只虚揽了李娇下, 待她站稳这才将手松开。   “王兄最容不得二心之人,这几日王庭众人被他捉拿了大半去,”燕昭轻摇了几下头,“乱世之中,强者为王。李国于他来说不过蝼蚁一般, 但王兄却将公主带来燕国, 只是以质女的名义好生招待着, 着实情深。”   他的语调温柔, 目光一直落在李娇的脸上。   李娇面露疑惑,“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她瞥了眼燕昭身后的屠刀,后退一步,将方才被男人碰到的地方用帕子扫了几下。   燕昭抬眸看向大步朝这里走来的燕寒时, 慢声道:“他是我的王兄。可公主似乎对他并没有丝毫的情谊,只王兄一人苦恋着,所以提醒公主一句。”   “提醒我?”李娇将手中的桃花扔掉, 一脚踩在了上面, “王子倒是兄弟情深, 若真是想对他好,便该好好的待在府中,莫要乱窜。”   她已经知道了, 当日刺杀之人便是燕昭身旁的近卫屠刀,本以为燕昭这双腿也是假残,可方才跌倒,手下扶着的却是空荡荡的。   燕昭按住屠刀将要抽刀的手, 并不理会她话中的讽刺,始终笑的温柔,道:“只是与公主说一句,莫要辜负了王兄的一腔真心。”   ......一腔真心?   燕寒时上前来时,就见李娇站在桃花树下,凝眸。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只看到燕昭的背影,心下忽然一涩。   方才他听闻消息赶来,便见到两人站在桃花林中,桃花烂漫洒在两人的周围,女人娇媚男人俊美,好一对郎才女貌。   他的脚步生生的停顿住,想要往前去可又害怕。   燕昭的母家是贵族出身,从小又受到极好的教育,与燕寒时虽是同父异母,可过往却是天差地别。   燕寒时自生来便在泥沼里挣扎,除了一身的蛮力再无其他,自坐上王位后,他越发的觉得自己低微,虽坐在高位上,虽众人皆惧怕他。   可是那仅仅是惧怕,而非信服。   他身边亦无可信之人,只能自己一人摸索着,行事便越发的暴虐。自登上王位后,成晚的睡不着觉。   可是昨夜,是他在燕王宫睡的第一个好觉,也是他在燕王宫第一次没有发疯的雷雨夜。   他想要将公主牢牢的攥在身边,几年前便是如此,可那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曾一度以为,他是恨李娇的。   可是每每见到她,总是期盼她能朝着自己笑一下,只要她笑一下,他心中的怒火仇怨便悉数退尽。   即使知道她随自己来燕国,只是迫不得已,可心中也时常欢喜,虽然他百般不愿意承认,但确是事实——   李娇早已经占据了他的整颗心,在他还未意识到时。   “公主怎么站在这里?”他大步上前,假装并未看到方才的一幕,柔声问道:“今日去芳华宫,姒太后可有为难你?”   李娇摇头,将视线收回。   男人跑的急了些,额头沁出汗珠来,从脸阔滑下,林中本来风凉,但他一来,一股热气便扑在脸上。他跟初见时并无两样,只眼中的光点多了些,望着女人时,似藏着千言万语,又好像什么话也没有。   “姒太后倒是没有难为我,只不过,我将她给得罪了,”她的语气有些苦恼,轻皱着眉头,忽又问道:“若是姒太后要对付我,大王会保护我吗?”   燕寒时早已脱口而出:“自然会!公主既然来了燕国,我便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去。你要是有不开心的事情,尽管与我说,”他顿了下,小心试探道:“公主若是害怕了,我的怀抱永远为公主而留。”   他的眼窝深,黑眸深邃,眼中抑着一片炽热的光,视线凝在李娇的脸上时,便显得格外的认真。   他从未与人说过这样的话,可方才那景象将他深深的刺激到了。   即使只是李娇磕倒,燕昭随手一扶,可是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深深的刺激了他的内心。   他仿佛又回到了在李国当质子的那年,他被当成奴隶,只得跟在公主的身后,亦步亦趋,渴盼她能与自己多说一句话,多待一会儿......   “谁、谁要你的怀抱?!”   李娇本就是听了燕昭的话,试探一下他而已。   再说,她本就是被男人昨夜可怜的模样给蛊惑了心神,这才不愿与姒太后周旋,又听燕昭说什么不要辜负了他的真心,脑袋发热才问出了方才那句话来说。   怎会想到,他突然来一句这般直白的话?!   李娇转身就走,毫不理会跟在身后的男人。   待回了金凤殿,她吩咐宫人将热水准备好,在木桶里泡了许久,等出来时,就见燕寒时正坐在屋里,见她出来了,道:“你好了。”   李娇刚从木桶出来,头发还是湿的。她不喜欢被旁人碰,正拿着棉帕搅自己的湿发,抬眼便看见了燕寒时,一时愣在了殿外。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的男人奇怪的很,像是有话与自己说,偏偏那话是她不想听的。   “还请大王移步,”她现在衣衫不整,即使之前在破庙中见过对方狼狈的模样,但现在毕竟是在王宫中,且李娇察觉到男人灼灼的目光,下意识的想要疏离。   “有何好移步的。”   燕寒时走上前,丝毫没有察觉到李娇的抗拒,只将她带到了案桌旁,随后将她裹在发上的棉帕摘下,仔细的搅了起来。   他的双手向来是舞刀弄棒,这是第一次为女人搅发,生怕自己的力道大了将她弄疼,动作轻轻的,就连一向狠厉的面容也带上了些柔和。   “姒太后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她的心肠向来狠毒,公主往后小心些,莫要多与她打交道。我已经差武威去黑虎营,调些暗卫来守在你身边,也叫你安下心去。”   “若是在王宫中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也尽管与我说。”   女人的长发柔软又顺滑,他攥在手里都不敢大力。   只一点点的拧紧,还不忘问一句“疼不疼”,他的动作小心的很,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便是这幅姿态,让李娇如坐针毡,只恨不能将男人推开。   她实在是受不了像现在这般亲密的行径,可是身体却又僵住,只得将自己的呼吸放缓,垂眸并不乱看。   她只嗯了一声,再不敢多言。   只听着他说要去黑虎营调暗卫时,多了一嘴,“那日我在黑虎营,倒是看到了位合眼缘的少年,大王可以将他调来吗?”   燕寒时默了一会儿,“立冬?”   李娇点点头,面上浮现抹似有似无的浅笑,“正是他,当时瞧见他第一眼便觉得......”她默了一会儿,才道:“心里欢喜。”   燕寒时不知道她为何会用欢喜来形容,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过立冬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且立冬虽然武艺并不高强,但是他为人还是挺好的,安排他在李娇的身边,总比安排些燕人来的好些。   他答应了下来。   李娇真心实意的感激道:“谢谢大王。”   “不必,”他话还未说完,顿了一下,而后转到了李娇的面前,弯腰盯着她的双眼道:“公主若是真的想要感谢,不如答应我一件事。”   燕寒时忽然靠近,吓得李娇登时往后退了下,却被他双手抓着椅上扶手,只得停在原处。她直觉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也未开口问是什么事,只将两根手指伸出来,抵住他的胸膛。   她恼怒道:“那我收回之前的感谢,大王要派谁来便来,我又不是非立冬不可。”   女人紧张的缩成了一团,往后退了许多直至抵住椅背再退不了半分,紧蹙的眉头下双眼瞪的浑圆,大有一副他若是再靠的近些便咬他一口。   活像个脾气差劲的野猫。   燕寒时失笑一声,哪有她这样毫不讲理的人。偏他又没有什么办法,只低声道:“公主听一听,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我不要听,”李娇挣扎了一下,终是将两只手指收回,掌心捂在耳朵上,用脚胡乱的踩了几下,“您好歹是一国大王,说话便说话,离我远些!”   她字字句句皆是气恼,生怕把她惹急了,燕寒时只得应了几声,往后退了几步,目光扫向一旁的宫人。   周围的宫人见他们二人如此,早已经识趣的退了出去,唯有映月还想上前,冒着被燕寒时砍死的危险,想将公主拯救出来,却被桂香硬拉着离开了内殿。   “公主与大王如此,咱们当奴的该开心才是。映月姐姐不会真的以为,公主来燕国只是当质女的吧?”   “......自然不是。”   “那便对了,公主如今只是公主,没有任何的名分,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将名分定下才是!”   映月还想再挣扎一下,却被桂香一句话给噎住,“如今公主来了燕国,无名无分却被安排在金凤殿,公主不在乎,难道映月姐姐忍心公主被旁人说道吗?”   她自然是不希望的。   金凤殿,不需要打听便能猜得到,与燕寒时所住的寝宫相邻,虽取金凤二字,可是其中的含义谁能不知晓?   金凤台里锁佳人,他分明就是向世人昭告,李娇来此最终的结局只会是成为他的女人。   如若没有名分,堂堂王室公主,只会被人耻笑。   -   李娇从没有这般窘迫过。   向来是她将旁人气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是现在她终于尝到了有气却无处发泄的感觉。   她让燕寒时离自己远些,并不是只让他退开半步,且目光还直落在自己的身上。炙热的仿佛要将她烧着般。她不自在极了,本来垂着眼并不愿意给他视线,可后来一想——   她凭甚要躲他?   李娇直起腰板来,将微皱的裙摆顺了下,抬起下巴来,倨傲地看向燕寒时,“大王有话便直说,只我答不答应是我的事情。”   “自然该如此,只不过......”   燕寒时比李娇高了岂止一个头,现在她又坐在椅上,差距便更大了些。他要说话还要弯下腰去,实在不习惯极了,本想坐在她的对面。可还未等他碰上椅子,便被李娇踢了一脚,座椅立时歪倒在一侧。   他满脸无奈,抬眼看她。   只见李娇轻扫他一眼,见男人脸上并没有怒容,胆子便更大了些,发出一声轻哼来。   ——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我不坐下便是,”他实在没忍住,扶住额头被她逗的笑了几下,这才蹲下身子去,稍稍仰头看她,“公主是聪明人,不必我明说,你也该知道我要你来燕国是为何...”   李娇打断他,“大王说差了,我不聪明,来燕国是为质女。”   燕寒时并不打算含糊过去,直言道:“公主既然不明白,那我便明说。质女不过是名头罢了,我要公主来燕,是想让公主成为我的夫人。五年前,我是燕国质子,与公主相识,当时公主眼中并未有我,只因我只是一小国毫不起眼的王子罢了。可现在,我是燕国的君王,公主的眼中,可能看到我?”   他身形健壮,却蹲在李娇的面前,姿态虽然滑稽,可是眼中的认真却让人笑不出来。   燕人本就健壮,更何况燕寒时这般,大腿上的肌肉本就健硕,却因半蹲的姿势高高鼓起,偏他身上自有一股热气,靠的人近了,便如火炉子。   李娇的脸颊被煨的泛了红,却不是羞涩。   若是换个地点,她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面前的男人,也不会在乎是否伤他,但是现在不同。   正如燕寒时所说,她来燕国,在众人眼中,本就是为了做他的女人,得他的爱宠,以此来为李国取得靠山。   她来此,本就是为了让尤家在李国不受打压,让阿娘在宫中再不受人欺辱......   可之前想的好好的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却百般的不愿。   她并不向往婚姻,可也清楚,夫妻本该是两情相悦、相互喜欢,而不是因为一场利益,或是如她这般,心存利用的。   世间因此而结合的,大都不会有好下场。   或许,在她的心中,世间男子大都是负心郎,新人变旧人,桃花谢又开,当初再美好的誓言都只是曾经罢了。   她不愿意付出真心,也不希望旁人将真心赋予她。   李娇无言了好久,仔细的斟酌用词,生怕将面前这头野兽给惹恼了,只低声道:“大王自是人中龙凤,燕国又是九州强国,而我如今早不是曾经的王室公主。李国落败,而我也只是空有皮相,大王这般的霸主,合该配更好的女子,正夫人的位置,更不是我能消受得起的。”   她起身。   方才坐在椅子上,不仅被男人浑身的气息压迫,更被他的目光盯的不自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眼中,竟是温柔与认真,让她说不出半句狠话来。   只得将头偏开,不去看他的视线。   “早知会如此,”燕寒时这样说道,将头低下。   男人本来熠熠的黑眸暗了一瞬,心中是有些不舒服的,可是再不舒服,也是提前料到的。他这样说,也只是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让她知晓,虽然得到她答案的那一刻,免不了神伤。   他亦站起身来,走至李娇的面前,并不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双手攥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的目光与自己对视。   “那我便与公主好好算一笔账,”他笑了起来,只目光虎视眈眈的,“五年后再见,我将公主救下,若不是我恰巧带兵追杀西姜那个老贼,公主不会这般容易脱身,此为救命之恩。其二,李齐光宠妾灭妻,尤夫人与公主在宫中步步维艰,公主自然有勇有谋,可是你没有势力,那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也是因为我,才得以惩治沈家的威风,保全尤夫人,此亦为救命之恩,我说的可有半分错处?”   李娇沉默一会儿,摇头。   燕寒时笑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话落,自然被李娇瞪着,女人满眼的恼怒。若非不愿见她难过,他早就强硬的娶了她,“只是公主不愿,我自然不会强求,只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除了嫁我,再不许嫁给旁人。”   “——你!”她哽住,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自然如此。”   得了她的应允,燕寒时的唇角翘了几下,本不想表现的如此开心,可实在控制不住,都快咧到耳后了。一双眼睛更是亮的发光,比夜间的星子还要夺目。   他奢求的并不多,只求李娇能一天比一天的,更靠近自己,虽只有一小步,他也满足的很。   他自出生以后,从来独来独往,孩子气的动作更是没有,可是现下却总也忍不住,将小指伸了出来,“公主要与我拉钩才行。”   “我、我又不是小孩子,说话自然算数,再说我都来了北燕,不嫁给大王还能嫁谁!”她破罐子破摔,恼怒的将头偏开。   可男人不依不饶,弯着腰去寻她的手指,丝毫不觉得幼稚,李娇只得将双手背在身后,急声道:“大王不要动手动脚的!”   燕寒时早便猜到李娇不喜欢旁人碰她,可是总这样怎么是好?   他身长手长,只稍微用力便将李娇桎梏在身前,只寻了她的手来,与她的小指勾在一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咧开嘴笑:“拉钩了,公主便不能反悔了。”   “嗯,大王该松开了吧?”   她使劲抽了一下并未抽出来,仍被他用力握着。   他的身子本来就火一般,方才还只是小手指勾在一处,待拉完钩燕寒时便手快的将她的握在了掌中。热汗湿淋淋的,贴在一处难受极了。   李娇满心厌烦,又满心不耐,催促了他好几声,可他却充耳不闻,只顾着咧着嘴傻笑。   “你、你松开!”   他突然道:“我知道公主不喜欢与旁人亲近。”   ......知道你还碰?   李娇很想骂他一顿,可她一挣扎他的手便握得更紧些,一副无赖模样!   “大王这样捉弄我,很好玩吗?”   “我从未想过捉弄你。”燕寒时自然摇头。   “公主先前嫌我脏,可我如今每日定要沐浴一番,你也莫要说我臭,衣裳是今早刚换的,还差宫人熏了香,”他嗅了嗅,并没有任何的味道,这才挺直了腰板继续道:“公主既然答应了以后会嫁给我,那这不许我碰的习惯,自然是要改一改的。”   李娇不愿意理他了。   任他在耳边说个不停,只垂着眼,浑身不舒服,甚至有想吐的感觉。   她忍了许久,实在忍不住了,也未将身前的男人推开,悉数吐在了他的身上,并不理会他震惊的目光,大声换了映月进来。   “您、您这是怎么了?”   映月连忙将帕子递上,李娇将嘴边的污渍擦干净,这才缓声道:“快去拿水来。”   映月将李娇扶到案桌旁坐下,又出去将水盆端进来,李娇将口中的污秽清理干净,这才缓过神来,看着还呆站在一侧的燕寒时,厌弃道:“大王还不去清洗一番!不嫌脏?”   他呆站一侧,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有恼怒亦有不解。   他并不愿意去深想,为何他一碰她她便吐?就这般瞧不上他吗?他心中尽是愤怒,可见她小脸苍白,这口气就憋在了胸口,只得甩袖离开了内殿。   “大王他、他怎么您了?”映月满脸的着急,生怕是她想的那样,她要恨死自己了,为何要离了公主身边。   “没,”李娇摇头,她缓了一会儿,才道:“映月,我受不了别人碰我,一点也受不了,我、我难受......”   李娇将额头抵在映月的腹部,双手慢慢的揽上她的腰肢。映月亦心疼的将她抱在怀中,安慰道:“公主,沈辉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恶有恶报,做错事情的是他,您何必为难自己呢?”   她闷嗯了一声,才道:“我方才肯定惹恼了他,这样也好。”顿了会,又嘱咐道:“他若是问起你来,你莫要说实话。”   映月神色一变,低头看向怀里的公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映月:嗯? 第33章 三十三朵娇花   燕寒时新换了身玄色长袍, 背手立在院外,凉风吹起他额侧的碎发,浓眉蹙起, 夹着未退的怒意。   自从见到李娇,心里欢喜大过愤怒。即使嘴上说的再狠,说要报复她,可从来只是说说而已。   带她回燕国的途中,因着她的关心, 便又开始自作多情, 结果——   她被自己碰一下都嫌恶心!   燕寒时胸口闷痛, 双手握拳背在身后, 狠咬着唇间的软肉才能将心头的暴虐给压制下去,额上尽是凸起的青筋,偏眼眶泛红,眼球上也尽是血丝。   寒风吹乱男人本就狂乱的气息。   映月跪在他的面前, 大气都不敢出。   他紧闭双眼,沉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映月不敢抬头,只将额头抵在手背上, 声音颤抖道:“回、回大王, 公主只是不舒服, 现下已经好了。”   映月说完后,男人沉默了好久,只听到他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 咚咚咚,可知被气的不轻。   余光扫到燕寒时的袍角,正离着她越来越远......   映月在心里挣扎了一番,终于开口:“大王留步。”   “作何?”   映月扫一眼周围的宫人, “奴有话要与大王说,还请大王移步。”顿了下,又道:“事关公主。”   “嗯。”   燕寒时自然点头,只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吓人。   待到了无人处,映月才跪在他的面前,道:“大王,公主今日所为并不是有意!”   “不是有意,”燕寒时重复了一句,眼中最后一丝隐忍都消失了,只余下怒火,将他浑身烧的难受,只恨不得与人打杀一番才好。   他自然知道李娇不是有意,她只是、只是嫌弃自己罢了!她的眼中从来就没有他,或许说,她根本就瞧不上他!   哪怕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与从前大相径庭,在她的眼中也不过是个莽夫、是个低贱蛮人罢了。   映月急声道:“不是大王想的那般,公主她、她曾经差点被闷死在死人堆里。”   燕寒时身体陡然一僵,神色瞬间转冷,大怒道:“你说什么?!”   “公主她曾跟着尤江军去过战场,便是在那时......”   映月想起那年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头皮发麻,颤着声音道:“尤江军镇守北城,可军中有人传递假消息,害的尤江军一行人被敌军埋伏...”   “军中都说尤江军已经不在了,公主不相信,偷跑了出去,幸亏敌军早已经撤离,公主在一片死尸的战场上翻找了整整一天一夜..兵士赶去时,就见一个血人再动,靠近一看才知道是公主...”   冷风阵阵吹过,吹的人越发的冷,只觉置身寒冰雪窟。   映月还记得当时她随兵士赶去时,李娇正从地上爬起来,小小的身躯染尽了脏污,却并不嫌弃,只一个劲的翻找着,那双手都磨破,起了血泡。   任她们再如何劝说李娇都不肯离开,非要找到尤大力不可。   映月从小跟在李娇的身边,说起往事来,只觉得一颗心被泡的发胀,尽是心疼,“公主以前只是爱干净些,可自从那以后,尤其是、是知道尤江军是被沈辉害的,她发了许久的热,再醒来时,便落下了毛病...”   “大王多次救公主于水火,公主都记在心里,奴只求大王看在曾经在李国为质,公主亦帮了您许多的份上,让她缓一缓...莫要强逼她!”   燕寒时往后退了一步,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上,待回过神来,脸上早已被心疼、愤怒、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呈现。   他狠捏了下拳头,大步朝着正殿走去。   映月刚要叫住他,可燕寒时早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   李娇又清洗了一遍,正躺在窗边的小塌上,用手指沾着香膏往腿上抹。   乳白的膏体盛在小盒里,周围镶嵌了数颗宝石水珠,膏体味道淡,有紧致美白的功效。   “映月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她问了句,往外望了一眼,没见着人。   桂香上前,“奴去找她?”   “不用,你也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是。”   桂香等人刚出去一会儿,殿门就被推开,虽已到暖春,但风还是有些凉的。   李娇又将下裙撩开,露着双腿,闻声只当是映月来了,头都未抬,只道:“你来的正好,将今早上去林里摘的那株桃花插好,放在窗台上。”   她没应声,李娇也不管,只专注的干眼前的事情。   直到燕寒时将插好的桃花拿过来,她才察觉不对。抬眼就见男人仰着头,目光落在正殿的上方,哑着声道:“你、你好些了吗?”见女人将眉头皱起,他立时将瓷瓶放下,往后退了大步,闷声道:“你若是不喜我碰你,我往后注意着些便是。”   他离开时明显是带着怒气的,转眼间就变成眼前这幅模样,不仅目光带着讨好,就连身子都肉眼可见的僵硬着,生怕惹她难受般。   明明比自己还要壮几倍的男人,每次在她的面前,总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一副被她欺负了的模样。   李娇移开目光,神色淡淡,“大王想如何便如何,我可管不着。”   她将裙子顺好,转身背对着他,单手托着腮看向窗外。   她实在是想不通,明明他都生气了,怎么又跑了过来?且姿态还一次比一次卑微,着实让人心烦!   “这次是我不好,任公主打骂。”他将宫人唤进来,刚做的热粥端上桌案,又道:“你方才吐了,肚子也空了,先来喝点热粥暖暖肚子,至于我之前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我不逼你。”   他虽说的不逼,可是他这样的架势,分明就是只有一个结果。   李娇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若是燕寒时没有之前那一通话,嫁便嫁了,可他偏偏跑到跟前说心悦她?   他这样一说,李娇便心生退缩了。   “大王说的好听,那现下站在这里是作何?要强逼着我喝粥不成?”她轻睨他一眼,眉头轻佻,燕寒时瞬间局促起来,“不,自然不是,只是这粥...”   李娇低下头,不再看他:“粥我自然会喝,大王什么时候离开,我什么便喝了。”   “这,”他被她三言两语弄得心头憋闷,有气却发不得,只深看她一眼,这才摇头笑了一声,“公主便可劲的欺负我吧。”   “我还能欺负了大王去?”李娇拿着瓷瓶,端详着瓶里的桃花,见花瓣有些蔫了,便再不去看了,“大王征战沙场,谁人见了不害怕?我就是一闺阁女子,大王说笑了。”   见他终于要走,将瓷瓶又递到他的手边,下巴微抬:“花都蔫了,劳烦大王顺手将它扔了吧。”   “好。”他并无不快,接过瓷瓶,便大步离开。   映月与桂香方才皆在殿内,亲眼见着李娇是怎么指使大王,又是如何将他三言两语堵的面色发涨,一时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映月而言,燕寒时是个手段狠厉,杀人不眨眼的王,可在桂香等燕人眼中,他不仅仅残忍,他更是旁人避之不及的邪祟、杀神。   可是他方才在李娇的面前,却任由女人对他冷言冷语。面上始终没有丝毫的怒气,反倒是在李娇转身背对他时,掩唇笑了几下,就连向来冷厉的眉眼都莫名沾染上温柔。   与他此前的形象半点不符。   映月因为方才的事情,并不敢多言生怕露了馅,只用手臂碰了碰桂香。   两人对视一眼,桂香端起热粥走上前去,笑着道:“大王可真关心公主啊,刚换下衣服来,就眼巴巴的赶了来,生怕您饿着肚子难受,奴在王宫多年,可没瞧见谁能像公主这般被大王挂念着的。”   李娇端起粥了,吹了几下,慢慢的喝完。   “你想说什么?”   “奴,”被李娇一看,桂香便说不出话来,她硬着头皮道:“大王真心喜欢公主,您何苦将他推开呢?”   “他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他吗?”李娇反问一句,而后又道:“再说,你怎知道他是真心的,而不是一时兴起。”   桂香不敢说话了,将空碗接过,小心看了她一眼,便见公主正托着腮一脸的沉思,仿佛陷入了困惑。   李娇确实很困惑。   虽然不知道燕寒时往后会怎样对她,但是目前看来他的心思确实是在自己的身上的,这让她头痛不止。当他的正夫人,是她没有想到的,本以为再好也只是个侧夫人罢了,没成想他竟如此。   这是很诱惑她的,可是心中又升起不甘——   凭甚要委屈了自己,嫁一个并不喜欢的人呢?   “罢了,头痛,”她按压了几下额心,这才从小塌上起身,道:“今日天气也好,出去走走吧。”   -   李娇没想到会遇见那日在芳华宫中见到的女子。   因为她性格的缘故,自来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那日她话还没有说几句,女人便莫名其妙的哭起来,让她很是没有头绪。   若是见着有人在她的面前哭,她定是烦不胜烦,连理都不想理。   左静姝扶着假石,脊背微弯,头上的发丝凌乱了,再无那日的端庄。她的眼下挂着泪珠,就算是哭也是用手捂住嘴巴,生怕旁人听到般,可怜极了。   “夫人,咱们回府吧,这里是王宫,被人看见了要说道的!”   左静姝的小腹一阵胀痛,方才在芳华宫中,因为言语惹了姒太后不快,被她训斥了几声,心里委屈的很,出来后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听到婢女的话,这才擦了擦眼泪,点了下头。   刚要迈步,神情蓦然僵住。 第34章 三十四朵娇花   左静姝还未反应过来, 便听旁边的婢女喊了声“流血了”,她低头一看,下裙被染红了一大块。且小腹处疼的厉害, 血还在流着,她仍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流血了,”李娇皱眉盯着她的下裙,这样的血量根本就不是月信。她记得眼前这女子是姒太后的外甥方同的夫人,有极大的可能...   李娇吩咐旁边的宫娥:“去请医工来。”   左静姝一听到医工, 这才反应了过来, 眼泪立时掉了出来, 双手捂在肚腹上, 声音低低的透着哀求:“公主不要告诉别人,行吗?”   李娇不理会她哀求的目光,只道了句:“夫人现下不方便,先去我那里待会吧。”   医工来看完之后, 嘱咐了注意的事项,这才离开。   左静姝换了一身衣裳,拥被卧在床榻上, 虽然努力克制泪意, 但双眼红肿, 被褥掩盖下的双手始终放在肚上。   难怪这几日她一直嗜睡,且精神也萎靡了不少,原来是有了身孕。这是她第一个孩子, 在她的肚里只待了几月便没了...   “今日多谢公主,幸亏被公主碰见了,不然被旁人看见了又免不了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   李娇坐在一侧,方才医工来时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女人的眼里满是泪水, 她的长相又偏柔弱,面色苍白,让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夫人的父亲是司马,丈夫又是姒太后的外甥,家世本该是极好的,怎么会...营养不良呢。”   这样的问话,以她们两人的关系,本是不应问出口的。   可是李娇也不知道怎的,看到她的眼泪便觉心烦。又想到此前她们二人在姒太后的宫中,她只不过皱了下眉头就将女人吓哭了,许是...心中有愧疚?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左静姝现在看起来都极不正常,是她把人带回来的,也不想女人在自己的殿中出事。   左静姝强扯出抹笑来,“或许是因为我福缘浅薄吧。父母老年得女生下我,可我的身体却是个不争气的,大病小病不断,如今嫁了人,孩子也生不出来,好不容易怀了一个,却...”   她将眼泪擦干净,道:“我不与公主说这些事了,免得污了您的耳朵。”   左静姝说完,便要告退,被李娇给拦下了。   她现在的身子虚弱,怎可再出去受风受凉?总要告知府中奴仆,收拾好了再来接她才是。   可是左静姝只说想要回家,李娇与她也并没有深厚的感情,便不好再阻拦,只让映月将自己的斗篷拿了出来,披在她的身上。   待映月与桂香将人送出宫门后,回来便见李娇正拿着一把匕首来回的看。见她们来了这才将匕首放下,道:“本以为燕人儿女各个彪悍,没想到方夫人的性子倒是软的厉害。”   时常两行泪珠挂在脸上,憔悴的很。   映月亦道:“方夫人都小产了,极大的事情,却不让告知方府,难不成她还能瞒住?”   桂香叹口气:“公主您不知道,方夫人还是左家小姐时,身体虽然不好,但是左司马极爱重这个女儿,容不得旁人说她半句不好。后来左小姐外出的时候遇见了方家的那位,又有姒太后指婚,这才嫁给了他,只是...”   李娇托腮,饶有兴致的问道:“听你的意思,方夫人这位郎君还是个坏的?”   桂香点点头。   -   左司马在王庭上举足轻重,与其夫人也颇是恩爱,只不过苦苦求女不得,老年才得了左静姝。   身为他的独女,身份地位自然也是极贵重的。可却因为身子骨从小不好,很少与人交际。又被家中养的好,性子格外的单纯善良。   偶然一次在外遇见了方同,翩翩少年郎,容颜又俊美,自然惹的不知世事的左小姐动了心。   只不过,她还未与父母开口,便听到宫中的姒太后有意将她许配给方同,当时只以为是姻缘天定,开心了好几日。   任由左司马再如何劝说,她都不为所动,以为是命定的因缘,只沉浸在她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左静姝长相虽不娇艳,倒也清秀。性子又温柔,与方同也过了段甜腻的时光。方同待她也颇是温柔小意,这让她更是一度沦陷。   可怜她还以为自己遇见了良人。   后来时日越久,男人便露出了真面目,虽然待她并未很坏,可是在她房中的时日却少之又少。   也是那时候左静姝才知晓,方家但凡是有些姿色的女奴亦或侍女皆与他有过关系。   更别提春芳居大把大把的美艳歌姬、舞姬。   她偷偷哭过,可是又有什么用?这婚事是她心里想要的,虽然外面再多的流言蜚语,见着了担心自己的父亲母亲,她仍要强撑着笑意,说一句“我过的很好”,都是骗人的假话,有时候连自己也一同骗了。   这样的日子也不算难熬...   桂香语气激动,为左静姝打抱不平:“方夫人家世好,长相好,性格又是最温软的,可偏偏嫁给了那样的人。便是左司马再有权有势,姑娘嫁出去了,便如泼出去的水,当爹的又怎好插手呢?最难过的,还是方夫人,如今又没了孩子,哎,可怜啊。”   李娇沉思,想起左静姝含泪的双眼,又想起今日太医说她营养不良,明显在夫家过的并不幸福。   且又是这样的事情,让她更是厌烦了男人——   怎的就不能只守着妻子,非要去外面找?   这样的男人,剐一刀她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她却想到了另一处。眼睛登时亮了,声音也轻快了不少, “是怎样好看的女子,才能让男人移情呢...”   -   如李娇这般的王室公主,身边自然少不了长相上等的女奴。   不只是公主,但凡是贵族,家中皆有这样姿色上乘、手段极好的女奴,用以巩固女方在夫家的地位。从小被主家收养,又是地位低贱的女奴,便是再的男人宠爱,也不会翻了天去。   可是李娇不喜欢,甚至觉得厌烦,身边除了正经的宫娥便没有旁的乱七八糟的。   不过她想起了这一点,倒是让她的眼前一亮。   ——既然对于燕寒时感到烦扰,为何不从自己的身边挑些好看的女人送去?   他本就是男人,便是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欢喜的。到时候,她既不用委屈了自己,还能不得罪燕寒时。倒是一件极好的方法。   李娇想到便要去做,因着那日被燕寒时搅坏的心情这才好转。   她差人将金凤殿里长相好看的宫娥皆叫到了身边,凝眸瞧着她们。   手中拿着一把洒金的圆扇,正巧配她今日穿着衣裳,还好心情的在额上点了朵艳丽的桃花。   她见这群宫娥长相都极貌美,满意的点点头。   “你们可知我今日叫你们来这里是为何?”   宫娥互相对视一眼,皆摇摇头。   便听李娇道:“大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心中感激,思来想去却没有什么能报答他的。又听大王后宫并无女子,便想着挑几个长相、性情样样出众的,你们觉得怎样?”   “这...公主饶命!”   “奴、奴只求留在公主身边,求公主不要把奴送走!”   “奴也是!但求留在公主身边!”   眼见着宫娥们一个个的面露惊惧、跪求不止,李娇倒是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一幕,道:“你们这是作何,大王他是极好的人啊。”顿了下,她道:“罢了,我又不会强逼你们,不去便不去。”   正在这时,晚秋忽然抬头,小声道:“公主,奴...奴不是的,大王英姿神武,能够侍奉在大王身侧,是奴的福气,公主若是将奴献给大王,奴定会心存感激,奴往后也绝不会背叛公主,事事为您尽心!”   李娇的唇角刚要勾起,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秋面露喜色:“奴名晚秋。”   李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记得桂香提过,晚秋、三春皆是姒太后身边的人,其中的来意自然值得探究。她虽然迫切的想要让燕寒时转移在自己身上错付的感情,顺便借此讨好他,可也并不想害了他。   到底是救过自己的。   “罢了,你也莫要勉强了,今日这事便到此为止吧,是我鲁莽了,”不等晚秋说话,李娇便闭上眼睛,用团扇将自己的脸盖住,语带疲惫,“你们都下去吧,让我静一会儿。”   待宫娥都离开了,她这才吩咐映月。   “你差人去平阳城的四处打听一下,去歌舞地买几位舞姬过来,要长相好看的,人也要老实一些,温柔一些的,再有便是......最好胆子大一些,对大王心怀崇拜,莫要像方才的宫娥那般畏惧他。”   映月惊道:“公主您这是要作何!被大王知道了,万一惹怒了他...”   “怎么会惹怒?你挑些好看的,他心里不就开心了吗。”李娇毫不在意的道:“男人不都是喜欢这样的,我如了他的意,该要感谢我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太坏了哈哈哈   燕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但是我好委屈啊QAQ   【本章评论掉落红包哈~感谢妹子们一路支持!】 第35章 三十五朵娇花   案桌旁。   燕寒时穿一身玄色锦袍, 衣领大开,红绳被掩在衣襟下。他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只沉着目光就让周围的人皆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屋内的臣子还是宫人, 皆俯首在地,身子不住的颤抖着。   “燕国是孤的天下,孤要谁生谁便生,孤要谁死谁便死!既不效忠孤,为何还要留着他们的性命?”燕寒时抽出大刀, 粗糙的指腹来回摩挲着锋利的刀刃, 寒光映照, 满脸森然, “诸位还有话要说?”   “大王!姒奎将军,刘大夫等人,皆是前朝重臣,是跟着老燕王立过功的, 您若是将他们全部杀死...让燕人如何想!只会以为大王是暴君!”   燕寒时听够了这样的话,也没有耐心跟他们周旋。   他们这些臣子,一个个打着为他好的名义, 可是心底对他却是很不服气, 只等着他有一日落下马来刺他一刀才是。   既然如此, 他为何要听他们的话?且他本来就是如此,暴君又如何!   他扯了下唇角:“将向卿拉下去,如他所愿——”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向卿拼了命的磕头, 上首的男人却不为所动,只笑着擦拭手中的大刀。刀刃一侧,寒光顿显,映着他惊惧到扭曲的面容。   正在此时, 武威推门进来,凑到燕寒时的耳边小声道:“公主她带了羹汤过来。”   ...羹汤?她亲自带来的?   燕寒时猛然起身,动作太过激动将案桌上的文书带落一地。脸上的森然冷气倏然退去,只余下满脸的呆愣,“她,是李娇?”   武威将头一点,燕寒时便已挥手,“你们都退下吧,你也走。”他扫一眼不住磕头谢恩的向卿,那人立马住嘴匍匐着身子退下。   燕寒时迈着大步朝着外面走去,一路而去,心止不住的乱跳。待看到站在长廊处,伸手遮挡日光的女子时,嘴角毫不自知的扬起。   李娇穿一身青色长裙立在栏杆处,方才一路走来被日头晒红了脸颊,正拿着圆扇挡在脸上,怒容清晰可见。   待一转头,看见殿外立着的男人时,提步走过去,“大王政事繁忙,可有打扰到您?”   李娇虽是这样说的,可是脸上没有半分的歉意,有的也只是被日头晒的不耐,以及方才站在长廊处等他的恼怒。   为何会恼怒?   日头这样的晒,本以为过来就能看到男人,却得知他正在处理政务,站在外面等了好一会他才出来,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但李娇想起今日她前来是有事情要做的,便扯出抹笑来,从映月手中接过食盒来,“大王既然出来了想必便是无事了,这是我亲手做的羹汤,补身体的,大王尝一尝。”   燕寒时立马从她手中接过食盒来,“你亲手为我做的?”   “....嗯,”李娇虽然很想讨好他,可是她撒不了慌,只得摇摇头,诚实道:“是我阿娘惯常做的,我吩咐了厨房里的人该如何,也、也算是吧。”   她说完便将目光移开,再不看男人含笑的脸,大步走了进去。   旁边的宫人想要阻拦,哪有走在大王前面的?可是公主的步子急的很,还不等提醒,便踏进了内殿。   而大王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只嘴角的笑意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待李娇进去,这才跟在她的身后。   燕寒时尝了一口,便赞道:“好喝!”   食盒打开,羹汤香气飘飘,他却将它揽到身前,生怕旁人会抢了去似的。脸上尽是欢喜,一双眼睛亮的比黑夜的星子还要璀璨。   自他跟李娇表明心意后,便察觉到女人对他的抗拒,尤其是那日在得知她曾经竟然过的一点都不好时,心疼极了,便想着要不就放一放?   反正她现在人在北燕,是如何也不会跑了的。   他不想让她再难过,或者有任何导致她不开心的事情,反正,只要她在他的身边就很好了,燕寒时这样想。虽也霸道,可却是他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了。   可她竟然给他送了羹汤过来,还是亲自前来的。   他在李国当过质子,也知晓李娇的脾气,除了她的阿娘以及两位舅舅,她从不会浪费一点时间在旁人的身上,便是有也只会是敷衍。   可她现在,肯想到他政事繁忙,送羹汤过来,是不是证明,她其实、其实是有些喜欢自己的?   他越想,脸上的表情就越发的控制不住。羹汤本来就热,熏得他的脸颊泛红,偏黑眸越发的清凉,灼热的目光时不时的看一眼对面的女人。   “公主往后,可以一直如此吗?”目光带着期盼望过去。   被他用那样可怜兮兮又满含期待的目光看着,李娇下意识的想要点头,但她很快就清醒了。   连忙道:“才不要,”她拿起团扇挡住半张脸,却仍旧挡不住男人炙热的目光,只得娇斥道:“日头那样大,若是每日都要在殿外等上大王一遭,要晒死了。”   燕寒时笑了一声。能得她一会这般对待,便也知足了。   若是他以前,定能一口喝个干净,可是今日却并不想那样。她就坐在对面,若是他一口喝完了,会不会就离开了?   肯定是这样的,不然依着她的性子,才不会耐心的坐下来与他在一处。因此,燕寒时小口小口的喝着,很不习惯的拿着汤匙,装模作样道:“好烫啊!”   李娇心不在焉,闻言也附和了一声:“大王慢些喝。”   她还记着今日来是做什么的,是以一直小心观察着他的情绪,只等着他开心的时候再开口,免得将他惹怒便不好了。   其实,燕寒时在她的面前性子是极好的,虽然不讨她的喜欢,但是...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的。   殿内安静下来,只有男人小心喝汤的声音。   李娇不自觉的托起腮来,视线凝在对面的男人脸上。从他高挺的眉峰到他的眼窝,又到他坚毅的脸阔,他的长相是很俊美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本就略深的眼窝将他的眸子显得格外的深邃,看人时便觉得深情。   “大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忽然出声。   燕寒时本就被她的目光盯的坐立不安,身上的锦袍都湿透了,却并不敢乱动。   只将后背挺起,要将最好的姿态给她看,喝汤时的动作都格外的小心,险些不会张嘴了。可她又突然一问,吓得男人一个激灵,一口汤直接倒进了喉咙,呛得面红耳赤。   “我喜欢,”他想说自然是公主这样的,可是之前他将自己的心意表明,得来的却是女人的抗拒,他只能道:“自然是相貌好看的,性子不要温软的,最好...最好娇气一些的,我皮糙肉厚的,并不怕打骂,身量不要太高亦不要太矮,最好我一只手便能抱起来...”   燕寒时说话时,眼睛里只有她,也只会有她。   好久好久之前就想对她说出来的话,却一直没能说出口。   他认识李娇时,从没听到关于她温柔端庄的传言,见到的也是最真实的她。当时初见,她就指挥他让他蹲在地上,任她踩在后背上,颐指使气,他却没有半分的不耐。   燕寒时虽然出身王族,可因身上的命格,不得燕王喜爱。在宫中亦是被人厌弃,可却从来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他,皆因他的体格健壮,性子又暴戾。   可独独面对李娇时,无论她再怎么欺负他,竟半点气都没有。   听到他的话,尤其是他的目光,李娇轻瞪他一眼,道:“大王真是说笑,哪有人会喜欢娇气的?”她默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过来,气恼道:“我、我何时打骂过你!你莫要瞎说!”   映月与桂香皆站在旁边,周围还有其余的宫人。听到李娇的话,目露震惊的看过去。   殿内的安静的落针可闻。   李娇一时嘴快,自知失言,面颊烧的通红,想要将整张脸都捂起来不让人看见,可又觉得那样做才证明她心里的慌乱,只得将腰板挺直,假装方才什么都没有说过。   燕寒时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来,“是我瞎说了,公主并未打骂过我,想要如何罚都随公主的意。”   ——他、他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李娇瞪他一眼,压下满心的慌乱,将手拍了拍,一群身穿舞衣的女子进来,“大王这几日昼夜劳累,正巧我也想看了,便差人去平阳城寻了些舞姬来,大王与我一同欣赏欣赏,也放松下。”   她记得之前在李国时,曾不止一次的听过北燕王是如何喜爱歌舞的。国君为此设了不少的宴席,与他彻夜饮酒赏舞。   当时李琉璃便是因为一舞,入了燕寒时的眼,被他指名要带回燕国去。   虽不知后来这男人是发了什么疯,突然又来勾搭她...让她膈应了许久,但因为男人背后的势力,让李娇不得不筹谋起来。   前几日里,他又说的那样深情,果真当她是好骗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还是晚上九点 第36章 三十六朵娇花   舞姬是从平阳城最大的歌舞地, 春芳居寻来的。   春芳居里不缺王公贵族,她们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但是头一次见到燕国的大王, 都想将自己最好的姿态展现出来。   女子各个着水袖,水红抹胸长裙,乌发挽成飞天髻,姿态妖娆又艳丽。   眼前这位王,虽然性子暴虐些, 可是长相俊美, 比春芳居那些腆着大肚腩的男人不知好了多少倍去!   且他又是这等高贵的身份, 就算没能入了他的眼, 能够与他一度春宵,说出去也是一件极风光的事情。   “大王...”   一位舞姬大胆的将水袖缠在了他放在一侧的大刀上,脚尖发力,旋转着刚要落入他的怀中, 男人却猛然起身,让她摔了个空,跌倒在地惊呼了声。   见状, 舞姬纷纷停下, 跪在地上大呼饶命。   燕寒时望向李娇, 忽而反应过来,沉声问道:“...这是为何?”   他的眼中压抑着狂躁的情绪,即使心中再有疑惑, 却仍执意问出口,声音都是抖着的,生怕从女人的口中听到令他绝望的话。   李娇站起身来,扫他一眼, 平静的与他对视,“大王对她们不满意?那我再去找些别的来,大王是更喜欢舞姬,还是歌姬,亦或是小倌...”   哐啷一声,燕寒时一脚将面前的案桌踹倒,红着眼看着李娇。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脸颊早已涨红,可奇怪的很,他现在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只知道他看到的是李娇,闻到的也是她,哪里都是她...   让他的五脏六腑被箭矢穿透的李娇。   “公主就这般瞧不起我吗?”他咬着牙,拳头紧握,“——都滚下去!”   宫人连滚带爬的朝殿外跑去,映月桂香还想留在殿中,却被人一同扯着离开了。   李娇后退一步,离着狼藉的桌案旁远一些。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情绪,只用那双一如初见的清澈双眸盯着他看,含情脉脉的样子,却最是无情。   “大王何苦这般?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你喜欢舞姬、歌姬,亦或是小倌,很可以召到身边去。便如我,如李琉璃,但凡是您看上的,凭着您的势力,要了来便是,”她一顿,笑道:“何苦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呢?”   “装?你以为我在装!”   燕寒时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她捏在掌中,只一用力,就会碎掉,“我那日与你说的话,全是出自真心,可是你却以为我在骗你,我与你说我心悦你,可是你转头却要送舞姬给我...”   燕寒时惨然一笑,“李娇,你非要糟蹋我是吗?你凭什么这般糟蹋我,凭什么...”他忽然伸袖,将整张脸盖了起来,只闻几声低低的呜咽。   李娇被惊的看过去,男人早已经将头侧过去,狠擦了下面容,这才将手放下,红着眼眶瞪着李娇,好久才道:“李娇,你凭的不就是我喜欢你?不就是仗着再如何惹我生气,我都不能拿你怎么办?”   他狠闭了下眼睛,一瞬地狱,都是女人给他的,“我喜欢你,你不相信也好,你不喜欢我也好,我都认。可是李娇,你找了一群女人过来,打着是为了我的名义,你可知我愿不愿意?我将一颗真心给你,你不要,却还要扔在地上踩上几脚,当真、当真是狠心!”   燕寒时深看了李娇一眼,终是抵不住心中的痛意,甩袖离开。   -   李娇是王室公主,身份尊贵,表面光鲜,可是谁知道她背后要经历什么呢?   要想在王宫中生存下去,真心是最不能有的,同样的,察言观色更是必不可少,她虽然性子骄纵,可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平日里与国君,亦或是沈柔对抗,都是算准了最坏不过是被打骂一顿罢了。   可是这几日,她细细想来,却一丁点都没有担心过,若是把男人惹怒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她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为此忧虑过。   现在她做事情才是真的随着性子来的...   或许真的如燕寒时所说的那般,她是算准了男人再如何生气都不会伤害她。   可是——   他今日为何这般生气?难不成,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心悦自己?   李娇想不明白,头疼的厉害。   拿着团扇狠敲了几下额头,敲上了几道红痕,还尤不知。   “您这是作何?快别敲了!”映月将她手中的团扇抢过来,担忧道:“大王他打您了?”   李娇摇摇头,问她:“他没有打我,只是他说他喜欢我,可是...”   映月用帕子揉揉她通红的额头,“我知道的您的意思,大王现在说喜欢您,可是您害怕日后,无论当初再真的感情都会变。”   李娇沉默。   映月继续道:“公主,你怕是心里还在想,当初大王明明是要带琉璃公主来的,可怎么又换成了您?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假的,或许是旁人欺骗您的呢?都说旁观者清,奴看的清清楚楚的,大王此前的目光一直都是落在公主身上的,便是琉璃公主再如何上前,他理都没有理过。”   映月低叹一声,“奴早便与您说过,大王的眼可一直未从您身上移开过啊!”   李娇快眨了下眼睫,双眼越发的迷蒙,“真的?”   “奴怎么会欺骗公主?来燕国数日,您可听说过大王身边有过女子,桂香在燕王宫数年,她都说从未见过了!”   桂香在一旁连连点头,“没有人敢靠近大王的!”   李娇笑了出来。   桂香与映月都很关心她,显然是不希望她与燕寒时有冲突,毕竟,他是一国君主,她只是一质女,谁强谁弱一目了然,可是谁又能想到——   燕寒时哭了呢?   虽不是嚎啕大哭,但是压抑的哭腔更让人心疼,也让人心生愧疚。   映月说的,虽然是李娇担心的,可是归根到底,李娇并不喜欢燕寒时,因此她虽然质疑男人的真心但并不会过多的在意,甚至会面不改色的为他物色女人...   可是,燕寒时却在她的面前哭了出来。   这让李娇的内心受到了冲击。   或许,她真的做错了,都将人弄哭了,实在是不对。   燕寒时曾经在她的心中,是何等残暴的君王。便是在旁人的心中,也是杀人不眨眼的煞神,却被她的举动给惹哭了,可见她当时做的有多伤他的心。   李娇叹口气,“回去吧。”   -   燕寒时回到房中,呆坐了好久,待反应过来后,眼下已经一片湿润,他将手中的红绳重新拴在脖上,将衣襟掩好,这才道:“进来吧。”   武威将晚膳放在他的跟前,“大王回来后便一直待在屋中,是有什么烦心事?”   “孤能有什么烦心事。”他冷哼一声。   燕寒时掀开面前的文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近日跟映月倒是走的近,刚从金凤殿回来?”   武威很识趣,立马道:“大王放心,公主今晚上并没有不快。还特意跟厨房多要了份甜点,属下从金凤殿宫外走过的时候,还能听见琴声呢!”   ......果真如此。   燕寒时倒是后悔多嘴问了武威一句,不然他还可以欺骗自己,李娇现下说不定饭都吃不进去,在房中偷偷反省,是他多想了。   “撤下去吧,今日没有胃口。”   说完,便躺在床榻上去,睁眼望着帐顶,久久未眠。   燕寒时几乎一夜未睡,醒来胸口还一阵阵的泛疼,只要一想到竟会有他这般自作多情的人,就觉得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他到底是个什么贱性子,李娇都那样伤他了,可他闭上眼睛还是女人的样子。   她坐在树上朝着他笑,手中拿着的桃花扔在他的脸上,还有她嗔怒时的模样,无一不让他沉迷,甚至想起来便忍不住满心欢喜...   男人狠呼了一口气,忽然起身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孤今日要吃烤羊,还要吃八宝鸭!”   宫人立马进来:“奴现在就去吩咐。”   “不用,你去金凤殿,公主手艺好的很,昨日既能做羹汤,今日便让她去做,不能让宫人帮忙,孤要她亲手做。”   就该如此,对她坏一些,不应该处处顺着她...   燕寒时招手,“你回来,方才那些都太油了,让公主只做碗粥便是,孤现下便要吃,让公主快些去。”   -   宫人将消息传来的时候,映月正在为李娇梳头。   “这、大王怎能这样?这不是欺负人吗!”李娇是公主,怎能做这等粗活?映月险些跟宫人吵起来,满脸的愤然。   李娇却不理,只将头发挽起,跟着宫人朝伙房走去,“不过就是一碗粥而已,他想要喝便给他做。”   “公主......”映月刚要出声,便被桂香扯了一下袖口,“公主都愿意的事情,你还阻拦什么?”   “你知道什么啊!公主何曾给人做过这等粗活!她......”   桂香拉着映月跟上去,小声道:“你跟在公主的身边比我还要久,对她的性子也该更了解才是。若是公主不愿意的事情,便是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都不会去做,今日却什么都不说,你可知为何?”   映月连忙问道:“为何啊?”   桂香一脸的骄傲,仿佛自己是最聪明的人,也是最了解公主的人,“因为公主开始关心大王了啊!”她慢慢解释道:“昨日公主将大王气的半死,看着跟没事人一样,可是却平白吃了不少的糕点,为何要吃那么多糕点?因为心情不好啊!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大王心情不好呀!” 第37章 三十七朵娇花   李娇昨日将燕寒时惹怒的消息很快在王宫中传开。   她随宫人来到伙房时, 宫人们只朝她行了一礼,而后便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没有任何人搭理她。   伙房的领事是一位中年的妇人。   燕人的体型普遍要高大些, 妇人手中攥着一条活鱼,砰砰几下便将它摔死,随后拿着大刀收拾开。   “姒太后今中午说要喝新鲜的鱼汤,你们手下利索些,别耽误了姒太后的午膳!”妇人朝着李娇笑笑, “公主您看这里正忙的很, 您往旁边站站。”   “小宇, 你阿爹阿娘送你来王宫不是吃白食的, 快些将火生大些,姒太后饭后要喝甜汤!”   叫小宇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燕人小孩,正蹲在灶火旁,往里面添着干柴, 本就泛黑的面容熏上些柴灰。偌大的伙房忙的不可开交,宫人们的分工都很明确,没有那个灶火是空着的, 旁边皆站着人。   李娇站在里面碍事的很。   周围人来人往, 且里面的火气大的很, 热的人身上直冒汗。还有宫人走的急,险些撞在她身上的。   李娇往四处看了眼,问道:“这些都是给姒太后准备的?”   “回公主的话, 姒太后身子不好,吃饭精细着呢,所以奴便先给姒太后准备上!这一样样的,哪个都是极耗费功夫的!”妇人姓冯, 冯婆子脸上笑意盈盈的道。   李娇也不好说什么,只吩咐映月,“既然姒太后饭后要喝甜水,现在午膳都未做好,甜汤放久了岂不是凉了?先给大王做粥。”   “这......耽误了姒太后要怪罪的!”冯婆子上前阻拦。   李娇不愿理她,见锅里的水并未烧开,便舀了米放进去,随后将锅盖盖好,再不去管。   期间冯婆子一直跟在旁边嘟囔了,烦极了,她便道:“大王日理万机,正午连顿饭也吃不上,大王的事才叫耽误。饿着了大王,您只管去告罪吧。”   冯婆子也是怕极了燕寒时,一听李娇提起来,身子都抖了几抖,再不敢多言。   叫小宇的蹲坐在灶火旁,被火呛的咳嗽了好几声,用小手捂住嘴巴,朝着旁边移了好多,尽量不让自己脏兮兮的身子碰到李娇的裙角。   “公主,”他小声唤了一句,见她低头看过来,害怕的缩了缩身子,“这里呛人,您出去等着吧,奴看着火。”   李娇弯下腰去:“你害怕我?”   小宇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扯出抹讨好的笑来,“有一点。”   李娇见他模样生的可爱,便也歪头道:“为什么害怕我?”   小宇有些不好意思道:“冯婆婆说你是汉人公主,她说汉人跟燕人势如水火,你来到燕国是来迷惑大王,害我们燕国的。”他顿了一下,觉得面前的这位公主看起来更和善些,便诚实道:“她还说你很凶,会很坏......”   李娇被他小孩子的语气逗笑了,虽然他现下这个年龄已经不小了,可是人呆呆的,说话也慢声慢气的,便格外的可爱,她笑出了声,“你怎么把冯婆婆跟你说的话都告诉我了啊?”   小宇摇摇头,两只黑乎乎的小手放在嘴侧,很小声的道:“不是冯婆婆跟我说的,是她们在偷懒说话,被我听到了!”   李娇觉得面前这小孩子诚实又可爱,便道:“所以你觉得我不坏,也不凶,对不对?”   小宇点点头。   而后就见汉人公主笑出了声,像春天里最好看的花朵一样,让人看见了就觉得心里欢喜。他偷偷看了好几眼,这才弯下腰往灶火里添柴。   李娇看见面前这小孩,便想起在黑虎营里的立冬,虽然立冬比眼前这孩子大了不少,可都是一样的可爱。   想起了他来,便想起武威说的,立冬在营地里太过刻苦,几天几夜不眠,结果发起了高热,眼下正在昏睡,是以便不能及时赶到身边来。   她叹息一声,摸了摸腰间挂着的荷包,果然见里面还放着几块饴糖,便放到了小宇的手中。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吃这样甜的,还是需要好多钱才能买到的,笑的眼睛都挤到了一处去,“谢谢公主!”   待锅里的粥烧开了,映月上前将锅盖打开。   李娇心里毕竟是带着愧疚的,总觉得她糟蹋了别人的心,尤其是男人还在自己的面前哭,便让她格外的心烦,便亲自端着碗去舀粥。   这时候小宇轻声道:“公主给奴糖,便是好人!冯婆婆就会骗人,之前奴看见姒太后将向夫人给说哭了,向夫人也是好人的,可是冯婆婆却说是向夫人不听话。今早上,向夫人又去了姒太后宫中,肯定又要哭了。”   他哀叹一声,心里很是喜欢左静姝,因为她也会对着宫人笑,而不是训斥。   李娇上一次也碰见左静姝在哭,但还是很惊讶,“她那样的人,姒太后怎的还训她?”脾气温软,胆子也小,是那种很乖的性格,能有这样的外甥媳妇,姒太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宇捂着脑袋,黑乎乎的掌心又在脸蛋上抹了好几道黑痕,“他们说公主是坏人,可是我觉得不是,他们也说左夫人不好,我也觉得很好,果真不能听别人的话呀!”   映月就站在旁边,看见小宇小大人的模样,被逗笑了,特别正经的道:“你说的很对,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要用心就感受啊,是不是?”   小宇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很有道理,“对,要用心去感受!”   李娇本来在舀粥的,听到映月的话时,还没有往心里去,可是小宇却又重复了一遍,使得她的思绪都飘了——   她并没有忘记以前发生的事情,只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可是随着与燕寒时相处的时日越多,曾经的记忆便越发的清楚,那时候燕寒时只是个小国质子,被她当成奴隶好久,却不曾辩解半句,一直任劳任怨的跟在旁边。   当时她会注意到燕寒时,单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虽然并不是她喜欢的长相,可是少年对她有股莫名的吸引力,让她格外想要去...指使他。   不然,岂不是白长了健壮有力的身子?   她记得有一次,跟李国的贵女在郊外放风筝,本来天气还是好好的。后来天色急转,阴沉沉的,并没有下雨,但是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李娇出来时坐着马车,虽然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看见好友们的父亲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将女儿接到马车上,生怕受了伤,她便心生羡慕。   回绝了旁人的好意,她便躲在安全的地方望着远处,心里期盼着她的阿爹也能向旁人的父亲般接她回家。   少年骑马赶来时,便见李娇坐在长廊下睡了过去。   冰雹已经停了,气温骤降,她还穿着出来时的单衣,冻得将身体蜷缩在一起。他连忙将身上的草衣脱下来,是用来防冰雹的,又将头上戴的草帽摘下。   “公主,我来了,”他轻声道,“快将草衣披上,暖和些,我带你回宫。”   李娇睁眼便望进少年深邃的眸里,她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瘪着嘴巴一副快哭了的模样,她狠推了把少年,将他推的往后踉跄一下,恼道:“我都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你怎么才过来!”   少年稳住身子,脸上笑意不减,见她并没有反对,这才将草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并不多问明明她身边有宫人也有马车,偏不回宫是为何,解释道:“是我的错,若是下次,我一定立马出现在公主面前。”   “哼,不许有下次,再有下次我就罚你了。”她伸手,让少年将她拉起来。   冰雹过后,晴空乍现。   郊外的野草半人高,风一吹便齐齐的往地上倒去,尽是泥土鲜草的气息。   李娇随意扯了一根野草拿在手里,燕寒时牵着马走在前方,忽然觉得后背一痛,回头见是李娇拿着野草在抽他。   虽然动作不重,但是打在身上还是有些痛的,他也不躲,只无奈道:“公主解气了吗?”   李娇认真思考了起来,摇摇头,“没有。”   又不是生他的气,怎么会解气?不过也不知道为何,看着他的时候,就想哭,还想将气都撒到他身上去。这是很不好的,可是她控制不住。   燕寒时将身子挺直,“那公主多打几下!”   李娇笑出了声来,双眼比被洗过的天空还要澄澈,她果真又抽了少年几下,随后往前小跑几步,站到石块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手中的野草指着他,语气尽是霸道,“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奴隶,只能听我一个人的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的大喊一声,“也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燕寒时扬起头来,回应道:“好。”   -   李娇没留神,滚烫的热粥洒到了手上,瓷碗立时跌在地上,碎了一地。   她这才回过神来。   眼中迷蒙的情绪渐渐退散,待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手上灼热的痛感,立时被恼怒取代。   手中的铁勺被她扔在了锅中,“宫中有的是宫人,非要让我来做粥,凭甚这般侮辱人,我不弄了!”她狠剁了下脚,视线瞪着一锅的热粥,泄气般吩咐桂香,“你去给他送去。”   她说完,提起裙角便走了出去,怒气冲冲的模样。   明明是自己不小心烫到的,却把气撒到了别处去。   小宇躲在一处,悄悄吐了吐舌头。   公主的脾气也是很大的啊!果然眼见的不一定是真的! 第38章 三十八朵娇花   李娇看似恼怒, 实则内心困惑不止。   她的步伐快极了,只想着快些回房去,又用双手轻捶了几下头部, 可是头痛的毛病并没有好转。   自从那日,燕寒时的面容一直在脑海中不肯离去,她已经不止一次的想起曾经发生的事情了,无论是何时何地,少年的他始终跟在李娇的身后, 任打任骂...   别再想他了, 就算他是真心的又怎么样?你能保证他以后还能保持这份心吗?李娇这样想到, 却并没有轻松, 心情反倒是越发的沉重。   还未到金凤殿,就见到了左静姝。   女子穿一身素色衣裳,大抵是因为刚刚小产的缘故,发髻上只簪了一根玉簪, 再无其他饰物,脸上的神色也尽是苍白。   她低着头,一派畏惧的模样听着旁边宫娥的训话。   阿雅扫一眼身侧的左静姝, 语气不善:“方同公子昨夜喝多了酒, 您身为他的夫人, 为何不照顾他,任他一个人在门外吐得昏天黑地,而您却在屋中睡下了。家中的夫婿还未归家, 您却先休息,这是何道理?”   左静姝低着头,小声的道:“可是他好久都不曾回家了,昨日我身子又不舒服, 这才早睡了。”   阿雅眉头都皱起来了,“夫人不要找借口了。今日姒太后所言都是为了你们夫妻好,方同公子虽然是姒太后的亲侄子,可是您同样是她亲口指定的侄媳妇,姒太后并不是偏心,而是看不过去。”   她一顿,又道:“夫人莫要嫌奴多嘴,方同公子自娶了您之后,花楼照样不少去,您身为他的妻子,却连他都管不住,也太失职了!”   左静姝的脸色越发的惨白,唇上一丝血色也无。手中捏着的帕子绞在了一处,却毫无一丝力气抬起,去拭眼下滚下的泪珠子。   她心中有万般的委屈与无奈,可只要旁人说一句“你是他的妻子啊”,就叫她再也无法张口。   “我...”   左静姝话还未说完,便觉身旁站着一人,抬头去看,发现是那日救她的公主。   李娇看着快要哭成泪人的左静姝,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她并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相反,碰见了她会走的远远的,就怕将她也给牵扯了进去,可是...看着旁人哭,她的腿偏迈不动了。   “夫人擦擦眼泪吧。”   李娇将手帕递过去,垂眸盯着她的面容许久。   初见时就觉得她的性子软的厉害,与她说话都不敢大声说,生怕把她给惹哭了。可她的家世很是尊贵,左父是燕国的司马,掌管兵马大权,左母亦是贵族出身,却被一个宫娥训的话都说不出来。   “多、多谢。”左静姝的声音又低又小,接过帕子后,下意识的往李娇的身侧靠了靠。   “阿雅姑娘不要嫌我多嘴,”李娇轻抬眼,笑了一声,这才道:“方家公子既然娶了夫人,便该好好的待在家中,怎的他自己往外面跑,这罪责还要让夫人承受?未免太无理取闹了。他要在外面玩,一夜不归,夫人便要等他一夜?实在是好笑,当方家公子是小孩子呢,还要人整日的守着。”   阿雅道:“方夫人既然嫁给了公子,便该如此。”   “哦?”李娇脸上的笑意不再,沉眸盯着阿雅,问道:“那我可要问问你了,你们要左夫人去管他,让他不要在外面瞎混,夫人说几句他就会听吗?腿长在他的身上,若是真要管,便该打断才好。更何况,我怎么听说,未娶方夫人之前,方家公子甚至半月之久不回家中...怎么不见你去怪罪方公子的父母呢?”   阿雅被李娇的一声打断给惊的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几步,沉声道:“公主慎言!家中父母皆是长辈,奴怎能怪罪?方夫人与公子是夫妻,奴得了姒太后的命令来指点几句,也是为了他们夫妻二人好,公主就不要插手了!”   “别人家的事情,我不插手,劳烦阿雅姑娘回去与姒太后说几声,让她也莫要插手。”李娇见阿雅张大了嘴巴,一副要与自己理论的模样,先笑道:“还有你啊,方公子的父母你都没有资格训斥,身为司马之女的方夫人你便更没有资格了!”   “——你!”阿雅狠跺了下脚,见李娇身后跟着的人多,转头快跑离开。   左静姝一只手捂在泛凉小肚上,另一只手被身旁的婢女扶着,焦急道:“公主,我没有什么的,也不觉得委屈,您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我去得罪姒太后,我这就去跟姒太后道歉,绝不会连累了你的。”   她说着便要走,被映月给拦住了,“夫人这是何话,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公主说的可都是实话,夫人家的事情一个宫娥都好指指点点的像什么话?姒太后宽宏大量,不会在意的!”   左静姝连忙摇头,目光哀切的看着李娇,道:“不是的,姒太后她...她不能得罪的。”   李娇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低头看一眼她放在小腹上的手。   左静姝刚刚流了产,看目前的样子,她似乎一个人隐瞒了下来,并没有告知任何人。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却被召进宫来训斥了一堆,可真够可怜的。   “方夫人若是无事,便随我一道去金凤殿。”   待到了金凤殿,李娇差人将敞开的窗牖都关上,免得渗进冷风来吹了左静姝的身子。   周围没了旁人,左静姝这才道:“公主从李国远道而来,本就没有父母在身边,若是为了我得罪了姒太后,往后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的。”她一咬牙,又道:“我说的话虽然狠一些,可也是实话,公主本就是汉人,如今又身在燕国,无名无分,只是一质女的身份,该要小心行事才对。”   虽然如今生逢乱世,无论是汉人还是燕人早就混居,可这里到底还是燕国的地盘,而燕人最讨厌的便是汉人,平时不接触或许无事,可一旦有了利益冲突,汉人便只会成为刀下的鱼肉。   李娇又是王室公主,还是一没落的王室。   虽然大王将其带回了燕国,可是却只是给了她一住所,并未给任何的名分,便格外让人看轻了她去。若是再为了左静姝得罪了姒太后,在宫中的日子只会举步维艰!   左静姝越想越觉得愧疚,只低声哀求道:“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方才阿雅姑娘说的也是实话,是我看不住自己的夫婿,就连孩子也生不出来,被骂几句也是应该的。”   李娇沉默不言。   她的性子向来是这般,遇见不顺心的事情了自然不会让那人也好过,是以才会毫不畏惧的去顶撞姒太后身边的宫娥。   再说了,她本就与姒太后撕破了脸面,装来装去也没甚意思。   可她又一想,左静姝的话确实不错,她只是一没落的王室公主,来燕国是为质女,有何底气去训斥宫娥呢?该要上赶着巴结才是呀!   若是燕国的大王是旁人,李娇还能这般随着自己的性子吗?   李娇越想越觉得她不会这样,可能会委曲求全,压抑性子。   头又开始疼起来了,男人的脸不住的在她的眼前轻晃,她恼怒的瞪了虚空一眼,声音都带上了气性,“夫人这话,难不成女人便只能相夫教子,繁衍后嗣,这才算有价值?”   她顿了下,甩袖起身,“这样活的实在是窝囊!”   左静姝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人是王室的公主,面容也是极温软的,可怎能说出这么一番大胆的话来?让她的心中实在是震惊。   她也起身,在李娇的旁边低声的道:“公主这话只与我说说便是,可莫要让旁人听了去!”   “夫人觉得我这话说的不对吗?”李娇歪头看向窗外,“可是夫人瞧瞧自己,明明是大好的年华,却浪费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他的家人甚至还要辱骂你,就连宫娥都可以随意的侮辱,这便是夫人想要的生活吗?”   李娇向前一步,将瓷瓶中开败的桃花拿出来,“夫人瞧瞧这株花,它开的正好时我瞧着欢喜,便将它摘了放在瓶中日日观赏,可是它如今的花朵蔫了,我就不喜欢了”,随手将花扔向窗外,“既然让我瞧着不开心,还留着作甚?”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花天酒地,可世人给女子的枷锁太多,若是自己都不尽力让自己活的开心些,日子岂不是一团糟?”   左静姝盯着窗牖前空荡的瓷瓶,“可是,这世间哪有不三妻四妾的男子啊。”她每次都再想,嫁给旁人也是一样,何苦要让两家人闹得不愉快呢?   可却听李娇笑了一声。   “我总不能因为大多数都是如此,便放弃我心中的所求吧?他若是有了旁的女子,我心中定会不快,既然不快不如早早的离开...”她将窗牖关上,从那抹玄色的衣袍上移开视线,道:“世人规定,女子到了年纪便要嫁人生子,若是不嫁便是异类,便活该被人指摘,可我不怕,我也不会被此约束。”   嫁个好夫婿,不是她的归宿亦不是她的追求。   若是能遇见,是她的运气,若是一生都没有,她也不会难过,谁说女子生来便一定要困于后宅、困在男子身上的? 第39章 三十九朵娇花   左静姝听李娇这一番话, 心中不被撼动是假的,李娇说的,句句皆是她隐藏在心中从不敢与人辩论、与人说出口的。   她是左司马与左夫人老年生的, 自小便被捧在手心,可虽然如此,因为她的身体缘故,不曾与人交往过,性子也最是温软, 嫁给了方同后, 一度以为自己得到了良人。   可后来, 因她身体的缘故小产, 原本家中的和睦景象大变,婆婆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平日里对她的要求越发的苛刻起来,话里话外都在埋怨她的身子不好, 是她坏了方家的香火...   唯一能够依靠的夫婿却日日在外流连,不曾给她半分的依靠,她虽然有父母疼爱, 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怎么好再让年迈的父母为自己担忧?   就连这次她意外小产, 便再也不敢开口与家人说。   她不喜欢听,很不喜欢听方家的人还有姒太后在她耳边说的话,他们说她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难道就因为生不出孩子来,她便不配活着吗?便活该被他们辱骂?   左静姝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小腹处冰凉一片,还带着痛意, 可是只要一想起方才李娇说出的话,她却觉得心中的火突然又燃了起来,若是、若是可以和离的话...   眼中的泪珠忽然落下来,滚烫的,烫的她的眼睛都亮了不少。   “我、我也可以吗?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为了畏惧婆婆、姒太后的话小心翼翼,亦不用整日将心放在不肯归家的夫婿身上...”   “只要你想去做,自然就可以啊。”   “可是,”左静姝低下头,眼中的光瞬间熄灭,脸色灰败,充满了死气,“我与方家的婚事,是姒太后亲口指的,方同又是姒太后的亲侄子,便是我说出口,也不会答应的...”   不等李娇说话,殿门已被推开,燕寒时穿一身玄色衣袍,目光先是落在李娇的身上,见她并没有大碍,这才将目光移开,道:“今日左司马与孤告病回家,左夫人年迈身子不好,已经在家中病了许久,见左小姐在此便多嘴提一句。”   左静姝满脸的担忧,“母亲年纪大了,几位哥哥又在外,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在平阳城,如此近,却连个消息都没有得到,嫁人后更是连面都见不了几次...”   方家的事情就够她烦心的了,怎可能再将这烦心事带给父母?且她自从小产后,身体便虚弱极了,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她自然不敢多见左夫人与左司马,生怕他们为自己担忧。   李娇道:“你莫要着急,或许只是小病而已,”她看了一眼燕寒时,见男人猛地挺直了脊背,视线却移开看向旁边,“大王,宫中的医工医术要好些,您看...”   左静姝亦看向燕寒时。   “自然该如此,孤已经差医工随左司马回去了,公主说的对,左夫人只是小病而已,无需担心。”   “今日多谢公主一番劝告,我都记在心中了,只是今日家中有事,待往后定要好好感谢一番。”左静姝眼中泪光点点,见李娇点头应了声好,强扯出抹笑意来。   对着燕寒时行了一礼,刚要走,便听男人道:“左小姐若是担心姒太后的缘故不能和离,孤便亲自下和离的文书,定不会委屈了左小姐。”   左静姝的步伐一顿,猛然回头,并未踌躇,直接跪在了地上,“臣女谢过大王!”   -   左静姝一走,屋中便只剩下李娇与燕寒时两人,偏宫人一个比一个自觉,皆退了下去。   与男人同处一屋里,实在是尴尬的很,李娇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看到燕寒时这张脸,便想起那日他被气哭的模样...   李娇不愿意与男人一同待在寝殿,便提步走了出去,待走到案桌旁,拿起毛笔来便往平铺的宣纸上写字,边问道:“方才的话,大王都听见了?”明知故问。   她的目光闪躲,并不敢去看燕寒时。   燕寒时点了下头。   起初他并不敢多看李娇,并无其他的原因,只是那日他将自己的心刨开给她看,却受到那般的侮辱,虽然心中气愤,可后来便也消了...   永远都是这般,无论眼前这女人再如何折磨自己,他都好似变了个人般,再暴躁的脾气到了她的面前便也没了。   他不敢看她,只是因为当时他一直在女人面前刻意伪造的形象崩塌了——   连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哭出来。   李娇一直低着头,瞧着冷清极了。   燕寒时偷瞄了她好几眼,见她并不抬头,这才大着胆子上前几步,直到与她离得近极了,这才停下来,紧接着视线又锁在了她的脸上。   想起她方才说出的那一段话,眸中的炙热便越燃越旺。   他大呼了几口,这才扬声道:“公主说男人皆三心二意,可我不是。我自从见到了公主,眼中心中便再也没有过旁人。我自生来,便被宫中的人打压,姒太后更是恨不得将我赶尽杀绝,屡次行害,我身边的宫娥、婆子,甚至是寺人各个心怀鬼胎,我心中恨极厌极了他们,怎会与他们亲近!”   李娇没由来的一阵烦闷。   男人的气息火热,烘得她浑身燥热的很,恨不能移步离开屋中,可她站在案桌后,旁边又站着燕寒时,将她的路堵了个彻底。   手中的毛笔紧攥着,好大一滩墨点子滴落,她都未曾觉知。   “大王当我是瞎的还是脑子不好使的?当时在李国,大王夜夜笙歌,甚至还想将李琉璃也一同带回燕国,享齐人之美,我可没有忘记!”   她想瞪男人一眼,可话刚落,余光便见燕寒时又往前大走了几步,都快与她的身子紧贴了,只得将头偏开,“我又不是傻的。”   “你、你怎么能诬陷我!”   燕寒时急的一张脸都红了起来,还想伸手去碰李娇,但想起她之前吐在了自己的身上,便不敢伸手,只站在一旁急的险些跳起来,“我一直便想将你带回李国,何时想过旁人!”一顿,他又闷声道:“公主讨厌便讨厌,作甚要说些莫须有的话!”   “我,”李娇本想着与他理论一番,可侧头就见着男人满是委屈的脸,本来俊美的面容皱在了一处,见她看过去,还很是生气的瞪了一眼,这一眼瞪的李娇呆在远处,生怕他又毫无征兆的哭出来,只得放缓了声音,“大王既然说没有,那就没有便是,我又没说不相信,你、你吼什么吼?”   李娇将毛笔一摔,坐在椅上,胸膛上下起伏着,瞧着生了好大的气。   可明明...明明就是她诬陷人,燕寒时站在原地,紧盯着椅上的女人,大气都敢出了,只得轻轻的呼出。   许是今日去伙房的缘故,她穿的并不华丽,只一身素淡的长裙,上面染了些黑灰,将露在外的肌肤显得格外白皙。   她的身量在燕寒时的面前,显得娇小的很,加上一身白皙滑腻的肌肤,将燕寒时衬的格外的黑、糙,若不是容貌俊美的很,周身的气势也华贵摄人,在女人的面前便只如奴隶一般。   瞧着她生气的模样,燕寒时却只觉得想笑,先前的怨气也消散了,只将目光放在她因为生气而微鼓的脸颊上,过了许久,才用手掩唇,笑了。   其实...在李娇的心中,他应该是特别的吧?   不然为何每次都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想要骂便骂想要撒气便要撒气,虽然她并不如他这般喜欢对方,可至少与旁人对比,他算是特别的。   只这样想着,他眼中将要熄灭的火便能立时燃起。   “之前,我并不知晓李齐光待公主不好,是以他每次的宴席我都会去,只想着、不该拒绝公主的父亲,可夜夜笙歌实在不确切,歌姬、舞姬都有,可我从未让她们近身,这样说公主或许不会信,可她们来历不明,我怎知她们会不会暗害我?且,她们无论是舞姿还是歌喉,都不如你...”   李娇哼了一声。   他早就猜到说出这句话必定会惹的李娇不快,可他还是要说,这是他的心里话。在他的心中,所有人都比不过李娇,自从见过她跳舞,见过她唱歌后,旁人在他的眼中便如地上污泥。   “你说我想要将李琉璃也带回燕国来,可是公主,她如今也才十几岁,在我眼中与黄毛丫头没有任何的区别,实在是不知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燕寒时偷偷的想,若是让他知道了是谁传的假话,定要狠狠的打上几十嘴巴,让他再也不敢胡乱说话才是。   李娇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只是在男人的面前,脾气格外大就是了。   她能听出燕寒时此时说的话,字字真诚,句句真心,将她方才的一番举动显得,只有四个字能形容,无理取闹。   她抿唇,许久不语。   “公主还是不信?”燕寒时见她不说话,心中也慌了,生怕她误解了自己,“武威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公主叫他来一问便知!”   他说着,便要往外走,步伐忽然顿住,不敢置信的去看扯住他衣角的小手。   “公主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过会儿还有一更~ 第40章 四十朵娇花   李娇将手松开, 小声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没有说信是不信,但是燕寒时已经笑开了,本来只是嘴角上扬, 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大笑了几声,“公主信我就好。”   她小声嘟囔道:“我可没有说相信你...”   燕寒时目光灼灼的盯着李娇,重重的嗯了一声,“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   四年前, 夜深。   李国王宫的长廊燃着宫灯, 塘里荷花与廊上的宫灯相映照, 美的不可方物。   燕寒时坐在屋檐上, 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抬手毫不在意的擦了下嘴角的血迹。   自从公主知道他的身份并非奴隶,而是燕国的质子后,再也不与他来往了, 从那日以后,王宫中再也无人与他说话,只他一个人望着月光。   少年身上的衣物早已破败, 每一处都带着擦伤后印出的血迹, 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意, 只心口处憋闷的厉害。   他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般,独自等待伤口愈合...   公主虽然对他的态度并不好,可是每当他受伤时, 会扔过药膏来,凶巴巴的埋怨他浑身脏兮兮的,还带着血腥味。   每当这时,他必定会好好沐浴, 等再次见到公主的时候,却也总被她挑剔,他只能一遍遍的按照她说的来,生怕将她惹怒了再不与自己来往。   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到来了...   脚步声传来,燕寒时立马屏住呼吸往下看去,就见到月色下,一身嫣红衣裙的少女,双手提着裙角,小心翼翼的朝着殿门走去。   她往四处看了一眼,随后将双手放在嘴边,依旧是那副刁蛮的语气:“喂,你睡了没?”   少年险些从檐上摔下去,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这个时候,他竟然伸手胡乱的擦了把脸,瞧见衣袖上沾染的血迹,只觉得懊恼——   为什么不好好梳洗一番,让她看着他现在这番模样,岂不是让她更加厌恶?   “喂,燕寒时,不许装睡,快点出来,不然我就进去了!”李娇见殿中无人,这才大着胆子踢了门框一脚,毫无白日里半分的端庄。   少年慌张的从檐上跳下,落在她的身后,“公主,您、您怎么来了?”   李娇被吓了一跳,捂住胸口狠瞪了他好几眼。   少年穿一身灰布衣裳,虽是夜色下,仍能看出满身的伤痕来。他现下还不是成年以后的健硕,只是比一般的男子要健壮些,未经过战场的风淋日晒,面容也显得白嫩。   又是身体极虚弱的状况下,脸色惨白,唯一的血色是他嘴角的血迹...   饶是如此,那双眼睛却是极亮,堪比漫天的繁星。   少年见着李娇被他吓得倒退了好大一步,怕她摔倒,伸手要去扶,可触及到她的目光,又失落的将手收回来,只是李娇却已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凶巴巴道:“怎么?要看我摔倒吗?”   “没、我没有...”他局促的很,一面很喜欢公主抓着自己的手,哪怕是隔着衣物,一面又怕她会厌烦自己。   李娇松开手,站稳了身子后才道:“晚上你不在房中睡觉,跑去屋檐上作甚?”她靠近细看了一眼,惊呼了一声,“你这身上是怎么弄的?怎么这么多血!”   “没...”他刚想说不是,可李娇已经靠近,牵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了殿内,一面走一面道:“虽然说我现在还是很生你的气,可是你毕竟跟在我身边许久,我也不是无情的人,见着你受伤了总不能不管,之前赐你的药膏还有吗?”   少年点点头,连忙跑去寝殿,从枕头底下抽出来,结巴道:“我自己来。”   李娇瞪他一眼,“虽然你现在不是奴隶了,我也不是你能随意指使的,当然你自己抹了,想什么呢。”   少年涨红了脸,低头再不敢看她,只局促的将药盒打开,几日不见,她忽然出现在身边,难免有些紧张,几次没有拿稳,手中的药膏便被李娇抢了去。   她仰着头,一副傲极了的模样:“我今日开心,瞧你笨手笨脚的,只这一次。”   屋内只燃着烛火,李娇借着这微弱的光将面上能看到的伤口都给抹了个遍,又见他胸口上渗出血来,二话不说将他的衣领扯开。   “公主...这,这不行啊。”   “你受伤了,我照顾你呢,不都说北燕民风开放,你怎么还跟女子一样?只是给你抹药而已啊,我都未说什么呢。”   只是她还未看清燕寒时身上的伤口,便被他脖子上拴的细绳给吸引住了目光,屋内黑,她看的不清楚,只能问道:“你脖子上带的是什么?怎么瞧着这么奇怪啊,是...是珍珠?可瞧着也不像啊。”   他猛然起身,将衣襟掩好,“没、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公主身份又尊贵,剩下的我自己来便是。”   他小心的将脖上的细绳掩好,生怕她看到了上面拴着的东西。   那日赛马,他见她赢心大,便故意让着,可谁知她竟然从马下摔了下去,那颗牙齿正巧溅在了他的衣领中,他并不舍得扔掉,便拴在了脖颈上。   燕国王室有佩戴兽齿的习惯,可以给与男人力量,他并不需要虎齿,那太没有温度了...   李娇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托着腮道:“不看就不看嘛,只是今日是我的生辰,你总要答应我个要求才是。”   顿了下,她又补充道:“今日阿爹阿娘还有宫中好些人都给我送了礼物,本来劳累的很,可是想想你跟在我身边那么久,我对你又很好,不要些什么总说不过去。”   她垂下眼睫,脸颊鼓了鼓,存着气般。   大舅舅早已去了边境,小舅舅也不在共京城,阿娘的身体向来不好,但还是给她下了一碗长寿面,上面窝了两颗鸡蛋呢...   只是国君忘记了,他现在整日守在沈柔的身边,因为那日赛马李娇把沈柔给气到了,她的身子几日没好,导致国君见到李娇便是训斥,无一点好脸。   她这个生辰过的,毫无一点喜色。   少年靠近,“公主说的,我一定会做到。”   李娇被他认真的神色逗笑了,想着眼前这人听话极了,而且每次出事情他都会在自己的身边,心里的怨气便消了些,道:“说的这么肯定,万一我要你去杀人放火你也去吗?”   她只是随口一说,少年却认真思考了瞬,道:“但凡公主说的,我便去做。”   他没有是非善恶的观念,只知道,眼前的少女是他唯一不想要松开的,只要她想要的,哪怕是天上星、水中月,想尽办法,他也会捧到她的面前去。   李娇本是随口一说的,但听他这般,也正了神色,道:“既然是你说的,那我便要你日后成为九州的霸主,要、要比我阿爹还要厉害!还有...就算你变得很厉害,也要听我的话。”   燕寒时重重点头,就听她又问:“你这伤口是怎么回事,这个总可以跟我说说吧。”   “今日齐国的公子丢了一枚极贵重的玉佩,他说是我偷拿的,便带兵前来搜查,我不让,他便让人打了我一顿,随后进了屋去,在我的床下搜了出来,”他皱起眉,“不是我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床底下...”   他委屈极了,也知晓在众人的心中他是最低贱的人,燕国本就是蛮荒之地,而他更是燕王不要了的孩子,他们可以用武力用权势欺压他,可是、怎能诬陷他!   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揉捻,可他此时却毫无任何的办法,只能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   他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交代清楚,又怕公主也不信他,只能一遍遍补充道:“我并没有偷!”   李娇点点头,“唔,我知道了。”   她一脸的无所谓,仿佛并未放到心上,刺的少年的胸口生疼。旁人再如何看低他都无所谓,可眼前的人的态度,他在意极了,“公主是不相信我?”   “我说了我知道了啊。”   李娇皱眉盯他,很不耐烦的模样,而后便道:“齐国是大国,齐国那位公子满身华贵,比女孩子还要爱美。”   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燕寒时一夜都没有想明白。   然第二日,却听到齐国的公子被李国的大公主踹下了荷花池,当时齐国公子满身的珠宝皆散落在地,向来华美的外衣也被塘里的污泥给染了个彻底。   李娇蹲在池边,急声道:“公子没事吧?实在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公子!”   可怜齐国的公子,还以为岸上那面容娇美的少女说的是真话,即使心中再气,还是道:“无事,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   燕寒时收回思绪,就见李娇正端坐在椅上,用帕子一下下的擦着指尖,仿佛染上了脏物般。这样的情形燕寒时看多了,便不觉得有什么了,反倒是觉得可爱极了。   他弯下腰去,打量了会儿女人被燥的通红的脸颊,“公主说知道的时候,便是信我。”   李娇急声道:“胡说。”   燕寒时一点也不在意,只目光中的炙热与柔情便快要将李娇溺毙。她只得将目光移开,心中不禁怀疑,这人难不成真的对自己情根深种?   作者有话要说:  看他们以前的相处,其实娇娇一直很依赖燕崽也是把燕崽当朋友的,只不过她是公主,性子本来就傲,而燕崽呢,被欺负了也乐呵呵的哈哈哈哈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感谢妹子们投雷,感谢妹子们投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一朵霸王花   这几日, 燕国大雨连绵。   燕寒时坐在上首,眉眼不耐。   相邦大呼道:“大王!国之根本在于民,燕近来连年征战, 虽屡战屡胜,可燕国国内流民遍地,长此以往,恐生内乱!且近日大雨连绵不断,多处城池以被冲垮, 百姓哀嚎不止, 大王应开库赈灾, 安顿流民才是!”   燕国强盛在于军, 自燕寒时上位,燕国的境地数次扩大,周边的小国亦被燕国收纳。然燕国领地扩大,百姓人口自然增多, 可是燕王一心在征战,朝政荒废,境内流民遍地, 如今又连遭暴雨, 情况已是极遭。   屋内大臣无不附和, 可燕寒时的眉头却紧皱着,他的眉眼黑沉,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未几,冷笑道:“库内的粮草皆是军需,若是此时拨给流民,岂不短缺了军中!”   “军中粮草丰满, 怎会短缺?当务之急,乃是百姓——”   燕寒时已到了忍耐的极限,猛然挥手将案上的东西挥到地上,冷笑道:“他们的命关孤何事?相邦若是有心,便自去安抚!都出去!”   相邦双目圆瞪,被燕寒时一番话气的脸色涨红,袖下的手颤抖不止,几次想指着燕寒时大骂。左司马见状,上前扯着相邦离开了屋内。   “大王正在气中,相邦有话往后再议!”   待出了屋中,相邦与左司马及一众臣子站在长廊处,相邦拍了几下胸口,“他身为燕国的大王,百姓皆是子民,可诸位听听大王方才说的是何话?百姓在他的眼中,是死是活毫不在意!实在让我等寒心!”   他一挥袖,大骂道:“分明是借口!那李国来的公主,在宫中的花销便可抵普通百姓一年,如此,当真是美色误国!”   左司马脸色微变,道:“这、这怎可怪一女子?”   相邦满脸愤然,“自此女来我燕国,无名无分,竟住在大王的后宫!且大王每日必定去她宫中,不仅如此,诸位也都有耳闻,大王为她到处寻珠宝美石、珍馐华衣,燕国非要毁在他手中才可!”   他甩袖离开。   众人见状,皆摇头叹气,刚要走,便见李娇正站在长廊的一处。有心中愤懑的臣子,不敢与燕寒时对抗,只得怒目瞪向她。   -   自燕寒时表明心迹后,李娇的心中便一直闷闷。   她闭上眼睛就是男人当时的脸,双眼闪着光,脸上挂着抹笑意。他的五官本就俊朗,因常年战场厮杀,五官轮廓便格外的严肃,可唯独在她的面前笑的天真又张扬。   不要再想他了,李娇强迫自己。可是越不想做什么,脑海里便都是什么。   又恰逢几日大雨,燕寒时得了机会便缠着李娇。因为此前李娇曾在房中陪他一夜,男人便有了理由,非要她再去陪,李娇怎会答应?   谁知,男人却命宫人将金凤殿的偏殿收拾出来,这几日便住了进去。   晚间李娇在房中睡觉,总能看到门外的烛光。他并不休息,而是在殿外的案桌上处理政务,待见李娇房中的烛火熄灭,他甚至还会走到门口轻声与她说话。   李娇只想睡觉,可是男人却说个不停,每每将她惹的快要发怒,总要含笑说上一句“外面下雨,我心中甚是害怕”,便堵的她说不出话来了。   是以李娇越发觉得,她算的上心地善良的了。   可是今日站在长廊处,听得燕国众臣对她的评价,倒是真想将腕上带着的宝石手钏扔过去。   宫人急声道:“此人是燕国相邦,公主莫要生气......”   李娇将目光移开,轻哼了一声,“如此莽夫,我怎会生气。”虽是如此说,可是大袖掩盖下的手却摸向了手腕处,恨不得将手钏摘下扔过去。   方才从身边走过一众臣子,当中最瞧不上李娇的当属相邦乌岑,在他心中李娇便是那祸国的妖女,蛊惑的燕王不理百姓死活,是以对她没有任何好脸色。   走过她身边时,甚至大呼一声:“妖女!”   “公主莫要见怪!”左司马停下脚步,对着李娇行了一礼,“相邦方才所言,公主莫要放在心上,只是公主如今身在燕国,老臣早便闻公主贤名,又听小女所言,便知公主是何为人,如今燕国连天大雨,受罪的还是百姓,恳请公主劝劝大王,莫要一意孤行!”   桂香小声道:“这便是左小姐之父,左司马。”   李娇恍然大悟,然怒气并未消除,只得强压下去,“左大人过誉了,我也只是一女子而已,有何能耐左右大王的决定?我本是李国人,便是有心插手,怕也会被人背后辱骂,道一句妖女,岂不冤枉?”   左司马:“这......”   李娇再不多言,转身离开。   燕国大雨,百姓受罪,关她何事?且不说她是李国人,便是方才相邦所言,就够她生上许久的气了。明明是这些臣子和大王的事情,偏偏一股脑的推到她身上,竟还当面骂她妖女,实在可恨!   “公主,老臣并无恶意,”左司马大呼道:“大王是燕国的大王,可其性子古怪又阴晴不定,自其登上王位以来,只知征战,从来无心政事,身边亦无亲近之人,可公主却是唯一能近大王身的人,想来公主的话大王或许会听进些去!”   他一顿,又道:“小女静姝,自和离后一直提起公主,说公主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女子,然她这几日身体虚弱,不能进宫,论起来,老臣要好生谢公主一番,若不是公主,小女或许还身在方家那个泥潭之中!”   听他提起左静姝,李娇步子一顿,道:“谢不得我,是左小姐自己想开了。”顿了下,又道:“司马所言我皆知晓,大王我会劝的,只是听不听倒不是我能做主的。”   “如此,深谢公主!”左司马对李娇行了一礼。   -   转过长廊,寺人全正守在门外,他是大王身边的近侍,见李娇前来,连忙上前小声道:“大王方才发了好大的怒火,公主进去可要好生小心些,莫要再将大王惹怒了!”   闻言,映月担心道:“公主,大王不愿意的事情,您现在去,岂不是撞在他的怒火上。且他们如此说您,何苦帮他们做事。”   李娇轻摇了下头,“帮他们,亦是帮我。”   燕国虽是强国,可是强在军,内里却是一团糟乱。便如平阳城中,贵族富得流油,底层百姓却是常年不闻肉香,甚至活下去都成麻烦。   如今又遭连天的暴雨,百姓定是苦不堪言,如此定生暴.乱。   映月心中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除去骂我那句,相邦所言处处在理,我如今身在燕国,若是燕国出了事情,我又如何能善终?”李娇推门而入,被面前的杂乱唬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屋内文书洒了一地,更有瓷瓶碎落。   李娇提步朝屋内走去,便闻男人燥怒的声音传来:“都滚出去,谁许你们进来的?!”   她皱了下眉,弯腰将脚下的文书拾起来,正巧看到那一行“妖女祸政”,方才压下去的怒火登时又冒了出来。   她快步行至燕寒时的面前,语带恼怒:“大王差人唤我前来,如今又要我滚出去,这是何道理?”   她将文书扔在男人的案桌上,瞪他一眼。   燕寒时一见是李娇,连忙起身,急声道:“我说的不是公主!”他绕到李娇的面前,语气犹带怒意,“当年我虽年幼,可是众人如何说我,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们心中从未将我当成燕国大王,如今却要我来拿主意,凭甚?!”   他生来便被大巫断言凶煞,每每燕国遇天灾,总有悠悠众口言是他的罪过,若是将他献祭给巫神,燕国的灾祸自然就会过去...   自他登上王位以后,相邦、司马、大夫等人,皆表面恭敬,心底却瞧不起他,那时他虽是假意被刺客刺杀,在燕国消失许久,王庭中却无人提出异议,不过是眼里无他罢了,是死是活也便无所谓了。   燕寒时双拳紧握,额上亦迸出青筋,他又大呼了一声:“他们的死活,关孤何事!”他看向身前的李娇,见她并未言语,心中忽然一痛,哑声问道:“公主也觉得,我这样做是错的吗?”   燕寒时在李娇的眼中、心中,向来是高壮的不可摧折的人,她也向来认为如燕寒时这般的人,心地该是冷硬的很,可是认识他越久,越会发现他的心脏脆弱的很,只一句话就能伤到...   便如此时,他满脸的凶煞,就连黑眸中也是满溢的血丝,那握起的拳头充满了力量,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可是实际上,他的拳头在颤抖,他的心也在喊着痛。   李娇低身,将脚下的文书一一拾起,这才道:“大王是人,会疼,会难过,亦会伤心。您生来便背负克母杀父的凶名,甚至要让还是婴孩的您献祭,愚昧的是他们,做错的亦是他们...”   燕寒时上前去,伸手按住她拿文书的手,逼迫她抬眸与他对视,问道:“那公主,亦会心痛吗?”他声音沙哑,却带着期待,“为我心疼?”   “....”李娇沉默下去,握着文书的手蜷缩了下,未几,才低叹一声,“我会心疼。” 第42章 两朵霸王花   这些天, 李娇想了很多,可想来想去却没有任何的头绪。   可她的心里却清楚的很,若是燕寒时受伤, 亦或是如之前那般被人刺杀,她做不到置身事外,亦看不得他因难过而哭泣...   或许,她真是心软之人吧!自从那日见过男人在面前哭泣,每每站在他面前, 无论是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 生怕再将他惹的掉眼泪...   “我自然会心疼, ”李娇抬眼望他, 果见燕寒时笑了起来,她又道:“大王的过去,我虽没有亲身经历过,可是单只听三言两语便觉得痛心, 您能活下来实属不易,心中有愤懑亦是应该,若您现在是普通人, 无论是何种情绪都没有半分错处, 可您是大王...”   她又重复一声, “您是燕国的大王,国中千千万万百姓是您的子民,他们皆是需要您庇护之人。”   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掌紧了紧, 方才舒展的眉头立时皱起,“公主这是何意?”他忽然起身,沉声道:“他们皆言我是凶煞之身,不得好死, 如今凭甚要我去救!”   李娇见他如此,也知道再如何与他说也是说不通的。他的心中本就带着怨气,那是从他小时便积累的,如今早已在他的心中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不再与燕寒时说话,而是低头整理案桌上的文书,随口问道:“大王既不愿意,我也不会强逼,只是敢问大王一句,如今王庭众臣是如何看我的?”   “管他们如何看你!”燕寒时上前,将她手中的文书皆扣在一侧,“不过一群老匹夫,整日里看着何处都不顺眼,公主管他们作甚?”   李娇皱眉,将他压在文书上的大手掰开,扬眉问他:“这些文书,我看不得?”   燕寒时没有言语,只将眉头皱起,压在文书上的手却任由她移开,本还想着挣扎一下,可是她的目的太明确了,大有不给她看便发脾气的先兆,只得将手拿开,随口道:“不过匹夫之见,公主莫要当真!”   李娇早有了心理准备,可看见的时候还是被激起了怒火。   文书中大都是燕国的国事,偶有几本言语中谈及李娇,用词皆难听的很。   大意是李娇虽是李国公主,可是如今来燕是为质女,却住在燕王后宫,此为无礼。既无名无分,每日却与燕王同出入,蛊惑人心,此为无德。   又言她在宫中花销巨大,珠宝美玉、珍馐华衣,堪比祸国妖女...   李娇气的大喘了几声,这才按捺住将文书扔出去的冲动,放在了一侧,“无礼,无德...”未几,她笑了几声,忽而侧眸看向燕寒时,“大王,他们说的对吗?”   方才还带着怒容的面容此时却染上笑意,眸色沉沉虽看不出情绪,但那浸着水光的眼神却如文书中所说的无二,当真是蛊惑人心的妖女。   燕寒时呆愣一会儿,将目光移开,又悄悄看了她几眼,结巴道:“怎会?公主贤名远播,是他们有眼无珠...”   “贤名远播,”李娇心中的怒意全然消散,只看着跟前男人局促的模样便够她笑许久的,“那都是骗人的,旁人不晓得,大王怎会不晓得?这书中说的倒也不错,无德、无礼,倒是半分不差,可既然是事实,大王可知我为何生气?”   屋中本就逼仄,又有一宽大的案桌。   李娇盘腿坐在一侧,说话时身体往他身边倾斜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近了许多,按理说他该是极开心的,可是胸腔处却砰砰的跳动剧烈,似要从口中跳出来般,他只得将嘴巴闭紧,连吸气呼气都要不会了。   他闷声道:“为、为何?”   “因为我不喜欢旁人骂我!”李娇轻睨他一眼,“即使说的是事实,我也不喜欢听,可是我又管不住旁人的嘴,生气了又只能气着自己,好烦啊。”   她将双手置于案桌上,把玩着腕上的红宝石手钏。   那文书上,字字句句皆犀利,可却是事实,言她无礼,言她无德,都只会让李娇短暂的生一会儿气,倒不会耿耿于怀,让她气恼的的是那些话的背后——   她如今,只得依附燕寒时而存活。   可即使如此,无论旁人如何诋毁,他却从未指责半句,无论她如何无理取闹,男人也只会无奈的笑笑。便如现下,燕国众臣皆言她的坏话,可燕寒时却说都是胡言乱语。   他信她,他护她,亦是真心的对她好。   这让李娇心中很是不安。   她自来燕时便做好了准备,要讨好他,得他的欢心。   可是每每在燕寒时的面前,便总觉得他还是曾经那跟在身后的奴隶,任她打骂,皆心甘情愿,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从未对着李娇喊骂过,气的很了也只是放放狠话,总是摆出一副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模样来,偏真诚的很。   便是这幅模样,让李娇每每生出想要利用他的想法时,便心生愧疚。她在心中想到,你还是不够狠心,若是狠心些,便不会看到文书时,心生不安了。   “当一个人对你好的时候,你会心生感激,当他一直对你好的时候,你便会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待你慢慢习惯了这份理所当然,而那人却突然抽身而去,最终受伤的,只会是你....”   “娇娇,我曾将真心错付,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希望你重蹈阿娘的覆辙。当一个男人欢喜你的时候,甜言蜜语,万般要求,皆会满足你,可这情爱愈浓,消逝的便愈快,曾经的甜言蜜语终成口腹蜜剑,爱的深伤的亦深...”   “娇娇,阿娘教你的可还记得?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李娇将思绪收回,摇动的心思淡了下去,看一眼身侧坐着的男人。他面颊涨红,眼神闪躲,偏腰板挺的直,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瞧着倒是好笑,“大王可听过氓?”   “这是何?”他问道。   “无事,”李娇皱了下眉头,随后缓声道:“大王往后可要多夸我些,否则像他们这般,虽然说得与我的本性相差无二,但是我听着心里烦,便会讨厌他们。”   “我自然会!”他顿了下,大声道:“公主在我心中,向来是最好的,无人能及!”   他的脸色认真极了,李娇的嘴角刚要翘起,忽然想到尤夫人与她说过的话,这才收敛了起来,低嗔道:“尽是甜言蜜语。”   甜言蜜语,害人太深,她怎会让自己陷进去呢?   燕寒时刚要反驳,想说这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他的肺腑之言,但寺人全忽然推门而入,面带惊慌,“大王,出事了!”   -   “到底发生了何事?”燕寒时问道。   寺人全伏在地上,犹带惊慌,“大王,城外爆发疫病,好些人都死了!就连...就连城西的黑虎营中亦爆发了,军医束手无措,染上了便是死路一条啊!”   “黑虎营?”燕寒时眉头紧皱,“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城外的一处居处先染上的,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病症,喝几幅药便好了,可没想到愈演愈烈,那些染病的人租种的正是军中的田地,一来二去,连带着军中亦染上此病...”寺人全声音急切,“大王,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疫病,染上便是死路一条。又恰逢连天的暴雨,冲垮了不少房屋,百姓居无定所,早已流落在平阳城外,如今正是人口聚集与流动的时候,一旦疫病的规模扩大,便一发不可收拾。   燕寒时的脸色早已经沉下去。   “大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姒太后被宫娥扶着,出现在门口,语带担忧,“这好好的,怎么不是天灾便是疫病,可是我燕国得罪了巫神不曾?!”   “太后莫要如此说。”宫娥劝道。   “你怎么来了?”燕寒时满脸不耐,“姒太后身子既然不舒服,便好好的待在宫中,你也听到了,如今疫病突发,免得姒太后也染上了!”   “——你!”姒太后脸色一白,嘴角已经垮了下去,“大王准备如何?疫病可不是小事,先前百姓遭受苦难,大王不曾听劝告,一意孤行,置我燕国子民于水火之中,如今,若是大王不想办法,燕国也会被毁掉!”   她狠喘了几口气,怒瞪着燕寒时,“就连医工亦束手无措,必定是巫神降怒,不若将大巫宣进宫中,开坛献祭,以平巫神的怒火!”   匆匆赶来的相邦等人,听闻太后所言,皆连声附和,“此事,唯有大巫才可!”相邦亦道:“恳请大王速速宣大巫入宫,以平巫神之怒!”   燕寒时的面色冷沉,许久不曾说一字,他环视了四周一眼,底下众臣皆道许大巫觐见,他这才冷笑一声,“如尔所愿,请大巫进宫!”   说完,他甩袖离开。 第43章 三朵霸王花   “公主——”武威急忙赶来金凤殿, 跪在李娇的面前,大呼道:“今晨以后,大王已将自己关在殿中整整一日, 半点米水未进!”   李娇将手中的书籍放下,问道:“因为疫病的事?”   那日她与燕寒时在殿中,寺人进来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疫病并不是小事,尤其是在燕国。燕国如今虽已是强国,可贫民亦不少, 无钱看不起病的占大多数, 更有甚者, 只当是邪祟入体, 只求巫医将邪祟清除。   这一来二去,病情便越发的扩散,且至今以来,就连医工也没能找到治疗的办法。   “公主有所不知, 大王已决定四日后开坛大祭,到时候不止群臣,燕民都会一同去, 大王他本就……”武威叹一口气, “公主还是去瞧瞧大王吧!”   李娇将书放下, “这便去。”   -   寺人全守在门外,急得满头大汗,在门外徘徊着, 时不时张望一下,待看到李娇的身影,立马迎了上去。   “公主您可来了,可急死奴了!”他脸上的焦急消了消, “真是天杀的,不过一场暴雨,正巧赶着疫病爆发,立马便有传闻说是大王的缘故,咱们大王也是可怜,从小便被说坏话,好不容易做出一番成就来,却还被揪着骂!”   李娇退后半步,离得寺人全稍远些,这才道:“他一天都没有进食?”   “可不是嘛!方才奴还想进去劝一下,可是您也知道大王的脾气……”   大王的性子,宫人怎敢轻易忤逆?也就只在外面急得直跺脚。   寺人全心想,就算他从小便跟在燕寒时的身边,可是也没有胆子劝他,怕是有胆子也没了命。   可是现下不同,他们这些跟在大王身边的宫人,可是两只眼睛都真切切的瞧见了,大王每每在李国公主的面前,乖的厉害,简直判若两人。   寺人全将殿门推开,“奴就在外,公主有事唤一声。”   殿中一切如常。   燕寒时穿一身玄色锦衣,腰板笔直的坐在案桌旁。   他低头凝视着案上的简牍,浓眉紧蹙。俊美的脸旁不知何时划出一道红痕,从眉尾蜿蜒至脸颊,并不显眼,却平添了几分凶气。   李娇靠近时,男人并没有察觉到,反倒是一直盯着桌上的简牍,双拳紧握起来,带着颤意。   她扫了一眼,只看到简牍上尽是她看不懂的文字。   “大王,”她轻唤了一声,见燕寒时陡然抬眸,显然是被惊到了,“我进来的时候敲门了,是大王没有听见。”   “是我入神了,倒是没有注意……”他长呼口气,将大刀插回腰侧,连带着案上的简牍也一并卷起放在一侧,“公主怎会来?”   李娇歪头看了他一会,见他除了脸色发白些,并无大碍,“大王无事?”   “我能有什么事!”   “无事便好,”她嘟囔了一声,随后道:“是武威跑去与我说大王一日未进食,既然大王自己也说了无事,那现下便传宫人进来准备膳食吧。”   李娇只唤了一声,寺人全立马进殿来,听她交代了一番,这才出去。   “我并不是很饿!”燕寒时道。   李娇斜看他一眼,“大王是不饿,脸色都发白了,再饿上几天,倒是给宫中省下开销了。”   她说话时眉头微挑,语气也尽是不耐。燕寒时只得无奈一笑,“公主说的极对,我吃便是。”   膳食早就准备好了,只燕寒时一直未传召,现下拿去伙房热了下,很快便端了进来。   他用膳时,李娇便在一侧瞧着,是以他动作很快,只几口便吞了个干净。   见燕寒时吃完了,李娇将帕子递上去,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处,“大王擦一擦吧,”顿了会儿,又问道:“先前大王的脸还无事,怎的一日未见,平添了道伤疤,这是如何弄的?”   燕寒时顺着李娇的视线摸了下脸颊,疼的嘶了一口气,本想说声无事的,怕她担心,可是抬眼就瞧见女人满是好奇的表情,只得失笑一声。   “今晨在庭中议事,为着疫病的缘故,将大巫召进宫来,大巫说近日的疫病是因为巫神发怒了,要惩治燕国的上位者不行人道,孤早便知道会是如此,怎会想到那老妖婆忽然发疯!”   说起姒太后,燕寒时双眼圆瞪,满脸恼怒,“她不过是看不得孤好,却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非要孤向燕民与巫神请罪!实在可恶!”   请罪?   在李娇看来,燕寒时这大王做的,自然不算是个好大王,他确实是霸主,也确实勇猛无畏,可是于治国一事上却一窍不通……   燕国的朝政亦是一塌糊涂,虽他从小便背负克母杀父的恶名,但因其地位与手下的兵力,燕国国中自然无人敢挑战。   可是这次疫病却牵连了黑虎营,若是放之任之,便是折了他手中最强的刀戟。   李娇皱眉,很是不解,“大巫做法便能治好疫病吗?”   “自然!”燕寒时皱眉,虽然他厌极了大巫,但是大巫却是燕国唯一精通卜算之人,“若是连大巫都治不好疫病……”他叹一口气。   许是因为一日未进食的缘故,又为了此事费了不少神,燕寒时的脸色瞧着格外的不好。   就连眼神都失了光彩。   李娇盯着他看了许久,未几,燕寒时才察觉到李娇的目光,立时胎眸。   他的眼球泛着红血丝,散布在本就深邃的眸子上,将他整张面容显得疲惫又虚弱。   他扯出抹笑来,以为李娇这样看自己是因为害怕,“公主放心,燕国虽有疫病横行,但公主一直待在燕王宫中,并不会有事……”   燕寒时话还未说完,李娇便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忽然道:“大王去塌上躺下。”   “……”他颇是震惊的望着李娇,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是、是关心他?   李娇也不打算解释,只是道:“此前我阿娘的身子一直不好,都说久病成医,我倒是也跟着医工学了些皮毛,大王既然不舒服,便躺下去休息会。”   她话说完便起身,等着燕寒时,可他没有挪动半分,仍呆呆傻傻的盘坐在案桌旁。   只一双眼盛满了震惊与疑惑,正一眨不眨的凝在她的脸上,盯得李娇的脸颊一阵发烫。   “……大王快去啊。”   李娇蹙眉,伸手扯了下他的袖子,还未将手松开,他已经借着她的力起身。   燕寒时早已经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弯下腰去认真的看着她脸上的神色,见她只是瞪他,并没有其他的反应,忍了好一会儿,终于问道:“我现下碰公主,公主还会恶心吗?”   他仍然记得此前李娇呕吐的情形,在他心上留下了阴影,生怕她再如此前那般,既让他,心疼又觉得难过。   瞧着她难受,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本想着不要给她太大的压力,只要她一直在他的身边就好,可是这几日与李娇在一处,她很显然不如之前那般排斥自己,甚至偶尔还能小小的打闹一会儿,这一点点的改变让他整晚上都睡不着觉,只知咧着嘴笑。   全然一副傻样。   李娇怔愣一会儿,猛然将他的手甩开。男人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只是将她的手轻握着,只略一挣扎就能甩开,“……自然讨厌。”   燕寒时并未伤心,反倒是笑了一声,“骗子。”   “你,”李娇瞪他一眼,大声道:“就是讨厌!”   “好,既然公主讨厌我,那我便不在这里碍公主的眼了。”   他朝着小塌走去,依言躺在了上面,双手枕在脑后,笑看李娇。   自从燕国疫病爆发后,他的心情便一直低落,或许说,从暴雨开始便一直如此……   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君王,可他也想要为燕民做些事情,可是每每想到他小时,无论是王宫中的宫人还是宫外的百姓,皆用厌恶又畏惧的目光看他,甚至落井下石,吆喝着要将他杀死献给巫神,他的心便越发的沉……   直至沉到谷底,在心中偷偷的想,这都是报应,他凭甚去帮他们?   可是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他想要的吗?燕寒时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现在一点也不好受,头疼的厉害,甚至胸腔里的心像是被烈火烧灼般,又疼又燥……   所幸,李娇来了。   她一站到自己的面前,心中那些怨愤、不满,甚至暴躁,都奇迹般的被安抚了下去。   燕寒时嘴边的笑意越发的大,眸中渐渐溢出星点来。   “公主既来了,便在此处休息吧。”怕她误会,又补充道:“塌上的褥子都是新换的,我还未碰过,公主若是不放心,便差人再换新的。”   李娇没理他。   听多了他说这样的话,便能做到充耳不闻了。此前只觉得他荒唐的厉害,孤男寡女怎可共处一室?虽然有此先例,可也是看他可怜罢了,没成想他倒是来了劲,每日都要问上一问。   “四日后大巫就会开坛大祭吗?”   燕寒时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低嗯了一声。   “那大王就没有想过,若是大祭根本不管用,这该如何?”   “这,”他自然想过,可大巫都没有办法,又该如何呢?“疫病所发之人,大都是城外小村里的村民,只要控制住源头,莫要让更多的人染上,便还有办法,公主莫要担忧。”   李娇默了半晌,这才道:“敢问大王,这次疫病所发之人,是何症状?”顿了一下,又道:“我小时,李国亦曾爆发过几次,说不定,会是一样的疫病呢。”   不等燕寒时回答,武威匆忙推门而入,“禀大王,凡是得病之人皆已被控制起来,只是营帐不少的兄弟都被感染了!”   燕寒时问道:“大巫怎么说?”   “黑虎营中尚且无事,城外的村中得病的村民已被安置在荒地,若是明日大巫也救不了,只能全部处死。”   “如此,人数有多少?”   “已是村子中的六成,若是不及时处置,只怕平阳城中亦会被染!”   平阳城近几日大雨连绵不绝,除贵族及部分富民外,其余百姓皆遭受暴雨的袭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疫病爆发的可能性自然便大。   且又进入夏季,蚊虫叮咬,传染性便愈强。   李娇忽然想起那日在黑虎营中见到的汉人少年。本已经决定让他跟在自己的身边,可几日之前忽然得到他高烧的消息,他……应该也是染上了。   李娇的心中突然一窒,连她自己都搞不懂是为何,已经急忙问出了口,“立冬呢?他现下如何了?”   “立冬?可是那伙房的小少年,营中伙房里尽是些少年或是老兵,是最先染上的,他现下怎样属下并不清楚,只听说伙房中已经死了不少人。” 第44章 四朵霸王花   燕寒时连夜去了城西营地。   虽身边带着医工, 可到底也让人放心不下,武威连连劝阻,可也无济于事。   黑虎营众人对燕寒时来说, 并不只是普通的兵士,亦不是单纯的属下,无数个日夜他们并肩作战,亦是他们站在燕寒时的身后,与他一起一步步壮大, 直至现在这般。   得知疫病蔓延, 燕寒时心中并不好受。   可他也知晓, 他还是燕国的大王, 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道了句“孤自有分晓”便驾马离开。   李娇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没能回过神来,思绪一片纷乱。   自燕寒时决定要去黑虎营, 她的心中本就因那只有一面之缘的立冬而生出的担忧,便越发浓烈。   “公主莫要担忧,大王身边跟着医工, 定不会有事的。”武威道。   “嗯。”李娇难得没有反驳, 只是又抬头看了一眼。乌云仍旧滚滚, 在天幕罩下大片的阴影,冷风呼呼的吹起,迎面是冰凉的雨丝, “回去吧。”   回到金凤殿,李娇并未休息,而是唤了从李国带来的医工,“近日城中诸事, 相信医工应有所耳闻。”   “禀公主,臣却有耳闻。”   李娇点头,翻找着面前的书籍,忽而道:“若我没记错,十年之前,李国都城共京也曾爆发过一次疫病,当时我年龄尚小,却记得清楚。那场疫病损伤巨大,城中亦有不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国君也因这场疫病,险些被动摇了统治,若不是后来有医者研制了药方,恐李国难逃此难。”   “公主大义!臣亦记得,公主虽年龄尚小,却在此间将宫中的珠宝钱财都捐了出来,亦是因为公主此举,李国才能很快度过此次的危机!”医工跪下,想起那时,心中还止不住叹息。   死了不少的人啊!怎不让人痛惜!   “与医工相比,这不算什么,”她低眸,指尖指向书籍上记载的一行小字,道:“当年疫病,因我阿娘身体不好,我也一直关注着,当时的药方我亦记录在上面,只是不知燕国这场疫病,与当年的可有相似之处?”   医工接过李娇手中的书籍,细细看完,这才道:“臣不瞒公主,医者仁心,臣虽与公主一同来燕,可是听闻疫病横发,亦想去救治病者,可因臣是以公主随侍之名,在燕王庭并无职位,便一直未能前去,”他重叹一口气,“只是听说乃是徒劳,治病在于望、闻、问、切!臣连病者脉象都未切,不敢妄下论断!”   医工名韦溪,今年已三十又四,从医却有数十年。他生在小村,父亲亦是医者,耳濡目染,加之村中大都是穷苦之人,无钱看病,他们一家心地善良便甚少收钱,见惯了大病小病,医术便越发精通。   后来家中穷困,他便入了宫中。当年那场疫病,他的家中亦未能幸免,虽疫病治好,可是家中粮食全无,穷困潦倒,幸得大公主李娇救助,一家人这才熬了过来。   不止他们一家,村中数十户人家,皆因她的举手之劳,而活了下来。   是以,他心中一直感念李娇的恩情,听她她要入燕国,便主动请求以近侍之名,跟随她左右。   韦溪道:“臣在燕王庭数日,发现燕国虽有医者,却大都是巫医,只卜算之术精通,但于治病救人一事,”他抬起头,目光坚定,“不如臣。”   李娇笑了,“您有此言,我便放心了,”她差人将武威唤了进来,目光看向韦溪,道:“武大人,此人名韦溪,是我身边的医工,医术颇是精湛,劳烦您送他去城西营地,或许可治疫病。”   武威道:“属下领命!”   韦溪亦道:“臣谢公主。”   待人都离开,映月上前,细声道:“您今日也累了一日,早早上塌歇息吧。”她蹲在李娇的身侧,用湿帕擦着她的手指。   公主的手指白又细,握在手中小小一个,且皮肤滑腻,让她每每碰上都不忍用力,生怕划伤了、捏重了。   视线扫过她的手腕,映月的神色一顿,细看了许久,这才问道:“公主,您腕上这伤是如何弄的?都红了。”她心疼极了,连忙拿出药膏来。   李娇早已在她拿药膏的期间,将袖口往下掩了掩,“无事,又不是伤口,只不过碰到了而已,我可没那么娇气,”她见映月的目光并不相信,只板起脸来,“真无事!”   “可…....可公主以前不这样的啊,”映月小声道。   她还是觉得应该抹上药膏,往常只一点小划痕,李娇都疼的直呼气,非要尤夫人给吹吹。后来大些,李娇虽在人前端庄,但是在尤夫人,还有她们这些从小跟在身边的宫娥面前,亦是娇滴滴的。   怎的今日,那么一长道红痕,公主倒是遮遮掩掩起来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瞧着映月的眼神,李娇便一阵气闷,“笨丫头!”   不想再让映月问下去,因为李娇实在是不好开口,只道:“你去将纸张拿来,我今夜无睡意,燕国近日发生的事情,李国肯定也有耳闻,我该给阿娘报声平安,免得她在宫中担心。”   “……唔,是!”   见映月不再询问,她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脸颊却莫名红了起来,伸手一碰还是热的,气的她轻拍了几下,反应过来这动作太傻后,又连忙放下手。   用目光扫了眼殿中的宫人,见她们果然目露震惊的望着她,“莫要看我!”   她甩袖进内殿。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腕上的红痕,是那莽夫给碰的!这、这让她如何启齿?   今夜在他房中,被他突然握住手,哪知他的手中尽是厚茧,竟将她的手腕都给磨红了!应该是她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时,无意碰到的,但是…若不是他忽然发疯来碰她,她怎会划伤?   可是,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若是不喜,回房后便该好好擦洗一番,可是她的下意识竟然是隐瞒……   李娇坐在案桌后,单手拖着腮,脸颊高高鼓起,看着像在生闷气,可又不像。   “公主,纸来了。”   李娇回过神来,抬头看一眼映月,道:“你觉得燕王丑不丑?”   不等映月回话,一旁的桂香立时开口,“丑?大王怎会丑!公主,大王还不曾是大王时,容貌便已是燕国最俊美的男子了,且大王的力气也是最大的,就连武艺,奴敢说,九州中,无人能比的过咱们大王!”   桂香颇是骄傲的拍拍胸脯。   “你这人,他如此好?”   “自然,公主您有所不知,若不是因为大巫说的什么命格,大王如今定会是燕国贵女们首选的夫婿,”桂香叹口气,“公主,奴小时,村中便有巫人说奴命格不好,养不活,若是一直养在家中,定会拖累家人,于是他们将奴丢弃,可是您看看奴,奴力气大,人也算机灵,活的好好的,反倒是奴的家人,因为洪水,再也没了消息。”   桂香平日里都是笑嘻嘻的,这一次倒是染上了愁绪,谁的心中都有一道伤,她也不例外。   她渴望家人之爱,也怨恨过他们...为何要听信巫人所言,她是他们亲生的孩子,竟也如此狠心吗?   “好了,知道大王是最好的人了,怎么还哭上了?”李娇看她一眼,“明日便多要上份桂花糕,赏给你。”   一听此言,桂香立马笑了起来,伸手用力擦了把双眼,大呼道:“谢公主!”她朝着映月快眨了几下双眼。   桂月无奈一笑,亦道:“奴也觉得,大王好看极了,”顿了下,又补充道:“奴每每单独面对大王,总觉心中害怕,见大王在旁人面前,更是威慑十足,可唯有在公主面前…像您从前养的大狗。”   她掩唇一笑,而后便与桂香一起,被李娇赶了出去。   殿中安静下去,李娇本想提笔写字,可方才映月与桂香所言都涌了出来。   “像个大狗...…”她嘟囔一句,“还真是。”   呆了许久,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男人从脑海中甩出去,这才提笔写字。   几日之前,尤夫人的信到她手中。   信中说她在李国一切安好,因李娇离开之前,特意嘱咐舅舅们多加照顾阿娘,还将身边精锐都留在了李国,因她到燕的缘故,国君势必也不会为难尤夫人。   又说那日李娇强行逼灌药物的原因,沈柔的脸上留下了伤疤,是她自己有手将疙瘩挠出了血来,这才如何也消不下去。又因李琉璃去了西姜,心中郁郁,身体便消减下去,有心要为难尤夫人,也无力去做。   只是眼见着信,还是不相信,尤夫人一向报喜不报忧。   李娇先是提笔,言她在燕国一切安好,勿念。又另起笔一封,送往尤府尤丹青的手中。   静默半晌,她又提笔加了几句。   “当年,阿娘生产之际,一切安好,却突生变故,诞下死胎,舅舅可知,这当中是否另有隐情?” 第45章 五朵霸王花   夜幕黑沉, 乌云罩住夜空,雨势渐小,仍带着凉意。   芳华宫。   “太后今日身子不舒服, 早早喝了药便休息了,这里有我守着,你们回去吧。”阿雅站在宫外吩咐道。   宫人依言退了下去。   道旁的草丛忽然大动几下,阿雅与寺人盛对视一眼,提步走上前去, 见只是只野猫, 摇了摇头。   “太后, 您休息吧, 奴就在外看着呢。”   房内燃着烛火,姒太后斜躺在小塌上,雨天阴湿,她的身上盖了层薄被, 却仍觉不到暖意,“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房中的宫人皆被打发了出去,只余大巫与姒太后两人。他穿一身黑色的披风, 整张面容都隐藏在黑暗之下, 身量虽高却已佝偻, 想来也有四十余岁了,只出口沙哑,像是行将迟暮的老人。   “大王子乃是孤煞之身, 又因身居王位却行暴虐之事,这次本就是巫神降怒,应是大凶,可臣卜算了数次, 竟都是化险为夷的吉兆 …”   姒太后满脸怒容,“这怎可能?这庶子怎会有如此好运!那个贱人怀他之时,老燕王便时常去她宫中,当时只怪我不够狠心,应连那庶子一同杀死!”   她到底身子骨虚弱,只大喊了几句便气喘嘘嘘,扶着胸膛大口的吐息。   “我真应将他掐死,也免得我儿双腿残疾,再不能站起!都是我这个不中用的母亲!”   大巫见她如此,上前一步又猛然停住,耳边是姒太后低低的呜咽声,听的他唇齿间满含苦涩,“太后莫要说这样的话,二王子他是心甘情愿,以此能换来你们母子的平安…”   “平安,”姒太后抬眸,笑了几声,”难道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我就该在这宫中苟延残喘的活着,眼睁睁的看着夺了我儿一切的凶手逍遥自在,做他的大王?”   大巫连忙跪在地上,“臣一直站在太后身边,”顿了下,稍稍仰头,“臣为太后,死亦足矣!”   窗外忽现一声惊雷,雨滴哗啦砸在地上,烛火因大风摇晃几下,照在大巫的脸上。   虽看不到他的上半脸,但是露出的五官尽显疲态,宛若枯木败枝般。   饶是见过许多次,姒太后仍被眼前人的样子吓得后仰一下,“我知你是真心为我好。”   大巫早已经低下头去,掩了掩胸襟,这才低声道:“太后不必道谢,是臣心甘情愿。”   他张了张嘴,压低声音道:“太后放心,大王子本就是凶煞之身,这次疫病是为惩罚,燕国也会因他而受灾…”   “不,我不要你这么说。”姒太后轻笑一声,“这次,我要让他将属于我儿的一切都还给昭儿!我要让他被燕人厌弃!”   -   韦溪去了城西营地三日之久,却还是一无进展。   燕国与李国所处地形气候皆有很大的差异,病症的表现也有所不同。   他不敢贸然用药。   板上的少年浑身烧的通红,起初嘴边还喃喃有词,现下已经失去了意识。   韦溪只得将放冰的帕子搭在他的额头上,先用外物给他降温,免得人还未好便已被高温烧傻。   “韦医工,阿严还有救吗?”另一块板上与阿严相邻的立冬道。   “稍安勿躁,”韦溪目不转睛的盯着阿严的反应,“他昨日还未如此,怎么现下烧的如此厉害?”   在这屋子中的都是疫病最严重的。亦是他们与城外的村落有联系,这才将疫病传染至整个营地。   可是板上这位叫阿严的小少年昨夜只是高热,并未像今日这般直接昏厥过去。   立冬亦浑身难受,但是他并不想死,他的意志也是最强的,也是最先感染上的那一批,为数不多的还活下来的人。   他凝眉想了好一会儿,道:“昨夜我半夜醒来,阿严刚从…屋外进来,是不是出去被雨淋了,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雨。”   韦溪道:“也有可能。”   他看一眼与自己说话的少年,心中叹息一声。   立冬的脸色苍白的厉害,但是眉眼间尽是倔强的神色,眼白早已熬的通红,但是仍然闪烁着足够震撼他的光点。   韦溪从中读懂了,他想活下去的决心。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治好你们。”   便是像立冬这样的目光,让韦溪只能谨慎再谨慎,虽然有药方,可是在不能完全确定的前提下,他并不敢冒然给病人去喝。   -   “公主,大王回来了。”   燕寒时去城西营地这几日,李娇一直都没有睡安慰过。   她猜到了自己寝食难安的原因,只是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没有承认就是了。   虽也谈不上多么喜欢,可是她知晓,燕寒时对她来说是特别的,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坦然相护,或许是因为那日的剖白…   总之,燕寒时成功的让李娇的脑海里时不时的想起他。   “哦?去瞧瞧他,”李娇起身,补充道:“如今疫病肆虐,城西又是高发地,他这一去就是两日,也不知韦医工那边怎么样了,你们随我去打探一下。”   映月与桂香对视一笑,“是!”   李娇去的时候,燕寒时正洗漱完,只穿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外裳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他垂眸盯着这几日积攒下来的文书,额头胀的凸起青筋来。   他实在不喜朝政上的诸事,不如打一架来的痛快,可是他偏是燕国的大王,只得硬着头皮坐在这个位置上。   但实则,他心中对燕国与众臣众民的怨恨始终未消。   “大王可瞧见立冬了?他怎样。”   宫人们自然知道大王如今对李娇爱护的很,是以她要进殿也并未有所阻拦。   只李娇要往前走的时候,忽见本坐在案桌后的男人忽的起身,往后大退几步。   “公主莫要再往前走了。”   “为何?”   “我刚从营地回来,虽然病人皆被看守,但是如今仍没有良方可以救治,公主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李娇笑了一声,“我这一路走来,与你身边的近侍说了话,亦在你屋中站了许久,我都未怕你怕甚?”   说完,她径直朝着燕寒时走去,直站到他的身前这才停下步子,抬眸瞧着他。   “大王还未回答我,立冬现在怎样了?”   燕寒时脸上的笑容还未放大,便停滞,只轻咳几声,移开目光,掩住眼中的嫉妒,沉声道:“人还活着,医工正在研制药方中,公主莫要担忧。”   他心中不快,又怕眼中的情绪太过惹眼,只得将目光移开,生怕李娇看穿自己心中所想。   虽然立冬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虽然他现在染病在身,虽然心中知道李娇只是觉得少年可怜,可是从她嘴中听到对旁人的关心,让燕寒时的心中不快极了。   亦让他嫉妒得厉害。   “你的胳膊是怎么弄的?”   男人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许是因为身上燥热,袖口被他挽上了一大块,正巧露出了胳膊上一道长痕。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道,但是显眼得很。   燕寒时低头一看,“我倒是没有注意到,应是无意间划伤的。”   他本想着将袖口放下的,可余光却发现李娇的视线正放在伤痕上,眉头轻皱,是令他全然陌生的表情。   “唔,”他吸了一口气,“之前倒是没觉得,公主一说倒是疼起来了。”   李娇皱眉瞪他。   燕寒时刚从营地回来,一路都有车驾,在路途中划伤的可能甚小,最大的可能便是在营地中划伤的。   且他虽然人高马大,瞧着一副憨傻的表情,但实际人却精明的很,会不会是被人算计了?   他这王位坐的,本就不如外人眼中安稳,王庭中的大臣皆打心底瞧不起他的做派,只表面恭敬,宫中更是有太后虎视眈眈,要他的性命。   若是这次疫病,他也染上了…   “映月,你快去请医工来,”李娇低声,“不要让旁人知道,要悄悄的。”   “怎么了?”燕寒时一听说要请医工来,以为是李娇身体不舒服,忙急声道:“是淋了雨,寒了?”   “大王多虑了,不是我,”她紧闭了下双眼,强忍了下,实在是没忍住,伸手重戳了他的胸膛几下,直将男人戳的后退几步,反应过来后,这才稳住身子,却并不敢反驳她。   “公主轻些。”   他笑了一下,满脸的无辜。仿佛李娇是在跟他闹着玩似的。   见着她这副模样,李娇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质问道:“大王好好想一想,胳膊上这伤是如何来的,想不起今晚便不要休息了!”   “公主心疼了?”   燕寒时双眼含笑,很想低下身子,仔细看一看她的眼中是不是有自己期盼的情绪。可是他深知现下不能离她太近。   只得克制住心底的渴望,只用炙热的目光盯着她。   男人的目光深情又无辜,果真像映月所说的那样,真如一只大狗,还是只只会对着她摇尾的大狗。   李娇心中的气便全数消散了。   “我与你说正经事,你莫要打岔,”李娇轻斥一声,又见他正立在自己身侧,早已伸手重锤了他的胸膛一下。   “你,你个傻汉。” 第46章 六朵霸王花   李娇瞪了他好几眼, 燕寒时便不敢笑了,只抿住唇,想了一会儿这才有了印象。   黑虎营众人, 在燕寒时的心中不仅是属下,亦像是兄弟,他们并肩作战许久,他并不想也不忍心看着他们死去。   那日前去,见昔日威猛的兵士, 如今病怏怏的躺在板上, 被禁在一处, 瞧着就让人心里难受。   他在四处转了许久, 安抚下兵士。   也知晓自己的身体金贵,口鼻都是用帕子掩住的。那天正好下雨,营地又因为疫病的缘故,兵士们都包裹的严实, 那位小兵便撞了上来,因是营地的兵士,燕寒时并不怪罪的, 只挥手让他退下了。   现在细想想……   燕寒时猛然看向李娇。   女人穿一身青色裙裾, 包裹着姣好的腰肢。她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倨傲, 眸子清澈,将他的傻样一览无余。   他后退几大步,背转过身, 用袖子遮住嘴巴,道:“公主莫要待在这里!”   他怎么能如此粗心?   城西明明是疫病高发的地方,他去到却全无一丝防备,公主总说他是莽夫、是傻汉, 原来一点都不假!   最让他难过之事是……   他将公主带来燕国,最大的危险却是他给的。疫病本就没有药方可医治,他若是染上了,死便死了,可是公主若是因为自己而有一丝风险,便是打死自己一百次都不够……   燕寒时用袖口将嘴巴捂住,如同脏物般,生怕有半分的气息沾染到李娇。   平日里粗手粗脚的男人,现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动都不敢动,笔直的背对李娇而站。   未几,他的肩膀忽然抽动几下。   “你,”李娇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从背后捏住他的袖角。   男人猛然甩开,刚要往一侧迈步,袖角又被李娇扯住,猛地被她一拉,瞬间到了她的面前,“你躲什么躲?我都已经与你这般近了,你若是染病,我也逃不了了。”   “这......”   燕寒时满眼的无错,明明想要靠近她,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却不能够放纵内心。只得后退,离得她远一些,再远一些。   可万万没有想到,她突然靠近自己,还伸手碰他……明明是极厌恶被人碰的,现下是、是证明公主她不讨厌自己了吗?   他刚想要开口问一句,猛然想起现下的状况,连忙憋气,又将目光移开。   李娇:“你想问我什么?”   “我,”燕寒时望进李娇含笑的双眼,呼吸也随之一窒,还未等话说完,脸颊已经烧红。   李娇笑了一声,“有话等以后再问,现下先让医工进来瞧瞧。”   燕寒时毕竟是燕国的大王,身体容不得有半点损失。   黑虎营如他的左膀右臂,如今却遭遇疫病,已是折了他的精锐。   姒太后等人又在暗处虎视眈眈,巴不得燕寒时出了问题,他们好取而代之。   “怎么样?”   医工看了许久,屋内的人皆一脸紧张,而后就见医工紧皱眉头,道:“禀告大王,现下臣并未看出什么来,或要等上二三日才可,大王洪福齐天,定不会有事的!”   医工话刚落,便见寺人全小跑而入,面容惊慌,“大王,大王不好了,大巫今日占卜,测得大凶!”   他忽的跪在地上,急声道:“这次疫病,实乃巫神降怒,大巫占卜所得,非得将得病之人全部焚烧,曝于高台十数日,疫病才可以制止!另需童男女各五十,祭与巫神,燕国此难才可渡过!”   -   高台之下,群情激愤。   “为什么?凭什么!我阿爹虽然得病,但他的身体向来康健,求求各位大人,救救他吧,我们全家都指着我阿爹养活,他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办?”   “对啊,大巫,您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对......”   “求求您了,不要烧死他们!”   大巫面露为难,“这,此次疫病实乃巫神降怒,为此才可以平息巫神的怒气,若是不如此做,燕国也会遭难的,你们连同我,亦不能幸免!”   “巫神降怒!我们向来不惹事的,怎么会惹怒了巫神?”   “我听说,如今的大王曾克母杀父,如此之人,人神共愤,且他上位以后,连年征战,大巫怎么会不怪罪!”   “真是天杀的,老天凭什么作践我们!”   高台之下,燕民叫苦不迭、满心愤懑,谈及燕寒时皆像是谈及父母仇人般,恨不得生啖其肉、吞其血。   然燕寒时虽然性子暴虐,却从未残害过无辜百姓,燕国亦是因为他才变得如现在这般强盛,燕人也从之前靠着抢、掠才能生存,变成如今这般......   “他们什么都不懂,”高台一侧,车帘掀起,露出女子雅致似海棠花的面容,她轻叹一声,“他是极好的人,却背负这样的骂名......”   “小姐,您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要是被夫人听见了,一准要骂您了,咱们快回府吧!”   女子依言,将车帘放下。   -   宫中。   燕寒时这几日一直待在房中,并不敢外出。虽在房内,对外间的事情也全然知晓,自然也是知道大巫大祭后,燕人无不对他心生不满。   “——呵!”他冷笑一声,方要开口大骂,余光扫到一角青色的裙边,口中将要呼出的脏话哽住,还未等反应过来,早已经将头抬起,扯出抹笑来,“公主你瞧,任谁说我凶煞,偏这次,这么些天我的身体一直好的很,可见无论是任何邪祟都近不了我的身!”   李娇并不搭理他。   这几天,她也并不外出,一直待在宫中,亦躲得人远远的,总是不能连累了旁人。   这几日,她在殿中待的也是闷极了,唯一的乐趣便是招惹燕寒时,每每瞧着他被逗的脸颊通红,却半点不敢反驳的模样,总觉得好笑。   “唔。”李娇敷衍一句。   燕寒时咧嘴一笑,“公主若是找夫婿,便该找我这般,身强体壮,”他一顿,脸颊早已烧红,“如此,才能保护公主!” 第47章 七朵霸王花   自从医工来看过, 言燕寒时并未感染疫病,只是忧虑伤身,须得在殿中休息几日。   他便没有了顾忌, 若是李娇在身侧,也从不刻意保持距离,总是试探着靠近。   便如此时这般,他的身子微低,双眼深邃似星辰, 正凝在李娇的脸上, 偏他的脸颊还泛着红晕, 一派害羞的模样。   李娇抬头, 看着他笑,并不说话,只目光就把男人看的低下了头。   “公主不信我?”他急声道。   李娇忽然觉得,燕寒时这人竟然还有些可爱。总是怕极了自己会生气般, 就连看她的眼神都是怯怯的,又可怜又可爱。   她心想,或许是以前性子太坏了, 又把燕寒时当成奴隶来看, 趾高气昂的对他……也不知道是为何, 或许是男人表现的太傻?总是觉得无论她再如何糟蹋他,他都不会离开自己。   “大王是身强体壮不错,若是我惹怒了您, 您再打我可怎么办。”她瞥一眼忽然沉色的男人,轻笑一声,用手推开他挡在身前的胳膊。   “我不会…”他大呼一声,还未说完便被李娇打断。   “只有蛮力可不行, ”她摇摇头,坐在椅上,托腮看着男人,“大王这次虽然没有染上疫病,那是你运气好,您可曾想过那小兵为何会撞在您身上?”   燕寒时皱眉,“或许只是因为下雨走急了,毕竟我并未染上疫病,之前猜想的有人故意要害我,可能并不是真的。”黑虎营中到底是他的亲兵,他并不愿意去猜测。   “怎么可能这样正好呢?”李娇伸出手指勾了勾,燕寒时立马走到跟前去,坐在她的身侧,听她道:“这次疫病,可是将你拖下来的大好时机啊!”   “你可听外面是如何说你的?”   自从大巫占卜之后,平阳城中的百姓心中皆怨恨上了燕寒时,只因大家心中都认为是燕寒时的缘故,才会使得燕国平白遭此劫难。   且人大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就如之前燕寒时失踪,对燕人来说,大王是谁都无所谓,反正他们的生活都一样的过,并不影响什么。   可现下不同——   此次疫病范围虽不算广,人数却也极多,无论病情的轻重全部焚烧,实在令其家人心中难过,亦会让未染病之人觉得危机。   更甚者,大巫还占卜得,须得挑选一百名童男女祭祀巫神,才可平息巫神怒气。   平阳城虽是燕国都城,人数也只几百户而已,家中有孩子的自然不愿意。   如此,他们心中自然不满。   李娇道:“他们本就认为这次疫病是因你的缘故,巫神才降罪的,若是你亦染上,不正是坐实了这一点?况且现在也没有药方可医治,不仅毁了你的名声,更甚者,你的命也没了。”   她笑了一声,看着被气的满面通红的男人,“虽然你本就没有好名声。”   燕寒时眉头紧皱,“黑虎营……”他顿了许久,才哑声道:“竟然有内应!”   他这几日本就身体不适,脸色便愈显苍白。此时又觉得怒火中烧,眼圈都红了,瞧着可怜极了。   李娇本托腮看他许久,见他拳头都捏了起来,俊美的五官略显狰狞的皱在一处,真怕他气晕了过去。   “既有内应,找出来便是,你气什么?”   她伸手牵住他的袖子,将他往身边拽了下,男人果然踉跄一下,险些歪倒在女人的身上。   等他反应过来,立时瞪大眼睛去看她,不懂她方才是为何。   “公主,你这是…”   “脸都气红了。”她伸出指尖,试探的戳上他的脸,果然看起来冷峻,碰上也是硬邦邦,她又戳了下他的脸蛋,这才将手收回。   燕寒时瞪着双眼瞧她,本就深邃的眸此时映着水光,全然忘记了黑虎营内应之事给他带来的气愤,只知现在心快要跳出来了。   满脑子都是,公主她竟然碰他的脸,她是笑着的,并没有厌恶!   李娇又戳了一下,抬眼睨他,“怎么,我还碰不得?”   “碰,碰得的。”他结巴道。   只感觉脸都不是自己的了,恨不得公主再多戳几下,虽然她一开始力气是轻的,可是后来那一下她下了狠力,有些疼,他却咧嘴笑了起来。   “傻子。”李娇轻斥一声,又道:“黑虎营中的事,你莫要过多烦忧,韦医工医术极好,我信他定能有方法,只是时间问题,待疫病消除,其余事再开始谋划。”   “当下之事,乃是疫病。”   -   正午,大巫及一众大臣跪在殿门外,直呼要大王向巫神告罪,另选百名孩童献祭。   姒太后亦来到门外,被人扶着,颤巍巍的立在一侧,被气极的模样。   “真是作孽啊,我对不起死去的大王,竟然眼睁睁的任由燕国变成如今的模样… ”   相邦大呼道:“姒太后莫要这样说!是臣等无能,不能扶持大王,臣亦有罪!”   彼时燕寒时正在屋中,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很是不耐,“发生了何事?”   宫人将门外发生的事情如实禀告,果见燕寒时满脸愤怒,甩袖而出。   “尔等要作何?”   “大王!如今疫病横肆,请大王早做决断,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大巫亦道:“臣卜算得,为今之计只有设坛,祭祀巫神才可!”   “大巫,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这……”   姒太后早已泣哭不止,被宫人扶着才能面前站立,“都怪我,怪我,大王早早丧母,我便是他的母亲,是我没有教育好他!本来就知他的命格不好,却不加以约束,这才造成当日的局面!”   燕寒时冷脸看着姒太后哭诉,冷嗤一声。   -   李娇蹲在炉旁,道:“韦医工送来的这药方,可以强身健体,如此才可百病不侵,且听他所言,疫病的方药也有了头绪,可真是太好了。 ”   桂香问道:“喝了这药便不会被感染了吗?”   李娇:“嗯,待会你们再照着这药方多熬几碗,吩咐宫中的人都喝些。”   周围的宫人连忙谢恩。   “谢公主!”   李娇安排好人熬药,便起身离开。是以,她没听到药房人的话——   “公主说的我没听错吧!这些药还要分给咱们喝?”   “这些可都是大价钱啊,咱们只是奴而已,公主她真会这般好心?”   “你们可别忘记了,这位可是李国的大公主啊!大公主她本来就是菩萨心肠,从李国来的人全都对她夸赞不绝,都后悔没曾见过她一面呢!”   “大公主,当真是好心啊!”   他们说话的功夫,心中对李娇的认识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只以为李娇真如旁人所说的那样,是个只会迷惑大王的妖女,竟没想到,都是骗人的假话!   -   宫内今日喧哗的很,应是大巫在设坛占卜。李娇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再说,她本就是李国人,便没有去。   正巧韦溪将药方送了来,嘱咐她喝下去。   这药方对现下病症轻的人是大有用处的,便是无病之人喝下亦能防止沾染上。   而那些重病之人,还须多等几日,才能瞧见疗效。   李娇回宫后将衣服换了下来,“这药也太苦了,弄的我身上都是一股苦味,难闻极了。”   “奴去给您拿糖去,”映月蹲下身子,打开榻边的小匣子。   李娇爱吃甜,身边总是备着饴糖,小匣子里也总是装满了糖。   不过有一点让映月头疼极了,公主吃起糖来总是没有数,非的把牙齿吃坏才行。   “公主,你怎的把糖都吃完了?”映月小呼一声。   李娇喝了几口果茶,这才道:“这可不是我吃的,你可莫要看我,”她笑了一下,“我都送人了,忘记与你说了,正好今日再备上,我都好久没吃了。”   “外面怎么了?”   她探身朝外看去,就见本各司其职的宫人皆步伐匆匆朝殿门跑去。   “奴去问问。”   不等映月出门,寺人全已快跑而来,“公主你快去瞧瞧大王,他、他晕倒了!”   -   “唉,燕国这下可如何是好?”   有大夫在门外叹息一声,几人对视几眼,皆用大袖将口鼻遮掩,生怕沾染疫病般。   “如今城中疫病横肆,大王如今已高烧不退,可见已沾染疫病啊!”   殿门之外,众人议论纷纷。   左司马皱眉,呵斥一声,“医工还未诊断,尔等莫要乱说!诅咒大王,已是死罪!”   姒太后看了他一眼,掩面道:“司马所言不差,我等皆不希望大王有事,可是方才见他的神色,分明是发了高热,而疫病便是如此,他几日之前又去了城西,唉,现下这种状况,怎能乱跑。”   她双手合十,不住的默念着什么,众人见她如此,皆叹息不止。   “兵士皆是国之砥柱,如今却只能等人救治,大王痛惜不止,这才前去,亦是安抚兵士们,燕国有如此感念下属的大王,才是大福,”李娇走来,笑语盈盈的瞧着满脸苍白的姒太后,“太后莫要担忧,大王身子好,说不定只是连日劳累,发了高烧,休息几天便好了。” 第48章 八朵霸王花   李娇立在姒太后身侧, 浅浅一笑,与她狰狞的面容对比鲜明。   “大王福泽深厚,疫病也沾染不得。”   她这一番话, 将燕寒时捧的极高。说的越多,周围不喜燕寒时的士大夫们,脸色便愈沉,姒太后尤甚。   姒太后道:“我亦不希望大王染病,只是如今形势严峻, 公主信誓旦旦说此言, 莫非要让我等因为大王一人而全数沾染疫病而死吗?”她眉头皱起, “公主并不是我燕国人, 心底想的是何,我等并不清楚。”   “来人,请公主回去。”姒太后对身后的随侍道。   “凭甚?”李娇轻瞥她一眼,语气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隐隐带着嘲讽,“大王生病,我来瞧她, 关太后何事?”   “大王现在正在昏迷中, 医工正在诊脉, 还不确定是否是疫病,公主进不得。”   李娇没再看姒太后,侧头去看寺人全:“屋中还有何人?”   寺人全看一眼姒太后, 大呼道:“只大王与医工在内!奴等皆不得入内!”   自从燕寒时在高台上晕倒后,被人急忙送进房中,待医工入内,一众宫人皆被赶了出来, 医工并不是大王近侧的,而是姒太后身边的。   他本想着留在里面,可却被以沾染疫病为由,赶了出来,他心里着急,这才匆忙跑去了金凤殿。   在他心中,亦是这几日跟在大王身边才意识到的,宫中唯有公主一人,才是不会害大王的。   “如此,”李娇可不会顾忌姒太后的面子,甚至心中厌烦极了她,平日里一副病弱的模样,背地里去却干着蛇蝎的事,“你们是大王身边的近侍,怎可别人吩咐就离开?如今屋内就只大王与医工二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可担待的起!”   寺人全立时跪在地上,“是奴等失职,公主恕罪!”   姒太后瞪眼,“你这是何意?!”   李娇轻笑一声,“如太后所想。”   她往前,挥开挡在面前的宫人,正要推门而入,忽听太后又道:“好一个公主,好坏坏话皆被你说了去,你可别忘了,你并不是燕国人,谁知你的目的是何?你进去才是害了大王!”   “公主也是好意,只是若是大王真是疫病,公主此去亦会被感染!”左司马上前,劝诫道。   “司马大人,若是大王真是疫病,我与他一起隔离便是。”   李娇心中,早便知道燕寒时或许只是连日劳累,这才晕倒过去。   因她见燕寒时虽然嘴上说着不管燕人的死活,可是私底下却是费尽了心思,已经好几夜未睡过一次好觉。   加之,他本就畏惧雷雨夜,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克制内心的恐惧,虽不曾表现出来,但李娇每每看见他额上的冷汗,便有些心疼。   ……等等,心疼?   女人的眼睫飞快的眨动几下,眼底尽是迷茫。待她反应过来时,便见一众士大夫冷眼看着她。   她将腰板挺直,轻拍了几下裙边,笑一下,“若是姒太后不放心,怕我对大王有害,那便让寺人全与我一同进去便是,他一直跟在大王身边,您总该信任吧?”   不等太后说话,左司马已道:“臣信公主,公主且去。”他拱手行了一礼,上前将门打开。   “谢司马。”李娇提步而入。   与他离得极尽的大夫小声温道:“你帮了她,岂不是得罪了太后?”   左司马笑了一声,“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她还是个小姑娘,能对大王做什么,要进去便让她进,难为她作何。”   “你,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左司马笑笑,再不说话。   左司马本与朝中大数人一般,并不看好燕寒时。   大王确实是个胸有谋略的霸主,亦是强主,可惜他的出身并不高贵,只是一宫娥之子,再说,燕国本就重卜算,燕寒时出生时又背负着凶煞的恶名,王庭中人自然便不看好他。   可没想到,后来竟是他登上王位,初时,便带领麾下黑虎军大胜齐国,自此声名大振。   只是,他的暴虐手段无不令人闻风丧胆,就连他这个统领兵马的司马,见着大王都会两股战战。   燕寒时失踪之时,他与众人一般,抱着的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只在一旁观望着。   就连对李国那位公主,亦是无甚好感。   可未曾想到,李国这位公主与他的小女甚有缘分。左静姝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儿,他本想的是招一女婿,无钱也无事,住在左府好生对待左静姝才是。   可世事难料,她却与方家那小子一见钟情,不顾阻拦非要嫁给他,本以为她过的很好,可每每见到她越来越瘦,纵使心中难过,可也帮不上什么。   他心中,多么想让女儿能回到家中,回到他与夫人的怀中,好生疼爱。   是以,他心中甚是感念李娇。   能让姝儿重展笑靥,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她便是自己的恩人。   -   李娇进殿时,着实被眼前得一切吓了一跳。旁边的寺人全亦是捂住嘴巴,险些大呼出口。   屋内一切如常,只榻边躺了一具尸体,乌黑药汁洒了满身,一把大刀正插其胸口,正是医工。   燕寒时面色潮红,仰躺在塌上,大口喘息着。待听到声响,立时侧眸看过来。   因为烧热,眼白亦是血丝满布,将他本就冷峻的面容衬得越发狠戾。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但是李娇的气息却是他熟知的,只瞪大眼睛紧盯着来人,待看清确实是李娇时,浑身暴戾的气息陡然退尽,就连眼神也软了下去。   带上了湿润的泪点。   “公主……”   “他要害我!”   声音也透着股闷气,与他眼中闪烁的泪珠一般,无端使人心疼。   燕寒时只觉得浑身烧热,一丝力气也用不上,浑身软的厉害,这种感觉在看到李娇时尤甚。   他扶在踏上的手指蜷缩几下,想要举起,让公主握住自己的,可心中又知晓她定不会那样做,他对公主来说,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   他失落的将手落下。   “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李娇没有忽略他脸上失落的情绪。   只因想要忽略实在太难,他的表情他的动作都太过显眼,无一不在说“我现在很难受,你快来哄哄我”。   她觉得好笑,也笑出了声来,一双眼睛明亮,闪着光般,将男人本就潮红的面容映的越发的红。   活像是煮熟了般。   她没能忍住,伸手捏了一下,果然是烫的。   “你吩咐人,将屋内的尸体抬出去,另再请一位医工进来。”   寺人全踌躇道:“若是让门外的人瞧见,又该说大王的坏话了。”   李娇轻笑一声,“既然敢做就要认,若是旁人问他是如何死的,你如实说,倒是让大臣们瞧瞧,燕国大王在宫中过的是怎样不安生的日子!”   寺人全:“诺!”   待一切都清理干净了,李娇回头一看,就见塌上的男人双眼发亮。   她问道:“看我作何?”   燕寒时满脸激动,“公主……公主关心我!”   他的语气肯定,并不是疑问。   李娇并没有回答他,反倒是坐到了他的身边,眼睁睁的瞧着男人的脸色越发的红,双唇还紧张的抿起,她眼中的笑意便越发大。   伸手覆在他的额上,许久后,这才道:“大王的额头烫的厉害,应是发了高热,你…你难受吗?”   燕寒时先是摇了下头,又猛地点了几下。   李娇瞪他一眼,“大王到底是难受还是不难受!”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以为她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吗?无非就是想让她多关心他一下罢了。   两人的距离近极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李娇再不抗拒与他亲近,反倒是还会主动接近他。   她不知道,她一个小小的动作,能让他高兴上许久。   燕寒时努力压制砰砰急跳的心,大声道:“我难受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情有点多,短小了些,留言发红包哈~   明天尽量粗长! 第49章 九朵霸王花   医工的尸体从房中抬出去时, 惹得门外的大臣以及姒太后皆是目瞪口呆。   “这,大王这是何意?!这是一条人命啊!”   寺人全拱手道:“回太后的话,这贼人竟想着趁大王虚弱之时谋害他!所幸大王身手敏捷, 这才没被这贼人所害!”   姒太后面色一白。   寺人全又道:“太后莫要害怕,这医工竟敢混迹在您身边谋害大王,还想着离间您二人,大王是万万不会上当的!”他说罢,又挥了下袖子, “大王吩咐了, 今日你们速去芳华宫, 将可疑人员抓起, 可莫要让贼人伤了太后!”   姒太后脸色一沉,“你站住!”   寺人全弯腰一笑:“这是大王吩咐的,”他又转向一众大臣,“各位大人, 大王这几日被国事所累,发了高热,并未被疫病传染, 大人们请放心。”   相邦长呼一口气, 瞪眼看着寺人全:“如此, 臣等便先回府去,待大王身体好些,再说祭祀之事!”   -   屋内。   医工把完脉, 说是燕寒时近日休息不足,气血亏虚,方才又被姒太后言语相激,一时怒火攻心, 这才昏厥过去。   燕寒时平躺在踏上,见医工离开,方才严肃的表情立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容忽视的委屈。   他将手伸出被褥,紧攥了下,这才有底气直视坐在近旁的李娇。   “公主,我难受极了!”   男人侧躺在床上,魁梧有力的身躯掩在薄被之下。俊朗的五官皱在了一处,将他眼中那汪泪珠衬得越发湿润,仿佛立时就能流出来般。   李娇被他逗笑了,掩唇笑了好一会儿,这才在燕寒时不解的目光中将掌心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知道你难受,莫要一遍又一遍的说。”   “唔。”   燕寒时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将身子往外动了几下,好离得女人更近些。   可他也不敢坐的太明显了,毕竟他并不知晓女人现下对自己的态度,万一再将她惹怒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可以,他也不在乎女人会如何看自己,只要能让她心疼自己,哪怕让他说上数十遍、数百遍“他难受”亦是愿意。   “还睁着眼睛做甚?”李娇将手拿开,用帕子随手擦了几下,并不在意的模样,又道:“医工方才都说了,大王是近日休息不足,快闭上眼睛休息下吧。”   燕寒时点点头,“公主莫要走,”一顿,他又道:“公主留下陪我。”   李娇点点头。   燕寒时入睡极快,许是因为李娇就在身侧的缘故,不过几息呼吸便大了起来。   他到底还在发着热,李娇差人送进来一盆冷水,用湿帕沾湿后覆在了男人的额头上。   他应是舒服了,小小嘟囔一声便转身平躺着。   燕寒时向来畏热,现下合衣而躺,身上又盖着薄被,本就被高热烧的浑身燥热,现下更是忍受不了。   李娇刚将薄被给他搭上,男人转眼便踢开,就连衣领亦被扯开,露出大片精壮的胸膛。   李娇瞪他一眼,小声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睡觉还跟小孩一般?再踢便不给你盖了!”   她提步上前,双指捏着薄被一角往他身上盖去,余光扫到他的胸膛,刚想念叨句不堪入目,目光一顿。   燕寒时已在宫中许多日,长时间没有光着膀子与兵士在日头下饮酒,皮肤白了许多,那脖上带着的红绳便衬得越发显目。   李娇记得小时,她对燕寒时脖上的红绳很有兴趣,可是他总是遮遮掩掩并不想给她看,李娇便不再强求。   后来姒太后召她去芳华宫,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燕人男子有佩戴兽齿的习俗。   李娇还听桂香讲过,燕国有位大王每次上战场前,都会由国中最德高望重之人为他佩戴兽齿。   兽齿对他们来说,像是冥冥中一种力量,能够保佑他们平安给予他们勇猛,更是一种信仰。   可燕寒时脖上这个......   李娇将眼睛紧闭,过后又慢慢睁开,无论再如何细看,那眼前的东西都未发生过任何的变化。   红绳拴着的,是一颗乳白色的幼齿。若是他此时站起,那颗牙齿贴近的,正是男人的心脏处。   有那么一瞬间,李娇听见窗外的雨点滴落,溅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亦能听到风吹绿叶的飒飒声......   但这些声响,都没有她的心跳声来的剧烈。   -   李娇在屋中躲了许久,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躲什么。   地下扔满了纸团,皆是她提笔便要扔掉的绘画。   本是想着画些景色的,可是提笔,脑海中便是男人的面容。   有少年时期的他,正坐在屋檐上朝着她笑,更多的还是他蹲在自己的面前,扬起的脸庞洒满阳光,眼底尽是爱意……   更有成年的他,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对着她道,“公主,我心悦你!”   李娇呆愣几息,猛地将手中笔扔掉,双手捂住耳朵,摇了几下头,急声道:“莫要再想了!”   “怎么了,”映月推门而入,就见李娇满脸的烦躁,便小心翼翼道:“您已闷在屋中许久,今日雨小些,公主去院中走走?”   李娇本想着摇头,但想起什么便问道:“听说今日大巫及相邦等人又进宫了,还是为了祭祀的事情?”   不待映月回答,桂香已道:“还能为了何事!如今疫情虽然有所好转,可是平阳城中重病之人不再少数,一开始大家还抗议的,但是现下自己的命都顾不上了,都求着大王快些将童男女选出,好让疫病快些过去呢!”   映月皱眉,“这些小孩何其无辜,若是走上这么一遭,留下父母该要伤心死了。”   桂香应道:“可不是嘛!若是奴以后有了孩子,谁要是要我孩子的命,我非要跟他拼了不可!”她叹息一声,“可这是王命,怎有不从的道理啊。”   李娇看了桂香一眼,问道:“那若是王命,非要你孩子的命,你待如何?”   桂香皱眉想了一会儿,左右看了几眼,这才小声道:“奴要恨死大王了!”   映月推她一把:“慎言!”   桂香先是捂住嘴巴,又小声嘟囔一句,“可奴说的是实话啊。”   “无事,是我要她说的,你莫要怪她。”   李娇沉眸,手中的帕子捏紧。   这次大祭,或许本就是针对燕寒时的——   活人献祭,在燕国并不少见,可即使常见,亦会招惹百姓怨恨。   这次疫病,本就有传言流出,皆说是因为燕寒时在王位不行人道,又有“克母杀夫”的命格,这才惹怒了巫神,降下此祸端。   而后不过几日,大巫便卜得大凶,需得将得病之人全数焚烧,更甚者,另需童男女各五十献祭。   如此暴虐之王,怎会得民心?又怎配坐在王位上!   李娇又想起那日看到的红绳,也不知道为何,每每想起来,总觉得心跳便加快许多,惹得她的脸也红了不少。   便是这样的悸动,让她一想起燕寒时被人算计,被人在背后辱骂,心底便气闷的很。   手中被捏成一团的帕子扔在地上,她甩袖而出。   “去找大王。”   -   王台之下,大巫正手拿甲骨,嘴中念念有词。而燕寒时则站在一侧,他的表情不算好,比之天上的乌云还要阴霾。   李娇走近了便能听出来,无非就是那一套说燕寒时命格凶煞的话,翻来覆去的说,就不嫌烦的慌?   姒太后立在一侧,泣哭道:“大巫,燕人可还有救?这到底是糟了什么孽啊!先王还在时,我燕国明明正蒸蒸日上,结果他不过逝世几年,燕国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看了燕寒时一眼,又道:“莫不是......莫不是真是巫神降怒?!”   左司马俯身在下,闻言方要说话,便被身侧的人扯了一下衣袖。   “司马慎言,太后所言并不假。”   那人超他使了个眼色。   大王如今已是众矢之的,除非疫病能马上解除,不然如何都是死路,且看目前的情况,大多数人皆在观望中,而姒奎本是要判死刑,忽又放出,虽无官职,之前的影响还是在的。   如今得罪太后,可是没有半分好处!   左司马叹息一声,又将头低下去。   姒太后在旁啼哭不止,见大巫停止,她立马上前去,焦急询问,但相邦已开口。   “大巫,必须要选百名童子童女献祭吗?就没有旁的方法!孩童无辜,百姓亦是无辜,若是要用他们的命才可渡过此祸事,我等还有何资格站在此处?!”   附和者只有几人。   大巫闭眼,许久才道:“臣亦不想如此,可必须这样才可渡过此祸端!”   姒太后也急声道:“近年我燕国祸端无数,可是因为…”她斜看了眼燕寒时,而后伸手指向檐下铜铃,“可是因为邪祟压制不住,这才如此的?!”   邪祟是何,不用明说,大家心中皆清楚。当时檐下悬挂铜铃,亦是昭告天下的事,就如同燕寒时生来便是凶煞之身,燕人无不知晓。   而燕寒时登上王位后,手段颇是很辣,是以,无论燕人还是臣子,皆打心底怕他、畏惧他、抗拒他......   太后话落,地下的众臣窃窃私语。   燕寒时自始至终,未出一言,只背手站在众人之上。无人知道他心中的悲痛,亦无人能理解他对自己时时唾弃。   他们都不知晓,每每有人提起他的出生,都是在他的心中狠狠插入一把尖锐的刀......   虽然他与生母从未见过面,可是谁的心中不期盼母亲的温暖?他亦如此。   可是他的出生,他的生辰环绕的从来不是祝福,而是独自一人躲在阴暗的角落......   他心中对母亲愈想,对自己的恨意便愈大。   为什么......他要出生?若是没有他,母亲不会死,是他的错......   每每大巫亦或是旁人提及半句出身,他从不差言,无论大巫说什么他全部依言,只因他亦觉得自己是有罪之人,若是惩罚自己,能够洗涮他的罪孽,他心甘情愿。   燕寒时攥紧拳头,纵使眼中血丝漫步,仍任由众人在他心中插刀,血流不止。   李娇站在长廊处,伸手指向前方的铜铃,“方才太后说压制邪祟,莫非这就是那工具?”   桂香点点头。   李娇又道:“那这邪祟说的......可是大王?”   桂香沉默半晌,点点头。   李娇凝眸,瞧着前方悬挂的铜铃,又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他穿一身玄色长袍,身量健壮有力,每每在自己身旁,总是充满了活力,可今日却像是泄了气,又像是蔫了的叶子,让人瞧着便一阵气闷。   耳边姒太后的声音叽叽喳喳,又哭又闹,半点贵气都无,烦的厉害。   她轻笑一声,歪头看向身旁众人。   “你们说,我将那铜铃扯下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要想让我喜欢上你,可没有那么简单哦   燕崽:公主想要什么,我定竭尽所能为你做到!   娇娇:你不嫌我坏?   燕崽:我只怕公主不对我坏!   娇娇:傻子。 第50章 十朵霸王花   细雨飘飘, 打在铜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娇上前,伸手将檐下悬挂的铜铃扯了下来, 沿着长廊,将路过的铜铃都扔在了地上。   宫人见状连忙阻拦,“公主不可!”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她说着,将方才扯下的通身乌黑的铜铃扔在脚底。   李娇一直都很不喜欢宫中悬挂的铜铃,看起来并不好看, 声音还吵得很。   可这里到底不是李国, 并不能任由她使性子, 是以便一直都不去管。   可今时不同往日, 一想到这些铜铃会使男人痛苦,任凭旁人如何说他,都不反驳半句,就好像这疫病本就是因他的缘故......   这岂不是笑话?   “你、你这是作何?!”姒太后大喊道, 她见着李娇的动作,被气的头脑发昏,“你们快去, 将她拦住!这是在发什么疯!”   她狠喘了几口气, “若是我燕国因你此举而遭受什么, 你有几条命能换?!”   她心中害怕极了。   虽然心中对燕寒时生母,对燕寒时,甚至先王心生怨恨, 可是听见关于燕寒时的出身,还是心里打怵。   这是一个生来就将生母克死的人,先王也因为他而死,一一应照了当年大巫对他的卜辞。   若是今日这铜铃撤下, 有祸事降临可怎办?   姒太后满眼怨愤,恨不得在李娇的脸上瞪出洞来。   众人皆瞧见了李娇此举,无不暗地唾骂,就连左司马也用不满的目光看向李娇。   “这、这不是惹事嘛!”   “她这是作何?这些铜铃可是大巫设下的,为的就是压制大王的命格,如今被她给毁坏了,岂不是害了燕国!害了大王!”   “真是胡闹!”   “当时我等就该以死劝谏,不该让大王将这妖女带回燕国!”   燕寒时脸色一沉,“都住口!”   他的脸色本就难看,此时大呼出口,只吓得一众大臣立时噤声,再不敢多言。   他快步跨过栏杆,大步走到李娇的面前。   “都滚开。”   前来抓李娇的宫人停住步子,相互看了几眼,便低下头去,再不敢乱动。   李娇先前的气势褪去,见着男人朝自己大步而来,后退几步,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就连男人的目光都不敢直视了。   “你躲什么?”   燕寒时不解,见女人只看了自己一眼,而后便一直往后退,他心中一痛,已经伸手攥着了她的胳膊。   掌心握着她的,心中的失落感才慢慢减轻,他这才缓声道:“......公主?”   李娇轻咳了一声,压制住内心的慌乱,将他的手扶下去,又假意扫了几下衣袖,这才道:“大王莫要动手动脚的。”   停顿不过几息,她抬眼轻扫了燕寒时一下。见他只是皱了下眉头,这才放下心去。   长廊处已经围满脸兵士,更有姒太后领头朝着她气势汹汹的走来。   李娇轻笑一声,对着燕寒时道:“他们那样说你,你能忍得?已不是一天两天,就连宫人都多有口舌,你就不生气?”   燕寒时沉默,许久才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男人的表情满是落寞,细看还能发现他的神情亦有对自己的唾弃。   李娇的视线从他的脸落到了他的脖颈上,又看见那根隐在衣襟下的红绳,她胸口一窒,忽道:“如此愚蠢之言,你也信?”她瞪男人一眼,“可笑!”   “你......你不信?”燕寒时忽然结巴。   “那些说你生来凶煞之言,说疫病是因你而起的,我自然不信,”她扬起下巴,轻笑一声,“我又不是傻子。”   燕寒时双眼定在李娇的身上,心中隐隐燃起一团火焰。   他从小时,听过不少的话,全都是训斥,全都是辱骂。   没有一个人与他说过“我信你”,也没有一个人用坚定的语气告诉他“你不是凶煞之身,所有的坏事亦不是因你而起”。   每每燕国有霍乱,无论天灾亦或是人祸,最后总会归咎与他,久而久之,他便信了,他就是不详之人,他活该受苦受罪,这一切,不过都是惩罚。   这时,大巫已走到跟前,看着被扯落满地的铜铃,气的胸口剧烈起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呼道:“混账!”   虽他与疫病一事上做了假,可是当年给燕寒时卜算,得到的却是千真万确的,燕寒时确实是个不祥之人。   这些铜铃,亦是为了压制他,保燕国的气运,可现在却被李娇一把扯下,他怎能不气?   “大王!此女蔑视神灵,理当捉拿起来!”大巫大呼道,双目瞪起,怒气冲冲。   燕寒时站到李娇的面前,“不过是扯下些铜铃来,怎有大巫说的这般严重。”   “这还不严重?!”大巫气愤道:“先王是如何死的,玉姬是如何死的,大王全都忘记了吗?这铜铃本就是为了大王,为了燕国好,如今您却容忍外人肆意毁坏,还请大王三思,快些将这妖女捉拿才是!”   听大巫提起母亲,燕寒时心里一阵痛意,额头胀痛难耐,只得将双拳紧握,用力压制着。   “这是王室公主,不是你口中的妖女。”他咬牙,沉声道。   燕寒时面对着众人,独将后背留给她,他的身子健壮,站在李娇的面前将她整个人都遮挡在身后。   她虽然看不到他的神色,但能瞧见他紧绷的下颌,就连垂下的双手亦在发着抖。   李娇神色一动,还未反应过来,已将他的手握在了掌中。她的手小小的,勉强能包裹住男人发着抖的拳头,夸大的袖口将两个人的举动遮盖住。   燕寒时身子一僵,忘记了周围还有旁人,只用震惊的目光朝李娇看去,只见她仰头朝着自己笑了一下,随即收敛笑意。   用稍冷的神情看向大巫。   “尔等皆说大王克母,是不详之人,不过上下嘴皮碰一碰的事,可有没有想过大王听到会是什么心情?”   李娇伸手指向众人,嗤笑道:“大家都有母亲,亦知道被母亲护着的感受,可是大王没有,他生来便被你们冠上凶煞的恶名,就算成了燕国的大王,也要被你们肆意辱骂,当大王是铜铁所铸,不知疼痛吗?”   姒太后见众人神情哀怯,心下一沉,立时道:“大王可怜,我亦心痛!可是他克母是事实,杀父亦是事实,他本就是凶煞之身,若是大巫放纵,燕国只会被他毁坏!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   李娇从不是遮遮掩掩的人,尤其是面对姒太后这般令她厌恶之人,“先王后妃不断,可唯有大王与二王子两子,玉姬又先您有孕,这其中发生了何,姒太后可知晓?”   姒太后面色一白,“你、你莫要张口胡说!”   李娇将目光移开,上前几步,当着众臣的面将长廊这处最后的铜铃扯下,扔在了姒太后的脚边。   清脆的声音想起,铜铃落在地上,又弹到姒太后的裙边,将她吓得后退几步,捂着胸口不住的斥骂李娇。   李娇充耳不闻,只大声道:“今日我倒是要看看,没了这压制邪物的东西,大王、各位大人、姒太后,及我,到底会不会被波及,也被这不详之物牵连。”   她回到燕寒时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站。就见他正低着头,一脸茫然无措的盯着自己瞧,李娇忍不住笑了一声,又握住了他的手。   “你......”   “我怎样?”   “你、你是在可怜我吗?”   李娇没有立时回答,大袖下的双指捏住他的手背轻拧几下,“是可怜的很。”   燕寒时疼得呲了呲牙,望向李娇的目光才清明些。   这不是梦,亦不是他的幻想,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公主她不仅仅句句维护自己,甚至还几次握住他的手,就算是可怜他又怎样?   若是因为他的身世可怜,能让她一直对自己这般,他睡觉都能笑醒的!   燕寒时的耳中再听不到旁人的话,即使姒太后正在他的耳边大骂,他亦听不到,只眼中耳中心中都盛满了身边的女人,方才的落寞、痛苦全都消散,只有握着的双手真实的很,真实到让他不敢乱动,只僵硬的站在原处,呼吸亦不敢大声......   长廊处,众臣已议论纷纷,皆是对李娇的所作所为不满。   姒太后更是掩面泣哭不止,“公主你这样做,燕国要遭难的啊!你就这般狠心!”   她话还未落,武威急步跑来。   “——大王!”   “——有救了!疫病有救了!”   武威拨开众人,噗通一声跪在燕寒时的面前,扬起脸来,压制不住的笑意,“营地里的兄弟们喝了韦医工开的药,都已好了起来!就连重病之人,也好了!大王,有救了!”   他又猛地朝着李娇磕头,“谢公主!谢大王!” 第51章 十一朵霸王花   “太好了!咱们都有救了!”向原大笑几声, 又拍了几下立冬的肩膀,“你小子真是好运气,病的实在严重, 却也撑了过来,大难不死,必有大福!”   立冬笑笑,“是韦医工医术厉害,这才好了起来。”   “韦医工是汉人, 据说他是奉公主之命才来的, 兄弟们可多亏了韦医工才能痊愈, 公主能来燕, 实在是我等的福气,”向原低头看一眼立冬,坐在了他的身侧,“若是没有这次疫病, 你现在应已待在公主身边侍奉了,留在这甚好,上战打仗才是正事!”   立冬只将头低下, 没再接话。   “向将军, 弟兄们就等您了!”   “哎, 这就来。你这几日可莫要再出去训练,身体刚好,我给你批假了好好休息几日, 将身体养好才是正理!”   “我知晓了,谢谢将军。”   “客气啥。”   待向原离开,立冬起身将门关好,“向将军见我俩大病初愈, 特意让人从伙房里带的肉汤来,你快起来喝完再睡。”   “不必了,向将军是给你送来的,你喝吧。”   “阿严,咱们是兄弟啊。”   立冬将汤碗塞进阿严的手中,他则大口将碗中的肉汤喝了个干净,接过阿严递过来的空碗,放在一处,这才道:“大王见我等受此疫病,特意送了许多头羊来,今日这肉汤也是为了给咱们补身体,这几天你若是想喝,尽可以去伙房要,管个够!”   “大王真好......”阿严感叹一声,将头低了下去。   立冬见他如此神情,也沉默了下去。他起身,将窗户都掩好,这才问道:“阿严,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如实告诉我,那夜你到底出去做了什么?”   那日阿严的病情忽然严重,韦医工问他,立冬并没有说实话,他那日难受的睡不着觉,而后便听见耳边有声音响动,正瞧见了阿严从窗爬进来。   他心中一直存了疑,后来又听传闻说大王来城西一趟,回去便染病了,吓得他许久都未曾睡着觉,一个是他的救命恩人,另一个则是这么些年一直相依为命的兄弟.....   所幸后来大王并未染病,让他也松了一大口气。   “我,”阿严将头低下,不敢去看立冬的双眼,沉默几息,这才道:“我家中就在与营地相近的村落里,我阿爹与阿娘是先染病的,大王来的那日,有人告诉我,如果我不趁机刺杀大王,便要将我阿爹阿娘烧死.....”   “让你去刺杀?”   “那人蒙着面,我并不知道是谁,但他对我清楚的很,让我去刺杀大王无非就是知道我身染重病,刺杀不成,能将大王传染,或许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那你——”   立冬急声道,生怕阿严一步便踏入错地。让他心中焦急的厉害。   “我没有,”阿严将双眼紧闭,“大王将我带入营地,给我吃穿,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没有去。”   “那、那你的爹娘呢?”   阿严见立冬一脸急切,他用拳头撞他一下,“你急什么,他们一切安好。大巫此前占卜,须将得病之人全部焚烧,后来的事情你也听说了,李国那位公主将宫中的铜铃全部扯下,当日直接将大巫气昏厥过去,我等才有命活下来!”   公主啊......   少年脸上焦急的情绪消了消,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笑意。   立冬扯扯嘴角,见阿严一直看着自己,伸手揉了揉被他用拳头推的地方,“你这人,疼死了!”   他转过身去,躺在了自己的枕头上,伸手摸了摸,什么东西都没有摸出来,又慌慌张张的坐起来。   “啊,怎么没有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啊!”   阿严神色一愣,立马钻进被中,“我身体还不是很舒服,我先睡觉了!”   立冬的动作停住,盯着阿严看了许久,上前扯着她的被子大喊道:“是不是你把我的糖给吃了?”   “我、没有。”   “你别骗我,不是你还能是谁?”   阿严见瞒不住了,这才说了实话:“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是今天早上我在地上瞧见的,”他咽了口唾沫,“还挺好吃的,还有吗?”   立冬一听糖被他给吃了,连捶了他好几拳,这才委屈的喊道:“就剩最后一块了,我都没有舍得吃,”他将手松开,钻进了被里去,声音闷闷,“那是给我的。”   一开始听到要去公主身边时,他开心极了,虽然一想到在宫中不如在营地舒坦,可是一想到是公主要他去身边的,心中便止不住泛起丝丝欢欣。   他等了许久,盼了许久,却生了病......   本以为公主不会再理自己了,这也无事的,只那一日就让他想许久,公主的笑容也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可没想到,她竟派人将糖送来,还告诉他“要努力的活下去,要是觉得苦,就吃一块糖”。   立冬笑了一下,心里想着,公主,我活下来了。   很努力,很努力的活了下来。   -   自药方出来后,得病之人喝下,不过几日便大好了,严重者至多不过十日便也好全了。   如今燕国上上下下,百姓脸上无不洋溢着劫后余生的欢欣。   “李大婶子,你怎么还在家啊!”   “孩子他爹染上了病,这不是没办法吗,药钱那么贵,只能熬一天是一天了,这家里的活计全指望我了。”妇人叹一口气。   “不要钱呀!就在咱们村口,正有人派发药汤呢!要多少有多少!”   “这、这是真的?”   “当然真的呀,我帮你看着摊子,你快去。”   “这,这,”妇人眼中流出泪珠来,忙擦了几下,这才道:“没想到咱们这等贱身子,本以为死路一条,没成想......”   “可不是嘛!往后谁再说大王是祸端,我定撕烂那人的嘴!要不是大王下令,咱们得了这病,便真如大巫说的那样,一把火烧死了!真是一群不干人事的!咱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有人听见妇女的声音,笑着道:“你还没听说呢,大王今日去了黑虎营,杀了好些人呢!这样还是好大王?”   妇人瞪他一眼,“怎么不是,大王既然杀了他们,那肯定有杀的理由,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   营中高台之上,燕寒时穿玄色大袍,神色冷凝。汗珠从他坚毅的额测滑落,躺过眉眼,仍化不掉他眼中的寒意。   他将手抬起,道:“此人虽在黑虎营中,暗地却与外人勾结,理当杀死!”   “大王,我冤枉啊!”那人话还未说完,人头已落地。   燕寒时这几日昼夜未眠,将营中彻查一番,果然查出不少的叛徒,将他气的现下还胸口闷疼。   他将手抬起,覆在额头上狠捏几下,看着桌上的纸上,将它交到武威的手中,道:“你念。”   武威将纸上所记人名一一念出,“我方才所念之人,全部出列!”   被念到名字的兵士对视几眼,有些已经站不稳了,更有几人,已经跪地大喊饶命。   高台之下,已是血流三尺。   阿严亦在此列,见立冬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他朝着他摇摇头,暗示自己无事。   可实际上,他的心中亦是怕极了,垂下的手不住的抖着。   听到底下人的哭喊,燕寒时冷笑一声,对着台下道:“你们做过什么,不必孤细说,既然入了黑虎营,营中的规矩要清楚,这里容不得背叛之人,哪怕只是偶尔的一点念想,”袖角被扯了一下,他此时被怒火中烧,并未感觉道,已大喊出口,“全部杖杀!”   “——嘶!”   “公主,公主你轻些!”他小呼了一声,见底下众人都低着头,这才倾身过去,小声问道:“你拧我做甚?!”   李娇瞪他一眼,轻斥道:“残暴!”   “他们背叛了我,不该杀?”   “自然应该,”见燕寒时露出得意的神色来,显然是觉得他做的很对,她又道:“可是现在,不可。”   “为何?”   “现在疫病刚消,百姓皆感激你,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先前那些关于你的话,凡是说你残暴说你凶煞的话,尽是人反驳,”李娇睨他一眼,“治国的根本在民,你见过史书上哪位不得民心的君王,位置坐的久的?”   燕寒时的视线落在李娇的脸上,眉头紧皱着,显然是不想将这些人放过,他此生最恶背叛。   可女人一脸的严肃,大有他不同意便训他一顿的打算,弄得燕寒时只得抿唇不语。   李娇见他一副倔样,不满道:“摇头。”   男人没听,直用那双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她,像是要她与他站在一处,要她可怜可怜自己。   可李娇却是朝周围忘了几眼,见没人看着台上,这才伸出两指,掐住男人的下巴,左右晃了几下。   “你摇头了哦,这说明你也是认同的。”   “公主你......”燕寒时失笑。   李娇早已经开口,“你不许耍赖!”   她今日来营地,头上带着帷帽,白纱将女人姣好的面容遮盖,唯有嫣红双唇若隐若现。   只看一眼便让他的胸口扑通扑通跳的剧烈,更是被烧的汗珠大颗的往下落。   胸中的郁气竟全数消散,只余下悸动,让他在女人的面前坐立不安,只将腰板挺直。   “我......我不耍赖!”   李娇这才笑了出来,方才捏着他的两根手指屈起,轻轻的蹭了下他的脸颊。   男人的脸阔看起来坚硬,触感却软软的,让她有些爱不释手。   怎么之前没有发现他的好呢?李娇暗自可惜一番。这才将手指收起。   见他又用震惊、欣喜,却又不敢开口的表情看着自己,心中便觉得他可爱。   但现在还不是谈情的时候。   “他们这些,或许一时误入歧途,或许是早就心术不正,可你要清楚,水至清则无鱼,就算你将他们全部处死,可能保证往后不会有人背叛?”   李娇知他心中不愿意,只扯着他的袖角轻晃了几下,“大王,暴.政只能使人一时臣服,只有以仁心服众,才能长久。”   “更何况,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致死啊。”   燕寒时在燕人及众臣的心中,向来是喜怒无度、残忍暴戾的君王,人人惧怕他,人人又在心中唾骂他。   若是此时,再让他由着性子将人全都杀死,只会把他往暴君的路上越推越远,也只会让臣子、百姓与他相背而行、愈来愈远。   李娇见他还不说话,只气的脸颊鼓起,双目圆瞪。   她今日本就是压着性子与男人说话,可他偏不识好歹,实在让她生气。   她大呼了一口气,抬眼便见男人那双满是深情与委屈的目光,便是这副无辜又可怜的神情,让她心中猛然升起一阵邪火。   她伸手捏住男人脸颊上的软肉往外扯,语气娇纵,“你再不喊停,人都要被打死了!” 第52章 十二朵霸王花   燕寒时本就皮糙肉厚, 就算李娇下了大力气,他也不会觉得疼。   反倒是向前,更加靠近女人, 任她扯着脸上的软肉,见她因为自己的靠近而面露慌乱,他忽的笑了出来。   胸口最后一团郁气也消散了。   “好,我听公主的。”   自疫病过后,平阳城中的百姓对燕寒时的态度转变, 再不是提都不敢提、生怕无端被斩杀, 而是人人称赞。   这其中, 李娇有很大的功劳。   燕寒时在上位之初, 燕国便尽是关于他的传闻,加之人人信奉巫神,对大巫的占卜更是深信不疑,但凡燕国有事, 便总能联想到燕寒时的身上。   可是现下却有所不同,李娇将宫中由大巫亲手悬挂的铜铃扯下,燕国不但没有遭难, 反倒是疫病消退。   而他们心中残暴狠戾的大王, 竟派人四处分发药汤。   更甚者, 离宫几日,遍访了城外的村落。   “咱们这些人穷了一辈子了,从各国辗转来到燕国, 从没想过能拥有自己的土地。可大王来此,询问了几句,隔天便有兵士前来!要分给咱们地呢!”   “大王真是好大王啊!不仅给咱们药喝,尽还将地分给咱们!以前倒是我眼瞎了, 尽还想着离开燕国,去别处谋生,现在想来,哪里都不如燕国好!”   “是啊,有了地,往后就再也不愁饿肚子了!”   -   城西,黑虎营。   李娇盘坐在浴桶中,双手交叠覆在桶沿上,下巴抵着,正闭眼假寐。   水汽氤氲,将女人的容颜朦胧,水珠从她的额上滑落,滴在漂满花瓣的水中,震起微弱的涟漪。   “映月,水不热了。”   不过几息,映月推门而入,将热水加入浴桶中,又从旁端起圆盘,又撒入了些花瓣。   嫣红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有些贴在了女人的身上。   她的皮肤光滑又白皙,与水中的花瓣相称,勾人心魂。   映月呆愣一会儿,连忙将目光移开。   “公主,武大人让奴告诉您,大王明日便回营中。”   李娇抬眼,“他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做甚?”她将双臂收回水中,撩着水花。   映月悄悄吐舌,又笑道:“那日公主与大王说,该趁着现在去关心下百姓,奴还瞧着大王满脸不情愿,结果第二日大王便依您所言去了,现在外面全是夸赞大王的!”   她一笑,“还有人说,公主您那一扯,扯的对极了!”   李娇轻哼了一声,“自然是对的,”旋即又朝映月撩了下水花,“你老提他做甚?”   “奴还不是瞧见公主这几日心不在焉的,这才......啊,奴不敢了,奴不提大王便是,公主莫要撩水了......”   “不提便好。”   李娇收手,不由得想起那日将营中的兵士都惩赏了一番后,男人竟然缠着她要奖励。   李娇曾对他说过,要奖赏分明,不能只惩罚了叛徒,也要去奖励那些好的,这样才能让人更加有积极性。   没成想,他倒是记住了这句话。   晚间竟跟在她的身后,与她一同去了屋中。非要说些他今日听公主的话,但凡是她所言都记在了心中,如他这般乖巧的,公主理应奖励才是!   李娇自然不答应,可她忽略了男人的无赖程度,竟赖在她的屋中不走,甚至当着她的面便要沐浴更衣......   她本就不是心软之人,可是瞧见他那般模样,一副她不答应他他就会伤心至死般,只得点了下头,没想到......   李娇伸手,捂住脸颊,眼神放空了许久。   “公主,方才兵士们在比武,奴去看了几眼,一时忘了时间,”桂香端着伙房刚做好的甜糕,放在了木桶的一侧,笑嘻嘻的道:“还是热乎的呢。”   “贪玩。”映月瞥她一眼,从架子上取过巾帕,将李娇手上的水珠擦干净。   桂香忽然道:“哇,公主的胳膊上也有这个啊!”   映月瞪她一眼,“你轻声些,莽莽撞撞的,吓着公主怎办?”   “唔,奴知错了。”   李娇却被桂香方才所言惊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忙问道:“你说什么?我胳膊上这胎记,你还在何处见过?”   她的双手扶在浴桶上,左臂的内侧,一个暗红色的类似于花瓣的小小胎记正在上面。   旁边还沾着一朵颜色更加艳丽的花瓣,让人忽视不得。   从李国到燕国,路途遥远,小舅舅的信件也要几月才能送达。   但她每每见到立冬,心中便有种亲切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快要冲出,让她几次都控住不住,想要好生的询问上几句,他的父母到底是谁,曾在何处,他又为何来此处......   这次她来营地,本想着见他几面。可却听闻他大病初愈,正在养病,便不好去叨扰。   只想着再等上几日,她定要去问问他,可还愿意跟着自己回宫去。   她心中本来就存了疑,是以一听到桂香的话,便自然往他身上想去。   “是一个小兵,方才大家在比武,都打着赤膊,奴一眼就瞧见了那胎记,跟朵小花似的,就跟公主这一模一样,漂亮极了,”桂香顿了下,又道,“那正是个汉人少年呢,长的也是好看极了,功夫也是极好,向将军都快打不过他了!”   -   “公主!”   立冬本在台上比武,他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正是手痒的时候,便与兄弟们较量一场。   忽然瞧见公主也来了,手下不稳便被摔倒在地上,他也不恼,拍拍身子披上外衣便跑了过去。   双眼亮亮的,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唤李娇的声音有多欢快。   “你......”   李娇无言了许久,只觉得喉咙里堵了东西,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在台下站了许久,自然也看清了少年胳膊上的胎记,果然与自己的事一模一样,甚至都不用再想了,初见时心中那股亲切,还有两人相似的容貌,甚至就连胎记都是一样的,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多巧合?   “我身体好了!”立冬摸了摸头,被李娇的目光盯得有些害羞,便低下头去,小声道:“我如今已不是伙房的小兵了,昨日已正式入了向将军的麾下,往后便能跟着大家去战场打仗了!”   “公主与我说的话,我都记在心中,多谢公主!”   他忽然半跪在地上,对李娇行了一礼。少年双手抱拳,抬头,目光灿若星辰。   李娇却觉得心中酸涩,只是道:“上战场,你不怕吗?”   “自然不会!我是男人了!”   立冬大呼了一声,忽又停顿住,抬头小心的看了李娇一眼,低声道:“还是有一点点怕的,不过就只有一点点,我是男人了,就该上战场,保护燕国百姓!”   李娇笑了一下,将腰间的糖袋解下,递到了立冬的手中,“如此,若是怕了,就来找我,我身边正缺个侍卫呢。”   立冬重重的点头,“谢公主!”   李娇深看了立冬几眼,又说了几句便回了营帐。   虽已有几分的确定,但是她并不知晓当年发生了什么,尤夫人也只是提过几句死去的孩子如何,便再也无话。   且立冬如今都已有十几,又是从已被灭的齐国而来,当中的遭遇定不会很好。   初见便觉得这少年极合眼缘,现下又猜到他可能就是自己的阿弟,本是想着让他跟在自己的身边,也好照料。   可是听他所言,他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追求,她便只能支持,也很庆幸,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的眼中还有光亮,并没有被曾经的苦难所磨灭。   李娇叹息一声,吩咐映月道:“我记得这次来燕,将阿娘缝制的荷包也带了来,你吩咐人去宫中拿了来。”   “要送给那少年?”   李娇点点头,“除了送些东西外,我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屋内只余下映月与李娇二人,且映月自小便跟在李娇身边,自然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试探问道:“公主,您为何不将他带在身边呢?这样,也好有个照应,对他岂不是更好。”   李娇摇摇头,“何必强逼他呢。”她上塌躺好,道:“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是。”映月掩门而出。   翌日晨间,燕寒时骑马而来。   这几日他虽在外,可闲时总是想起公主。   那日他实在是情不自禁,这才亲了上去,虽只是脸侧,但让他开心了许久,本想着就算公主打骂他亦心甘情愿,可未曾想到,李娇连看都未看他,便钻进褥中再不说话。   他只记得当晚他在榻边一直赔罪,过了许久,女人才将脑袋从褥中露出。   应是闷极了,加之屋中本就热,额上都沁出来汗珠,那本就让他移不开眼的红唇稍稍张开,轻喘了几息,这才恼怒道:“你出去。”   他当时眼睛都忘了眨,许是因为目光太过炽热,将女人立时惹怒了,塌上的枕头扔了过来,他并不敢闪身,任它砸在身上,过后只是赔笑道:“公主莫要生气,我、我一时忍不住这才......”   “你闭嘴,不要再说了。”李娇将双耳捂住,瞪眼看他。   燕寒时只好道:“好好好,我不再说了,公主若是不舒服,或者心中有气,尽可以来打我一顿,我抗打的!”   李娇本是满脸怒容,听他所言,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眉眼弯弯,声音亦是清脆。   让他记了许久,且那日观李娇的神色,瞧着倒不像是生气,反倒是......恼羞成怒?   燕寒时下马,便朝着李娇的住处大步而去,还未走近,便听见一男人的笑声从里传出。   他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已经沉沉。 第53章 十三朵霸王花   李娇在营中这几日, 立冬一直想去她跟前感谢一番,可是每每要靠近公主,又心生退缩。   阿严总说公主对他好, 不过是看他是汉人,可怜他罢了,说他何至于整日挂在心上。   立冬便不再与阿严说话了,他根本就不懂!   立冬在心中想到,阿严肯定是看公主只对他好, 他心中嫉妒了, 他一定是嫉妒了!   想起公主, 他又笑了起来, 偷偷摸摸的从怀中拿出公主又给他送来的糖,只握在手中却并不舍得吃。   他也只敢在远处偷偷看着公主,每每想要靠近她,可低头看一眼身上的穿着, 便不敢向前去了,生怕公主会因为此便厌恶上自己.......   可没想到,昨夜她竟来看兵士比武, 都是一群大汉子, 满身的汗臭味, 万一熏着他怎么办?想的多了,便忘记他正在台上与人比试,正被人拦腰摔在地上, 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披上衣服跑了下去。   今晨他本是休息,却不知怎么的又晃到了公主房外,正巧撞了映月, 便被带去了房中。   李娇道:“你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她抬眼看看少年,又落笔,最后笔尖落在他的唇上,勾了个微笑的弧度。   而她对面的少年则不如纸上意气风发,反倒是双唇紧紧抿住,一副拘谨的模样,李娇告诉他好了可以动的时候,他仍直挺着腰板,额上的汗珠都快要低落了。   李娇笑看他一眼,“立冬,画好了,你瞧瞧怎么样?”   “啊?哦!”   立冬低头就去,就见公主笔下的人像极了自己,可细看又发现不对,他小心看了眼李娇,便听她道:“你看这画上的人,是不是与我很像?”   他刚要点头,忽又反应过来,连忙道:“公主好看极了,一点都不像!”   “怎会不像,”李娇朝着立冬招了招手,少年踌躇一会儿便走了过去,随后便被李娇握着手腕到了身边,“映月,桂香,你们瞧瞧我们长的像不像?”   映月点头,“像极了!”她一顿,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与立冬是亲姐弟呢!”   立冬慌了,“别,映月姑娘你别乱说!”   “你别慌,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阿娘当初若不是小产,我也该有个跟你一般大小的弟弟,所以看着你便格外的亲切,”李娇停顿一下,忽的笑道:“你见我呢?可也会与我一般,觉得心里欢喜。”   立冬脸红了下,却止不住的笑了起来,“嗯!”   心中却是满含艳羡,能有公主这样的阿姐,该有多好啊!   “大王回来了!”   “参见大王!”   燕寒时进门,便瞧见李娇正看着立冬笑,且在门外就听见屋内的谈话声,心中便早升起股酸涩来。   现下进屋,瞧见少年正站在女人的面前,两人皆是眉眼弯弯,便一股邪火冲了上来。   “大王!”立冬已大喊出口,眼中满是崇拜。   燕寒时却只冷脸对着他,“兵士们皆在训练,你怎么来了这里?既然入了黑虎营,便该勤练些,战场可不是儿戏!”   他的语气很重,脸色本就不好看,但立冬的眼神却越发的亮,“大王所说,属下记在心中了,现在便去!”   立冬说完,便快步跑了出去。   燕寒时神色怔愣一下,想起立冬用那双与李娇相似的双眼看着自己,心中的妒火便消了下去。   武威在旁道:“这孩子,大王当年将他从齐国带回来,他便一直将大王当救命恩人,属下还听人说,这小子在营中没少夸您,还说要拼命练习,早日成为您的左膀右臂呢!”   燕寒时脸一红,微微的不自在。   这几日尽是夸奖他的人,每一个见了他的都真心实意都喊着大王,再不是从前那些假意奉承,背后却诅咒他的,让他一时不适应极了,但是......   他笑了一下,对着李娇道:“公主你可听到了,现在可不止营中的兵士,因着公主跟我说的话,外面都百姓对我等夸赞也是极多!”   他的表情像极了想要得到夸奖的小孩子。   李娇心底那点因为他大声对立冬说话而生出的不满消了消,“大王切不可骄傲!”   见燕寒时重点了一下头,她又问道:“你可曾见过立冬的家人?”   男人皱眉道:“你关心他做甚?”   他心中不舒服极了,脸上的表情也尽是委屈。   “大王不觉得,”李娇顿了一下,本是不想说的,可是男人每每在她面前都真诚的很,便让她不想隐瞒下去,说出来也总比一个人憋在心中要好很多,“我与立冬长相相似吗?”   “这....”他看向李娇,沉默几息,忽而道:“公主是说,立冬是你的阿弟?”   早些年在李国为质,他便知道李国王室的事情,而他与李娇又自来亲近,也听过些事情。   且李娇虽不喜沈柔,但是对李轩却是极好,燕寒时见过许多次,每每李轩唤她阿姐时,李娇便总是温柔的笑着。   让他羡慕了许久......   “嗯,”李娇点点头,“只是怀疑。”   她将头低下去,只将头顶露给他,虽虽看不到女人的神色,但是他却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不由得叹息一声。   李娇向来看重家人,若是立冬真是她的阿弟,那她心中定会自责。   好好的一个王子,如今却流落在燕国只当个烧火的兵士,她定会心疼,亦会埋怨她自己。   她甚至还会想,她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尤夫人与她的阿弟。   “公主,这不怪你,你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孩子,”燕寒时上前一步,双目温柔,声音轻缓,道:“如果立冬真是你的阿弟,你应该开心才是,他还好好的活在世上,亦能和你相见,且我瞧他很是上进,公主该为他骄傲。”   “也是,”李娇笑了一声,抬头便撞进男人的眼底。   男人现下看她的目光总是透露着期盼,又带着小心翼翼,若是之前李娇定会狠瞪他几眼,再将他狠狠推开。   可是现在,她做不到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见燕寒时用现下这种目光瞧着她,她便总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还想要将他的双眼捂住,不要再这样盯着她看。   这样想,她也这样做了,“别看我。”   “公主你......”燕寒时刚将手伸过去,想要将公主的手从眼上拿下来,脚便被狠踩了一下。   “你别碰我。”李娇娇斥一声。   她喊的突然,吓得燕寒时立时将手放了下去。   他站在李娇的面前,周围尽是她身上的香气,更别提那覆在眼上的双手了,直叫他心猿意马。   他透过指尖的缝隙去看李娇。   却见她的脸颊泛着红,就连瞪向他的眼神都不是之前,让他觉得心疼又难过,而是.....带着股羞恼。   他心中咯噔一声。   他猛地握住放在眼上的手,上前一大步,将女人扯入他的视线中,再不离身旁半步,这才道:“公主还未曾与我说过,之前在长廊上,为何要握我的手?”   李娇抿唇不语,满是羞恼,想要将男人推开可力气却不如他,只能被他梏在胸前,“让你松开!”   “不,公主不与我说清楚,我不松手。”   “我、我与你有什么好说的。”李娇心中慌极了,越是慌乱,对燕寒时的态度便越差,但是几次瞪他,男人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越发的温柔。   他道:“我离公主这么近、这么久,公主都没有将我推开,所以......公主现在并不讨厌我了,对吗?”   李娇沉默下去,被他用目光凝视着,只觉得胸口砰砰乱跳,而后便听他又道:“公主现在,有一点喜欢我了,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初吻搞起来!   我不是故意卡的,明天一定多更,不多更我是小狗! 第54章 十四朵霸王花   ——公主, 你喜欢我对吗?   李娇想起她来燕国时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借助燕寒时的势力,好让尤夫人、让尤家, 再不必被国君打压。   她本就知晓,这次来燕国本就是打着要做燕国大王女人的目的,即使嫁给一个不爱之人,能为她自己还有家人换的更大的利益,她是心甘情愿的。   可后来, 面对燕寒时一次次的表白心迹, 她做的不是顺水推舟, 成为他的女人, 而是一次次的拒绝,甚至数次将他惹怒。   到底是什么让她在燕寒时的面前,这般有恃无恐?   记得他之前说过一句,她仗着的不过就是男人的喜欢。   她不由得想到, 无论是年少时期的相处,还是现在,无论他是从一小国质子变成如今的强国霸主, 在她心中似乎都没有发生过变化, 他每每在她的面前都如年少那般, 处处讨好、时时关心,而她对男人的所作所为,也一直都是默默承受的。   这样的感觉, 似乎也不差。   李娇抬眼看面前的男人。   他长大了,五官比之从前更加的冷峻,身板亦是高壮了不少,唯有那双看向她的双眼, 始终明亮如初。   他低着头,大手攥着她的手腕,却并不敢用力,眼神还带着期盼,像是在说“公主,求你了”。   李娇笑了一声。   燕寒时立马紧张起来,急声问道:“你、你笑什么!”   “笑你。”   李娇睨他一眼,旋即在心中想到,这样单纯又可爱的男人,若是她迟迟不肯回答,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   再说,她何尝变成如今这般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人了?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这是她此前一贯的作风,可偏偏遇上了燕寒时,让她也变得越发的纠结。   说到底,她害怕的不过是人心易变,可是以后会发生何事,她无法预料,唯一能够抓住的,唯有现在罢了。   李娇想通了,心情也舒畅了起来。她将手腕从他的掌心抽出,一开始男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李娇总是瞪他,一瞪他便双腿发麻,只得将双手松开,但仍堵在女人的面前。   “公主不回答我,今日我不会让公主离开的。”   “那你先告诉我,若是我现在就让你派兵去攻打李国,将国君还有沈侧夫人都关起来,你可愿意前去?”   燕寒时不假思索道:“自然愿意!我定亲自带兵前去!”   他一顿,嘴角稍稍弯起,“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要公主要我做的,我定欣然前往。你让我做个好大王,我便听你的,定要创个盛世献给你,你若是不喜欢,便是我做个昏君也无妨。”   李娇本是想说他一句油嘴滑舌的,可是触及到男人满是真诚的目光,便梗在了喉中,只沉默几息,这才道:“你、你是傻子不成?做昏君,岂不是要被全天下人辱骂!”   她伸手拍打他的胸膛几下,恨铁不成钢的瞅他。   燕寒时的神色却认真的很,“公主,从你将我救下允我跟在你身边后,我便认准了你。”   他的世界里,也只有一个李娇罢了。   “这,”她又被他的话哽住,心跳却越发的快了起来,“原来你小时便喜欢上我了。”   “嗯!”   燕寒时重重点头,双眼不错的盯着女人,生怕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一毫厌恶、不耐烦的情绪来。   “那既然如此,”李娇扬起头来,满脸的倨傲,“看在你喜欢我许久的份上,便许你了。”   “嗯?什么?”燕寒时皱眉不解。   李娇的小脸高高扬起,明明比男人矮了一头多,可每每与燕寒时站在一处,便给人一种她高高在上,而男人心甘情愿俯首在她一侧。   女人的双眼灵动,轻眨几下都快要了燕寒时的命,偏还伸手点了下她的脸颊,笑着道:“这里啊。”   见男人仍旧一副呆愣的模样,李娇不厌其烦的又点了一下。   “再想不明白,就不可以了......”   她话还未落,男人已经低头下来,动作迅猛,可落在脸蛋上的力气却轻的很,生怕会碰伤她般。   依燕寒时的胆量,也只敢轻轻的碰一下,也就这么一下,便让他气血翻涌,满脸通红,浑身的热气往外冒,比冬天的火炉子还要烧人。   心跳咚咚咚的快跳几下,他的双腿双手,还有他的唇,亦软的发了麻。   ——公主,公主她答应了!   他多么想将李娇抱在怀中转圈,亦或者将她扛在肩头,像燕国大部分的男儿扛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一般,定要吵嚷到所有人都知晓......   可是他不敢这样做。   只亲了脸颊一下,便能让他开心许久了。   燕寒时心中满足了,刚要离开,脸便被李娇捧住,她踮脚靠近,亲上了他的双唇。   “闭眼。”   “啊,唔......”   “傻瓜。”   -   他们在营中住了许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疫病一过,王庭众臣对燕寒时的态度也有所改观,皆不像从前那般瞧不起他。   其中相邦更是头一人,自他听说燕寒时竟然主动去慰问,还下令将城外的荒地分配给各家各户,一派为民办事的态度,便让他心生安慰。   尤其是知道,大王这一番作为,完全是听了李娇的话,对李娇更是刮目相看,听说燕寒时今日将返回宫中,相邦早已穿戴好前来迎接。   “臣恭迎大王回宫!”他对燕寒时行了大礼,满脸的欣慰,转而又对李娇行了一礼,“臣,恭迎大公主回宫!”   燕寒时道:“相邦不必行此大礼,这都是孤该做的,您快起身吧。”   相邦大呼道:“燕国有大王,实乃我等的福气!”   李娇见如今,众人对他的态度倒不是之前那般瞧不上却又心生畏惧,心里亦是欣慰的很。   虽见男人满脸的不自然,可他的双眼却是亮晶晶的,显然心中开心极了。   她提步上车,撩开车帘朝外看。   映月端着糕点走上来,皱眉道:“公主这唇是磕在哪里了?这都几天了,还没有消下去,奴去拿点药膏来抹上吧!”   正巧燕寒时在外对她笑了一下,吓得李娇立时将车帘放下,训道:“都与说了是被虫子咬的,现下这么热,营地又是在荒山野岭的,蚊虫自然多,你莫要操心!”   “奴不是怕你疼嘛......”   “这、这一点都不痛!”   “哦,那奴还拿药来吗?”   “嗯,去拿来吧,我自己抹。”   燕寒时本是在前面的轿撵中,但他一人坐在上面,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且总是伸手去碰自己的唇,那上面仿佛还沾染着公主的香气,让他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纵使眼下带上了清灰,心底却是一阵甜蜜。   他频频朝后望去,寺人全见状快步走到跟前,道:“方才映月姑娘拿了药膏进去,应是公主伤到了,大王要去瞧瞧?”   燕寒时轻咳一声,“停轿。”待他上了后方的车厢,这才道:“公主磕到哪里了?”   他的目光落在李娇的唇上。   她正用指尖沾着药膏往唇上抹,将本就红艳艳的双唇弄的水灵灵的,煞是惹眼。   他大咽了一下,双眼越发的红,带着羞的将目光移开,“公主这唇,是因为.....”   李娇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你别乱说,是被虫子咬的。”她娇斥一声,又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公主与我一同坐在前面去,不见公主,我甚想!”他本不好意思说出口,但一瞧见李娇,便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我才不去,被人瞧见可怎办?”   “自然是要被人瞧见的啊!”   他心思一转,忽的上手抓着她的肩膀,眼神控诉,“——公主,你不能反悔!”   遮遮掩掩,她分明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   燕寒时心中一窒,本来泛红的眼圈里,更是溢出了水珠子来,颇有李娇不同意,便掉下来的冲动。   他本就觉得公主如天上神女,而他不过是地上的污泥,从前在燕国为质,从不敢轻易表明自己的心迹,生怕玷、污了公主,便是现在,他担着霸主的名头,在李娇的面前也只有自卑,生怕她.....不要自己了。   李娇还未开口说话,男人便开始委屈起来。虽然李心中想的,确实如同他说的那般,暂时不想让旁人知道,可是定不能如实相告的。   她拿出帕子,狠擦了他的眼。   “日头晒死个人了,我在车厢里坐着还舒坦些,做甚要陪你去受罪?我不去。”她将帕子扔到他的手中,“自己擦去,哭什么哭。”   “竟是这样,”他立马破涕为笑,拿着帕子胡乱的将泪珠擦干净,又趁李娇不注意,将她的手拿起,亲了许久,这才掀开帘子出去。   “公主答应了便不能反悔的!”他大呼了一声,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待回了宫中,便开始商量大婚的事宜,公主只等着嫁给我吧!”   他话落,大笑而去。   宫人们皆左顾右盼,议论纷纷。   唯有李娇稳稳的坐在车中,手中的帕子揉成了一团,“这个莽汉!”   -   燕寒时自然看出李娇并不是真心所言,但是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从见她的那刻起,便想着将女人带回燕国,娶她为妻,让他二人再不离半步,哪怕当时他心中恨极了公主.....   可想要娶她的心却从未改变。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得她一句回应,且公主还主动吻自己,着实让他欢喜了许久!   生怕再出了什么乱子,亦或是公主再反悔可如何是好?   不若先将婚事办了,如此,他才可放下心去。   隔日,燕寒时便向众臣透露想要立夫人的意愿,可将底下的臣子高兴坏了。   从前的大王就是一尊杀神,且总是带兵在外厮杀,将王庭事物抛给相邦,且他年龄也已不小,先王如他这般大时,妻妾早已成群,而大王身边连一贴身宫娥都无,实在让他们烦心。   现下竟主动提出要立夫人。   相邦等人对视几眼,皆满意的点点头。   “王夫人,自该是燕国顶顶好的女子才配的上,臣有一女,容貌端庄,亦精通汉文,倒是极配大王!”   “臣家中亦有二女,皆不错!不仅精通汉文,从小更是熟读诗书,若是能当王夫人,自是与大王有大益!”   “臣亦有一女,今年芳十六......”   “......”   先前燕寒时一直未立夫人,与他的名声也有关系,没有臣子愿意将家中女儿嫁给他,可是现下不同,大王武艺超群,又是九州霸主,如今更是得百姓夸赞,若是能当王夫人,自是极好的事情。   底下众臣纷纷争论,燕寒时只坐在上首不语,默了几息,忽的笑道:“众卿家中的女儿自然都是极好,只是这王夫人与孤同体,只学识与样貌自是不够。孤身为大王,却仍然有许多不足,正如汉人所说,夫妻该是互相扶持,孤要立的夫人便是如此!”   有大夫犹豫道:“不知大王所言,如何才算相互扶持?”   燕寒时一笑,“自然是闻孤恶名,却不厌恶退缩,亦不流于世俗,偏听偏信,于疫病横肆时,与孤同心同德。如此之女,才是孤梦寐所求!”   相邦皱眉,“这,燕国可有这样的女子?”   且不说燕国的女子,便是他当时得知先王诞下一子,被大巫断定克母杀夫,心中亦是打怵,更何况些女子了!   这莫不是大王不想立夫人而找的借口?   燕寒时已挥袖,“相邦莫急,孤还年轻,总能等的到,尔等退下吧。”他转身离开。   只相邦面露苦色,“怎、怎急不得!大王,您年纪已经不小了啊!”   -   李娇自从那日回来后,便一直沉着脸,便是燕寒时过来也从不给好脸色看。   这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的声音本就大,一嚷嚷全都被人听去了,如今没少被映月与桂香打趣。   “——公主!”   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李娇却眉头一皱,“告诉大王,我休息了。”   映月一愣,“公主,日头正大呢!”   “我要休息了。”   李娇将被子一蒙,映月只得如她所言,只是还未走到门口就见房门被燕寒时猛地推开,他大步而入,速度快极,映月还未开口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李娇的塌前。   “公主怎的现在就休息,身体不舒服吗?”燕寒时心中担忧,生怕她在营中染了病,忙将被掀开,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他对李娇的瞪视充眼不闻,“额头并不是很热,是哪里不舒服?快请医工来瞧瞧,莫要不重视!”   “我没病!”李娇将他的手挥开,坐了起来,双眼圆瞪,“大王这几日事物不繁忙吗?怎么总往我这里跑,你......”   她见男人的面色陡然委屈起来,又补充道:“你这样身体能受的了吗?”   她的声音轻柔,许是因为两人的关系不同往日,每每李娇说话时,总让燕寒时觉得她再跟自己撒娇,这样一想,他整个人都被泡进了蜜罐。   “无事,今日已吩咐人将文书都搬来公主房中,这样你就不必担忧我了!”   他说着,忽的咧嘴笑了起来,“待我们的婚事商议下来,你我二人便只能避嫌,还要将公主送回李国才行,如今半天不见公主,我心中已是甚想,这往后可怎么熬?只得现下与公主多亲近些,你......”   目光小心翼翼的,“你不会烦我吧?”   他若是不这么问,李娇定会恼一句你真烦,但是他问出了口,还是用可怜巴巴的语气与表情,她只能摇摇头,“怎会烦呢。”   燕寒时脸色一喜,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应是方才在被中捂了许久,闷的红艳艳的,他实在是没忍住,低头亲了上去。   “公主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明天我就开学了,长达半年多的假期啊,但愿宿舍里的被子衣服都还好QAQ 第55章 十五朵霸王花   那日李娇将宫中的铜铃悉数扯了下来, 太后本就气急,忽又闻疫病可治,当场便昏厥过去。   她此一生已经没甚指望了, 只能盼着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些,可却被那庶子弄断了腿!   她心中气极亦恨极,只恨不能将那庶子弄死!   燕昭是这世上她最记挂的人,可是几日之前却忽然告诉她,不想再跟燕寒时争斗了, 他这辈子已经没有了双腿, 并不想一生都在诡谲里沉浮。   她只气的骂他不孝, 可这次无论她再说什么, 燕昭都只是沉默,最后只说了一句母亲保重,便离开了。   “太后,您快喝了药吧, ”阿雅端着药汤,小心哄着。   姒太后挥手将药碗打落,“滚开!”   碎碗落地, 宫人忙跪在地上, 阿雅抬头, 见姒太后满目愤怒,道:“太后,您的身体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大王子知道了也只有开心的份,便是不为了您自己,也不要让大王子看您的笑话啊!”   姒太后狠狠喘息几声,忽道:“那庶子怎会有这般好运气!如今你听听外面是如何说的, 全都是夸赞,竟都忘记了这庶子克母杀父的事实!”   “如今宫中上下都传遍了,他有意要立李娇为王夫人,李国虽然落败,但是李娇背后可有个掌握兵权的舅舅,娶了她便是如虎添翼,往后再想对付他可就难了!”   她狠锤了下床榻,“去传兰月过来。”   姒兰月是姒太后的侄女,亦是姒奎的女儿。而她身为姒家的女儿,却对燕寒时心生爱慕,几次求姒太后指婚,皆被姒太后拒绝并送出了平阳城。   可这次召她回来,则是因为姒奎入狱,姒兰月连忙进宫去求了情,本来该判重刑的姒奎竟被放了出来。   如此,可见燕寒时心中对姒兰月亦是存着情分,既然兰月喜欢,她这个当姑姑的便如了她的意。   到时候,枕边人是她的亲侄女,那庶子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姒太后冷冷一笑。   -   李娇坐在桌旁,端起一盏茶饮下,饶有兴致的看着上首的姒太后。   “好久未曾见你了,怎的这么瘦了?”姒太后握住姒兰月的手,好一番心疼,这才对着李娇道:“公主还未见过兰月,她与你一般大小,往后啊你们二人正好说说话解解闷!”   姒兰月浅浅一笑,“耳闻已久,如今一见公主,果知传闻不假。”   她身穿淡黄色襦裙,身姿窈窕,语气轻柔,双眸灵动,靠近李娇时,更是带着股若有似无的蔷薇花香。   她的五官雅致,让人觉得舒服极了,尤其是弯着眼睛笑时,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兰月姑娘,”李娇盯着她的面容,亦笑了一声,“我亦有耳闻。”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金凤殿上挂着的那副画像中的女子,果真如画上那般,娇娇弱弱,惹人怜爱......   姒奎死罪已免,但活罪难逃,如今已剥去了大将军的职位,只是一庶民,而姒兰月也由管家小姐变成了黎民百姓,称呼她一声姑娘,已是尊重。   姒兰月听到后,神色一顿,但听到李娇的后半句话,脸色一喜,她忙低下头,生怕被人看了去。   她与李国这位公主并没有交集,李娇来燕国时,姒兰月已经被送出了平阳城,但是她一直差人打探大王的消息,而后就听到了他将李国公主带回来的消息。   李国这位大公主,端庄聪慧、容貌昳丽,向来九州闻名,她听到消息时,哭了许久,后来才得知,大王并未将她纳入后宫,这才放下了心去。   后来父亲入狱,她才得以被接回平阳城,虽然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可到底是生养她的人,只能去求情。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燕寒时竟然很快便同意了。   ——他果真,是念着往日的情分的。   可除了那一日她进宫求情外,再也没有碰见过男人一面,他果真是恼了自己。   又听闻人人皆夸赞他,她为他感到开心,为他终于不被人厌弃而欢喜。   他会是个好大王的,姒兰月从小就知道。   “大王他、他跟你说起过我?”姒兰月眼中难免欢欣,一时忘记了规矩,脱口而出。   李娇还未回话,姒太后便已上前,不动声色的看了姒兰月一眼,后者连忙将头低下去,再不敢多说。   “真是两个好孩子,”姒太后笑看着两人,“兰月自小便跟在我身边,对王宫甚是熟悉,公主往后大可以让兰月带着你逛一逛,宫中有好些好玩的地方呢。”   姒兰月点点头,“公主吩咐一声便是。”   李娇只是笑一笑,并不回话。   她今日前来,只是想看一看太后这病是真的还是假的,明明那日将她气的昏厥过去,一醒来竟然又来找她,明明她与太后已撕破了脸,可没想到这人脸皮忒厚!   不过今日一见,特别是看着她泛白的脸,心中便觉得舒畅。   只想着快些回去,也要给燕寒时说一说,他们竟还有这样大的本事,将姒太后真给气病了!   李娇在心中恶劣的想道。   “兰月跟大王也是青梅竹马,姑姑记得你小时候还与我说要嫁给大王呢!”姒太后顿了下,看向李娇,“公主你说说,兰月与大王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是兰月嫁进宫中,正好也与公主做个伴!公主你说是吧?”   闻言,姒兰月抬头,目光殷切的看向李娇。   “嗯?”   李娇只觉得太后这问的莫名其妙,姒兰月与燕寒时相配不相配又如何?那莽汉现在喜欢的人是自己,但凡他分出一点心去,李娇便再不会理他。   且他本就知道自己的脾性,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太后的目的只可能是激怒她,离间她与燕寒时,好成全了姒兰月跟他......   李娇心气不顺,便没有了好脸色,只冷笑一声,“兰月姑娘与大王配又如何,不配又如何?若是姒太后想要大王娶兰月姑娘,该去问大王才是,我说了可不算。”   “——你!”姒太后没想到李娇会这么直接的顶撞她,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太后今日唤我来此,若只是问这个的,那我也告诉了您,既然没事,那我便告退了。”   李娇扯了下嘴角,亦对着旁边怔愣的姒兰月露了个甜美的笑容,转身离开。   “公主,公主你等等!”姒兰月追了出来,小跑跟在李娇身后。   “兰月姑娘还有何事?”李娇皱眉,已是不悦。   姒兰月低头,犹疑几息,这才开口,“公主,我知道大王有意立你为后,可、可你愿意嫁给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吗?苦的还是你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王之前的事情,想必公主也有所耳闻,他因生来便被大巫断言凶煞,宫中没有人敢靠近他,”姒兰月顿了下,浮现出笑意来,“我一开始也很是害怕,可是瞧见他被一群寺人围打,便也觉得他也只是个比我大不了多少岁的人,怎能被这样对待呢?于是我便将他救了出来,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也是从那以后,我成了大王唯一的朋友......”   说起燕寒时来,姒兰月满脸的温柔,语气也是轻轻。   便是女人这副模样,让李娇瞧着只觉得心中憋闷,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想着乱发一通脾气才好。   她不想听这两人之前的关系是如何如何好,打断道:“你追出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事?”   李娇也只是看起来娇柔些,尤其那双水润的眼睛,更是将她衬得无辜又单纯,可只要是与她说过话的,都能知道她的脾气有多坏,往往一句话说不对便能将她惹怒。   姒兰月大概是长这么大,从未被人用这般厌恶的表情看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便走了,”李娇刚要转身,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姒兰月,笑得温柔极了,“兰月姑娘若是喜欢大王,便去找他说去,你还有你的姑姑,总是来找我做什么?难不成跟我说了你们俩有多般配、你们俩此前有多好,燕寒时还能娶了你不成?”   “你、你怎能直呼大王的名姓!”姒兰月惊呼道。   “我叫他的名字又怎样?”李娇显然还不清楚,她的胸中已被怒火充斥,语气冲的很,“我便是叫了你又能怎样......呐,他来了,你去找他说去啊。”   自从李娇答应了他,燕寒时恨不能每日都与她在一起,就连处理政务亦去她的房中。   哪怕公主对他的态度依旧凶巴巴的,他仍跟吃了蜜一般,便是她再打再骂,也只想着挨着她.....   今日听姒太后又召她去芳华宫,本以为李娇会拒绝的,可她竟然去了。   他心里自然不放心,待相邦离去,这才匆匆赶来,隔的很远便瞧见了公主,他的脚步加快,离得近了,却发现公主在瞪自己。   ——如此,可是在芳华宫受了委屈?   “公主,”燕寒时三步并作两步,直走到李娇的面前,本想着伸手去牵她,可女人却将手背在了身后,一脸怒容,他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得小声问道:“公主别不说话,是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男人的语气透着股小心翼翼,表情委屈,显然因为李娇没给他牵手,让他心里难过极了。   李娇将目光移开,“没事。”她往旁边移了一步,下巴微抬,满脸倨傲,“兰月姑娘有话与你说。”   姒兰月上前,“大王。”   她低着头,只敢用余光去看男人的袍角,他站在她的面前就让她羞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怎么在这?”燕寒时扫她一眼。   “姑姑生病,我进宫来照料,”姒兰月小声解释道,忽又向燕寒时靠近一步,“大王事物繁忙,我一直想要感谢大王,家父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做了错事,还好大王宽宏大量这才饶他一命......”   姒兰月抬起头,双眸湛亮,满心满眼皆是男人的身躯。   燕寒时冷哼一声,“不过是看在之前你帮我的份上。”   姒兰月见他神色冷淡,一时落寞,刚要开口解释,一旁的李娇却道了一句“我身子不舒服”,转身便离开了。   她心底暗喜,一直未能与大王单独见面,或许等她表明心迹,大王便能像从前那般对她,可不等她的笑意露出,面前再无男人的身影。   “大王他.....”姒兰月神色怔愣的看着燕寒时的背影,见他大步上前牵住了李娇的手,眼中忽的就涌上泪珠来。   “姑娘,咱们回去吧。”   “可是、可是我才是与他一起长大,我与他的情分,难道还比不过李国这位公主吗?”   婢女叹息一声,“姑娘您忘了,大王曾去李国当过质子好多年,许是那时喜欢上了李国的公主。而您呢,姒太后与夫人皆厌恶大王,连带着您也被关在家中,小时的情分,也只您记在心中了!”   “喜欢她?那......那我呢?”脸上的泪珠一颗接一颗涌出,姒兰月大哭了起来。   这是她从小就喜欢的人啊。   -   燕寒时上前抓住李娇的手,大呼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可是姒太后为难你了!你与我说,我给你撑腰呢,莫要赌气气着自己!”   男人紧皱眉头,双眸含情,正担忧的看着她。   李娇本想将手抽出来,可男人的力气实在是大,她用力了几下便作罢,只道:“你来追我做什么?去找你的兰月妹妹说话去呀。”   她挥袖就走,气势汹汹,只走出几步去,便被男人从背后抱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啊!”李娇去拍他的肩膀,“这里都是人,快将我放下来!”   燕寒时不应,只双眼亮亮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李娇看。   看她急得通红的脸颊,看她水润的眼睛,亦听她噗通噗通急跳的心声......   “公主吃醋了!”   他忽然大呼一声,心中一时激动,大笑已经无法表达他心中的喜悦,当着宫人的面,他抱着怀中的李娇转了几圈。   “我没有!”   李娇面色通红,被这莽汉转的头晕,便下了狠力去打他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亦因为急跳的心而发出咚咚的声响,震的她耳朵疼的厉害,“我头晕,你莫要转了!”   “公主是不是吃醋了?”   “是是是!”   燕寒时这才停下转动,亲在了她红扑扑的脸蛋上,惹得女人瞪了他一眼。   怀中的女人是他藏在心中许久,一直不敢触碰的存在,亦是他日夜想念、转辗反侧的人,如今终于将她抱在怀中,心中大喜。   “公主不只在我心中,你亦是这九州最好的女子。”   男人双目熠熠,直盯着女人看,将她看的脸颊绯红,又大笑起来,“公主吃醋我虽然欢喜,可只这一次便够了。我欢喜公主,不只是说说而已,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便是想和公主‘白头偕老’,其他的女子皆比不上公主,公主也不必因为他们而伤心、难过,亦不要不信任我对你的爱。”   李娇早已脸颊绯红,男人的目光深情又认真,她问道:“那你以前就没有对她动过心吗?”   燕寒时又亲她一下,笑道:“我小时连活下来都难,哪里有功夫去谈情说爱。我小时姒兰月对我确实很好,可她与姒太后是亲人,我便不会与她亲近,但她毕竟对我有恩,是以我免了她父亲的死罪,如此,倒也是还清了。”   他细看了李娇的神色,想起那日在门外偷听到的她与左静姝的谈话,便补充道,“公主要相信我,亦要相信自己,公主足够使我迷恋一辈子,且我也只欢喜过公主一人。”   李娇心中自然相信燕寒时所言,但她还是瞪他一眼,伸手扯住他额前弯曲的卷发,把男人拽的呲牙咧嘴,逗的她笑了好几声。   “都是骗人的鬼话!”   “公主不信我?”   燕寒时低头,亲了她一下,又亲一下,李娇伸手去挡,却被男人单手桎梏住,只亲的她面色赤红,尤其是听到旁边宫人的轻笑声。   “我信你!”   王宫中充满了燕寒时的大笑声,亦有李娇的嗔怒。宫人们亦识趣的退了下去。   当日,大王求/爱于公主的话便传遍了整个王宫,此话亦被相邦听去。   他之前只以为李娇是个祸国魅君的妖女,可后来发现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公主不仅不是妖女,她根本就是燕国的神女下凡。   燕寒时本令他头疼至极,只知征战、对内暴虐统治,可自李娇来后,他竟收敛不少,不仅如此,竟还主动关心民生疾苦,令他欣慰不已。   是以,当他听到大王心仪之人是李国公主后,这才一拍脑袋......   李娇身为王室公主,再没有比她身份再尊贵的,且她还是个为百姓着想的人,且不说之前的传言,便是这次她劝燕寒时做的一番事,就足够相邦对她改观。   ——再没有比李娇更适合当燕国王夫人的人了。 第56章 大结局   夏日炎炎, 塘里荷花碧叶相映。   自疫病一过,燕国又先后颁布了法令,来燕的人越来越多, 不少人在平阳城定居。   燕国的人口也越发的壮大。   燕寒时见窗外的天色甚好,便想带李娇去逛平阳城。   小时在李国王宫见她时,小姑娘总是穿的明丽,像是正在闪着光的小太阳,将他整个人都照亮了。   现下的李娇成了大姑娘, 却再未见她穿过明丽颜色的衣裳, 总是一身浅青色的衣裳, 虽穿在她身上亦好看的很, 可燕寒时总觉得缺了什么。   “你带我出来做甚?”   李娇用团扇挡住脸颊。她和燕寒时正乔装走在平阳城中,周围皆是人来人往的商人及住户,货郎身前的箩筐里的东西更是千奇百怪。   但李娇对这些东西并不敢兴趣,只觉得日头晒得厉害, “咱们......”   李娇刚想说回宫去吧。现下这个天气,正适合躺在矮塌上休憩,舒服的很, 谁要出来晒这大日头啊。   可燕寒时却走到一货郎摊前, 板上摆满了女儿家的小物件, 他拿起一枝雕花的银簪,簪头是一朵仿真的玫瑰,鲜红艳丽。   “这簪子正配您家的夫人呢!”   燕寒时笑看了李娇一眼, 探身上前,小声道:“夫人喜欢吗?”   李娇嗔他一眼。   男人今日穿一身月白锦袍,衣襟如往常一般大开这,如今他脖颈上的红绳倒是没有半分的遮掩, 任那颗乳白色的牙齿露在外面。   他脸上的笑意明晃晃的,直映入她的眼底,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李娇将头低下,“你给我插上。”   她出门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头上也并无任何的配饰,即使素着脸蛋,仍让燕寒时移不开眼睛。   女人的头发乌黑柔软,燕寒时并不敢用大力,生怕将她给戳痛了,“要不,还是你自己来吧。”   “不行,就得你弄。”李娇摇摇头。   他失笑了一声,便弯下腰,仔细打量她的发髻,这才将簪子插上。   李娇的五官本就生的好看,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正斜插在发髻上,真真是人比花娇。   本就勾的男人移不开目光,现下燕寒时只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拴在李娇的身上。   他将女人耳侧的碎发顺了下,低声道:“夫人真美!”   “谁是你家夫人?莫要乱认!”   货郎见二人如胶似漆,也笑道:“郎君与夫人真像是话本子上写的那样,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燕寒时喜欢他那一句天生一对,又从腰间掏了银子递给货郎,笑道:“有眼光,这赏你的!”   货郎连连道谢,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们二人刚要走,街道上忽然冲出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大刀直逼向李娇。   “小心!”   燕寒时立时将李娇揽在怀中,提起腰间的大刀便去挡。隐在他身后的暗卫亦冲了出来。   “大王,大王没事吧?”   燕寒时捂住胳膊上的伤口,嗤笑道:“一点小伤而已!速速将他们拿下!”   “公主可吓到了?”燕寒时一面与刺客打杀,一面关心怀中的李娇。   见李娇摇了摇头,心这才放了下去。   那群刺客的目的并不是燕寒时,见李娇被护了起来,让他们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这才不甘心的离开。   燕寒时心中愤怒,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死。但凡是来刺杀他的,都不至于让他心中这般愤怒。   他紧了紧双臂,听李娇嗔了他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去看她,“弄疼你了?”   李娇摇摇头,“无事,”她伸手指了指街道的角落处,“那人可是姒兰月?她可一直跟在你身后呢。”   自出宫以后她便察觉到了,方才在货郎摊前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人是姒兰月。   燕寒时听李娇提起姒兰月来,皱了下眉头。   他本来是把姒兰月当成小时的恩人,实在没想到她竟会喜欢上自己,可他只会喜欢公主,不如就让她断了念想,免得让公主知道了不舒服。   他本是当做没看到的,但没想到李娇也注意到了,“不用管她,”他将受伤的胳膊凑到李娇的面前,“公主,我受伤了!”   方才还大喊着没事的人,这下倒是喊开疼了,李娇笑他一声。   “大王,您伤到没有?”姒兰月匆匆跑来,目露担忧的看着燕寒时。   男人立马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只沉着脸道:“我无事,公主,咱们回宫吧?”   姒兰月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李娇的身上,连带方才看到的景象,都像是一把利刃,正一下下割在她的心上。   她见过的大王,从来都是一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不与人说话,暴躁又孤独,便是她,即使整日跟在他的身后与他说话,也得不到他半句回应。   此前,她一直认为他本就是这个性子,可原是人不是他喜欢的人罢了。   大王与李娇在一处,像个寻常的男子般,对着心爱的姑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举动又都是爱护,生怕人流会冲撞了李娇,就连他的笑容亦是明媚。   原来,大王笑起来是这般好看,可惜,这是她今日第一次见,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姒兰月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燕寒时方要拒绝,便被李娇暗地推了一把,他只得后退几步。   “你这......”李娇看他与自己的距离不过半臂而已,无奈一笑,“周围都是暗卫,你大可放心。不许跟过来哦。”   她提步,与姒兰月走到了一旁。   “兰月姑娘要与我说什么话?”   “公主你放心,那日是我痴心妄想了,”姒兰月低头,神色哀泣,“我只是想与公主说一句,大王他从小过的一直很苦,我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喜欢公主,虽然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还是想拜托公主,好好对他,大王他,其实是个很害怕孤单的人。”   她又从荷包里拿出一纸药方,“大王素有头疾的毛病,这是我为他求的药方,他若是再疼,劳烦公主交给医工,大王喝下去,或有大益......”   李娇知道姒兰月是好心,亦知道她心里欢喜燕寒时,可是喜欢这件事情本就是双向的,而姒兰月如今在她面前所做的事情,只会让李娇心中不舒服。   燕寒时自始至终,只属于她一个人,可姒兰月却来她面前,用一副很了解燕寒时的口吻来告诉她,如何对男人好......   李娇在心中冷哼一番,待她说完,只将药方接过来,“劳烦兰月姑娘费心了,只是大王现下也用不上这药方了,我在他面前时,大王的头疾再没有犯过呢。”   她笑了一声,“至于兰月姑娘说大王此前的日子过得苦,要对他好自然是应该的,你也不用提醒我。”   姒兰月心中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   “姑娘不必解释,我都懂,”李娇回头看一眼男人,他立马举起手臂朝她挥舞,将李娇逗的坏心情瞬间消失,她无视姒兰月失落的表情,只道:“大王还在等我呢,我先走了。”   “她与你说了什么?”燕寒时着急的很,实际小时的事情他都快要忘记了,生怕姒兰月再三言两语将公主惹得不理她了,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李娇笑他,“你急什么啊,心虚了?”   “怎、怎会?!公主莫要诬陷人!”   他大呼一声,而后见李娇脸上并没有生气,这才将心放了下去,握上她的手,道:“咱们回宫吧。”   方才的刺客一事,将他的好心情都弄没了。这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他没在公主的身边,这可怎办?   他不由得想,往后公主去哪里,他定要跟着,不然,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   “这是怎么回事?”   “这片桃花林好好的,大王为何下令全都拔除啊!”   “这,我听说啊,是因为这桃花林是旁的男人给太后种的!”   “啊?之前不是说,是先王给太后种下的吗?”   “你怎么不动脑子想一想,先王后宫妃嫔无数,且我听说啊,先王与姒太后本就没有感情,且先王多在战场,哪有功夫啊!”   “那......那这人是谁啊。”   宫娥小心看一眼周围,俯到那人的耳边,小声道:“我听说啊,大巫曾与姒太后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呢!若不是当年嫁给了先王,姒太后本该嫁给大巫的,而大巫也是为了姒太后,这才成了大巫!”   芳华宫内,姒太后再无半点端庄,她跪坐在地上,头发凌乱,满脸泪珠。   “燕寒时,你这个庶子!我可是燕国的太后,是你的母亲,你、你怎能诋毁我!”   燕寒时满脸肃沉,闻言冷笑一声,“母亲?你也配!我能忍着不取你的人头给我母亲献祭,已是仁慈,你莫要太过分了!”   他猛地将腰间的大刀抽出,眼中的血丝漫步,像是来取命的修罗,骇的姒太后直退到榻边,身子仍不住的发着抖。   “你、你要做什么?快来人啊!燕寒时发疯来,他要杀了我,快来人救我啊!”   “杀了你,脏了我的手。”燕寒时直盯着她看,“你既然敢对李娇动手,便早该料到今日。别以为你与大巫那些事情没有人知道,你若是再敢伤她,我仅要你身败名裂,我更要了燕昭的命!”   姒太后突然上前,双目圆瞪,“你好狠的心啊!你不许杀昭儿!他是你的弟弟!”   “只要你老老实实的,燕昭便能活在这个世上一天。”   燕寒时厌极了姒太后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只大呼道:“来人,太后疯了,你们将她看住了,从今往后,芳华宫中谁也不许出去!”   “是!”   -   燕寒时一踏进铜雀殿,便觉得满身的疲惫与痛苦悉数褪去,尤其是看见屋内的女人正对着镜子贴花钿。   他上前,拿起桌上的木梳,对着她的长发轻梳着,“公主已经很美,再打扮,我都要移不开眼睛了。”   李娇笑他一声,“又不是给你看的,”顿了下,才吩咐道:“力气大一些,你这样轻轻的,一点也不舒服。”   燕寒时只得应声。   “公主不给我看,要给谁看?”   而后他便见李娇从铜镜中瞪她一眼,水润的眼睛盯着他看便让他心里发软,更别提是这样一个亦嗔亦怒的眼神了,只让他心底发酥。   她道:“自然是给我看啊。”她话刚落,便被燕寒时从身后抱住,男人深呼吸了一口,这才道:“公主嫁我吧!”   李娇还未说话,燕寒时便一个劲的求着他,眼神也是可怜兮兮的。   “我又没说不答应!”   燕寒时立马笑开,“这可是公主亲口说的,我早便与相邦等人商定,时间也算好了,就在下月,只等着公主答应了!”   “你、你都决定好了还来问我做甚?”李娇推他一把,心中亦欢喜的很,但是表面还是要谴责一下的,怎么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就定下了呢?   她刚要开口,却被男人堵住。   “娇娇。”   “待我们二人大婚,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他亲亲她的嘴角,“我等那日已经许久了,实在是等不及了。”   夏日阳光正好。   一切都如他们相遇时的场景,小姑娘坐在树杈上,低头,趾高气昂的模样,对他非打即骂,却让他在心中惦记许久。   如今,他终于将心中的娇娇抱在了怀中。   亦可以光明正大的喊她一句,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