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妖媚如娡 作者:慕容狄狄   文案:   父亲贪赃枉法流放南荒,而柳娡沦为奴籍,辗转来到王府   她凭借一身聪(邪)明(门)才(歪)智(道)得以苟活   柳娡立志做个万能吸金盘,上至主子爷下至王府老妈子,都没能逃过她的算计   抱着渐渐塞不下的小金库,柳娡却阴沟里翻了船   无意卷入宅斗中,失身给了她最不愿招惹的顶头主子爷   ****   谢无量:“这个柳娡不知从哪习得一身狐媚之术,又工于心计!哪个男人娶了她真叫倒了八辈子霉。”   露水之缘后,他赏银千两,赐她喝下避子汤,并放她出府自谋前程   本以为彼此此生再无纠葛……   一次机缘契合,主子爷失忆失权又失势   柳娡拨着金算盘,权衡利弊之下,决定要一口吃成个胖子,发一笔横财   谢无量醒来后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止多了个绝色又贤惠的娘子,还喜当了爹   所幸他家娘子温婉贤良,儿子乖巧孝顺   日日伺候他吃好穿暖,完全不嫌弃他是个999纯金废物   夜夜搂着小娇妻,谢无量直感叹:“他究竟是修了几世的福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①女主媚骨天成,有仇必报心机勾人小狐狸精   ②男主典型口嫌体,正经权贵,遭不住女主勾人   ③没有虐恋虐身虐心情节,结局HE,请放心食用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爽文   主角:柳娡,谢无量 ┃ 配角:预收《天尊说我骨胳清奇》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心机勾人黑莲花,独霸王爷后院   立意:女主发家致富 ========== 第1章   柳娡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随了她的父亲,一手挟势弄权之术无师自通。   十年前,柳父怀卿年将三十有五,刚被提上户部左侍郎,终得了独女,取名为娡,字馔玉,小名唤玉儿。   馔玉取自李白《将进酒》中的‘钟鼓馔玉’,连起来的意思便是,我愿你此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之后,柳家也确实亨通富贵了好些年,可惜柳怀卿越玩越大,野心罩不住,不惑之年被判了个贪污腐败之名锒铛入狱。   柳家家底抄个了干净不说,还连累一家妻小贬为奴籍发卖了去。   先且不说柳娡后来是个怎样的女子,那时她不过年方才十,纵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蚍蜉撼树,微小不足道。   整好这一年,谢氏皇家那位得宠的三殿下隆恩厚宠,年方十五,册封为王。   世间万物,自有道法遵循,想来也是机缘巧合早已注定,那白玉无暇、尊贵无双的安荣王谢无量会遭此一劫,着这妖女的道。   府阺也未新造,老皇帝赐了处风水极佳,地势极好的行宫,改名为——安荣王府。   初立王府,免不了置办新物、大肆收进奴仆家丁。除去从宫中带出来的几名贴身使女与老嬷嬷,依着这王府大小用人一算,还得两三百号人。   于是柳娡就这么从奴隶市场被带回了安荣王府,十岁的柳娡面黄饥瘦,乱发枯黄,戚戚哀哀的站在那一堆堆奴婢中,压根不打眼儿。   王府的管事老妈子挑了几个看起来壮实能干的婢子,去了库房领了日常用品,分派了下去。   府中女使统一沐浴着装,梳双丫髻,睡通铺床。   柳娡本是一官家女,掌上明珠,可这些日子颠沛流离,经历了世间种种残酷与践踏,让她原本纯洁无垢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   便是因为她享受过那极至的荣华,也滚落过深渊泥沼,更让她对权利与金钱无比向往。   她躺在最简陋的通铺上,心里百般琢磨着今后要走的路,却没有一条是能看见光明的。   爹爹已经被发配到南荒之地,怕是终此一生也不得再相见。   母亲身子骨不好,还未历经这些劫难便去见了阎王,这未免不是件好事。至于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姨娘们,自有她们的造化了吧。   柳娡翻了翻身,瞧着窗外已天光破晓,竟是一夜未眠。   “起榻啦起榻啦,一个个下贱奴才命,不比那刍狗贵重几两肉,还当自个儿是主子爷呢!”   管事妈妈骂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才将将四更天不到,便催着她们起榻干活儿。   柳娡绝对算不上勤快的,以前在柳府做姑娘时,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穿衣人伺候,看书有人翻,吃饭有人端,那可真叫活成不染尘埃俗物的神仙姐儿。   小姑娘心眼多,点子多,脾气阴晴不定惹不得。   可以前是以前,人人捧着她。   这如今……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遭了不少白眼儿,跟她一起干活的女使特别瞧不惯她,只觉她那一身柔弱尽显矫情。   浣洗房是大多新人奴婢必经之地,洗衣裳洗恭桶,出挑的洗个一两年便调出去打理庭院,伺候主子爷了。   柳娡就着微亮的晨光,进了院子,这些个女使大多贫贱出身,一进院子便晓得干哪活儿,都忙开了,只有柳娡忤了半晌,捡了竹篓里的衣裳正要浣洗。   这一动作,引来无数侧目,一个个都是闲日子太清静,想看出好戏。   还未等柳娡蹲稳身子,突然一桶凉水被人踢翻,溅湿了她半截衣裳。   她将冻红的小手缩回,抬眸淡定从容瞧去,只见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女使,着青色襦裳,比她们要高一个等级。   一等女使着银色绣白芍襦裙,二等女使着澄红色襦裙,三等女使着青色襦裙,王府最下等的奴仆着的是浅灰色粗布麻裳。   在浣洗房这边,着青色襦裳的女使五根手指头数得过来,她们多半是管事亲信,或者是特意从别处调过来,资历较深的女使。   制度等级森严的王府中,哪怕都是女使,女使中高你一等都能把你压死。   “姐姐我在凤霞宫给主子娘娘端茶倒水这些年,才在王府里混个青裳,你一个下等奴婢,也敢跟我抢活儿?瞎了你的狗眼了!”   柳娡咬着唇,一张小脸胀得通红,没有作声。   “看见那边的恭桶没有?那才是你该干的活儿,还忤着做甚?!”   柳娡默然起身,走到了那一堆散发着粪水味儿的恭桶前,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跟着几个新来的下等女使洗涮起来。   到了午膳,柳娡跟着女使们进了食堂,食堂排着老长的队,因等级不同,所分发的吃食也不同。   柳娡她们只有两个馒头和一碗稀饭,几碟咸菜,甚至食堂里连一席之位都没。   父亲做官那些年,柳娡餐餐山珍海味变着法儿吃,说实在也早就不稀罕那些个吃食,现如今,能填饱肚子活下来,便好。   她揣着两只馒头,在后院小巷穿梭着,找了个偏僻又能看着风景的角落,倚着墙角根慢慢咬着手上的馒头。   隔墙传来一阵儿摇筛子的声响,几道高亢的声音喊着‘大小’。   柳娡倾耳听了听,跟着猜了几盘,次次都中了。   她长叹了口气,以前府中那不成器的六姨娘便是春香园的头牌,被她那风流爹赎回了府中,做了妾室。   若说她是小祖宗,那六姨娘便是个活祖宗,吃喝玩乐一条龙不带含糊。   也不知哪般缘分,六姨娘特别宠她,啥都让她玩,啥也敢让她玩,她觉得六姨娘与这世间的女人都不一样,她新鲜花样多,所以柳娡便打小与她亲近。   六姨娘常常当着柳娡的面,道她是媚骨天成,花中极品。当然这些风流混帐话自是不敢在柳老爷跟前说的。   慢条斯理的吃完手里两个馒头,柳娡心思也开始活络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柳娡去得迟了些,大伙儿已经开始忙活许久了。   起先谁也没说什么,一到傍晚散工那会儿,活儿还未干完,一起涮恭桶的小姐妹都统一了战线,将未洗完的恭桶丢到了柳娡跟前。 第2章   “柳娡干活最慢,正午还迟到了许久。”   “没错,她干得也最少,可不能让她这么偷懒!”   “为了公平起见,这余下的活儿,就让她一个人干了吧。”   ……   若说谁干的慢,谁干的少,纯粹是推卸之词,或许有差别,但差不了多少。   管事妈妈哪管这些?一个小集体里总得有个受欺的,便默允了这种行径。   “柳娡啊,你可都听见了,老实把这些活儿全干完你再休息罢,别成日想着偷懒闲着渡日。”   柳娡依旧不紧不慢的干着活儿,也未同她们计较,心里却早已暗暗打定了主意。   柳娡老实了半个月,路子也摸熟了。   那晚寅时一刻,她偷摸着从后墙狗洞钻了出去,来到了宽敞的长街。   柳娡跟着六姨娘学了好些邪门歪道,循规蹈矩也只是表面上功夫,她不信那些个儒雅君子作派。   所谓兵不厌诈,她走街窜巷见识过三教九流,明白一个道理,靠自个儿本事活着的人,才叫真有本事。   皇城这条街,哪个地儿哪个摊贩哪个店铺,她知晓得一清二楚,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家隐蔽的当铺。   等到当铺开张,天儿也微亮。   这一开门便迎来了个小客人,掌柜的定睛一瞧,心头一咯噔:“你是……柳家……”   掌柜忌讳的朝四周张望了几眼,赶紧走出柜台关紧了门窗。   柳娡倾侧着头,将左耳窝里藏着的一枚圆润的珍珠拿了出来。   “张掌柜的,我想当这颗珍珠,你给估个数吧。”   这颗珍珠是柳娡身上唯一一件儿值钱的东西了。   见张掌柜有些为难不太想惹麻烦,柳娡动之以情:“以前柳府在的时候,我和六姨娘也没少照顾你的生意,这会儿全当是帮我个忙,日后我若有辉煌腾达之日,定不忘这恩情。”   张掌柜轻叹了口气,只得接过她手上的珍珠,倒是颗极品。   “看成色和形状这倒是值好些银钱,我给你银票和一些碎银,你尽管收好了!”张掌柜也确实可怜她,凭着良心着实没坑她。   拿了银钱,柳娡双眼绯红,说道:“今日恩情,柳娡来日必定报答。”   目送着柳娡瘦小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长街,张掌柜叹了声:“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哎,事世无常啊!”   柳娡身上有了银钱,便有了底气,俗语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刷了大半个月的恭桶,磨了柳娡不少浮躁的心气儿,这日,她如往常那般蹲在墙角吃馒头,听隔壁掷筛子。   末了,她拍了拍手掌上的面粉碎沫沫,绕过墙走到了屋里。   见来了个小姑娘,这些个老爷们儿笑弯了腰。   “小姑娘手痒痒也想来两把?这东西可不是给丫头们过家家玩儿的,快快回去绣花吧。”   柳娡冷嗤了声,藏起了那丝不屑之意,抛了锭碎银,道:“你这筛子和骰盅卖给我吧。”   带头的疑惑的瞥了她一眼,拿过碎银往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的后,大方把这筛子与骰盅都给了她。   “拿去,回头你可别哭着再来找哥哥要换回来。”   柳娡也未理会,将东西兜进袖子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府里虽说是明禁下人赌博,但是私下枯燥无味得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上头看不见,该怎么玩还怎么玩。   柳娡得了这筛子之后,得了空便自个儿掷着玩儿,引来了那些小姐妹侧目。   看得久了,一个个都手痒痒得不行。   “诶,柳娡,你这是哪儿得来的宝贝疙瘩?”   柳娡:“我在墙角根捡的,也不晓得谁的。”   跟她一起涮恭桶的小绿笑道:“要不,你教我玩两把?”   柳娡迟疑了一会儿,应了声:“好啊,那你可瞧好了。”   这东西不沾还好,一沾就很上头,起先小姐妹们没银钱,输赢个布艺簪花的,不值几个钱。   柳娡跟她们玩儿,就没见赢过。   小姐妹们看她平日里被欺得够可怜,也不同她计较,把她这玩意儿给抢了去,不还给她了,也不与她一道玩儿了。   直到府里头领了月钱,平时日不与她玩儿的小姐妹们一个个都找了上来。   “柳娡,咱们玩两局呗,这不刚领了月钱吗?小玩两局也没啥的。”   柳娡一脸天真无邪:“姐姐们要不这样吧,你们如此这般怜我,柳娡也不是不识好歹。若等下与姐姐们玩儿,姐姐们赢了,我数钱子儿,姐姐们若输了……”   听到此,一阵哄笑。   “就你那三脚猫几下功夫,你还能赢?”   “咱们娡儿就是可爱,说起大话来都这么不着调调。”   “我看你就没赢过,可悠着点儿。”   ……   柳娡面带微笑,“我还没说完呢。”   “行,你说呗。”   柳娡:“姐姐们若输一局,就帮我干一个时辰的活儿,输两局,就是四个时辰……敢来吗?”   “怎么就不敢来了,我先来!”   还真是没让她们失望,柳娡一直在输,眼看这个月的月钱输了个大半去。   这会儿在她们眼里,跟柳娡玩两把如同捡钱似的,自然争相抢着玩儿。   也不知是从哪局开始,柳娡赢了第一把。   所有人也没当回事儿,只当她是运气突然逆转了些,可接下来让所有人都促不及防。   柳娡突然就大显神威,若是照她这赢法,她们早已输得连底裤都不剩一件儿。   随后柳娡又输了几局,将这个月的月钱都输了给了她们,但接下来又赢了十几局。   前后一算,刚好十来天不要干活了。   柳娡抖了抖钱袋子,一分不剩:“姐姐们高抬贵手,我这儿可是分文不剩了,愿赌服输,这些钱子儿我自是不会向周妈妈告状讨回来的。”   这句话也给她们所有人一个告戒,愿赌服输,该干的活儿还得干,不要想耍赖。   虽说承包了柳娡这几天的活儿,姐妹们心里也没有不太高兴,毕竟一个个手里头还攥着人家热乎的钱子儿呢。   自那之后,柳娡一天天的闲得犯困,初春艳阳高照,她像只小猫咪,瘦小的身子挂在走廊栏杆上,半眯着眼看小姐妹们干活,一边打盹儿。   路过的小姐妹难免震惊,柳娡也不知哪儿学来的这般好功夫,竟能挂在栏杆上一睡就睡上大半天,稳稳当当都不怕掉下去。 第3章   半睡半醒,恍恍惚惚中,柳娡好像又回到了自个儿在柳府的时候。   耳畔传来六姨娘难得严肃的管教:“柳娡,你又跑到这儿偷懒了?”   柳娡挂在高高的树杈上伸了伸懒腰:“阿蔓,我可没在偷懒,这横挂树枝可是十分考验我的平衡力的。”   六姨娘气呼呼的插着腰:“你说要跟我学七彩云裳舞,我才好心教你这小丫头片子的,如此懒惰下去,你何时才能学会那七彩云裳舞呢?”   柳娡长叹了口气:“可阿蔓你也说了,这七彩云裳舞你也就见过那人舞过一回,自此再也没人学成过,连阿蔓你都不行,我这庸庸碌碌的一介俗女子,那更是不可能啦!”   六姨娘站在树下抻得脖子酸疼:“你给老娘下来说话!你当初要学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说你小身子骨比我软,天赋比我高,你就是太懒太怕吃苦了!”   柳娡一边利落的爬下了树,一边问道:“学成了又能如何?”   六姨娘笑得妖媚致极:“傻丫头,倘若你有天学成了,这世间男子还不都得拜倒在你的脚下,抢着亲吻你的脚指头。”   噫~   柳娡试着想了想那画面,顿觉万般恶心,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险些从栏杆掉下去,醒来时,已傍晚时分,她在安荣王府里。   闲渡的第二日,轮到柳娡跟青裳女使一道儿出去采购。   浣洗房青裳女使有三人,帐房每隔十天就会例清单送到这边,派两名女使出王府添置。   采购十分简单,无非就是些蜃粉、皂角和猪苓;香料也无多讲究,毕竟主子爷使用的薰香料是从宫中拿过来的极品,外头根本买不着。   东西都是柳娡提着,好在不重,要紧的是她们有大半天自由闲逛的时间,正是青春烂漫的年纪,成日被拘在那方后院,这会儿哪管累不累的?   见惯无数好东西的柳娡,对街道小摊上的玩意儿兴趣缺缺,倒是身旁的青裳女使姐姐买了好些。   青裳女使以为她是把银钱都输光光了,只得干看着。   柳娡走在暖阳笼罩的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芸芸众生沧海一粟,格外轻松自在。   三月的桃花枝爬过红色的高墙,吹落了长街一地的花瓣,有几瓣粉色坠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柳娡不舍拂去,俏皮兜起了嘴,朝额前的流海吹着气儿。   青裳女使一回头,瞧见她那傻样子,一脸嫌弃:“干啥呢你?”   柳娡但笑不语,青裳女使便懒得再理会她。   经过绮丽坊时,柳娡眼睛都亮了,青裳女使也不由站在街对面伫立不前。   绮丽坊是皇城长街上有名的一家给妇人簪花盘发髻的地儿,好多名门贵妇人隔那么几日便来盘一次新样式。   漂亮的事物谁又不喜欢呢?名贵别致的簪花流苏别在黑亮好看的发髻上,走起路来流光溢彩、熠熠夺目,好看得不得了。   青裳女使双眸满是向往,叹了声:“若是有生之年,我能去见识一次,也不枉这一世变做女子走一遭了。”   听及此,柳娡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得意,见识一次就不枉变成女子在这人世走一遭,那她见识了无数次,就地死去也是值了?   正看得发呆之际,只听到前头街道一阵儿骚动,官兵侍卫快速行来,将街道人群拨至街边,让开一条宽敞大道。   柳娡瞪着晶亮的桃花眼,仗着自个儿身形瘦小,削尖了脑袋往前排钻去。   依这阵仗,应是谢氏皇家的人出行,就不知是哪个皇子公主了?   “听说,那马车里坐着的是二皇子。”   “莫不是去安荣王府的?”   八卦的人们越发小心翼翼,压低了嗓音。   “你说安荣王都册封了,这二皇子还长上两岁呢,咋未讨个册封呢?”   “听说啊,二皇子生母虽是得宠,却无权无势,同为皇子,自是比不得那安荣王尊贵。”   ……   马车从柳娡身边经过,刚好里边的正主撩起了车窗帘子,往外瞧了眼艳阳天与乌泱泱的人群,柳娡便有幸匆忙瞥了眼这二皇子的面容。   二皇子生得俊秀,一身儒雅气度不凡,额如白玉,墨发如膏;真真担得上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直到走远了,柳娡还抻着脖子遥望着,呐呐:“真好看啊!”   青裳女使一脸傲然,冷嗤了声:“没见识的土包子,你若见识了咱们王爷的容貎,岂不是要迷醉不醒了?”   柳娡眨了眨眼:“你见过王爷了?”   青裳女使挺了挺身板儿,睨了柳娡一眼,贬低道:“我自是见过的,哪跟你这下等贱婢一般,上不得台面?”   “哦。”柳娡倒未气恼她言语中的冲撞,只是有些羡慕而己。   其实青裳女使也只是有一次采购回来,正好碰上了安荣王的马车回府,她与一干奴仆跪在远处,待安荣王下马车,悄悄抬眸看了眼而己。   那日入寝前,柳娡听到的一些八卦,无非是与那二皇子有关。   柳娡在铺上盘着腿,掷着磨得漂亮的五颗石子,灵巧的手指掷出好些个花式玩法。   通铺其她女使都围在一起,一个个脸蛋儿红扑扑的,兴奋的谈论着主子爷相关的事儿。   甭管真的假的,反正传得是有板有眼,跟亲眼见着似的。   “二皇子与咱们王爷关系好着呢,我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就知晓他们关系最亲了。”   “那可不吗?不然的话,王府立这么久,也不见别的人过来小住?”   “不知会住几日?你们说咱们王爷何时立王妃呢?”   “立正妃倒是未听说,但据说侧妃已经有人选了呢,这几日正院的嬷嬷丫鬟们忙着收拾出新庭院来,估计是得有侍妾搬来后院了。”   “这也正常得很,一般达官显贵免不了几房妻妾,何况这可是安荣王呀。”   ……   此时管事嬷嬷提着灯行来,照映着外边的门窗,拉长了影子,吓得那些个女使赶紧各自钻回了被窝里。   “睡觉了睡觉了,还嚷嚷个什么劲儿?白日里干活一个个跟要死了似的,这会儿来精神了,去院里头刷恭桶去!”   柳娡攥了石子侧卧而眠,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她睁着眼拨弄着手上光滑的石子,莫明的一阵阵心慌。 第4章   怕是这些时日穿暖吃饱了,才得空悲伤这半年来的遭遇,不去想还不觉得有啥心酸的,毕竟活着已是不易。   可一想起来,心中酸涩不己,想着漫漫年岁,要这样熬着,何时才是个头?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片绯红,不由低呐:“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挨着她睡的女使蹙眉:“瞎嘀咕什么呢?”   柳娡暗抽了口气,不着痕迹擦掉眼角的泪水,闭目入眠。   次日,柳娡去柴房那边自个儿削了几根竹篾,坐在院子走廊里糊了个纸风筝。   这闲着渡日,总得找些好玩的打发时间不是?   素纸风筝不太好看,她在院子不远处的花圃里摘了凤仙花与一些绿叶,捣碎了研出汁水,涂画在素纸风筝上。   这一举动引得小姐妹们暂时都丢下了手中活儿,把柳娡围了好几重。   “诶柳娡,你不止会做纸鸢还会画画呀!”   “是啊,画得还挺好看的。”   “能不能借我们玩玩?”   ……   柳娡忙活了大半天,自个儿都没上手玩够,哪会肯相让?忙把风筝往背后藏了藏,道:“待姐姐们做好活计,我定让你们也玩玩的。”   说着,欢喜的跑到了院子空旷的地方,小跑着将风筝放了起来。   “呿~德性!”   小姐妹们意难平,只得干瞪着一脸羡慕,她们心里头都不由怀疑,那日是不是上了柳娡这小丫头的当?   故意先设了个局,输些银钱给她们,好让她们心甘情愿给她干活儿!   可谁也没说出口,也不愿承认自己蠢到会着了柳娡的道,再者赢的钱是真真的啊。   看着风筝越飞越高,柳娡的笑容也明朗了许多。   柳娡本是生得极好看的,以前在柳府,燕窝银耳养着,锦罗绸缎捯饬着,跟那粉雕玉琢的小仙童一般。   家道中落后,糙得跟那风中野草似的,好在王府安定了些时日,渐渐养回了些。   再者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灰布粗裳谁穿谁丑。   下午阳光有点儿晒人,柳娡如往常一般,懒洋洋的挂在栏杆上,时不时的扯扯风筝线,她不敢放得太高,毕竟这王府还由不得她造次。   刷恭桶的小姐妹使了使眼色,小声道:“你们看,柳娡是不是在打瞌睡?”   “走,趁她瞌睡,咱们去把风筝拿过来。”   柳娡将睡未睡,突然手中一空,风筝就这么被她们给抢了去。   顿时,这后院里闹成一团,柳娡还想把风筝要回来,看眼前这些小姐妹们团成一团你争我夺的阵仗,便只能默默站一旁作罢。   “哎呀,你们别抢啊!”   “给我玩玩,先给我看看嘛!”   “你们不要抢!!”   “谁抢着风筝啦?”   “我没抢。”   “我也没抢……”   那风筝竟是脱了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眼看就要坠下来。   十几双眼睛顿时齐刷刷望向柳娡,柳娡小身子一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柳娡,你还不快去把风筝捡回来?”   柳娡:“为何是我?”   “当然是你啦,风筝是你做的!”   “就是,若是被别院的管事瞧见了,这要问起来谁做的风筝,呵……有你好果子吃!”   “你还忤在这儿?是想被罚板子吧?”   柳娡暗自叹了口气,看了眼风筝坠落的大致方位,认命的跑去捡风筝了。   这人要是坏起来,真是什么道理都不讲!   见她瘦小好欺负,走着瞧!   柳娡悄摸着走到了桃苑,桃苑旁依着一湾碧绿湖泊,烂漫的桃花映着湖面,春风拂过,真真是荡起了花海,美如幻境。   柳娡看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寻风筝这回事,她仰着脸在这一圈转了转,只见风筝挂在了一颗桃树上。   好在这爬树对柳娡来说倒不是难事,她窜得跟只小猴子似的,很快就跃上了枝头,再加上身子轻盈,平衡力强,稳当得很。   拿到风筝后,柳娡会心一笑,正要爬下树赶紧回去。   可不巧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吓得她赶紧把伸出的一条腿给缩了回去,只得窝在繁茂的桃花枝杈间。   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瞪大着双眼,透过繁密的桃花间隙,瞥见了并肩行来的俩个少年郎,身后还诚惶诚恐的跟着一个年轻的公公,四个侍从,四个一等女使,两个老嬷嬷。   柳娡咽了口吐沫星子,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皇兄既然来了,可得好好在这桃苑逛逛,眼下正值花期。”   说话的少年郎嗓音清澈低沉,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丰神俊朗;那股子傲气扬而不狂,举手投足间满是上位者的气派沉着。   柳娡几乎肯定,这人便是安荣王。果真如那青裳女使姐姐所言,安荣王担得起美男两字。   她未见过那传说中的宋玉潘安长何样,但她见过安荣王谢无量。   与他并肩而行的二皇子谢长安虽也俊美不凡,却相比少了些男子英雄气慨,多了几分雅致飘逸。   单评容貌不能证明谢长安就逊于谢无量,所谓各花入各眼,只是柳娡更喜欢瞧谢无量这种类型的男子。   再者这谢无量又有头衔册封加身,才显得比谢长安更为出色。   “那我便不跟你客气了。”谢长安惆怅的叹了口气:“自你搬到新府后,那宫中也着实憋闷的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若这么早早回去,对不起这趟行程。”   眼看俩主子爷就要从下边经过,柳娡还未喘上一口气儿,只觉颊边凉飕飕的。   她拧着眉拿手挠了挠,扭头瞧去,却见一条碧绿青蛇,正翘首在她颊边吐着腥红的信子。   柳娡差点尖叫出声,惊得小身子颤了下,慌忙捂住自己的嘴,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子瘆出。   这满枝的桃花颤得猛的飘落了好些,正好全落在俩主子爷头顶上。   谢长安抬手拂了拂满头的桃花瓣,疑惑:“是起风了吗?”何以只吹落这一颗树的桃花?   “嗯?”谢无量长年习武,这点动静哪能瞒得过他?   他才刚抬眼往树上瞧去,柳娡身边冷落许久的风筝摇曳飘下,将谢无量的双眼遮了个严实,完好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   完了!这下彻底的完了!!柳娡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儿细嫩的脖子。 第5章   此时,更要命的是那条小青蛇竟然扭着身子,要往柳娡衣襟里钻去。   柳娡几乎是下意识的瞄准小青蛇的头,一巴掌挠了过去,那蛇不偏不倚落在谢长安的肩上。   “骇!!”谢长安吓得一张俊脸铁青,若不是顾及皇家颜面,早吓得叫出声来。   谢长安连连耸肩,青蛇啪嗒落地,直往谢无量脚边游去,此时大伙儿慌成一团忙着抓蛇,惊着俩位主子爷,可是头等大事!   柳娡趁此换了个角度躲了躲,谢长安一手抓着风筝,匆忙往树上瞧了眼,啥也没瞧真切,就被侍卫护到了一旁。   “无量,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屋了!”谢长安惊魂未定,顿时一点游园的心思都没了,扭头便走。   “皇……皇兄!”谢无量频频回头瞧了几眼,只瞧见那丛桃花后,露出一截儿粗布衣裳来,果真是藏了个贱婢。   不过此时他也没什么心思管这些,谢长安第一次来他府邸小住,便受如此惊扰,看他刚才那张脸青白青白的,还是……先安抚一下吧。   谢长安小时候被蛇咬过,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何况今儿还是条真真的碧绿毒蛇,估计心理阴影更深了。   浣洗房的姐妹们见柳娡惊慌失措,满头大汗的小跑着回来了,手上空空如也。   “风筝呢?”   “是呀,我们等你这么久,你就空着手回来了?”   柳娡惊魂未定,往一旁水缸里舀了瓢水喝了几口,才道:“风筝……没,没寻到。”   别说捡风筝,她这条小命差点就回不来了。   这些没心没肺的小姐妹哪晓得她的苦楚?一个个埋汰了起来,数落得柳娡差点露出尖牙利爪。   但她得控制自己,脾气大过能力,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王府华灯初上,奴仆们起得早,所以也睡得早。   柳娡瞪大着双眼躺在床上,心儿还在噗通噗通的跳,风筝被安荣王拿走了,这事儿估计没完!   ****   “王爷,您还未歇着呢?”贴身侍婢林姝儿移着小莲步,走到书房点了盏黄金镂空莲花灯,这是谢无量最喜爱的一盏灯。   这林姝儿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打小便跟在谢无量身边伺候,比谢无量大上三四岁。   瞧着她黛眉朱唇,鹅蛋脸略施脂粉,该是精心打扮了才过来的。   谢无量倚着软榻,少年郎还一点也不解风情,手里拿了一只风筝瞧了许久,脸色阴沉。   林姝儿眼中一阵失落,按理说,皇子们都开窍得早,眼见谢无量正值年岁,却对男女之事的心思,一点也未动。   “王爷,您在看什么呢?”说着香软的身子不着痕迹的靠了过去,可谢无量竟看也未看她一眼,难道这破风筝比她还好看?   谢无量没好气的将风筝往案前一扔:“你明儿早上,把这风筝挂出去,悬赏一百两,把风筝的主人找出来。”   “这……”林姝儿捡起风筝瞧了瞧:“这不就是个破风筝,还值一百两?”   谢无量吃了口梅花酒,道:“二皇兄难得来我府中小住,谁知那贱婢不开眼,惊扰到了二皇兄,不给点苦头吃,怕是难消我心头之恨。”   “王爷,奴婢伺候您更衣吧!”说着一双素白的手便抚上了谢无量厚实的胸口。   谢无量入鬓的剑眉紧蹙,往林姝儿脖颈处嗅了嗅,林姝儿脸带桃花,眼泛春情。   “王爷,我们……”   “阿嚏——!”   谢无量猛的掩着鼻子毫不怜香惜玉的将林姝儿推了个车轱辘,嫌弃的摆了摆手:“出去!明儿记得把风筝挂起来。”   林姝儿好不委屈,抹着泪水捡起风筝狼狈的退了出去。   谢无量瞥了眼关上的门,眉头蹙得更深。   他记得林姝儿以前还挺正常一女的,怎的如今天天把自个儿打扮得跟个发//情的花孔雀似的?还薰这种刺鼻的香,是想要他的命吗?   看来得找个由头,把她打发了出去。   柳娡担心了半宿,迷迷糊糊的睡去,次日才刚进院子,便叫府里的侍卫给逮了。   浣洗房的女使们一个个你瞧我,我瞧你,都闭嘴不语,埋头干活。   “跪下!”侍卫押着她,跪在了正主院中。   之后便无人再理会她,柳娡跪了一个时辰,天光大亮,谢无量起榻。   几十名着银装的一等女使端着银盘鱼贯而入,伺候完洗漱,膳房上早点,谢无量正在大厅的饭桌前,悠闲的用着丰盛的早点,一边问了句:“人寻着了?”   “回王爷,寻着了。”主院管事嬷嬷上前一步小声道:“约有十几个浣洗房的粗使婢子前来领的赏钱。”   “嗯。”谢无量应了声:“人呢?”   管事嬷嬷:“正前院跪着呢,都跪了一个时辰了。老奴瞧了眼,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儿,许是贪玩了点,没了分寸。”   谢无量冷哼了声:“且先让她跪着罢!”   “诶。”管事嬷嬷应了声,悄悄退了下去。   一大早听说人给寻着了,林姝儿半刻也未耽搁,就想瞧瞧这贱婢长啥样,是不是成心的。   柳娡跪得腿都麻了,可倘若只是罚跪,也没什么,就怕没这么简单。   她也不知道那谢无量心性如何,单看他为了将她寻出来悬赏一百两,就不是个好糊弄过去的主。   戚戚哀哀跪了两个多时辰,终是有人来理她了。   “把头抬起来。”说话的是个妙龄女子,与一般女使不同,她穿着华贵的锦缎,妆容精致,头上的珠钗也十分名贵。   那林姝儿一瞧柳娡,便恨恨的咬了咬牙,拔了根簪子,狠辣的朝她脸上划去。   那簪子与柳娡的脸只差毫厘,生生被人给拽住。   林姝儿抬眸一瞧,露出窘迫的笑脸:“原来是王嬷嬷。”   管事的王嬷嬷狠狠甩开了她的手,怒斥了声:“你这般是做甚?她不过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   “王嬷嬷,您可别看她年纪小,便已有这般心思媚惑王爷了,长大了还得了?”林姝儿一脸正直,还真似的替安荣王着想。   王嬷嬷冷哼了声:“这种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女使替王爷做主,你管好自个儿便成!再说过不久府里就要立妃,就算日后王爷宠幸于你,你顶了天了也不过是个妾室!” 第6章   “你!!”林姝儿气得红了眼眶,又不得对王爷的奶娘撒气,只得踹了柳娡一脚,骂了声:“贱婢,哼!”   王嬷嬷看着林姝儿甩袖离开,长叹了声:“乖张跋扈,哪里有个做女使的样子?还真当自个儿是这府里未来的女主人了!”   柳娡匍匐着上身,额头贴着地面,刚才被踢着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但是她不敢吭声,也不敢乱动。   王嬷嬷不由对她另眼相看,虽跪服在地,却一点也不见怯懦之意。虽疼在身上,却能忍着半声不吭。   “你唤作什么名字?”王嬷嬷突然兴志问了句。   柳娡:“回嬷嬷,奴婢名唤柳娡。”   “嗯。”王嬷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可知你为何会跪在这里?”   柳娡咬了咬牙,恨极那些出卖她的人,但又不得不道:“是奴婢不知轻重,冲撞了主子爷,奴婢罪该万死,只盼主子爷能熄怒。”   王嬷嬷失笑:“好个柳娡,你安心跪着罢。”说罢,转身回了屋里。   临近正午,谢无量看完书,被前后簇拥着去了听风小筑探望了二皇子。   昨儿谢长安受了惊,整个人都恹恹的,说是今儿不出去走动,想要静养。   谢无量满是歉意,陪了兄长用了午膳,便回了自个儿院里。   那贱婢还在跪着,他也未瞧上一眼,匆匆回了书房,还未到夏令时节,今儿这太阳实在毒辣。   下午,威远将军程征拜访,在谢无量书房里相谈了一个下午。   谢无量对兵法十分感兴趣,而程征在实战上经验丰富,于是谢无量便时常找他讨教一二,有时候还会亲自去城外大校场见识见识。   临近晚膳时分,程征起身拜别。   谢无量挽尊道:“程将军留在府中用晚膳,我这便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   程征笑着摆了摆手:“不不不,家中妻小还等着我回家一道用饭呢,我就不打扰王爷的清静了,王爷留步,不用相送。”   “那我便让王嬷嬷送送你,这王府大得很,廊坊阡陌,庭院景致又相差无几,好几次本王都迷了路。”说罢,谢无量抻着脖子往外喊了声:“王嬷嬷,送程将军出府!”   “是,程将军,这边请。”王嬷嬷赶忙推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站在程征这个角度,刚好瞥见了院子里一直跪着的柳娡:“这小丫头是犯了什么法?都跪一下午了吧?瞧着这年岁,与我家中长女相当。”   谢无量笑笑,收拾着桌上的书卷道:“也没什么大错,不过是正一正王府风气。”   程征做了个揖,便跟着王嬷嬷离开了主院。   待谢无量将桌案上的书卷收拾完,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到了庭院中。   柳娡跪得两条腿已经没有了知觉,浑身被汗水湿透,一张小脸苍白得吓人,小身子抖得厉害。   眼前名贵的长靴晃了晃,柳娡只觉自己摇摇欲坠,此刻却只能紧绷的神经盯着谢无量的鞋面,咽了咽吐沫星子。   突然眼前轻飘飘落下一只风筝,头顶响起主爷子冷峻低沉的质问:“这风筝是你做的?”   “回,回王爷,是奴婢做的。”   “哦?”谢无量拖长了尾音:“这上面的画,也是你画的?”   柳娡抿了抿干涩的唇,如实道:“是奴婢画的。”   “画得不错。”谢无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疑惑又问:“那你可会读书认字?”   柳娡这丫头吧,天生蕙质兰心,极其聪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并且还能学得很好。所以在书画上的造诣不说极其有天赋,但还是很不错的。   “会,会点点。”   谢无量听罢,便越发好奇,“把头抬起来,让本王瞧瞧。”   柳娡小心翼翼抬起了小脸,眼前的主子爷居高临下,这一抬头,难免与他视线冲撞,又惊得柳娡慌忙匍匐了回去。   谢无量也没瞧得甚清楚,只觉五官还算端正秀气。   “听王嬷嬷讲,你叫柳娡?姓柳,这般年纪会读书绘画,那柳怀卿是你什么人?”   这安荣王竟还知晓她的父亲?   “是,是家父。”   “啊~怪不得。”谢无量意义不明的笑了笑:“这柳家也曾算是风光无极的名门旺族,可你父亲实在太贪,不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行了,你走罢,别让本王再抓到你作妖,本王可不会次次都这般仁慈。”   “奴婢叩谢王爷开恩。”谢也谢了,头也叩了,却不见柳娡移动。   谢无量侧身睨了她一眼:“难不成还没跪够?”   柳娡怯生生的嗫嚅道:“不……不是的,腿,腿麻了。”   “腿麻了又不是手麻了,你不会爬回去?”说着还一脸嫌弃。   “是。”柳娡咬着唇,依靠着两只手臂匍匐前行。   “瞧,这不是爬得挺好?”说罢,不稀得再瞧她一眼,回了书房躺软榻小憩了。   三月中旬的夜,蛙鸣聒噪起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柳娡颤颤巍巍的一路艰难走了回去。   浣洗房这边还亮着灯,干完活计的女使团在一起热烈的讨论着八卦。   “你们说柳娡还能不能回得来?”   “我看是悬罗!”   “真是可怜,就算是能回来,也得脱层皮吧?”   “谁叫她作死?当王府后院是她家呢!”   ……   柳娡站在门外恨恨磨了磨牙,想起一句话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潜滩被虾戏,以前只当是调侃,落在自个儿头上,真真是件悲伤的事儿。   ‘嘭’的一声,门被用力推开,柳娡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房内,团在一起说八卦的女使们纷纷做鸟兽散了。   柳娡恨得小拳头捏得死紧,必须要忍耐,胜负不在一朝一夕之间。   可能是这些女使们也觉着自个儿过份了,渐渐良心发现,过来细声问了问:“诶~柳娡,你……你没受伤吧?”   柳娡拉上被子也不理会她们,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她枕边放了好些小玩意儿,有布艺簪花、核桃碎仁、发带、跌打药油……等等。   柳娡盯着这些零碎物件儿,心气消下了大半,撂起了裤腿,在肿起了膝盖上擦起了药油,眯着眼,盘算着后路。   趁着正午饭点,柳娡连着几日从狗洞钻出去置办了些便宜的金、银、铜三丝线,又买了一些漂亮的珠子和各色的布。   这些东西花不了太多钱,但对柳娡用处极大。 第7章   这些时日,她一有空便编织手工艺,这些绝活大多是从绮丽坊学来的。   柳娡很聪慧,又很喜欢看绮丽坊的娘子们编织这些,虽然以前从未动过手,但如今编织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又过了些时日,那日傍晚做完活儿,柳娡主动叫住了平日里对她十分苛刻的青裳女使。   “月荣姐姐。”   月荣回头瞧了她一眼,满是鄙夷之色:“何事?”   柳娡脸上挤出一抹示好的笑,小跑上前,从袖兜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往月荣跟前一推:“那日我瞧着绮丽坊的娘子们戴着好看,试着自己编了编,虽不如那些娘子们戴的贵重,样式也相差无几的。”   月荣心头一动,脸色顿时和善了许多,伸手捡了捡,越发喜欢,“瞧不出来,你这般心灵手巧。”   “我还会盘新样式的发髻,配这些簪花才漂亮呢!”柳娡越说越让月荣动容。   “那,那你给我盘个新样式瞧瞧?”月荣挑眉,虽有求于人,但说得一脸傲漫。   “成的!”柳娡用力点了下头。   柳娡给月荣盘发髻可谓尽心尽力,怎么漂亮招眼怎么来。   月荣满意得不得了,睡前还将枕头垫了垫,生怕弄乱了新发髻。   次日一早,月荣招摇的走了大半个后院,把后院里打杂的小郎君瞧直了眼。   好多女使前来打听,是哪个手巧的娘子能编也这么好看的发髻和簪花来。   月荣哪里这么容易就说?一个是没半分好处,二个是还能独享‘尊荣’。   柳娡自是知道,现在后院的女使与嬷嬷们,都在打探那位盘发娘子的下落。   待过了三日,柳娡又给月荣盘新样式,假装顺嘴提了句:“月荣姐姐,今儿好多人都在打听,是谁给月荣姐姐盘的发髻……”   月荣脸色一沉:“你说啥了?”   柳娡笑道:“我什么也没说,能给月荣姐姐一个人盘发髻,柳娡已经备感荣幸了。而且月荣姐姐生得好看,自是盘什么发髻都好看的。”   这话极是受用,月荣想着明儿梳着这新的发髻,美得让人羡慕嫉妒的神情,飘飘然的。   “对啦月荣姐姐,这是我自个儿自制的芙蓉膏,每日洗了面后,擦在脸上,有驻颜滋润的效果。”   说着,柳娡将一个圆形小木雕盒子递给了月荣。   月荣打开盒子嗅了嗅,又抹了一小块膏物在手背上,香味很好闻,还十分滋润。   “柳娡,你可真是神啦!你竟有这般天赋。”月荣美滋滋的收好了芙蓉膏,尽得了这么些好处,也不好意思一点儿也不回报。   见柳娡老实巴巴的转身离开,月荣叫住了她。   “你等等!”   “月荣姐姐还有何吩咐?”   “在浣洗房成天洗那臭哄哄的恭桶挺累的吧?你在那儿干活也确实屈才了。”   柳娡心儿鼓动着,脸上不动声色,只道:“柳娡命薄,孑然一身,只想混口饭吃便已满足了。”   月荣轻叹了口气,提点了句:“看在你心性纯良,又送了这么多人情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一把,明儿我去管事妈妈那里遛一圈,管事妈妈若问起这发髻是谁的手艺,我就说是你的。之后皆看你造化,懂了吗?”   “多谢,多谢月荣姐姐。”柳娡差点因太高兴而失了态,慌忙收敛了些,与月荣道了别便回去了。   次日下午,柳娡在院中刷着恭桶,有个着橙红色襦裙的女使张望了会儿,问了句:“谁是柳娡?跟我走一趟罢!”   柳娡想了想,丢下手里的竹帚,上前福了福身:“回这位姐姐,我便是柳娡。”   橙红色襦裙女使定睛一瞧,眼前这女娃娃顶多也不过十来岁光景,不禁惊诧了声:“呀,竟是这么个小不点儿,行,你跟我走吧,管事妈妈想见见你。”   那管事妈妈姓齐,以前在宫里给安荣王的母妃跟前当差的,是个心思细致,极能察颜观色之人,甚得重用。   所以王府初建,这齐妈妈被贵妃娘娘派遣至此,便是这府里的大管事之一,除了王爷能使唤得动她,怕是没人能动得了她了。   齐妈妈在主子爷面前自是谨小慎微,但在府里一干女使老妈子跟前,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柳娡在外头都跪了一下午,那齐妈妈睡了午觉起榻,才唤她进来,又是一长跪。   “奴婢柳娡,给齐妈妈请安。”   齐妈妈接过女使递来的茶水,喝了口醒了醒神。   “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柳娡诚惶诚恐的抬起了小脸,一双灵动的眼低垂着不敢乱看,顺眉顺眼的极是乖巧。   齐妈妈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瞧了瞧,点评了句:“这骨相……天生一股子狐媚劲儿。怪不得会作弄这些个东西,所幸你手艺不错,便过来给我作弄看看。”   “是。”柳娡起身跟着走到了梳妆台前,待齐妈妈坐定,便将带来的行头从袖兜中拿出。   齐妈妈一瞧那些银丝花簪,心头一动,做工细致精巧,花样独特,着实叫人喜欢。   “这都是你做的?”   “回齐妈妈,是的。”   这会儿,齐妈妈倒是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她佩服有真本事的人,她一生未嫁,在权贵的牢笼里,实在见多了无才便是德的菟丝花。   柳娡的十指纤长灵活,齐妈妈从镜中打量着她那双手,动作优美又利落,很快就给她梳好了发髻。   齐妈妈端看着镜中今儿格外精致的自己,心情顿时大好。   “你说,你唤什么来着?”   “回齐妈妈,奴婢名唤柳娡。”   齐妈妈思量了片刻,便道:“从今儿开始,你便跟着我打理府中一些杂事儿罢。”   柳娡听罢,慌忙跪拜了下:“多谢齐妈妈提拔。”   齐妈妈笑了声,拿过一盒青黛往她白俏的小脸上糊乱抹了抹,顿时一张小脸灰溜溜的,惹得在场的几个女使掩嘴笑了出来。   抹完,齐妈妈又拿过镜子递到她跟前照了照,道:“以后你便以此面目示人,好好干你的活儿,别尽想些有的没的,懂了?”   柳娡眼眶泛红,咽下喉间一股子涩味儿,答道:“懂了。”   齐妈妈朝其中一个着青色襦裙的女使招了招手:“这些时日,你便带着她罢,教她学学府里真正的规矩。”   “是,齐妈妈。”青衣女使冲柳娡笑道:“发什么愣呢?这便去收拾了东西搬过来吧。” 第8章   柳娡赶忙跟了上去,青衣女使道:“我叫青梨,你以后唤我青梨姐姐就成了。”   柳娡点头,嘴甜的唤了声:“青梨姐姐。”   走到浣洗房院外,青梨说道:“我便在这儿等你。”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大伙儿都散了工回了屋里歇息。   柳娡站在屋前,抡起袖子把脸上的青黛擦了擦,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柳娡回来,一个个八赶卦的追问。   “柳娡,管事妈妈找你做甚?是不是有什么好处你没同我们讲?”   “是啊,咱们同吃同住也快小半年了,到底有什么不能讲的?”   “想吃独食呗!”   ……   柳娡一字不发,开始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包袱。   见她收拾包袱,顿时所有人沉默了下来,互换了个眼色,派出了一个代表上前询问。   “柳,柳娡,你这是干什么呀?怎么突然就收拾包袱了?难道,你又犯了什么事儿,被赶出去啦?”   柳娡很快将包袱收拾完,直起腰板对上前询问的女使道:“各位姐姐,多谢这些日子对柳娡的‘关照’,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咱们后会有期。”   怕是以后也难在王府里见到她们了,虽说同在王府,但是王府太大了,阶级又森严。   等她们在这浣洗房出头,也不知是何夕。终究不会是一路人的。   “欸~你,你这就走啦?”   柳娡头也未回,更没有任何留恋,这小半年的回忆并不怎么好。   青梨将她安置在了同一个下房里,当日便领了她去王府库房,叫来了绣坊的娘子,给她量了新衣衫的尺码,又重新给订制了腰牌。   青梨告诉她,她是上升得最快,府中年龄最小的青裳女使。   齐妈妈管的是府中女使和小厮调动去向,柳娡虽暂时留在了齐妈妈身边教养,但并不会长久。   大约十来天,柳娡的青裳和腰牌都做好送来了。   穿上新衣裳,梳了个新式的双丫髻,更显格外俏丽可爱。   但柳娡不能以此真容示人,齐妈妈不喜欢。   白俏的小脸抹上青黛,远远看着就像一张脸上生了暗灰色的斑块,倒算不上奇丑,反正不好看。   柳娡还小,也不甚在意,只是瞧着别的女使姐姐时常打扮得明艳可人,有点羡慕罢了。   因柳娡能写会画,很快便成了齐妈妈的得力左右手。好多轻巧又得花费心思的活儿,全都是找柳娡帮忙。   掩盖了容貌,反而突显了她真实的能力。小小年纪处理起事儿来,有条不紊。   眨眼间,柳娡在王府里呆了两年,这一年的大雪来得比往年要早了许多。   柳娡掌着灯,拿笔醮了醮墨,抄录腰牌上的新人名字,又将王府里的老人名册都统计核实了一遍。   统计完已经很晚了,归类的事情,只能明天再做,年前一定要完成这些工作。   收好名册笔墨,柳娡提了灯锁上了书房的门。   她现在所居的院落,是王府的东院,名为升阳阁。   齐妈妈说了,以后有了正一品的王妃,便与王爷一同住主院,正二品的侧夫人才住东院,西院那边大约给正三品的妾妃。   只是他们王爷似乎对娶妃并不感兴趣,约是两年前她刚来府里,便传闻要有王妃住进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柳娡拉上黑色斗篷上的帽子,与夜色融为一体,提着灯不紧不慢的沿着东院走廊往东北方向的藏书阁走去。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隐隐有冰碴子绊着小雨飘在她脸上,柳娡冻得抽了口气,加快了步子。   一年前,柳娡便发现了这座鲜少有人问津的藏书阁,这里的藏书量惊人,什么本子都有。   上到国策史记,下到民间绘本,只要能想得到的书类,都能在这里找出一二。   这若大的藏书阁,便是柳娡所有的精神粮库。   通常他们王爷会在主院的书房里看书批改册子,白天偶尔会来藏书阁翻找两本书。   柳娡深夜过来,是不会碰上那位爷的,除非有意外。   藏书阁的钥匙在大总管那里,柳娡身段绵软柔韧,翻窗极为容易,而且窗户的闩子柳娡用一根细铜丝就给弄开了。   那扇西北边的窗户不易被人发现,柳娡每每离开只是虚掩着,方便下次再来。   顺利翻过窗,柳娡寻了两本诗经,又寻了三本民间异志闻,美滋滋的倚在书架角落就着灯笼,开始看了起来。   有些实在精彩,没看完舍不得放下,她会冒着风险带出去,看完再送回来。   不过这事儿她没做过几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藏书阁丢了书,往大了说也能掀起一番风浪。   正看得聚精会神时,藏书阁外的阶梯传来一阵脚步声,柳娡太入神未发现。   直到沉重的锁发出金属的暗哑声,柳娡吓得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第一时间吹熄了灯,看着左前方那扇虚掩的窗,还有已推开的门,她放弃了逃跑的念头,龟缩在一角不敢动弹。   大总管:“王爷,这天儿冷,过一会儿我叫人给您暖壶酒或者送些吃食过来?”   “你看着办。”谢无量接过总管手里的灯笼,大步走向书架前找起了程将军与他提起的几本兵书。   大总管将带来的小暖炉搁在桌上,拿了火折子点了几盏灯,顿时藏书阁的书案周围都亮堂堂的。   此时外边几个女使拿了几个果盘和厚实的皮毛毯子,小厮相继抬了个烧得正旺的炭炉快步走了进来。   炭炉上温了一壶青酒,大总管抻着脖子,望了望在书架间穿走的安荣王,“王,王爷,小的叫人备了些过夜的东西,您看还要添些什么?”   谢无量正认真找着书,也没理会他们,待找好书看他们跪了一地待命,他挥了挥手道:“这里用不着人伺候,都回了罢!”   大总管本想要留着女使留守,话到嘴边便也作罢,带着下人们都退出了藏书阁。   谢无量倒了杯温热的青酒,坐到了案前,然后裹上了皮毛毯子,揣着小暖炉,似乎是准备在藏书阁过夜了。   外边的雪开始下得簌簌直响,或夹着狂风呼啸。   柳娡缩在角落里,又冷又怕,只盼着这安荣王早些回去。   直到过了子时,那壶青酒喝了一半,谢无量脸上有了些倦容,但仍旧一手撑着脸侧,继续翻阅兵书,偶尔兴志一来,在书中提上两笔。   柳娡越发用力的团紧了自己,有些绝望。又冷又饿又困…… 第9章   谢无量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紧了紧毯子倚着软榻开始打起了盹。   好安静。   柳娡静等了许久,直到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她才敢挪动着僵直的小身板,四肢着地,小心翼翼的往前爬行了一段距离。   她躲在书架后往书案那边瞧了瞧,谢无量熟睡了,正是好时机!   柳娡身法轻巧,才刚冲出两步,‘嘭’的一声巨响,风雪将那扇虚掩的窗给吹开了,谢无量一下子从浅眠中惊醒。   说时迟那时快,柳娡吓得肝胆俱裂,又赶紧退了回去,听到谢无量起身,躲避已是来不及了,只得戴上斗篷的帽子,继续团成团。   谢无量起身走到窗口伸手关了窗,并上了闩子。   折身时,突然瞄到书架一角缩着个黑乎乎的球,这球体积还不小。   谢无量自然十分好奇,藏书阁怎么会出现这么个玩意儿?   于是乎,他抱着十足的警惕性慢慢靠近,然后双手环胸歪头打量了许久。   柳娡拽着斗篷的手都在巨烈的发抖,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后背,咽了口吐沫星子,吓得脑子已经无法再正常思考接下来要如何。   终于,谢无量伸出了第一脚,踢了踢眼前这个黑乎乎的球。   没想,那球还自己在地上滚了两滚。   谢无量入鬓的浓眉紧蹙,好奇的又踢了两脚,那球又滚了两滚。   “出来!”   柳娡惊慌的瞪大了双眼,越发用力拽紧了小斗篷,不敢出来。   “好啊,本王亲自动手,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妖孽!”说罢,伸手抓过黑色的斗篷,想将斗篷掀开。   柳娡眼里闪着泪花,又急又慌又怕,谢无量力气太大,哗啦一声便将她的斗篷给掀了。   可用力过猛,柳娡又刚好松手,谢无量踉跄退了两步猛地撞在了书架上,高处的一排书哗啦啦的砸了下来。   柳娡出于求生本能,蹿得飞快,跑到窗下拉开闩子夺窗而逃。   谢无量揉了下被砸疼的头,看了看手里的斗篷,又看了看夺窗而逃的那道小身影,气得脸色铁青。   正要上前查看一番,突然有什么东西硌脚,谢无量低头挪脚一瞧,是块腰牌。   他捡起腰牌吊着眼角瞧了眼名字,低沉微哑的嗓音从牙关挤出:“柳、娡?柳娡……柳娡,这个名儿好生熟悉。我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   “娡儿,齐妈妈带了大总管过来,说要提你见主子爷。”   一大早,还未用早膳,青梨一脸担忧严肃,瞧着柳娡小脸惨白,心神不宁的模样,青梨更加断定了自个儿的猜测。   “你真的犯事儿了?”   柳娡咽了咽吐沫,紧扣过青梨的手,真诚道:“青梨姐姐,我若……我若没有回来,床板下暗格里的那个木匣子,你便拿去。”   青梨抽了口气儿,眼眶泛红:“娡儿,你到底犯什么事儿了?是不是真的很严重啊?你……”   “姐姐,娡儿先过去了,若能回来,再好好与你说。”   没敢让大总管与齐妈妈久等,柳娡抽了口气儿壮了壮胆,推门走了出去,福了福身。   “给大总管,给齐妈妈请安。”   “哼!”齐妈妈那张脸都快冻出寒霜:“有你在,我老婆子就安不了!走吧!”   柳娡低垂着头,默默跟在齐妈妈身边。   大总管笑了笑,安慰着齐妈妈:“齐妈妈您也莫动怒,咱也不知道是个啥事儿,王爷他宽厚仁慈,定也不会为难这小丫头的。”   柳娡到底还是齐妈妈带的人,想着精心培养着,嘴上虽不饶,却又忍不住打听。   “王爷一点儿风声也未透露吗?”   大总管想了想,说道:“今儿早上从藏书阁过来用了膳,也没见王爷神色异常,只是突然提了一嘴,要见见升阳阁的那柳娡。”   齐妈妈又气又急,暗里拧了拧柳娡手臂上的皮,狠狠给了她一记眼刀子。   到了主院的西厢堂屋里,齐妈妈与大总管领了人跪拜了坐在上位太师椅的主子爷。   王嬷嬷细细瞧了瞧那十来岁的小丫头,分外眼熟。   谢无量沉声道:“你们都先退下去罢,本王私下问她些事儿,出去时把门带上。”   齐妈妈临前瞧了柳娡一眼,暗自叹了声跟着退了出去。   谢无量死死盯着她许久,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懒懒的拿了桌上的一本诗集,翻开。   遂沉声读道:“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下一句是什么?”   柳娡咽了咽吐沫润了下嗓子,颤声道:“衣,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又翻了翻,读道:“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窗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娡:“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继续翻了翻,又读道:“妍姿艳态腰如束,笑无限、桃粗杏俗。玉体嘶……”谢无量未能念全,眉头深锁地丢到了柳娡面前。   “你小小年纪,就尽看这些?!”   柳娡咬着唇,泫然欲泣,低呐:“后面的还未来得及看。也,也不是尽看这些的。”   “哦?”谢无量随口念道:“昔者促尼与蜡宾从,事毕,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   柳娡哽咽着接道:“促尼之叹,兽叹鲁也。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谢无量挑眉,原本积压的一股子气焰,一下子打消了下去。   “把头抬起来!”谢无量命道。   柳娡含着泪水,咬着唇缓缓抬起了头。弯眉低垂,眼神儿不敢乱瞟,一副楚楚可怜。   谢无量呷了口茶,抬眸认真瞧了瞧,上次未看清楚,这次倒看清楚了。   白俏的小脸上竟长了一大块灰暗的斑,说不上难看,也绝对不漂亮。   “柳娡。”谢无量将她的名字咬音极重,“本王记得两年前,见过你一面。”   “是,奴婢……奴婢该死!”   谢无量看她这小身板簌簌直抖磕头求饶,心中突生了一股子怜惜之情。   “你可知晓,你父亲是何故贬至南荒之地的?”   柳娡生于富贵,过了十年的骄奢日子,再加上父亲以及六姨娘的浸染,若说她心如明镜,有大是大非,绝不现实。   那几分邪气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可她偏又极狡黠聪慧,这种人最终的结局只有两种。   要么平步青云,手握权贵。要么……死得极其惨烈。   好在,她相貌平平无奇,或能安然渡日,谢无量如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王爷,悄悄在您耳边说个事儿。   谢无量:说啥?   作者:您未来的娘子,叫柳娡~~~~~~~~~~~~~ 第10章   柳娡想了想道:“是父亲……父亲他做错了事,贪脏枉法违背了当朝律例。”   谢无量冷笑了声,悠悠道:“你父亲是个奇才,九岁随口成诗,十岁院试秀才。仅仅十二岁那年博得会元之名。之后平步青云,十六岁殿试三甲进士!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有这般才情能耐?他出生贫寒,为官之后却一心贪图富贵,中饱私囊,结党营私,官商相护!”   “国子监的先生曾拿过他早年的文章做为范文学习,所以本王对你父亲深有印象。得知后来他种种做为,很是痛心。”   “时事难从无过立,达官非自有生来。前人能有这般觉悟,为天下百姓为国家而身先士卒。你父亲有如此才能,却半分也不珍惜念及朝庭给他的权贵体面,说到底,万物过犹不及。你跟你父亲一样,心思过于活泛,自持聪慧才能,永不满足于现状。”   “你是女子,尽学了这些个歪门邪道,终究会葬送了你自己!好好回去面壁思量思量罢!不要再有下次,听清楚了?”   说罢,谢无量将余下的三本艳词野史书籍全丢给了柳娡。书里还夹着她的腰牌,一并掉落在她眼前。   “奴婢,奴婢嗝……听,听清楚了。”柳娡又连磕了三个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无量轻叹了口气,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此时心气全消了,道了声:“你起来罢,本王今儿不罚你。”   听到不罚她了,柳娡心中一喜,打了一个嗝眼泪说收就收了。   谢无量冷不丁瞥到她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又道:“但你别高兴得太早。”   果真,那眼泪又跟开了闸似的往下掉,凄凄哀哀的,模样好不可怜。   谢无量又气又想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怕还是博同情,还是真心有悔过。   “本王屋前的庭院,这一个月就归你扫了。”谢无量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柳娡擦了擦泪水,福了福身将书收好埋头开门走了出去。   ****   从那日后,柳娡早膳之后,和晚膳之前,都会来主屋这边的院子扫雪。   林姝儿得知这么个存在,紧赶慢赶的过来了,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现在王爷还未立妃,只要是未婚适龄、外貌秀美的女子,都有机会爬上位。   柳娡喘了口气儿,早起第一件事,是给齐妈妈梳髻,第二件事儿便是来主子爷庭院扫雪,扫完雪回去还要整理名册,帮着齐妈妈他们分派好新来的女使。   眼看就要过年了呀。   突然扫帚碰到了一双精致的绣花鞋面儿上,柳娡心下一惊,抬眸瞧了眼,来人着装打扮贵气,正是那两年前踢了她一脚的人。   柳娡慌忙跪下行了行礼:“姑娘……”   林姝儿瞧她不过十二年华,脸上还生了一块丑陋至极的黑斑,顿时没心思与她周旋了。   “你怎么扫雪的?看着点儿,这要是把雪扫到主子爷的鞋面上,可有你好果子吃!”   “是,都怪奴婢没瞧清楚。”   “呵!”林姝儿冷嗤了声:“长得丑还这般愚钝,你这辈子顶了天了也就是个扫院的下贱奴才!”   ……   王嬷嬷正拿了糕点经过走廊,见着了这一幕,实在是越发看不惯她这些德行。   冷着脸收回了视线,走到了书房外。   “王爷,我叫下人做了些糕点,送来给您尝尝鲜。”   “进来。”   谢无量作完文章,将手里的紫毫笔搁在了笔挂上,抬眸瞧了眼王嬷嬷送来的点心,顺嘴问了句:“将才外头嚷嚷什么?”   主子爷发问,王嬷嬷当然顺杆子告了一告。   “是那林姝儿,越发没规没矩,把自个儿当主子了。”   王嬷嬷悄悄打量了谢无量一眼,脸色难看,神情冷峻,于是又趁热打铁。   “话也说回来,这林姝儿总的是个通房丫头……若是王爷不想宠幸她,还是早早打发了出去为好。”   谢无量靠进椅子里,闭目捏了捏眉心,沉声道:“那也得找个由头打发了出去。”   王嬷嬷又提了一嘴:“今年林姝儿二十有二了,按以往宫娥满二十三便可出宫嫁人去。如今她到了王府,王爷既未宠幸她,便可结了银钱,打发出府去了。”   “嬷嬷说得极是,那便照这么办吧。”只是眼下可得想什么法子调她去别院?   柳娡见林姝儿扯了扯衣领,风情万种的往书房那边走去。   谢无量言行举止,是极为端正的君子做派,林姝儿做了这么多年的通房丫头,如今还是个通房丫头。   柳娡便可断定,谢无量瞧不上她。   可也不知这主子爷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其他皇子早早经了人事,立了妃子,年年都有传言他要立妃,今年眼看都过了,怕是又没戏。   没一会儿,便见谢无量从书房里走出来,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姝儿。   林姝儿可谓使尽了浑身解数,那谢无量瞧也未瞧一眼,甚至看得出来越发不耐烦。   柳娡晶亮的眼珠子转了圈,拿着扫帚快步往走廊那边走去,就在走廊下阶梯处时,柳娡发了狠的撞了上去。   “哎呀!”林姝儿尖叫了声,摔了个四脚朝天,疼得她那张小脸惨白。   走在前头的谢无量听到呼声,下意识回头瞧了眼。   只见柳娡正上前去搀扶林姝儿,一边卑微的道着歉。   “姑娘,对,对不起!对不起……”   林姝儿一个没忍住,泼辣的性子毕露,扬手就给了柳娡一巴掌,柳娡弱不经风的,整个身子被打偏,额头撞在了一旁柱子上,顿时见了血。   “你……”林姝儿无措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柳娡,一阵心慌。   忙跪下向谢王量讨饶:“王爷,王爷明鉴,奴婢刚才并没有用什么力气,是……是她自己不小心撞柱子上的!王爷……”   柳娡捂着额,那鲜红的血从指缝溢出,跪在了林姝儿身边。   “都怪奴婢不好,姑娘许是被撞疼了,性子急了些……”   “你个贱婢!”林姝儿气得浑身直抖:“我根本就没有用力打你!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柳娡吓得身子一个劲儿直抖:“姑娘息怒,奴婢并没有怪姑娘的意思。”   “你还敢怪我?”林姝儿眼眶一片绯红,恨不得将眼前这贱婢给撕碎:“看不出来啊,你小小年纪,城府这般沉!早知道,早知道就应该把你赶出府去!” 第11章   “求姑娘饶了奴婢。”柳娡匍匐在地,连连求饶。   林姝儿仗着自个儿服侍了主子爷这么多年,再如何,主子爷也不会为了这贱婢把她怎样。   “你个贱婢给我闭嘴!”她嘶嚎着好不委屈拽过柳娡用着晃着:“你向王爷说清楚,你说啊!是你自个儿撞柱子上的,你说啊!”   “姑娘……姑娘请……请放手。”柳娡被她晃得头晕。   谢王量狠抽了口气,低斥了声:“够了!”   “王爷,王爷您可千万别信她,她就是个小狐狸精,留她必定会后患无穷!”   谢王量将林姝儿推开,毫无怜惜之情的将她丢向院子。   “王嬷嬷!”谢无量喊了声。   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王嬷嬷这才走了过来,福了福身:“王爷。”   “林姝儿德行不端,目中无人,今日便将她打发出府去吧,本王不想再看到她。”说罢,甩袖大步离去。   “是。”   王嬷嬷招呼了守院的侍卫:“还不把这泼妇带下去?巳时之前必定要让她收拾好细软离去。”   林姝儿不甘的哭喊着,恁她再如何哭闹,已然没有一点用处。   王嬷嬷看了眼地上的小丫头,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瞧了瞧额头上的伤口,道:“我带你去上点药。”   “多谢嬷嬷。”柳娡暗暗舒了口气,诚惶诚恐。   王嬷嬷将柳娡带到了自个儿屋里,柳娡接过药,抿了抿唇道:“嬷嬷,我可以自己来。”   王嬷嬷拿了面铜镜给她,柳娡道了谢,照着镜子里的影象给自己上了药。   柳娡连大气都不敢出,这王嬷嬷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拿那种眼神看她,好像洞悉了一切的眼神。   见她上好药,王嬷嬷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问了句:“你还记得,两年前见过这林姝儿罢?”   柳娡眨了眨纯真的大眼,没有回答。   王嬷嬷意义不明的笑了笑:“你不要以为这种小把戏,能瞒得过主子爷。主子爷远比你们要精明得多。”   柳娡福了福身,应道:“是,奴婢记住了。”   事实上,从一开始,柳娡做得如此拙劣,根本就没想要瞒过谢无量。   不过也是这林姝儿太沉不住气了,没栽在她手上,也得栽在别人手上。   王嬷嬷疑惑的问了句:“你脸上的斑块是怎么回事?”她记得两年前见她,并没有这斑块的。   柳娡如实答道:“是青黛。”   王嬷嬷一下子便明白了什么,没有再追问。   “行了,你回去吧,日后望你安份些,记住,聪明反被聪明误。”   “多谢嬷嬷指点。”   ****   到了晚间巳时,林姝儿拿着包袱抽噎着站在院门口不愿离去,那侍卫打了个哈欠催促着。   “姑娘,赶紧走吧,咱还得回去交差呢!”   “不用你催,我自会走的。”林姝儿字里行间满是不甘,擦了把脸上的泪水。   正在此时,走廊那端轻吟着一阵清脆悦耳的歌声。   林姝儿与侍卫们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正是那柳娡披着红色的斗篷,提着莲花灯笼,脚步轻快的经过长廊。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   林姝儿恨得咬牙切齿,那双眼一片血红。   末了,柳娡蓦然回眸冲她一笑,身影翩翩消失在走廊尽头。   拿回来的四本书很快看完了,柳娡如常办完工,待到辰时(8~9点)悄摸着来到藏书阁窗下。   她深吸了口气,轻轻推了推那窗,只听得吱吖一声,窗被推开了。   此时柳娡才敢笃定自己的推测,安荣王虽略施罚戒,却并未明令禁止她来这藏书阁,小窗还未闩,不但不禁止,还似是有意让她再来。   想到此,柳娡这才大胆翻身进了藏书阁,提灯又挑了两本书如常窝在角落里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柳娡一目十行,记忆力极强,不说过目不忘,但用了心思的必定能烙于心。   连着好些时日,谢无量没有来藏书阁。   虽在谢无量庭前扫了一个月的雪,但柳娡并不时常见到这位主子爷。   这位主子爷不是在书房里作学问,就是在大教场里练兵,难得位高权重,俊雅无匹还文武双全,怎叫那些女子不痴想?   但柳娡年少不经事,只觉得这主子爷着实好看得紧,除了好看之外,还算是位真正的正人君子。   除此之外,柳娡便再无他想。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眨眼间过了桃花浪漫时节,五月底的桃子熟透了。   柳娡凭着满十三岁生辰这日,齐妈妈放了她一天的假,好久未有这般闲暇。   拿了出府令牌,柳娡精心打扮了一番,十三岁的小姑娘己然懂得爱美,绾起的双丫髻垂下一对儿梅红色流苏穗子,份外俏皮明媚。   藕色对襟襦裙,衬得柳娡的肤色面若桃李,白里透红。   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妆容,柳娡神色一黯,依着齐妈妈这些年的要求,又往脸上抹了青黛。   得知她今儿要出府,一干青裳女使都会托她捎些外边的胭脂水粉进来,那些粗使丫鬟想让她带东西,便得让她拿点儿回扣。   柳娡拿得不多,她眼光毒辣,带的东西次次物美价廉,故她吃粗使丫鬟回扣的事儿,一个个都心甘情愿。   一来二去,柳娡与那胭脂行的老板熟络了起来,她心思狡黠,便与那老板做起了买卖,以最低的成本价订购了货品。   那老板小本行,见她一次总是要得很多,而且样杂,便欣喜答应了。   想来六姨娘以前自制胭脂水粉,还编成一个小册收容了起来,厚厚的一叠;她叫柳娡得了空便看看,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柳娡漫不经心的拿着那小册子看了两三年,虽从来没有实践过,但六姨娘会的配方,她都一一记在了脑海里。   她将这胭脂行最低廉的基础配方买回去,再加以改良才会有那么好使。   买好东西尚早,长街今儿人特别多,说是什么天香阁选花魁,所以柳娡抄了安静的小巷走。   忽地,她听到一声激烈的打斗与咒骂声。柳娡下意识将自个儿好生藏在了角落,往事发地瞧去。   只见一群地痞流氓欺压着一个弱冠少年,弱冠少年只是抱着头哀嚎着:“有种你们打死我!反正爹娘死了,留我一个人活着也无甚多意思!!” 第12章   柳娡向来不爱多管闲事,惹祸上身。   但听到少年绝望嘶吼的那一声,竟是不由想起自己凄凉处境,颇有同情之心。   一时起念,便大了胆子喊了一嗓门儿:“官差大哥,你们可总算来了!”   那些地痞听到官差来了,啐了口吐沫星子,撂了几句狠话,做鸟兽散了。   少年疼得倒抽了口气,许久也未见官差过来,不由好奇抻着脖子瞧了瞧:“谁?谁在那儿?”   柳娡漫不经心的提着编织篮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的看了眼少年郎。   这少年郎生得十分俊秀端正,肤如瓷玉,眼神如炬,瞧他那细皮嫩肉,定也知他曾是在富贵人家好生养着的少爷。   少年郎脖子仰得有些疼,抬起手腕捏了捏自个儿后颈,又是疼得抽了口气。   他实在没力气动弹了,倚着墙了无生趣的打量着柳娡,讥笑了声:“哟,打哪儿来的丑丫头,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柳娡低垂着眉眼,冷静瞧着他,虽是不语,却是腰杆直挺,一副从容不迫。   “看来,还是个哑巴,又丑又哑!”少年郎满是恶意,似是责怪她不该多管闲事,他反正活着也没啥奔头。   柳娡微低下头,伸手揭开了篮子上的那块粗布,拿出一个桃子。   少年郎冷嗤了声,别开了脸,他最不喜欢吃桃子。   柳娡想了想,又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酥饼。   少年郎咽了咽口水,嘀咕:“你别想拿一个酥饼收买我,我最不吃这一套,本公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会向你一个酥饼屈服吗?”   谁知,柳娡竟也不劝他,将酥饼重新收回了油纸包里,少年郎面露急色,但碍于颜面,又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觉得肚子越发饿了。   这姑娘竟也不劝劝他,说不定劝上两句,他就依了呢?   看来,从一开始拿出个桃子就没什么诚意。   少年郎正这样想着,只见柳娡又从篮子拿出一个鸡腿出来,递到他鼻尖晃了晃,问道:“要吃吗?”   少年郎这会儿哪还顾及什么颜面,先填饱肚子再说!   “给我!”   柳娡旋了个身,敏捷的躲了开来,“我刚才救了你。”   少年郎邪性的撇了撇嘴,满是不甘愿:“那我可谢谢你了!”   “鸡腿不想要了?”   “你……”少年郎正要发作,眼见她要把鸡腿塞回篮子里,少年郎一秒破功,扑上前抱着柳娡的腿痛哭流涕,这模样可实在不太好看。   “是我错了,小仙女,小菩萨,我真的太饿了,我沈恪今儿吃你一个鸡腿,将来必定回报小菩萨恩德。”   这话听着倒挺耳熟,柳娡见他服了软,又与她同命相连,便把鸡腿递给了他:“吃吧。”   “谢……谢谢。”沈恪臊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了鸡腿,见她要走,沈恪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拉住了她的裙。   “你叫什么啊?我说了要报恩,总得知道小菩萨你的名字住处吧?”   柳娡没图他报什么恩,又有些好奇,他现在一无所有,要怎么报恩。   “我叫柳娡,只是安荣王府的女使。”   “哦~”沈恪盘了腿连最后的骨头啃得连渣都不剩,随后一本正经道:“安荣王府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柳娡眨了眨眼:“你为何这么说?”   沈恪冷嗤了声:“所谓盛极必衰,那安荣王如今比当朝太子还得宠,可不是件好事,不出几年,你且看罢!不如……”   柳娡歪头:“不如什么?”   沈恪笑得邪气:“不如你谋划好后路,早早出府,待你及笄之年,我娶你为妻。你看你,长得这么丑,将来长大了肯定没人要你,没关系,今日这鸡腿之恩,我以身相报!”   话音刚落,雷鸣阵阵,沈恪心虚的仰着脸瞧着忽地乌云密布的天,半晌没说话。   这是老天爷都不答应吗?   大雨倾刻间瓢泼而下,沈恪立马起身,拉过柳娡往巷子里跑,边跑边道:“这里不远处有间瓦棚,堪堪能避雨。”   柳娡也未多想,举起袖去挡雨,可头发还是打湿了好些。   瓦棚果真只能堪堪避雨,半分谦辞都没有,俩人紧挨着站在一块儿,往哪边挪一寸都得淋个透。   柳娡抡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那青黛一番雨水冲洗,没一会儿便擦了个干净。   沈恪扭头正要邀功一番,当迎上柳娡微仰的小脸时,怔愣在当场。   柳娡还不自知,不安的低头瞧了瞧自个儿,还算得体,便问他:“你这般瞧我做甚?”   沈恪尚未醒过神来,低呐:“这真真是小仙女下凡了……你,你脸上的大斑块,没了。”   柳娡这才了然,说道:“那不是斑,是抹上去的青黛。”   沈恪一个激泠回过神来,有些结巴:“你,你你……干什么抹那东西在脸上?”   怪不得连老天爷都扫兴呢!   感情人家是真仙女,看她这穿着打扮,在府里女使中,也算混得不错的,再过几年出落得更标致,以她这容貌,被主子爷宠幸也是迟早的事儿。   柳娡不带个人情绪,如实答道:“府里管事妈妈叫我扮成这样,我便扮成了这样,未问原由。”   沈恪不由长叹了口气,心道,让你扮成这丑样,是怕你以色惑主吧!   但沈恪却又是另一番说辞:“管事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可千万别让王府里的人瞧见你真正的样子,定会惹来许多麻烦。”   这话,沈恪不经意的藏了私心。   柳娡冲他笑了笑:“我知晓!”   沈恪摒住了呼吸,脸上一阵臊热,别开了脸去。小心脏也不知什么原由,扑通扑通的跳着。   这初夏的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满天乌云散去,光风霁雨。   “我要走啦。”   “就,就走了?”   柳娡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脚步潇洒轻快的向前走去。   “柳娡!”沈恪也不知为何,心生了不舍,下意识叫住了她。   柳娡回头看去,以为他要与自己道别,于是又挥了挥手。   沈恪喊了声:“我说以身相许,你考虑考虑!”   柳娡也不知听没听到,俏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沈恪眼前。   沈恪长长叹息了声:“既然你救我一命,那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反正我沈恪活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以后就当是……为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鸭,今日留言的小读者,都发小红包,赶紧来! 第13章   柳娡往回走时,瞧见平时日琳琅市场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位置四周正是许多酒楼茶馆,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吆喝声跌宕起伏,另一边停着好几辆花车,看样子便是之前他们说的选花魁。   柳娡想着时辰还早,便抱着篮子凭着瘦小的身子往人群里钻去。   她身子骨灵活,跟条小泥鳅似的,没一会儿便钻到了前台。   若大的高台上,只见一个身穿霓裳羽衣的美丽女子,身轻如燕翩翩起舞。   台下的男人兴奋的高谈阔论着。   “台上那位,就是凤鸣阁第一头牌咏香娘子!真真国色天香啊!”   “哎呀,美!跳得可真好!”   “听说了没有?那詹事府的大公子曾为一赌芳容,一掷千金呐!”   ……   柳娡端看了会儿,许是见过六姨娘那般绝代风华,家中几位姨娘都个顶个的美艳出色,这咏香娘子看起来确实还不错,但舞却跳得一般。   又看了一会儿,柳娡甚觉无趣,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听到有人议论。   “听说今儿谁夺得头筹,便能拿到五百两赏钱呢。”   ……   柳娡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志,自然是钱越多越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放过这次机会,她会发自灵魂深处的罪过。   柳娡拉了一个大哥问了问,哪儿能报名参加比式?那大哥瞧了瞧她,见她容颜秀丽,不过十三四岁光景,疑惑句了问:“那台上可是咏香娘子,你可确定?”   柳娡用力点了点头,大哥指了指那边比赛理事的几个妈妈,“你去那边问问。”   此次主持赛事的老妈子一瞧来了个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打擂台。   不卖身,不卖艺,就为了那五百两赏钱。   赛事确实没有明文规定,不让别人参加,反正图个热闹与名气,吸引更多的客人。   老妈子爽快的答应了,说道:“若想参赛得交报名费,100文钱。不过你放心,参与奖就有一两银钱,前十名五十银钱,首魁才有五百两。”   柳娡爽快的给了100文钱,拿出一块丝绢蒙住了脸,她的身份还是十敏感,没人知道才好。   若不是这五百两太吸引人,她也不会冒这个险。   ****   高台旁的名肴楼贵宾上房,两个出色的少年郎君对面而坐。   此时,上房里的下人都谴了出去,谢无量径自拿了白玉酒壶,将酒杯斟满。   二殿下谢长安笑了声:“再过一段时间,我便要去封地了,路途遥远,像这样对酌的机会,不知何时才会有啊!”   谢无量举起酒杯:“我敬二皇兄,一路顺风。”   谢长安爽朗笑了声,举杯一干而尽。   酒过三巡,谢无量又叫小二上了些小菜,谢长安酒量不如谢无量,几杯下肚便带了些醉意。   “三皇弟,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谢无量心脏漏掉了一拍,扯着嘴角笑了笑:“有何好羡慕的?我倒是很钦佩二皇兄你。”   谢长安一手撑着脸颊,笑了声:“你不知道,母家若无势力做倚靠,又无皇宠照拂,在权势深宫中活着有多艰难。”   “皇兄心中有大志宏图,即使凭借自己,也能运筹帷幄化险为夷。”谢无量恭谦一笑:“还记得小时候,我不爱念书,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可皇兄你用计谋四两拨千斤,就把我给打趴下,我那时意识到,练就一身武艺,不如海纳百川,胸怀天下。”   谢长安不以为然:“那是你有悟性,什么东西点拨一下,就能懂了;也怪不得父皇会这么喜欢你。”   谢无量心中沉闷,沉默了下来。   突然,谢长安坐直了腰身,往窗边靠了靠。   谢无量跟着往窗外瞧了眼,听说今天选花魁,所以老板特意将他们安排在这上房。   跳舞的小姑娘身段十分柔软,看那身形,似还未及笄。   谢长安满眼赞赏,突然来了兴志:“走,下去瞧瞧。”   谢无量不想他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附和道:“正好,坐着也无趣。”   俩人带了随身侍从,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排。   那小姑娘蒙着面纱,看不清她长何模样,但应该是十分秀美,眉眼那几分神韵,怎的那般熟悉?   谢无量从不混迹声色犬马,却也瞧得出来,她是跳得真好。   人群鼎沸,传来一阵阵叫好声,见谢长安饶有兴趣,谢无量想了想,悄声道:“若是皇兄喜欢,我便叫人办下去。”   谢长安失笑摇了摇头:“你看她跳舞的模样,像什么?”   谢无量半眯着眼,认真瞧了瞧,呐呐:“小蝴蝶?”   谢长安:“像是画本里的极乐鸟,极乐鸟身披彩翼,能歌擅舞。当它飞翔的时候,犹如千百彩带在空中飞舞,极至奢华美丽。”   谢无量顿时明白了过来,言道:“也对,这样漂亮无拘束的极乐鸟,确实不适合圈养在家中。”   一舞毕,柳娡才敢喘上口气,欠了欠身,正欲下台,却见台下站着的那俩人,吓得脸上顿无血色。   偏是这么不巧,竟碰上这俩位主子爷闲逛。   柳娡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僵直着身子慌忙下台,都来不及看得了多少票。   谢长安心头一跳,眼神跟随着她消失的背影,下意识追了上去。   “皇兄!”谢无量无奈,沉声对侍卫喝道:“还不跟上去?”   柳娡四处找藏身的地儿,她钻向了台底下,被垂下来的红布遮挡严实。   谢长安徘徊不去,抚着额头拧眉:“明明看她往这边跑的,难不成是吃多了酒眼花?”   “皇兄,人呢?”谢无量疑惑问了句。   “不见了。”谢长安有些纳闷:“本宫是看她跳得很好,想赏她来着。”   柳娡小身子一颤,想赏她?   谢长安可是当今二皇子,皇子出手赏人,那估计不止五百两啊!   谢无量想着他过几日就要去封地,不想他留下任何遗憾,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欣赏刚才跳舞的姑娘,便对侍卫说道:“你们在附近找找,找仔细些!”   大家都去找了,这谢无量怎的还忤在这儿?他在这儿,她还怎么出去找二皇子讨赏钱啊?   柳娡等了好一会儿,侍卫们回来了,说人没找着。   当然找不着了!柳娡心脏一阵阵抽疼,仿佛在滴血。   眼看着那移动的小金库渐行渐远,欲哭无泪。   柳娡不出意外拿了个魁首,揣着五百两银票,喜滋滋的,笑得眉眼弯弯。   从进王府到现在,她攒了不少银钱了。   待她满了二十三出了王府,就能过自己的小日子,一辈子吃穿不愁,不用过苦日子,还能做点小买卖。   眼看时辰不早了,她紧赶慢赶往王府里去。   好巧不巧,在王府外碰到安荣王的马车,几行人俯首跪拜,柳娡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打眼,藏在其中。 第14章   随身侍从赶紧拿了杌凳,将安荣王从马车里扶了下来。   突然,也不知从哪刮起了一阵阵妖风,吹得安荣王绣金丝衣袍冽冽作响,傍晚云层翻涌。   柳娡搁一旁的篮子上的遮布吹卷走,翩跹飘落在安荣王脚边。   侍从赶紧弯腰去捡,别阻了主子爷的路。   安荣王不经意扭头瞥了眼,看到了柳娡篮子里几个野生桃子,那东西他小时候,宫女偷偷给他吃过一次,酸酸甜甜,口感清脆,竟是比进贡的桃子更得他青睐。   谢无量心里头想痒痒的,忤着犹豫了会儿,也不好意思问个婢子要吃食。   就这小会儿功夫,大家伙个个惴惴不安,瞧主子爷眉头深锁,直盯着跪拜的家仆女使们,随身侍卫神色一凛,紧攥着手里的那方遮布,怒问了句:“这谁的?”   柳娡双肩一颤,她跟这安荣王冒似很有‘缘分’。   “是奴婢的。”   谢无量似是漫不经心道了句:“把东西收拾了,自主来本王院里领罚罢!”   这也要罚?先是阻她财路,现在连风的过错都要强加于她,好生不讲道理!   待主子爷旋身走远,众奴仆才起身,用着同情的眼神看向柳娡,随后便各干各的活计了。   柳娡耷拉着脑袋,提着篮子走到了主子爷院里,自发跪下,拜了一拜:“王爷,奴婢柳娡来领罚了。”   谢无量坐在书房窗前的小榻上,推开了一扇窗,朝她招了招手。   柳娡会意,爬起身诚惶诚恐正要走过去。   谢无量提了一嘴:“把‘罪证’也一并提来。”   罪证??   柳娡歪头想了想,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篮子,啊~这可不是一篮子的罪证吗?   柳娡提起篮子进了书房,又是一拜。   “过来。”谢无量命令了声。   柳娡一手提着篮子,双膝在光洁的地板上挪动,来到了谢天量的身边。   谢无量耷拉着眼皮,视线直勾勾的落在了那篮子青皮红尖的野桃子上。   柳娡何其聪慧,也未问缘由,掏出帕子,捡了一个最好的桃子,用帕子擦了个干净,双手递呈给了谢无量。   “王爷,罪证在此,请王爷亲口品鉴。”   谢无量挑眉,微扬起下巴,一副勉为其难的接过了桃子,咬了口。   嗯,果然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清脆酸甜。   柳娡悄悄打量了主子爷一眼,见他快吃完,又赶紧撸了个递了过去。   谢无量一口气吃了三个,柳娡抿了抿唇,卑微问了句:“王爷,奴婢……还有罪吗?”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谢无量也不再端着,说道:“恕你无罪,起来罢。”   “谢王爷。”   柳娡低垂着头,爬了起来,悄悄摸了摸跪疼的膝盖。   当主子爷的也是不容易,不就想吃几个野桃子嘛,居然绕了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谢无量略显窘迫的轻咳了下嗓门儿,这丫头太聪明,他的心思也藏不住。   待柳娡请安走后,谢无量叫来王嬷嬷,“叫厨房准备些果子点心,晚点送去藏书阁。”   王嬷嬷虽有疑虑,却没有多问,应声叫人去办了。   待到酉时末(17~19点),谢无量来了藏书阁,女使们将装盘的果子点心放在了桌案上,便退了出去。   果子点心有十几样不带重复,谢无量如平常般挑捡了几本书,伏案做起了笔录。   书阁很安静,柳娡用黑色的披风罩着灯笼,藏在角落安心看书,互不打扰。   只是到了晚些时候,柳娡只觉饥肠辘辘,那果子点心香甜味儿隐隐传入鼻尖,诱得人垂涎三尺。   柳娡吸了吸口水,没这胆子。   “出来罢!”   突然,静谧的藏书阁响起一道低沉清澈的嗓音,不带多余的情感起伏。   柳娡藏头露尾的,爬着小身子探出了个头,惶恐轻轻问了句:“王爷,可是唤奴婢吗?”   谢无量:“难不成这书阁还有第三个人?”   柳娡:“王爷有何吩咐?”   谢无量:“过来。”   柳娡依言起身走了过去,低垂着眉眼,没敢乱瞧,反倒是把桌上的果子点心瞧得越发细致了。   ‘咕噜’咽口水的声音,谢无量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柳娡窘得一张小脸绯红。   “坐下吃,这些都赏你的。”   柳娡猛然抬头看向他,淡黄色烛光笼罩中,谢无量眉眼如一抹清风明月,淡然从容;俊美无匹的脸越发好看。   “怎的?不想吃?”   柳娡醒过神来,慌忙乖巧坐在桌案左侧,像只偷食的小狐狸,一边打量着主子爷的眼色,一边捂着嘴咽食。   谢无量看她这模样,可爱又觉好笑,嘴角微微上扬,一同拿了些果子点心尝了尝,就着梅子酒。   柳娡咬了口鲜花饼,好奇的盯着他修长指尖中轻扣的白玉杯,她还未尝过酒的滋味,这么多人都爱喝,一直想尝尝。   谢无量睨了她一眼,看了看手里的酒杯,说道:“这是酒。”   “嗯。”柳娡又咬了口鲜花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想尝尝?”谢无量一下便猜到了她的心思。   柳娡又如实的点了点头,不安的看了他一眼。   谢无量笑了声,拿了另一个白玉杯,倒了一点点,递给了她:“这是梅子酒,性温不醉人,便给你尝尝。”   “多谢王爷赏赐。”柳娡叩谢后,拿过酒杯递到鼻尖嗅了嗅,一股清甜香醇味儿,谢无量就给她倒了堪堪小点,还没小半口。   柳娡尝完意犹未尽,这一点点尝,涩后唇齿留了甘甜,有些上瘾,还想再尝。   “还想要?”谢无量看她馋得像只小猫咪,大眼亮晶晶的一脸期盼,没能拒绝。   谢无量提起酒壶,正要给她再斟上半杯,柳娡一脸受宠若惊,伸手接过谢无量手上的酒壶。   “奴婢,奴婢自己来。”   “那你自己倒吧。”   柳娡暗中掂了掂酒壶,还有很多,于是贪心的倒了满满一杯。   谢无量抬了下眉梢,提醒了句:“这酒虽是性温,但不胜酒力的依旧醉人。”   话还未说话,柳娡就着酒杯,心满意足的吸溜一下,就喝了半杯,小脸泛起了酡红。   “好喝。”柳娡喝完一整杯,俨然是不胜酒力,微醉。   “嗯,酒虽好,但不能贪杯,小姑娘多吃点心。”说着谢无量将那盘千层酥往她跟前推了推。   柳娡捧着杯,小脸越发红润,似是心情很不错,一直痴痴的笑着。   “我还想喝……”柳娡向谢无量讨酒。   谢无量将酒壶拿下了桌案,不让她再瞧见:“你醉了。”   柳娡摇了摇头:“没有,没醉……”   谢无量指着自己:“我是谁?”   柳娡眯了眯眼,认真瞧了瞧:“你是……安荣王谢无量。”   “瞧,你醉得不轻哪!”若她清醒,哪敢这么直呼他的名讳。   柳娡据理力争:“你是谢无量,我没有说错。你给我酒,我下次还摘桃子给你吃,只有我知道那里的野桃子是最好吃的。”   谢无量别开脸,死不承认:“本王才不喜欢吃。”   柳娡抱着酒杯,有些难过:“可你一口气吃了三个,你明明就喜欢。”   “本王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还敢顶嘴?”   柳娡泫然欲泣的垂下了脑袋:“主子爷真难伺候,以前在家里,我都没有这么难叫人伺候。”   “哦?”谢无量略微好奇:“以前你在家中是何模样?”   柳娡眼眶泛红,哽咽着:“反正不是像在王府里,动不动就罚,动不动就跪,每天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又惹麻烦,主子爷又罚我。”   谢无量瞧着她又可怜又可恨,驳了句:“你幸好是遇着本王,你若遇着个脾性不好的,死了多少回了?再者,本王何时重罚过你?你倒还先委屈上了!” 第15章   柳娡自我感觉还顶清醒,其实连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唔~倒,倒不是委屈……”她微晃着身子,摇摇欲坠,还有点想睡。   谢无量继续拿过毛笔做着笔录,随口问了句:“那是什么?”   柳娡打了一个酒嗝,抽了口气:“真的好难啊!”   话音刚落,身子一歪,直直往谢无量身上倒去。   谢无量瞪着眼一脸不敢相信,嫌弃的拿手肘推了推她:“本王是你能靠的?柳娡!嘶……真醉了?”   柳娡反而含笑抱紧了他的手臂,任谢无量怎么扒拉也扒不动。   “爹爹,你给玉儿唱小曲儿听。”   “你叫本王什么?!”谢无量恨恨咬着牙,“睡觉就睡觉,你再敢说胡话,本王治你死罪!”   所幸柳娡睡死了过去,没再说什么胡话。   谢无量早早放弃了挣扎,任她扒拉着左手臂,不妨碍他右手执笔写字。   夜已深,月如镰刀仿佛笼了一层淡黄的薄纱,树影婆娑起舞倒映在窗上,好安静。   谢无量打了一个哈欠,睨了眼枕在他身边熟睡的柳娡,露出另一边无暇姣好的面容,娇媚可爱。   这柳娡狡如小狐,叫人爱恨两难,谢无量从一开始也没把她真当一般婢子看待。她特性鲜明,能写会画,若为男子断不会困缚于此。   谢无量抄起一件儿薄毯丢在柳娡身上,遂闭目斜靠着睡去。   ****   说来也奇怪,柳娡来王府里三年多,昨晚竟是睡得最塌实的一晚。   许是吃了酒,睡死了过去,辗转醒来发现自己枕着某条大腿,顿时惊醒。   谢无量常年习武,警觉性强,也立时醒了过来,瞧了眼脸色煞白一副惶恐不安的柳娡,不由觉得好笑,她还知道怕!   对上谢无量视线的一刹,柳娡慌忙匍匐着请了安:“王爷……”   “可还记得昨晚,你叫本王什么?”   柳娡秀长的眉紧蹙,要命!她昨晚吃了酒,很困,就倒下睡着了,主子爷竟然还给她盖了条薄毯,她应该没说啥胡话吧?   “王爷恕罪!王爷息怒!”   谢无量还想说上两句,只听到藏书阁外,王嬷嬷带着一干婢子过来伺候晨起。   “行了,还忤着做甚,赶紧给本王爬!”   “是,奴婢告退。”柳娡暗戳戳抹了把额上的冷汗,麻溜的爬窗走了。   瞧她那一气喝成的动作,便知是个惯犯。   自这之后,谢无量晚上时常来藏书阁看书,晚间偶与柳娡聊些书中见解,发现她思维敏捷独到。   十四岁时,柳娡开始学作文章,一手毛笔字经由谢无量指点,写得有模有样,不似一般女子内敛秀气,笔端行云流水,宛如游龙。   谢无量对她颇为赏识,只不过她走的不是君子大道那一派,说白了,天性如此,即使后天加以引导,也绝计不能重用。   最近,王府里总在传快有女主人住进来了,这事儿都传了快五年,柳娡也未放心上。   只不过谢无量最近不怎么来藏书阁了,似是很忙。   几天不来,柳娡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看到兴起时,想说上一嘴,突然意识到只有她一个人。   于是悻悻然的捧着书发呆了许久,又若无其事的看下去,偶尔心里嘀咕着,他们主子爷在忙什么呢?   谢无量隔了十天才来,柳娡听到动静捧着书半遮着面,探出半颗脑袋,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瞧了他许久。   面色有些憔悴,与平常一般瞧不出喜怒哀乐。   谢无量知道她在暗中打量着他,沉声道:“出来罢。”   柳娡收了书别到了背后,抿唇缓缓走了过去,相处这些时日,她对这位主子爷早已没了畏惧,却是十分敬重。   她俏皮又不失规矩的福了下身:“奴婢给王爷请安。”   “柳娡!”   “在!”   “你鬼主意最多,本王问你……”   “嗯。”   谢无量顿了顿,吃了口茶才道:“本王很想要件东西,可明知道母妃绝不会应允,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才能在不伤和气中又能达成自己心中所想?”   柳娡没有回答,反而盯着谢无量左手腕上那只雕着蛟龙的银镯子。   谢无量眸光一沉,便知她又在打什么东西的主意。   “想要什么直说无妨,你若替本王解惑,本王绝不吝啬。”   柳娡笑颜如三月春花,上前移了两步道:“王爷若想奖赏奴婢,那便奖奴婢您手上那只蛟龙银镯,可好?”   谢无量狠抽了口气,低斥了声:“你胃口很大嘛!”   柳娡吓得一惊,赶忙跪了下来,好不委屈呐呐着:“可明明是王爷自个儿说的,替您解惑,便绝不吝啬。”   谢无量面色一窘,他是说了要奖赏她,却不知这小婢也忒不识好歹,一开口便要这只九转蛟龙银镯。   “这蛟龙银镯,是父皇在我十岁生辰时,所赏赐的御品。珍贵无双是一回事儿,就算本王给你,天底下谁有这胆子敢倒卖雕龙之物?”   柳娡鼓着腮帮子:“奴婢自个儿留着把玩,不会倒卖的。”   谢无量冷笑了声,哪信?   “你非得要这只镯子?”   柳娡眨了眨眼:“反正,奴婢有法子替王爷解惑,奴婢本也没有想要讨赏赐,毕竟主子爷的事儿,做奴婢的为主子爷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得,漂亮的话就甭说了。”说着,谢无量取下了手上那只碧玺扳指,郑重的搁到了案前:“这东西的价值不比我手中这只镯子轻贱。”   柳娡哪还敢二话,欢喜的收下了这只碧玺扳指,谢无量说得对,那只雕龙银镯子出手太难了,反而是这碧玺,更受世人青睐。   “王爷真的送我啦?”   “嗯,送你了!说说你那法子。”   柳娡狡黠一笑,道:“奴婢刚才,不是给主子爷演示了一遍么?”   谢无量怔愣了片刻,心脏‘咯噔’了一下,抽了口气儿,笑骂了句:“好你个柳娡!”   她一开始,就不是冲着他手上的这只雕龙银镯子来的,而是这只扳指。   倘若一开始她就要这扳指,谢无量断是不会给她。   但她开口要的东西,是他不可能也不愿意给的,所以退而求其次,给出扳指时,便不会不情愿了。 第16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一年安荣王府终于有了仨位女主人,正一品王妃,苏氏,公爵府嫡出大小姐,才貌不凡,出身名贵,所有人眼中的良配。   但,苏氏恃才傲物又善妒,性才乖张,说不上什么贤良,但见识与才情确实不容小觑。   正二品侧妃(夫人),毕氏,大学士府庶出三姑娘,温婉恭谦,看似是个与世无争的‘林妹妹’,被安排在了东院升阳阁。   正三品王姬,华氏,都转运盐史司的嫡出五姑娘,这位王姬人美心善,知书达理,待人随和谦让,总之……好似挑不出什么毛病。西院的落霞居,后因她改名为华雅居。   皇子选妃是件大事,皇帝与安荣王的母妃亲自过了眼,才定下的名册。   正妃和侧妃,安荣王心中多有些不情愿,全为讨父皇与母妃开心,华氏才情不如苏氏,美貌不如毕氏,但性情开朗善良,却最得谢无量欢心。   之前,谢无量问柳娡如何能得心中所想,而又不违背母妃的意愿,一番用心皆是因为这位华氏。   其实,若说谢无量有多喜欢这位王姬华氏,倒也不见得。毕竟从选妃到入府,也未见过几面,只是相对于别人给他挑的,与他自己属意挑的,总要偏爱些。   王族贵胄,既享了这份常人无法享有的尊荣,为了□□权重,总会少了许多自由,多了身不由己。   ****   “娡儿!娡儿……还在忙什么呢?”青梨欢喜的推开书房的门,拉过了柳娡,笑道:“赶快去拜见咱们院的夫人去!”   柳娡顺了顺笔尖,看着还差最后一点未干完的活儿,无奈说道:“青梨姐姐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就来。”   青梨:“那你可快点,第一天给夫人请安的,可都有五两银钱的见面礼呢!”   “呀,这么阔绰啊!”柳娡听到有赏钱,也不由笑开了颜。   青梨走后,柳娡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大约过了一刻钟,总算将手里的活计干完,她粗略收拾了下桌案,整了整衣裳上的褶子,赶去了正屋那边,给新来的夫人请安。   走廊来来回回走动的女使,一个个满是笑容,赞美着新来的夫人多么美丽,多么温婉,多么慷慨。   柳娡默默听着,心想着至少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也是幸事。   毕夫人身子骨瘦弱,经不得风,天儿才刚入了秋,便已早早准备了取暖的物件儿。   正房还有七八个女使排队领赏,柳娡抻着脖子往里瞧了瞧,没见着毕夫人真容。   隐约只瞧见一道纤瘦窈窕的身影,慵懒的倚在贵妃椅上,身上搭了条皮毛毯,一旁小案搁着香炉与一本诗集。   之后柳娡身后又排了几个粗使丫鬟,在一堆粗使丫鬟里,着青裳的柳娡格外的打眼。   “奴婢柳娡,给毕夫人请安。”柳娡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   只听得头顶传来一道娇俏温和的嗓音,只道了声:“赏。”   柳娡:“多谢毕夫人赏赐。”   毕夫人的奶妈与陪嫁女使侍奉左右张罗着,有条不紊,青裳女使除了五两白银,还有一盒糕点,一方绣花锦帕。   柳娡领赏时,抬眼匆匆瞧了瞧,这毕夫人果真生得好看,白皙可人的瓜子脸,瑶鼻之下一张樱桃小嘴殷红莹润,柳眉弯弯一双秋水剪瞳,眸光流转间我见犹怜。   “你便是柳娡?”毕夫人突然道了句。   柳娡心脏骤然一紧,立时回道:“是,奴婢正是柳娡。”   毕夫人端坐起了身子:“上前两步,让我仔细瞧瞧。”   柳娡往前走了两步,毕夫人仔细瞧了瞧,脸有败相却不妨事。   “齐妈妈与我说起了你,这三年多来,府里人事调动,都由你帮衬着记录安排,你瞧着不过才二七之年,竟是这般能干了。”   柳娡卑谦道:“毕夫人过奖了。”   毕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初来乍到,王府里许多事情也不懂,你二七之年已是青裳,必有过人之处,以后,你便来我身边,与李嬷嬷和红蕊一道帮衬我如何?”   柳娡顿时欣喜的福了福身:“多谢毕夫人赏识,柳娡日后必定尽全力替夫人您分忧解难。”   红蕊眼神怪异的睨了她一眼,默默无语。   李嬷嬷看起来易相处得多,拉过柳娡的手笑得满是慈祥:“咱们夫人身边,得你这么个能干机灵的丫头,甚是有幸呀。”   领了赏,照了面,柳娡请安便离开了。   晚间入寝之际,青梨依旧兴奋的红着脸,拉着柳娡问了好些。   “我可听说了,咱们夫人长得最好看,性情也温婉,正院那位王妃可能伺候得很!”   柳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若有所思:“那……可有打听到华雅居的那位主子?”   “华雅居?”青梨摇了摇头:“讨论得最少的便是那位华雅居的王姬,她才能地位都不及毕夫人与苏王妃,样貌也不算顶出众,唯一可取的便是温柔贤良。可温柔贤良也不顶什么用呀。”   柳娡一边擦着头发冷不丁说了句:“那可不见得。”   青梨怔愣了片刻:“什么不见得?”   柳娡装傻的笑笑未语,爬上床榻,开了窗,半倚着床将头发晾出了窗外。   青梨也拉了被子准备就寝,顺便提了一嘴:“你可小心别着凉了。”   “我晾一会儿就关掉。”柳娡放松了身子拿了一个薄画册看了起来。   烛光摇拽中,青梨看着柳娡半似认真半似开玩笑道:“娡儿长得越发标致了呢!”   柳娡扭头看了青梨一眼,笑了笑,也没当一回事儿。   青梨又道:“你擦了脸上的青黛,都比毕夫人还美上几分,那王爷见着你,可不得想纳你做侍妾吗?”   柳娡举高了画册,漫不经心:“当人侍妾有甚么好?”   青梨:“那也总比为奴为婢要强得多呀!以后你生个小王爷,天呐……娡儿,你真有那天,可别忘了你青梨姐姐呀!”青梨越想越上头。   柳娡兴志缺缺,长叹了口气:“青梨姐姐,你还是早些歇息吧,别忘了,你明儿一大早还得去夫人那边主持些事宜呢。”   “对对对,我先睡了,你也别弄太晚。”   “嗯。”   柳娡打了一个哈欠,这段时间估计有得忙,藏书阁是没时间去了。 第17章   因府中又添了三位主子娘娘,所以王府最近正在大肆收进新人。   十四岁的柳娡气质出众,在一堆堆女使中,少有的端庄沉稳。   今天新进来的大约有百来人,柳娡拿了名册,坐在帷幕后执着毛笔,一一记录着新来的名字,并给他们发派腰牌。   大约到了午时,柳娡给打下手的女使姐姐说道:“剩下未登记的,先叫他们用了午膳吧,下午再继续。”   “好勒。”女使姐姐走出帷幕,遣散了这些人。   柳娡伸了伸懒腰,才刚走进院子,突然袖子被人拉住。   “柳娡!”   她猛然回头瞧去,只见眼前这郎君身形修长,眉目俊秀,唇红齿白,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你是?”   青年脸上满是失落,“一年多前,小巷瓦屋,我们一起避雨,你不记得了?”   柳娡惊诧:“沈……恪?”   “是,你,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沈恪脸上的阴霾倏地一扫而空,嘴角染了好看的笑意:“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柳娡也是十分意外,没想到竟会在王府里重遇这人。   “你怎么会来王府?”   沈恪笑了声:“反正我在外边也没啥正经事儿干,想到你也在这里,说不定还能见你一面,真是天意啊,没想到第一天进府,我就遇到你了。”   柳娡想了想,疑惑:“你……入了奴籍?”   沈恪:“我是商籍,应征上了你们王府里的帐房先生一职,厉害吧?”   “原来如此。”柳娡冲他笑了笑:“是挺厉害的,以后你做了王府里的帐房先生,咱们打交道的地方还多得是呢!”   沈恪看着她,连眼神都染了笑意:“那断是不能为难了你去……你长高了。”   “你也是,还越发俊朗了。”柳娡如实的夸了句。   俩人并肩走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明年,你便已到了及笄之年了罢?”   “嗯,过完年,刚好满十五。”   沈恪遥想了一下,提议:“元旦我们可以一起过,每年长街都很热闹,很多花灯和小吃摊,王府那天会放假吗?”   “会的,新年前后都会轮流放假,置办新年用的物件。”柳娡沉思了会儿,今年升阳阁多了毕夫人,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形。   沈恪不由感叹了声:“这王府真的好大啊!”   柳娡笑了笑:“这儿占地加上山岭,大如一座小镇呢,可别走丢了,我在王府里住了四年多,好些地方都没去过。”   沈恪眸光深邃:“所以啊,王权富贵,怎叫人不趋之若鹜呢?”   正在这时,走廊不远处跑来一道身影,一边小跑着满是焦急之色:“娡儿!娡儿……”   “青梨姐姐!”   青梨气喘吁吁,正要说什么,下意识瞧了眼她身边的沈恪,这一瞧顿时芳心乱撞,俏脸一红,都忘了此行的急事。   “他是谁呀?”青梨俏脸红红的小声问了句。   柳娡做为中间人,给彼此简单的介绍了下姓氏和在王府里的职务。   沈恪见她有正事要办,识趣的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了。   青梨抻着脖子,瞧了许久。   柳娡叫了她好几声,她才醒过神来,痴痴低呐了句:“娡儿,这沈恪可真真是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呀!”   柳娡轻叹了口气,想是青梨姐姐到了嫁人的年纪,思春了。   “姐姐唤我,是有何重要的事?”   “哎呀!”青梨这才想起,忙拉过柳娡,边走边压低着嗓音道:“我此番叫你,便是去升阳阁的。”   柳娡立时便想到了什么,问道:“毕夫人咋了?”   青梨讶然:“小丫头,你可真精!确实是那毕夫人,正不痛快着呢!昨儿晚上,你可知道王爷是在哪里过的夜?”   柳娡想也未想便答道:“华雅居。”   青梨抽了口气儿:“神了啊我的娡儿!这也被你给猜中了。”   柳娡无奈一笑,哪有那么神?只是跟他们主子爷出了点主意,才叫那华王姬顺利的进了府。   青梨实在想不明白:“按理说,这第一夜不应该是在王妃房里吗?再不然,那也是毕夫人呐,毕夫人生得那般貌美,也是情理之中,可为何偏偏是那华雅居的王姬呢?难道,那华王姬生得其实比毕夫人更美?”   柳娡无比通透道:“不一定是要比谁更美,主子爷才会倾心于谁的。说到底,还是要让他心甘情愿。”   青梨拧眉:“是这样吗?”   柳娡点了点头:“嗯。”   青梨狐疑的睨了她一眼:“说得你好像有多了解主子爷似的,我看哪,八成是主子爷……”青梨顿了顿凑到柳娡耳边说了一嘴:“猪油吃多了蒙了心!”   “噗!”柳娡掩嘴笑了声:“还是青梨姐姐真知灼见!”   俩人见好就收,不敢再多论主子爷不是,转入了正题。   青梨:“毕夫人起榻到现在,未梳髻未更衣未用膳,就一直坐在梳妆台前默默哀伤落泪,谁劝也不听,可怜见的。”   柳娡摇了摇头:“毕夫人可不是在为难自个儿吗?别说现在府里只有仨位主子娘娘,日后,还有更多的姬妾美人,要看开些才好。”   青梨:“男人嘛,三妻四妾,也很正常。特别是像主子爷这样的,到这年岁才正娶,也未纳别的姬妾,实属难得了。”   柳娡扬起下巴,正了正色:“谁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日后断要找个一心一意的人,若是找不着,我就一个人活得开开心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拘束,绝不要为了一个男人而活。”   青梨点了下她的额头,笑语低斥了声:“哎哟我的娡儿,戏本子那些东西做不得真!哪个正经女子是这般过活的?还是要认认真真找个男人过一辈子。”   柳娡笑笑也未多说什么,自己的人生,自己说了算,别个说的都不作数!   等她再存几年银钱,出了王府,天地自在逍遥,甭提有多快活,戏本子里说的那些情情爱爱,她虽喜欢看,却不向往。   那些步入情网的主人公,累心苦情,历尽万般艰难才得一人心,虽说结局很美好,可若换了她,要下这么大的决心受尽苦难才得这唯一,那她不要也罢!   与其花费心思,浪费在这些小情小爱之中,不如把时间花费在买卖银钱上,有了银钱,哪怕是爱而不得,又能苦到哪里去?还是照样吃香喝辣,游戏人间。   思绪百转间,柳娡人已经到了毕夫人内室外头,行了跪拜:“奴婢柳娡给毕夫人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补昨天的更新,所以下午会再补上一章的。   谢谢宝贝们支持哦,木马~ 第18章   等了好一会儿,只见毕夫人身边的贴身女使红蕊移着莲步撩起帘幕走了出来。   “夫人叫你进去。”   红蕊秀眉紧蹙,担忧的回头瞧了眼,默声出去守着了。   柳娡面色宜人,嘴角扬着浅浅的微笑,走了进去,唤了声:“夫人。”   只见毕夫人一身素净单薄长裳,一头散发着缎子光泽的云鬓披在后背,安静的趴在梳妆台上默默不语。   柳娡想了想,拿过了一旁的白玉梳,细致又轻柔的给她梳着头发。   “夫人,奴婢给您绾个新发髻吧,夫人这样的天姿国色,定会惊艳所有人。”   听到这句话,毕夫人才算有了些精神,坐起了娇躯,略是哀怨如泣如诉:“这样,他就会多看我一眼么?”   柳娡灵巧的十指,给她绾着头发,一边笑道:“会的,世人谁不喜欢美丽的事物?等奴婢给您绾好发,着好妆,再穿上漂亮的衣裳,去见他。”   毕夫人脸上终是有了笑容,催促着:“那,那你快些帮我弄好。”   “好呢~”柳娡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便帮毕夫人收拾妥当了。   毕夫人看着镜中得体新颖的妆容,心情大好,穿着漂亮的衣裳转了个圈儿,对柳娡说道:“他若对我另眼相看,我回来必定大大奖赏你。”   柳娡双眸一亮,心里祷告着老天爷,可得让主子爷多瞧毕夫人几眼,好让她更加高兴,大大奖赏于她。   可好巧不巧,才刚一进主子爷院里,便迎面撞到败兴而回的苏王妃。   毕夫人沸腾的心凉了半截,神色紧张福了福身:“妾身给苏王妃请安。”   苏王妃双手端于前,一双冷峭的丹凤眼直勾勾的不怀好意的盯着毕夫人,恨不得在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盯出两个血窟窿。   苏王妃迟迟没叫她起身,毕夫人蹲得双膝酸疼,也不敢有何微辞。   “来见王爷的?”苏王妃问道,那冰冷如锥刺的字句仿佛是硬生生从齿间挤出。   毕夫人身子微颤,哑了嗓子,没有作答。   苏王妃又道:“本王妃都没见着王爷,你这个做侧室的,倒急不可耐了!”   柳娡眸光沉了沉,看来这苏王妃很不好惹,仗势欺人,还一点儿也不打算收敛了。   毕夫人虽说也是大学士之女,名门之后,可论身份地位,也只是府中一个小妾所生的庶出。   打小看人眼色,虽有貌美才情,却依旧被嫡母一房压制得死死的。   如今,好不容易进了王府,自是秉持着谨言慎行的性子,半分也不敢逾越。   苏王妃又瞧了瞧她精致新颖的发髻,顿时嫉恨得双眼泛红,下一秒不由说分的狠狠给了毕夫人一个耳光。   毕夫人惊叫了声,捂着火辣辣的脸跌坐在地上,泪水顿时涌了上来,咬着红艳艳的唇轻轻抽泣。   柳娡慌忙跟着匍匐在地,未作半句声。   跟在毕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婢红蕊实在看不过眼,质问了句:“王妃娘娘!您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柳娡心儿一提,下意识看了眼红蕊,好个贴身侍婢,这性子竟是比自家主子还强势几分。   只是这红蕊现在出声,也不知是想救人还是想害人!   苏王妃本想头几天来府上,便收敛些,让这小贱人知道厉害便行了。   谁知这下贱的侍婢竟然敢出来护主,不过是一个贱婢,如此对她出言不逊!   “在这府里,除了王爷能质问本王妃,本王妃想打谁就打谁,轮得到你一个下贱胚子过问?琼枝,给本王妃掌嘴!”   一旁的大女使琼枝福了福身,叫人摁住红蕊,开始赏她嘴巴子。   毕夫人含泪求饶:“王妃娘娘熄怒,王妃娘娘您身份尊崇,切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   苏王妃恨恨磨了磨牙,伸手甚是粗鲁的将她头上的发簪和珠钗拔下,摔在地上,那名贵的珠钗散落了一地。   此时毕夫人头发散乱,精致的妆容也哭花了,十分狼狈。   苏王妃这才顺了点心,言语傲漫:“本王妃也是为了你好,身为王爷的侧妃,有以身作则的责任,岂可带头行这狐媚勾当,以色侍人?你好歹也是清白官宦家的小姐,如此行径还不如那些勾栏院里的货色,丢人!”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至极,毕夫人当场羞愤难当,恨不能一头撞死正名。   欺人的,柳娡见过,但却是没见过如此欺人太甚的。   出了气,苏王妃扬着下巴,冷嗤了声:“下次,再让本王妃瞧见你打扮成这狐狸精模样,可不止是扯掉你的发髻这般简单,若再有下次,本王妃就撕烂你的脸!”   “妾身谨记王妃教导。”毕夫人用力磕了下头,只能将苦楚与泪水往肚里咽。   “琼枝,我们走。”   “是,王妃。”琼枝看着他们狼狈落魄的模样,得意一笑,扶着苏王妃端庄走出了院子。   红蕊整张脸都肿了,眼前一阵明一阵暗,趴在地上没能站起来。   “红蕊!”毕夫人心疼的去扶红蕊,毕竟俩人打小一起长大,虽名上是主仆,但红蕊实如她亲姐妹一般。   主仆俩抱头恸哭,柳娡赶紧上前将毕夫人搀扶起身,还未等她说些什么,毕夫人恨恨的给了柳娡一嘴巴子。   柳娡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好一会儿,只得再次跪下,垂头不语。   毕夫人这会儿是将所有憋屈与怒意才渲泄在了柳娡身上。   “都怪你,若不是你出的这些馊主意,本夫人何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红蕊似乎从一开始对柳娡就不友善,趁机附和着说了一嘴:“简直就是祸害灾星!夫人,日后您还是远离这灾星比较好!”   主仆俩说完,互相搀扶着走了。   柳娡也憋屈得很,在这王府里四年多来,哪怕是面对主子爷,也没这般被怒斥打骂过。   果然,有了女主人后,这些做下人的,以后日子只怕更加得小心谨慎了。   今儿,是她大意又急于邀功,才考虑不周全。   她本想这几年在府里扶持这毕夫人,毕竟她以后被安排在毕夫人房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今儿依这毕夫人处事做风,还有她身边那个心思深沉的红蕊,怕是这毕夫人,很难有出头之日了。 第19章   柳娡虽没有将这事儿放心上,但整个下午心情十分低落。   默默将自个儿的事情做完,回了房间就寝,正碰着梳洗回来,手里还端着盆的青梨。   青梨瞧了柳娡一眼,便看到她明显肿起来的左脸,吓了一跳。   “娡儿,你的脸怎么肿了?”   柳娡径自拿出药膏,对着镜子抹上药,将今儿遇上的事用着平静的语气,和青梨叙述了一遍。   青梨又气又无奈:“咱们做下人的,又能说什么呢?你别放心上,日子还长着呢,总得想开些才好。”   柳娡风轻云淡笑了笑:“我不傻,才不会与他们计较。”   “到底是我们娡儿,拿得起放得下!”青梨笑着夸赞了句。   想到今天本来可以拿的赏钱被那苏王妃搅和了,心儿就抽抽的疼。   钱飞了,与毕夫人的感情和气也伤了,看来得想个机会挽回一下,不然以后的日子会很难挨。   ****   毕夫人哭了半宿,红蕊也一直抽噎着,不断安慰并挑唆:“夫人,全是那个柳娡的主意!您说怎么就那么巧,遇上了苏王妃呢?”   毕夫人一脸惊慌:“你是说……”   红蕊恨恨咬着牙:“指不定,那柳娡就是苏王妃的人!”   毕夫人也不傻,虽说情绪还未稳定,但稍微想想便觉得不对劲儿。   “我和苏王妃同时入府,这柳娡在王府都呆了近五年的时间,不像是苏王妃的人,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红蕊轻叹了声:“夫人,您就是心太软,对谁都不忍心怀疑伤害,可王府比起曾经的大学士府,更危险可怕啊!”   毕夫人思量再三,只是扶额道:“我累了,红蕊,打水梳洗睡罢。”   这个柳娡,确实有点邪气,不可重用。但她还不至于是苏王妃的人,毕夫人如是想,大不了以后,尽量避着她,或找个由头,将她打发去别院。   之后,毕夫人再也未召见过柳娡,柳娡倒也乐得轻松,只是看着别个女使姐姐们,时不时拿个主子娘娘的打赏银钱,又长叹了口气。   将府里百来号新人安顿编册完,又是半月之后了。   柳娡终于得了空,傍晚提灯来到了藏书阁北边窗下,一个利落翻身进去,人还未站稳,只见主子爷手里捧着书,眉头深锁的瞪着眼,与她撞个正着。   柳娡脚下一个趔趄顺势跪下,“奴婢给主子爷请安!”   谢无量冷嗤了声,满看不上的神情:“瞧瞧你,也要到及笄之年了,按理说该有些姑娘家的规矩,哪晓得翻起窗来倒越发利索!”   谢无量也未叫她起身,径自坐到了书案前,如常执笔做起了笔录。   直到柳娡跪得腿都快麻了,按理说吧,这新婚燕尔,三个美娇娘呀!他怎么这么快就来藏书阁窝着了?   “过来,给本王研墨。”   “是。”柳娡暗暗吁了口气,缓慢爬起身,走到了案前,侧坐在了蒲团上,拿过玄霜磨了磨砚台,眼神儿越发澄亮。   “王爷……”   “闭嘴!”   “哦。”柳娡抿着唇,看着砚台笑眯了眼,越瞧越上心头。   待写完一小章,谢无量仁慈的问了句:“你要说什么?”   柳娡兴志勃勃,但转念一想,又十分委婉道:“奴婢近日想要练字,缺少一方好的砚台,我瞧着……这个,这个就很……不错的。”   谢无量一双看透一切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让柳娡心虚的埋下了头去,老老实实研墨。   这方砚台是二皇兄托人送来的,他叫大管家直接搁这儿来了,还没仔细瞧过。   这会儿,谢无量拿起砚台仔细瞧了瞧,冷笑了声:“眼光倒是不错,这上好的端砚,再加上稀少的石品花纹,抵不少银钱吧?你从本王这儿顺走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多了?”   柳娡一脸惊慌:“奴婢没有!奴婢不会!奴婢不可能干这种事儿!”   谢无量睨了她一眼,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真是只贪财的小狐狸!尽得了她那无法无天的老爹的真传,即不好管束,又有些喜欢她这份聪慧狡黠。   “这样吧,你替本王抄录这几页文献,抄好了,就把这端砚赏你。你若抄不好……罚你写上一百遍,直到抄好为止!”   柳娡娇俏的小脸漾开一抹明媚的笑容,干劲十足:“奴婢必不负王爷所托,必定会抄好的!”   柳娡的字写得越□□亮有形了,那行云流水的字体一股子放荡不羁,谢无量瞧不过眼,将她抄的揉成了纸团儿,道:“你这字不行!”   “哪不行了?”柳娡好不委屈,她可是拿出百分之两百的诚意,从未把字写得这般好看过。   谢无量冷哼:“你这是在练书法,还是在抄文献?若是在练书法,练的可是你柳氏书法?”   “那……那奴婢重抄便是了。”虽是臣服,却看得出心不甘情不愿的。   谢无量:“写端正些,你不能一味的追求形和意,字总归是写给人看的,本王叫你抄这文献,那总得有几个人能看懂你写的什么吧?”   柳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了,其实明白个鬼,念着这方端砚,你说什么都对!   好在谢无量倒不是个故意刁难的主,见她改正了许多,便由着她去了。   柳娡抄到深夜,实在困顿得不行,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直到清晨一抹骄阳渗过木窗照在她脸上,柳娡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睛刺得睁不开。   主子爷已经不在了,眼前搁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触手可及。   柳娡心儿一跳,立马坐直了身子,薄毯掉落在身后,她往后瞧了眼,心中微微感动,拾起薄毯折叠好,放在了软榻上。   虽说主子爷时常对她苛刻,但也只是表面上的,许是真的曾欣赏过爹爹的文彩,方才对她有了些怜惜,这几年来,一直对她循循善诱。   感动了一会儿,柳娡喜滋滋的将檀木盒打开,那方端砚好生放在了里面,她拿手摸了摸,这得值多少银钱呐!   她心情愉悦的收拾了拿下来的书籍,揣着端砚翻窗离开了藏书阁。   ****   谢无量才将将梳洗完,那方苏王妃的贴身侍婢琼枝便来请了。   “奴婢琼枝给王爷请安,王妃备好了早膳,请王爷过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0章   谢无量脸色淡漠,瞧不出喜怒,只道:“那便过去罢。”   琼枝脸上露出喜色,赶忙带路前行。   来到苏王妃院内,苏王妃掩不住激动的心情,上前相迎。   “臣妾给王爷请安。”   谢无量淡淡睨了眼苏王妃,只道:“有劳王妃准备早膳了。”   苏王妃嘴角扬着适宜的笑容,摸了摸头上明艳的簪花,跟着谢无量走进了屋内。   待坐定,苏王妃也不急着自个儿吃,将女使们都谴退了下去,亲自照料起谢无量的饮食。   谢无量向来独立,没有让人伺候饮食的习惯,便道:“王妃自个儿吃。”   苏王妃反倒不高兴起来,失落道:“王爷是觉得臣妾伺候得不好,不喜欢吗?”   谢无量暗自抽了口气,瞬间那美味佳肴如同嚼蜡。   他快速将碗里的粥吃完,放下了碗筷,起身道:“本王用好了,王妃慢用。本王还有些事要办,就先走了。”   “这么快就……”苏王妃话还说完,谢无量旋身匆匆只留一个无情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眼底。   顿时苏姣姣食之无味,恨恨丢开了筷子,眼眶一片绯红。   琼枝闻声走了进来,瞧见他们王妃伤心哽咽,也不由得红了眼睛。   “王妃……”   苏姣姣骄傲的扬起下巴,将泪水憋了回去,不甘道:“自小听闻安荣王,文武双全又俊美无双;独得圣宠,母家无比尊荣,那应该是这天下顶尊贵无双的男人,我苏姣姣为了得到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最尊贵的男人,付出那么多的努力,他凭何看不上我?!”   琼枝抿了抿唇,说道:“王爷还不甚了解王妃呢,待了解之后,定会对王妃您另眼相看的。”   听罢,苏姣姣默声擦掉眼角的泪水,咬牙道:“我听闻,这几个晚上,王爷一直在华雅居,那华轻霜缩居在那里,自忤清高无暇,一次也未来我这儿请过安,我倒要瞧瞧,是个什么矫揉造作的玩意儿!”   琼枝眸光沉了沉,提醒了句:“王妃,这样怕是不妥,现下华轻霜正值盛宠,您若招惹了她,反倒会把王爷推得更远,不值当。”   苏姣姣深吸了口气,“我何时因谁而忍气吞声过?就为了这个哪哪都不如我的贱人?”   琼枝想了想,笑道:“王妃,奴婢倒是有一法子。”   苏姣姣猛然抬头看向琼枝,“什么法子?”   琼枝:“既然王爷去华雅居去得多,那我们不如与华雅居那位交好,套套近乎,王妃需得忍辱负重啊!”   苏姣姣拧着入鬓的秀眉:“非得做到这一步?”   琼枝:“王妃您想想,王爷如今只爱去华雅居,只要我们与那华王姬交好,不也能时常看到王爷?华王姬才貌皆不如您,只要好好在王爷面前表现,不仅能把华王姬踩下去,还能得王爷青睐。最重要的是……”   苏姣眸光微亮:“是什么?”   琼枝:“您先表面与华王姬交好,联手将最大的威胁毕夫人除掉,岂不是一箭双雕?”   苏姣听罢,顿觉可行,笑道:“便照你说的去做!让赵嬷嬷准备些上好的点心,等会儿送到华雅居去。”   “是,王妃娘娘。”   ****   柳娡得了这端砚,一时竟舍不得出手,便拿来真练起了字。   她自小便受奢靡气息的浸染,练就这一双眼毒辣无双,还自忤有些风雅,这宝贝疙瘩到手,不自个儿把玩一番,倒显得不值当。   正练得兴起,外边跑来一个粗布裳女使,叫了声:“娡儿,帐房有个先生说找你有点事儿,正在院子外头候着呢。”   柳娡微怔了片刻,不急不缓的将手里的字写全,道:“等会儿便来。”   她顺了顺笔,手里的这支上好的紫毫笔也是从谢无量那儿顺来的,不算还好,一算起来,还真是得了不少宝贝呢!   柳娡心情大好,嘴角不由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容,将手里的笔搁在了笔挂上。   拿起宣纸又细细欣赏了一番自个儿龙飞凤舞的字,嗯,主子爷眼光果真不好使,这字写得多有个性多好看啊!   沈恪在院外等了一会儿,便见柳娡着一袭飘逸的青裳从屋里走了出来。   虽还未及笄之年,却已初露美人骨,举手投足满风情,眉眼含笑尽风流。   “沈恪,你找我何事?”   沈恪猛的醒过神来,俊美的脸微红,不自觉浅浅一笑:“今儿清闲得很,王府我不甚熟悉,又没有熟人,想……”   柳娡哦了一声:“想让我带你去逛逛?”   沈恪:“可以吗?”   柳娡近几日也清闲得很,毕夫人和齐妈妈已经将她给放养了去,她只需将日常一些事宜处理好,便无人来找她了。   “可以,不过王府能逛的地方不多,有些地方去不得,只能在外边瞧瞧,也不要无事到处闲逛。”说罢,径自带着他往前走去。   与她并肩走时,沈恪竟有些不由自主的紧张,想着得尽快找些话题,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   沈恪:“你平时都喜欢干些什么?”   柳娡想了想:“我在王府呆了好些年,却从来没有真正按照自己的想法活过一天呢,但能有现在的生活,我也已经很知足了。”   沈恪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柳娡:“说说你吧,你当年为何会落魄那般境地?又为何来了王府?”   沈恪无奈伤感一笑:“倒也没啥好说的,我家三代经商,三年前,父母亲一道出了远门遭了山贼,货品被洗劫一空不说,还命丧黄泉。之后报了官,事情不了了之,变卖了所有的东西,家中的外债都没能还清。债主为了逼我还债,隔三岔五便来找我麻烦。”   “想来王府是个清静之地,他们不敢来,我又只会算帐,便……便来了王府做了这帐房先生。”   柳娡:“那你可有想过去报仇?”   沈恪双拳不由紧握:“自然想过,无数次在梦里都想着血刃这些畜生,可醒来时,发现自己手无寸铁,弱不经风,还不如做梦呢!”   柳娡说道:“急一时做甚?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   沈恪心脏一紧,看到了希望:“你说得对,将来,我定会手刃了他们祭九泉下的父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更新晚了。   明天照常下午六点前更新。 第21章   柳娡与沈恪游了一个多时辰才各自回了。   才进院子,便遇见了齐妈妈。   “柳娡,你过来。”齐妈妈一脸严肃唤了声。   柳娡走上前福了福身:“齐妈妈。”   齐妈妈将她拉到角落,小声问道:“我听说你惹了毕夫人不高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娡一字不差的与齐妈妈说了事情的经过,这齐妈妈也是老人,什么风浪没有见过?   这事儿是怪不得柳娡,硬要怪,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齐妈妈:“那先这样罢,这些日子估计毕夫人也不稀得见你,你机灵点儿躲开些,待主子娘娘消了气,说不定还有机会回去侍奉。”   “是,我知道了齐妈妈。”   这王府里,能有个后台靠山跟着,自是比无依浮萍要好得多,即使没什么造化,过几年拿回身契,脱了奴籍,改回良籍,也有不少打赏够半辈子过活。   这也是为何府里这么多奴仆削尖了脑袋要往上爬的原因。   齐妈妈似是想到什么,小声道:“我刚得来的消息,主子爷要去一趟凉州探望永宁王(谢长安),走旱路,估摸着得带上五十几号人,女使老妈子至关重要,女使得捡几个机灵的,能伺候好人的。”   凉州?柳娡还挺想去的,毕竟这几年一直憋闷在这王府里,都快忘了远处的风景是长何模样,是否也如王府庭院这般精致得无趣。   柳娡:“那,人都定好了吗?”   齐妈妈睨着柳娡明了一笑:“就知道你闲不住,虽说这一行多挑大女使跟随,机会渺茫,不过我还是会向大总管说说的。”   柳娡眼睛澄亮,小心脏不安份的攒动得厉害:“多谢齐妈妈!”   齐妈妈又满是严肃,嘱咐道:“所以这段时间你安份些,谨言慎行,切记!”   “嗯,我晓得了!”柳娡欢喜的答应着。   ****   “王姬,王妃娘娘来了。”贴身女使饮欢前来通报。   华轻霜正在给花浇水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将手里的水瓢给了饮欢。   “来者不善,我们且小心应对。你去将她们请到正堂,茶水点心伺候,我随即便来。”   “是。”   华轻霜换了一身衣裳,不敢耽搁太久,匆匆去见了苏王妃。   本以为这苏王妃此前来是要发难于她,不想,却端着一脸笑容,送了些上好的茶叶还有点心过来。   “妾身给王妃娘娘请安。”   苏姣姣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美貌不及她与那毕夫人,但这股子我见犹怜、与世无争,却份外叫男人们喜欢。   苏王妃殷红的唇微微扬起,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和悦可亲。   “妹妹不必多礼,以后同在府上侍奉王爷,不要见外才是。”   华轻霜心头一怔,顺势而上,笑着坐了下来:“不知王妃娘娘要来,妾身也没有准备些好的东西招待,望娘娘莫要见怪。”   苏王妃笑了笑:“妹妹说哪的话?我说了不用见外,以后咱俩姐妹相称便是。”   华轻霜想了想,规矩了唤了声:“苏姐姐。”   “这才对,正好,我带了些以前在家中爱吃的点心,你尝尝看,若是觉得好吃,我下次再给你带些来。”   “这如何使得?”   “有何使不得的?只是一些不稀罕的点心罢了,你爱吃那才好。”   苏姣姣在华雅居呆了一个下午,华轻霜只得陪着笑脸,装作亲密的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到了傍晚用晚膳时间,苏姣姣才离开。   贴身侍婢饮欢一边收拾着桌案剩余的点心和凉掉的茶水,一边嘀咕了几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姬可别轻信了她。”   华轻霜面上无多忧喜,继续摆弄着窗台上的花花草草,“前几日,听闻王妃在王爷的院前狠狠惩治了毕夫人。”   饮欢:“估计是她和毕夫人撕破了脸,如今想笼络您。”   这是显而易见的,华轻霜嘴角轻扬:“随她去罢,不然我又能如何呢?”   苏王妃与华王姬走得亲近的事儿,很快便私下在王府里传开了。   这日清晨,红蕊帮自家主子娘娘梳妆,也不知其用意,提了一嘴:“夫人可听说了?”   “什么?”毕夫人恹恹的看着眼前几支珠钗,提不起精神,她深居简出,又不喜八卦,自那日被苏王妃狠狠打压后,已经好几日不清楚外边刮的什么风了。   红蕊冷哼了声:“苏王妃近日与那华王姬走得极近呢!”   毕夫人手里的珠钗掉落在地上,满目哀愁。   “如此看来,我是被孤立了,也不知日后那苏王妃还想如何打压我?”   红蕊愤愤难平:“苏王妃也就算了,那王姬又凭何?一个小小的盐使司之女,难不成还想骑到您头上来!?”   毕夫人红了眼眶:“那我又能怎样?王爷宠着她。”   “王爷再宠她,身份地位也不及您尊贵呀!”红蕊一副意难平:“她若敢来撒野,夫人绝计不能心软,任她欺辱了去!”   毕夫人也不语,憋闷在心里,连着几日吃不好睡不着,郁疾攻心,便一病不起了。   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夫人,病成这样,谢无量还是得来看看的。   哪成想,半个多月没见着的夫君,却是在她重病之时见着了。   原本美艳的毕夫人躺在床榻上,容颜苍白,憔悴得已不见几分靓丽,相比起床榻边伺候的红蕊,竟还逊色了好些。   “御医如何说的?”谢无量坐到了床榻前,难得关怀问了声。   红蕊赶忙上前回道:“御医说夫人邪寒入体,郁疾攻心,需得好好静养些时日才成。”   “嗯。”谢无量便对毕夫人叮嘱着:“那你便好生养病,不要想太多,等天气好了,便出去走走散散心。”   毕夫人听着这些关怀的话语,热泪止不住一直往外淌,数日受尽的这些委屈,再也没法藏住。   谢无量看她哭得伤心,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愧疚与不忍。   “你若是想家了,过几日本王便准你回家去看看你母亲。”   毕夫人哽咽着几乎泣不成声:“多谢,多谢王爷厚爱。”   谢无量顿觉心口一阵阵发堵,拿过一旁小案上凉透的茶正要就饮,谁知,红蕊快一步夺过茶水,滑腻的指尖正与谢无量的指尖轻轻擦过。   谢无量下意识抬头看向她,红蕊福了福身,头上精致的珠钗照得人越发明艳。   “主子爷,这茶水凉透了,红蕊还是给您重新沏一杯罢!”   谢无量微眯起眼,抿唇淡漠的应了声,便再也没看她一眼。 第22章   毕夫人得了些安慰,心中塌实了许多,便沉沉睡下了。   谢无量没多作逗留,起身要走,却遇红蕊上前:“王爷,您这就要走了?奴,奴婢的意思是……夫人等会儿醒来,见不到您,定会很失落难过的。”   谢无量淡着脸睨了她一眼:“所以好生照顾你家夫人,做好你的本份。”   红蕊脸色一阵苍白,福了福身退了开来。   谢无量神色略显凝重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此时大管家送来了此次去凉州随行的名册。   “王爷,随行的名册已定,您是否要过目。”   “嗯,拿来我瞧瞧。”本来这种小事,他看不看都这样,况且名册上的人,他多数是不认得的。   但是主子爷的认真劲儿,有点让大管家惊诧,竟将名册展开,从头看到了尾。   看罢,提了句:“将东阳阁的柳娡记在名册中,随侍在侧。”   “是,王爷。”大管家接过名册退出了书房。   转身便去找了齐妈妈。   “这柳娡到底有何能奈,竟是入了王爷的法眼?”   齐妈妈心儿一跳:“咋说?”   大管家:“刚才给王爷瞧了瞧名册,王爷从头瞧到尾,只提了句,将东阳阁柳娡记在名册,随侍在侧!奇了怪了!”   齐妈妈会心一笑,柳娡非寻常女子,哪怕现在被灰尘蒙了光彩,那份古灵精怪与聪慧着实叫人喜欢。   大管家笑眯眯道:“到底是齐妈妈,会教人,这个柳娡前途不可限量啊!”   齐妈妈又将这好消息告诉了柳娡,柳娡一时难掩兴奋与激动的心情,露出少有的同龄人的天真浪漫,欢呼了声:“我可以去凉州看看了!谢谢齐妈妈!”   齐妈妈:“不用谢我,我没做什么,倒是你,又瞒着我做了什么?才使得王爷对你这般刮目相看。”   哪里是什么刮目相看?或许是主子爷怕路途太无聊,逮着她消遣消遣的。   柳娡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许是……我会读书识字,能侍奉主子爷身侧帮点小忙?”   齐妈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多读点书还是有用的。”   “是啊……”柳娡敷衍了句,好在齐妈妈没再追问什么,便去忙了。   据说,这次随行,仨位主子娘娘都不带。   当天晚上,柳娡去了藏书阁,又遇到了他们王爷掌灯夜读。   她想了想,高兴的上前叩了个大恩:“多谢王爷!”   谢无量瞧她难得高兴得直飘,不由得也觉得好笑:“怎么着?王府是什么铜墙铁壁的牢笼,去一趟凉州,就这么高兴?”   柳娡跪在地上,膝盖轻快的往前移了移,来到谢无量身边,一副十足的乖巧娇憨,笑容讨好。   “奴婢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远门,看看那些不一样的山水,每天呆在王府里,景色好是好看,可都瞧不出新花样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那双明艳的桃花眼亮澄澄的看着谢无量。   别说柳娡了,其实谢无量长到二十岁,也没有出过远门。   以前呆在宫里更是没自由,后来立了王府,这些年也就只是把半座皇城逛了逛,每次出门还一堆侍从,自然也没什么趣味。   此次去凉州,他心里也是欢喜的,至于为何要把柳娡给捎上,嗯……   这丫头机警也比较讨喜,虽不能重用,日常生活中排遣打发一下寂寞的时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谢无量醮了醮了墨水,装作一脸严肃冷哼了声:“一路上你最好规矩点儿,你这心思太过活泛,若是不听话,本王就将你丢进山里喂了狼。”   柳娡哪里会被这话吓到,还当主子爷原来也是只纸老虎,专拿这些唬小孩的话来恐喝她。   要知道五岁前,她爹爹和那些姨娘们,早就不用了。   但柳娡还是得装出害怕来,演得惟妙惟肖:“奴婢会乖乖听主子爷的话,规规矩矩的。”   谢无量狐疑的吊着眼角瞧了她一眼,又搁他眼前演戏!也不知道这丫头说的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可偏叫人听着,还身心舒畅。   ****   柳娡跟随主子爷一道去凉州的事情很快在王府里传开了,一个个酸得不行又顶放心,脸上天生败相的丑丫头,一辈子也就是个下贱奴才命,是搬不上台面的。   毕夫人终是能下床榻,但那人却再也没来过,真个绝情。   红蕊又在身边愤愤不平着:“奴婢听闻,王爷此行去凉州,要带柳娡那丑丫头去,也不知道这丑丫头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蛊惑了主子爷!”   毕夫人一双眼也未从书上移开,只道:“你何故这般动怒?王爷要带谁去,自有他的定夺。”   红蕊暗自抽了口气,将满肚子的牢骚憋回了肚里,又道:“王爷总是往华雅居跑,夫人您也不想想办法。”   毕夫人眼中流逝过一片哀怨,将苦涩咽下,沉声道:“又能有何办法?经过这次大病,我总算是看明白了,人心最是留不住。”   红蕊:“那就这样不争不夺?”   毕夫人:“有些东西,是争夺不来的,随缘吧。”   红蕊眸光冷却,本以为跟着这位空有其表的主子进了王府,能有些造化,哪晓得竟是这般软弱无能,看来她只能另就高枝了!   去凉州前十天,正巧是虞贵妃,也就是谢无量的生母的生辰。虽不打算大肆操办,但准备了御花园晚宴。   那天仨位主子娘娘都会随谢无量进宫参加生辰宴,虞贵妃的生辰多请的是权贵家的嫡出千金和一品夫人,那日必定百花齐放。   这也算是一年中,王府的大事,所以今年要操办的特别多。   王府女眷用度事宜,由齐妈妈一手操办,仨位主子娘娘裁制的新衣裳、订制的胭脂水粉、手饰珠钗,不能有一丝差错。   柳娡按主子娘娘的身份品级安排好,每一件儿小事都尽可能的亲力亲为。   连着三日,柳娡都忙到深夜,大伙儿都睡下了,她才放下手里的活儿。   这日,她忙完了活计,提着莲花灯哼着小曲儿经过走廊,突然瞥见庭院里似乎站着两个女使,鬼鬼祟祟的。   按理说这个时辰,一般女使不可能还在院中晃悠。   于是柳娡出声问了句:“谁在那里?”   听到声音,其中一个女使转身就走了,另一个女使就着月光不紧不慢的朝柳娡走了过去。   “是我,你瞎嚷嚷什么?”   柳娡提起花灯照了照,瞧清楚来人正是苏王妃身边的那位贴身侍婢琼枝。   这个琼枝看着不是个好招惹的主,一双精明的狐狸眼瞧人时,带着无言的压迫感。   不过像柳娡这般心里有主意,还胆儿贼肥的,面对琼枝也是应对自如。   她笑眯眯的放下了花灯,道:“原来是琼枝姐姐,更深露重,赏月不宜,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为好。” 第23章   琼枝第一眼看到柳娡时,不知为何,便觉得她与一般女使不同,便上了几分心。   这会儿,看她巧笑嫣然,不动声色的模样,便对她越发警惕起来。   这柳娡,绝对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温和无害。   也不知,她的真面目到底是何样!   “是呢,是挺晚了,那我便先回去了。”琼枝深深看了柳娡一眼,转身走了。   待琼枝走远,柳娡眸光沉下,她提着莲花灯,沿着走廊放慢了步子了,心里开始暗暗盘算……   眼看虞贵妃的生辰还有三天,这厢毕夫人便出了事儿。   柳娡匆匆赶去的时候,一路便听到有三五女使成群激烈的讨论着。   “好好的一张脸,全毁容了!”   “造孽哟,不会是做了啥亏心事儿,遭报应了吧?”   “王爷本来就最是不喜欢她,这会儿脸也毁了,以后就更加不喜欢她了。”   ……   世道人心就是这么现实,不受宠的人,连府里的女使下人,都能不怎么避讳的私下谈论。   柳娡赶到内室,只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以及摔东西的声音。   之后,连红蕊也一并被赶了出来,她迎头与柳娡撞上,脸色不善。   因为主子爷去凉州带她一起这件事儿,嫉恨得让她咬牙切齿。   红蕊好不讲理的推了柳娡一把,怒斥了声:“如何?看见夫人这般,也如同那些贱人一起,赶着过来看笑话了是吧?”   柳娡踉跄了好几步,手肘撞在了一旁桌案犄角上,整只手臂顿时都麻了。   “我告诉你……”红蕊冲上前想拿柳娡出气,谁知柳娡猛的抬头,那双眼泛红带着瘆人的冷意与压迫。   红蕊咽了口吐沫星子,顿住步子,脑子有一瞬间空间,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柳娡站直身子,一边揉着自己发麻的手臂,朝红蕊逼近。   “告诉我甚么?”柳娡压低着嗓音冷声问了句。   红蕊手心渗出一层湿意:“你,你想干什么?”   柳娡又朝红蕊逼近了两步,红蕊踉跄往后退去,警惕的盯着她。   “你我虽同为女使,但情形却是完全不同的。”柳娡提醒着她:“没了毕夫人这座靠山,你以为你能在王府里翻出朵花来?或者你想投靠别的主子娘娘,博王爷多瞧你一眼?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   “你!”   “对我说话客气点!”柳娡发狠道:“别人不敢说,对付你,我在王府五年的人脉资历,能让你死得悄无声息,一个贱奴失踪了谁又会在乎呢?”   红蕊这才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跌跌撞撞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柳娡斜眼睨着她惊慌的背影离开,这才旋身进了内室。   “奴婢柳娡,叩见夫人,给夫人请安。”   毕夫人只着了件儿单薄的白色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颓丧的坐在地上,没有再撕心裂肺,只是细细抽泣。   感觉到柳娡正在朝她靠近,毕夫人神情紧张惊慌的捂着脸,嘶吼了声:“出去!!我叫你出去,我谁也不见!!”   柳娡神色凝重,直直看向她半掩着的那张脸,想瞧清楚她如今的情况到底如何,是否还能有救。   “你别过来!你这个贱婢,你敢不听我的话?连你也瞧不起我!是啊……我如今这般模样,谁都能往我头上踩上了两脚……哈哈哈哈……”   柳娡脚步缓慢却坚定的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拔过了她垂在脸侧的发丝,那整张脸颊,皮肉侵蚀,血肉模糊,已不见几处完好。   “夫人,您先冷静点。”   “滚开!别看我!别看……”毕夫人蜷缩在角落,躲得远远的。   柳娡想让她先冷静下来,起身先走了出去,来到院子里,吩咐了声:“两位姐姐,麻烦你们去厨房烧些热水,我要伺候夫人洗漱。”   两个灰衣女使对换了个眼色,上前问了问:“夫人情形如何了?是……是真的毁容了吗?”   柳娡低垂着眉眼,看神情肃穆严谨,顿时叫那两个灰衣女使闭了嘴。   且不说柳娡是青裳,比她们高一个等级,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她是管事齐妈妈眼前的红人,这几年柳娡在升阳阁,帮着齐妈妈打理众多事务,份位可不比大女使要低。   “姐姐们可别再乱说话,夫人只是一些饮食或花粉不适,引起的癣症,抹些药膏休息两三日便好。”   “原来如此啊。”灰衣女使恍然,匆匆去烧水了。   柳娡又匆忙转身回了内室,毕夫人还是逃避现实与疼痛,龟缩在一角动也不动。   柳娡拿了件禙子给她披上,又在房间内查看了一番,如果是从嘴里吃下去的内症,脸不会在一夕之间伤成这样。   那便只能是外症,直接让人往脸上抹的东西,除了胭脂水粉再无其它。   想罢,柳娡大步往梳妆台前走去,打开了毕夫人平日用的胭脂水粉查看了一番,又抹了小点在手背上,并无任何异常。   柳娡将水粉盒放回去时,突然瞥到梳妆台上散落了一层白色的粉沫,她疑虑了片刻,伸手揩过那层粉沫,在指尖搓了搓,又递到鼻尖细细闻了闻,基本便可断定,这粉沫并非是滑石粉,而是石灰岩烧制成的,具有腐蚀性。   她对胭脂水粉的制作有一定的了解和掌控,很多胭脂水粉中会掺入滑石粉,却绝不会是石灰岩粉。   不过这人倒是很有心,害了人后,又谨慎的将东西换了回去,让人查觉不出什么。   所幸乍一看毕夫人是真真毁容了,其实只是这石灰岩烧在了表皮,看着怵目惊心,只要日后细心调理,不难恢复。   “夫人!”柳娡转身蹲到了毕夫人跟前,说道:“夫人放心,脸上的伤会好起来的,我有办法能治好您脸上的伤。”   毕夫人现在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冷笑了声:“连大夫人都不敢说这种话,你又不是大夫,凭何拿这种话搪塞我?”   “我虽不是大夫,但是在这方面,比大夫懂得多。”柳娡顿了顿:“眼下最要紧的,是能否在三日后,去参加虞贵妃的生辰宴。”   “我不信你说的!”   柳娡无奈:“您脸上的伤若再不得到有效的处理,日后就真的很难说了,您大约是抹了胭脂水粉之后,脸上刺痒,便拿水洗了,这水一沾到皮肤,就开始溃烂。”   毕夫人猛然抬眸看向柳娡:“你是如何知道的?” 第24章   “您的烟脂水粉被人调了包,里面掺了石灰岩粉,石灰岩粉沾染在皮肤上,就会如同夫人现在这般。”   毕夫人不知是气还是怕,浑身抖得厉害,不由悲愤笑了笑:“这安荣王府竟是这么个吃人的地方!我本不想与谁争什么,可她们却偏不放过我……”   柳娡看着她可怜的模样,少有的同情心泛起波澜,她上前将毕夫人扶起,叮嘱道:“我叫她们去烧了热水,但是在我来之前,夫人切不可脸上再沾水,或涂抹一些药膏。”   “你……你快些回来。”毕夫人低低道了句,现在她已经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除了柳娡现在能帮她,还有谁能帮她呢?   哪怕柳娡对她也有所图谋,但是没有什么情况会比现在更差的了。   柳娡没再耽搁,匆匆跑回了自己的寝房,拿出一个若大的木箱子,里面至少有五六十个瓶瓶罐罐,做了一些简单的识别标记。   柳娡挑捡了其中两三罐,保险起见,又打开盖子闻了闻,这才将东西揣袖兜里,往毕夫人那边赶去。   回到毕夫人内室时,柳娡跑得满头大汗,她将三罐东西搁置一旁低案上,叫毕夫人在美人榻上好生躺着。   柳娡用油膏替她清洗了脸,油膏能有效去除石灰岩粉,好在不是很严重。   用油膏清洗完后,柳娡又用丝绢沾盐水和清水先后替毕夫人洗清了两三次,才算是妥当。   毕夫人脸上的灼烧感也不再那么强烈了。   “你真有法子,你年纪不大,却懂得这么多。”   柳娡浅笑:“只是恰巧懂得这些罢了。”   说罢,她拿过一盒自制的象胆膏(芦荟膏),在毕夫人脸上敷了厚厚一层,“夫人可感觉好些了?”   毕夫人此时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点了点头,抬起指尖轻触了下脸:“你给我敷了什么?”   “是象胆制成的膏液,王府里种植了好些,我便就地取材,每年都自制一罐备用。”   “象胆?原来这东西还有这些功效,你居然会做这些?”   柳娡也未欺瞒,直言道:“以前……在家中有位姨娘精通驻颜之术,那些配方写了厚厚几个本子,都是与这些相关的东西。”   “那几个本子……”毕夫人顿时感了兴趣,见柳娡讳莫如深,又道:“我当然不会白要你的东西。”   柳娡:“倒不是怕夫人您看,只是后来奴婢家道中落,本子都丢失了。”好在柳娡记忆超群,本子虽烧了,东西都记在了脑子里。   这些东西都是她以后发家致富的本事,自然也不会随便给人看的。   毕夫人又问道:“那盒油膏又是什么?”   柳娡:“那是茶籽制成的茶油,我自个儿又添置了几味美颜的花料,平时日先用这油膏擦脸,再用猪苓膏洗净,是极好不过的。”   毕夫人一阵儿心动:“我刚才自个儿用着,也确实觉得好,不知……”   柳娡明媚一笑:“夫人要是喜欢,尽管拿去,这些东西也不值几个钱。”   “那怎么行?”说罢,毕夫人拿下手腕的一只金镯子递给了她:“这个给你,若不是你,我的脸就毁了。”   柳娡桃花眼一亮,没有推诿的收下了金镯子:“奴婢谢过夫人。”   毕夫人蓦地心情又低落了下去,“三天后,我怕是不能去参加母妃的生辰了。”   “若您不去,不就如了某些人的意了?”   毕夫人眼眶顿时一红:“又有什么要紧的?不去便不去了。”   柳娡暗自叹了声,说道:“夫人,若想不被人欺,要么成为人上人,要么任他们将你踩进泥地里,一辈子翻不得身。可是奴婢觉得,与其可怜得让人不屑一顾,不如成为人上人,让所有欺你辱你的人,这辈子都只能仰望你。”   泪水瞬间盈满了毕夫人的眼眶,柳娡提醒了句:“您可别掉眼泪,脸上还抹着东西呢。”   毕夫人硬生生又将泪水憋了回去,声色沙哑道:“以前在家中,我是庶出,母亲身份卑微,家中又有嫡姐和弟弟们,爹爹极少拿正眼看过我和母亲,自然也是受了不少欺负。”   “其实我小时候不这样的,可我母亲性子怯懦,她说,只要不争不夺,他们也不会欺负太狠了,让我忍忍。这一忍就再也没能改了,可我要忍到何时呢?等到我风年残烛、孤苦无依,是不是也就到头了?”   柳娡坐在她身边安静的听着她说这些,又想到自己小时在家中的情景,回想起来,还是无比幸福的。   父亲是老来得她这么个独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母亲身子骨不好,侍奉不了父亲,所以家中虽姨娘众多,却个个都和睦都宠着她。   她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什么宝贝没拿在手里把玩过?好东西摸得海了去了,真品赝品便也难逃过她这双眼。   十岁前的人生,她就不知忍字怎生写。有人不听话怎么办?多半不老实,打一顿狠的就好了。   看上了一件儿好东西别人不给怎么办?多半是钱还不够,再多给些钱就妥了。   想着想着,平时日心肠硬得跟石头的人,这会儿也跟着红了眼睛,默默擦了把泪水。   毕夫人还以为她与自己感同身受,经历刚才种种,竟顿时觉得她无比可靠亲切起来。   “我以后便唤你娡儿罢。”   柳娡点了下头。   毕夫人想了想又道:“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好,错怪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柳娡惊诧,毕夫人这是要拿她当自己人了?   “夫人别这么说,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你以后也别总是在我跟前奴婢自称了,以名字自称便好。”   虽说柳娡并不喜欢毕夫人这性子,但没关系呀,毕竟都是东阳阁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儿她二话不说,就脱了个金镯子给她,大方得很!   只要以后好好扶持毕夫人,还怕捞不到好处?   不过在这之前,得把那些胳膊肘往外拐的脏东西扫出去,这院子才能兴盛繁荣。   “夫人,这件事情,您可有怀疑的人?”   毕夫人虽心里是有点怀疑红蕊,却不愿意相信是她做的。   “我不知道,许是王妃娘娘……”毕夫人压低了嗓音,“她在我平日用的胭脂水粉里动了手脚。” 第25章   柳娡残忍的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夫人,能在您的胭脂水粉里下毒手的,除了您身边最亲近的人,怕是没有人能有这个机会。”   毕夫人猛的抽了口气:“红蕊自小便跟着我了,这些年来,我也从未薄待过她,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柳娡:“不,她有很多理由,哪怕是被王爷纳为妾室,在她看来也比现在当个奴婢要好。”   毕夫人:“我与她是同一个院里,将我害成这样,于她也无好处。”   柳娡长叹了口气:“夫人就没有想过,您倒了,她会投靠别的主子娘娘?受宠的,或是背后权势更大的。”   毕夫人抿唇半晌不语,柳娡也未逼她,若她自己不愿去争果果去夺,她再怎么劝解都没有,还不如省点力气,得过且过,于她而言,其实无多差别。   “娡儿……”毕夫人颤声叫住了她:“如果连红蕊都背叛了我,以后我该怎么做,我该……”   柳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夫人对她已心存芥蒂,此人便想办法打发了出去。”   可毕夫人心太软,太顾及旧情,道:“毕竟这些年的情份。”   柳娡:“您念及这情份,她念及吗?若您还不死心,不若我们将计就计。她若留有余地,那您也不一定要将她驱逐出去,留在身边是麻烦了点,倒也不是不能。”   毕夫人问道:“是何计策?”   柳娡凑到了她边低语了几句,毕夫人眸光沉了沉,没想太久,做下了决定:“便按照你说的去办。”   主院那厢,琼枝刚得了新消息,便匆匆赶回了屋内。   “王妃娘娘。”琼枝福了福身。   苏王妃正挑着眼前几枝明贵精致的发簪,听到琼枝复命,眼也未抬一下,只是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毕夫人情况如何?”   琼枝:“现在在毕夫人跟前伺候的不是红蕊。”   苏王妃秀长的眉紧蹙,丹凤眼微眯,透着一股子寒意:“那是谁?”   琼枝:“您见过的,那个青裳女使,姓柳,名娡。”   苏王妃刚拿起的发簪,顿时心情败坏的重重放了回去:“柳娡?那个脸上留着青斑的丑丫头?”   琼枝:“正是。”   苏王妃:“一个贱婢而己,还能翻出朵什么花来?”   琼枝想提醒一声,想了想,又作罢了,只道:“那柳娡对外宣称毕夫人已无大碍,还准备参加三日后的宫宴。”   苏王妃一听,一阵气恼,摔了一旁的茶盏,愤愤道:“顶着她那张丑脸,去参加什么宫宴?莫非是那个红蕊根本没有按我们的吩咐办事?”   琼枝:“奴婢倒觉得,那红蕊功利心强,一心谋前途,既然是她主动搭上了我们,除非她有更好的出路,否则不可能生变。”   苏王妃恨恨咬了咬牙:“你说,会不会是障眼法?”   琼枝:“奴婢也觉得没这么简单,那柳娡心思城府深得很,她说什么奴婢都不信,如今来看,王妃娘娘不如借探望为由,探探虚实。还有……”   “嗯?”   “红蕊怕是已经引起毕夫人的疑心了,不然,现在守在毕夫人身边的,该是红蕊才对。”   苏王妃整了整衣裳,调整了心气,挤出一抹笑来:“走,瞧瞧去。”   ****   华雅居如往常般一片祥和,女使们与主子似乎都随性惯了,就连论起八卦来,都没别院那么兴起。   饮欢将刚领回月奉和此次宫宴订制好的衣裳送到了他们王姬跟前,叨叨了两句:“王姬您是没出去走走,今儿大伙都在讨论着毕夫人毁容的事情。”   华王姬将闲时晒好的干花分瓶装了起来,拿来做香囊用。   她黑亮的眼珠子动了动,“现下情形如何了?”   饮欢:“听说没啥大碍,还能参加三日后的宫宴呢!估计只是小题大作了。”   华王姬挑了下眉尾,语气带了些难以察觉的遗憾,说出来的话却又是另一番:“脸之于女子,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小题大作?”   说话间,继续拿着竹镊,细细将一些上等的干花瓣分开来。   饮欢:“管她真毁容还是假毁容,反正与咱们这院里头没关系,对吧王姬?”   华王姬温婉一笑:“也对,这王府不比别处,还是尽量别招惹那些是非为好。”   饮欢又不由替他们温婉善良的王姬担忧起来:“可王姬独得王爷宠幸,您不害别人,指不定那些人会来害您!”   华王姬:“只要我们做好自己,不落人把柄,便也害不着咱们。再说……”   她似是想到什么,小脸微红:“王爷不是还向着我们吗?”   饮欢颇为得意:“就是!咱们有王爷这座大靠山,恁她们再如何闹腾嫉恨,又能拿王姬您如何呢?”   柳娡刚叫人把内室打扫了一番,才刚整理干净,外头便有人来通报,苏王妃来探望了。   柳娡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眯眯的:“既然是王妃娘娘来了,就赶紧请进来。”   一旁倒着茶水的红蕊睨了她一眼,对柳娡又是害怕又是厌恶,嘀咕着:“惺惺作态!”   柳娡怎么可能不知道红蕊那双瞧她的眼,跟一双毒箭似的,恨不得将她遍体扎满血窟窿。   苏王妃才刚撩开帘幕走了进去,便见毕夫人戴着面纱,正紧张的收着桌上的一只盒子,未能收完,苏王妃已进来了。   毕夫人赶紧使了个眼色,道:“娡儿,把这盒子好生收起来,切记轻拿轻放。”   “是。”柳娡拿过盒子退了下去。   毕夫人又吩咐着红蕊:“赶紧沏壶茶送些点心上来。”   待苏王妃入了座,毕夫人才跟着坐下。   苏王妃细细往她脸上瞧了瞧,戴着一层白色的面纱,看不真切。   “听说妹妹伤了脸,特来探望,还带了一盒上好的白玉膏来,这养颜膏妹妹就收下罢。”   “多谢王妃娘娘。”毕夫人亲自起身去接了东西。   苏王妃似是调笑道:“刚才瞧你十分紧张,那盒子里装着莫不是什么宝贝不成?”   毕夫人略微窘迫,“实不相瞒,刚才那盒子里装的确是一件儿难得的宝贝,三日后便是母妃的生辰,妾身千挑万选,就盼这份礼能博母妃欢心呢。” 第26章   苏王妃听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原来如此,不过妹妹脸上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毕夫人微微欠身,以表示她对自己的关怀,“谢谢王妃关心,只是小伤,并不碍事。”   苏王妃眸光沉了沉,兴志了了,便起身带着琼枝离开了。   回院的途中,苏王妃问琼枝:“如此看来,她脸上的伤是真的没事了?”   琼枝向来多疑,又未亲眼见着毕夫人脸上的伤,只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奴婢又说不上来。”   苏王妃:“草包一个罢了,哪值得你如此忌讳?”   琼枝暗自抽了口气:“王妃,毕夫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   “哦?”   琼枝沉声道:“是毕夫人身边那个柳娡。”   苏王妃默了许久:“是到了让那个贱婢以表忠心的时候了,你只管告诉她,事成之后,本王妃必定不会薄待了她去。”   琼枝心思敏捷又细如毛发,当即便听懂了苏王妃的意思,是想让红蕊去试探虚实,看看那毕夫人藏着的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琼枝:“怕是有诈。”   苏王妃:“那又能如何?顶多废了一颗棋子,她若来‘污蔑’本王妃,呵……到时候还能反将一军呢!”   琼枝嘴角微扬:“王妃说得极是。”   待她们走后,女使们收拾了桌案,毕夫人才摘下脸上的面纱,红肿竟是已消退了许多,样子也没有之前那么可怕了。   柳娡给毕夫人倒了杯茶,毕夫人一脸凝重接了茶水,轻啜了口。   “娡儿,你说……今晚红蕊会动手吗?”   柳娡:“八成会。”   毕夫人猛的抬眸看向她:“你为何如此肯定?”   柳娡笑了笑:“一个急着表忠心,另一个急着一探虚实,不管有没有诈,他们都会走这一步棋的。”   毕夫人眼中浮现出一丝恨意:“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趁机来个一箭双雕!她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柳娡:“不可。”   毕夫人拧眉:“为何?”   柳娡轻叹了口气:“就算我们当场抓获了红蕊,她一时悔意把苏王妃供了出来,抖到王爷那儿去,你可知她们会怎么说?”   毕夫人想了好一会儿,握着茶杯的手抖得厉害,淌了些水在手背上,柳娡上前接了她手里的茶杯,轻轻唤了声:“夫人?”   毕夫人后怕的咽了口吐沫:“她们肯定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的戏,毕竟红蕊是我的人,一旦闹到王爷那里,尽管事情有疑,王爷也绝不会站在我一个侧妃这边。”   当夜……   毕夫人留了红蕊守夜,此时红蕊还未察觉出任何不妥之处,只是一味的嫉妒斥责着柳娡种种。   “夫人可千万不要因为柳娡今儿献了这么个殷勤而相信她,奴婢瞧着她,心思深沉得很,也不知接近夫人有什么目的。”   毕夫人睨了眼正在铺床的红蕊,眸光冷冽:“那你倒是说说,柳娡有何目的?”   红蕊冷嗤了声:“瞧王妃一干人等今儿多快就闻讯赶来了,不就是想看夫人您的笑话吗?铁定是那柳娡放出去的风声!”   毕夫人狠抽了口气,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是啊,所以我还是相信你的,留你在此守夜。”   红蕊照常薰了安神香,随后欠了欠身:“夫人,您先歇息罢。”   “嗯。”毕夫人目送着红蕊走出去,目光轻轻落在了她刚燃的薰香上。   待到未时,红蕊突然睁开了双眼,掌了灯走进了毕夫人卧房内,她上前小心翼翼的唤了几声:“夫人,夫人?夫人!”   唤了几声后,见毕夫人睡得死沉,不由冷哼了声满是轻蔑:“像你这么蠢,怎么跟王妃她们斗?你也别怪我对你不忠,你如此怯懦又无权无势,我跟着你十多年,什么好处也没捞到,以后还得跟着你喝西北风不成?呵!”   说罢,她转身轻车熟路的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串钥匙,她当时看着毕夫人放进去的,随后她离开了卧房。   待她走后,毕夫人睁开了一双泛红的双眼,只剩下无尽的冷意与憎恨。   怕红蕊还未走远,她只是拼命的咬着唇,被下的一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到关节泛白。   此时万籁俱静,王府守夜的奴仆也没剩几个,再加上毕夫人不受宠,升阳阁这边的戒备一个个的向来松懈得很。   红蕊走进藏着宝物的小阁楼,一切都很顺利,她打开锁着的宝匣,只见里面放着一只碧绿色晶莹剔透的瓶子,想是十分珍惜的。   苏王妃叫她毁了这宝物,以表忠心,她捧着宝瓶还有些不舍,但想想前程,牙一咬心一横,将手里的瓶子往地上用力一掷,顿时摔了个粉碎。   干完这些,红蕊舒了口气,当时放宝瓶的人,只有柳娡,只要她把钥匙放回去,等到第二天,发现宝瓶摔碎,柳娡必然逃不脱干系。   她连说辞都想好了,肯定是柳娡当时放宝瓶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却不敢跟夫人讲,瞒到现在还假装不知想逃脱罪责。   红蕊不敢再多做逗留,匆匆忙忙下了小阁楼,才刚下楼梯,只见角落里突然飘着一盏莲花灯。   红蕊吓得双腿一软,在楼梯上跌了个屁股墩儿。   “鬼啊!!”   直到那提着莲花灯的主人,慢慢从角落里朝她走来,将灯提起,照在了红蕊脸上。   柳娡将黑披风帽子放下,冲红蕊笑着邪得没边。   “红蕊姐姐,睡不着啊?”   “骇——!”红蕊按着心口,差点吓得就地去逝。   柳娡嘴角的笑容忍不住渐渐漾开,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恨。   红蕊怪叫了声:“你,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在这儿?”柳娡蹲下身与她平视,一脸无奈:“最近升阳阁出了贼,我是出来抓贼的。”   “什,什么贼?”   “判贼呀。”   红蕊连呼吸都开始颤抖,“胡,胡说!哪有什么判贼,我看……我看这判贼就是你!!”   说话间,红蕊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有了自信与底气,扶着把手起身,冲柳娡冷笑道:“我夜起,瞧着这边有光,便过来瞧瞧,想着难道是入贼了?不成想,我一进阁楼秘室,发现宝瓶碎了一地,看来,你就是苏王妃派来的奸细!”   话音刚落,那扇虚掩的门‘砰’的一声被用力推开,只见毕夫人满身冷冽之气,神情是从未有的森寒,带着两个女使和老妈子,端庄的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今天是618……   宝贝们懂吗?   嘤or2   翘屁股挨打。 第27章   红蕊眼睛一亮,立即跑到了毕夫人跟前,告柳娡的状。   “夫人,这个柳娡果然是居心叵测,当场被我抓了个现形,她竟然把您要送给贵妃娘娘的宝瓶给摔碎了!”   毕夫人反问了句:“既然是已经摔碎了,你怎么知道摔碎的物件是个宝瓶?”   红蕊心脏漏掉了一拍:“我……奴婢,奴婢看着她摔的。”   毕夫人:“看着她摔的?你为何不阻止她?”   “不是!”红蕊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扯着嘴角难看的笑了笑:“夫人怎么尽帮这柳娡说话呢?”   毕夫人看着她的神情冷得冰霜,沉声道:“李嬷嬷,给本夫人掌嘴!”   红蕊这才惊慌的瞪大了双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夫人为何这般对红蕊?红蕊不明白!!”   此时柳娡已经走到了毕夫人身边,低垂着眉眼看着红蕊,满是同情。   柳娡:“你真的不明白?其实你心里不是比任何人都明白么?”   红蕊这才知道,是她早已被人识破了,走到这一步,怕是已经无力挽回什么,只怪她做事不谨慎,被柳娡这个小贱婢拿捏了。   “呵!”红蕊软塌下身子,跌坐在地上,“夫人那时,根本没睡着?这一切,都不过是你们引我上勾的圈套!”   毕夫人痛心疾首:“我们十多年感情,我向来待你如姐妹,从来没有薄待过你,你却这般对我!我真恨不得……恨不得杀了你!!”   红蕊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将所有责任都推御在毕夫人身上。   “夫人就从来不想想,我为何会这样做?做奴婢的当然也指望主子能好,可是您呢?我劝您多次,您却总是意志消沉,我跟着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落到这般田地,也罢,这些年情份,就此烟消云散,您要如何罚我,我认了。”   李嬷嬷听着气不过,上前抽了她两嘴巴子。   红蕊嘴角淌着鲜血,竟是倔犟得连吭也不吭一声。   毕夫人别开了脸去,喝止道:“李嬷嬷,将这个贱婢丢出府去,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她!!”   说罢,毕夫人转身大步离开了阁楼,柳娡默默的跟在毕夫人身后。   毕夫人突然顿住,问向柳娡:“娡儿,我错了吗?”   柳娡:“是红蕊错了。”   毕夫人:“为何?”   柳娡:“她可以怨您不争,可不管如何,都不是她倒戈相向理由。一条狗养了十年,都能感出感情,您跟红蕊可不止十年,却能因此而背弃您。留这种人在身边,只会祸害无穷,痛不过一时,夫人不必伤怀。”   毕夫人难免欣赏的看着她:“没想到,你活得竟是这般通透。”   柳娡:“夫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趁天儿还未亮,还能好好睡一觉呢,睡眠好了,气色也会好很多的。”   毕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   “听说,红蕊昨儿半夜被人给丢出府去了。”琼枝一大早匆匆来报。   苏王妃刚吃好早膳,放下手里的碗,用丝绢擦了擦嘴,冷笑了声:“果然是一出好戏。”   琼枝:“王妃,那柳娡如果成心要与您做对,留着是个祸害,而且……”   “嗯?”苏王妃微眯起眼看向她。   琼枝深吸了口气,猜测道:“奴婢觉得,柳娡跟王爷的关系,似乎并不寻常。”   苏王妃,摔下手里的漱口杯:“放肆!”   琼枝一惊,跪了下来。   苏王妃将身边伺候的下人都谴退了下去,严声道:“这话若是传出去,只会辱了王爷的名声!”   琼枝抿唇不敢再多议。   苏王妃思索了再三,自是明白琼枝的过人之处,她总能观察细微,发现别人无法轻意发现的一些事儿。   “一个下贱的丑婢,连接近王爷的机会都没有,你是如何知晓的?”   琼枝恭谨小声道:“此次去凉州,我听府里下人议论,本来是没有柳娡这人的,后来王爷亲点了名册,才加上的柳娡。”   苏王妃听罢,双眸顿时燃起杀气,“这么说来,王爷是认识柳娡的,还对她颇为中意?”   琼枝:“奴婢……不敢定论,只是推测王爷跟柳娡有些不同寻常。”   苏王妃越想越气愤不己:“此次去凉州,王爷连华轻霜都没带,却亲点那丑婢之名,确实可疑!琼枝,你有何好法子?”   琼枝垂眸想了想,道:“柳娡在王府里将近五年时间,跟府里主管事的齐妈妈十分相熟,再加上她为人圆滑,又有王爷这层秘密关系,王妃想要将她以普通婢子处置,只怕难以办到。”   “我堂堂一个王妃,想要处置一个下贱的奴婢,还得看人脸色?!”苏王妃拍案而起,不信这邪。   琼枝劝解道:“王妃熄怒,万万不可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苏王妃:“那你说应该如何?”   琼枝:“王妃也不必过于担忧,柳娡跟王爷私下有交情不假,但未必是那种……男女之情。”   苏王妃听及,这才心气平和了些。   琼枝继续说道:“红蕊此事过后,柳娡必得毕夫人重用,如果柳娡一心想辅佐毕夫人与您争长短,将会十分棘手,既然她是个能人,不如先用离间计让毕夫人弃用她,再给些好处将她收服己用,若她不从……只能除而后快。”   苏王妃点了点头:“琼枝,你是本王妃最相信的人,这些事情你只管放手去办吧!”   琼枝嘴角微扬:“是。”   处理了红蕊的事情,柳娡终于得了空翻窗去藏书阁,才刚挑了两本书,谢无量便掌灯进来了。   柳娡觉得不会这般巧,除非这些时日,谢无量都在这个时间来藏书阁看书。   谢无量常年习武,一进来便知藏书阁里有人,只是沉声道了句:“你这婢子好生大胆,本王来了这些时候,也不见出来请个安!”   柳娡心脏一紧,噤若寒蝉的移着小碎步,扑通一声跪下,“奴婢柳娡,给王爷请安!”   谢无量往那软榻上一座,冷笑了声:“显得你越发的假。”   柳娡无奈:“奴婢不出来请安,您说是怠慢了您,没将主子爷放在眼里。这会儿,奴婢出来请安了,您又说奴婢假,那主子爷叫奴婢如何做才满意呢?”   谢无量被怼得一时竟无言,胸口一阵阵憋闷。   “这齐妈妈是不怎么管教你了,如今顶起嘴来,半分不含糊。”   柳娡抿着唇,决定不再说话。   这突然一安静下来,谢无量又觉得无趣得紧,睨了眼柳娡,傲骄道:“本王可没叫你不说话!”   柳娡卖乖的爬到谢无量脚边,卑微得很。   “王爷,奴婢给您研墨?”   “嗯。”谢无量轻应了声,没再为难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谢无量一边提笔写字,一边问了句:“最近你来藏书阁甚少,难不成得了别的趣味,索性以后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既然如此,那你也别再来了,本王明儿就叫人把窗都钉死!”   柳娡听罢,好不委屈:“不是奴婢不想来了,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奴婢时刻都谨记于心的,只是琐事繁杂,东阳阁的主子娘娘,奴婢也是要伺候的呀!”   谢无量惊诧,下意识道:“你还能伺候人?那主子娘娘没让你给气死?”   柳娡小脸憋得通红,无言以对。   瞧瞧,瞧瞧!她在主子爷这儿是多不受待见!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8章   谢无量见她委屈的模样,自觉说话是有些尖酸刻薄了,便委婉了道了句:“我看你这性子,也不适合伺候人,改明儿给齐妈妈叮嘱声,让你只管府上的一些杂事,毕夫人身边若缺了人,再调几个机灵点的过去。”   柳娡心湖泛起小小的波澜:“王爷就为了让奴婢多看些书?”   谢无量想了想,对柳娡说道:“你即有这几分才智,本王也不想埋没了你,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女德你怕是不适用,还不如多读些书,以后好自立更生。”   说起来,谢无量对柳娡的感情确实有些特殊,可能之前读过她父亲的文章,欣赏过那柳怀戚,又见柳娡虽身为女子,却心思活泛,才华过人,生了怜惜之情。   这两年多的循循善诱,亦师亦友,在柳娡心中,他也不单单只是安荣王的身份这么简单。   柳娡难得被感动得红了眼眶:“奴婢会努力上进,多读书的,但是伺候主子娘娘奴婢并不觉得委屈,等过了这些时日便又空闲起来了。”   谢无量瞧了她一眼,明了笑了声,也不再多管闲事。   柳娡一边研着墨,不由好奇问了句:“王爷现在不在自个儿书房看书写字了吗?”   提起这个,谢无量满脸烦闷:“本王才刚往书房一坐,不是王姬送茶点,就是王妃送小玩意儿,任她们摆弄完,这一下午也就过了。”   柳娡疑惑:“可是王爷不喜欢王姬吗?也瞧着她烦闷?”   谢无量心情不爽的放下了手里的毛笔,伸手要沏茶,柳娡眼明手快的赶早一步,给他沏上了。   谢无量喝了口茶,有些无奈道:“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只是相对来说,与华王姬年少时相识,有些许好感罢了。”   这么一提,当初非要纳了这华王姬,也只是对皇家的政治婚姻发出的小小抗议与不满,而并非是对华王姬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柳娡抿唇踌躇了半晌,实在好奇的问了句:“王爷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难道想找戏本子里说的那种倾城佳人?”   谢无量哂笑:“大丈夫不应该只放在眼前的儿女情长上,还有许多事情值得去做。何况身在皇室,最不能做主的就是婚姻大事,每个皇子公主嫁娶,背后的势力政权,对于皇家来说,必定有所意图与目的,这么说,你可明白?”   柳娡撑着脸颊轻叹了口气,低呐:“好难哪!”   谢无量听罢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执过笔说道:“你有何难?抱着你的小金库,等你及笄之年,再挑个你中意的良人嫁了,这辈子不也快活?”   “女子为何一定要嫁人呢?”   “哦?那你不想嫁人?”   柳娡想了想道:“蜉蝣朝生暮死,生命如此短暂,就不能为了自己而活么?”   谢无量感叹了声:“也不知那柳府吃的是怎样的水米,养出你这么个离经叛道的野女子来。”   柳娡一张巧嘴反驳:“王爷要是觉得女子这般是离津叛道,又为何叫奴婢看这么多书呢?就是因为看多了书,才野了心。”   谢无量狠抽了口气,执笔的手顿了顿,凝在笔尖的墨汁滴在了宣纸上晕染开来,谢无量将纸揉成一团,道了句:“怪我,叫你看了这么多书。”   “奴婢没有要怪王爷的思意。”柳娡低呐,这怎么说着说着就不对味儿了呢?   谢无量冷哼了声:“那本王叫你多看书,是让你这般离经叛道的?我看你是野史看得多了,正经的没读几本!”   柳娡一听这话便不服气了:“我虽爱看些野史,倒也不尽看这些的,不信王爷你考考我!”   谢无量瞪着眼看着她,越来越放肆了!   柳娡知道逾越,慌忙低下了头:“奴婢……没有要冲撞王爷的意思。”   “本王才懒得考你。”谢无量知道她记性好,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考不住她。   “王爷您生气了?”   “哈,为你?”谢无量睨了她一眼,满是不屑。   柳娡也不会真蠢到跟主子爷较真,又问道:“那是心里有烦心事儿?”   谢无量默了许久,才道:“确实有些烦心事,不过跟你这小女子说了也无用。”   柳娡:“说说吧,奴婢虽不能替王爷分担忧愁,但是可以当一个听客,心里有烦心事,找个人说说会舒服很多的。”   谢无量也无意再做什么文章,将笔搁在了砚台上,说道:“自从府里来了三位主子娘娘,王府里暗潮汹涌,本王是知道的。”   柳娡明亮的眼珠子转溜了一圈,“可是王爷不会为了后院这些女人们的争斗而伤神。”   只要后院的那些女人,闹不出大事,他都能睁一只闭一只眼,全当不晓得。   “你可别小看这斗争,小到我这安荣王府,大到皇宫后院,嫔妃之间的厮杀,又关联到皇子们之间的权势之争。”   柳娡顿时明白了过来,谢氏皇家,说是独宠这位安荣王,老皇帝却未把储君之位给他,而是交给了另一个贵妃的长子,如今的太子。   那这么说来,当初早早给了谢无量爵位,也只是因为那虞贵妃母家势力让老皇帝有些忌惮,先拿这些虚名安抚?   这些年过了,皇子们都娶妻生子之年,虞贵妃不肯依了,这才逼着谢无量娶了朝中几个文官大臣之女,以便之后储君之争占一席之地。   “那王爷不是在夹缝之中,进退两难吗?”柳娡一语中的,将谢无量心中的烦恼总结了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谢无量爱与她绊嘴嗑叨,有些事情与这丫头一说,还能说到点子上。   谢无量:“我无意于什么储君之争,想着待到眼前的事情了了,便投军跟随程将军去躲个几年,尘埃落定再回来。”   柳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是无二法子,只是若大的王府,没了王爷,只剩下三位主子娘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谢无量:“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罢了。”即无情却又带了点惋惜无奈。   许多事情终究是无解的,或许时间会给一个结果吧。   柳娡似是想到什么,兴志高昂说道:“我明儿就要跟毕夫人进宫去参加您母妃的生辰宴了!”   谢无量:“去一趟皇宫值得你这般高兴?”   柳娡在谢无量面前倒也不藏着,下意识压低着嗓音道:“听爹爹曾说,皇宫遍地都是宝贝!奴婢想去见识见识。” 第29章   谢无量虽总叫她不要闯祸,但其实心里十分清楚,柳娡是个谨慎且有分寸的人,倒不怕她真在皇宫里出个什么岔子。   “皇宫也没你想的那般好,本王在里面住了十几年,好像连呼吸都让人觉得沉重。”   众多皇子中,说起来,谢无量是最不像皇子的一个。   他自小喜武,又经常跟着程征去教场练兵,常常借着出宫的空闲时间,骑射奔走,跑得最远的时候,错过了借宿,也能在山林里与那些个兄弟们凑和一晚,睡得挺香。   皇宫是一座围城,用高高的白墙红瓦圈着,里面的人想出去,外边的人想进来。   虞贵妃设的是晚宴,所以王府的女眷有足够的时间梳妆准备。   柳娡那日早早起来,给毕夫人脸上又敷了一层药膏,依着六姨娘记录的配方调制,对于皮肤的创面愈合有奇效。   又做了好些补救,已是下午。   洗净了脸,柳娡端祥着毕夫人脸上依旧泛红的伤,暗自抽了口气,拿了一盒蜜粉与膏脂,说道:“夫人,奴婢给您上好妆,这膏脂厚重,可能涂抹在脸上不是很舒服,但能完好的遮掉您脸上未愈的伤。”   毕夫人担忧不己:“我脸上这伤,会不会一直不好了?”   柳娡细致的将膏脂涂抹在毕夫人脸上,说道:“不会的,这三日不是已经好了许多,待新皮肤长出来,消了红,便会如初一般看不出来的。”   听到柳娡再三保证,毕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没有一直追着柳娡问了。   这上妆是个细致活儿,毕夫人的肤色很白皙,与膏脂的颜色整好融成一体,如果不是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来。   再擦上桃红色的密粉,整个人更显妩媚动人。   毕夫人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勾起了嘴角,这柳娡果真是个宝贝,只要有她这双巧手,别说脸上这些伤疤,估计再丑的人,都能让她妆扮出几分靓丽。   怪不得她如此讨那齐妈妈欢心,这样的一个妙人,又有谁会不喜欢,不想留在身边用着?   只是……   “这膏脂能将我脸上这些伤疤遮得一点痕迹都没有,必能将你脸上那斑块遮掉,你此次跟我进宫去,需得体面些才好。”毕夫人如是说道。   “是,奴婢先给夫人妆扮好了,再把自个儿弄得体面些,定不叫夫人您丢脸。”   毕夫人掩嘴一笑:“其实你五官精致,若是没这斑块,再打扮打扮,必然也不差的。”   柳娡脸上端着笑容,默声给毕夫人灵巧的绾着头发,梳妆台上好几盒名贵漂亮的发饰珠钗、簪花,看得人眼花撩乱,又有些羡慕。   待给毕夫人梳妆完后,毕夫人吩咐了声:“我没用的手饰珠钗,你尽管挑上两三件儿,挑上的都送你了。”   说罢,走到偏房去挑新衣裳了。   柳娡福了福身,“多谢夫人赏赐。”   此时内室只剩下柳娡一人,毕夫人这是十分看重并信任她啊,竟留她一个人在屋内,梳妆台上这些名贵物件,还能任她挑上俩三。   虽说不是很喜欢毕夫人性子,但是柳娡绝不是个薄义之人。毕夫人既然待她好,那她也必也倾馕相助。   柳娡捡了捡梳妆台上的饰品,又往镜子里照了照自个儿的脸,她有多久没有细致看自己的面容了呢?   她拿过膏脂,揩了一小点往脸上擦了擦,随后眼尾吊着一丝傲漫又丢在了梳妆台上。   用帕子沾了水后,她将脸上的大块青黛擦了个干净,一张完美无暇的脸,照映在镜中,眉眼自染风流,微翘的唇角似笑非笑,天生一股子妩媚不经意的似在勾人。   若是再好好妆扮,也不知该是怎样的妖媚众生。   柳娡只是沾了点胭脂,抹在了红唇上,竟是太过艳丽,怕抢了主子娘娘的风头,赶紧拿手背擦了唇上的胭脂,尽是挑了几样儿十分素净的饰品。   说是要妆扮,其实跟没妆扮一样,只是擦掉了脸上的青黛,稍稍收拾一下衣着和头发。   柳娡从屋内出来时,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去,还有点不敢认,平日里脸上有着青斑的丑丫头,摇身一变,就成了清丽佳人。   毕夫人十分满意,柳娡这样妆扮,即体面,又没有一丝一毫抢人风头之意。   此时李嬷嬷正从院里赶了过来,进宫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过来催他们快些,尽量不要让王爷等候。   李嬷嬷还有些担心他们家主子娘娘脸上的伤,这会儿一看惊喜不己,扶过毕夫人的手,压低着嗓音高兴道:“柳娡那丫头,还真有法子!”   “可不是吗?”毕夫人笑得眉眼弯弯。   毕夫人身边只带着柳娡与李嬷嬷,走前,那一堆堆女使们拉着柳娡,兴奋道:“娡儿,你晚上可早点回屋,我要向你讨那神奇的膏脂!”   “我也要我也要!”   “娡儿还有哪些好东西,可别藏私呀!”   ……   柳娡临前冲她们笑得特别热情:“各位姐姐且放我过去,好东西自然不会藏私,只是价格要贵些呢。”   “没关系,贵些我们也愿意要的!”   柳娡笑意更深:“莫急,姐姐们想要,都有份儿。”   毕夫人一行人脚步匆忙了些,却不巧在走廊看到了华轻霜与苏姣姣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一派和气姐妹情深。   毕夫人惊得身子颤了下,没再往前,柳娡叫住了李嬷嬷,“让那俩位主子娘娘先行,我们跟在后边吧。”   一共准备了三辆豪华的马车,还有几辆跟在后边是下人们坐的。   就等了这么点儿功夫,也是幸运,竟与谢无量同行了。   中间的马车已经坐了两位主子娘娘,谢无量亲眼看着柳娡背着身扶着毕夫人上了第三辆马车。   他瞧了瞧第一辆马车,又瞧了瞧第三辆马车,鬼使神差的朝第三辆马车走去,撩起帘子大方往里头一坐,沉声道:“出发!”   毕夫人瞪着眼,紧张得手心直冒虚汗,没想到这种天大的好事能降临到自个儿头上来。   她性子内向,谢无量素来神情严肃少有笑容,更使她紧张害怕的紧揪着手里的丝绢,差点拧成了一股麻花。   柳娡低垂着脸,本想着能避开主子爷就尽量避开的,平日里他瞧惯了自个儿脸上那块斑,突然一下子没了,是不是会不习惯?   谢无量瞧她换了新衣裳,又绾了个简约好看的发髻,有些好奇。   他靠着软坐,拿过一碟杏仁,一边吃着一边说道:“都低着头做甚?本王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吓得你们不敢多看一眼还是何故?” 第30章   毕夫人羞怯的抬起了脸,谢无量却只是淡淡瞧了瞧她,又将视线落在柳娡身上。   许是柳娡也知道,她这么一直埋着头,谢无量不会善罢甘休,所幸大大方方的抬起了脸,朝他看了过去。   谢无量本想再戏谑一番,却见柳娡清丽的面容,如同无暇的白玉,微挑的桃花眼晶亮灵气,瑶鼻之下不染口脂的红唇引人寻味。   细细瞧之,眼波流转间,道不尽的风流妩媚。   竟不知从何时开始,跟个小豆芽似的丫头,竟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   “你脸上的斑去哪了?”   谢无量第一句话,问的竟是身边的女使,毕夫人虽觉有些错锷,倒也没有生气。   她替柳娡答道:“是用脂膏给遮了。”   “是吗?”谢无量难免又多瞧了两眼,只见柳娡却是没放心上,一双眼透过窗边的细缝,直勾勾的盯着车水马龙的长街。   之后谢无量沉默的端坐在一旁坐位上,闭目假寐。   毕夫人趁机偷瞧着对面英俊无双的男人,小脸越发的红了。   天下人多半崇文轻武,白衣卿相,文人雅士,身形清瘦修长,谢无量恰恰相反,他肌肉匀称,身形矫健强壮,举手投足都是洒脱从容,从不故作姿态。   若说他有江湖游侠那般潇洒不羁,却又有皇权贵胄加身,这样的男人,又怎不叫人向往迷恋呢?   柳娡坐在马车里翩跹着,黛眉微蹙,还得坐多久才到呢?   突然,谢无量悄悄将左眼眯了条细缝,打量了柳娡一眼,果真坐不住了!   “停车。”谢无量吩咐了声。   车夫立即停了下来,谢无量率先跳下了马车,又撩起了帘子,对柳娡说了句:“本王想骑马,缺个牵马小童,勉为其难就你了。”   毕夫人下意识说道:“娡儿是女子,怕是不合适当牵马小童,王爷……”   谢无量点评:“瞧她身形平实,相貌普通,当牵马小童使也没差别,下来罢!”   柳娡听罢,眉头皱得都要打结了,虽是不满,却也无力拒绝,老实的垂着头不甘愿下了马车。   下人将谢无量的黑鬃马牵了过来,他利索跃上马背,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柳娡。   “还愣着?”   “奴婢不会牵马儿。”   柳娡瞧着这匹高马,那一身黑亮的皮毛在余辉中散发着光泽,模样冷酷高傲得很,真怕一靠近就会轮起蹄子踢她。   谢无量压低着嗓音,弯下腰笑道:“你平时不是胆儿肥得很?连本王都不怕,还怕这一匹马儿?”   柳娡委屈得不行,嘀咕了句:“王爷可不会踢奴婢,但这马儿就难说了。”   谢无量嘴角含着笑意,径自拉过缰绳慢悠悠的往前行去。   柳娡就这样跟在他身边,心中的不快很快烟消云散,做女使难得出来一次,像这样没有置办任务,单纯只是走在汲汲营营的长街还是第一次。   走了大约一刻钟,谢无量说道:“还有一刻钟便到北宫门了,累吗?”   柳娡眼里都是明媚的笑意,冲谢无量用力摇了摇头,“不累!”   看着她的笑容,谢无量只觉心口鼓胀,仿佛所有的空洞被填满。   “想不想骑马?”   柳娡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奴婢还没有骑过马儿呢。”   “那就上来,本王带你遛两圈。”说着朝她递出了手。   柳娡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将手递给了谢无量,谢无量用力一拽,使着巧劲儿将她带上了马背,柳娡侧坐在前方,小手紧张的扶着马鞍,身体僵直。   没有任何预兆,谢无量猛的策马扬鞭飞奔向前,柳娡身子巨烈的晃了下,差点颠下马,她惊得尖叫了声,双手拼命的环紧了谢无量的腰。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很快就把王府的马车远远丢在脑后,越往前行,人烟越稀少。   城郊外的风景,是柳娡从未见过的,清新美好,渐渐让她放松了身体,眼界开阔了,心旷神宜。   巧好夕阳西下,那一片火烧云遥在天边,笼着整片树林。   马儿奔跑的速度丝毫未减,微冷的晚风灌进口鼻,让柳娡呼吸有些困难,她便扭过脸埋在谢无量的胸口,喊了声:“王爷,这太快了!”   “哈哈哈哈……”谢无量仰天长笑了声,“不快哪有这么刺激?”   柳娡仰头看向谢无量,被风吹迷得睁不开眼,卷俏浓密的长睫几乎盖住了眼缝,在睑下投成两排剪影,漂亮得过份。   谢无量喉结滚动了下,心底莫明涌上来的那些情愫又很快被晚风冲散,他放缓了速度,柳娡这才微微松开了环着的手臂,用力到泛酸。   “到了。”谢无量潇洒跃下马背,又将柳娡扶了下来。   映入柳娡眼底的,是那一片水天相映的蓝色湖泊,晚风拂过打碎了那一湖耀眼的金色。   柳娡娇丽的小脸满是惊喜,撒丫子就往湖边跑去,冲着湖面大喊了几声。   “王爷,王爷!奴婢今天太高兴了,骑了马儿,还看到这么好看的美景!”   谢无量放了马儿,让它去吃草了,看得出来柳娡现在很高兴,一点儿也没有呆在王府里的拘束。   她不喜欢呆在王府,她向往这样的自由,谢无量尽看在眼底。   若一直拘着她呆在笼子里,就像鸟儿的羽翼会失去光泽,漂亮的花朵会渐渐枯萎。   可若放她远走,他的一生该会多寂寞?   谢无量被自己突然蹦出的这个想法吓到,今天他是怎么了?莫不是真的被她那几分美色迷了心窍?   柳娡找了个好地方,坐在了湖边,若不是谢无量在这里,她估计就脱了鞋袜玩水去了。   做女子真辛苦,若是男子,就不会有这些顾忌。   见她略有心事的托着腮,一手拔着脚下的草,谢无量多问了句:“这么快就没兴志了?”   “王爷,马儿都不见了,你不怕它丢了?”   谢无量笑了声:“小黑听到我吹口哨就会回来。”   “小黑?真像给狗取的名儿。”柳娡心不在焉的吐槽着。   “你想干什么便直说吧,犯不着憋着置气。”   柳娡听罢面上一喜:“奴婢想泡泡脚丫子,王爷可以先去找小黑吗?”   “不可以!”谢无量一脸冷峻:“荒郊野外,天儿也没黑,还有本王在,你身为女子连这想法都不该有!”   “所以等天黑了,王爷也不在了,奴婢就可以了吗?”   “到那时,你就被山里的野狗给叼走了。”   柳娡一脸失望:“反正不管奴婢说什么,想什么,都不重要,左右就是一句不可以!” 第31章   谢无量一点也不讲情面,吹了声口哨,唤来了小黑。   他上前拉过缰绳催促着:“宫宴将要开始了,本王带你来看过已是最大的恩惠和仁慈,你还想如何?”   柳娡本就郁闷至极,可他偏还说这些话,一副高高在上,原来都是在施舍她呢!   虽说一直主仆相称,可柳娡总觉得谢无量是特别的,他也没有真的将她看待成低贱的奴婢。   如此看来,全都是她想多了!   “过来。”谢无量朝她招了招手,像是在用最后的耐性哄着不听话的小孩。   谁知下一秒,柳娡抬脚朝谢无量甩了两只鞋,谢无量当场脸都青了。   她提起裙,气得理智无全,“我不止要泡脚,我还要下去游泳!宫宴奴婢不去了,主子爷慢走不送!”   话毕,一个纵身就跳下了水。   “柳!娡!!”谢无量恨得咬牙切齿,看她浮出水朝湖中心游去,一点法子都没有。   没见过如此大胆不受教的奴婢!不,是女子!   “你给王本上来!”谢无量站在湖边嚎着嗓子命令着。   柳娡浮着水旋了个身,笑颜如花的瞧着谢无量,用手臂拍了拍水花。   “奴婢游着正高兴,不想上来。王爷有本事就抓奴婢上去,用绳子绑着吊起来,打罚任王爷随意,反正奴婢身份低微,死了也就死了。”   “你这个,你这个……”谢无量气到已然骂不出来。   别看柳娡笑着说出这些话,却是心中打定了主意,主子爷终究是主子爷,她很清楚。   如此顶撞他,哪怕是当即治个死罪,把她杀了,也无可厚非。   可她是柳娡,受别人那般羞辱看轻,她从来没在意过,以为在这若大的王府里,谢无量是最懂她的人,这才受不住他骨子里透出来的轻蔑。   要不就一开始踩着她埋入尘埃,何故将她捧着又摔下去呢?   想到此,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子委屈劲儿,又涌了上来涩了眼睛。   眼看天色渐暗,已不余几分亮,柳娡全然没有上岸的意思,谢无量这才真正意识到,她说不上来,就是真的不上来。   任他拿身份压她,命令她,倒适得其反。   谢无量脱了外边玄色绣金丝长袍,狠狠丢在了草地上,跟着利落的跳进了水里。   柳娡虽然水性很好,但体力与速度却是远远不及谢无量的。   没一会儿,谢无量便追上了她,几乎是毫不客气的,谢无量一只手腕扣过她的腰,将她往岸边带去。   柳娡发狠的拍打挣扎,可他那手腕力气出奇大,嵌得纹丝不动跟铁箍似的。   她被迫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想也没想,就势张口就咬了下去,谢无量吭都没吭,只是入鬓的浓眉紧蹙着。   他肩膀上的肉厚实,咬第一口没反应,又接着咬了第二口第三口,看咬不死他!   想是咬肩膀不疼,柳娡又往他脖侧咬了一口。   谢无量抽了口气,另一只手拽过她的长发,想迫她松口,直到柳娡尝到了血腥味儿,才肯松口,思量着咬他哪里合适,很快就盯上了谢无量的下巴。   谢无量往后仰着身子,柳娡两排贝齿碰得‘咔咔’响,凶得很。   他一时腾不出手来,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嘴堵了上去。   当尝到那分柔软与纷芳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可是撤退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他垂着星目,眉眼含着温存,微偏过头好方便更得寸进尺。   虽说柳娡看了众多野史戏本子,可却连男子的手都没牵过,对于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少不更事。   这会儿,柳娡羞愤不己,哪还顾及什么身份?扬手就给了谢无量一嘴巴子。   谢无量顿时清醒,知自己理亏,便默默受着也没再生气。   柳娡打完,一阵莫明的委屈与酸涩涌上心头,当即——   捧过谢无量的脸,发了狠的亲了回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   亲罢,丢下发懵的谢无量径自游到了岸边。   一上岸,柳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长这么大第一次在人前哭得这般伤心不顾面子。   好在她还不忘拾了鞋,这会儿也不怕小黑了,一边哭着踩着马镫攀着鞍想上马,笨拙得有些可怜。   此时谢无量走到了她身后,将唯一一件儿干的长袍裹在了她身上,女子这年岁已然发育,湿衣裳紧贴在身上,勾勒着玲珑妙曼的曲线,叫人想入非非。   裹严实后,谢无量抱起她将她面朝下横挂在了马鞍上,柳娡了无生趣的就这么挂着,不哭也不闹了,只是紧抓着手里的鞋,自暴自弃。   谢无量跃上马拉过缰绳,马儿不紧不慢的向前,看着柳娡这样,无良的憋着想笑。   柳娡就这样面朝下横挂着颠了一截山路,有点想吐,头也开始发晕,这才示弱的扭过脸看向谢无量。   “王爷,奴婢头晕想吐,好像快要死了……”说得十分可怜。   “哦?”谢无量挑眉,无动于衷。   柳娡想翻身却是得不上力,挣扎了一会儿又放弃了。   “奴婢错了,回去任您用绳子捆了吊着打,现下要紧的还是让奴婢活着去宫里,伺候好主子娘娘啊!”   谢无量向来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主,当即提过柳娡后腰的衣裳,将她翻了个个儿,让她侧坐在了马鞍上。   湿哒哒的衣裳紧贴着皮肤,夜风一吹凉飕飕的,柳娡便往谢无量怀里躲了躲,谢无量干脆加快了马儿的速度,往宫中赶去。   快到北宫门时,谢无量下了马,接过柳娡的鞋子,替她穿上。   长这么大,万万人之上的安荣王实在是第一次伺候人穿鞋,这一路行的偏僻,又是晚上,倒也罢。   等会儿入了宫门,一个女子光着脚实在不成体统,叫人非议。   穿完,谢无量又跃身上了马,守宫门的见王令,大开城门放行。   若无特令,宫中本不可策马而行,不过这安荣王常与程征将军一道,策马而行不是第一次,是个特例。   只是今儿稀奇,安荣王怀里竟带了个女子。   柳娡第一次进宫,难免紧张,又是这般在人前看来不果果成体统,便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袍子,从头到脸给遮了个严实。   回头想想,柳娡有点过意不去,谢无量长这么大,哪吃过这样的瘪?   再怎么说,这王权制度之下,主子还是主子,奴婢还是奴婢。   “王爷,您怎么还给奴婢穿鞋呢?这,这多不成体统?”   谢无量冷哼:“你也知这不成体统?”   “嗯!”柳娡洗心革面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谢无量不客气道:“罚你伺候本王穿一年鞋,你可有异议?”   “奴婢荣幸之至!绝无异议。”柳娡差点没举起三根手指头,对着苍天以表忠心,可见求生欲之强烈。 第32章   谢无量带柳娡去了虞贵妃的长宁宫,叫来宫里的老嬷嬷拿了一套青裳过来,给柳娡换上。   待柳娡换上后,又叫宫婢带柳娡先行去了晚宴的御花园。   柳娡跟着宫娥走在长廊,旁边拱桥流水,假山亭院都十分美观大气,这里大得像个随时会迷路的繁城。   宫娥将她带到晚宴的的花园里,此次正宴还未开始,十一月中旬的花种不多,以海棠和菊花为主。   柳娡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发现了毕夫人独自一人坐在孤隅处,也未同各夫人小姐们闲聊。   “夫人。”柳娡走上前请了个安。   见她回来,毕夫人她换了套衣裳,顿时神情复杂,但她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柳娡只觉她有心事,便立时想到与谢无量有关,她之前实在不知轻重了,玩心一起,便什么都没顾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安荣王共骑,那就是犯了所有人的大忌!   柳娡也不想辩解什么,越辩解越显可疑,只道:“夫人,奴婢逾越了,一时忘了分寸不该与王爷共骑,应该当即果断拒绝才是的。”   毕夫人眸光微动,“你告诉我,你和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本就是很私人的问题,她愿意说,谢无量未必想与别人说起。   若真说起是什么关系,事实上他们就是明面上的主仆关系,夹杂了些并不重要的原因,只是这样说,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奴婢只是以前替王爷抄录过一些杂文,并无其它。”   毕夫人微眯起了眼,笑了声:“也对,我突然想起,你会写字画画,一个奴婢能写字画画,实属难得。”   “奴婢身份卑贱是粗鄙之人,与夫人相比之,拿不出手的。”   毕夫人听罢,意义不明的笑了声。   柳娡总觉得,毕夫人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还未来得及让她多想,此时晚宴已经正式开始了。   众人受邀入了殿中按照身份等级入座,晚上设的是私宴,皇帝与皇后并未到场,所以位份最大的是虞贵妃。   贵气逼人的美妇人,端庄的坐在主位席上,睥睨的眸光微垂,脸上的神情显得淡漠,看着便不像是好伺候的主。   想来谢无量只是表面高冷了些,相熟了后还是好说话的,也不怎么为难人。   不知这虞贵妃是否也如此,倒是五官气质,谢无量是随了她母妃的。   宾客陆陆续续入了座,柳娡端着双手站在毕夫人身后,位例虞贵妃右手边顺位第二,挨着毕夫人坐的,是那华王姬。   虞贵妃左侧第一顺位空着,第二顺位是苏王妃,谢无量此时应该换好了衣裳在赶来的途中。   虞贵妃扫了眼众女眷,看向苏王妃时终于有了点笑容。   “姣姣,怎不见王爷与你一道儿来?”   苏姣姣心气难平的睨了柳娡一眼,却未明说,当着众多一品夫人官家嫡女的面儿,说王爷带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共骑不知去处,败的只是王府主子的颜面。   “王爷许是许久未入宫,去了以前自个儿住的寝殿办些私事。”   听她这么一说,虞贵妃心底便有了底。   事实上谢无量三天前还进了一次宫,再者他以前住的寝殿早已都搬空了。   而苏姣姣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可见他这儿子跟他的王妃关系并不亲密。   虞贵妃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说道:“这是私宴,大家不用太拘谨,安荣王不来,不等也无妨了,大家先吃罢。”   席上歌舞刚起,谢无量脚步匆促的赶了过来。   顿时所有女眷将视线落定在了这安荣王一人身上。   他脚步矫健,眉目俊朗从容,动作潇洒;传闻安荣王文武双全,俊美无匹,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谢无量自小就在这种注目礼中长大,全然也未在意,在殿前做了个揖,声音宏亮沉着:“孩儿恭贺母妃青春永驻,益寿延年。”   贺寿辞平平无奇,但虞贵妃却听得很是开心:“就你嘴甜,还不快入座?”   “是,母妃。”谢无量默默坐了下来,谁也没多看,径自吃了杯酒。   晚宴进行了一刻钟,趁着高兴之际,苏王妃起身说了恭贺词,并命琼枝将早已准备好的生辰礼送上。   虞贵妃为了给苏王妃抬身价,又为了让大伙儿一饱眼神,当即便将她送上来的宝贝。   那东西是一盏灯,但这盏灯却很特别,苏王妃兴志高昂的介绍着。   这灯名叫馋鱼灯,里面的灯油是一种由鱼脂提练出来的,只有照着食物的时候,才会亮。   一经介绍,所有人都想大开眼界,虞贵妃当即叫人熄了殿中大半的蜡烛,宫娥提灯照,一边放着食物,一边放着器具等物件儿。   见那灯真如传说的那般,所有人都大呼神奇。   轮到毕夫人时,由柳娡将装着宝贝的盒子递上。   毕夫人略显得拘谨,说道:“妾身献拙,东西自是比不得苏王妃名贵,但今儿妾身送给母妃的是,是一颗拳头大小的随珠,望母妃能喜欢。”   随珠并不算特别稀罕,甚得权贵喜欢,但是拳头大的夜明珠却又不多见。   在所有人抻长着脖子想一睹眼福中,柳娡打开了宝盒。   当她看到宝盒里已碎成渣的夜明珠时,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呈上去。   虞贵妃等了又等,脸上终露不耐烦之色。   “还不将东西呈上来?”   之前碎的玉瓶是假的,为了引蛇出洞,将红蕊打发出去。   没想到,这会儿故技重施,轮到了自个儿头上。   毕夫人上前瞧了眼,顿时娇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怎么会?怎么会碎了?”   柳娡捧着宝盒猛的跪了下来,默默不作声。   琼枝与苏王妃悄悄交换了眼神,露出一抹得呈的笑。   虞贵妃顿觉晦气,扫了颜面,脸色阴郁得难看。   毕夫人突然将矛头指向柳娡:“柳娡,本夫人是将东西交由给你看管的,进宫之前还好好的,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毕夫人这句话,柳娡这才心中明了。   在此之前,别说她不知道送的啥玩意,就是看也不曾看一眼,毕夫人这是睁眼说瞎话。   虞贵妃断是不会因为宝物毁坏而降罪一个夫人,但柳娡则不同。   由她保管宝物,即是在她手中损毁,杀了一个婢子都不值得一提。   “来人,将这婢子拖出去,杖毙。”虞贵妃不动声色,风轻云淡。   在这生死玄关之际,谢无量放下了酒杯,正在起身说些什么,却见柳娡面色淡定从容,高高举起手,干脆将盒子重重摔下,里边的随珠碎得更加彻底。 第33章   好几人当场被吓到,也有人闻声而立。   虞贵妃哪见过这么撒泼的奴婢,当即愤而拍案而起。   “反了你!!还不快将这贱婢拉出去?!”   柳娡眸光沉下,双手交叠匍匐在地,大声道:“奴婢有话要说!”   谢无量当即反应过来,沉声道:“本王倒想听听,你这罪婢还有何话好说?!”   虞贵妃嚅了嚅唇,将一口气生生咽了回去。   “你若不说出个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本宫绝不放过你。”   柳娡语不惊人死不休,“这随珠是假的。”   “假的?”   “这毕夫人竟然拿个假东西糊弄贵妃呢!”   “庶女到底是庶女,这不丢人吗?”   ……   这多半不光彩,堂堂一个夫人,竟然拿了个假货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贵妃贺寿。   太扫颜面了!   毕夫人当即红了眼:“你,你胡说八道!你这个贱婢,母妃……这贱婢在府里时,就行为不端,还想蛊惑王爷,现在下还冤枉妾身……”   “住口!!”虞贵妃瞪着眼喝止了她,又下意识睨了安荣王一眼。   安荣王端坐在案前吃酒,八风不动,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柳娡拿过碎片瞧了瞧,说道:“奴婢曾在书中看过,随珠生于岩火之下,稀有珍贵,价值连城。”   “随珠可分为宝石和玉石两种,宝石自成颗粒,易碎、颜色鲜明。奴婢自小见不少好东西,以前在家中拿来当弹珠玩儿。”   “而眼前这碎玉石,细看之下,杂质颇多,碎面有粉沫状,无纹,并非天成,而是有巧匠仿制而成。顶多,它只是一件精致的雕刻品罢了。”   虞贵妃冷笑,自是不信:“瞧你年岁不大,倒尽是口出狂言!”   柳娡未见半分胆怯之色,“在贵妃娘娘面前,奴婢不敢打诳语,请贵妃娘娘明鉴!”   安荣王见机起身道:“母妃,此事怪罪不得谁,毕夫人并非有意要送母妃一颗假石头,恰此机缘被这奴婢打碎,是这母妃福泽。”   虞贵妃脸上终见了些笑容:“哦?怎说?”   安荣王:“若是真的,它必配得上母妃这份尊荣,又如何会碎?”   虞贵妃:“如此说来,本宫反倒还要感谢这奴婢吗?”   柳娡心儿一跳,她真不介意虞贵妃好好感谢她一番,不过想归想,没这胆。   “这是奴婢份内之事,贵妃娘娘福泽不尽,奴婢能替贵妃娘娘分忧解难,是奴婢的荣幸。”   这话虽听着虚假,但舒适。   虞贵妃眉微挑,越发瞧着这奴婢并不一般,若换成一般婢子宫娥,遇到这些场面,早就吓得六神无主。   “你这小婢,姓甚名谁?”   “回娘娘,奴婢姓柳,名娡。”   “柳娡?”虞贵妃琢磨着:“把随珠拿来当弹珠玩儿……有意思!”此时虞贵妃也大概猜到她是谁了。”   说罢,挥了挥手:“今日本宫生辰宴,喜庆的日子,便不见血了,都回座去罢!”   毕夫人咬着下唇,用力到渗出血丝。   柳娡面上沉着,站到了毕夫人身边,如常伺候。   毕夫人从始至终没再看她一眼,也未再说一句话。   直到散了宴,本来还有烟火宴的,毕夫人因在宴会上大出洋相,悻悻率先出了宫门,上了王府停在北宫门外的马车。   柳娡默默跟到马车前,毕夫人上去前回头看了眼柳娡。   “你便留下罢,日后,也不必再来伺候我。”   马车快速走远,柳娡站在风中久久,暗自抽了口气。   突然雷鸣阵阵,竟是快要下雨了。   可柳娡只觉脚步沉重,移不动步子。   大约站了半个多时辰,见苏王妃与华王姬带着一干人等,撑着伞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柳娡才猛的惊醒,退至一旁,垂着头满是卑谦。   那两位主子娘娘竟是走到了她跟前,笑容怪异。   “毕夫人怎的把你独自留在这儿?如条丧家犬,这奴婢竟是抢尽了自个儿主子娘娘的风头,可笑!”   柳娡抬起眸,一片清冷之色,嘴角却轻轻扬起,欠了欠身:“恭送王妃,恭送王姬。”   苏王妃冷嗤了声,像只高傲的孔雀,昂首走向马车。   琼枝走最末,在柳娡跟前停了会儿,“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那毕夫人任听人挑唆了一通你跟王爷的是非,就这般诬陷于你,想至你于死地,何必呢?”   柳娡:“我并非良禽,也非贤臣,更不会因为侍婢做得好,会感到自豪。不过还是要多谢琼枝姐姐提点,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一路走好。”   “朽木不可雕也!”琼枝冷嗤了声,大步离开了。   柳娡呐呐:“世人只知朽木不可雕,可否又知明珠不可琢呢?”   ****   虞贵妃寝宫。   宫婢正在收拾整理那一堆堆宝物,虞贵妃揉了揉太阳穴,对安荣王道:“你若有看上的,便拿去罢,母妃这儿再多也收不下了。都是一些摆着没地儿,用着不称手的玩意儿。”   谢无量也不客套,挑挑捡捡了两小样,叫随从收着了。   虞贵妃心思细微如尘,便瞧着他挑的那两件儿都是女子喜爱的小物件。   “是要送给姣姣的?”   谢无量:“她不差这两件。”   虞贵妃微眯起了双眸:“在席间,那毕夫人说你与那贱婢有染,可是事实?”   “母妃觉得呢?”谢无量撇嘴,一脸无奈的坐到了虞贵妃面前:“她是那曾名满天下的柳怀卿之女。”   虞贵妃:“本宫知晓。”   谢无量:“她心思活泛,留在身边关键时刻有不少作用,而且还能打发时间。”   虞贵妃:“本宫问的不是她,本宫问的是你,你对她有没有那种心思。”   “没有。”谢无量回答得干脆利落。   虞贵妃狐疑的盯着他,还想套出些什么,哪知他请了安匆匆道别离宫了。   过了两日,王嬷嬷带着一干婢子收拾了好些行李,准备凉州一行。   此次去凉州,便在那里过冬才回来,所以冬衣带得比较多。   柳娡失落了小半天,便欢欢喜喜的收拾着行李,准备跟着谢无量去凉州了。   何必伤怀?何必介怀?世人大多如此,你不仁,我不义。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23下午照常更新。 第34章   出发的那天,下起了绵绵小雨,马车行过河道上时,柳娡撩开车窗往外瞧了眼。   那一望无际的青波之上,轻雾缭绕,秋雨朦胧了河堤杨柳岸。   柳娡枕着双臂倚着窗,欣赏着外头的美景。   正无聊摆着棋局的谢无量抬眸睨了她一眼,轻轻提醒了句:“寒凉,还是放下窗好。”   “奴婢不怕冷。”话音刚落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冻红的鼻子,拧眉一阵窘迫。   随后,放下了窗乖巧坐到了谢无量身边,撑着脸看他摆着棋局,看出了点兴志。   谢无量问她:“可会下棋?”   柳娡摇头:“不喜爱下棋,但以前时常看到爹爹会跟朋友下棋,会一点儿。”   “我这样摆了两轮棋局也无聊得很,不如你陪我下两局?”   柳娡连连摆手:“不了,奴婢真的对下棋毫无兴趣。”   说话间,谢无量将一个长形宝盒从马车的抽屉里拿了出来,摆上。   “看看。”   柳娡眼睛一亮,拿过宝盒打开瞧了眼,是一块金黄色程亮的猫眼石,还有一串儿碧血珊瑚手串,手串坠着翡翠滴水玉,美极了。   “送,送我的?!”柳娡激动得连舌头都开始打架,王爷也太大方了吧!   下一秒,谢无量从她手中抽回了宝盒,神情严肃:“不是。”   柳娡鼓着腮帮子,刚才还感动得要命,现在直咬牙切齿:“既然不是送我的,还给奴婢看。”   ‘爱而不得’,辗转反侧,看来今儿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本王就是想让你瞧瞧罢了。”谢无量说得很是欠揍,“毕竟看你欢喜,下一秒又失落的样子,挺有趣儿的。”   噫~主子爷越发恶趣味了!   “王爷,奴婢陪您下棋吧!”   “你不是说不喜欢下棋?”   “兴趣不是慢慢陪养的吗?漫漫长路,奴婢陪王爷下棋,可解解闷。”   谢无量装作一脸勉为其难的丢下手里的棋子,吊着眼尾睨着她:“本王可不会让你。”   “王爷自是不必相让。”柳娡笑眯眯道:“不过……”   “嗯?”   “若是奴婢……嗯,赢了王爷一局应当如何?”柳娡暗示性的瞄了瞄那宝盒,希望主子爷能识些趣。   “行啊!”谢无量很是大方:“那就以宝盒里的两件宝物作输赢,你赢我一局我便送你一件宝物!”   “王爷,不是送,是输。”柳娡特意的纠正了一下。   谢无量被气笑:“口气不小,你先赢我再说。”   “好勒!”说罢,柳娡干劲十足撸起长袖。   什么兴趣不兴趣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回报。   事实是,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要,这谢无量的棋艺高超,起先柳娡还没走几步就输了。   谢无量果真不让她,每次占着黑棋还早她一步,更是不能赢!   要知道高手对招,一招就能定生死。   倒是柳娡十分聪慧,一路行来,棋艺长进得飞快,到永宁王府时,竟能与谢无量稍稍争一输赢了。   “学得飞快,不错!”谢无量不吝啬的夸了句。   “是师父教的好呀!”柳娡说罢,又长叹了口气,这大半个月的路程,还未将那两件宝物拿下,真是人生莫大的悲哀。   “你又输了。”谢无量字里行间掩不住的戏谑与得意,气得柳娡恨恨咬牙。   臭王爷!故意让她看宝物眼谗,叫她魂不守舍,还不肯放水,恶劣至极!   “再也不下了!”柳娡砸下手中的白棋,别过了身去,气呼呼的:“我哪是王爷的对手?就是再学个一年,只怕也赢不了。”   谢无量冷哼:“你这也忒没棋品了,不下就不下,我等会儿到了永宁王府,找永宁王下去。”   柳娡眸光一动,脸上染了几分笑意,回头问他:“永宁王棋艺如何?”   “在本王之上,本王的棋艺是永宁王教的。”   “那甚好!”   “什么甚好?”   “呃……不是,奴婢是说,那感情好,总算能看王爷您吃瘪了!”   “你这臭丫头,胳膊肘向外拐,养不熟!”   ……   马车慢慢停在了永宁王府大门前,永宁王竟是亲自站在外边相迎。   谢无量带着柳娡下了马车,侍从立即上前为他们撑起了伞。   十二月初,如往年那般开始下起了小雪。   兄弟俩人许久不见,在门口忍不住寒暄了好些,直到大管家提议进屋里聊,谢长安这才领着谢无量等人进了王府。   这远在凉州的王府,自是不比在皇城中那安荣王府,小了些,还没那么气派。   皇帝将他放逐在此地,是彻底断了他皇权念想,他母妃位份低微,这也未必不是最好的安排与归宿。   谢长安神仙般的人,自小就活得与世无争,倒也安乐自在。   不是不想争,而是争不过,既然注定争不过,那就不要争,自寻一方天地,逍遥快活。   柳娡等人让府里的管事嬷嬷带去安顿了。   谢无量的奶妈王嬷嬷将永安王府的管事嬷嬷拉到了一处,低声说了句:“那柳娡姑娘,不与那些下人一同起居,你就安排个与咱主子爷相近的房间即可。”   那管事嬷嬷也是个有见识知大体的人,一听这话哪能不清楚?立即便重新安排了柳娡的房间。   说起来,做奴婢这些年,柳娡都好久没有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间了。   还没等高兴一番,却在当晚病得不能起榻。   本来想想与谢长安一醉方休,听女使过来通报,柳娡身子不适,谢无量也无心再饮酒相谈,当即起身与谢长安道了别。   谢长安独自坐在案前,看着窗外的小雪,有些寂寞的叹了口气。   女使又添了些木炭,一旁伺候着。   谢长安饮了杯酒,细细想来,觉得他这皇弟有些变化,以前他最是不喜欢谈及那些个儿女情长。   说到英雄难过美人关,更是一脸不屑,他说男儿应当志在四方,要成就一番事业。   如今,他这日日花前月下,悲春伤秋,多愁善感的人还未坠情网,天天嚷着男儿要成就一番事业的人,倒是心有牵挂了。   “素心,去打听打听,那位柳姑娘到底是何来头?”谢长安嘴角微扬,有了兴志。   一旁伺候的女使欠了欠身,掩嘴偷笑:“奴婢这就替主子爷去打听打听。”   柳娡蜷缩着身子,连连抽气,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以为是王嬷嬷找来的女使姐姐们,便提高了嗓音道:“姐姐们不用忙活了,我已无碍,睡一觉就好了。” 第35章   见她们不走,柳娡怪难为情的,撑着双肘坐起了身子。   “我只是来了月事,受了凉有些腹痛,王嬷嬷都交待清楚了,也怪我小题大作,没想到是这个事儿,傻到还以为自己快死了呢!”   柳娡十岁那会儿颠沛流离,在王府关键的那两年又亏损了身子,年将十五才来,在众多婢子中算是晚的。   最近这半月,跟着谢无量吃香的喝辣的,又大补了一通,这月事便终是来了。   珠帘外,谢无量听罢哭笑不得,想了会儿,还是撩起珠帘走进了屋内,让女使们都去外边守着了。   “我进来了。”谢无量打了声招呼。   柳娡心脏一紧,拿了件儿衣裳披上,脸上难免有些臊得慌。   她没想是主子爷,那刚才的话不是都尽听了去?   哎,丢人哪!   “她……她们怎么连……连主子爷都请来了?”她只是来了个月事而己,用不着这么兴师大众吧?   谢无量撇嘴:“她们说你得了重病,昏迷下不得榻,便连酒都没吃了,赶着过来瞧瞧你,看来是闹了个乌龙。”   说着,谢无量搬了凳子,隔着床缦坐了下来。   柳娡拢着被子,下巴撑着膝盖瞧着床缦外那道朦胧的身影,不由笑了声:“奴婢哪这么娇弱?那些苦难都没熬倒,现在跟着主子爷吃得好睡得香,奴婢好着呢!”   “这个给你拿着。”谢无量将手里的暖炉递进了帐中。   柳娡疑惑:“奴婢不冷,王爷等会儿走时揣着这个会暖和的。”   “看来是王嬷嬷还没交待清楚,你便拿着,她是宫中老嬷嬷,对付腹痛应该有良方,罢,你且歇着,我回房去。”   柳娡眨了眨眼,被动的接过了他递来的暖炉,道了声:“王爷慢走啊!奴婢就不去请安了。”   谢无量匆匆走了,柳娡揣着暖炉躺了回去,她睁着一双灵动的桃花眼,来回想着这个事儿,窘迫得心情很是复杂。   这个事儿吧,本来就非稀疏平常不过的,可……一个月事被误会成病到将死,下不得榻,估计她是第一人。   她突然感觉腹痛的症状好了许多,小肚子贴着暖炉也跟着暖暖的,柳娡猛的抽了口气,大约是明白过来,谢无量为何给她这个了。   谢无量走了没多久,王嬷嬷熬了红糖水走了进来。   “姑娘,把这个喝了再去睡,会舒服很多。”   “谢谢王嬷嬷。”柳娡赶忙接了红糖水,大口给喝了,喝罢脸蛋微红:“给大家添麻烦了,哎我这个……弄得真像得了什么绝症似的,怪难为情的。”   “呸呸呸!”王嬷嬷啐了几口:“姑娘莫胡说,这事儿不大不小,还是得好好调理才成。”   柳娡很清楚,王嬷嬷现在对她的态度十分亲切和善,皆因谢无量对她的好。   次日醒来,柳娡果真不再腹痛不适,昨夜睡得也塌实。   院外落了一层白,她披了件粉荷坎肩准备出去透透风,才刚走了几步,便听到几个女使凑一块儿讨论着什么。   细细一听,竟是关于她与谢无量的。   “昨晚听说了那事儿吗?”   “素心姐姐一打听,这一下就传开了,听说那柳姑娘生得很是貌美。”   “这就怪不得,那安荣王听她不适,当即连酒也不吃,一脸惊慌的回去了。”   “啧啧,至于吗?不就来了个月事?”   “估计得是个天仙吧!”   ……   额滴个娘亲!柳娡臊得一张脸通红,小跑着回了房锁上了门。   这几日还是不要出去乱逛的好,现在永宁王府上下全都晓得她来了月事,也不知是个啥殊荣。   此时谢无量正与谢长安一道用早膳,谢长安憋着笑默默吃了几口粥。   谢无量抬头正要与他说事,却见他似乎有什么‘喜事’,情不自禁的一个人乐呵着。   “王兄可是遇着什么喜事?瞧你一大早都合不拢嘴。”   谢长安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你遇着什么喜事儿了吧?”   “我?”谢无量听得一头雾水,细细想罢,还是毫无头绪。“王兄请直言,恕弟弟实在不解。”   谢长安轻叹了口气:“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昨儿吃酒你可是为了佳人,丢下我匆匆走了,叫我好奇万分,便差小婢去打听了一番。那佳人名唤柳娡,听说很是貌美聪慧,可有此事?”   听罢,谢无量眼尾含着几分笑意,嘴上却是说得风清云淡:“柳娡确实十分有趣,不同于一般女子。”   “啧~”谢长安一脸无奈:“你在转移话题?我问的是你对她……”   谢无量:“没有的事!”   “如此!”谢长安展开玉扇,笑容狡黠:“我听起她种种事迹,也觉甚是有趣,你这般精心培护,定必是极好的人儿,晚些时候,王兄我便去会会她。”   谢无量眼尾的笑意渐渐敛去,却什么也未说。   果真到了下午,谢长安去了一趟柳娡的厢房。   再见这永宁王,只觉此人越发俊美风流,举手投足说不出的高雅飘逸。   他手持玉扇往那儿一坐,笑得如沐春风:“柳娡,起来罢,毋须多礼。”   “多谢永宁王。”柳娡起身退至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谢长安美人实在见太多了,第一眼瞧着只觉这小婢虽眉目秀美,倒也不算惊艳。   他看了眼小案上的残局,疑惑:“你在下棋?”   这话匣子一开,柳娡顿时来了兴志:“奴婢听说,永宁王棋艺精湛,奴婢久仰大名,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见识见识?”   谢长安持着玉扇,负手走到了那盘残局前,一眼便瞧出是出自谁手。   柳娡眼巴巴的看着他:“王爷,有解吗?”   谢长安自信一笑,拈过了白棋,五步破解收官。   柳娡瞪大着双眼,心头一阵儿攒动,妙哉!直到今日,她才体会了些下棋的乐趣。   她赶忙盘膝坐于小案前,也没太多顾忌身份礼数,拾了多余的黑白棋,重新布了新的残局。   谢长安浅笑,干脆坐于案前,替她破解。   一来二去,柳娡将那无解的残局一一布上,谢长安一边破解一边指教了一二。   柳娡听得十分专注入神,不知不觉外边天色暗下都未察觉。   “这些残局,你竟都记下了?”   怎么可能不记下?关乎那两件儿宝贝最终归属,就是再花上一个月的时间琢磨也是值得的。   “今日多谢永宁王赐教,奴婢受益匪浅。”说着起身行了礼。   谢长安微偏着头细细打量着她,第一眼时还瞧着不咋样,可再细细瞧之,此女五官绝丽,若再施点粉黛必妖媚无双,有倾城之色。   “本王教了你一下午棋术,乏了也饿了,不若你就陪本王一起用晚膳罢!”   “啊……”   “怎的?不愿意?”   “不是,能陪永宁王用膳,是奴婢的荣幸。”   于是谢长安唤来身边的侍婢,说在柳娡这儿用晚膳,让他们都下去准备了。   那厢,谢无量闲逛回来,王府里的老嬷嬷便来通传谢长安在柳姑娘那儿用晚膳,不同他一起了。   谢无量听罢,暗自抽了口气,微怔了片刻,挥了挥手:“本王知道了。”   用了膳,时候也不早了,谢长安再呆下去也于礼不合,便回了自个儿的院。   柳娡还惦记着那件儿宝物,急着想杀谢无量一个回马枪,便兴志高昂的来到了谢无量门外,敲了敲门。   “王爷,您歇下了吗?”   谢无量翻了页手里的书,假装未听到,乱了思绪,眼前的字滚熟却茫然不知其意。   “王爷,您在里面吗?奴婢能不能进来说话?”   谢无量烦躁的丢下手里的书,沉声道:“本王累了,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谈。”   “哦……”柳娡的如意算盘落空,心中顿时失落。   谢无量冷哼,陪了永宁王一下午,到现在才想起他,只让她吃个闭门羹都是他仁慈!   “那王爷您早些歇息,奴婢明日再来。”行吧,明日再杀也是一样。   次日,一大早。   柳娡便高高兴兴的来找他们王爷了,看她这么有诚意,谢无量便留她一起用膳。   用完膳谢无量心情不错,问道:“你身子可好些?”   柳娡脸色微红:“已经……已经好了。”   谢无量提议:“那今儿便出去走走?”   “王爷,这小雪初融,外边冷得很,不如下棋吧?”柳娡笑眯眯的看着他。   谢无量微挑眉:“你何时这么爱下棋了?”   “都是王爷,培养了奴婢如此雅兴!”   俩人下了几盘,巧了!局势倒了个个儿,柳娡杀伐果决,竟从他手中赢了好几局。   “王爷,承让承让。”柳娡摸着宝盒里的物件,笑眯了眼。   谢无量眸光深沉,盯着她许久,脸色越发难看。她可真做得出,找了永宁王回头来杀自己!   “你缠着本王要下棋,不过是为了这两件儿东西?”   柳娡怕他反悔,赶紧将东西揣进了袖子里,讨好道:“王爷,累了吧?奴婢陪您出去走走?”   “不去!小雪初融,冷得很!”谢无量心头越想越郁闷,一口回绝了她。   柳娡只道他棋品比自己更不佳,表面上不发作,却是这么个输不起。   “王爷?”柳娡悄悄走到他身后,卑谦得很,如实道:“奴婢其实还是不敌您的,您也知道奴婢记性好,把棋局都记住了,又受了永宁王的点拨,这才侥幸赢了您几局。”   谢无量却是越听越气,可任自己说再多,又好像无的放矢,对牛弹琴。   “出去,本王想静静。”   “哦,那奴婢出去了。”柳娡福了福身,欢喜的走了。   真的走了,走得心安理得,头也不回。   之后连着几日,谢无量都无故不见她,出去玩儿也不带她了。   柳娡也越想越气闷,不想他是如此小心眼的男人,不就赢了他几局棋,至于这样跟她置气吗?   再说了,当时她不也卑微的讨好了一番?   罢罢罢!他气他的,反正难得一次来凉州,她可不能再这样虚渡光阴。   谢无量喜欢骑射,聘请了当地的猎户给自己做向导,一去就是一整天,夜幕才归。   性情截然相反的永宁王不喜爱这些个打打杀杀,所以并未与谢无量一起。   无聊了好些天,谢长安突然来找她玩儿。   说要带她去一处好地方,还给她找了一身男装,柳娡胆大心细,只觉得有趣,便同谢长安一道乘马车出了永宁王府。   谢长安带她来的地儿,是城内一家最具盛名的青楼,名叫玉人阁。   玉人阁的姑娘个个才情了得,卖艺不卖身,许多达官贵人为了她们一掷千金,毫不手软。   老鸨与谢长安熟识,见他显少带人前来,也未多言,按往常规矩,给他们安排了一处视角最好的厢房,方便观赏台上的表演。   柳娡无半点怯色,反倒兴志十足的趴在窗上,看着这里穿着鲜艳靓丽的姑娘,流连忘返。   谢长安与她吃了几杯梅子酒,比起之前,柳娡酒量见长。   白玉的小脸慢慢染了几分红润,媚色无边,渐渐显露她掩藏的真性。谢长安这才发现,这女子是个宝贝。   谢长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提了句:“看见那台上交错悬空的七彩丝绸了吗?”   “嗯?”柳娡微眯着眼瞧了瞧:“那是……”   谢长安笑道:“半年前,这里来了名卖艺的女子,瞧不出年岁,她体态轻盈,容貌绝丽,能在那七彩丝绸上立足而舞。”   哐当——!   柳娡手里的酒杯摔在了案上,心脏跳得厉害,追问:“她还在这儿吗?”   “舞完那一支,便有神秘人拿了一箱黄金将她带走,从此便无下落。”   “她,她叫什么名字?”   谢长安想了想道:“听老鸨叫她……蔓娘?怎么,难道你认得?”   是阿蔓!肯定是阿蔓了!   “不,不认识。”柳娡垂着头,有些感伤。   谢长安虽觉有蹊跷,却没再追问,只道:“之后,老鸨以此为噱头,悬赏千两吸引了众多达官贵人,只盼再看一次那绝世舞姿。”   “千两?”柳娡咽了口吐沫星子,抓住了重点。   “哦,有兴趣一试?”谢长安狐狸眼澄亮,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若是阿蔓还在城中,听到有人能跳出七彩云裳舞,必定会回来询问一番,说不定有生之年,她还能再见阿蔓一面。   再说,一千两啊,不要白不要。   “我想一试。”柳娡无比坚定道。   谢长安不知为何,竟从未像今日这般期待过,立即唤来了老鸨,叫她带柳娡去换装打扮了。   来到另一间厢房,只见若大精致的梳妆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老鸨好意叫来了两个打下手的娘子,说道:“姑娘,这两位娘子手艺极好,让她们给你上妆换衣裳,必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柳娡回头瞧了眼她们自个儿的发髻,说道:“不用,你们出去等着便是,我自个儿来。”   “这……好呢,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只管使唤一声。”说罢,便带着俩个娘子出去了。   她扯下发带,那一头乌亮浓密的长发如瀑布垂下,她冲镜中的自己展露笑颜,手法利索的拿过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给自己上妆。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上完妆,柳娡缓缓起身走到那一件价值不菲的霓裳羽衣前,白色轻透的绸纱与红色披帛相间,胸前绣金线花纹坠着金色流苏,与她头上那金色流苏步摇相辉映。   她轻解下身上的男装,换上这霓裳羽衣,仿佛是为她量身订做一般,恰好勾勒出她玲珑妙曼的身姿。   轻移莲步间,系在足裸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脆响,那轻纱与艳红的披帛随她步履飘逸,仿佛下一秒,她便能乘风化羽而去。   紧闭的门终是应声推开,众人回头瞧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节日快乐,这周五上架万更,你们的订阅支持,就是我唯心写下去的动力。 第36章   惊艳的沉寂之后, 又是一阵惊叹。   “真好看啊!”   “就像绘本上跳舞的仙子。”   “她也能跟蔓娘一般在七彩绸丝上跳舞吗?”   ……   老鸨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这回算是开了眼界,带进来时还是个假小子, 虽也瞧出有些姿色,不想一打扮起来, 是这般美艳倾城。   上台之前, 柳娡再三确定道:“若我能跳出七彩云裳舞, 是不是就能有千两银子的奖赏?”   老鸨笑眯了眼:“自然不假,不过却不能出差错,若是有毫离差错, 那这银钱还是没有的。不过以姑娘这姿色,以后必定前途无量,还在乎这千两银子?”   柳娡哂然一笑:“此言差矣, 依靠美色换来的一切, 迟早也会因为色衰而失去, 现在能攥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所谓以后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其实一文不值。”   说她眼皮子浅也好, 说她爱财如命也罢, 人永远是活在当下。   曾富贵是真, 曾贫贱是真,曾被人捧在手心爱护是真, 曾被人践踏如烂泥还是真, 若说经历这些,许诺未来如何,她不信。   未来是把握在她自己手里, 一步一步靠着坚定的信念走出来的。   柳娡走到台上的栏杆边,此时台下的客人惊呼了一声:“快看上面,有人要挑战蔓娘的七彩云裳舞。”   “哎呀,真漂亮啊!”   “这是不是仙女下凡了?”   谢长安闻声将头探出了窗外,恰好见柳娡用手臂利落缠紧了一旁垂落的绸缎,身体轻盈的落在台上悬空的绸纱上。   台下忍不住一阵惊呼,柳娡身轻如燕,慢慢起舞。   她是极有天赋的,平衡力强,骨头软,阿蔓刻苦练了几十年,还不如她随便练练。   后来来了王府,又实在没这条件,顶多也只是私下不经意的练习身体的平衡和柔软度。   此时站在绸纱上,外人看她如九天玄女,飘逸空灵,细下之下,她的双腿在微微发颤。   外行人自是看不出,今天也没人在乎她跳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好。   反正能跳出这个舞的人,现在也只有阿蔓和她。   凭着这个自信,柳娡心宽得很,起舞时的从容与洒脱让人神往迷醉。   “极乐鸟。”谢长安呐呐低语,满眼写着惊艳。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谢长安猛的搁下酒杯,疯狂的向外跑去,一直跑到栏杆边,沉迷痴醉的看着眼前那只高傲美艳的极乐鸟,正在翩翩起舞。   “我终于找到你了……”谢长安俊雅的脸上漾开如春阳般的笑容。   实际情况中的柳娡……   跳完这只舞,她的脚要废了!立起脚尖也太难了,天赋再高也不及那拼命努力的人。   好在一曲毕,她好不容易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平衡力,以及酸疼的身子完美落幕。   拿着千两银票喜滋滋的坐着马车回王府的路上,柳娡抬头问向谢长安。   “王爷,我们明天还能来吗?”她在玉人阁跳舞的消息传开了,如果阿蔓还在城中,定会回来打探的。   谢长安满眼宠爱,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上扬,语气从未有过的温存。   “你想来,我们就来。”   迎着他‘关爱’的眼神,柳娡实在吃不消。   “王爷可是有话要对奴婢说?”   谢长安怕让自己的热烈吓到她,于是收敛了目光。   “这些年,你在安荣王府过得如何?”   柳娡漫不经心的答道:“有吃有喝屋子能遮风挡雨,主子爷更是个大度温和的人,所以奴婢还能时常读些书,挺好的。”   “以后,想不想活得更好?”谢长安笑问她。   “嗯?”柳娡抬头看向他,不解。   “留在永宁王府,你以后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满足你。”   “唔……”柳娡是个功利的人,却迟疑了。   谢长安的目的是什么?留在永宁王府就会比在安荣王府好吗?   “是舍不得我那王弟?”谢长安试探的问道。   “主子爷是挺好的,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等我年满也要离开。王爷不如直言,是想让奴婢做什么?”   “不,我不是让你做什么才留下来。其实你就像现在这样,没有拘束,快乐的过一辈子,便是我希望的。”   “就每天吃喝玩乐,跳跳舞吗?”   “你不喜欢这种生活?”   柳娡满脸坚定:“不喜欢,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小女子为何不能志在远方?王爷今天能给予我这些,哪天看我烦了厌了,也能将这些收回去。”   “怎么会呢?”谢长安无奈:“本王不会看你厌烦的。”   他真的很想将她留下,就好像另一种心灵上的圆满。   见她不语,谢长安也沉默了下来,还有时间,她现在不想,说不定明天就想了。   次日一早,兄弟俩好几天不在一块儿用早膳,这会儿谢长安早早过来了。   谢无量高兴道:“王兄,我正想着吃完早膳去找你呢。”   “这几天收获如何?”谢长安满脸笑容的问着,一边坐在了桌案前。   “收获颇丰!”   此时早点陆陆续续呈上,食不言寝不语,谢无量认真的用着早膳。   “今天还出去?”谢长安突然问了句。   谢无量瞧了他一眼,说道:“不了,今儿不去,有些事情。”   “哦?”   “柳娡那丫头今日及笄之礼,虽说简简单单的办一下,也还得遵从些礼数。你知道的,王嬷嬷规矩有点多。”   “她怎的没与我说?”谢长安莫明一阵酸味儿涌上。   谢无量暗抽了口气儿,寻思着,他府上一个奴婢及笄,为何要与他说?   “王兄客气了,这连小事儿都算不上,自然也没什么好提的。”   见谢无量说得一脸风清云淡,满不在乎,谢长安顿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我想问你要个人。”   “啊??”   突然到谢无量没能一时反应过来,要人?要谁?   “我瞧着那柳娡蕙质兰心,聪慧过人,想向你讨过来养在身边。”   谢无量有一瞬脑子空白,呆滞了许久未能给他任何回应。   谢长安穷追不舍:“在你眼里,不过是一个奴婢,可在我看来,却有非凡的意义,王弟,你可否能成全?”   谢无量缓缓放下了筷子,沉声道:“她虽是奴籍,可我从未将她当成奴婢看待。况且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有意愿的,王兄问我讨她,恕弟弟做不了这个主,若是她愿意,我必当成全,若她不愿意,就请不要再纠缠。”   这还是谢无量第一次甩脸子,愤然离席。   不过才短短几天,这柳娡真是好本事,背着他这么快就蛊惑了他王兄!   柳娡打了一个喷嚏,缩了缩鼻子。   王嬷嬷替她穿戴着新衣,问道:“着凉了?”   “不,不是,我身体好着呢。”柳娡冲王嬷嬷笑了笑,腹诽,谁又在咒她了?   王嬷嬷:“我昨儿便交待了王爷,他等会儿过来开礼,虽说办得简单,仪式还得要有。”   “嗯。”柳娡点头,难免有些悲伤感慨,不知爹爹是否还在世?如果他还在世,如果柳府没有发生那次巨变,今日她及笄之礼,该有多幸福快乐呢?   待柳娡穿戴整齐,谢无量也整好过来了,表情冷得像十二月寒霜,看向柳娡时,眼神利得像是两把刀子。   柳娡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也不知他们主子爷怎么了?寻思着自个儿也没有在他面前犯错,这气冲她来得莫明奇妙。   谢无量往高座上一坐,沉声道:“都准备好了,就开始仪式。”   王嬷嬷打量着他们主子爷,默默省了好些东西,速战速决。   柳娡摒着气,走到屋子中间,朝主子爷行了揖礼,跪坐在蒲垫上。   王嬷嬷用盥盆洗了手,拿过托盘里的玉梳替柳娡开始梳头。   谢无量看着她乖顺秀美的模样,心气一点点消了下去。   随后,有司将早早准备好的罗帕和发笄拿上,谢无量起身走到了柳娡跟前,拿起白玉发笄,吟颂祝辞。   “今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说罢,跪坐在了柳娡面前,替她别上那支白玉发笄。   不知为何,柳娡蓦然一下红了眼眶:“多谢主子爷。”   谢无量眸光深邃看着她,默默无声,随后起身回到了座位。   王嬷嬷微笑着给她正了正笄,道:“姑娘,礼成了,祝贺你。”   谢无量暗暗抽了口气,命令道:“柳娡留下,你们都出去,本王还有些话要与她说。”   待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谢无量叫她坐到了自己身旁。   可他也不开口,柳娡越发不安,只得问道:“奴婢是做错什么了吗?”   谢无量有些烦闷道:“今儿清早,王兄突然找我,向我讨要你。”   柳娡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儿,“他,他去找你了??”   “怎么?你很意外?”谢无量不知道她是做戏还是真的很惊慌。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她很高兴要留下来,故意瞒着他与永宁王串通了似的?   “那主子爷是如何回他的?”   谢无量冷哼:“本王说,你若愿意那就留下。”   柳娡撅着嘴,绞着手上的帕子,“奴婢不愿意!”   谢无量听罢,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好些,隐隐还有些笑容。   “既然如此,再过几日便回皇城去。”   “可才来没有多久,不是说要在这儿过春节吗?”柳娡还想趁这些日子,打听打听阿蔓的下落。   “你说你不愿意,那便是不愿王兄再纠缠于你,早点回去早点断他念想。”   “可,可奴婢还想好好逛一下凉州城呢!”   这会儿她的百般不情愿,听在谢无量耳里皆成了借口。   “你到底是舍不得凉州城,还是舍不得在这永宁王府搏得那几分荣华富贵?”   这话听过就过不去琢磨还好,一细琢磨柳娡就过不去了。   “我是贪慕金钱财富,可我清楚王权富贵容不下我柳娡!在主子爷的眼里,我是与其他婢子不一样,可说到底,在你看来,我不也还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奴婢吗?”   “主子爷真的会觉得,对你们的施舍我柳娡会感恩戴德?不会的!该拿的我会拿,若说主子爷心甘情愿对我另眼相看,却要求我以此铭记恩德,怕是太‘高估’了我去。”   说罢,愤然丢下谢无量跑开了去。   柳娡一个人跑到了王府后方的湖边,心情久久才平复了下来。   “柳娡啊柳娡,你越来越识不清自己了,说不记恩德,可最终还不是仗着他的宠爱使了性子?”   以后真的不能再这样失了分寸,她得时刻提醒自己,皇家的人,最好不要与之有深交才是。   柳娡愤然跑开后,谢无量又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是个有错便能坦荡承担的人,所以没多想,便寻了过去。   见柳娡一个人落寞的蹲在湖边,他轻轻走了过去。   听到鞋底磨擦着草面的窸窣声,柳娡回头瞧去,当即给行了个礼,正要说些什么,被谢无量给拉了起来。   “地面潮湿,现在就我与你,不用迂回这些礼数。”   “主子爷,刚才是奴婢没大没小,有失体统,都是奴婢的错。”   依谢无量对她的了解,这些纯粹是违心的话。   只是这次却没怎么捍卫自己的立场,很快就服软认错,叫他有些诧异。   “是本王说话过份了,你不必认错。”   “其实,奴婢留下来,是想找一个人,并不是贪图永宁王府的荣华富贵。”   “找人?”   柳娡省略了去花楼的那一段,说成是闲逛在街上偶听得玉人阁有人跳七彩云裳舞,那人便很可能是自己要找的人。   而谢无量蹦出来的想法便是,去玉人阁跳舞的女人,找的能是什么正经人?   “她对你很重要?”谢无量问她。   “她是我六姨娘,后来抄了家被贬奴籍大家都走散了,天各一方的,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谢无量听得更是一头的包,“你跟你小娘关系挺好?”   “我母亲身子不好,六姨娘来了以后,便是她一直照料教导我的。”   “原来如此。”他算是明白,为何柳娡性子不同于一般女子,有个胆大包天偏又才情了得的爹,又被勾栏院放荡不羁的女子教导长大。   若想叫她循规蹈矩,怕是不可能。   不过谢无量是真的对她十分宽容宠爱,虽然他觉得把那不正经的烟花女子找回来,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为了柳娡心中所愿,还是给她多派了好些人手,拿着阿蔓的画像去城中打听。   许多人见过蔓娘,但追寻着线索总是断了,就好像突然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   这一晃到了年初,谢长安虽然没再提‘要人’的事情,但对柳娡的执念并未消去,这些时日送来好些东西,惹红了许多双眼睛。   虽然他们住的院子离永宁府妃子的后院距离远,但难免一些闲言碎语。   再加上阿蔓一直没有什么消息,柳娡也再无留下去的心思。   虽然兄弟俩还像从前一样亲密,但是柳娡这件事儿,总像是一根刺,听到柳娡无意于再寻找下去,当晚谢无量便去谢长安那里请辞离开。   谢长安挽留他们还多些时日,被谢无量果断干脆的拒绝。   走的那日,谢长安出来送行,提出要与柳娡私下说几句话。   谢无量没有说话,明确拒绝,显得自己肚量太小;表示同意,心里又很不舒坦。   见柳娡还是跟着谢长安走远,谢无量憋闷得厉害,独自一人先上了马车。   直到俩人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谢长安才道:“真的不打算再多留些时日?若你找的人在城中,听到你的消息回头找你,那岂不是错过了?”   柳娡:“应该不会,阿蔓如今大约是不在凉州城了,不然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不知道的。”   谢长安无奈:“你真的对王弟没意思?若是真没什么心思,留在我府中或留在他府中,又有何差别?”   柳娡:“主子爷待我不薄,我的籍契在安荣王府,我有理由回去,却没有任何理由留在永宁王府。”   “籍契我可以帮你要过来,只要我开口,并不是不可能。”   柳娡见他还未死心,说道:“王爷,奴婢并不喜欢这样的纠缠,也不会甘愿困在一只金丝笼里。”   说罢,福了福身,转身大步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谢无量脸色不善,“将你留在永宁府,还不知你怎么祸害王兄。”   柳娡机巧驳了句:“那奴婢跟您回安荣府,祸害主子爷怎么办?”   谢无量:“本王命硬,不怕你祸害,王兄不行,以后你就尽管来祸害本王。”   从来没发现,原来安荣王的脸皮竟如此之厚!   ****   赶了十来天的路程,途中突然下起了大雪,于是在行馆歇下了。   行馆里正巧住着一位郡王,那郡王名号谢无量不甚熟悉,又不想节外生枝,便叮嘱了行馆里的使臣,不要惊动任何人。   当天夜里风雪很大,吹得窗户啪啪直响。树影婆娑投在窗上,柳娡紧裹着被子,竟有些心惊胆颤的。   睡到半夜,她总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女人的哭声,柳娡从梦中惊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身边没有人照应,不过谢无量就睡在隔壁房间。   那哭声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断断续续起来。   柳娡咽了口吐沫星子,抓起外裳裹上悄悄来到了谢无量房间外。   “王爷,王爷?您睡着了吗?”叫了好些声没有人应答,柳娡只得擅自推门走了进去。   给谢无量安排的寝房很大,屋里一片漆黑,柳娡摸着黑来到了内室,点了火折子,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她上前摸了摸床榻,冷的。   这说明谢无量已经起来好些时辰了,而且这么晚了,他夜起能去哪?   此时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已经没了。   柳娡仔细听了听,真的安静了下来,这才舒了口气。   许是自己太疲惫,睡迷糊了,才出现的幻听?   放松了之后,柳娡又开始犯困,眼看天就要亮了,这个时辰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突然门口一阵响动,神经紧绷的柳娡几乎是下意识躲到了床底下。   这个时间,回来的可不一定是他们家王爷,总之敬惕些是没错的。   那脚步走得极轻,如同夜行的捕猎的黑豹,一直走到床前站定。   柳娡听到利器缓缓拔出的铁皮磨擦声,她下意识紧揪着衣襟,身子抖得厉害。   下一秒,锋芒在夜空划过一道锐利的光,床缦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那剑锋挑开了被褥和床板,柳娡拼命的掩着嘴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烛光乍然照在柳娡的脸上,刺得柳娡下意识眯起了眼。   谢无量心头一跳,赶紧收了剑,将人从床板的窟窿中拉了出来。   见来人是谢无量,柳娡一头栽进他怀里,连连抽气。   谢无量轻抚着她的后背,无奈叹了声:“你怎么会在我房间?”   柳娡小脸惨白,颤声道:“王爷可有听到女子的哭声?这里,这里会不会不干净呀?”   “本王确实听到有女子细细的哭声,从某处传来,这才夜起去查探了一番,不过没什么收获。”   等柳娡壮了壮胆,谢无量才将柳娡推开,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床,一个好大的窟窿,看来是不能睡人了。   柳娡哭笑不得,想罢提议道:“天快要亮了,不若主子爷去奴婢房间睡吧。”   谢无量扭头睨了她一眼,严肃道:“你要睡本王房间?”   说着又看了眼床,点头:“勉强是还能睡得下你。”   柳娡眨了眨眼,也没再深想有何不妥,表示赞同:“是啊,奴婢瘦小,完全能睡下的。”   于是,谢无量便去了柳娡房里睡。   往床上一躺,才刚闭上眼,闻到了沾染在被子上若有似无的女子体香,睡意顿时全无。   谢无量回想着刚才的一幕,越想越不对劲儿。   他猛的睁开眼,坐起身发怔了片刻,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于是谢无量又起身下了床榻,敲了敲自个儿的房门。   柳娡抱着被子没有睡着,听到敲门声,紧张的问了句:“谁?”   “是我。”   王爷?柳娡整了整衣裳,在床榻上坐起了身子,“进来。”   谢无量便大刺刺往内室走去,将床榻上的柳娡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王,王爷??”   谢无量也未作声,抱着她回了房,将她放到床榻内里,自己跟着合衣躺了下来。   气氛一阵儿尴尬。   柳娡想了会儿,突然笑了出来。   谢无量吊着角尾,傲骄的问了问:“笑什么?”   柳娡擒着被子,笑问道:“奴婢只是十分好奇,王爷是如何同王妃她们相处的?”   “我只在王姬那里歇过三晚。”   “奴婢不解,华王姬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若说特别之处,就是跟本王折腾三天三夜还能熬得住。”   柳娡小脸一热,用眼角悄悄瞥了眼一本正经说话的男人。   “王爷……”   “嗯?”   “王爷很厉害。”   谢无量并未感到自豪,倒是十分谦虚道:“也算不得厉害,华王姬精通各种棋术,特别是军棋,常常出其不意。”   不是,等等……   柳娡一脸惊诧:“所以,三天三夜,您跟华王姬在下棋?”   谢无量也觉得哪里不妥,想了一阵儿勉强解释了句:“这叫怡情养性。”   说罢,翻了个身背对着柳娡睡去。   安荣王不愧不是安荣王,柳娡脸上大写的服气。   之前在王府里,隐隐有传言,安荣王不行……   柳娡以前不相信,没想到,他们王爷可能是真的不行。   “其实奴婢觉得,该怎样活着是自己决定,只要自己开心就好,王爷不要有什么负累。”   谢无量长叹了口气,没有负累是假的,他厌极了如今不管做什么,自己都做不了主的生活。而且这种生活,暂时没办法改变。   ****   第二日雪下得更大了,看来得在使馆滞留上好几天。   使馆当差的下人今儿议论纷纷,昨儿晚上安荣王大发神威,与自己身边的小婢欢好,把好好的床榻整出了一个大窟窿。   那小婢哭着连连求饶,可s性大发的安荣王不肯罢休,抱起小婢又去了隔壁房间,整到天亮才睡去。   幸好柳娡没有出门闲逛的兴志,少听了许多闲言碎语。   倒是谢无量,睡了两个多时辰,便不知去向。   待到吃晚膳,王嬷嬷过来叫人拿了些炭和衣裳,神色紧张。   “姑娘晚上睡得可好?”   说到这个,柳娡便想到昨儿晚上的哭声,如实诉说:“很不塌实,我听到有人在哭。”   王嬷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谨慎道:“反正今儿下午雪已停了,过两日应该能启程回去。”   柳娡见她一脸神秘,不由压低着嗓音门她:“王嬷嬷,您可是听到了什么?”   王嬷嬷讳莫如深:“听是听到了一些传言,但作不得数,而且王爷最是不信这些。”   “王嬷嬷不妨直说,到底是什么传言。”   “你不怕?”王嬷嬷这三个字,让柳娡做足了心理准备。   “不,不怕的。”   传说,这使馆以前占地是一家员外的大宅子,这员外姓赵,赵员外有个女儿,生得很是美貌,求娶她的郎君众多。   眨眼赵小姐到了二十岁,再不嫁就要过了年纪,可众多郎君中,赵小姐都没有看对眼的,在二十一岁那年,挑了个秀才。   那秀才生得清俊,才情也不错,这本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却不想,那秀才拿着赵家的银钱挥霍,很快就变了心,也不好好读书了。   起先他经常以要认真做学问为由,独自闷在书房读书,那时赵小姐已是七个月的身孕,夜间起榻见夫君的书房还亮着烛火,便做了些吃食送去。   可才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还有女人的调笑声,赵小姐当即变了脸色,推门走了进去,只见他家夫君正和一个美艳的女子做着苟且之事。   赵小姐暴怒,转身便扬言要去告诉父亲,要与这秀才和离,秀才怕赵小姐与自己和离,就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便与那情妇一同谋害了赵小姐,将她推到了一口偏僻的荒井中,并盖上了石头。   哪知这赵小姐命大,掉下去还没有死,又动了胎气,在井里早产了婴孩。   早产下婴孩的那晚,大雨瓢泼,任赵小姐在井底哭喊都没有人来救他们母子。   又连着下了五天大雨,赵小姐便抱着孩子淹死在那口井里。   从那之后,使馆里当差的人,总能晚上听到女子若有似乎哭声,凄凄惨惨。   柳娡听罢,全身都是凉的,她不怕恶人,但是怕恶鬼啊!   “那秀长怎么样了?”   王嬷嬷:“秀才不知所踪,做了这种亏心事,也没什么好下场罢。”   见王嬷嬷要走,柳娡猛的拉过了王嬷嬷的手:“王嬷嬷,王爷这不还没有回来,你回房间也甚是无趣,咱们,咱们说说话?”   王嬷嬷一眼便看穿她的小心思,还说不害怕,明明怕得要死。   看她以常胆子大着,没想倒是怕这东西。   这使馆总给人一种阴森压抑的气息,柳娡真想雪快点融了好离开。   王嬷嬷一直留到她睡去,谢无量也没有回来。   柳娡半夜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漫步在一个荒芜的后院,后院里有一口井,她下意识朝那口井走去。   却见井下坐着一个妇人正抱着小孩低低哭泣。   柳娡问她怎么在井里,需不需要帮忙?   那妇人叫她拿了绳子过来,让她拉她上去。   柳娡拼命的拉着绳子,一直将妇人和小孩拉到井口。   她想搭把手,那妇人力气很大,扣着她的手如同铁箍一般,怎么甩也甩不开。   她对那妇人说,把自己的手给抓疼了,那妇人猛的抬头,一双腥红的眼,腐烂长蛆的脸,吓得柳娡跌了一屁股墩儿,随后便惊叫着醒了过来。   看到谢无量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柳娡顿时安下了心,用双臂紧紧扣着谢无量的腰身,将小脸埋在了他的肩胛。   “做噩梦了?”   “王爷今天去哪了?”   谢无量:“出去走了走,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怎么会突然做噩梦?”   “我……”柳娡想到王嬷嬷的叮嘱,摇了摇头:“没有,大约是这里不习惯吧。”   说罢,柳娡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今天一直心神不宁,晚饭也没吃什么。   这里不比王府,入了夜,厨房没人了,想让人做些吃食都不可能。   谢无量不由失笑:“跟我来,带你去找些吃的再入睡。”   柳娡实在饿得慌,便跟着谢无量偷摸着夜起去了使馆的厨房。   此时厨房静悄悄的,一片乌漆抹黑。   谢无量推了推窗,被锁了上了,他回头看了眼柳娡,说道:“这活儿还得找你。”   柳娡顿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硬着头皮从发簪上取了一截儿细细的铁丝,很快将锁上的窗给打开了。   只见柳娡一个利落翻身便进了厨房,还小声对谢无量说道:“王爷,您快翻窗进来。”   谢无量憋着笑,拿出一把随身匕首,粗暴直接的将门上的锁给劈了。   柳娡瞪着他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顿觉一阵气闷想与他理论一番。   “既然王爷可以劈锁,怎的还叫奴婢爬窗?”   “我堂堂安荣王怎能翻窗?再说,好久没见你翻窗了,有些想念。”   “你……”混蛋啊!   使馆的厨房不大,东西却一应俱全。   灶上的房梁挂着很多薰肉,只是看着并不像是普通的猪肉。   “找找看有没有能热着吃的东西。”谢无量说着,不客气的开始翻找起来。   突然谢无量瞥见角落里有一口大缸,缸上盖着盖子,而另一边是放着一口水缸。   他想既然另一边是水缸,那盖着盖子的缸里大概是放着一些生食。   谢无量大步走了过去,猛的揭开了缸盖……   “王爷,那里面有吃的吗?”恰好柳娡走了过去,谢无量大惊,猛的将缸盖重新盖了回去,脸色铁青额间泌出一层细汗。   “那里面是什么?”柳娡十分好奇,难不成他们王爷在缸里发现了老鼠或者蟑螂之类的小东西?   谢无量暗自抽了口气,说道:“别看,那里面是生肉。”   柳娡顿觉扫兴,肚子又饿得难受:“算了,王爷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睡着了便不会觉得饿了。”明天她一定要把欠下的都吃回来!   “嗯。”谢无量眸光冷冽的回头瞥了眼好口缸盖,正准备离开厨房时,却听到不远处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   柳娡的听力没有谢无量这般好,见他不走,便下意识问道:“怎的不走了?”   谢无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门窗重新关严实,搂着柳娡一个利落跃身,跳上了房梁,隐藏在暗角处,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不要出声,有人过来了。”   谢无量的唇贴在柳娡的耳畔低语,冰冷的冬夜喷出的热气隔外炽热,柳娡顿觉有些痒痒,倾头往他肩膀蹭了蹭耳朵。   果然没过多久,厨房的门被人重新打开,带头推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他拧眉道:“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厨房的门一定要锁严实?”   打下手的有些委屈:“我们确实都锁严实了。”   “那锁呢?!”   锁被谢无量给劈了,然后扔进了走廊边的草丛里。   一阵沉默,打下手的似乎都挺怕这个带头的男人。   “你们先把东西弄进来,明儿再寻把结实的锁。”   后边的仨人这才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推着独轮车,车上放着一个沾血的麻袋,鼓囔囔的。   “快点,不要磨蹭,天就要亮了。”   只见仨人一起将两个麻袋抬起走到了缸边,柳娡想着,这也应该是一些生肉吧。   那头儿把麻袋绳子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大块肉,未等柳娡看太清楚,只见谢无量便捂住了她的眼睛。   柳娡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听到梁下一阵动静,弄了好一会儿,才推着独轮车离开。   谢无量松开了蒙着她眼睛的手,带着她跃下了房梁。   趁他们还未回来,俩人赶紧溜了。   回去的路上,柳娡越想越不对劲儿:“王爷,那缸里,到底放着什么东西?为什么奴婢看不得?”   谢无量怕她好奇心太重,会自个儿回来瞧个明白,于是便告诉了她。   “第一晚,本王听到隐隐有女子的哭声,觉得可疑,便夜探了这使馆,发现那郡王鬼鬼祟祟夜起,穿戴整齐不知要去哪里。”   “本王悄悄跟了一路,却发现他进了一个空房间后就消失了,本想再继续调查,种种原因便只能先回来了。”   “之后,我去城中走访,无意在茶楼听到了一些奇闻异事。附近好几个村有小姑娘突然神秘失踪的事情,说得甚是诡异,本王便有所怀疑,这些失踪的女子,是否和昨夜听到的哭声有关。”   “直到刚才在厨房中,无意看到一缸的血肉……”   柳娡顿觉脚底升起一鼓恶寒,不由得紧抱着谢无量的手臂。   “王爷,您可莫要再吓奴婢了,奴婢怕死,胆子小得很。”   谢无量神情从未有过的严峻:“本王只是没想到,在这太平盛世竟还有如此令人发指的罪恶发生。”   柳娡现在只想离开这诡异的使馆,想到刚才离死如此近,又是一阵胆颤心阵,整个人都扒在了谢无量身上。   “王爷,奴婢害怕。”   谢无量向来不怎么懂得怜香惜玉,可瞧着柳娡说害怕时,这般楚楚可怜,根本不觉得矫揉造作,反而很是心疼的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柳娡双手紧攀着他结实的脖子,将脸埋在了他的肩窝。   “我们还是快点回王府去吧,这里的事情王爷也可唤别人来调查。”   “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若换了别人调查,恐会打草惊蛇不说,还会使事情越来越麻烦。”   没想到他们主子爷还有这种冒险的精神,柳娡再害怕也只能陪他先呆着了。   回到房间,柳娡拉着谢无量不让他离开。   “王爷,在使馆的这些天,你陪奴婢一起睡可好?”   谢无量迟疑:“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   柳娡哪敢一个人睡?双臂缠着谢无量劲瘦的腰身,“奴婢不在乎,反正这辈子奴婢也不会嫁人。昨夜王爷不也是与奴婢一道睡的?有何不可?” 第37章   沁人的幽香萦绕在鼻尖, 谢无量只觉呼吸困难,身体燥热。   怀里柔若无骨的人儿明眸皓齿,眉间自染风流, 殷红的唇微启,仿佛在引君一亲芳泽。   谢无量哪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像是被勾了魂, 拥着柳娡一同倒进了软棉的床榻上。   若是开了荤, 食髓知味的, 断是无法把持得住。   但这安荣王偏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虽然被迷得有些七荤八素,可骨子里那份骄傲与矜贵, 是不允许自己的理智迷失在这温香软玉中。   柳娡更非什么也不懂的小白莲,要说这男女之事,圣贤早有言, 食色性也, 人之天性。   再加上府中差事枯燥无趣, 那些个女使们总得有些精神寄托,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戏本子和民间野画,不过那纸张都粗糙得很,画也不是很精细。   柳娡看过一二, 便没什么兴志了, 倒是这会儿, 脑海里浮现一些旖旎的画面,身子裹在被底下渐渐发热滚烫起来。   闭目了会儿, 意识却越发清醒。   柳娡干脆睁开了眼, 翻了个身,双臂抱着软枕,单衣的袖口露出一截雪臂来, 在隐约透进的雪光照映中,更如凝脂无暇。   “王爷,您睡了吗?”   谢无量鼻息微重,半晌说了句:“睡了。”   “奴婢已经及笄了。”   谢无量缓缓睁开了眼,扭头看向她,被这张差点贴上来的脸吓了一跳。   那双灵动微微上翘的桃花眼,怔忡的瞧着他,眼中的期许让人窥得明明白白。   谢无量慌忙收回了视线,翻身而起道:“我去睡外边。”   柳娡想,她还不至于丑到吓着他吧?谢无量却避她如蛇蝎,实在令人费解。   被这么明显的拒绝,柳娡眼眶一红,猛的拉上了被子,将自个儿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王爷您便说实话,您是不是不行呀?”   谢无量一只脚都着地了,听到这句质疑声,顿觉羞恼不己。   “好你个柳娡不知好歹!本王处处替你着想,你倒还怪上我……我不行??!”   柳娡藏在被子里,声音发闷。   “那王爷倒是说说,奴婢都这样那样了,你还无动于衷,奴婢还有什么脸面?”   谢无量失笑:“你在本王面前,失了多少次脸面?反正早就没了,如今这么一提显得矫情不是?”   柳娡气到都不会难过了,只道:“早知我就留在永宁王府,永宁王比王爷知趣多了!”   “我王兄妾室就有六房,真要应付起来可不比在安荣王府里轻松。不管如何,在安荣王府,本王的心何时不是向着你的?”   “没觉着!”   一阵沉默,谢无量去扒了扒被子,柳娡越发拽得死死的,不肯出来。   “你这是要把自个儿憋死?”   柳娡着实觉得憋闷得慌,苦的是自己,便将被子扯了下来,露出了脸。   “王爷可别后悔,反正天下英俊又知趣的郎君多得是!等我去找别人了,王爷就莫要再来撩我!”   说罢,冷哼了声背过了身去。   “你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就想着出去找野汉子,知不知点廉耻?”   “什么是廉耻?用在女子身上便是廉耻,用在你们男子身上就叫风流,凭何道理?我偏要找!”   谢无量竟无言反驳,想罢说道:“你可有想过以后?”   “我又没有逼你娶我!”   “娶你?你倒是想得美。”虽嘴上不饶,眸光却有些失落伤感,便又补了句:“我要娶谁,还由不得我做主。你这性子,也不愿做妾,我若要了你的身子,日后你再遇到心仪的对象,该如何自处?”   “那你这是叫我一辈子清心寡欲,做那尼姑庵里的姑子呗!”   谢无量满头长包:“本王何时叫你去做姑子了?”   柳娡翻了个身看向他:“王爷可是觉得,女子必须要嫁人,必须一辈子只侍奉一个男人?就算真的嫁人了,我夫君突然暴毙,难不成我年纪轻轻貌美如花,要一辈子守寡,立个贞洁牌坊吗?”   她这想法放在当下,已经是惊世骇俗,好在谢无量生在宫中,也不是没听闻过那些荒唐,虽没被吓到,却是无法理解。   “你夫君好好的怎么说暴毙就会暴毙?这还未嫁人,就咒你夫君暴毙,你这女子简直不可理喻!”   柳娡愤然坐起身:“万一他就是个短命鬼呢?”   “你叫他多锻炼一下身体,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   俩人这会儿都钻了死胡同出不来,柳娡气得要命:“这又关王爷何事?我在说我未来夫君的事儿!”   “是啊,这关本王何事?!”   一阵沉默……   “好好好,你未来夫君是个短命鬼,你说得都对!”说罢,掀了被子起了榻。   “我看是王爷说得对,叫他每天多跑个几圈,还能长命百岁!”说罢,拉上床缦闷头就睡。   柳娡气得脑仁疼,也忘了那些个诡异恐怖的事儿,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梦里,这事儿又上演了一遍,她跟谢无量吵得更激烈,最后还被气哭了。   柳娡本性不是个多情种子,却在梦里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还爱而不得特别伤心。   醒来的时候是哭着醒的,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嘲讽笑了自己一声。   谢无量有一句话说得对,矫情了。   “姑娘,起榻了吗?”此时王嬷嬷端了洗脸水走了进来。   平时王嬷嬷也不会给她端洗脸水呀,怎么今儿早上……   柳娡赶紧起了榻,一边穿着衣裳一边顶不好意思笑了声:“王嬷嬷,您怎么还给我端洗脸水?我可以自己来的。”   王嬷嬷温和笑了声:“王爷叫人从外边带了早膳,正在等姑娘一起用膳。”   原来如此。   柳娡心情沉重的洗漱完,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出去了。   “奴婢给王爷请安。”柳娡福了福身,恹恹的。   “陪本王一起用膳。”谢无量悄悄睨了她一眼,眼睛红肿得厉害,莫不是哭了?   至于吗?他堂堂王爷,也没跟她一般见识,她怎就这么委屈上了?   但昨儿那事,实在尴尬问不出口,谢无量只是问了句:“没睡好?”   语气都不自觉的放低了姿态,脸上还挂了些笑容。   王嬷嬷看着他们主子爷,不由叹息了声,默默走了出去。   道是无情却有情,可他总归是皇室中人,他再如何对这柳娡情根深种,也不会有结果。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般放纵与包容,早就大大超出了常理。   柳娡吃了口粟米粥,味道甜而不腻,顿时心情好了许多。   “王爷,这粥味道很好。”   “我特意叫人打听了,城中最好的粥铺买来的粥,排挺长队的。”   今天雪融了,明天大概便能离开,但谢无量似乎还在追查那件诡异的少女失踪事件。   “王爷今天还要外出?”   “本王已经传书分别给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司务,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走得实在不安心。”   柳娡想罢,提醒了句:“那王爷要多加小心,只怕这些人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这些人真是可恶至极!竟以使馆做掩护,干这些丧尽天良的勾当,谁又能知道朝庭分部的各地使馆,包藏腌臜之事多年!”   谢无量担心柳娡留在这里会有危险,毕竟失踪的少女都是如她这般年纪,甚至更小。   但在这个时候,将柳娡送出去,难免会引起这些人的怀疑。   谢无量想来个偷梁换柱,把柳娡带出去找个好的客栈安顿,再找个与她身形年纪相当的女子顶她之名住进来。   此事一说,柳娡想想又拒绝了。   一个是柳娡并不怕活着的人,二个是换进来的女子同样也是命,没道理拿别人的命替她遭罪。   “奴婢尽量少出去,王爷不用担心,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柳娡吃完早膳,说道:“不过王爷可给一些利器于我,可作防身之用。”   谢无量立时将长靴中藏着的短匕递给了柳娡。匕首刀尾弯如月牙,只有柳娡两个手掌长度。   柳娡拔出匕首一瞬,划过一道冷戾的寒芒,刀刃薄如蝉翼,一刀封喉可不见血。   “此匕首名为封喉,传闻是削铁如泥,本王虽未拿它削过铁,但它锋利无比,你要小心不要被它伤着。”   柳娡越瞧这匕首越发喜欢,第一次开口问谢无量要东西。   “王爷,这把匕首可以送给奴婢吗?防身是极好的!”   没想到她第一次开口要的东西,竟然是把匕首,也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   “你便拿去。”谢无量虽看着大方得很,却也是十分喜欢这把匕首的,跟他随身了好多年了。   况且这上古名器,有市无价。   柳娡为了不给谢无量添麻烦,这两日都闷在屋里,直到第三日天晴了,王嬷嬷叫她去院里走走。   王嬷嬷对此事一概不知,柳娡也实在憋闷得慌,便想着出去走走就尽快回来,就在不远处的院子里,而且又有王嬷嬷同行,应该不妨事。   于是,柳娡便同王嬷嬷一起,去了院子里散步晒太阳。   王嬷嬷似乎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柳娡是何等能察言观色之人?很快瞧了出来,率先开口问她:“王嬷嬷可是有话要同柳娡说?”   王嬷嬷冲她笑了笑,态度也不敢过份苛刻,毕竟她如今被他们王爷疼在心尖儿上。   “柳姑娘已是及笄之年,是嫁人的年纪了,趁着年华正好,应该上点心早日择个良婿呀!”   说得语重心长,甚是关怀。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使馆是驿站。   以及,更新做一下调整,欠下的更新,29号晚上补上,会万更。   但也会比较晚的,不是夜猫子不要等更新。   比心~谢谢宝们的支持。 第38章   王嬷嬷说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柳娡顿时听得七八分明白了。   “嬷嬷放心,娡儿会有分寸,也从未想在王府里讨什么名份, 日后嫁不嫁人的,随缘了。”柳娡打开天窗说亮话, 也让王嬷嬷清楚自个儿从未肖想过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毕竟是主子爷的心尖宠, 柳娡都这么说了, 王嬷嬷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装傻不知。   “姑娘说的什么话?以姑娘才情姿色,以后必定能寻个良婿,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不比这王府的小妾强得多?”   柳娡笑了笑,没再搭腔, 老嬷嬷替主子爷考虑, 是没有错的。   只是他们并不知她心中所想, 从来都不是王府那一小方天地,更不喜欢跟几个女人在后院争来抢去。   “嬷嬷,这雪融时节虽出了太阳,可我觉得依旧冷得很, 先且进屋去了。”   柳娡福了福身, 正打算回屋。   却在此时正面莽撞冲过来一个男人, 将柳娡撞倒在草地上,手臂被尖锐的石子咯疼, 也不知有没有划伤。   男人浓眉紧蹙, 看她穿着是个奴婢打扮,正要斥责,却见她生得貌美, 顿将那些斥责的话咽了回去,还笑着去扶她。   “姑娘,可有伤着?怪我鲁莽,没仔细瞧着人。”   柳娡抬起眼瞧了瞧他,这郎君约摸二十有五之年,相貌还算端正,就是那双眼有些混浊,整个精气神显得萎靡。   他眸光带着侵掠的贪婪盯着人看,叫人极不舒服。   王嬷嬷快先一步将柳娡扶起,无意与这人交谈,再说闺中女子较多忌讳,便扶着柳娡要回屋去。   哪晓得那郎君迈开一步拦住了去路,装模作样的做了个揖。   “我乃扶风郡王林皓祺,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柳娡眸光沉了沉,只道:“小女子身份卑贱,名讳恐辱郡王之耳,这便告辞。”   林皓祺再次将他们去路拦下,摸着下巴吸了把口水:“姑娘如此美貌,好似那天仙下凡,天仙名讳怎叫辱耳?太过自谦了!”   王嬷嬷实在看不下去,脸色一黯,声音不由得大了些。   “您既是堂堂郡王,圣贤书自是看得多,教养礼仪更高于一般人,应该懂得男女有别,您这厢再三拦路,到底是何用意?”   林皓祺瞧了眼这平平无奇的老嬷嬷,只觉气势逼人,不似一般门第里的嬷嬷,虽有怒气,却是不敢随意发。   “老妈妈说笑了,本郡王只是瞧这姑娘十分投缘,想结识一下,若不愿意,本郡王也不强求。”   嘴上虽如是说,但是眼底满是不甘与愤怒,直到目送着柳娡他们走远,这扶风郡王冷嗤了声:“贱人!”   待到了晚上,谢无量还未回来,柳娡攥着被子,瞪大着双眼不敢入眠。   四周一片静谧,偏今晚没有月亮,雪也融了,真真叫伸手不见五指。   她害怕自己睡着了,从床底下爬出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来。   想到此,她背后不由瘆出了一层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一阵阵袭来的睡意,实在挡不住,眼皮子都开始打架。   正当她将睡将醒之时,突然听到了外边传来了脚步声。   她以为是谢无量,迷迷糊糊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等了一会儿,脚步声似乎停在了门口。   柳娡下意识喊了声:“王爷,是您回来了吗?”   门哐的一声推开,柳娡身子一惊,便觉不是谢无量,他向来不会如此粗鲁。   她从枕头下摸出匕首,藏在了袖子里,如果是陌生人闯进来,她就来个出奇不意!   可等了好一会儿,只听到门口有冷风灌进来,却再无任何动静。   柳娡拧眉,难不成自己太过害怕,之前都是错听,只是风太大闹出的动静?   她没有点灯,猫着脚步下了榻,一直走到了珠帘后,那狂啸的夜风吹得门哐哐直响。   观察了一阵子,觉着自己多疑了,便快步跑到门口,准备关了门赶紧躲被窝里。   才刚合上门,一道诡异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悄无声息的朝柳娡逼近,手里拿着棍棒往柳娡的后颈奋力一击。   柳娡闷哼一声,那一瞬意识全无,中途恢复了些意识,只是依旧浑沌,不知是真实还是梦境。   自己被人倒抗在肩上,正走在潮湿阴冷的暗道中,不知要去哪里。   再一次醒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石室之中。   石室几乎透不进一点光,也感受不到一点丝风,墙上的烛火一动不动,照着这处诡异的房间。   这太不正常,一丝风也不透,除非……这是一座地宫,空气没有流动。   柳娡揉了揉酸疼的后颈,下意识摸了下袖子,藏着的匕首没被发现,这让她稍稍安了点心。   不管现下什么情况,总比手无寸铁要强。   待定下神来,她才听到外边凄厉的哭嚎声,听得人瘆得慌。   柳娡警惕的瞪大着双目,直到石室的门开启,从烛光中走进来的那人,正是那扶风郡王!   “美人,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吧?”   他喝了酒,脚步飘得厉害。   出于一种求生本能,柳娡几乎是第一时间跳起身冲到石室门口。   却听得那扶风郡王喝斥了声:“你走出这个门,今儿就别想活着出去!!”   柳娡猛的顿住步子,眼前的一幕幕,惊悚如同炼狱。   若大的地宫四处逃窜的少女,如同等待被宰杀的羔羊,那些享受掠杀的男人戴着可怖的面具,恣意寻欢践踏。   地宫最南边的那处池水,不知何时被染成了鲜红,几具原是鲜活的躯体,浮在水面被泡得皮肤惨白,眼球凸起,看着面目可憎。   柳娡踉跄退了回去,那扶风郡王一边笑得十分猥琐,一边重新关上了石室的门。   他双目露出四白,充满□□与贪婪,脱离律法的监管,人性荡然无存,如同最原始的兽。   柳娡不断退后,心中虽是惶恐,却还未丧失思考能力。   此时她紧握着那把匕首,悄悄绕到了背后,抽出雪白的刀刃,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小美人直勾勾的瞧着本郡王,是急不可奈了?”   柳娡唇角微扬,与他周旋。   “小女子与郡王又无过节,承蒙郡王抬爱,怎会不知好歹呢?”   “好!”这话把扶风郡王哄得心花怒放,笑眯了眼,“识实务者为俊杰,你这小丫头挺会见风使舵,若是你把我伺候得好,本郡王便将你带出去,也不至于让你在此地香消玉殒。”   柳娡退到床侧,跌坐了下来,已退无可退。   扶风郡王激动的开始解衣裳,朝柳娡狼扑上去,就在那一瞬,柳娡猛的手起刀落,扶风郡王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一只胳膊竟生生卸下。   这匕首比柳娡想像中还要锋利得多,所以一刀下去时没有留余地。   血如泉涌喷出,柳娡惊恐的瞪大着双目,看他张嘴就要嚎叫,她扯下披帛从扶风郡王身后索住他的嘴,让他只能发出呜咽声。   柳娡只是拼了命的拽紧着手中染血的披帛,不让他叫喊。   扶风郡王起先还挣扎两下,就在柳娡差点以为制不住他时,这人蹬了蹬腿,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柳娡丢开手中的披帛,捂着嘴愣神了半晌,直到地上殷红腥臭的血漫延到脚下,她才跳开去捡了地上的匕首。   捡完匕首,她缩到了石门旁,如同惊弓之鸟,竖着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谢无量发现她不见了,定会派人搜查,将这使馆搜个底朝天。   只是这处地宫,应该设了重重机关,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熬到谢无量来救自己。   神经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极度容易疲乏,柳娡又受了那棍棒一击,此时只觉头晕恶心。   她晃了晃头,视线重影越发模糊。   “王爷,你怎么……还没来?”   这一次他太难等了。   柳娡靠着冰冷的石壁沉沉昏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娡隐约听到了石门启动的声音。   她挣扎着扶墙站了起来,不远处那倒在血泊中的扶风郡王怕是死绝了。   紧了紧手里的匕首,她眸光是从未有过的冷戾,不管怎么样,拼尽全力活着,才能想以后的事情。   石门终于打开,柳娡瞳孔巨烈颤动,手中的匕首滑落在地,想上前像往那边笑着相迎,却发现连抬脚都没了力气。   “娡儿!”谢无量一个箭步上前接过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外边走去。   ****   柳娡醒来时,一阵要命的恶心,王嬷嬷递了个痰盂,她吐出一口淤血,才算舒服了许多。   “好了好了,没事了。”王嬷嬷拍着她的后背,拿帕子给她擦了擦。   守在一旁的谢无量上前瞧了瞧,舒了口气。   “这大夫到底还是有些本事,把淤血吐出来就无碍了。”   柳娡绕着手揉了下胀疼的后颈,抽了口气儿,思绪慢慢回笼,石室里的一幕幕顿时涌进脑海。   她紧慌的扣过谢无量的手腕:“王爷,那个……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谢无量心脏紧揪着,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没事,没事了!”   王嬷嬷嚅了嚅唇,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看了他们一眼,默默走出了室内。   柳娡抽着气儿,这回是真的慌了。   “奴婢好好一个良民,顶多只是贪些钱财,这百年后下了地府,阎王一翻生死簿,说我杀人了轮回畜生道,变成了任人宰杀的猪,那不是全完了……”   谢无量本来还顶心疼她的,听罢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王爷,你咋也不安慰人家?”柳娡不安的红了眼眶。   “哈,莫怕,那人手上沾染了多条人命,死有余辜。若阎王问起,我也会跟阎王说清楚,是本王递的刀。”   “这有何用,王爷递的刀,我杀的人,一起投胎做猪吗?”柳娡绝望了,她哪能想到这辈子这种事会落到自个儿头上?   谢无量面无表情,“那你说要如何?”   “呜呜呜……”柳娡不要面子的嚎啕大哭,大有劫后余生的后怕与激动:“奴婢还以为就交待在那里了!”   谢无量长叹了口气,扶着她躺了下来,替她掖好被子明明。   “睡一觉,把那些事情忘了。”   “那些坏人都抓了?”   “那是自然。”   “抓了好!抓了好……奴婢困。”   “睡吧。”   ……   柳娡在使馆又养了一天的身子,实在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怕做噩梦。   于是事情平息的第二日便乘着马车离开了。   坐在马车里,柳娡依旧惊魂未定:“王爷,您是如何找到奴婢的?”   谢无量说起那晚,从京中快马加鞭赶来了几个查案的,又在当地官衙调谴了一拨人,分成了两批,一批埋伏在使馆周围,另一批用了几个诱饵埋伏在村镇蹲守。   谢无量担心柳娡,没有同他们一路,早早赶了回来。   可没想还是出事了,当时谢无量仿佛整个世界都黯然无光,甚至为此不惜打破计划,只想尽快找到柳娡,能看到她平安,哪怕用他十年寿命抵偿,也心甘情愿。   好在他们跟着犯案的几人,顺利追进了使馆下的地宫,那般惊世骇俗的案子,所犯的事令人发指。   尽管谢无量也曾听闻过酒池肉林,如今一见又是另一番震撼。   他真怕柳娡出不来,一想到这,心如火焚,愤恨烧红了眼,若是柳娡真的出不来,他就当场杀了这些畜生,让他们全部陪葬!   直到看到柳娡还活着,将她抱入怀里的一瞬,谢无量才明白,自己对柳娡的感情,有多么不正常。   也就是在那时,他肯定了一件事情,他对柳娡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他也知道,这份感情是深渊,一眼看不底的黑,唯有克制对彼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路上,柳娡明显觉得谢无量沉默寡言了许多,深沉得让她不习惯。   柳娡故意挑了些他喜欢的话题,也是兴趣寥寥几句作罢。   行了大约十日,终于回了安荣王府。   在路上早早书信安荣王要回府,这会儿府中家眷、管事、家丁、女使,排排站在王府院中恭。   远远看到他们王府的马车,大管事欣喜的嚎了一嗓门儿:“恭迎王爷回府!”   嚎完,抡起马扎冲到马车旁,扶着他们王爷下了马车。   免得多生事端,这会儿柳娡是与王嬷嬷坐在后边那辆马车里。   柳娡已然恢复了往常在王府里的打扮,扶着王嬷嬷下马车时,谢无量不着痕迹朝她瞥了眼,很快收回了视线,快步走进了院里。   这次凉州一行,柳娡带了好些特产,倒也未吝啬,该花的钱还是花了。   将这些东西摊开,叫来一众姐妹拿去分。   给青梨和齐妈妈另带了几份礼品,齐妈妈喜滋滋的看着她带回的物件,价值不算特别贵重,但也是花了心思的,连连夸赞着她。   “到底是没白疼你,还知道给我带礼物。”   “齐妈妈待娡儿好,娡儿怎么会忘了呢?”说着柳娡亲昵的挽着齐妈妈的胳膊,说着暖心窝子的话。   齐妈妈听着笑容越发烂灿,捏了下她软绵又有弹性的小脸:“就你小嘴甜!”   年前齐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公事,积累了下来便让柳娡给接手了。   跟毕夫人闹翻了之后,她一个青裳女使,不用干粗活,时间还算充裕,每天干完齐妈妈留给她的公事,还有大把时间去藏书阁找些书看。   不过这几日,谢无量没有来藏书阁,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才回来五日,这安荣王府便传遍了主子爷跟一个小婢的‘野史’,一个个都另眼瞧柳娡,看她样貌普通无奇,又无特长,是如何获得王爷亲睐的?   柳娡向来不将这些流言当回事,再说她也没真和安荣王有什么,时间久了,不是那么回事,流言自会淡了。   这些流言蜚语很快传到了安荣王耳朵里,他表面假装不知,又隔了几日,府里打发了两个下人,说是嘴碎不堪用。   ****   “这些流言,你觉得可信吗?”苏王妃正立于案前画着一副落雪红梅,一边问向旁边伺候笔墨的琼枝。   琼枝研着砚,默了好一会儿道:“奴婢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柳娡虽相貌平平,但手段高明,王爷一时着了她的道,也不无可能。”   苏王妃手颤了下,一滴红墨滴下,顿时心烦意乱,将进行了一半的画作揉成了纸团儿。   “这个小贱人留着只会夜长梦多,得想个法子治她!”   琼枝眼珠滚动间,已然打定了主意。   “对付这种卑贱的奴婢,何需王妃您亲自动手?切莫让灰尘沾了衣袖。”琼枝替主子整了整桌案。   苏王妃咽下那丝不甘:“华轻霜还未走,又来一个柳娡,琼枝啊,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们了?为何他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琼枝平日与苏王妃情同姐妹,看她这样,心中也十分难过。   “王妃莫着急,咱们一步一步来,如今那个毕夫人已对柳娡成见颇深,于我们有利。不如故技重施,来个借刀杀人。”   “你速速与我道来。”   当天浣洗房的青裳女使拿了浣洗好的衣裳,正如往常送去主子爷院内。   在走廊时,突然迎面生生撞来一人,手里的衣物随着托盘全掉在了地上,那青裳女使正要怒斥一翻,还未反应过来,一巴掌便呼在了脸上。   琼枝快速瞧了眼那堆物件里,趁这浣洗房的青裳女使未察,拿了一双罗袜揣进了袖中。   末了,还不分青红皂白痛斥了那女婢一番。   “不开眼的东西!”   那青裳女使当即红了眼睛,却不敢说上一句反驳的话,毕竟她是王妃眼里的红人。   遂只是默默收拾了地上脏了的衣裳,回头再拿去洗洗,还不知会不会被上头责罚。   琼枝未再管她,飞快离开了。   此时女使们都在忙活着府里的差事,寝房这边是无人的。   琼枝拿了罗祙找到柳娡的床铺,将罗祙藏在了她的床褥底下。   干完这些,琼枝阴冷笑了声,又匆匆离开了寝房这边。   自那件事后,毕夫人脸虽恢复得很不错,性子却越发阴郁。   身边又换了个青裳女使,这女使倒是塌实,也比较机灵,对毕夫人却无多真心。   寒冬已过,初春的晚霞映着眼前的小桥庭院,却让毕夫人瞧出了败落之感。   经过小桥时,她突然听到假山后有两个女使正在低声议论着什么,那议论声又恰巧能让她听到。   “你可有瞧见了?那柳娡果真对王爷有非份之想!”   “怎么没瞧见?我亲眼看着她抱着窃来的罗祙,以解对王爷的相思之苦。”   “啧啧,我也亲眼瞧见了,那罗祙就藏在她床褥下,这可是重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王爷真对她有那种心思,去告发反而讨不得好。”   “就是,所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毕夫人姣好的面容顿时面目狰狞,她双手紧握成拳,快步离开了小桥。   青裳女使疾步跟上,“夫人……”   “那个贱婢,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她!”   当晚,毕夫人准备了些礼品,乘着马车匆匆进了宫。   因为生辰宴那件事儿,虞贵妃本就不待见她,宫人传话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是关于王爷的,虞贵妃掩去那丝厌烦,这才招见了她。   柳娡刚干完活回来,拿了换洗衣裳,准备去澡堂子里洗澡。   转身时,瞥见床褥一角有褶子。   她瞧了会儿,上前将褶子抚平,她平日里做事一丝不苟,床褥从未有过褶子,除非有人翻动过。   想罢,柳娡折身关了门,一把将自个儿的床褥给掀开,只见一双男人的罗祙正压在底下。   她拿起罗祙瞧了瞧,做工材质一绝,除了主子爷能穿上,没有第二人。   她拿着罗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了声,反将那罗祙藏在了连青梨也不知晓的床底下的暗格中。   做完这些,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过衣裳哼着小曲儿去澡堂子里了。   洗完澡,柳娡又折回了书房,准备了笔墨,开始兴志十足的作起了画。   那厢,前院传虞贵妃来了,谢无量当即亲自去迎了自己母妃。   虞贵妃脸色冷峻,瞧着自己儿子时都无多笑脸。   谢无量瞥了眼站在虞贵妃身边的毕夫人,心中隐隐察觉了有事要发生。   只是毕绮骊实在过于愚蠢,谢无量瞧着越发心烦。   “本宫听闻了一些辱你名声的流言,又许久未见着你,便自做主张过来了。”   “母妃说哪的话?您来儿子这儿,来便是了,儿子随时都很欢迎。”说着扶过虞贵妃向前走去。   此时那毕夫人好不委屈的‘扑通’跪地,“母妃,您这回可要做主啊!绝不可再让那贱婢辱了王爷的名声!”   谢无量暗抽了口气,吊着眼睨着毕夫人,牙咬着咯咯直响。   “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的妹妹犯了什么错,在这跪着呢?”苏王妃巧笑嫣然,朝虞贵妃福了福身:“妾身给母妃请安。”   一同前来的华姬相继给虞妃请了安,与谢无量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她轻摇了摇头。   好啊,既然都来了,谢无量便要瞧瞧,这些人耍什么把戏。   虞贵妃沉声道:“你先起来说话。”   “是。”毕夫人卑谦的埋着头起了身。   虞贵妃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是你来告的密,那便带路罢!本宫倒要看看,那贱婢是有多不检点。”   毕夫人想到柳娡很快要就被打个半死再逐出王府,顿觉心气都顺畅了许多。   一群人气势汹汹朝女使的寝居而去,青梨正准备铺床睡了。   突然门被毫不客气的推开,青梨还以为是柳娡,正要怪她不知轻些推门,往后一瞧,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奴婢给虞贵妃请安,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   “给本宫搜!!”   ……   此时当事人正悠哉的走在了主院,逢人就道:“姐姐们怎么还在这儿?还不去升阳阁看热闹,虞贵妃都来了呢!有人要遭殃了!”   ……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顿时主院的女使们都赶去看热闹,已经没什么人了。   柳娡小心翼翼观察了下四周的动静,确定此时无人后,飞速闪进了苏王妃的寝房。   桌案上正压着一张落雪红梅的画作,柳娡瞧了瞧,笔法也不咋样。   自己的画作可是要比这精妙些,想着,柳娡从袖子里将画好的那张画作,替了这落雪红梅,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虞贵妃带人将两个女使的寝房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出那双代表着罪证的罗祙。   当即虞贵妃愤恨难消,赏了毕夫人一巴掌。   毕夫人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摆了摆首:“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亲耳听到这贱婢……这贱婢对王爷有非份之想,我是亲耳听到的!!!”   她失控的嘶喊了声,焦躁不安的回想着种种细节,又瞧见站在虞贵妃身边趾高气昂的苏王妃,顿时明白了过来。   苏王妃下意识看向琼枝,却见琼枝也是一脸惊诧,细细想来背后瘆出一阵恶寒。   突然毕夫人指着苏王妃,歇斯底里:“是你!是你陷害我?害我一次还不够,还想害我第二次!”   “母妃。”苏王妃受惊的抱过虞贵妃的手臂:“她莫不是疯了吧?”   虞贵妃气性难消,字句都带着压抑的颤抖:“依本宫看,有失体面的人,是你!本宫当初真是瞎了眼,虽你是个庶出,但好歹也是大学士府出身的,哪晓得是个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毕夫人听罢,凄然一笑:“庶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哈哈哈哈……”   虞贵妃再也不稀得多瞧她一眼,怕多瞧一眼都要短一口气。   “来人哪,把这有失体面的疯妇丢出王府,剔除夫人之名,再也不得踏入安荣王府半步!”   未等侍卫上前提人,毕夫人发了疯了一般,冲到了一旁桌前,拿过女工篮里的剪子,散了一头青丝,竟是毫不留情的剪断了那一头长发。   她将手里的青丝绝决的向半空抛去,一边剪一边若颠似狂的大笑着。   “啊哈哈哈哈……是啊,我蠢笨无知,我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是庶出可那又如何?!你们又有多高贵?!呵……这王府容不下我,这尘世我也不想再呆了,我自己走出去,不用劳烦你们。”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子剃发是为大不敬。   虞贵妃气红了双眼,不肯就此做罢,却听到谢无量低斥了声。   “也曾是王府里的夫人,便留她最后一丝体面,还请母妃莫要再追究!”   虞贵妃抽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只得作罢。   哀莫大于心死,谢无量对她唯一也是最后的仁慈,毕夫人已经不再理会,只是背影凄凉孤寂,脚步踉跄消失在夜幕之中。   苏王妃定了定神,察颜观色着,见虞贵妃心情不太好,便提议道:“母妃赏光去臣妾那儿小坐会儿?臣妾刚画了一幅落雪红梅,还想请母妃多多指点一二。”   虞贵妃气性渐消,“也好,既然来了便去你那儿小坐再回宫,量儿,你也一并过来罢!”   “是,母妃。”谢无量虽诸多不情愿,却还是跟去了不想再节外生枝。   柳娡提着莲花灯,侧身坐在远处长廊的栏杆上,微笑着目送着这一行人离开。   待走远,柳娡才跳下栏杆,打了一个哈欠往寝房走去。   临前,谢无量蓦然回首瞧了眼远处夜幕中那道模糊的身影,无奈的叹息了声。   待将虞贵妃迎进屋,苏王妃迫不及待的想着讨赏,亲昵的拉着虞贵妃走到了案前。   “母妃您快瞧瞧,臣妾画的……”   虞贵妃看到案上的画,顿时脸都青了,笑容全无。   这哪里是什么落雪红梅,这分明是张男女淫巧之作,女的没画脸,男的倒是画了脸,也瞧不出是哪里的野汉子。   “让妾身也瞧瞧,姐姐的妙笔丹青。”华姬假装看不懂她们脸色有异,莲步轻移,微笑着上前想看上一眼。   还是琼枝反应快,抡过一旁砚台,就往那画上泼去,泼完还一脸惶恐的用手擦抹着画,“奴,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见画作已瞧不出模样,琼枝应声跪地,连连磕头求饶。   虞贵妃气得脑仁疼,闭目揉了揉太阳穴,谢无量赶忙上前搀扶:“母妃?”   虞贵妃摆了摆手,只是道了句:“你这痴儿,也不要成日武刀弄枪,与那些行军粗鄙之人搅和在一起,你那些哥哥孩儿都满地跑了你还不开窍!本宫乏了,回宫!!”   这苏王妃画了野汉子的事,虞贵妃倒不是不想管,只是今日一件件一桩桩,她是真的乏了!   “母,母妃!不是臣妾……”苏王妃双唇直颤,眼眶绯红,好不委屈。   谢无量耷拉着眼皮睨了苏王妃一眼,虽然不知道看幅画看出了个啥,反正是有事儿!   女人的世界真是太难懂了。   想罢,摇了摇头,洒步离开懒得再理会这些破事。   ****   青梨见柳娡这才回来,心有余悸的拉过了她:“娡儿!你可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   柳娡笑了笑:“瞧青梨姐姐惊魂未定,多半是大事。”   “是啊!”青梨拍了下膝盖,差点哭出声来:“哎哟,吓死我了!刚才宫里的虞贵妃带了一大拨人进来,也不知找什么东西,没找着!那毕夫人似是受了委屈,那一头青丝,‘咔嚓’下去眼都不带眨的,狠哪!呜呜呜……我哪见过这场面,吓死了!”   柳娡顺了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青梨:“好了我的青梨姐姐,这不都过去了吗?你就别再哭了,有我在呢,天塌了我帮你顶着!”   青梨抽了抽气儿,抹了把鼻涕眼泪,“还是娡儿最好!”   把青梨哄好后,柳娡趴到床底下,摸了半天摸出一个长木盒子出来。   “这是啥?”   柳娡递到鼻尖点了点,笑得如同一只小狐狸。   “这呀,是我拿去给未来情郎的东西。”   “噫!!”青梨嫌恶的发了声惊叹:“你可要点脸,啥时候相中的情郎?”   “都说是未来的了,现在还未拿下。”   青梨抽了口气,对柳娡另眼相看:“姑娘,你可忒骚了。”   柳娡冲她嫣然一笑:“青梨姐姐早些睡,漫漫长夜,更深露重,祝你好梦。”   “诶,等等!!”青梨上前一把拖过她,欲言又止。   “姐姐有何话请直说。”   “你……你相中的那个情郎,不会是……是沈郎君吧?”   柳娡拿盒子点了点她的心口,“自然不是,姐姐若是喜欢沈郎君,只管上就是了。”   青梨顿时双颊绯红,绞着手指,扭了个身:“我可要脸,你以为我是你,那啥其实我也没有相中过哪个郎君,不若你教我……”   疑?人呢??   这臭丫头,重色轻友!   柳娡手脚利索的翻窗进了藏书阁,听到响动,谢无量翻书的手顿了顿,假装没有听动,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柳娡猫着步子,此时已经取出木盒子里的罗祙,用罗祙掩住了鼻子以下的半张脸,从书架后探出身子。   “王爷~”她轻轻唤了声。   不知道这丫头又在玩什么花样,谢无量兴趣缺缺的斜了她一眼:“何事,直言。”   “您近日可是丢了私物?”   谢无量嘴角抽搐了下,“什么私物?”   柳娡拉扯着那白色的罗祙,递在鼻尖嗅了嗅,还有上好的薰香味儿。   “王爷近日可是烦了奴婢吗?”   “嗯,烦你。”   柳娡哀怜的叹了口气,走到了谢无量书案前,委身坐到了他身侧,双手扯着罗祙两端掂着下巴。   “王爷,那你倒是说说奴婢做错什么了嘛?”   谢无量撇嘴:“我是王爷,你是奴婢,难道不需要保持距离?就因为那些流言蜚语,今日就闹到这么大动静,若真有个什么,你还要不要小命了?”   说罢,谢无量端过茶水掩去那丝悸动。   “无量哥哥~”   “噗——!”   谢无量瞪着眼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一张脸竟是憋得绯红,正要斥责她两声,却见她下巴掂的布甚是熟悉。   “这是……”   “这是无量哥哥的罗祙呢。”   “嘶!”谢无量闭目抽了口气,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抢。   谁知柳娡早看破他的下一步举动,猛的扭过了身去,谢无量不但没将罗祙抢到手,还将柳娡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她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淡淡的体香,又是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让嘴硬的谢无量顿时心猿意马。   耳畔响起谢无量略微低哑的嗓音,斥责中却难掩宠爱。   “你这女子好生大胆,私藏本王的私物,到底知不知羞?”   柳娡媚眼如丝,微微偏过了脸去:“是有人亲自送我的,我看是王爷的,这才好生私藏了。”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3333差了五千字,写不出来了,赶紧发上来。 第39章   此时谢无量与她贴得很近, 犹如耳鬓厮磨,柔情缱绻。   柳娡趁机想与他亲近,谢无量却向后躲了躲。   “莫要再胡闹。”   他越是这般正经, 柳娡越想逗弄他。   “王爷,你怕什么?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谢无量只觉她过于轻挑了, “女子如你这般, 是不容于世的。”   柳娡无畏一笑:“既不容于这俗世, 何不改了这俗世?”   这话实在是太过狂妄自大了些,谢无量只道她是不黯世事,还天真无邪。   “你这脾性得改改了。”说罢, 谢无量心一横,将怀里的温香软玉给无情推开了。   “王爷,您的罗祙不要了?”柳娡拿着罗祙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无量入鬓的浓眉沉下, 出手迅捷的拽过了罗祙的末端, 用力一拉, 柳娡就势扑进他的怀中,扶着他的双肩,殷红的小嘴正落在他的唇上。   柳娡三番两次戏耍,终是把谢无量惹怒, 正待她想要抽身时, 男人却用力扣过她的后脑, 利落的一个翻身,按压着她就着柔软的红唇, 尝了个尽兴。   这般那般之后, 哪还有什么心思看书习字?   今夜天心月圆,谢无量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如此雅兴, 捎了一壶酒抱着佳人爬上了屋顶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几何。   谢无量书看得多,对天文也有阅览,兴志一来,与柳娡细细说叨起了夜空高挂的星宿命名由来。   柳娡听得认真,吃了小酒,清爽的夜风徐徐吹来,撩着鬓边的青丝,昏昏欲睡。   见她抱着青瓷小盏,微翘的嘴角含着笑意,似是睡着了。   谢无量怔忡的盯着她许久,轻轻从她手中拿了青瓷小盏,替她盖上了自己的外袍。   余下的那小半壶酒,他就着壶颈仰头饮尽。   饮罢,爽快的舒了口气,眸光有些向往,呐呐低语:“若每个人生来能决定自己的身份,你想变成谁?”   默了许久,谢无量又道:“若有选择,我就想做个平平凡凡的人。”   柳娡突然微微睁开了双目,到底还是未真正尝过人间苦楚的安荣王啊!   生在柳府时,她也不爱财,看着漂亮才会多看两眼,看罢便不想要了。   她爹爹出生贫苦,爱财又爱权势,极尽这一生才能,却只为苟上更高的位置,赢得更多的财富与权势。   而生在皇权贵胄中的谢无量,却视权势与财富如粪土,明明那般高高在上,出生赢在起点的人,却向往苦尘中的平凡人。   为何?   因为人是不知足的,这一生永远都在追逐自己没有的,或者得不到的东西。   就如生在皇权富贵家的安荣王,不会去想假如有一天,他生而平凡,将会活成什么模样。   ****   自那之后,安荣王鲜少回王府,一天到晚都呆在教场,跟着程将军练兵。   听到安荣王要带兵到鞑靼边境平乱时,已是十日之后了。   柳娡得知消息的时候,安荣王已经整装骑着马儿在王府门口。   他竟对她只字未提,想是心里早早拿定了主意,听说要去一两年之久。   柳娡从齐妈妈嘴里听到这消息,也未说啥,丢下笔墨往王府门口跑去。   还未走到门口,只见苏王妃与华姬一行人已经折身往回走。   柳娡顿住步子,埋头行礼。   苏王妃睥睨着眼前含首的奴婢,嗤笑了声:“自不量力!”   华王姬顿住了步子,待苏王妃走远,才来到了柳娡跟前。   “王爷已经走了,你心中必然十分感伤吧?”   柳娡瞧了眼华王姬温婉的笑容,不由天真一笑:“王爷与奴婢赌棋输了,还未给奴婢银钱,您说怎就这么走了呢?”   华王姬掩嘴浅笑:“他欠你多少?我替他给你。”   “不多不少,也就十两。”   华王姬未多问,一副女主人姿态,正正当当替他们王爷,毫不吝啬给了柳娡十两。   柳娡一点儿也不心虚的收了银钱,道了谢,不想再与这华王姬周旋,正欲回去。   “等等。”华王姬叫住了她,低压着嗓音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与王爷……”   柳娡暗自抽了口气,扭头对华王姬道:“若奴婢与王爷真有什么,这么大的事儿,奴婢会一无所知么?王姬不必介怀,奴婢瞧着帐房里的沈先生便是照着心中所想长的模样,心悦已久。”   华王姬双眸一喜:“你是说那沈恪?本王姬也听闻,那位沈恪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呢。”   柳娡桃花眼微挑,福了福身后,脚底带风走人了。   这事儿伤感倒未有多少伤感,柳娡想来只是有些气愤。   将他的罗祙剪后撕成了细细的碎条儿,一把火放火盆里烧了。   青梨见她这般,怕是与那情郎没戏了,倒也识趣没触她眉头,还特别照顾着她的心情,有好吃的每次都带她一份。   这口气一直憋闷在心里,柳娡默默受着不动声色,心里却想尽了法子要讨回来。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余,柳娡全然想不起那狗男人,王爷不在府中,这些个女人突然消停,自寻了乐趣。   趁着这时节,山里的野桃子都要熟透了,柳娡邀约了青梨一起,寻了个假期,拿了出府令牌去了山里摘野桃子。   那片野桃子长在小溪边,天生地养而成,青皮红尖特别讨喜。   柳娡等不及,在溪边洗了个掰开,果肉都脱了核,咬了口酸酸甜甜的。   “青梨姐姐,你也吃一个。”   青梨怕酸,撇了下嘴:“我牙口没你好,吃完都要咬不动东西。”   此时已经摘了两篮子,青梨坐到了柳娡身边笑道:“回去洗了晒桃子干,绊些糖,平时日可做零嘴吃。”   “嗯!”柳娡一边吃着桃子,一边看着眼前令人心旷神宜的景色,一边脱了鞋祙荡起了水。   此时这时节水还凉着,青梨瞧了眼她微红的脚,说道:“你也不怕凉。”   “管它凉不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是图个痛快。”   “你还是快些穿上好,要是突然钻出个野汉子,瞧见了多失礼呀!”   柳娡冲她笑笑,半真半假:“要真跑出来个野汉子撞见了,我就选他做我夫婿,你说好不好?”   青梨秀眉皱得都快打结:“你可别再说这些浑话!这若来的是个老芋头,你也嫁了?”   柳娡呔了声:“傻姐姐,这老芋头自然不作数,得来的是个俊美又健壮的美男子,那才作数的。”   “得了吧,你可真敢想!快快穿上,天色不早了,我们得早些赶回去,等会儿到了时辰,齐妈妈有事找不着人,还不得冲我们撒气儿?”   “得勒!”柳娡才刚把脚丫子拿上,便见一壮汉慌慌张张遮着脸往她们这儿跑来。   柳娡还未惊吓到,倒是青梨与那壮汉,各自吓得叫了声。   青梨赶紧拿了丝绢遮了柳娡的一双玉足,插腰冲壮汉斥责了声:“好你个不知羞耻的狂莽好色之徒,再看我戳瞎你的双眼!”   那壮汉红着面皮,从始至终拿袖子遮着脸,羞涩得很,哪里敢乱瞧?   柳娡低笑了声,歪头瞧了瞧他,隐约是个眉目俊朗的郎君。   她拿起丝绢擦干了水渍,一边穿着祙子一边说道:“姐姐莫要冲动,这哪能怪这位郎君呢?”   青梨冷静下来一细想,是啊,这咋能怪人家呢?顿时青梨没了底气,退到了一旁。   待柳娡穿好鞋祙,野桃林外边传来一阵喊打喊杀声,那壮汉吓得直哆嗦,默声朝柳娡与青梨做了个揖,掩了口鼻往那水潭里一跳,吐了几个泡泡便没任何动静了。   青梨瞪着眼:“这,这啥呀这?”   柳娡不慌不忙,还不忘打趣儿道:“今儿大约是个良辰吉日,出来便捡了个夫君呢。”   话音刚落,一伙拿着棍棒与捆绳的短裳汉子朝这边寻来,一身匪气。   见着柳娡她们虽眼中有些戏谑之色,倒也没有过多失礼。   一看她们也知是大户人家有位份的女使,粗衣短裳招惹不起。   “两位姑娘可有瞧见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郎君,长得有点黑,面目倒是俊秀,朝这边来了?”   柳娡随意指了个方向:“瞧见了,他慌慌张张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往那边去了,你们得快些,我看他四肢发达,速度惊人,不然就跑远了。”   待这些人跑远,只见水潭里的那郎君呛了口水冲出了水面,连连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气来。   “多,多谢两位姑娘救命之恩。”那郎君抱拳彬彬有礼。   柳娡说道:“你快上来吧,水凉,得尽快离开这里,不然那些人没追到你又得回头来寻。”   壮汉上了岸,说他家就在这附近,这些人怕是也想不到自己此时会回去,便又邀请了柳娡与青梨去家中做客。   青梨是个规矩人死活不肯跟这汉子走,柳娡便道只在院子里坐会儿,青梨这才依了。   这壮汉名叫程富贵,别看名字取得俗,富贵皮相都是极好的,当得上美男之名。   沏了茶,在院里一坐,富贵说起了事情原由。   他爹死得早,他娘早早当家做主,又是个好赌的,十里八乡都晓得这悍妇之名。   前此日子,在赌坊里输惨了,把正当身强体健好出力的儿子,一纸画押给抵了出去。   富贵这些年顾着家里的田地,又在武馆里干活,勤劳节俭,本来攒了些银钱想讨个媳妇,这会儿银钱没了,媳妇别想了,就连他自个儿都被他娘给卖了! 第40章   富贵不善言语, 不过思维逻辑还算清晰,能把事情用最简单的语言交待清楚。   他说出事儿后,他娘羞于见他和程家老祖宗, 如今不知去向。   青梨听罢,目瞪口呆, 他娘也太野了吧!   柳娡轻啜了口茶, 问他:“那你日后怎么办?”   富贵埋着头, 一脸绝望:“不晓得,可能这就是命吧。”   话音刚落,柴扉外落下一顶软轿, 家丁撩开轿帘,从里边下来一个珠圆玉润的贵妇人,还拿了把精致的团扇。   “富贵呀!”这宠溺中带着几分轻佻叫唤, 吓得富贵一哆嗦, 一大老爷们缩成个小鸡仔似的蹲在了柳娡她们身后。   “这是谁?”柳娡压低的嗓音问向蹲地上的富贵。   富贵急得红了眼眶:“债主!千万别答应, 我得找个地儿藏妥身。”   贵妇又喊了声:“小富贵儿~你开门呐,娇娇姐来看你了,别躲着不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   向天娇抱着手臂轻摇着团扇, 笑容渐失, 不耐烦起来。   “母债子偿, 天经地易,你娘都把你身契画押卖了我伯爵府, 那便是伯爵府的人!姐姐也没恶意, 就瞧你身强体健,脸蛋俊俏,可怜可怜你, 让你来伯爵府当个家丁,这好好的差事,有何不可?”   青梨膛目结舌,扯了扯柳娡的袖子:“娡儿,我知道她是谁了。”   “她是哪个伯爵府的娘子?这皇城中,伯爵府都有好几个。”   青梨咽了把吐沫星子:“肃文伯爵府,向氏伯爵娘子,嫁到伯爵府没多久,那肃文伯爵就殒了!据说这位伯爵娘子膝下无子,还颇有经商头脑,继承了伯爵府的家财后,不到几年还翻了倍,皇城达官贵族,与她甚是交好,因此还讨了一品夫人的封号。但这向大娘子哎……没别的喜爱,就爱收集美男子,YD得很!”   啧啧,升官发财死夫君,这天下女子有几个比这向大娘子快活?   柳娡顿时明白,怪不得程富贵躲她如蛇蝎,好歹也是良家男儿,稍有些骨气的,确实不甘于沦落为玩物。   “娡儿,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开罢。”青梨拉着柳娡正欲起身,却见向天娇带人破门而入,气势强悍。   见着院中坐着两个小丫头,都姿色平平,向天娇也未当回事儿。   “你们跟富贵有何关系?”   青梨连连摆手:“毫无关系!我们……我们进来讨杯茶水吃的。”   向天娇:“既然毫不相干,那便速速离开,莫要碍着我办正事。”   富贵见无处可藏,蹭的一下站起身,双拳紧握眼眶绯红,一激动喊了声口号:“士可辱,不可杀!”   向天娇眯了眯那双风情的丹凤眼,团扇掩着红唇,笑得花枝乱颤。   上前拿团肩轻拍了拍他结实宽阔的肩膀,越瞧越喜欢。   随后雪白娇软肉呼的身子往富贵身边靠了靠,贴耳道:“这好办,姐姐只辱你,不杀你。”   “你……你无耻!这青天白日,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向天娇不由觉得好笑:“欠债还钱,我还有你卖身契在手,要是对簿公堂,也是你程富贵没道理。”   富贵一张脸憋得通红,向天娇说得没错,是他母亲先欠的赌债在先,除非把银钱都给还上,否则除了一死,他根本逃不出向天娇的魔爪。   “他欠你多少银钱?”柳娡突然问了句。   向天娇与富贵猛然扭头看向柳娡,只见柳娡脸上带着淡定从容的笑,向天娇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人挑衅了。   “打哪儿来的野丫头,竟然敢跟我叫板!”   青梨欲哭无泪,哪里知道柳娡是这么个惹事精,早知道应该拖着她回府。   “好巧,富贵是我瞧上的郎君,大娘子泼天权贵,有头有脸,犯不着与我等这样的见识,何必自降身份,执著一个乡野村夫呢?”   向天娇冷嗤了声,却对眼前这丑丫头颇为欣赏,她最是不喜欢那些个唯唯喏喏的女子,能这样跟她叫板还面不改色的,柳娡是第一个。   “程富贵欠我一千两白银,你还得起吗?”   富贵一听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你胡说八道!我家何时欠你一千两白银?那白纸黑字明明写的是五百两!!”   向天娇啧了声,似是心疼的睨了富贵一眼:“傻小子,你母亲确实是欠的五百两,不过都欠了余月,这利滚利呀,就是一千两啦!哈哈哈哈……”   “你,你欺人太甚!”   向天娇挠了挠耳窝:“这世道不是谁的声音大,就得听谁的,富贵儿,姐姐也是真心欣赏你,何必这么倔犟呢?”   “一千两就一千两,我也没说还不起不是?”柳娡再次出声,这回倒让向天娇真正瞧了柳娡一眼。   “我瞧你不过是哪个府上当差的小婢罢了,一千两对你们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你能还得起?”   这些年柳娡攒下的银钱,再加上从谢无量那儿坑来的宝贝折合一算,当然不止才区区一千两。   不过柳娡并不打算拿真金白银换富贵儿。   向天娇后院美男众多,虽馋富贵儿身子已久,但转念一想,一千两换过去,自个儿分文未出,还倒赚五百两,有钱不赚是王八!   “一手拿钱,一手交人。”向天娇一脸轻蔑睨着柳娡:“小姑娘莫不是空口白话,大放厥词?”   柳娡从她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她总是拘着手掩着指尖,细细打量,发现她指甲盖泛黄秃短,很不美观。   她如此权贵富有,其实这一千两于她,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大娘子,还请借一步说话。”柳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向天娇半眯着眼,也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随她走到了一处安静隐僻的角落。   “你要是没银钱就直言,看你年纪小不懂事,姐姐不与你一般见识!”   “到了大娘子这个位份,想必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与其与大娘子谈银钱,不如给点大娘子更需要的东西。”   向天娇微扬下巴,略显好奇:“哦?”   柳娡微笑着将视线落定在向天娇指甲上,道:“我瞧大娘子指甲黄中带灰,想必病久难治。”   向天娇脸色顿时羞恼:“难不成你能治?”   “我不是大夫,自是没这本事,不过能给大娘子遮一遮丑。”   向天娇暗抽了口气,恨不得将眼前这丫头自信从容的嘴脸给撕个粉碎,却又不得不放下身段问了句:“你有何办法?”   柳娡:“我家中祖传的蔻丹手艺,绝对能让大娘子您满意。”   向天娇不信,她指甲久病,再好的蔻丹师也没有办法,她这么一个小丫头又能有何办法?   见她不信,柳娡也未较劲儿,只道:“大娘子给我四天时间,我置办齐材料,四日后得了空便去您府中。”   向天娇半信半疑,她这指甲修好了,总是体面些的。   “报上你的姓名,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   “奴婢柳娡,是安荣王府当差的青裳女使,这是腰牌,大娘子可信了?”   向天娇瞧了眼她的腰牌,冷哼了声:“那我便给你四天时间,若是等不到你来伯爵府见我,我就把你这小婢以下犯上之罪,丢给衙门处置。”   柳娡福了下身:“多谢大娘子宽厚仁慈,奴婢这便回去置办,约不会叫大娘子您失望,只是……奴婢若替大娘子解了困,那银钱的事?”   向天娇自是懂得,“你若替我解了困,此事一笔勾消,并抵消那一千两。”   “如此便好。”   回去的路上,青梨惴惴不安,“娡儿,你到是说呀,你跟那伯爵娘子说些什么了?怎么跟你聊了聊,她就默默带人走了呢?”   看那伯爵娘子,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柳娡失笑:“过几天青梨姐姐便晓得了。”   青梨无奈看着柳娡,长叹了口气,她心思太过活泛,青梨实在跟不上她这小脑袋瓜里成日都在想些什么。   当晚干了活儿,柳娡想着去找沈恪问些事情。   恰好在走廊里头与沈恪撞了个正着,沈恪一见她,那张俊美的脸不由得带了几分含蓄的笑意。   “娡儿,我……我正要去找你呢。”   “真巧,我也想找你。”   沈恪狐狸眼微动,顿时心情无法自抑的兴奋起来。   “那件事情我听说了,没想到你对我……其实我对你也,也挺有好感。”   嗯???   她不在的这一整天,府里又传了些什么奇怪的言论?   “你在说什么呀?”   沈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想着自己是男人,便应该主动些,便道:“我喜欢你!”   柳娡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忆起前一段时间,她与那华王姬说了些什么,却不想这华王姬嘴巴这么碎,又或者她是故意而为之。   “王府人多口杂,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最好不要轻信。”柳娡冲他笑道。   沈恪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脸窘迫。   “你,你不喜欢我?”   柳娡对他连调戏的心思都没有,沈恪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做情人或夫婿的,至少于她就是不合适。   她与沈恪从某些性格和境遇上,都是极其相似的。   况且沈恪绝不会甘愿一辈子只在王府里做个管帐先生,他的野心与城府柳娡看得明明白白。   沈恪以为柳娡多少是有些喜欢自己的,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是单相思,不由觉得自己可笑。   “莫非真如传言,你和安荣王……” 第41章   提到安荣王的名号, 柳娡的心顿觉略微沉重。   “情深有时尽,友谊与天存,如果我们能一直做朋友, 就一直能互相扶持,活得洒脱快乐得多。”   沈恪怔愣在原地久久, 直到柳娡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不由无奈一笑。   “情深有时尽, 友谊与天存?呵……也好,至少这样能名正言顺的守在你的身边,对我来说已经足矣。”   这两天做完府里的差事, 柳娡哄着齐妈妈说要给她做蔻丹,得出府置办点东西。   齐妈妈哪还能不答应,二话不说给了她出府令牌。   青梨看她买了几两海鱼膘, 熬成了糊糊, 又放了一些不知明的材料, 制了一盒乳白色的胶。   “娡儿,这个胶是做什么用的?”   柳娡拿着那把匕首用竹子轻巧的刻出了几个指甲的模形,将乳白色的胶膏倒进了模形里,拿去风干。   “过三天, 青梨姐姐就知道了。”   她又就地取材, 在王府的花园里取了好多色泽不一的绿植和花瓣, 捣出汁水,以蜂腊调和制成颜色鲜艳的颜料。   青梨看得目瞪口呆, 实在佩服她心灵手巧, 制作这些东西她好像信手拈来,一点儿也不觉着为难。   三日后,柳娡拿过风干成形的模具, 将它们打磨抛光,最终变成薄薄的近乎透明的一小片假指甲。   行当都制作齐全,柳娡叫上青梨,一并去找了齐妈妈。   到了齐妈妈房内,她又叫人去烧了一个小炭炉,将那盒乳胶加热稍许,拿兔毛制成的小刷子涂抹上齐妈妈的指甲。   趁着胶水的热度,她拿过磨制成的假指甲,贴上齐妈妈原来的指甲上,瞬间粗短的指甲变得完美漂亮起来。   很快,柳娡照着这个法子,将齐妈妈十个指甲都黏上。   齐妈妈举着手瞧了瞧,就已经十分满意了。   “哎哟娡儿,你这个小机灵,到底是哪儿学来的这些绝技?”   柳娡微笑,拉过齐妈妈的手:“娡儿再给齐妈妈染上颜色,会更好看的。”   “还要染颜色?好好好,你快给我试试。”   只见柳娡解开一个皮夹,皮夹里有十几支兔毛制成的小刷子。   她将制好的颜料小瓷罐子摆上,小刷子沾水后醮了醮颜料,竟开始在近似透明的指甲上彩绘花色。   柳娡绘画功底虽不说什么极好,但功底绝对是扎实的。对颜色调配很敏锐,画出来的花色就很漂亮。   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围上来一层又一层的女使,瞧着都十分新鲜。   染蔻丹并不算新鲜,但是像柳娡这种能在蔻丹上画画,还画得这么好看精致的,他们还是第一次瞧见。   齐妈妈瞧着画好的指甲,那可比以前宫里的娘娘染的蔻丹好看多了!   哪晓得她还能有一天,有此殊荣,比宫里的娘娘先尝这甜头。   齐妈妈越瞧柳娡越舍不得,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你这个活宝贝儿,我是真舍不得放你出去,你说你咋来这么大的能奈?尽讨我喜欢!”   柳娡笑眯了眼:“齐妈妈喜欢,娡儿心里也是顶开心的。”   青梨看得惹红了眼,拉过柳娡的手:“好娡儿,我也想要。”   “行,我等会儿就给青梨姐姐也画上。”   一旁的女使满是羡慕的眼神,粗使婢子手里活多,弄了也不经折腾。   青梨心里喜滋滋的,又不由感叹了句:“以后你若是拿回了身契出了府,有这些个手艺,也不怕没生计了。”   柳娡想法还挺多,不过现在也只是想想罢了,当然她的目标还是很明确的。   “以后青梨姐姐若是也出了府,不妨来找我,看在你待我好的这些年,我定也带姐姐你吃香喝辣,衣食无忧。”   “出了府就天高海阔,你说我如何去找你?”   “姐姐若有心,就一定能找到我的。”柳娡说得无比自信。   待到第四日,柳娡如约去了肃文伯爵府。   给向天娇十指做好蔻丹,向天娇眼中满是欣喜。   “大娘子以后若是看烦了,想要换蔻丹便用温水泡一泡,这胶就脱了。”   “这,这能保持多久呀?”向天娇心动的问道。   “唔……”柳娡想了想:“大约保养得好,能维持十日有余吧。”   向天娇拿着十指又瞧了许久,越瞧越喜欢,想到以后没了这丫头,都不知道去哪儿做么好看的蔻丹,便害怕担忧起来。   留人不如留技艺,这样才能以保长长久久。   “告诉我制作的全部过程。”向天娇满是热情的笑容。   柳娡一脸为难:“这个……祖传技艺,不好说呀。”   向天娇也是个生意人,哪里会不明白?   “五千两,我买你配方。”   “哎……”柳娡轻叹:“奴婢说实话,以后还想靠着这门技艺,发家致富呢,这若给了大娘子,这不是砸了自己饭碗吗?实在太为难……”   “一万两!”   “成交!”   看着柳娡欢喜的收拾工具包,向天娇心口抽抽的疼,低斥了声:“呵,贼丫头!”   本来是想赚一笔回来,结果美男没了,钱也没了,倒还自发给了她一万两。   一万两啊!!   向天娇想着心里五味杂陈,递银票时迟迟不甘松手。   “多谢大娘子!”柳娡用力拽了拽,力气可真大,还不松手!   “配方,我先看看。”   “您先,银票,松一松?”   向天娇翻了个白眼,没见过比她还钻钱眼的。   向天娇松了手,柳娡赶紧将到手的一沓银票卷好塞进了袖子里,双手真诚奉上了配方。   “大娘子请收好,若没事奴婢就先告辞了。”   见她就要走到门口,向天娇心情复杂的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配方,突然说了句:“臭丫头,有空来玩儿,姐姐带你玩些新鲜的。”   柳娡福了福身,谢了礼后,大步离开了肃文公爵府。   才刚出府,富贵儿便大步迎了上去,“娡儿姑娘!她有没有为难你?”   柳娡将带出来的身契还给了富贵:“没有,还叫我下次来玩儿呢!”   “啊??”富贵惊得下巴掉地。   “姑娘再造之恩,我程富贵无以回报。”   “那就以身相许好了。”柳娡一脸认真的道了句。   富贵怔愣了片刻,还以为她是开玩笑的,傻呵呵的笑道:“娡儿姑娘真幽默。”   “这附近有小树林吗?”柳娡扭头问向富贵儿。   “有的有的!”富贵儿憨憨连连点头,把柳娡带到了附近的小树林里。   “娡儿姑娘,来小树林干啥呀?”富贵儿东瞧瞧,西瞧瞧,也没什么好看的。   柳娡兴奋的跑到小水潭边,冲富贵儿招了招手:“富贵儿,快来!”   富贵儿赶紧跑了过去,一脸温顺:“姑娘,有,有啥吩咐?”   “你脱,脱衣裳!”柳娡眼睛亮澄澄的盯着富贵儿结实健壮的身子。   富贵儿挠了挠头:“脱衣裳?这天儿也不热啊。”   “脱了衣裳,下去洗个澡,我看看。”柳娡腆着脸皮子,满是期待。   富贵儿顿时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下意识抱起了胸。   “姑娘,使不得啊,我……我还没讨媳妇的。”   柳娡不是个喜欢做好事的好人,这忙前忙后,还不是瞧上了富贵儿的美色?这会儿他倒扭捏起来了,便有点儿不高兴。   “好好好,你是良家郎儿,我费尽心力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是你说无以为报,你这厢不情愿,我也是不愿勉强你的。罢了,那咱回了吧!”   富贵儿眼眶一热,回头一想,人家也没欠他的,要点回报着实不过份。   “我,我脱。”   柳娡欢喜的又折回了身:“那你快脱呀!”   富贵儿平时多看一眼姑娘都臊得不行,这会儿叫他当着个姑娘的面脱衣裳,着实忒为难了些。   在柳娡期盼的眸光中,富贵儿硬着头皮终于脱得只剩一条亵裤。   柳娡兴奋的瞪大了那双桃花眼,这充满阳刚之气,没有一丝赘肉的完美身子,真叫人看不尽啊!   富贵儿被盯得头皮发麻,赶紧往水里躲去,余辉照映着他麦色结实的肌理,水珠熠熠生辉,顺着他肌肉完美的弧度缓缓滑落。   柳娡只觉鼻子有两股热流涌出,她淡定的拿帕子擦了把鼻血,窘迫的解释了句:“天干物燥,火气着实旺盛。”   “呃,嗯……”富贵儿埋下了头,也不敢再看她一眼。   柳娡暗自抽了口气,适可而止,虽然还想上手摸摸,但有这心就成了。   “成了,你,你穿衣裳吧,我回去了!”   “我送姑娘……”   富贵儿紧赶慢赶爬出水潭,那厢柳娡已经跑没影了。   晚上躺在床铺上,柳娡椅半倚着窗一边唾弃自己的无节操,又一边回味着富贵儿那具诱人的身子,难以成眠。   青梨夜起,瞧见柳娡还没未,揉着惺忪的双眼,疑惑问了句:“娡儿,这么晚了,你还想啥呢?”   “青梨姐姐可有瞧过男人的身子?”   青梨一听这话,顿时小脸一片绯红,“你可真没羞没臊!”   骂完,又拉过被子掩着红通通的小脸:“没瞧过,不过等嫁了人,就自然瞧得了。”   柳娡说道:“你又不知你未来的夫君长何模样,到时候兴许你还不稀得瞧了呢。”   青梨翻了个身,抱着小被子:“若是未来的郎君是沈先生那样的,我天天瞧着都不会厌烦。”   柳娡又不由得想着他们王爷,也是个能叫天下女子惦记的香饽饽呀!   过往种种一时涌上脑海,恼得柳娡拉上被子道:“不想了,睡觉。”   “是呀,早点睡吧,梦里啥都有!”说着青梨又心宽的睡了过去。   ****   这一晃,竟又过了两年,柳娡已过二八年华,说早不晚,正当女子荼蘼年岁。   这一年,青梨受了家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满二十有二,领了府里的赏钱出了府。   柳娡说不出的伤感,送了青梨一长路。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青梨拉着柳娡一直哭得厉害,很是不舍。   来接她的,是她从未谋过面的未来夫君,父母瞧了便订了亲,未过问她。   女子向来如此,婚姻大事不由自己做主。   她夫君瞧着个子不高,身形微胖,面相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听说三代鞋匠,镇上有两个店铺,有门手艺不愁生计。   青梨一心痴迷着沈恪,曾经幻想未来的夫君不知是个甚么模样,如今虽不如愿,却也不觉委屈。   反正是普普通通,过日子正好。   柳娡眼眶绯红,见她夫君站在马车边等得有些不耐烦,青梨轻叹了口气,哽咽道:“娡儿,你快回去吧,我也得走了,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我们以后一定还能再见的。”   青梨转身的一瞬,柳娡心脏一紧,猛的拽过了她的手腕。   “青梨姐姐!”   青梨悄悄抹了眼水,挤出一抹笑来:“嗯?”   柳娡紧了紧拳头,沉声道:“你敢赌吗?”   “赌什么?”   “赌自己的未来,其实还能有很多选择的!我知道你不爱那个人,他配不上你!在我心里,青梨姐姐应该值得更好的人。”   “傻妹妹。”青梨苦涩的笑着,深吸了口气:“女人总归要找个归宿,他家里条件不错,也是个本份人,再说……父母之父,媒妁之言,我若就这么走了,我父母亲在当地如何抬得起头做人?家中还有弟弟妹妹未嫁娶呢,我若行为不端,可苦了弟弟妹妹们。”   语毕,她推了推柳娡的手,可柳娡拽得死紧,不肯放手。   “青梨姐姐,娡儿舍不得你。”柳娡紧咬着牙关,泪珠从眼眶涌出。   青梨给了柳娡一个拥抱:“你不像我,有家人有牵挂,你便找个自己中意的人,幸福过一辈子。”   柳娡抬手抹了把泪水,不再挽留,她拍了拍青梨的肩膀:“姐姐走吧,我可不会像你这么没出息,等我……等我稳定了下来,日后必会去看你,他若对你好则好,若是对你不好,我柳娡是个有仇必报,百倍奉还的人,他最好掂量掂量!”   “嗯,好娡儿。”青梨破涕为笑,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那一瞬泪如雨下。   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后会有期。   柳娡目送着马车翩跹在蜿蜒的小道上,直到走远,这才落寞的转身缓缓往府里走去。   马车上。   那男人瞧青梨一直哭哭啼啼的,脸色很是不耐。   “你在王府这些年,也未见有几个份位高的来送送你,就那个丑丫头,你也不嫌跌了份,有甚么好哭的?”   青梨双目绯红,满是怒意,他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评论自己最好的姐妹?   可是她不敢反驳,只是假装没听到,厌烦得不再看他一眼,扭着脸呆滞的盯着马车外的风景,已快入秋了啊!   男人见她对自己爱搭不理,顿时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挑衅,恶狠狠的斥了句:“不就是个低贱的洗脚婢吗?矫情什么呀!”   青梨用力咬着下唇,袖下的双拳用力到发颤,她好后悔,又好害怕……   她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却不能再回头了。   送完青梨,柳娡心里空落落的一阵儿发慌,富贵儿正提了一篮子鸡蛋站在街头等着她。   “娡儿姑娘!”   富贵儿高兴的朝她扬了扬手,正想跑过去,却听到一仪卫骑着高马从长街头吆喝到长街尾。   “安荣王平定荣归,尔等肃静回避!”   没一会儿,仪卫拿着仪杖将街道的百姓隔开,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随着安荣王进城的军马有千余人,其它五千军马皆安顿在城外教场营地中。   柳娡站在人山人海里,看着那人骑着黑鬃马,英姿飒爽从长街飞驰而过。   这两年的边境平乱,使他整个看起来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原本就冷酷的脸越发刚毅深邃。   那双星目如两丛烁烁火炬,烧到了柳娡的心里。   富贵儿掏出暖在胸口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葱油饼,却见柳娡正发着呆,不知看什么看入了神。   他顺着柳娡的视线瞧去,那安荣王正骑着俊马从他眼前飞逝而过。俊马上的男人比他还高大英俊,明明风尘仆仆依旧掩不住那骨子里天生的贵气。   相比之下,富贵儿自惭形秽,失落的笑了声:“他可真威风啊!”   突然富贵儿手中的纸包一空,只见柳娡咬了口葱油饼,笑眯了眼:“再威风也没富贵儿有用,他可不会买葱油饼给我吃。”   安荣王回宫向老皇帝复了命后,这才去了凤霞宫见了虞贵妃。   瞧着眼前越发神气的儿子,虞贵妃一脸骄傲。   “当初你说要与程将军一起去鞑靼边境平乱,我是极力反对的,哪知你倒是争气得很,赢得了这么大的殊荣回来!”   虞贵妃越说越高兴:“众多皇子中,如今就数你功劳大!你父皇都要对你另眼相看了。那东宫太子……”   虞贵妃冷嗤了声,压低了嗓音斥道:“他又何德何能?!”   谢无量猛倒吸了口气,提醒了句:“母妃,小心隔墙有耳。”   虞贵妃悠闲的吃了口茶,脸上带了温柔的笑意。   “你荣归回来,也是该好好理理王府后院了。男子二十有二之年,怎么能没有子嗣?何况你还是堂堂王爷!这如今已经传得不甚好听,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要知这其中厉害!没有子嗣对你影响巨大,是万万不能的!”   谢无量实在厌烦听到这些,若不是于礼数非来请安不可,他根本不想过来。   “母亲,我才刚回来,实在乏得很,不想谈论这些。”   虞贵妃无奈,委婉道:“也对,你便回去好好歇息,过些时日,我在宫中设个赏花宴,邀请众多官家嫡女,必有你中意的。”   那王妃没本事生不出来,那就怪不得她要塞人进去了。   谢无量起身做了个揖:“若无其它事,那儿子就先行回府了。”   虞贵妃欲言又止,但想想,说多了他也不爱听,便摆了摆手:“去吧。”   谢无量是坐着马车回王府的,正是到了午膳时辰。   王府里已经设了宴,苏王妃早早迫不及待的站在门口相迎,身后还跟着低调规矩的华王姬。   谢无量快速扫了眼人群,未没有看到那抹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那丫头十七年华了,大约也脱了稚气,会稳重起来了。   吃了午膳,那厢谢无量得了不少赏赐,让大管家按份位,打赏着府里的下人。   领了赏钱的小女使欢喜的在书房前探出半个头,喊了声:“柳姐姐,你咋不去受赏呢?青裳女使能得五两,你现在是红裳女使,有十两呢!”   柳娡讥诮了声,醮了醮墨水,漫不经心道:“你柳姐姐富着呢,不受这嗟来之食。”   “何谓嗟来之食呀?”   柳娡笑笑,没有作答。   一直到下午酉时一刻,大管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上前复命道:“王爷,大约都来了,您在这儿都坐了一下午,要不回去先歇着,我这便叫人去准备晚膳。”   这……这不正常啊!   谢无量瞪着眼,这丫头成天钻钱眼里头,怎么可能不来?难不成这两年来胃口养大了,嫌这十两太少?   “本王记得升阳阁有个柳娡!她怎么没来?”   “是的,这柳娡姑娘真是个妙人,甚得齐妈妈喜欢。”大管家提起她,也不由失笑,又说道:“她如今升了位份,做了红裳女使,大小事都管着,在王府里是个人才。”   “啊……是吗?”听大管家这么一说,谢无量心中感慨万千,又甚感欣慰。   大管家:“今儿她最好的姐妹青梨出府嫁人去了,大约是心情不好,所以没来。不过说起这柳娡姑娘,也是出嫁的年纪了,听说与那帐房里的沈先生投缘得很,王爷倒是可以做主,给他们拉个线,也是王府里一桩美事。”   谢无量听得心脏一紧,冷声问了句:“什么沈先生?”   大管家笑容僵住,瞧着王爷的脸色,似乎……不太高兴?   “哦,那个沈先生……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都是传言,不可信,不可信,哈哈……”   “嗯。”谢无量不悦的应了声:“以后注意些,少说这种捕风捉影的话!”   “是,王爷教训得是。”   帐房沈先生?!谢无量还是在意了,这风流女子,他才不过走了两年,这么快就搭勾上别的男人了?   谢无量回了屋,叫来了王嬷嬷,突然说要对帐,就叫帐房里的那个沈先生过来。   王嬷嬷是个人精,哪能不知道他们王爷用意?便依言去请了。 第42章   沈恪直觉这安荣王突然召见自己, 事情没这么简单,又听得王嬷嬷说道:“王爷想见见你,听闻了你与那娡儿姑娘的事情, 不知你心中所想?”   王嬷嬷面带慈谒的微笑,这句话却是直击入沈恪的心口。   一个老嬷嬷不可能无缘无故与他说起这些, 莫不是想提醒他, 王爷召见他, 与娡儿有关?   如此想来,之前娡儿与这安荣王的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   沈恪想罢, 笑道:“我自是对娡儿姑娘真心诚意,不论王爷如何作想,都不会让我改变对娡儿姑娘的心意。”   王嬷嬷笑着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   沈恪眉眼低垂:“嬷嬷过奖了, 沈恪只是恪守自己的本份, 不敢逾越。”   到了主院, 王嬷嬷通报了声,便推门让沈恪进了书房。   沈恪手里抱着帐本,朝安荣王行了礼。   “沈恪给王爷请安。”   安荣王眸光锐利,一瞬不瞬的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越看心里越不舒坦。   这沈恪从头到脚竟是挑不出一点儿不好的毛病来!   安荣王朝他面色不善的勾了勾手指, 示意他将帐本放下。   随后, 安荣王随意翻了翻,眉头越蹙越紧, 翻了一会儿就将帐本放下了。   “这帐目做得不甚细致, 你们帐房先生对待差事就是这么随意的?”   沈恪嘴角抽搐了下,看来安荣王是存心来找麻烦的。   不过沈恪一脸风清云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抱拳做揖:“小的便回去重新做。”   安荣王挥手:“下去吧。”   “是。”沈恪拿了帐本退出了书房。   看着手里的这一堆帐目,那风清云淡的脸刹时一片寒霜,他恨恨咬着牙,安荣王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好啊,王爷又如何?有些东西,还真不是他想要就能要的。   走着瞧!   沈恪抱着帐目并没有回帐房,而是去了柳娡那儿。   柳娡见他抱着一堆帐目过来,满是疑惑。   只见沈恪一脸哀怨之色,将帐目本往柳娡的桌案上一搁,撑着脸好不委屈道:“娡儿啊,这回你可要救救我。”   柳娡微挑眉梢:“咋了?”   “王爷抽查我的帐目,说我做得不甚详细,可我平日里便是这么做的,都几年了也不见出过什么差错,你说,这王爷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柳娡笑着拿过他的帐本翻了翻,倒是十分耐性道:“确实有些地方还可以做得详细些。”   “那……你跟我一起做?我们还可以……做到深夜!”沈恪那双狐狸眼满是狡黠之色。   柳娡轻叹了声:“沈哥哥这般恳切,我又如何能拒绝得了呢?不若便抓紧时间做吧。”   “好!”沈恪笑眯了眼,坐直了腰杆,自发的卖力研墨,看着柳娡的眼神儿亮澄澄的满是欢喜。   ****   待到晚上,吃了晚膳。   那苏王妃打扮得花枝招展,又煲了汤送过来。   谢无量假模作样的喝了点汤,终是打发她走了。翻了桌案上几本书,心神不宁的。   突然外边传来一阵动静,听见大管家在外复命:“王爷……”   “那柳娡来了,便让她在院子里候着!”   “不是,柳娡姑娘没有来。”   谢无量猛地抽了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就这么背过气去。   他回府这么大的动静,竟然到此刻都没来见自己!好啊,跟他置气是吧?   他堂堂王爷,绝不……   “那沈先生去了柳娡姑娘那儿,俩人一下午都呆一处,现在还在书房呢。”   谢无量缓缓舒了口气,他堂堂王爷,去哪儿不都是他自由?王府都是他的,主动去见个奴婢怎么了?   越是躲着他,他偏要去!   大管家大气都不敢喘,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   突然书房的门大敞开来,谢无量负手道:“带路。”   “是,王爷这边走。”大管家提着灯,仔细的照着他脚下,一边朝升阳阁走去。   这一下午,柳娡还真没干别的,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同沈恪重新做了帐目本。   柳娡伸了个懒腰,瞧了眼还有一半的帐目,说道:“今儿晚上是做不完了,再过一刻咱就回去歇息吧。”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沈恪抬头看向她,烛光辉映下,将柳娡那张越发明艳绝丽的脸衬得更加妩媚撩人。   若不是一直以青黛扮丑,不知有多少郎君得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柳娡微微垂首,一缕青丝从鬓边垂下,碍着了眼前事物。   沈恪如同着了魔般,下意识伸手将她那缕青丝挽到了耳后……   谢无量推门走进来,便是看到这幅郎情妾意的情景,也不知用了多少自制力,才克制自己冲动上前暴打沈恪。   只是负在腰后的双拳握得死紧,一双星目越发深沉,嘴唇严肃的紧抿。   “你们在做什么?”   沈恪不慌不忙的起身行了礼:“王爷,我与娡儿姑娘正在对帐目呢。”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对什么帐目?”说着谢无量往一旁椅子上一坐,似是不打算走了。   柳娡看也未看谢无量一眼,福了福身:“奴婢柳娡,给王爷请安。”   谢无量本来还顶生气,时隔两年再见这丫头,长高了不少,越发白净可人。   “他的帐目,与你何干?”   柳娡‘直言不讳’道:“沈郎君与我交好,王爷又让他细改这么多帐目,实在繁重,奴婢只能出手相助了。”   “是啊,王爷,您千万不要怪娡儿姑娘,要怪就怪我吧!”   “闭嘴!本王没叫你说话。”谢无量横了沈恪一眼。   于是柳娡气死人不偿命的重复了遍:“王爷大人有大量,这种小事,不至于怪罪沈郎君的吧?若是要怪罪,也是奴婢情愿帮忙的,王爷便一起罚罢。”   谢无量气到半晌说不出话来,空气一时凝固到令人窒息。   直到谢无量沉声道:“沈恪,你先回去,本王与柳娡有些话要说。”   沈恪沉默着收拾了重做好的帐本,留了一半放在这儿,起身欲走,却让谢无量叫住。   “都带走!”   “小的明儿还来。”沈恪说话时是看着柳娡的。   “本王扣你月钱!”   “好的。”沈恪面不改色行了行礼,转身大步离开了。   脑仁疼!谢无量撑着脑侧,默默地看着柳娡也不说话。   柳娡自顾自的收拾着桌案,大管家识趣儿的走出了书房带上了门。   此时便只剩俩人,相对无言。   谢无量起身,走到了柳娡身后,将她拿起的书压在手掌下。   柳娡端坐在桌案前,即未说话,也未回头看他。   直到谢无量挨着她坐下,低声斥了句:“小没良心的,本王回来,竟连看也不看一眼!”   于是柳娡拿眼角睨了他一眼。   “奴婢瞧了,王爷越发玉树临风,沉着稳重。可又与奴婢何干呢?一个奴籍,一个贵籍,两杆子都打不到一起,想来奴婢保命要紧,得与王爷保持距离。”   谢无量:“等过些时日,本王找那户部帮你改回良籍。”   这句话终是换来柳娡一个正眼。   谢无量慵懒的撑着脸侧打量着柳娡,眸光说不出的温存。   “我可是听说了,你这两年来种种事迹。”   柳娡笑了声,扬着下巴一脸小骄傲:“没人管这管那,奴婢过得不知有多快活呢!”   谢无量心口攒动,收回了视线敛去那丝悸动,浅笑道:“你是快活了,可一点也不挂念我这两年在边境过得如何?”   “那是王爷自个儿愿意的,奴婢问了也无甚多意思。王爷走的那天,奴婢还跟个傻子似的,一无所知,想来奴婢在王爷心中是可有可无的,既然如此,王爷在那边过得如何,又与奴婢何干呢?”   “左一句与你何干,右一句与你何干,当日你作何撩拨本王的心?”   柳娡听了便来气:“王爷是正人君子,岂会受奴婢这样的撩拨?您该走的时候,还不是走得干脆利落?!”   “那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妥,未能与你说明。决定要走也十分突然,本王也想知道,你之于本王,到底有多重要。”   “重不重要,不都这样?”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刀,重重戳进了谢无量的心口。   “你与那沈先生……”   “那便不关王爷的事儿了。”说罢,柳娡起身行了礼:“天色已晚,奴婢告退。”   “娡儿!”谢无量冲动叫住了她,爱在心口难开。   柳娡等了会儿,却只有无尽的沉默,她便推开门走得洒脱,依旧没有回头。   ****   次日,天才将亮,柳娡还未来得用早膳,那沈恪匆匆寻来。   “娡儿!”   见沈恪脸色凝重,柳娡也跟着紧张起来。   “沈哥哥,怎么了?”   “我昨儿回去,又对了一下帐目,发现帐目有被人改动的痕迹,做得十分精妙,竟一时没能察觉!”   偏撞到安荣王这枪口上,说要查帐,还真给查出帐目有问题,沈恪几乎是一夜未眠,细细一算,竟然有几万两对不上数。   “几万两?”柳娡拉着沈恪走到角落,“这么大的窟窿,怎么可能一直没发现?”   沈恪:“这几万两是四年来统共加起来的烂帐,做帐的人对王府的支出明细十分熟悉,若不是这次王爷突然发难,要做细帐,根本察觉不了。”   柳娡眸光黯下,说道:“能对王府帐目了如指掌的人,除了王府帐房里的刘管事,还有一个莫老先生。”   沈恪想了想:“眼下,还有一半的帐目未对完,看来还得忙活几天了。”   “你可想清楚,这事儿查不明白,就得全赖在你头上。”   沈恪无奈:“可若现在不查清楚,以后就更难再说清楚,现在还未打草惊蛇,先对好帐目,看看究竟做了多少假帐,再然后……慢慢把这贼人找出来,也省得我日后出了府还担这黑锅。”   “好,这是最麻烦,却也是最妥贴的办法了。”   俩人打定主意,先去用了早膳,柳娡上午腾了一个时辰帮沈恪做细帐,又去忙了自己的差事。   在外人看来,俩人这几日来往得越发的亲密,王府上下都在流传着那帐房沈先生,与柳娡有染。   谢无量虽是恼怒,却又无处发泄,只得憋闷在心里。   “王爷,妾身煲了汤,您喝点吧。”说着苏王妃将手里的汤搁到了谢无量跟前。   “王妃很闲吗?”谢无量不耐的问了句:“还是你瞧着本王需要顿顿进补?”   苏王妃顿时眼眶一红:“妾身没有这么想,只是想着一心对王爷您好,您一走就是两年未回来,妾身日夜盼着王爷平安回来。”   谢无量最烦这些个女人哭哭啼啼,抡过玉碗,将汤一饮而尽。   “行了,出去吧!”   苏王妃见他喝了汤,却未急着走,而是欢喜的挨着谢无量坐了下来。   “王爷,妾身……妾身今晚留下来陪您,可好?”   “不需要,本王还有许多卷录要整理,你回去早些歇着。”   苏王妃好似铁了心,玉指轻抚上谢无量的手背:“王爷,我是你的妻,就算你真的厌我烦我,只求您给几分怜惜!我嫁入府中多年,一直未有子嗣,再这样下去,妾身还有何脸面继续留在这府里?”   谢无量眸光沉下,也未看她一眼,只道:“你回房去沐浴换件衣裳。”   苏王妃一听,满心欢喜,抹了泪立即起身道:“妾身这便回去沐浴换衣裳。”   待她一走,谢无量收拾了桌案上未理完的书卷,朝藏书阁而去。   一进藏书阁,谢无量便将门给反锁上,终是长长舒了口气。   这苏姣姣真是越来越难缠了!   待静下来,谢无量便察觉藏书阁里还有另一人。   他将手里的灯吹熄,凭着那一丝气息寻了过去。   柳娡本来想躲着不出来相见的,却不想谢无量竟这么快能察觉!   柳娡摸着黑往窗边慢慢走去,突然身前多了道墙,她摸了摸,慌忙想要收回手,下一秒却觉腰身一紧,被一双铁臂紧抱进怀里。   “啊——!”柳娡惊呼了声,手里早已熄掉的莲花灯掉落在地。   谢无量低笑了声,抱着她旋了个身,靠进了墙角。   平日里那么不解风情的汉子,这会儿倒是无师自通,撩得巧妙。   柳娡只觉耳窝子一热,窜进一道暖昧的气流,痒得她缩了缩脖子,鼻尖贴着他结实的胸膛,上好的薰香萦绕在她鼻尖,却成了无形的催Q香。   “王爷,你好不正经!”柳娡推了推他,跟个被绞死的铁柱子似的,纹丝不动。   “本王正经的时候,你又不喜欢。”说话间,一双宽大粗糙的手掌在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上游走作乱。   柳娡被撩拨得双耳发烫,身子一软,便整个跌进了谢无量的怀里。   谢无量越发上头,压抑了多年的念想,在倾刻间迸发,原来忠于自己的心是件如此快活之事。   细密的吻如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柳娡的天鹅颈上,沁人的女子香叫人神智迷乱,谢无量尝不尽兴,有些粗暴的扯下她的衣襟,一片雪白在暗夜中太过惹眼。   柳娡身子一软,险些跌坐在地,谢无量猛的捧过那两片香软,往自己月要间送去。   柳娡清楚的感觉到那深藏不露的巨龙,正慢慢苏醒。   谢无量不留一丝余地的扌氐着她,戏谑笑道:“那戏本子、民间野集里可有这些情景,有叫你这般意乱情迷?”   柳娡细细低吟着,一双玉臂用力环住了谢无量。   “只有无量哥哥的,才叫娡儿意乱情迷。”她慵懒又妩媚,那双桃花眼盈着氤氲直勾勾的看着他。   面对这般人间妖孽,就是再正经的神仙,只怕也遭不住。   谢无量拉过她的手,探到那已彻底苏醒的巨龙上,狠嘬了下她的耳垂,一字一句透着狠劲儿。   “你等会儿就是哭喊着受不住,我也不会作罢!”   ……   一夜贪欢,柳娡到底还是有些勉强,被好好宠幸过的身子,此刻里外都不太舒适。   眼波流转间,与谢无量四目相对,想起昨夜种种,柳娡脸皮再厚,也不由有些羞赧。   谢无量替她理了理鬓边的青丝,关心问道:“觉得如何了?”   柳娡认真的想了想,评价道:“王爷活还是很好的。”   谢无量哭笑不得,想想又作罢了,瞧她已经有些窘迫,便先起了身拿起地上的衣裳披上。   王嬷嬷依着他家王爷以往的习性,便带了女使过来伺候起榻更衣。   “王爷,可起榻了?”   柳娡下意识紧张的扣过谢无量的手腕,谢无量体贴的道了声:“王嬷嬷先留下罢,其余的都下去。”   柳娡这才放开了谢无量的手,谢无量回头冲她笑得很是温存,不紧不慢的往身上穿着衣裳,昨儿有些野,等谢无量穿戴整齐,已绕着整个书阁走了一圈,手里还替柳娡捡回了衣裳。   “那我叫王嬷嬷进来了?”谢无量手臂撑着软榻,询问了一句。   柳娡第一次也慌得很,老嬷嬷总会懂得多些,虽心中害怕,却也终是点了点头。   谢无量看她此刻这么老实,又有点心疼,平日里这丫头可是不知怕字怎生写的,野得很。   谢无量替她掖了掖毯子,这叫喊了声:“王嬷嬷,进来吧。”   “是。”王嬷嬷推门走了进来,瞧见软榻上未着寸褛的柳娡,微怔了片刻,又立即回过了神来。   一个王爷偶尔宠幸个奴婢,倒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本不愿见到今日这情景,却还是发生了。   “老奴这便吩咐他们送些热水过来,给姑娘沐浴,王爷便可去忙自己的事儿。”   谢无量不放心的回头看向柳娡,柳娡窘着小脸,涩声道:“有,有王嬷嬷在,王爷你先走吧!”   “那好,今儿你便好生歇息,晚点我再来看你。”   说罢,谢无量转身走出了书阁,王嬷嬷送了谢无量走到门口,低声问了句:“王爷,留……还是不留?”   若是王妃与王姬,自是不必询问这些,这所有人都盼着安荣王能早得子嗣。   但这些个有名份的还未有消息,若是让一个奴籍女子抢了先,总归对名声不好。   谢无量默了会儿,道了句:“随缘。”   虽这么说,但还是留的意思。   王嬷嬷轻叹了口气,便默默办事去了。   屏风后,只留了王嬷嬷一人伺候着柳娡沐浴,水里浸泡了些药草,柳娡捡了递到鼻尖嗅了嗅。   “嬷嬷,这都是什么呀?”   王嬷嬷浅笑道:“女子初经人事,身上难免不适,回头我再拿些给你,你连着几日泡澡即可。”   “哦……”柳娡窘迫笑着往水里藏了藏,也没再多问了。   多半都是王嬷嬷细细给她说,她便听着记了下来。   这事儿,除了王嬷嬷,只有那么几个女使知晓,王嬷嬷封了她们的嘴,警告了她们莫要乱说出去。   此事还未有定章,不晓得王爷到底是如何安排的。按理说,这柳娡也顶多被纳作个妾室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谢无量骑马亲自去了户部一趟,消除了柳娡的奴籍。   起先那户部尚书一查,吓了一跳,这乃罪臣之后,即是贬为奴籍,便不可再随意更改。   可胳膊拧不过这大腿啊,户部尚书在安荣王的威逼利诱下,只得硬着头皮,去了柳娡的奴籍。   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原则性问题,哪会有人吃饱了再回头去查这个呢?   沈恪找了柳娡一个上午,没寻着人,下午再来寻时,听闻跟着柳娡手下的女使说她身子不适,在寝房内歇息。   沈恪有些担心,前去敲了敲门。   “娡儿,是我,我听闻你身子不适,不太放心,可要我叫大夫替你瞧瞧?”   柳娡微起了身子,感激道了声:“多谢沈哥哥,我没有大碍,歇息歇息便好了,啊……帐目的事情,我明儿再过去找你。”   沈恪站在外门微微垂着头:“那好吧,你好好歇息,我先走了。”   谁知他才刚转身,便正巧遇到了从远处走来的安荣王。   此刻若再说娡儿与安荣王没什么,沈恪断是不信的,安荣王对娡儿的一举一动都太过明显。   “王爷。”沈恪做了个揖。   谢无量对这人烦得很,入鬓的眉蹙得都快打结。   本想斥他一个男子随意进出女子寝院,有失体统,但转念一想,这话是万不能说的,谁叫他也来了呢?   “帐房挺闲的?”   沈恪笑了声:“挺忙的。”   “那还不去忙你的差事?”   沈恪恨恨咬着牙,这些都记在了心里,可别有一天落在他手中!   今日他如何对他的,明日他就加倍还回去!   “是,那小的去忙了。”沈恪心中愤愤不平的走了。   谢无量扭头斜了眼他离开的背影,冷哼了声走到了柳娡的寝房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12000终究错付惹!!!!   那4号再补上吧。   我明天要早点写啊啊啊啊,不然总是拖更。 第43章   柳娡才刚躺下, 又听到一阵儿敲门声,以为是沈恪忘了说啥,所以折了回来。   “沈哥哥, 还有何事?”   听她叫得这么亲昵,谢无量好不愤怒的推门而入, 合上门上, 他大步朝床榻走去。   “是我!”   柳娡从床缦里只探出一个头来, 明媚的双眼看向谢无量。   “王爷,你怎么来了?”   谢无量这会儿也无多忌讳,扯开床缦一并坐上了床榻。   “好个绝情的小女子, 昨儿才你侬我侬,这会儿就忘了个干净。”   柳娡将尖俏的下巴搁在了谢无量肩膀上,巧笑嫣然:“我可没有王爷薄情, 王爷这会儿只是在兴头上, 等过了这兴头, 就自然把柳娡忘到脑后了。”   谢无量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脸上不悦。   “情场做戏本王最是不屑,娡儿,我对你的心意如何, 你该最清楚不过。”   柳娡俏皮一笑, 仰着脸撑起身子, 快速的吻了下谢无量的唇。   “瞧把你急的,你说的, 我暂且信了吧。”   谢无量心中欢喜, 抱着她合衣躺了下来。   “本王今夜不走了。”   柳娡心头一跳,推了推他:“那万万不成的,这里可是下人寝房, 若是发现王爷跟……跟我躺一处,这叫人如何议论?”   “那便不叫他们发现,不就成了?”瞧她这模样,竟是比他这个王爷还怕闲言碎语。   柳娡无奈:“你是王爷,你要睡这儿便睡好了,反正流言蜚语的刀子,都是住我身上扎,王爷也不心疼的。”   谢无量听得心中一阵烦闷,“本王跟自己的女人睡一处,还要叫别人说三道四,是何道理!”   柳娡背对着他,也不再说话。   谢无量从身后将柳娡拢入怀中,又好言道:“未时一刻我就走,断不会叫人看见,让外人朝你说三道四。”   这么一来,反倒是觉得谢无量受了委屈似的。   柳娡转过身来,说道:“王爷……”   “怎么还叫王爷?”   “可你就是王爷呀。”柳娡抿了抿唇,坦荡道:“昨儿与王爷行鱼水之欢,是娡儿自愿的,既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就没有谁欠谁的,非要承诺给谁什么。”   “可你是女子,我既然要了你的身子,那便是决意要与你相守在一起一辈子。”   柳娡却越发烦乱,一辈子这么长,她根本没想过要如何。   “那王爷要如何安顿娡儿呢?”   谢无量此次过来,也是与她商量此事的。   “现如今这情形,我给不了你名份,若一意孤行本王不怕,可最终受伤害的人会是你。所以……我想暂且将你送出府去,十里外有一处别院,我调遣几个机灵的女使过去陪你,待以后,时局有所改变,我定会给你名份,不会叫你受委屈。”   柳娡瞬间明白,他不过将她看做是笼子里的那只金丝雀,纵然谢无量再了解她,再如何对她与众不同,也与这世间男子一样一样。   “我不要王爷给名份,我也不会嫁人的。”   谢无量狠抽了口气,冷峻道:“你就莫要再胡闹了,以前说的那些浑话也切莫再提。”   柳娡便不再与他争辩,只是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把自己送出府去。   谢无量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两张文书出来,递给了柳娡。   “这是身契,这是籍契,你都收好,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奴籍。”   柳娡拿着这两张文书看了许久,眼眶蓦地一热,暗暗做了个吸气。   “我不是奴籍了,我自由了……”她激动的将契书压在心口,如重释负的笑了,“无量哥哥,谢谢你,真的。”   就这一份恩情,不管她以后与谢无量如何,她柳娡也绝不会忘恩负义,往他身后捅刀子。   谢无量捏了下她软滑的小脸,声色低哑暖昧:“想谢我,日后拿出点实质的,昨儿尝得还不够,这一天脑子里还惦记得很;要不是体谅你身子不适,便此刻就要了你。”   柳娡嗔笑推开了他:“瞧不出来,王爷还是这么厉害的色鬼!”   谢无量轻吻着她的耳鬓与颈侧,一只手也不安份的钻进了她衣底下作乱。   “唔……王爷,我还疼着。”   谢无量风流一笑,收回了手,将她重新揽进怀里:“那睡觉。”   柳娡也是真的乏了,躺在他怀里很快沉沉睡去,次日醒来,床侧已无余温,看来真如昨夜所说的,他大约未时一刻便走了。   又相隔了五日,谢无量还未忘记查帐一事,差人把沈恪又叫去了正院里。   帐目一大沓,沈恪背后瘆出一层冷汗,谢无量靠进太师椅,冷冽的盯着他,慢悠悠的拿了本做好的细帐瞧了起来。   桌案上的焚香,化成青烟袅袅,在静谧的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香味儿,沈恪就这样站在案前待命,都快两个时辰。   谢无量吃了三盏茶,看了两本细帐,未再看沈恪一眼,也未赐座于他。   待看第三本帐时,谢无量不由微微蹙起了眉,之后又快速翻了翻余下的几本帐,往案上丢下帐本,传了声令。   “来啊,将帐房管事以及做帐的十来个先生都叫来,这王府帐目本王向来不管,这一管呵……倒管出了贼!”   沈恪喉结滚动了下,悄悄咽了口吐沫星子。他已经很小心将两个看上去比较正常的帐目放最上边,却是不想还是被他瞧出了端倪。   没一会儿,王府大管事将帐房里的十来个先生都请了过来,谢无量让大管家将沈恪拿来的帐目本都分派了下去。   每个先生一个帐本算两轮,一个传一个下去。顿时一上午主院正厅里只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算盘声。   重新核算的帐本都没问题,就是从四年前开始,也就是沈恪刚来的那一年,帐目开始偷工减料,拆东墙补西墙。   表面看着没什么问题,这一核算下来,缺了十万两白银不知去向。   这对家大业大的安荣王府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平头百姓,却是一笔天文数字。   待算盘淅淅沥沥的停下,安荣王也搁下了手里的狼毫笔,风轻云淡的问了句:“缺多少?”   帐房管事身子抖得厉害,上前做了个揖,回道:“回,回王爷,缺了整好十万两白银。”   安荣王头大的撑着桌案,默了一会儿,压着那份肝火。   “想要马儿跑得快,就得让它吃得饱。本王也不是一点油水不也不放,这明里暗里都懂点道道,但这缺口实在太大了!这今儿贪的若是军饷,全都得把你们拉出去砍了!”   此话一出,跪倒了一地,一个个吓得差点哭了出来。   “王爷明鉴,王爷明鉴啊!这不关我的事啊。”   “是啊,也不关我的事,我只管出纳,这记帐的事儿,都……都是沈恪在做的!”   “对,是沈恪,就是沈恪!”   沈恪愤恨的瞪着眼:“你们……你们含血喷人!”   沈恪冲上前拽过帐房管事的衣襟,愤然道:“刘管事,说话得凭良心,这么大一笔银钱,我也得有胃口吃得下,十万两白银,我平日素不出府,也未有什么烧钱的喜好,你们凭什么一张嘴就指证我拿了?!”   “你你你,你放手!”刘管事猛的用力将沈恪推开,踉跄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   “哦~我知晓了!”沈恪冷笑了声:“这银钱你们都有份儿吧?啊?呵……哎呀,我说怎么这帐到我这儿,做得跟真的一样,感情你们都对好数目挪的吧?!”   这刘管事指着沈恪,抖得厉害,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愤怒。   “沈恪!你……你就别装了,你没烧钱的喜好?蒙谁呢你?!这王府上上下下的女使,哪个跟你没个交情?特别是那升阳阁的柳娡姑娘,跟你可好着,哎哟,你倒是说说,往人姑娘身上花了多少银钱哪!”   沈恪一拍掌暗笑了声,刘管事这枪口撞得好!撞得妙!   “刘管事啊,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帐房我来得算晚,你们坑壑一气把我这后生拉出来当替罪羊,妙哉!佩服!”   安荣王气得差点头顶生烟,眯着眼盯着刘管事,拳头紧了又紧。   只听得这安荣王拍案而起,怒道:“都住口!”   刘管事吓得双腿一软,又跪了回去:“王爷明察啊,这沈恪平素里就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还到处留情招惹后院的女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是好东西?我看你连个东西都不是!”怼不了安荣王,还怼不了一个帐房管事?!   “看来是要各赏你们几十板子才知道本王的威仪。”安荣王缓慢冷冽的道了句。   顿时正厅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再作声。   安荣王也知道,这么大的帐,不可能是一个人在做手脚,出就出在这刘管事身上。   帐房异口同声都指向沈恪,说明这帐目,反而沈恪可能是最清白的。   谢无量不喜欢沈恪,想整他,可更不喜欢这些下人自做聪明,搞这些手段来糊弄他!   “来人。”   谢无量将外边守着的侍从叫了进来,递了一纸书信,令道:“你拿着这纸状书,给刑部司务送去,差司狱那边来抓人,本王家里出了贼,在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前,帐房所有人都进去蹲着。”   说罢,谢无量甩袖离开了。   顿时正厅里一片哭嚎,喊着自个儿冤枉,只有沈恪往地上一坐,看着他们大哭,他笑得前仰后俯。   “有趣,有趣啊!哈哈哈……”   ****   帐房出事的消息不径而走,柳娡赶过去时,只见沈恪等人已经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沈恪!”   柳娡正要跑上前与他说些什么,看能否帮得上忙,突然手腕一紧,便被人拽着快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直到柳娡也不知被谢无量拉到了哪厢房,门‘砰’的一声闩上后,柳娡才缓了过来。   “王爷?”   “本王问你,你跟那沈恪到底怎么回事?”   柳娡心情烦闷得很,只道:“眼睛长在王爷身上,您如何看待,奴婢管不了。”   见她要走,谢无量一只手腕扣过了她的腰身,眉头沉下:“我就问问你,又没有怀疑你什么,你说没有,我便相信没有。”   “王爷以后都要这样管着奴婢吗?”柳娡略感疲力的垂下了头。   “你不喜欢?”   “我当然不喜欢!”柳娡拽了拽他的手腕,没能拽动:“日后是不是跟我有交情的,你都要这样盘问个清楚仔细?”   谢无量沉重的抽了口气,放开了她。   “我不是要管着你,可你却连对我耐性解释的字句都不肯给,这到底赖谁?”   “哦,赖我!”柳娡别开了脸去。   谢无量却是拿她这样一点办法都没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沈恪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我不希望你跟他再有什么牵扯!”   “我跟什么人来往,那两年王爷也没有管过我呀!又凭何现在管东管西,还管我要和谁来往呢?”   谢无量脑仁一阵阵抽疼:“我有时候又希望你能像个普通的女子,不要这般不拘礼束。”   “你喜欢我那样,又希望我这样,不如你的意,又想让我拘一拘礼束。我又不是玩物,你想怎么摆弄,我便任你摆弄,摆弄完还一副感恩戴德,承蒙宠幸!”   “你……”谢无量气到说不出话来,可转念一想,她说的话里又好似有些道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柳娡福了福身,只字未言,敞开门便走了。   之后,沈恪便再无消息,柳娡身在王府,这些年来顶多就揽些财物,至于那些个权贵路子,她是一点儿也寻不找。   倒是有个现成的安荣王,偏是最不喜欢她问沈恪的事情。   别院那边都收拾了出来,安荣王便叫柳娡搬了过去。   柳娡虽是不情愿,却也无法。   平日里任她再如何小打小闹,谢无量是不管她的,显得很是宽容。   可到了人生大事的决择面前,她却是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他是手握重权的王爷,她算什么?再翻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别院布置得十分精致,环境清幽,就是离皇城偏了些,到闹市还得乘马车,不似在王府一出门就是长街。   说是让她挑几个女使,结果来的一个都不认识,全是新人。   这些新人更不知道她柳娡曾是王府里一个奴婢,如今只当她是王爷娇宠私藏的女人。   早知如此,那还不如维持着以前那样,就不用被关在这金丝笼里,时常寂寞得连个真正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这一出府,连齐妈妈都不晓得她去向,想回王府打探点什么,更是难上加难。   眨眼过了月余,柳娡每天百般聊赖,挂在荷花池边的栏杆上,看着那一池荷花长吁短叹。   要是富贵儿在这儿,还能逗上一逗。   臭王爷把她送到这儿,也不来看看她!   还总说她无情,这最薄情寡义之人,就是臭王爷。   才想着,突然一块冰种襄金玉坠子从她头顶垂下,搁眼前晃了几晃。   柳娡眼明手快,一把将那襄金玉坠子捞到了手里,猛的回头瞧去。   只见谢无量正冲她笑得明媚无暇,“看来是把你憋坏了。”   柳娡把玩着手里的坠子,眉眼微挑,说得漫不经心:“这位好看的郎君,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呢!”   谢无量失笑:“哦?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柳娡假装作样的摇头叹了口气:“不记得了,不记得了;本仙姑八百年都没见过这位郎君了!”   俏皮的语气里,又尽显寂寞与怨怼,谢无量不但没生气,还小小心疼了一把。   “怪我,我的不是!”谢无量倒一点儿也未端着,先给赔了礼,还学着戏台子上那郎君做揖:“这位仙姑可否赏脸与小生一道游玩?”   “去哪啊?”柳娡再也装不下去,高兴的跳起身拉着谢无量就往外走:“我可以去长街逛逛吗?想买好些东西,奴婢攒的银子都要生锈了!”   “感情你那些银子都是铁打的。”   柳娡冲他笑眯了眼,想着能出去玩儿了,啥都可以先放一放,不与他计较。   从这里出去要坐一截马车,柳娡憋闷着想问沈恪的事情,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只得坐立难安,长吁短叹着。   谢无量哪能瞧不出来,大发慈悲道:“那沈恪已经放出来了,事情察明与他无关。”   “出来了?”柳娡又顺势追问了句:“那……回王府了吗?”   “哈,回王府?娡儿是这么想的吗?”谢无量酸得不行,别开了脸假装看外边的风景。   柳娡讨好的抱过谢无量的手臂,晃了晃:“无量哥哥~”   这一声‘无量哥哥’把谢无量的心都叫化了,哪里还会与她置气,立即转了脸,笑道:“等会儿去了长街,你看上什么了,就尽管买。”   到了长街,柳娡就跟脱了缰的小野驹似的,在人群中窜得飞快,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跑没影儿了。   逛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柳娡觉得肚子饿了,想到富贵儿常常给她买的葱油饼,便带着谢无量来到那家店铺前。   “无量哥哥一定要尝尝这家的葱油饼,最好吃了。”   说着,将第一个煎好的葱油饼裹着油纸递给了谢无量。   谢无量咬了口,很是香脆,味儿确实很好。   正当柳娡拿了第二个葱油饼时,身后传来一阵惊喜的唤声。   “娡儿姑娘!”   柳娡张嘴咬了个空,猛的回头看去,“富贵儿?”   “娡儿姑娘!!”富贵儿眼里只剩下了柳娡,撒了欢的朝她飞奔了过去。   谢无量眸光一沉,将手上的饼往后一抛,暗中跟着的侍卫一个旋身漂亮的将饼接了个正着。   谢无量箭步上前,瞄准富贵儿一脚踹了过去,富贵儿躲闪不及,身子飞出两米开外,重重跌落在地。   柳娡震惊的瞪着眼,替富贵儿疼了下,“富,富贵儿?”还活着吗?   富贵儿被踢得半晌没能缓过来,等缓过神来时,全是想到这么久不见娡儿姑娘,看来就是这个男人把她拐走关起来了!   突然,富贵儿一个鲤鱼打挺,竟是一身肃杀之气,握了握拳头摆了一个进攻的架式。   以一个男人的直觉,谢无量无比肯定眼前这土狍子是惦记上他的人了。   谁都没带怕的,谢无量哪能受得了这种挑衅?握了握铁拳,俩人同时拼了上去。   富贵儿的拳头极快,一边打还一边疾恶如仇:“我打死你这个大坏蛋!”   谢无量险险躲了他好几拳,竟一时找不到机会反击,只能防御。   在教场,谢无量是跟那些铁血士兵,无数次真正较量过的,这么多年少有敌手。   却不想,这土狍子竟有这般身手!   柳娡看懵了,咽了把吐沫星子,这是富贵儿吗?她没看错吧?   富贵儿有这么好的身手,何至于受那些人这般欺负?真是邪了门了!   谢无量在实战上还是胜富贵儿那么一筹,出杀招时富贵儿没能躲得过,可……   几拳头砸上去时,谢无量顿时有点儿慌,拳头仿佛打在铜墙铁壁上,竟丝毫没占上风,富贵儿趁机以守为攻,一拳头朝谢无量面门砸去。   谢无量以掌化拳,却还是被一股气震得连连退后,方才稳住身子。   见安荣王似要败了,暗中跟着的侍卫纷纷涌出拔了刀。   富贵儿愣了愣神,好像情况不对?   柳娡心道不好,富贵儿再能打,面对这十几个带刀侍卫,怕是遭不住了!   “富贵儿,快跑!”喊罢,柳娡张开双臂拦在了谢无量跟前。   富贵儿慌得踱了两脚丫子:“跑,我……我先跑!娡儿姑娘,我会回来救你的!”说罢,脚底一抹油,跐溜跑没影了。   谢无量整张脸黑得日月无光,当街这么多人,已经围了不少胆大的看热闹。   “回去再好好盘问你!”谢无量冷哼了声,甩袖往回走去。   一路上谢无量沉默着不说话,柳娡捡了几个有趣的话题,愣是连哼也没哼一声。   到了别院,谢无量便拽着她回了房。   谢无量径自倒了杯茶水,沉声问道:“说罢,那个村野莽夫又哪个?”   “他叫程富贵,是个好人。”柳娡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谢无量牙咬得咯咯直响:“你如何知道他是好人?莫不是跟你他还有更亲密的接触?”   柳娡并不想解释,何况,她当初也确实是瞧着富贵儿长得俊俏,想发展点什么来着。 第44章   “王爷把我当成什么了?”柳娡看着他问道:“是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吗?”   谢无量备感无力, 他知道柳娡不同于一般女子,更不会因为那一场鱼水之欢,便交付所有。   越是急切想要将她占为己有, 却越是适得其反。   “罢了,不提这些。”谢无量眉头微蹙别开了脸去。   此时天色突然暗下, 阵时电闪雷鸣, 大雨瓢泼。   柳娡推了窗, 一条玉臂探出窗外,衣袖很快被雨水淋个湿透,可她并未此而羞恼, 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灿烂。   谢无量痴看着她,有一瞬觉得,或许她应该属于那片天空, 而不应该呆在这座金丝笼里, 渐渐黯淡失去属于她的光彩。   直到她的衣裳溅湿了大半, 谢无量才将她拉了进来,放下了窗,轻声道:“去换件衣裳。”   柳娡并未急着进房,一手勾过他的腰带, 笑得妖媚无双, “要不然, 无量哥哥就替娡儿脱了吧。”   她半湿的轻纱紧贴在如羊脂玉般的肌肤上,玲珑有致的身子若隐若现, 那双水漾的桃花眼亮如星辰, 俏皮又妩媚撩人。   谢无量顿觉体内气血翻涌,小腹一紧,猛的将眼前的人儿捞进怀里, 大步朝卧房走去。   ……   这场初夏的雨浇去了多日的干燥与热气,气温陡然下降,约下了两个时辰,才肯停歇。   而屋内的缠绵悱恻,还在持续未罢休。   ****   富贵儿在王府外的墙角蹲守了好几天,可那安荣王不是去城外的教场,就是闭府不出,眼看日子一天天过了,还没能找到柳娡的下落。   但他想这事儿不能着急,总会让他寻到时机的。   而一处高楼屋顶上,沈恪也同样望风了好几,不同于富贵儿这般死守。   炎炎夏日,他藏在树阴中,盘膝吃着小酒,看着风景,好不惬意。   “这王府从上往下看像个‘棺’,从前往后看像个‘死’,啧啧啧……皇帝老儿真是口是心非,做梦都想这个儿子快点嗝屁,赐了这么个倒霉地儿。”   又吃了几粒花生米,摆了摆首:“那TM是个傻子吧(富贵儿)?还没被抓走,这王府守备得多松懈啊!”   就着花生米又吃了口酒,讥笑了声:“倒霉王爷也尽做些倒霉事儿,合着你俩母子靠着母家势力谁也动不得,如今还立了军功,跳得老高。哎,这不是把皇帝老儿往死里逼么?看来,楼快要塌喽!”   柳娡在王府里失踪了好些时日,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知道。   何况苏王妃成日捕风捉影,听闻王爷之前宠幸了个婢女,结合柳娡突然失踪来看,顿时心里便有了答案。   想着这个事儿,苏王妃生了一个上午的闷气。   “合着我是个傻子,被他这么戏耍糊弄,还要忍气吞声?!”   琼枝:“王妃深居后院,不好查证,一点动静便很容易引来王爷的怀疑,不如……”   苏王妃抹了抹泪水:“你有何好主意?”   琼枝:“不如去找虞贵妃帮忙,虞贵妃手段狠辣,手中权势在握,想要密杀一个人,易如反掌。这样,我们也可以永绝后患!”   苏王妃听罢,眼前阴霾一扫而空,冷笑了声:“我怎么把虞贵妃这把利刀给忘了呢?”   次日晚上,苏王妃寻了个谢无量去教场未归的时机,着了件儿黑色披风乘马车去了皇宫。   夜深,柳娡秉烛还未睡下,执笔写着新试用的丽颜配方。   她心里很清楚,不可能一辈子囚困在这一方天地,即使谢无量心中再多执念,时间一久迟早东窗事发,一个谢氏皇家不会容下她。   而谢无量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层面,在想着给柳娡重新换宅院的事情,皇权斗争一朝一夕不可能就此平息。   这层枷锁加身,便注定了他给不了柳娡名份。   可柳娡偏又不是世间一般女子,一旦松手,她就如同那极乐鸟飞走了,一辈子便有可能再也寻不到。   最近多雨,谢无量深夜来时虽撑了伞,还是淋湿了衣裳。   柳娡讶然抬头看了门口的他一眼,问了句:“王爷,这么晚你怎的来了?”   谢无量拂了玄衣两袖沾着的雨珠,温存浅笑:“突然想你了,便过来看看,怎的这么晚还未歇下?”   “成日无所事事,白日也睡,晚上也睡,现在精神着呢。”   谢无量瞧着她似乎还真胖了些,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脸上瓷白的肉肉,这番话虽看似不经意说出,却也诉说了她这些时日的憋闷委屈。   他突然从袖子里打出一个宝盒,“打开看看。”   柳娡依言将方正的宝盒打开瞧了眼,是两串精致的手串,用红豆雕刻串成。   “做工是挺精致的,可这不就是两串红豆吗?”虽然说得十分嫌弃,可那是她第一次将他送的东西佩戴在了手上。   谢无量笑了声:“以往我送你的那些,也都不知道终归何处。这东西不值钱,你便收着当作是我给你的订情之物。”   柳娡拿过另一串给谢无量戴在了手腕上,左右瞧了瞧:“谁能想到,平日里安荣王大方得很,送的订情之物却是这般寒碜!”   “哈,嫌弃的话就拿回来罢!”说着谢无量伸手做势去夺,谁知柳娡趁此伸手抱住了谢无量的腰身,仰着小脸看着他。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要回来之礼?”   谢无量突然说道:“娡儿,这儿呆着不高兴,不如再换个好点的地方?你想去哪里,我便叫人吩咐下去,给你买下新的住宅,只是太远了也不太好,我想去看你的时候,都不方便。”   这段话说得甚是委婉小心,柳娡想生气都生不起气来。   “娡儿不喜欢现在的王爷。”   谢无量怜惜的轻抚着她如藻的云鬓,吻了吻她的眉心:“为何?我不还是我?”   “不一样的。”柳娡轻叹了口气:“以前的王爷,不会如这般小心翼翼同我说话,以前的王爷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和要去做的事情,我做错了,王爷就狠狠训斥,现在我做了什么,王爷都无条件的包容忍让,不觉得太委屈了?”   “怎么会委屈?是我欠你太多,对你好也是心甘情愿的。”   柳娡摇了摇头,只是轻轻道了句:“如果这段感情,是非得让另一方放下身段,受这些委屈,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我真的不觉得委屈!”谢无量拧着眉解释着:“为什么你要这么想呢?”   在谢无量看来,既然柳娡已是他的人,而他又心慕于她,那这些事情不都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为什么她总是在挑剔自己所有的爱意?他甚至大多时候会迁就她的想法,不再去计较那些,情不自禁想给她最好的一切。   “你心里,有我吗?”谢无量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眼睛问她。   柳娡没有回答,只是推开了他,起身道:“我去让她们准备热水,王爷身上都淋湿了,还是先换身干爽的衣裳吧。”   谢无量喉间顿觉一股酸涩涌上,紧抿着唇从她身上默默收回了视线。   待热水准备好后,谢无量走到了屏风后开始沐浴更衣。   才刚关上门窗,只见一道身影从窗口翻了进来,柳娡一转身吓得张着嘴差点叫出声来,定睛一看,竟是多日失去消息的沈恪。   “沈哥哥?”柳娡压低着嗓音唤了声:“你怎么会来这儿?”   “先甭管这么多!”沈恪一把拉过柳娡的手腕,说道:“快跟我走!你若今儿不走,以后想走都没命走了!”   柳娡心脏鼓动得厉害,看了眼内室屏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谢无量常年练武,警觉得很,若不小心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室内还有别人。   偏巧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柳娡与沈恪吓了一跳,拉过沈恪让他藏进了衣柜里。   之后上前去开了门,却见富贵儿满脸激动,掂着脚尖进了屋。   “娡儿姑娘,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快跟我走!”   柳娡抚额,一阵脑仁疼。   藏在柜子里的沈恪暗抽了口气,透过细缝看见来人,恨恨咬着牙,竟然是这傻狍子!他怎么也寻过来了?没瞧出来,还有点机灵劲儿!   突然,门再次被人敲响,外头传来女使的询问:“姑娘,还要加热水吗?”   柳娡这会儿是心惊胆颤,拉过富贵儿,柜子藏不下两个人,于是让富贵儿藏进了床底下。   “我,我看不用了!你们都下去歇息吧,没什么大事不要来打扰!”   谢无量听着外边的响动,微微拧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于是他捞起衣服从浴桶起身,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往寝房内走去。   柳娡还想着趁这空档让这两人赶紧出去,谁知谢无量这么快就出来了!!   “王爷?你,你咋不多泡一下?”   谢无量狐疑的盯着她,面上一片寒霜:“刚才有人进来了?”   “没有!”柳娡心虚的一口否决,“呃,不是,是有人进来,外头的女使问要不要加热水。”   谢无量听声辨位的功力不差,富贵儿从小就在武馆打杂自然知道,早早闭了气。   沈恪见谢无量直直朝柜子这边走来,心跳一阵儿加速,这傻狍子到底是有些能耐还是运气比他好?   皇宫内。   一个时辰前,东厂刚接了虞贵妃的密令,出动了功夫不错的十来个高手。   他们前脚才刚走,锦衣卫这边也接了一封密令,出动了十个顶尖高手。   同样黑色劲装蒙面配刀,踏着这寒夜幽冷的月光而来。   ……   谢无量拨开柳娡,怀疑的目光就像一把刺刀,正要去打开柜子,伸出的手却在半空顿住。   一阵强大的气流将寝房的门撞开,谢无量没有多作犹豫,抽出盘在腰间的软剑,下意识将柳娡护在了身后。   “谁派你们来的?”谢无量沉声问道。   话音刚落,院子里已落下十来个高手,谢无量扭头对柳娡叮嘱道:“在里面不要出来!”   说罢,谢无量持剑走出了屋内,顺手掩上了门。   这些人目标明确,并不恋战,而是想越过谢无量进屋行凶。   谢无量死守在门前,这些人出手并未尽全力,心中多有忌讳。   沈恪推开柜门喘了口气,焦急道:“这些人是来杀你的,趁此机会,我们赶紧走!”   此时富贵儿也从床底爬了出来,“娡儿姑娘,我保护你!”   柳娡深深往门口看了眼,从床头拿了封喉郑重的递到了富贵儿手中:“拿着!”   “哦。”富贵儿拔出匕首,惊叹了声:“好利的刀!”   柳娡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箱子,那箱子里是她全部身家,走前自然要带着。   沈恪见她拿得费力,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只觉手中一沉,惊诧:“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柳娡拍了拍箱子:“金银财宝。”   沈恪瞪着眼呆愣了好一会儿,突然一道身影踹开了门闯了进来,而谢无量持剑与那些人开始恶斗。   谢无量想赶过去护柳娡周全,却被缠得脱不开身。   “娡儿!”   ‘砰’的一声巨响,里面闯进去的黑衣人被人一脚踹了出来,只见富贵儿打头阵护着柳娡与沈恪往走廊那边退去。   柳娡就着月夜的光,看向院中持剑与那些黑衣人周旋的谢无量,心中虽有些不舍,但眸光却是坚定。   迟早也是要走的,或许这是她离开的一次契机。   再见了,王爷。   这回,她真的要走了,可能这辈子不会再回来。   她绝决收回了视线,义无反顾的奔向属于自己的前途。   “娡儿!娡儿!!你别走……”谢无量嘶哑了嗓音,顿时心中无限惶恐,他要失去她了。   想到此,谢无量似是发了狂,想要追上柳娡,可那些黑衣服紧迫其后,又不得不逼他回头厮杀。   正在此时,藏在暗中伺机而动的锦衣卫跃身而出,大开杀戒。   东厂派来的人瞬间倒地五个,突然有人喝道:“保护王爷!”   谢无量趁机退后,朝柳娡他们追去。   “娡儿……”他心如刀绞,迷茫不知所措。   为何?为何她还是要离开他?他对她不够好吗?   她怎能这般无情,竟然不留只字片语,说走就走了?这些年的朝朝暮暮,都是假的吗?!   “柳娡!!”谢无量声嘶力竭的喊了声,心中恨极,可又想着她只要回头,他一定会原谅她的。   柳娡听到身后的唤声,心脏猛的一紧,想要回头看看。   “别回头!”沈恪喊了声,字句如针扎在她的心口:“你真的确定,你这一回头还能走得了吗?”   不,不能回头啊!   她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住在不一样的金笼子里,一眼看到底的人生,太绝望了。   锦衣卫终是追了上来,将谢无量拦下。   谢无量心神不宁,很快便落了下风,打斗中,他瞥到其中一个杀手掩在衣下的腰牌,顿觉心中一阵瘆人的寒意袭遍全身。   “是太子要杀我,还是……父皇?”   他从无争权之意,想起以前父皇与太子也对他诸般宠爱,想来竟都是假的!   之前也有种种流言传出,太子与父皇忌讳母妃家的势力,朝中更有大臣谏言东宫太子无用,要重立太子。   纵然忌讳他,怕他谋权情有可原,顶多想办法削弱他母家的势力与他的兵权。   可是不想,竟是直接下了杀令,要取他性命!   这样满是虚情假意的人生,到底活着有何意义?   谢无量渐渐放弃了抵抗,一道锋芒破开这无尽的黑夜,直直朝谢无量心口刺去。   听到厮杀,沈恪临前回头看了眼,却见谢无量受了一剑摇摇欲坠。   皇家啊,向来最是绝情绝义。   剑身几乎将谢无量的血肉之躯刺穿开来,尖锐的疼痛让他猛的清醒,阴冷笑了声。   “怕我谋权?从今尔后,我偏就要这无尚权势!想让我死?本王偏就活给你们看!!”   他猛的扣过剑身怒喝了声,一剑反杀。   东厂此时只剩两个暗卫,暗卫交换了一个眼神,求救的信号已经放了出去,东厂很快就会派人支援。   所以他们留下其中一人开始绝地反击,誓死博杀,而另一人扶过谢无量往附近的深林里逃去。   护着谢无量的暗卫知道,锦衣卫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当机立断后,他与谢无量换了衣裳,沉声道:“王爷,属下去引开他们,东厂很快会有人来救援,您要坚持下去。”   谢无量用力按压着伤口,尽量让血流得缓慢些。   见他要走,谢无量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属下名叫东青。”语毕,很快又消失在暗夜中。   谢无量有些庆幸,那一剑刺偏了,虽与心脏擦过,万幸没有伤中要害。   他咬了咬牙,重新爬起来往前走去,这林子很大,穿过一片荆棘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谢无量此时身上无一处完好,又失血过多,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身在何处了。   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失衡后滚落下一个极陡的斜坡,意识陷入漫长的黑暗中。   ****   “出了京师,我们沿着这条山道走,上了官道,便能直奔杭州去。”   沈恪拿出早早准备的地图,计划着最近的路线。   富贵儿认真的赶着马车,很快出了京师。   柳娡这才撩起窗帘,往身后瞧了眼,一路行来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沈恪嚅了嚅唇,“你,你莫要担心。他是王爷啊,那些人只是想杀你,不会动他的。”   柳娡心情凝重,“我知道,定然是虞贵妃派来杀我的,只是想起以前种种,他待我很好,我这样说走就走了,会不会显得很无情?”   “可他将你拘在那里,也无法顾全你的安危,又何偿不是一种自私?”沈恪笑道:“都过去了,既然决定要走,就别后悔自己的决定,还不如想想,以后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虞贵妃一夜未眠,等来的却是满身是血的冬青复命。   听到谢无量身中一剑,如今下落不明,虞贵妃差点就昏厥了过去。   东厂卫督公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上前道:“贵妃娘娘,这怕是东宫那边下的杀手!还偏不能让您出气儿,只得憋闷在心里头。”   虞贵妃很快冷静了下来,压下心中的沉痛:“倒不知究竟是东宫还是皇帝的意思,倘若他们联手也不是不可能。”   说罢,她瞧了眼没来得及换衣裳前来复命的冬青,身形竟是与谢无量有几分相似。   “量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朝中如今对量儿的呼声颇高,所以这消息绝计不能传出去引起人心不稳。”   虞贵妃上前扣过冬青的下巴,仔细瞧了瞧,“便是你了。”   几日后,虞贵妃以远在杭州的舅父重病为由,带着安荣王启程去了杭州。   真正的安荣王依旧没有下落,东厂这边派了好些人秘密寻找。   同虞贵妃下杭州的人,正是替身冬青。   为了让冬青瞒天过海,这一程自是没有带上苏王妃与王姬。   事实上虞贵妃已经开始有些牵怒于苏王妃,若不是她挑唆杀那贱婢,也不会让量儿如今下落不明,让他们母子腹背受敌!   先缓缓,等找到量儿的下落,再回来一一找他们算个总帐!   好疼!脑子里浮光掠影,最终定格在一道曼妙窈窕的身影上,他想去追她,却怎么也追不到,突然感觉心脏一疼,他猛的从噩梦中惊醒。   “骇——不!呃……”男人疼得倒抽了口气,又躺回了稻草堆上。   一眼望去,蓝天白云,那如诗如画的风景,渐行渐远,最终汇聚成一个焦点。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呃……驴拉车上?   旁边蹲着两个小姑娘,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岁,一个大约十岁的光景。   “哥哥,哥哥,他醒了!”   赶车的少年郎将驴车停在了路边,跳到车后查看,颇感自毫:“爹爹留下的止血疗伤的方子,果真厉害!”   “我,这是在哪儿?”男人瞧了瞧四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头还一阵阵钝疼。   少年郎问道:“你是谁啊?两天前,我一早起来干活儿,发现你落在咱家的草垛子上,浑身都是血,你是遇着什么仇家了么?”   “我是谁?”男人呢喃着,是啊,他是谁?怎么脑子一片空白,啥也想不起来了?   “哎!”少年郎双手环胸,长叹了口气:“你摔下来的时候,好像是磕着头了,外伤我可以治,可是这脑子,我可治不了!” 第45章   “我……”男人撑着隐隐胀疼的头:“我到底是谁?”   少年郎见着有些可怜, 轻叹道:“你若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又无处可去,不若先跟我们一路, 等你以后想起来再走也不迟。”   男人轻叹了口气:“多谢,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少年郎抱过两个妹妹, 说起了家中的情况。   少年郎姓单, 名啼, 二妹妹单花雨,二妹妹单梦寻。   单母在生完二妹的时候,血崩去了。单父前些日子在外劳作, 活活累死在地里。   单啼年幼无依,寄了书信后一路去投靠应天府大伯家,走的清晨, 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自家草垛子里。   看他伤势严重, 又失血过多, 也就带回去死马当活马医了,谁知他命大竟然给救活了过来。   男人听起单啼自述,觉得他甚是艰难,如今还带着他这个伤患, 更是雪上加霜。   单啼想了想道:“你如今想不起自个儿是谁, 也不知你姓甚名谁, 不如先取个名字,也好日后唤你。”   男人想了想随口说道:“但行前路, 无问东西, 便叫无问吧。”   单啼眼睛澄亮,想来这男子张口就来,看似很有文章, 便问:“你可会读书识字?”   “好像会。”   “那……那无问大哥,你可以教我和两位妹妹读书写字吗?不识字,出去会被人欺负。以前呆在村子里不出门还好,这一出了门,就觉得甚不方便。”   无问温柔浅笑了声:“好。”   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速度也不快,因为没有银钱投客栈,所以走得十分偏僻的山林小道,这样还能采些野菜,寻到水源。   无问的恢复力很快,休息了四五天,便能自如下地打猎找水源。   单啼以为是带了个负担,不曾想倒是捡了个福星,无问功夫极好,打猎又快又准,闲下来时,便拿树枝坐在山地教他们读书习字。   这天夜里,单啼将煮好的野蘑菇汤盛上,像模像样的举起递到了无问跟前。   “无问大哥,这一路多谢你的照顾,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叫先生总觉得又生分了些,不如叫您一声大哥,不知大哥愿不愿意。”   无问拿过木碗与他碰了碰:“我现在除了认识你们,也不记得别的人了,你们若是认我做大哥,自是求而不得的。”   单啼是个聪明人,立即将俩个妹妹拉了过来,“快,快叫大哥!”   俩个妹妹上前乖巧的叫了声大哥后,无问眼眶一热,抚了抚俩个妹妹的头,没有记忆的人,仿如水上的浮萍,如今有了羁绊,突然觉得心口一下被填满了。   他们一连走了好些天,过了开封,经过一处小镇,谁知小妹梦寻突然生了重病,一直高烧不退。   这几日热寒交替,是最容易生病的,单啼为了救妹妹,将驴和板车都卖了,也没卖几个钱。   好在终于看上了大夫,算上抓药卖驴的一吊钱就花得差不多了。   无问想,这样下去不成,这一路赶去应天府,还有大半的路程,如今他们没了代步工具,身上又没几文银钱,还没走到应天府,估计就已经累垮了。   “阿啼,你带着花雨和梦寻呆在这里别动,我去镇上找找有什么活计,太阳落山之前,一定回来。”   单啼抱着还在发烧的梦寻,哽咽着抓过无问的衣角:“大哥,你不会丢下我们的,对吗?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单啼最清楚不过,这世间的人大多是自私的,虽然他是救了无问一命,可这一路行来,他们仨人反倒成了无问的拖累。   如今小妹还生了重病,一般人都会想着独善其身,一走了之吧!   无问用力拍了下单啼的肩膀:“会的,太阳落山前,一定。”   单啼这才缓缓放开了他的衣角,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人群中不见。   无问在人来人往中寻问着有没有要招工的,镇上人对他这个外来人有些提防,不愿多理会。   大约在这镇子上绕了一个多时辰,无问看到一处武馆外贴了一张告示,他拿下告示,走进了武馆里。   武馆前厅只有几个青年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儿,看到有人进来,也没放心上,只是喊了声:“冯伯!又有人来应征了!”   无问瞧了他们一眼,拿着告示静等着那个叫冯伯的人出来。   没一会儿,从后堂走出一个身形偏胖,身材有些矮小,穿着灰色麻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是你要应征?”冯伯上下打量着无问,又拍了拍他身上的肌肉,点了点头:“瞧着倒是结实威猛,以前有过什么经验吗?”   “经验?不……不太记得了。”   无问害怕别人问起他以前的事情,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他很想记起些什么,但是一回想,脑海里无垠的黑暗仿佛是一只嗜人巨兽,要将他吞食。   此话一出,那几个青年无良的取笑了起来。   “是个傻子吧?”   “有点像,想是皮痒了,过来挨揍的。”   其中一个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与他年纪相当的青年吆喝了声:“喂傻子,你可瞧清楚招人公告上的要求!咱们可不要滥竽充数的废物,你要是不行,趁早滚蛋,免得到时候丢了性命!”   无问被无端挑衅后,心中顿觉不服,沉声道:“不如试试!”   “他说试试?”   “试试就逝世,怕是个想不开的。”   “老七,你上!三拳之内,把他打趴下!”   其中一个白脸少年一脸怨念:“怎么又是我?”   “谁叫你最弱?”   “给你锻炼的机会,别怪兄弟们不疼爱你啊!”   “好吧!”老七摔下茶杯,洒步走到了无问跟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摆了个气势十足的架子:“咱也别换地方了,这一天天的都要招呼好几个废物,速战速决吧!”   少年之前还是一副弱小无害的模样,这会儿,一双眼利得如鹰隼。   “我先让你一招!”   无问:“真的?”   “哼,我七爷说话算话!”   无问捏了捏拳头,眸光陡然黯下,老七突然有点后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无问怒吼了声,一拳狠狠朝老七砸了过去,老七连哼都没哼,身子直飞出一米开外,倒地不起。   “老七!!”   看热闹的几个青年气势汹汹,腾身而起,上前将无问围住。   老七被人扶起,短暂的失去了意识,这时才清醒了些。   “啊啊啊……疼!!”   无问甩了甩拳头,淡淡的道了句:“是你们小师弟说让我一招的。”   “我来会会你!”其中身形最高大的青年从人群走出,吊着眼盯着无问。仿佛恨不得将他撕碎。   无问算是高大的,但与这人一比,竟足足矮了大半个头,这人肌肉壮实,一看就很有气势,一般人见着他也不敢挑衅,多半就躲远了。   此时冯伯才警告了句:“别欺负人,适可而就好。”   这人叫林猛,人如其名,在他们一众师兄弟中排行老二。   本以为无问会在林猛手中过不了十招,结果斗起来竟然不相上下,林猛打斗靠的不是巧劲,而是靠打力。   这一拳能打出两百多斤,普通人受林猛一拳就已经倒地不起了,可偏遇着的无问,即是个受得了力,出招又极度灵巧。   冯伯抚须看了一阵,这林猛估计要输了,不过他未出言提醒,这小子最近两年太狂,找个人挫挫他的锐气也好!   很快无问便找出了林猛的弱点和破绽,三两招便将他打趴在地,将他的双手腕反锁在后,林猛那么大块头,竟然憋红了一张脸,动也动弹不得。   “住手!”此时在二楼栏杆上看了许久的女子低喝了声,竟直直从二楼一跃而下,动作轻巧落地。   那女子不似一般女子柔弱,面容姣好又拥有男人的英姿飒爽,她手里拿着折叠的长鞭,负手面带笑容走到了无问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   “无问。”   “无问?”女子若有所思:“你功夫不错,可否进屋一叙?”   无问淡漠的脸这才有了些动容:“是通过了吗?”   “是的。”   ……   听到他们师妹肯定的回答,林猛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   “师妹,你莫不是瞧这小子长得俊,才通过的吧?他可是把小师弟打惨了!”还把他打得无还手之力。   “长得俊吗?”师妹双手环胸又认真的瞧了瞧,明媚一笑:“是挺俊的,正好,有无问加入咱们镖局,给你们长长面子,不服?回娘胎重造去!”   到底是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繁文褥节和规矩,相处起来自在随性。   他们这平时是武馆,也押镖,在江湖中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威远镖局。   馆长是六师妹的生父,名叫景骋风,六师妹景蓉。   因这次押的镖至关重要,不可有一丝差错,所以才向外想多征集一两个高手,以保万无一失。   进镖局,先签生死状,景骋风盘问了他一些身世和来处,为了不让景骋风他们多疑,便只说是京师脚下某某村,单氏。   他们这一趟正巧是要去应天府的,当即无问便问他们,可否将弟弟妹妹也一并带上,好有个照应。   景骋风本不愿再增添麻烦,可见他坚持,又不想失去他这个助力,便只得勉为其难应下。   此次行镖,若是成功,无问可拿到十两赏钱,听着这一趟很多,但刀口舔血是卖命的钱。   从武馆里出来,天已经黑透了,无问拿了预付的一两银钱,买了几个包子赶了回去。   单啼抱着妹妹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心中越来越绝望,说好天黑会回来的……   “大哥,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哥哥,花雨好饿好饿。”   单啼只是将妹妹紧抱在怀里:“花雨再忍耐一下,大哥很快就会回来了。”   花雨呜咽着:“大哥不会回来了,天都黑了……”   单啼摸了摸寻梦的额头,好在烧终是退了下去,他抱起寻梦,看了眼夜空渐渐升起的弯月。   “再等等,大哥肯定,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如果再等不到他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人在等待中的每分每秒都是一种心灵的考验,兄妹仨人望着人影疏散,暗沉沉的巷尾,时间好长好长,仿佛永远都等不到一缕光。   单啼缓缓垂下了眼眸,牵起花雨,轻声道:“花雨,寻梦,我们得走了。”   花雨抽噎着:“小驴卖了,哥哥,花雨又累又饿……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应天府呀?呜呜……”   单啼:“总会走到的,不要怕,爹爹不是常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人心吗?”   花雨哭得更大声:“可是爹爹最后也累死在地里,我们会不会也累死饿死在路上呢?”   单啼哑了嗓子,不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妹妹,正在踌躇无措时,听到寻梦喊了声:“大哥回了!大哥回来了!”   “大哥!!”单啼激动的喊了声,顿时什么消极的情绪一扫而空。   无问的出现,就是无尽的黑暗中,照进来的一缕光,好像有他在,就有了依靠。   “回来了晚了些,都快饿坏了吧?”说着将还热乎的包子分给了单家兄妹。   几人倚着破草棚里,填饱了肚子,才算缓了过来。   单啼突然又是眼眶一红,低声道:“我还以为,大哥不会回来了。”   无问拍了下单啼的肩膀,郑重道:“至少,我会将你们送到应天府的大伯家,在这之前,我保你们温饱无忧。”   “到了大伯家里,大哥就要走了吗?”   无问想了想,点头道:“我想去寻找自己的记忆,人总不明明能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   沉默了一会儿,无问将他们拉了起来:“走吧!今晚睡个好觉,明天我们就能跟着镖局,一路南下去应天府了。”   ****   杭州。   行了月余的路程,已是精疲力尽,柳娡等人先寻了落脚处歇下。   华灯初上,杭州是个好地方,湖水倒映着夜里挂着红灯笼的亭台小楼,夜市格外的热闹,一眼看去,一片繁荣景向。   本来依柳娡的性子,必定是闲不住的,非得去夜市瞧瞧。   可能这一路实在累极,一进客栈房间倒躺下睡着了,最近她总是嗜睡,胃口也不顶好,都瘦了好些。   沈恪与富贵儿在楼大堂里吃了饭,又叫厨房里的伙计格外炒了几样好菜,送到了柳娡房内。   “娡儿,起来吃些东西吧。”沈恪隔着珠窗往内室喊了声。   “有劳沈哥哥了,你放桌上,我等会儿便吃。”柳娡应了声。   沈恪见她这些时日精神不大好,又吃不下东西,有些担忧。   “你身子是不是不大舒服?不若找个大夫来瞧瞧?”   “沈哥哥放心,我没事的,可能是太累了。”   沈恪还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作罢了,转身带关了门离开了房间。   柳娡浑身无力,只想躺着不想动,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她本就性子就动,哪里有曾这般懒惰过?   但这些时日也未吃好,身子总归受不住,还是勉强自己起榻坐到了桌前,拿起筷子吃些东西。   几样菜都是很好下饭的,那东坡肉色本应看着挺有食欲,可柳娡却连闻着都一阵儿反胃,赶紧放下碗跑到窗前,喘了几口气儿才算好点。   莫不是她的真的病了?月事也迟了好些时日,找个大夫调理调理也好,免得自己再遭罪。这一天天的,也不是个事儿。   这会儿,也到了杭州,柳娡不由感慨,以前在京师王府里,总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现在也总算是如愿了。   可是……   可是什么呢?他是安荣王,她走了对他没有任何改变,或许之于他们都是最好的决择。   柳娡又叹了口气,放宽了心。   待晚点胃口好些了,才能吃了些东西下肚。   这一睡,竟又睡到日上三杆,柳娡躺在床榻上,揉着惺忪的眼,最近总么睡好像也睡不醒的样子。   待到沈恪来送饭时,见她昨儿晚上的饭菜还有好些,更是担心起来。   “娡儿,你可是哪儿不舒服?怎么一天天的吃得这么少?”   柳娡慢悠悠的,有气无力的穿好衣裳,才道:“沈哥哥,你进来吧。”   沈恪拧眉走了进去,看着盘膝坐在床榻上的柳娡,病恹恹的,整个都瘦了一圈,看着更让人怜惜。   “不行,还是得找个大夫瞧瞧!”   “哎,是呀,我也觉得自己不太行了,赶紧找个大夫瞧瞧的好。”别不是真的生了什么大病,这银钱还没开始花,人都要没了。   于是等柳娡用完午膳,沈恪叫富贵儿保护好柳娡,他一人去了街上的衣馆里,请来了城里口碑比较好的大夫。   听到大夫来了,柳娡放下了床缦,大夫做了个揖道:“还烦姑娘把右手伸出来,老夫替您把把脉。”   语毕,一只细嫩柔白的手探出了床缦外,大夫瞧着这手细白得如玉脂般,便断定这姑娘大约也不是一般人家的。   细心把了脉,大夫抽了口气儿,又道:“另一只手。”   于是柳娡又把左手伸了出来,大夫把完才道:“哈,这位娘子,没什么大问题,您这是喜脉。恭喜恭喜呀!”   突然柳娡从床缦里露出一张脸来,满是惊诧:“什么喜脉?”   老大夫瞧着眼前从纱缦里只露出一张脸的女子,娇俏又妩媚,黛眉弯弯,一双桃花眼浪漫多情,瑶鼻下一张花瓣唇不点而红。   这辈子,他就没瞧过这么好看的女子,不由怔愣了好一会儿。   “大夫,问你呢!”富贵儿一边剥着石榴给他醒了醒神。   “哦哦……这位娘子是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待老夫开一味安胎药,吃上月余。”   柳娡眨了眨眼,还似在梦里。   富贵儿反射弧度慢了些,反正要做娘了便是喜事。   “娡儿姑娘,恭喜你呀,要做娘了!”   沈恪脸色凝重,带大夫下去开了安胎药方,拿了银俩送大夫下楼去了。   柳娡躺在床上,瞪大着双眼盯着床缦,久久失了神。   她,要做娘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想着,她抚上还十分平坦的小腹,低语:“原来是你在闹腾。”   沈恪回来时,见富贵儿还在,便找了个由头,支使他出去了。   此时室内只剩下俩人,隔着床缦也瞧不清彼此的脸色。   只是沈恪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高兴,反而还很严峻。   “这孩子……你预备如何?”   柳娡一喜:“当然是要生下来了!”   沈恪差点暴跳起脚来,“他可是……可是那个人的孩子,你一个单身女子以后带着孩子难免惹人非议,趁他还小,不如让他就这么去了,你何必?”   这话柳娡便有些不爱听,声色也不由冷了几分:“娡儿知道沈哥哥是一心为我着想,不过这事儿只由得我自个儿做主。何况这也是上天赐给我的缘分,银钱的事情无所谓的,存余足够,我也会赚,以后还有个小可爱陪着,想想就觉得很高兴呀。”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沈恪哪能不识趣?便道:“我知道了,那你便好生养着,我这便给你去抓安胎药回来煎了。”   柳娡突然叫住了他。   “沈哥哥,我们大约会在这里落脚生根,你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宅子地契?总不能一直长居客栈里,先买了宅子安了家,才好做些别的。”   “好,这几日我便叫上富贵儿一起出门打听。”说罢,沈恪便转身出去抓药了。   柳娡一手轻贴在小腹上,也不知道她和安荣王的孩子会是长什么样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子就像他吧,若是生的女孩,自然像自己更好。   此次一别,想必他心中十分怨恨。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时间久了,他就会忘了自己,重新开始他的生活。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还能再遇到一个心宜的姑娘。   等等……   一想到他怀里搂着别的美娇娘,心里咋还有些不舒坦呢?   果然,人都是自私的。   自己不能占着,也不愿别人占着便宜。   柳娡甩了甩头,便不再去想那些了,反正都过去了,以后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想想那些生意经,比较有意义得多。 第46章   找住宅的事儿, 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办好的。   老住在客栈也不是长久之事,于是柳娡便在城内租了一个小院,先安心养胎。   那家租户是卖豆腐的, 每天早起贪黑十分辛苦,夫妇为人十分和善, 经常会送些自家做的豆腐给柳娡他们吃。   柳娡对外宣称他们是兄妹, 和自家夫君在半路遭遇打劫的走散了, 如今生死未卜。   起先还会怀疑这仨人关系可疑,不似一般人。   日子久了些,看他们行为举止矩矩规规, 富贵儿时常会帮他们干些体力活,沈恪偶尔帮他们核算帐目。   看着都是正经体面的人,夫妻俩便也不再多问。   柳娡突发奇想, 用豆乳配制了一款面膏, 温和养颜, 让老板娘先试用了。   老板娘用了几天,甚觉好用,比市面上那种卖得极贵的面膏相差无几,柳娡便又给她配制了几个小盒, 让她拿去。   老板娘便越发与他们亲近, 有啥好吃的经常叫上一起围着八仙桌, 有说有笑的。   听柳娡他们说在找宅子,想找间大的, 因之前家中做生意有些积蓄, 所以银钱好商量。   老板娘说自家夫郎经常在外送豆腐跑生意,便叫他多关注,有消息回来告诉她。   ****   无问跟着镖局已经行了五天路程, 他们走得甚是偏僻,荒郊野外山贼虽多,但一看是威远镖局的旗,都不敢招惹。   这一趟走得很警惕小心,无问功夫很不错,一马当先打头阵。   那六师妹景蓉似乎对无问很感兴趣,时不时的策马来到了他的身边。   “无问,你咋还没有成家呢?”   “无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看我如何?”   “哎,无问,你多笑一下嘛,你笑起来应该挺好看的。”   无问被弄烦了,扭头瞥了眼景蓉:“景姑娘,别说话。”   景蓉顿时心里一阵憋闷:“我惹你讨厌了?”   无问看了看四周,压低着嗓音道:“这一路行来,太安静了。”   景蓉失笑:“就是因为太安静太无聊了,所以才找你说说话呀。”   无问:“你若是一直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会影响我的判断力。”   景蓉:“……”没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男子。   身后传一阵憋笑声:“哎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   景蓉朝他们翻了一个白眼,将手里的长鞭一甩:“是不是想讨打?”   顿时鸦雀无声。   他们也没说,这趟镖到底押的是什么,景骋风私下对他说,其实没有人知道这次的押镖是什么东西,保密度很高,而且对方给的筹码也很丰厚。   景骋风不知何时来到了无问身边,沉声道:“依我看,今天是走不出这片山岭了。天已经黑了下来,可以先找个地方歇息。”   无问也不确定,只是问道:“大当家是否也察觉了异样?”   景骋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笑了声:“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警惕性很强,经验也很丰富啊!”   无问也不知道自己判断得究竟对不对,只是凭着自身认知与本能罢了。   于是趁着天黑之前,他们一行人找了处水源比较近的地方扎了营。   大伙儿吃了干粮,此时天已经黑透,山岭总是黑得格外早的。   景骋风安排道:“景蓉,老四老六老七,守上半夜;无问、林猛、老五,看下半夜,听清楚了?”   景蓉:“爹 ,我也想守下半夜。”   景骋风一脸严峻:“关键时刻,莫要胡闹!”   无问带着单家兄妹圈了一小处休息,此时花雨和寻梦都已经睡着了。   单啼提醒了句:“大哥,你怎么还不休息?镖头不是让你守下半夜吗?”   篝火照映着无问俊雅清冷的面容,在这暗夜中更显深沉莫测。   他拾了一旁的木柴丢进篝火里,扭头对单啼说道:“睡吧,我会守着你们。”   说罢,右手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上半夜依旧很安静,但林子里的死气越发浓郁,无问倚着一旁树杆,突然鼻尖萦绕着一股奇异的幽香,他想抬手去掩鼻,却已经来不及了。   无论他怎么努力,手都抬不起来,靠强大的意念支撑的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   也不知是梦幻还是真实看到的情景,他竟看到一个脚踝系着铃铛的赤足女子,穿着怪异,一头墨色的长发卷曲如水中荡漾的海草。   如水蛇的腰身系着一支碧玉短笛,手上捧着一只暗金色镂空香炉,手臂上有怪异的花藤刺青。   脸看不清楚,只是感觉那必然是个绝色妖娆的女子,她每走一步,脚踝上的铃铛便清脆作响,铃铛清脆声与袅袅而上的焚香,融合成了一曲绝妙的催眠曲。   无问没支撑多久,意识很快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中。   直到清晨一抹刺眼的光芒照在无问脸上,他猛然睁开了眼睛,起身去唤醒身边的伙伴。   “醒醒!大家快醒醒!!”   ……   “糟了!”此时传来镖头惊慌声,无问紧握着长剑跟着镖头来到马车前,里面的箱子安好的摆放在那里,纹丝未动。   看到东西并未损,景聘风不由舒了口气。   这只箱子并不普通,外面设有三个锯齿关卡,密码图形只有雇主知道。   打开箱子后,还有五个机关按扭,只有一个按扭可以阻止启动的机关,一旦按错,就有可能会被毒针扎成一只刺猬,让你当场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而这只箱子,是雇主请了隐世的机关大师屠千机亲手打造,取了盒中宝物之后便封存了。   雇主是谁尚不清楚,只知道是个背景和财力都是当世极其拨尖的大人物。   但这屠千机,又不得不提及,也曾是名声响彻天下的奇女子。   传闻她亦正亦邪,美艳无双却又智慧超群,从小就爱钻研、并擅长机关布阵之术。   她建立了千机阁,她创的机关与阵法统命名为千机术,也靠这千机术,积攒了无数财富与权力。   五年前,她花甲之年,便寻了处小岛隐世长居,不再出山。   景聘风将这些知晓的慢慢告诉了无问,并推测这雇主有可能是屠千机的后人,可……屠千机这一生并未有听闻成亲生子,所以这也只是无根据的猜想罢了。   无问想了想,将昨儿未昏迷前所看到的景象告诉了景聘风。   景聘风推测那并不是无问的幻象,因为他也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   这会儿,无问倒是越发好奇这次押送的镖到底是什么了。   见景聘风脸色灰白,嘴唇紧抿,似乎到了此刻也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大当家,到了此刻,我希望您能跟我说实话,也让我好有个心理准备,万一我真的不幸在路上丧生,至少让我死得明白。”   听无问这么说,景聘风也不好再瞒下去,只得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无问。   事实上,接这个镖的已经死了很多人,在他们之前的镖局接完这趟便解散了去。   将盒子送到威远镖局的那人,一个时辰后,也无端端离奇暴毙。   最离谱的说辞是这是一个远古的诅咒云云。   此物件路途从亦力把里经过哈密卫、凉州卫、再经过长安来到开封,才到了他们手中。   因雇佣金实在太吸引人,景聘风又不信邪,便咬咬牙瞒着众人接下了这趟镖。   不过话也说回来,无问同样不信邪,这些事情听得再怎么玄乎,他只相信人为。   昨晚那个女子未能得逞,肯定还会再来的。   只要能抓住那女子,便能知道事情原委。   昨晚的事情除了无问与景聘风,也就林猛隐约知道些,可他又觉得太过梦幻玄乎,便以为只是做梦,没再多想。   再次启程后,无问才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样的万籁寂静,是死气,她一直在暗中跟随。   ****   老板娘的郎君果真很快就打听了些消息回来。   据说城东有处占地十亩的大宅子,搁置了七八年,也未卖出去,造房屋的材质都是极好的材质,只是大片都荒了。   听说以前是杭州第一首富的家宅,虽然占地很大,但只要八百两白银就卖了。   按理说宅子这么大,却这么便宜,应当很好卖。   仔细一打听,才知是有致命的原由。   原是那富豪最疼爱的儿子在七岁时枉死,一直未找到凶手,便将棺木停放在了东院主厅,不肯安葬。   后来经常听闻家中不安宁,闹那什么,又因那富豪的生意主要发展去了外地,便一家搬迁,只留了以前家中当差的一对夫妻看院。   说简单点,那就是处凶宅。   对于有钱人来说,犯不着为了占这点便宜买处凶宅。   而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八百两白银,可能这辈子累死累活也就积攒了这点银钱。   柳娡听罢,很是犹豫,可能每个人都有怕的东西,她就怕这些。   但是现在又急于找住宅,而且占地十亩啊!才区区八百两白银,实在叫她心动得很。   正拿不定主意时,听到富贵儿说道:“我八字特别硬,以前就是因为我八字硬,村长喊我去镇了好几天新建的庙堂。”   “噗!”沈恪一口茶水尽数喷出。   柳娡盯着富贵儿眨了眨眼,这也行??   “既然有个镇宅的,那不如去瞧瞧?”说着,沈恪看向柳娡。   其实柳娡是犹豫的,但似乎看他们都有意思要去,自己一个人也没有理由再推诿。   且先跟去瞧瞧,再找个由头说不买就行了。   “那,那行吧,就去瞧瞧。”   次日一早,几人便去了那宅子,接待的正是守宅的那对老夫妻。   那对老夫妻脸上无多笑容,带他们看宅子时也不甚耐性。   一通看罢,柳娡当即拍掌:“买了!竟然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啊!这金丝楠木搁现在也得值多少银钱啊!”   沈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实格局也很不错,前有明堂,后有靠山,它这本是玄武位的格局,却主宅位太低,我建议真买下来后,把主宅位置改一改。”   “大兄弟,你还懂这些个哦?”富贵儿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柳娡也是十分意外:“是啊沈哥哥,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被柳娡这么一夸,沈恪倒有些不好意起来,难得谦逊道:“哈,略懂一二,学了皮毛。”   直到走到东院,所有人都顿住了步子,原本高昂的兴致一下被笼罩的乌云遮蔽。   柳娡拿袖子掩了掩面,眼中浮现一丝怯色。   “那口棺材还在里面?”   守院老婆子淡着脸,指了指东院正厅里:“娘子自个儿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沈恪冷冽的目光掠过那对老夫妇,沉声道:“娡儿,你便与朱娘子(卖豆腐老板娘)在外等候,我和富贵进去看个仔细。”   柳娡忍不住提了句:“那你们……要小心。”   “莫怕,这东西没啥好怕的。”富贵儿安慰地冲柳娡笑了笑,跟着沈恪走进了东院正厅。   富贵儿虽说不怕鬼神,但这若大死气的正厅,正搁着一口小棺材,漆黑的棺木上蒙了一层灰,瞧着怪瘆人的。   沈恪围着棺材转了两圈,冷笑了声:“想不想打开棺材瞧瞧?见见这位死了十几年的小少爷?”   富贵儿打了一个冷颤:“大兄弟,你还真不怕啊?”   “怕?活人比死人可怕得多,我也没见眨过眼。”说罢,沈恪往棺木上拂了一层灰,试图开棺。   突然富贵儿对着沈恪的眼睛吹了口灰,沈恪赶紧眯了眼,赶紧拿袖扬了扬灰,低斥了声:“你干什么?”   “这不眨眼了吗?”富贵儿说得一脸嫌弃。   沈恪气不打一处来,越看这程富贵越觉着傻!   “让开!碍手碍脚的。”   富贵儿撇了撇嘴退到了一旁,看着沈恪使了吃奶的力,也没把棺盖给移动一下。   富贵儿看得干着急,叹了口气:“大兄弟,还是我来吧,你……你让让?”   沈恪气性没处撒,踹了脚这破棺材,退到了一旁:“来来来,你来!全靠你的熊劲!”   “大兄弟,你咋尽说丧气话?气着别人,也气着自己,不好。”   沈恪脸黑了,也不知这傻狍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较真他就输了。   “呀!!”说话间富贵儿一个使劲,用力过猛,那棺材盖都飞出了院子。   在院外长廊等候的柳娡等人吓得一哆嗦,瞪着眼不知发生了何事。   当看到里面的小人儿皮肤和头发还完好时,富贵儿吓得一个八尺男儿尽数挂在了沈恪身上。   “我滴个亲娘诶!”   沈恪面无表情睇了他一眼:“你不嫌你自个儿重吗?”   “不嫌啊。”   “我嫌,放手!!”   沈恪将他推开,还装佯的拍了拍身上的灰,整了整衣裳保持着体面,走到了棺材前仔细看了看尸体。   尸体因年岁流逝风干了,比活人缩小了很多,看皮包着的骨架,约摸七八岁的稚子。   这么多年还有皮肉头发,是因为入棺时尸身上裹了蜂蜡。   棺里竟无多异味,还有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尚且不知是什么,但估摸也是维持尸身不腐的一种东西。   尸身并无明显的伤痕,不知其真正死因。   但能看得出来这屋主是真的极疼爱这儿子,可为何走的时候执意把尸体留下?   既然他爱子如此,将尸体留下,想必是不愿将这屋子售卖出去的,说明还会打算再回来。   真是诸多疑点!   “行了!去把棺盖捡回来罢!”沈恪看完尸体,甩了甩衣袖。   富贵儿三两步跑到外边将棺盖给捡了回来,盖好后,同沈恪一并走出了东院正堂。   柳娡见他们出来,快步迎了上去,低声询问;“如何?”   沈恪:“瞧不出什么,确实就是一具普通的稚子尸身,只要地契和房契是真的,先交了一半银钱,咱亲自再上衙门登个名儿,没问题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地契,俩位看如何?”   这会儿,俩老夫妇却又为难了。   “如今的房主虽说卖房,可我们只是看房的,做不了这个主。”   沈恪:“那便找个能做主的人出来,感情我们这看了一上午,是陪俩老游园来了?”   老头儿说道:“过两天,房主会从福州回来一趟,专办这个事儿的。”   “两日?”沈恪点头:“那好,我们两日后再来。”   几人又交待了些事情,便一道步行离开了。   朱娘子思来想去,只觉各种不妥,是真的把柳娡他们当朋友,才道出了心中思虑。   “我瞧着那俩老夫妇古里古怪的,还有一具诡异的棺材就摆在那儿,瘆得慌,要不……还是去看看别处?”   沈恪看了向柳娡,见她没说话,才道:“不觉得很有趣儿吗?‘鬼’是肯定有‘鬼’的,我倒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房契地契俱在,怕什么?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柳娡暗自做了个吸气,挤了一个笑来:“沈哥哥……说得对!这便宜就摆在这儿,不占白不占!”   富贵儿嘿嘿一笑:“我听你们的。”   ****   正午太阳最毒辣的时辰,总镖头让大伙儿停下找了块阴凉地儿歇会,各自拿了干粮后三五成群歇着了。   山里有许多野菜和蘑菇,单家兄妹也未闲着,这一路受了很多照顾,不能总想白吃白喝,便主动揽了捡些野菜的活儿,晚上给大伙改善伙食。   无问倚着大树慢条斯理的往嘴里递着干牛肉,一双眼没有闲着,不断在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鼻尖传来一阵齁甜的异香,无问差点就吐了,还未等他移开身,一道柔弱似无骨的身影往他肩膀上一靠,手臂便被人抱个瓷实。   “无问哥哥,他们好坏好坏的,骗人家有鬼,人家吓坏了!”   无问打了一个冷颤,拼了老命的想抽回手臂,可这女人常年习武,愣是没能抽回来。   “你……景姑娘你自重些!”   “人家还不够重吗?”   “被总镖头看到会误会!!”   “爹爹也挺看中你的,想收你做女婿呢!”   无问:“???”   ……   小师弟抚胸呕吐了:“六师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揉造作了?”   林猛冷嗤了声睨了无问一眼:“你们六师姐正思春呢!一时半会儿正常不了。”   “那姓单的小子什么时候能走啊?六师姐变成这样,谁遭得住?我隔夜饭都要吐了!”   无问被缠得没办法,好在总镖头喊了声赶路了,无问这才赶紧逃了去。   与总镖头并骑着马儿前行时,无问实在无奈说了句:“总镖头,你家小女我消受不起,还请总镖头多劝劝她,另寻良婿!”   总镖头一听乐呵了:“蓉儿性子敢爱敢恨,又经常跟着我走江湖,不似普通女子那般矜持,把你给吓着了?”   无问哭笑不得:“我暂时还无意要成家,不想耽搁了景姑娘的好前程。”   总镖头咂吧了下嘴,也是十分爽快:“你便直说没瞧上蓉儿就行,干什么绕了这么大个弯?我晓得你眼光高,不缺女人。”   无问正想解释些什么,想想又作罢了,不缺女人这个理由倒也挺好,便让他们这么觉着,省得麻烦。   到了傍晚,他们在郊外林子里扎了营,无问远远看到总镖头与景蓉说了些什么,景蓉之后便再也没有来烦过自己。   只是瞧着眼眶红红的,对谁都没什么耐性,无端端的发了好几通火。   到了入夜休息时分,景蓉也不知去了哪儿,还未回来。   总镖头满是无奈:“这丫头真是把她给惯坏了,没个轻重!老七,去把你师姐找回来!”   “怎么又是我?”老七嘀咕了声。   无问突然起身道:“我去吧。”说罢,拿过长剑便去寻景蓉了。   这趟行程还有一半,这会儿闹太僵了,谁也不痛快,与其这样,不如当面去说清楚,省得彼此隔阂留下什么怨恨。   无问在树林里转了大半圈,也没见着景蓉人影,眼看不能再往前走了,他看了看四周轻叹了口气。   还是先回去看看,可能现在已经回来了呢?   正这么想着,突然从右前方传来一声惊慌的尖叫,无问心中大警,下意识拔出长剑往右前方跑去。   他赶到的时候,只见景蓉软瘫在枯叶上,整个人簌簌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无问上前一把将她拉起,见到无问,景蓉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惊恐的指着前面的沼泽,颤声道:“那,那里……那里有东西!”   无问将她护在身后,就着淡淡的月光看向那片死寂的沼泽地:“你看到了什么?”   “一,一只手,一只死人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现在故事走向大家喜不喜欢?不过后面个人觉得会很精彩,有些奇异色彩。(个人觉得个人觉得,轻拍23333)   走完应天府揭开谜题,会很快连续再一个小高潮将男主引到杭州,然后两年半后,小包子会先领回男主,暂时就不透剧了。   ****   《天尊说我骨胳清奇》喜欢古玄悬疑剧情的宝宝可以收藏一下哦。   天尊由主线串多个精彩玄幻的小故事,内容带点惊悚+悬疑的。   另外,《觊觎你的美》可能会在《妖媚如娡》写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开,贴一下简介,有喜欢都市现言的宝宝,可以收藏。   六年前,覃熹晖看上了同辈家的漂亮女儿   可论辈份,论地位,论财力,他覃爷总的都拉不下这张脸   六年后,同辈家的漂亮女儿卷入一起故意杀人罪,锒铛入狱   覃爷出钱又出力,还亲自下海给捞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桑家丫头认清现实后,觉着不能白占人叔叔的便宜,所以该给的都给了   覃爷尽职尽责恪守一个好男人的情操,却怎么也捂不热那丫头的心   覃爷脾气上头,拍案而起,瞧把人给惯的,登鼻子上脸,爷不伺候了!爱跑哪哪去!   凌晨三点,覃爷手机一响立马接了   桑家丫头哽咽着:“覃叔叔,我害怕……”   覃爷眼眶一热:“别怕,我这就来接你。”   覃爷真香警告一箩筐,轻拍。 第47章   突然平静的沼泽地里一阵泞泥的翻腾, 竟是从那一片腐恶之地爬出几具骇人的腐尸。   无问瞪大着双眼,眸光闪过一丝惊恐之色,浓烈腐烂的恶臭直呛鼻子, 他赶紧摒住了呼吸。   站在他身后的景蓉差点没吓得昏过去,就是有人活几辈子都见不到这种离奇的事情。   但是他很快发现这种腐尸的击攻性并不强, 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认知到这一点后, 无问眸光沉下, 无畏挥剑将不断从沼泽地里的傀儡一一击倒在地。   待十几具腐尸倒地之后,无问发现从尸中爬出一种从未见过的绿甲小虫,‘嗞’的一声, 剑尖扎破了一只小虫,喷出绿色恶心的汁水,十几根触脚划动了几下便再无动静了。   他用剑尖挑起小虫仔细瞧了瞧, 心中倒不是怕, 顿觉有点反胃了。   无问将小虫从剑尖甩开, 转身对惊魂未定的景蓉说道:“你先回去,我去溪边洗洗剑。”   “我也要一起去。”景蓉上前抱过无问的手臂,指尖冰凉。   “这林中不知还有什么危险,你跟我一起不定还会遇到这些。”   景蓉又慌忙松开了无问的手臂:“那, 那我先回去了, 你也动作快点, 这林子里实在诡异得很!”   目送景蓉远去,无问独身又在林中走了走, 鼻间隐约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异香, 他悄悄摒了气,提剑来到了小溪边。   清泠的小溪水十分沁人,洗了剑和手无问起身正欲离开, 突然不远处一阵熟悉悦耳的铃铛声传来。   他猛然扭头看向右上方,却不知何时,树杆上正坐着一个妖娆美艳的女子。   女子肤如白雪,头发卷曲如海藻,满是异域风情。   她盯着无问笑容妩媚,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精致小巧的镂空金色香炉。   “你是何人?!”   女子娇俏笑了声,轻巧从树杆跃下,一步步朝无问走去。女子身形妖娆,纤细的腰肢随优雅的步履微微摆动,美艳如妖。   眼前突然一阵恍惚,一双纤白若无骨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耳畔传来一声低唤:“无量哥哥……”   无问瞳孔微颤,心脏紧揪在了一起,待他再仔细抬头看时,四周一片迷雾已经没有了路。   “无量哥哥。”那双纤白的双臂突然从背后缠上他的腰身,无问心脏鼓动着,想回头看清楚女子的面容,可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脸长何模样。   “你是谁?是在叫我么?”为何他的心脏会隐隐作痛,难受得仿佛就要绽裂。   “无量哥哥,是我呀。”   “你叫什么名字?”   “是我呀,你快想想……”   “你的名字,我想不起来,还是说这其实,都是幻境!!”   语毕,无问一剑破开眼前迷雾,眼前的情景瞬间清晰,他还在树林里的小溪边,而眼前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了身影。   “你没有过去?”那女子的声音飘渺得不知从何方而来。   不知为何,无问有些难过,心口仿佛被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你如何知道?”   女子笑了声:“呵呵……不然,我的幻境怎么可能会困不住你呢?”   无问:“即是幻境,那一切便不是真的存在!我自然能轻易破解你的阵法。”   女子叹了口气:“看来你也是个可怜的傻子呀。”   无问烦躁怒问:“什么意思?”   女子:“幻境所见,便是你此生最深的执念与摆脱不了的梦魇,亦真亦幻,那女子是真的存在,可你却并不愿再想起她,这样的自我折磨,不是很可怜吗?”   无问喉结滚动了下:“你有办法帮我想起过去?”   女子:“过去既然很痛苦,忘了不是很好吗?再说了,我为何要帮你们这群无耻小贼?终究你们也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之后,女子再未现身,无问回到营地时,天已微亮。   镖头大概是问了景蓉事情经过,便没再多问无问,只是叫他先去休息。   可是无问睡得并不安稳,半睡半醒着总觉莫明伤心难过,醒来时脸上竟都是泪水,却根本想不起来,到底是为何伤心,为何难过。   再次起程上路后,总镖头看他精神不太好,问道:“可是没睡好?”   无问轻叹了口气,想了想道:“我总觉得那盒子里的东西,有很大的问题,总镖头可有猜测过那究竟是何物?”   总镖头:“那东西并非我们中原之物,带着几分邪气,等到了应天府,或许会有个答案。”   ……   杭州。   柳娡他们等了三日,终是等来了现任宅主。   那宅主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大约是前任宅主的儿子。   几番交谈才得知了一些内幕,原是前任宅主还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好赌成性,家当几乎被他败了个干净。   前任宅主两个月前已去逝,生生被小儿子给气死的。   原本确实是不打算将杭州宅邸卖掉,可这会儿债主天天上门催债,实在没办法,这做大哥的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房屋的地契和房契都是真的,看罢,柳娡给这人付了一半定金,又去当地的衙门做了公证,这才将剩下的一半银钱也付了。   至于那东屋正堂里的尸体,这做大哥的如今家中已是焦头烂额,又想起小时兄弟之间的点滴,实在不想再面对这个事情,徒增伤悲,便叫他们自主将那口棺材随便处理了去。   是埋了还是烧了或是沉入河中,都随意。   说完这些,拿了银钱次日便离开回了福州。   一经商量之下,柳娡提议将那棺材给下葬了,所谓入土为安,也当作是做了件好事。   五天后,在那对老夫妇的帮忙下,棺材里的人一并下了葬,还给刻了处石碑,虽说简陋,却也有名有姓有来历。   烧了纸后柳娡一行人正要离开,却见对老夫妇跪了下来。   问他们所谓何事,那老夫妇哭诉,他们有一双儿女,儿子娶了媳妇后从未管过他们,也不让他们回家,女儿嫁了人家里都自顾不暇,更不可能照顾他们。   他们在老宅二十来年,自立更生,如今更了主更了姓,不知能否再留下?   柳娡说道:“宅子这么大,我们初来乍到,也需要帮手,若你们愿意又无处可去,便留下来照理庭院。”   听罢,夫妇俩喜极而泣,回到宅子,庭院都需要翻新栽种,夫妇俩干活很卖力,看上去也老老实实的。   一月后,主院收拾了出来,柳娡等人便搬了很少了行李住进了宅子,宅子牌扁刻了新字,改名——幽兰居。   兰花本是娇养之物,可也不知为何,宅主以前种植好多品种的兰花,竟天养而成,长得遍地都是,想是这处山水极适合兰花生长环境。   柳娡看罢心中一喜,叫他们只是将一部分兰花移植了别处,其它的维持原样不变。   ****   之后十天的路程,看起来相安无事,可无问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待到了应天府,便有人来接应。   接应的人一身深色缎面青裳,还很年轻,看着约摸二十来岁,面容清冷。   未说他们究竟是何人,只是让他们带着宝盒一行人跟他们走。   直到穿过深林,来到一处断崖处,他们才停了下来。   这断崖对面的云雾中隐现重重阁楼亭台,十分壮观,而在他们右手边立着一块若大的石碑,刻着——千机阁。   青裳年轻人拉了下一排长长的铃铛,只见云雾缭绕的断崖之上,竟出现了空中阶梯,直达悬崖对面。   青裳男子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无问率先跟上,没有问题后,这才放宽了心跟了上去。   千机阁里高手如云,许多当今盛名的锻造大师几乎都云集在此地。   千机阁大如一座城镇,地上铺的,全是打磨上好的玉石,光可鉴人。   纵是皇宫,也不及这处十分之一的奢华。   青裳男子将他们直接带到了堡中大殿上,只是大殿上端坐着一个与无问年岁相当的男子,面容贵气冷峻,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身着一件金褛长袍让见者叹为观止!   传说,金褛衣刀枪不入,可令尸身千年不朽。如今来到这处,当真是大开眼界!   “阁主,东西已接回,请阁主过目。”说着,那青裳男子捧着那只宝盒走上重重阶梯来到座下。   男子薄唇紧抿着,不动声色拿过盒子,轻巧的将宝盒的机关破解,当看到盒中之物时,那清贵的面容才有了些动容。   似乎又不敢多瞧上一眼,猛的重新将开启的宝盒盖上。   千机阁阁主缓步走下阶梯,来到殿前,那清贵无双的面容,仿如雕刻之作,完美得不似真人。   他轻嚅了下唇,低沉的嗓音虽缓慢却带着无言的魄力。   “几位壮士即替本阁主将东西带回,本阁主也绝不食言,必赏黄金万两,以作答谢。长途跋涉很是辛苦,几位便先作歇息,稍有晚宴请务必参加。”   他离开前,眼角的余光轻轻从无问脸上掠过,无问心头一跳,不知为何,竟看着他……有些眼熟?   直到下人将他们安排到了厢房,几人喝了茶,这才小声谈论了起来。   景蓉率先问了句:“你们觉不觉得,那千机阁阁主,长得很像一个人?”   所有人跟着连连点头:“对对对,真是好像一个人,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我也好像看到过,特别眼熟!”   ……   突然景蓉走到了无问跟前,捏过无问的下巴,道了声:“细看之下,真的神似啊!”   无问拍开了景蓉的手,有些窘迫:“莫要拿我取笑,我出去走走。”   无问没敢走远,独自来到院中花园,远远见一艳丽的女使朝他走来,福了福身。   “公子,我们阁主有请。”   无问眸光微沉:“带路。”   那女使带他穿过重重庭院,来到一处隐蔽的寝殿之中。   寝宫十分清冷,冷得让人有些受不住,若是炎夏,必是避暑圣地。   无问正要问些什么,却不知何时,那女使已经匆忙离开了。   寝殿布置依旧十分奢靡,大殿正中央有处汤池,汤池四角立着四座黄金兽香炉。   细看之下,那汤池之上,竟结着一层薄冰。   突然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无问猛的回头看去,只见千机阁阁主不急不缓朝他走来。   “你不记得我了?”他问了句。   无问入鬓的浓眉紧蹙:“我……为何要记得你?”   男子神情微怔了片刻,倒也没有在意。   “说得对,确实没必要记得。虽我们是同脉一族,却早已在祖父那辈分道扬镳,年少时颇为投缘,也不能说明什么。”   无问听得一头雾水,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这样普普通通的人,会跟这种神秘贵族之后,有什么牵扯。   所以,无问只是下意识说道:“你说是年少,如今必然过了许多年,想必是认错人了。”   千机阁阁主凝着他好一会儿,才不着痕迹收回了视线。   “小时候,他们说我跟你长得像,所以我印象很深刻。如今十年过了,却也不是那么相像。我却不知你是如何跟在镖局中来到我这儿的,看你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可惜了,不能与你叙一叙旧。想必你连我姓甚名谁,也是不记得了?”   一阵沉寂后,那人笑道:“我叫谢溟渊。”   “谢……溟渊?”无问努力的追寻着关于这个人的一些记忆,却是半点也未寻得。   “谢溟渊,你可知我是谁?”   谢溟渊轻叹:“你?当然是一个失忆的人。”   无问抿唇无语,“你即不肯说,又为何要故意与我说这些?”   谢溟渊冲他笑笑:“觉得有趣罢了。”   无问立即又想到了什么,追问:“你如今是千机阁的阁主,那屠千机与你又是何关系?”   “她是我祖母。”谢溟渊倒也未隐瞒如实答道。   “原来如此!”无问叹了声。   “你们谢氏江山,还是我祖父当年拱手相让的,所以谢氏皇家先祖还在时,与千机阁走动算得上亲密,小时候祖母还时常带我回去看看,后来祖父仙逝,便再也没回去过了。”   “所以,我也姓……谢?”无问不确定的问了句。   谢溟渊瞧傻子似的瞧着他,长叹了口气。   说来可笑,小时他与祖母一道去皇宫参加新年宫宴,先祖让众多小皇子与他以兄弟相称,那些皇子们都不肯认他做兄弟。 第48章   虽说他也姓谢, 可却不是同根,所以众多皇子都瞧不起他,他无爵位也无皇室名号加身, 在他们眼里那便是贱民。   他委屈得与祖母说过一次,祖母听罢笑了出来, 道:“你与他们计较做甚?你是何样的人, 是卑贱还是高贵, 并非他们说的算。反倒是他们,若知道你从出生起便坐拥这天下最顶级的财富与尊贵,怕是要自卑的。”   后又说起众多皇子皇孙中, 有个叫谢无量的,与别的皇子不同,总是想拉着他打架, 走街窜巷, 爬树掏鸟不干点正事。   祖母又说, 那就离他远点,免得他不小心放火烧了皇宫,又烧到他身上。   谢溟渊想了想,笑道:“可他拿我当朋友, 我想和他玩。”   ……   无问好奇的问他:“那盒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总觉得, 你惹了个麻烦。”   谢溟渊沉着脸, 似乎心情很不好,无问低垂着眉眼, 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谢溟渊又突然笑了,那张脸如融化的三月春水,现在看起来倒是十分亲近。   “你可有遇到喜欢的女子?”看无问一脸迷茫, 谢溟渊无奈:“啊~你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就算有喜欢的人大概也忘了。”   又听到谢溟渊轻描淡写地说道:“两年前,我成亲了。可惜你无缘见到我家娘子的美貌,不然你肯定会嫉妒吧?”   无问撇嘴,“各有各命,嫉妒你有什么用?”   “是啊,各有各命,或许这便是我和她命中注定的一劫。”谢溟渊脸上自豪的笑容渐渐敛去,满是难以言状的悲伤。   无问心下一紧,便觉得有些不妙,看他这神情,怕是与他的娘子有关。   一阵沉寂。   谢溟渊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了无问手中。   “这是什么?”   谢溟渊:“看看你的手掌心。”   无问依言翻看了自己的手掌心,只见一条黑线正缓慢引伸向手腕。   谢溟渊:“这里面是解毒丸,可解世间百毒。在你们之前送这趟镖的人都死于这种蛊毒,于是我请了几位杏林圣手调制了这味解药,所以……很幸运你们可以不用死了。”   无问越发好奇,却没有再多问,只道:“我们来时,有一个神秘的异族女子,擅用邪蛊之术,想必是与她有关?”   谢溟渊只是冲他笑笑,没有作答。   “时辰到了,给你们的接风宴将要开始。”   无问微微颔首,转身大步离开了这清冷的寝殿。   谢溟渊走到汤池前,启动了四个角落的机关,那汤池里的水快速沥干,池底的玉石从中间裂开,眼前骇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只听到洞口底下传来暗哑沉重的锁链声,不消一会儿,一块同池底大小的玉石从深洞中快速上升。   待近到眼前,才清楚看到那玉石板之上有一口冰晶棺椁,棺中隐约躺着一个衣着淡雅清丽的女子。   待沉寂下来后,谢溟渊提起衣缓步上了台阶,来到了棺椁前。   他猛然推开棺盖,那用冰晶雕刻的棺盖顿时碎裂了一地,棺中的女子还如睡去时那般静雅美好。   谢溟渊轻颤着指尖轻抚上她绝丽的面容,小心翼翼的仿佛在触摸着一件易碎的宝物,声色沙哑。   “灵笙,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他顿了顿,掩了掩那丝无法抑制的悲伤,许久,像是话着家常继续说道:“这两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起死回生的办法,后来我在查阅一本古籍的时候,找到了远古巫族的一种术法。”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宝盒,不紧不慢的打开,只见那宝盒里竟是两只一大一小的白胖虫子。   “你最怕虫子了,不过没关系,这两只虫子并不一般。它们活了一千多年,乃巫族圣物,长年累月由药水浸泡喂养而成,名为相思蛊。我生你便生,你亡我便亡,我们从此同生共死。”   谢溟渊眸光沉下,拿过一把短刀,一手握拳,割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皮肉,立时鲜血从手臂蜿蜒流出。   他将带血的伤口靠近宝盒,感知血腥的雄虫兴奋的扭动着身子,速度很快的从割开的血肉钻了进去。   谢溟渊顿觉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袭遍全身,额头上的血管凸起,双眸充血,模样有些狰狞。   待经过一阵要命的疼痛时,蛊虫似乎开始适应新的血肉之驱,谢溟渊也渐渐从这痛疼中缓解了过来。   谢溟渊看到手腕上的伤口竟以肉眼之速重新愈合,眼中一片惊喜之色,“成功了,灵笙!成功了!”   他赶忙从冰棺里将心爱之人扶起,小心翼翼的割开了她手腕上的皮肉,只是她已逝世两年,身体里的血液早就冻结凝固,不会流动了。   母虫似乎并不喜欢这具冰冷的躯体,谢溟渊用自己的血抹在灵笙手腕上的伤口上,那母虫才缓慢从伤口处钻进了血肉之中。   谢溟渊将灵笙抱起,放到了床榻上,母虫种下一刻钟,她还是没有动静。   等待的时间让人格外焦心,谢溟渊不断的祈祷着,哪怕折损他一半的寿命,也想换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灵笙,你怎么还不醒来?醒来,跟我说说话……”   突然,外殿传来一阵悦耳的铃铛声,谢溟渊却十分镇静,他似乎早已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   “将我族的圣物归还,本圣女还能饶你一条小命!否则,整座千机阁的人,全得跟着你一起陪葬。”   谢溟渊不舍的将视线从灵笙脸上收回,笑道:“本座知道你会来,圣女千里迢迢来到我千机阁,也是不易。圣物怕是不能归还了,但我也不忍让圣女你如此空手回去,不若,我们做个交易?”   女子妖艳的面容敛去那丝微愠,饶有兴趣:“交易?阁主怕是痴心妄想,我族千年圣物,你有何绝世珍品拿来做交易的?”   谢溟渊:“圣女可以走近些,此物我这便拿给你。”   女子无畏的走上前去,谢溟渊转身装佯去拿宝物,却是启动了寝殿里的机关,将女子困在了笼中。   女子挑眉,也未急躁,还打趣儿的笑道:“这就是阁主给我的惊喜?”   谢溟渊:“你只身闯入我千机阁,还想要全身而退?当我千机阁是什么地方?”   女子盘膝坐在了地上,开始摆弄着手里的香炉,谢溟渊立时察觉她换了一种奇异的香。   “我能不能全身而退,阁主尽管试试?”   谢溟渊蹲在笼外,看着她说道:“圣女,我本无意要冒犯你们巫族,实在是迫不得己,如今这相思蛊我已种下,无力回天了。”   “所以呢?”   “所以,若圣女有何要求,只管提来,我若是能替你办到,绝不会讨价还价。”   女子轻叹了口气:“那还是灭你整座阁吧。”   谢溟渊眸光黯下,冷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子艳红的唇微微上扬,如白玉柔软的指尖轻轻挥动着袅袅而上的香,使其挥散得更快。   直到香味陡变,一阵浓郁到让人作呕的腥臭味涌进了殿中。   ……   无问将拿到了解毒丸分给所有人吃下,前殿接风宴已经开始了近一个时辰。   殿中摆放着各种美酒佳肴,还有绝色的舞姬助兴,吃饱喝足后,大伙儿十分高兴,闹腾开来。   无问独自坐在角落照顾着单家兄妹,他只想天快些亮,好离开这里。   不知为何,从他来到千机阁那一刻,便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充斥着他所有的感观,叫他一刻也不想再多呆。   看寻梦与花雨揉着双眼,十分困倦了,便与单啼带着俩个小姑娘正准备回房间歇息。   突然半醉的林猛惊慌的喊了声:“蛇!蛇啊!!”   只见他手里竟抓了条颜色鲜艳的毒蛇,吓得脸色苍白甩了出去。   顿时大殿中一阵尖叫此起彼伏。   那毒蛇同样受到惊吓,弹起身张嘴要咬人,无问千均一发之际,拔剑将那蛇给斩杀成了两截。   断了的蛇身还在地上扭动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不动弹了。   还未等大家安心喘上一口气,只见群蛇与毒蝎子密密麻麻从殿外无孔不入的爬了进来,所过之处,白骨森森。   无问顿时惊醒,喊道:“快!快关闭门窗!!”   好在镖局里的人倒也经过训练,又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所有人都拿出了全力,一部分人检查门窗是否关好,无问等人将已闯进殿中的毒物斩杀干净。   谢溟渊才知,那浓郁的腥臭是山中的毒蛇成堆,被女子这奇异的香味引来。   如今整座山中的毒物正朝这边涌来,怕是阻隔不了了,谢溟渊一边斩杀着涌进来的毒物,并不想与这妖女周旋。   正想着要将还未醒来的灵笙带走,却见已死去两年的人突然笔直的从床榻上坐起,睁开了已经浑浊泛黄的双眸。   “灵笙……”谢溟渊立时红了眼眶,不顾一切的上前将女子紧拥入怀中:“你活过来了?这一天,我等了好久。”   巫族的圣女摆了摆首:“死物终究是死物,它就算还能动,也只是行尸走肉罢了!呵,傻子。” 第49章   谢溟渊还沉浸在灵笙重生过来的喜悦中, “我带你走。”   他正准备抱起灵笙离开,只见一条毒蛇朝灵笙扑来,谢溟渊徒手去挡, 被咬了一口。   “灵笙?”谢溟渊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喜悦的心情仿佛一瞬被冷水浇灭。   她双眸无神, 那是只有死物才有的模样。   突然, 她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咕噜声, 浑身肌肉十分僵硬的颤动着,早已没有意识。   此时空气中的异香混合着蛇腥味越来越浓郁,谢溟渊怪笑了声, 眸光黯淡一片绝望之色,死气沉沉。   那蛇毒漫延很快,谢溟渊整条手臂已无知觉。   此时, 生死已置之度外, 无关重要。   是他太自以为是, 其实早该想到,这世间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不过是他一人不肯醒悟的执念罢了。   似是想到什么,谢溟渊从腰间拿出一条串着精美玉石的金色手链,替她戴上, 又想到成婚那日, 与她的誓言, 不由红了眼眶。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 故来相决绝   今日半酒会, 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 白头不相离。”   突然她整个人向床榻后仰去,原本还完好的尸身在一瞬枯槁,已是不堪看。   谢溟渊大惊,从未像现在这般惊慌无措:“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只见那只母蛊将尸身剩余的精血吸干后,爬到了皮下蠕动着,从皮肉切口处悄悄钻了出来,继续寻找能足矣供精血的宿主。   被困在笼中的巫族圣女也从未见过此番景像,不由心中微颤了下。   种情蛊确实可以同生共死,起死回生,也不是不可能。   但凡吊着最后一口气,种下情蛊,也能救回来。   可这女人已经死透透了,死物身上哪有什么多余的精气以供蛊虫存活?   这巫族圣女竟不知为何生了些同情,又有些好奇的看着伤心欲绝的男人,“死了再找一个不就好了,干什么这般要死要活?若世人都如你这般,岂不是都不要活了?”   谢溟渊也未理会她,只是抱着干枯的尸身哽咽出声,无法自己。   “哎,真是个傻子。”语毕,她只觉后颈一阵刺痛,下意识伸手一摸,只摸到半截凉凉的虫身,那蛊虫像是饿极了,奋力的往她血肉里钻了进去。   真是大意了!   原本从容淡定的巫族圣女,脸上出现一丝惊慌之色,当下使了几种逼出蛊虫的办法,都无济于事。   那蛊虫一旦进入体内,便无迹可寻了。   一阵头晕目眩,她软瘫在地,双眸涌上一层血色,又很快褪去恢复如常。   待她恢复过来,被异香引来的毒蛇已经爬满了整座寝殿,谢溟渊中了蛇毒已经意识不清醒了,蛇蝎爬满了那具尸身,瞬间啃噬得露出森森白骨。   谢溟渊有金褛衣护身,才免遭噬。此时巫族圣女的元气陡然大损,雄雌虫一旦认主,便会让宿主气血相连,生死与共。   认知到这一点,她要是还想活下去,就得保谢溟渊周全。   ……   大殿内,血腥浓烈得让人作呕,无问已经感觉到精疲力尽,虽然关了门窗,但依旧有爬虫从细缝钻进来。   再这样下去,只怕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突然,爬满门窗的蛇虫竟无故散去,就如一开始,无故涌来一般。   无问长长舒了口气,大殿内响起一阵阵呕吐声,无问也觉一阵胃液翻涌,顾不得太多推门走出了大殿,喘了口新鲜的空气。   又想起谢溟渊之前种种,总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他还想问些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情,怕他真就这么没了,没作歇息赶去了谢溟渊的寝殿。   才刚赶到相邻的走廊,便看到他院里停下了一顶轿辇,白衣女使将轿辇里的人扶了出来。   只见下轿之人一头鹤发,却依旧妆容精致,气势不凡。能隐约可见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屠千机这个名字,第一时间蹦出无问脑海,总觉得这老祖宗面熟,虽如今不识得,却能十分肯定她的身份。   无问的直觉没错,眼前从轿辇匆匆走进寝殿的老祖宗,便是千机阁的创始人,屠千机。   早前老祖宗便有听闻千机阁的紫灵百步盒出世,便叫人去打听了一番,这一打听追踪,才得知事情严重,便紧赶慢赶的从落月岛来到了千机阁。   眼前这番情景吓得老祖宗心都要跳了出来,声色满是担忧急切:“快,快将阁主扶到一旁,把岺大夫找来!”   侍卫和女使将谢溟渊扶到了偏厅的小榻上,老祖宗满目悲怆看着床榻上已是一具白骨的人,沉痛闭目了会儿,上前给她拉上了床单,颤声道:“好生把灵笙抬出去,找个地方埋了,总得入土为安的好,埋了甚么地方,也不必向你们阁主说了。”   “是,老祖宗。”   做完这些,老祖宗才看向笼子里的巫族圣女,满是忌讳之色。   巫族邪秽,百年前因不容于世,便寻了南疆一带深林不再现世。   如今这巫族圣女不惜追寻至此,想必那圣物是极其重要的,他们手段过于邪秽诡异,防不胜防,所以才叫世人极度忌惮恐慌。   巫族圣女似是看出老祖宗眼中的杀机,不慌不忙道:“你杀了我,他也活不成。情蛊同生共死,眼下,还是解了他身上的蛇毒要紧。”   说着,巫族圣女将一包药粉递给了老祖宗。   老祖宗拿过药粉,吩咐了女使给谢溟渊吃下,此时那岺大夫匆匆赶来,与老宗祖行了礼便去看谢溟渊了。   “你是巫族圣女,想必知道解蛊的方法。”   她低笑了声:“知道啊,可是我一时解不了。”   老祖宗:“为何解不了?”   巫族圣女一脸无奈:“实话说了,这对情蛊不似一般低级的蛊虫,它们可是我巫族养了千年的圣物,是能噬血认主的。一般的方法根本行不通,我之前都试过了,要是能解,我早解了,更不会留你们一命。”   “不可能!”老祖宗怒斥了声:“这世间没有破不了的机关,也没有解不了的蛊毒,你,你一定有办法!”   巫族圣女神色微愠:“你们中原人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们先盗我族圣物在先,又累我与那位死了发妻的男子结了这情蛊,还将我关在这笼子里,也罢,反正我也回不去了,解了这蛊毒,你们也会杀了我,早死晚死都是死。”   说罢,一身坦荡无畏的又盘膝坐了回去,撑着双颊一副生死看淡。   老祖宗见她这般,竟是有些欣赏喜欢,她要不是异族女子,倒觉得甚是投眼缘。   “这事情确实是渊儿做得不对,可如今错已酿成,只能想办法弥补。我屠千机立身行己,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你若真能解了这情蛊,于你于渊儿都好,事后我必护你安然回到巫族,如何?”   “那可不行。”巫族圣女别开了脸去,不好商量。   老祖宗眸光一沉:“那你想如何?”   巫族圣女:“三个月后的月圆之夜,便是这对雌雄虫蛊□□之时,它们为了交(尾)才会爬到皮肤底下,肉眼可及,到那时拿刀划破皮肉,将虫蛊取出即可。”   老宗祖默着没有说话,又听那巫族圣女坦言道:“可雌雄虫□□前会释放出一种香味,这种香味从浸入宿主的血肉发散出来,便是这世间最烈性的春Yao。世人取一滴血制成催Q香,都够快活很久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宗祖自然是全明白了。   这确实很叫人为难,老宗祖语气柔和了些许:“这世间难能两全,我想你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与一个陌生人绑在一起。既然有些事情避不可避,那不如顺应天命而为之,解了情蛊后你若愿意留下,千机阁必有你容身之地,也绝不会委屈了你。”   “巫族圣女一生不可嫁人,若是坏了规矩,我回去也是一死!可我也不愿留在这里,情蛊解了后,你们便履行诺言,让我安全离开即可。”   她在巫族没什么牵挂,圣女从出生开始,便远离了亲生父母,由长老们抚养长大,与世人隔绝。   她成日与那些花草毒物打交道,若不是这一路追寻圣物离开了族中,却不知这天地浩瀚辽阔,十分有趣。   “好,我答应你!千机阁总归欠你一个人情,将来你若有任何为难之处或是请求,都可以提出来,千机阁倾尽全力,也会帮你做到。”   此时那岺大夫走了过来,轻声道了句:“老祖宗,阁主醒了。”   老祖宗听罢,暗暗舒了口气,将巫族圣女放了出来。   谢溟渊醒来便吵着要去寻灵笙,老祖宗又心疼又恨他不争气,当即便与他说了解情蛊的事情,谢溟渊这才冷静了下来。   老祖宗还是不放心,怕他再闹出什么事来,只留了那巫族圣女与他锁在了那座寝殿中。没有她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前去探望。   谢溟渊也不成想,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相比于他的消沉与烦闷,她反而从容淡定得多。像是个没事人般,习惯的独自一人,安静摆弄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你叫什么名字?”谢溟渊知道之后要发生的事情,于她生出了几分愧疚。   巫族圣女淡漠的抬眸瞧了他一眼,“你不用知道,反正你也不想知道。只要在这期间你不寻死,保我无恙,待蛊虫取出,随你死不死。” 第50章   谢溟渊默默收回了视线, 也不再说话。   对于他来说,这一生早已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东西,若不是连累了他人, 或许他早已随她而去。   他曾对她立下过誓言,一辈子都陪在她身边的。   不过也快了……   镖局的人被送下山后, 面临分道扬镳, 总镖头看着无问有些不舍。   “无问小兄弟若是没有去处, 不若随我一同回去,镖局里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你来的话, 我们绝计不会亏待了你去。”   无问想也未想便拒绝了,“多谢总镖头的美意,我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处理, 就些别过, 后会有期。”   景蓉红眶, 千言万语却哽在喉间愣是没有说出来,心中不由万般感伤,躲到了一旁都没有好好道别。   直到无问他们走远,景蓉才策马追了很长一段路, “无问!后会有期!!”   无问没有回头, 只是挥了挥手, 示意道别不用相送。   景蓉拉过缰绳,鼻子又是一阵泛酸, 其实她也知道, 有的人注定不会是她的。   按照单父之前留下来的地址,他们在应天府找了两天,很快有了线索, 单家大伯现今住的地址离他们很近。   等找到单家大伯家时,已经是傍晚,上来开门是个五十来岁的管家。   看着这单家大伯的院子,似乎家境殷实。   据单家兄妹说,当年闹□□,为了活命,大伯背井离乡,一路流浪来到了应天府。   因单家大伯勤劳老实,被当地一个地主看中,并让他做了上门女婿。   其实单家兄弟来找单大伯,还是有点尴尬的,毕竟这院子也不是单家大伯能做得了主。   管家进去通报了声,没一会儿便请他们进了屋里。   只见大堂里正坐着单家大伯与他的娘子。   单家大娘子面相不是个好相与的主,那双眼睛看向单家兄妹时,掩不住的厌恶。   单家大伯憨憨的笑着,拉过单啼坐了下来,又叫下人给他们兄妹拿了茶点。   那大娘子总拿眼刀子戳他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拿着帕子扬了扬灰尘,脸上没有半分笑容。   无问担忧的看了他们一眼,自己也无能为力,他尚且泥菩萨过河,身世未明,顾得了单家兄妹一时,却顾不了一世。   可能单啼是单家的男丁,单家大伯待他还是不错的。   留无问一道吃了晚膳,天已经黑透了。   单家兄妹出来送行,一个个都湿了眼眶,不舍的哽咽着。   无问将手里一半的银子悄悄塞给了单啼:“这些银子你拿着,切莫让你婶娘他们知道,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单啼回绝了一次,但最终还是接受了无问的好意。   “大哥,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你有什么打算?”   无问想了想道:“我打算去京师,或许会找到一些关于我的记忆。”   单啼:“那你什么时候走?”   无问:“明天下午,走水路。”   单啼:“我和妹妹们去送你。”   无问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抬头看了下门扁,好好记下了这个地方,如果有机会,一定还会再回来看他们的。   “走了。”无问潇洒转身,却悄悄在那一瞬红了眼眶。   又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   次日,无问独自在城内无聊的逛了一下午,待到晚上带了好些干粮,便赶到了渡口,等大船靠岸。   天色渐暗,橘红的晚霞照映着这海面,异常美好。   大船靠了岸,久等在岸边的人们争先恐后的上了船,无问走在人群中,前路未卜,也不知去京师对不对。   但那谢溟渊既然提到了谢氏皇家,那便与自己有些干系,倘若自己真的跟皇家有关……   倘若真的有关,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毕竟当日醒来,他浑身是伤,差点死掉,若不是遇到追杀,或者非杀掉他不可的仇家,不可能是一般口角争执。   他才刚上了船,却见渡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匆匆朝这边跑了过来。   单啼朝他扬着手大喊着:“大哥!大哥!!出事了,寻梦和花雨她们……她们不见了!”   此时船已起航,听到单啼的呼喊,无问便知大概是出事了。   从昨天单家婶娘那表情,他就应该能想到,事情不会如自己所愿善终。   无问提气,飞身借力跃到了渡口,扶过一路狂跑而来,已脱力的单啼。   “你先缓缓,慢点说,花雨和梦寻怎么就不见了?”   单啼哽咽道:“我昨天太累,洗漱后就睡了。花雨和梦寻是睡在同一房间,清早起榻用早膳,却迟迟没有等到她们,我们想去卧房里叫她们起来用膳。”   “可是将整个院子找遍了,也没有发现她们踪影,那时已经快到了午膳时间,我便才惊觉定然是出事了。   于是我找了大伯问妹妹们下落,但是大伯在婶娘一口咬定,昨儿只有我跟你来过,并没有什么妹妹,府里所有人的都说,从来没有见过寻梦和花雨。”   单啼担忧的擦了擦泪水:“我便想着要去报官,婶娘叫我尽管去告,反正也告不赢她。我想着与其现在报官跟他们纠缠,不如先想办法找到寻梦和花雨,大哥,我真的没办法了,只能想到你能帮我。”   听罢,无问抓过单啼的手臂:“走,回头找他们要人去!”   “那我们还报官吗?”   “不报。”无问恨恨磨着牙道:“就算报了,估计短时间内也于事无补,他们抵死不认,只会拖延时间,他们欺善怕恶,那咱们就以暴治暴。”   无问带着单啼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单宅,跃墙从后门悄悄遣了进去,此时天色已黑透。   无问叫单啼在墙角根躲着,他独身跃上屋顶,掀了片瓦,只见里面的婶娘正在笑眯眯的数着手里的钱串儿。   “瞧不出来,那两丫头竟然能卖这么多钱呢!”   单家大伯别开脸去,不看她也不作声。   单家婶娘又喜滋滋道:“你说说,这家里若没了我,这一大家子可怎么活?单啼那小子也就不说了,即是你们单家血脉,也能多个劳动力。可那俩丫头片子能抵什么用啊?昨儿还叫她们白吃了一餐饭,好在卖了个好价钱。”   “啧!”单家大伯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些事情你也莫要再提!叫啼儿听了去,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你跟我撒什么气儿?!”那婆娘摔下钱串子,插着腰,倒打一钯。   “我是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要不是这么多年靠我们李家,你能有今天?你也不想想,咱们又不是做慈善的,这一家突然多出三口人,那不是钱呐?啊?这以后嫁人还得备份嫁妆,都是赔钱货!!”   无问暗自抽了口气,实在听不下去了,一脚往屋顶踹了个大窟窿,飞身跳下,拨剑就把那李大娘子的发髻斩下。   李大娘子吓得双腿一软,哭喊着想叫人来。   无问冰冷的剑尖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单家大伯见机想跑出去叫人,起身走了几步,门应声推开,只见单啼闻迅从外头跑了进来。   “大伯!”   单家大伯实在无颜见他,拿袖子遮着脸,往后退去。   单啼双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苦苦哀求着:“大伯,看在已故父亲的面儿上,求你告诉我,花雨和寻梦去哪了?你把她们弄哪儿去了?!”   无问冷声道:“他们找人伢子,把人卖了。大约昨晚就已经带走了,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不知道还在不在应天府。”   单啼不敢相信的瞪大着双眼,绝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情绪激动的打碎了一只花瓶,比在了单家大伯的脖子上,双眼满是恨意和狠劲儿。   “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人?!你若无意收留我们,只管赶了我们走便是,我和妹妹也无多怨言,你竟然卖了自己的亲侄女?!”   “说啊!你把她们卖哪儿了?不说我杀了你!”   “别,别……你们莫要冲动。”李大娘子吓得浑身直哆嗦,没想到这俩发起狠来是要人命的,哪敢还瞒半分。   “昨儿,城东的刘婆子把人带走的,走水路去的杭州。”   不用她说也知道,这些人把面容姣好又年少的女子卖了,是去做什么。   “杭州?大哥,我们过来的时候,刚好有另一艘船靠岸,是不是去杭州的?”   李大娘子听罢,连连点头:“我看是,那刘婆子说的也是晚上走。”   “事不宜迟,我们去追!”无问转身,拿了桌上那两串钱,临前扬剑要了那李氏一只眼睛。   李氏惨叫一声,血溅当场,倒地不醒人事。   官船已经错过了时辰,要等到明天才有两趟,无问当机立断道:“不要等官船,我们去渡口雇私船去杭州。”   “好。”单啼点了下头,心中百般内疚自责,却只能无能为力的跟在无问身后。   无问很快找了船,那船家看他们走得很急,要价很高。   无问不想再浪费时间,拿一锭银子道:“别废话,你知道我们赶时间,钱不要你找了,以最快的速度送我们去杭州便成!”   “诶,好勒!两位郎君坐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点被评论影响   看了一下你们提了意见,圣女与谢溟渊可能就不在正文里写了。   本来女主那边还有些事情要交待,毕竟之前埋了线,也不打算写了,免得觉得脱离主题。   那之后就全走主线,其它的一律不多写。   想看可留言,在番外考虑加。 第51章   就这样, 无问与单啼俩人乘船去了杭州。   ****   胎儿到六月已显怀,柳娡身子重了不爱活动,便显得整个人都沉稳了好些。   不过这小半年也未闲着, 宅子落实后,便与沈恪商量了一通, 买个商铺经营。   卖什么都已经想好了, 柳娡这一手研制养颜之术, 有了用武之地。   好地段的商铺并不好找,需要耐性与时间。   不过运气算好,在街头拐角有一家卖折扇的商铺, 正要转让。店家这些年做生意赚了些银两,但始终不是本地人,人都有落叶归根的想法, 便想着把店铺盘出去, 再余些银钱出来, 回家乡发展。   柳娡去看了,那店铺离城中闹市不远,虽然在拐角处,但那巷子是烟花柳巷之地, 夜间来往的文人骚客与娘子众多, 便二话不说买了下来。   柳娡亲自取的名, 就叫天仙楼。   名字取得算不上端庄高雅,又似乎不沾俗气, 直白得让人啼笑皆非。   对很多人来说, 万事开头难。   但柳娡这店铺一开,口口相传,店里的生意很快就火爆起来。   店里的胭脂水粉不仅便宜, 而且品质相当好,不比那些昂贵养颜圣品要好得多。   当今世人倾慕白衣卿相,所以很多男子也有擦水粉的习惯。   说起来,这烟花柳巷中,最闻名的便是依人阁,依人阁里的娘子据说个个水嫩美艳,又才情了得,琴棋书画样样精绝。   偏巧,这依人阁对面是绮云阁,相比较之下,绮云阁的生意便差了十万八千里。   世人评价,绮云阁里的娘子,艳是艳,就是俗气了些。   老鸨于妈妈琢磨着,这俗气了些究竟指的是哪方便?   是打扮不如,还是才情不如?   再这么下去,没有客人过来,连饭也吃不起了。   为了绮云阁博得一线生机,于妈妈咬咬牙,掏出了自个儿所有的家底,从人伢子那儿买了几个底子干净清白的姑娘。   最小的也不过才八岁,最大的十七岁,其中一对儿是姐妹。   这对姐妹生得不算绝美,但却胜在清纯秀丽,如果加以时日好好培养,还是有些盼头的。   于是于妈妈便留下了这对姐妹,和另外三个已及笄的姑娘。   颠沛流离最后落到这风尘之地,花雨和寻梦姐妹俩哭了一整夜,也想过逃跑的法子,但院里守着打手,门上挂着大锁,根本就出不去。   其中一个名叫烟儿的姐儿劝了句:“两位妹妹莫要害怕,这绮云阁又不是吞人的地儿,名声虽是落得难听了些,可在这儿呆个几年,学些东西,以后赎了身还能安身立命。”   烟儿出生穷苦,从小就被人贩卖了,连饭都没得吃,只想着争取活下去。   在烟儿的安抚下,姐妹俩情绪安定了许多。   花雨总是问寻梦,哥哥能不能找到她们,将她们从这儿带走?   寻梦一开始还抱有幻想,时间久了,便不再幻想这些不实际的事情。   时间越久,能找到她们的机率就越小,与其如此,还不如靠自己想办法逃离。   因花雨和寻梦未及笄,所以不用出去待客,只是在后院里,随着新来的姑娘学些才艺,条件并不宽松,也不是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   若是学得不好,老鸨折磨人的法子多得是。   换了几个新人,绮云阁的生意好了一些时日,但没什么新的花样,又恢复到往日凄凉景况。   日子一去不回头,就如同绮云阁的情况,这一凉就彻底的凉了。   于妈妈成日坐在阁楼的窗前,看着人声鼎沸的依人阁,眼睛红得都快滴血。   时间过得飞快,柳娡身子到了足月临盆。   早前柳娡便请了当地盛名的接生婆子,在府里安顿,每日严格遵守接生婆子的安排,这到了临产那日,一切都准备妥当。   虽说这孩子打从一开始,就没什么人期盼过,可这到了母子性命悠关之时,沈恪也早已放下了心中的成见,只盼母子能平平安安。   这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阎王殿里走一遭,哪里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柳娡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吃这种苦,受这种罪,痛到恨不得一了百了。   生了两天一夜,柳娡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这孩子若再生不出来,母子都有性命危险。   接生婆子倒也是个见识多,有点能耐的,不断使着手法给柳娡按压着肚子,柳娡只觉一阵巨疼袭来,身子一轻,人也跟着昏迷了过去。   听到屋里传来娃娃响亮的哭声,沈恪与富贵儿才算是喘了口气。   等待了好约一柱香的时辰,只见接生婆子抱着刚出生的小娃娃欢喜的走了出来。   “恭喜俩位郎君,做舅父了,是个小公子呢!”   富贵儿笑眯了眼,接过可爱的小娃娃:“沈大哥,你听到了吧?我做舅父了!”   若平日沈恪定会先损他两句,可看着新生的小娃娃,沈恪嘴皮子仁慈了一回。   “她如何了?”沈恪担忧的问了句。   “还未醒,不过郎君莫要担心,已经没有性命危险,这段时日要好生调理。”   柳娡睡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才醒来。   家中新请的老妈子周氏将孩子抱了过来,柳娡瞧了瞧,也不知道长得像谁,好像生出来都一个样。   不过自家的,自然是最宝贝最可爱的那一个。   休养了一个多月,柳娡恢复了很多,便开始忙着生意上的事情,为了能更好的照看孩子,又买了一个女使回来。   女使名唤如月,十有六七的模样,家中贫寒,下面又有几个弟妹,长年在家中干农活,晒得黑不溜秋的,不算漂亮,胜在踏实。   因她是家中长女,小时起便担负着照顾弟妹的职责,所以带好一个小娃娃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   她跟在柳娡身边,学了好些东西,也见识了许多新奇的玩意。   柳娘子虽说平日里待她不算亲切,但是从未亏待了她去,天仙楼出了什么好东西,还有她一份,单冲这一点,如月便死心踏地的跟在她身边了。   不过一年的时间,这天仙楼便又开了一家分店,店面还挺大的,格局都一样。   一楼卖胭脂水粉,二楼请了好些良家娘子,柳娡亲自教她们学了手艺,给富贵人家和官家娘子挽髻和做些手工活计。   以前只听闻皇城那绮丽阁的手艺天下一绝,如今有了天仙楼,只要天仙楼出的新饰物和新式样的发髻,天下女子便争相效仿。   就连绮丽阁也跟在后边做些改良,沾沾光。   这日,柳娡得了空乘着豪华的马车去店里,已是六月初的时节,十分炎热。   她手里拿着团扇,一边逗着刚满一岁的小儿,一边听着站在店铺附近的几个郎君在议论着什么。   如月见马车停了,抱起小公子,道了句:“柳娘子,到了。”   柳娡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慵懒半倚着座榻,仔细听着外边一声高过一声的讨论。   “绮云阁要盘出去,那么大的地儿,也得是个家底厚实的才能接手。”   “依人阁的宋妈妈不是想盘下来吗?不过那于妈妈与她久不对付,放话说就是凋零吃不了饭了,也不便宜了宋妈妈去。”   “这是何必呢?要是不盘给宋妈妈,有依人阁在那儿压着,绮云阁也没戏啊!那只能改行,做点别的活计。”   “是啊,怪可惜的。”   ……   柳娡掩着团扇轻笑了声,戴上了面纱,吩咐道:“下去吧。”   “是。”如月抱着小公子先下了车,腾出手扶了柳娡。   天仙阁的生意还是一如即往的好,楼上楼下都站满了人。   柳娡虽蒙着面纱,可还是吸引了无数郎君和娘子的侧目。   生完孩子后,她身形胖了些,气质也越发妩媚成熟。身段丰满却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的风情,让见到她的女子望尘莫及。   待她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一楼如常议论起了她的种种事迹。   “那便是天仙楼的柳老板,身姿这般妖娆,也不知脸蛋如何?”   “遮着脸,怕是见不得人吧?”某位娘子酸不溜丢的道了句。   很快这句话赢得了众多娘子的附和。   “我看是,听说是个寡妇,身姿妙曼可也得是个命硬的才吃得下呀。”   “就是,女子就得老实呆在后院里,相夫教子,像她这般抛头露面,不知廉耻!”   “我看呐……”嗓音压低了好些,“八成是不检点,才没夫家要她。”   这些话,刚巧被上货的沈恪听到,气得他呼吸都不平稳。   沈恪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压下心中的怒火,拿下一盒蜜粉,见那几个刻薄嘴贱的娘子过来,对着那盒蜜粉用力吹了口气,糊了她们一脸□□末。   那几个娘子正要发飙,却见是沈恪,立时矫揉造作,扭捏了起来。   沈恪相貌俊雅不俗,好多娘子和闺阁姑娘大老远慕名来瞧他,不过沈恪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性情越发冷漠起来。   “原来是沈大管家呢。”   “哎呀,今天可真有幸,大管家竟然在店铺里。”   “果然名不虚传,沈大管家真真玉树临风,俊美无双啊!”   沈恪皮笑肉不笑,“抱歉,没瞧见几位娘子过来,弄花了几位娘子的玉颜。” 第52章   这几个娘子看着沈恪满是神醉的神情, 哪里还会怪罪?因此搭上庆,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沈恪一时被缠着问东问西,只能忍着脾气, 这若换成富贵儿在店里,估计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如今富贵儿管理着店里进出货品这些, 经常在外奔走, 只有晚上才会回宅子歇息, 偶尔会从作坊那边将货品运输过来店里。   待把那些嘴碎的娘子们打发走,沈恪便见柳娡在二楼栏杆边倚着,轻摇着团扇眼里含着笑意。   刚才的情景还有那些话她应该是全听到了。   沈恪默声走上了楼梯, 来到了她跟前。   “她们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柳娡浅笑:“沈哥哥说笑了,你何时见过我为了这些流言蜚语黯然神伤的?只要她们还来我天仙楼买东西, 那便是贵客。”   沈恪无奈, 又不得不佩服她胸襟很宽阔。   “我来时, 听到那绮云阁要转手,你几乎天天呆在店里,可有听到风声,是不是真的?”   沈恪讶然:“你想……买下绮云阁?”   柳娡:“别看天仙楼如今风光无限, 可若安于现状, 迟早也不会长久。绮云阁对面就是名动天下的依人阁, 倘若绮云阁能艳压依人阁呢?”   沈恪沈眉微沉:“你的意思是?”   柳娡轻叹了口气:“那么多漂亮的姑娘,一个个都是活招牌啊!以前宫里的娘娘是民间美的模仿对像, 因为娘娘们有名, 为天下人所知。若是从绮云阁培养出一两名花魁,专用天仙阁供给的东西,那, 沈哥哥会觉得有什么效果?”   沈恪听罢,心头一动:“自然天下女子也会争相效仿。”   柳娡直起身子,说道:“晚些,你便陪我一起去绮云阁会会那位于妈妈。”   沈恪:“好。”   柳娡在店里与沈恪一同用了晚膳,除了如月,又叫了一名机灵的丫头伺候在左右。   去那种地方,总归有些不放心,沈恪私自带了两名打手,这才去了那烟花柳巷里。   柳娡乘着马车在外头观察了一些时候,果真那绮云阁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相比,依人阁的生意实在好上太多。   “去依人阁看看。”柳娡饶有兴趣道。   沈恪眉头深锁:“你要去?这……”   “这有什么?成大事者不拘泥小节,难不成我去一次秦楼楚馆品格就脏了吗?”   “那倒不是。”沈恪垂下头去。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我若是在乎这些,那便一开始守着那点财富,安然渡日,也无不可。这人活着还得为自己,干什么为了别人的看法去改变?”   说罢,径自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倚人阁。   沈恪匆忙跟上,不再多言半句。   便是柳娡这样的性子,让沈恪早早明白,她这样女子,谁也无法拥有,她永远都只属于自己。   柳娡一进去,便引来无数侧目,毕竟此处是男人的圣地,哪个正经女人会来?   但天仙楼的柳老板之名,早已传遍大街小巷,见到是她,大伙儿反而不稀奇。   不过她身段妖娆妩媚,衣着华丽却不俗气,饰品独具魅力又端庄,又常年丝巾遮面更显神秘勾人,但凡有她在,男人们的视线总是紧紧追寻的。   这杭州城的女子,以及依人阁的姑娘们,都争相效仿,甚至倚人阁的头牌一开始也学着以丝巾蒙面,可惜只学了皮毛。   如今真人都来了,自然是想多瞧上两眼。   倚人阁的老鸨宋妈妈闻迅,亲自迎了出来:“哎哟,我道是谁能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原来是天仙楼的柳老板!快快进雅间相谈。”   柳娡桃花眼含着笑,眼尾微微往上勾,黛眉弯弯,更显妩媚风情。   “劳烦宋妈妈了。”柳娡一路过去,不由打量着这依人阁里的姑娘,打扮十分入流,举手投举却是端庄秀美,不轻浮。   也难怪,生意会这么红火,这宋妈妈倒是挺会揣摸男人的心思。   进了雅间,宋妈妈叫人送来茶水果点,笑问道:“柳老板觉得我这儿的姑娘如何?可还入得了柳老板的法眼?”   柳娡掩着团扇浅笑:“宋妈妈说笑了,柳娡人微言轻说的不算,但瞧着依人阁这儿门庭若市,宋妈妈心中便早有答案。”   宋妈妈面露得意之色,嘴上却又十分恭维:“哪的话啊?柳老板的天仙楼,天下女子哪个不争先想要独一份儿?既然柳老板来了我这儿,不如咱们来谈谈生意,做个双赢。”   “哦?宋妈妈想怎么个双赢?”   “柳老板也瞧见咱们这依人阁光景了,以后依人阁若是能跟天仙楼合并,那些个什么绮云阁呀,绮丽楼呀,都通通是过眼云烟!”   柳娡饮了口茶,不动声色。   “合并?”   宋妈妈:“以后若成为一家人,天仙楼有什么新品样式,都先让依人阁独一份儿,再向市面售卖出去,依人阁赚的银钱,分柳老板三分之一的红利,您瞧如何?”   “呵呵……”柳娡突然笑出声来,主意好是好,不过,她不喜欢跟别人分享什么红利,自己能一口吞下,何必再经他人?   “柳老板笑什么?”   “宋妈妈太抬举柳娡了,天仙阁小打小闹,登不了大雅之堂,柳娡多谢宋妈妈款待,这便不打扰,先走一步了。”   宋妈妈面上维持着笑意:“您若改变主意,可随时来回头找我,既然柳老板有事,那我也不多做挽留,慢走啊。”   “多谢。”柳娡一出倚人阁,便又去了绮云阁。   宋妈妈倚着阁楼栏杆磕着瓜子,一双利眼死死盯着柳娡走进了绮云阁,啐了一口吐沫星子。   “呵,狐狸精!说什么登不了大雅之堂,不就是野心勃勃想独吞吗?我倒看你这小贱蹄子能兴风作浪到几时!”   突然,柳娡扭头,冲栏杆上的宋妈妈微笑着点头致意,消失在绮云阁的门口。   宋妈妈一张脸扭曲得都快变形,丢了手里的瓜子,“呸!贱人!”   沈恪懂得唇语,愤恨道:“她在骂你。”   柳娡:“我自然知道她在背地里骂我,不过随她骂吧,反正等我收了绮云阁,她也没什么骂的机会了。像这种人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两面三刀,我凭什么要跟她合作?呵,笑话!”   沈恪:“那你为什么刚才要去依人阁?”   柳娡:“既然我要接手绮云阁,那总得知道到底输在哪儿吧?”   沈恪:“所以,你现在知道输在哪了?”   柳娡:“还不知,不过等会儿见了绮云阁的姑娘们便知了。”   此时绮云阁大堂内空无一人,可能老鸨要转卖了,所以无心经营。   沈恪沉声喊了句:“来客人了!”   听到外头的喊声,那于妈妈带着身后两个姑娘从二楼走下了楼梯。   看到是柳娡,于妈妈淡着的脸立时如绽放的春花,“哎呀,这不是天仙楼的柳老板吗?今儿吹的什么风,竟然把这般神仙人物送到了我绮云阁,有幸有幸,快快里边请。”   “不必了。”柳娡开门见山道:“妈妈也别忙活其它的,只管把阁里的姑娘都叫出来,我想瞧瞧。”   于妈妈一听,便懂了意思,赶紧差人让姑娘们打扮一番,叫他们出来相看。   “柳老板请坐。”于妈妈又扭头看向一旁婢子,低斥了声:“你们愣着做甚?赶紧沏壶茶来。”   柳娡:“听说绮云阁要转手卖出去?”   于妈妈一脸难色,轻叹了口气:“是呀,这生意难做,对面又是依人阁,没法子,我这老本都拿出来了,如今都快揭不开锅!”   柳娡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我今日来,便是有诚意要与于妈妈您谈成这笔生意。”   于妈妈笑容真诚:“不瞒柳老板您说,这盘子除了您能接得下,别人还真不行!我这绮云里的姑娘不差的,经过柳老板点拨必定有所造化。咱都是混口饭吃的,这些姑娘们哪,在我绮云阁有些都呆了十多年了,真要一朝真散了,都不知道混哪活计。”   柳娡笑道:“我自是知道于妈妈您的难处,若是谈成这笔生意,除了我亲自接管调J这里的姑娘,这阁里大小事物,还得劳烦于妈妈呀。”   于妈妈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跟柳娡开口,这会儿她主动提了出来,一下子便喜出望外。   “诶,成!成的!”于妈妈拍了下大腿,心情不知有多爽利:“柳老板既然这么说,想必也不会亏待了咱大家伙,价格好商量,等会儿看了咱阁里的姑娘,您开个数,只要不亏,我于妈妈绝无二话!”   等了好一会儿,绮云阁里的姑娘终于扮好妆出来相见了。   绮云阁里的大大小小所有姑娘数下来,足有四十来个。   最小的,看着不过九岁,样貌确实不输依人阁的姑娘,只是瞧着气质衣着都差了很多。   “会跳舞吗?”柳娡问了句。   于妈妈笑道:“都会的!才艺是没得说啊!”   “好,那你们表演一个我看看。”柳娡吩咐道。   丝竹声响起,那霓裳轻舞而起,却叫柳娡看着半分也未动容。   “这谁编的舞曲?”柳娡撇嘴,说不上多差,只是食如鸡肋,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于妈妈道:“这……这都是我们采集了外边一些时兴的舞曲,姑娘们一起加以改进的。”   “那还不如不改进呢,至少原编舞曲还有它的味道魅力在里面,你们这一改,反倒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会出来了 第53章   于妈妈讪讪笑了声:“柳老板自然眼光犀利。”   说罢, 又朝台上的姑娘们挥了挥手:“下去罢,莫要再丢人了。”   柳娡叹息了声:“那,可有镇阁之宝呀?比如美人或独一无二的才艺。”   “这, 这都是些俗物,称不上什么独一无二。”于妈妈生怕已说定好的事儿有变数, 心生了不安。   “劳烦妈妈去取把琴过来。”柳娡放下手里的茶, 起身道。   “柳老板稍等片刻, 我这便亲自取来。”于妈妈走到屋里,将绮云阁最好的琴取了过来,递到了柳娡跟前。   柳娡抱琴于案前, 坐定,纤纤十指轻拨了琴弦,试了下音。   “其实我也堪堪学了点皮毛, 登不了什么大雅之堂, 有幸学了一曲, 今日弹来你们听听。”   柳娡这番话实则过于自谦,虽说她琴艺确实不算顶好,可也绝非一般之流。   沈恪眸光一亮,嘴角染了笑意, 认真听着抚琴。   一曲罢, 众人还沉醉在余音中久久没有醒过神来。   直到沈恪上前问道:“不知你们可听过扬琴?”   “扬琴?那是何物?”于妈妈与一干娘子疑惑。   “是波斯国一种以小锥敲击琴弦的乐器。”柳娡饶有兴趣的说解着, 她涉阅奇广,曾在一本异闻录中见过, 后来养胎那段时日无聊, 叫沈恪与她一起做了一把扬琴出来玩了玩。   “若是以扬琴辅佐弹奏出来的曲子,必定是独一无二的。”沈恪十分笃定道:“以此为噱头,即使技艺不甚精湛, 也能吸引那些文人骚客前来。”   柳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妙招,不过眼下……可有谁能弹奏出我刚才抚的曲子?若是谁能弹奏得出来,赏银五两。”   听说有赏银,好几个姑娘都去试了试,只有两个堪堪弹奏出来。   一个不过十二,一个相貌平平约摸双十。   “你唤何名字?”柳娡走到小姑娘面前问道。   “回柳娘子的话,我叫单寻梦。”   “单寻梦?名字取得还不错,你从何时学的琴艺?”   “半年前。”   “才半年?”柳娡讶然,这可比她天赋高!   “是的,柳娘子。”   “我知道了。”柳娡心里已经有了底,依诺一人赏了五两白银。   赏罢,又对于妈妈说道:“还请于妈妈随我进屋内说话,择日不如撞日,不若就今儿把契书拟了,价格谈合适。”   “这,这是成了?”于妈妈还以为悬了。   “成了。”   于妈妈为了前程,自然也没把价抬高,反而还自觉压低了些,契书签好后,柳娡没多作逗留,同沈恪等人一道儿离开了绮云阁。   回去的马车上,沈恪惊叹了声:“我真没想到,能以一千两就把整座绮云阁给盘下来。”   “是呀,不过那于妈妈是个聪明人,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自然不会开高价。”   沈恪笑了声:“那你以后可有得忙了。”   柳娡摆弄着给儿子刚戴上去的金锁,看样子十分高兴。   “忙点没什么,最重要的是有奔头呀!想想白花花的银子,这点累算什么?”   “不过……”柳娡话锋一转,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见她面露一丝难色,沈恪追问:“可有后顾之忧?”   “想要让那些娘子们成事,还得调J个一年半载,得花不少心血和时间呢。”   “那于妈妈是个能干之人,你只管吩咐了她去办,没必要事事亲为。”   ……   马车刚到了幽兰居,只见富贵儿正徘徊在门口,略显焦虑。   柳娡等人一下马车,富贵儿便迎了上来。   “娡儿!你可算回来了。”富贵儿面露难色:“你要再不回来,我就真的没了。”   沈恪撇嘴:“好好说话,你怎么就没了?”   富贵儿拉过柳娡,墨黑的眉紧蹙:“来了个好厉害的女人,擦得香喷喷的,说是你姨娘,噫~风骚得很,我要赶她出去,她还摸我!”   “我姨娘?”柳娡沉声道:“那便进去会会,她若真是个骗子,立即送衙门办了。”   才刚走到大堂,柳娡便闻到了一股沁人的幽香,她还是第一次闻到这种香。   看来来人不简单,要么她是个调香高手,要么她有权有势有地位,能得此独一无二的香。   柳娡走进屋内,只见那人背对着她坐着,一身绫罗绸缎,打扮雍容华贵不落俗气,举止妖娆妩媚。   听到脚步声,女子殷红的唇微扬:“小丫头,你可叫我好等啊!”   说罢,她回眸看向柳娡,过了这么多年了,这张妖艳倾城的容颜竟一点儿也未老去。   “阿,阿蔓?”   女子轻摇着手中的青罗玉扇,叹息了声:“傻了?我可是第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   似是想到什么,阿蔓惊慌的抚上脸:“难道,姨娘老了吗?”   “不是。”柳娡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上前惊喜的握过阿蔓的手:“我不是在做梦吧?阿蔓真的是你吗?”   “这一别,竟过了八载,你长大了!”阿蔓十分欣慰,拉着柳娡坐了下来。   “我之前找过你,可是每次有点线索就断了。”柳娡神色黯了黯。   “这些年我得过且过,去了很多地方,半年前我来了杭州,听闻杭州有个天仙楼,便去瞧了瞧,我一猜就知道是你,果不其然。”   阿蔓虽说得轻描淡定,可也知其中有多曲折离奇。   柳娡叫府里的下人赶紧送来来了果子点心,和一壶上好的龙井。   “你可成亲了?”   柳娡笑着摇了摇头:“这女子一成亲,诸多身不由己,我也懒得淌这混水。”   “哎,也对。”阿蔓似是想到什么,笑眯了眼:“那富贵小郎君,可是你相好?”   “不是。”   听到不是,阿蔓掩嘴浅笑:“那甚好!我还以为是你相好,手下留了情,这小郎君有意思得紧,一调戏他,耳朵就红了。”   柳娡想到富贵儿胀红着一张俊脸,可怜兮兮得快要哭的模样,也不由掩嘴笑了。   “阿蔓可别欺负得紧了,把人吓坏了可不好,这天仙楼一些重要的活计,还得倚重富贵儿主持呢。”   “放心吧,我有分寸。”阿蔓摇着手里的玉扇,瞧了瞧这屋子的格局,叹道:“这倒是个好地方,不想你顶有出息,如今已有这般家业。”   “若阿蔓有这心思,哪还有我用武之地?”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才情是有,可人懒惰又无上进,仗着这身本领才得以苟活至今日,我逍遥自在惯了,若叫我管这家业,我得疯了不可!”   柳娡好奇问道:“我之前曾在凉州卫听闻过有人舞了一支七彩云裳舞,不知……”   “是我。”阿蔓讶然:“原来,你竟也去过凉州?”   “可惜我们俩就此错过了。”柳娡略微遗憾,不过好在还是重逢了。   阿蔓不在意的说道:“当时我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没办法才出来卖艺,跳完这一支舞,有人拿了两箱子黄金叫我跟他回去!   两箱子黄金呐!这叫我怎生拒绝得了?于是我就跟那人回去了,哪晓得那人是个短命鬼,不过一年就过逝了,他儿子骂我红颜祸水,还把我赶了出来。   哎,我这个苦命的女人,于是只能拿着偷偷藏起来的几锭金子四处流浪了,你知道我花钱有多厉害,后来我又在赌坊里赢了不少钱,却被个俊俏的小郎君都骗走了!”   “啊??”柳娡抚额:“那骗钱的郎君,你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呀,他骗了我的钱,还要跟别的女郎成亲,又是苦苦哀求我,说日后生了孩子,叫我一声干娘。”   柳娡暗抽了口气:“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呀。”阿蔓满不在意的吃了口茶,“谁叫那小郎君长得好看,说话还好听呢?我这人嘛,今朝有酒今朝醉。只求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这日子一久,我都烦了!”   柳娡摔下茶盏,冷哼了声:“便宜他了,若换作是我,非得让他长长记性。”   “我就喜欢娡儿这股子狠劲,不过也无所谓啦,这天下长得好看又说话好听的小郎君多得很,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又不是个长情的人,所幸就罢了!”   俩人简单的聊了这些年的境遇,阿蔓听到柳娡的遭遇心疼不己,想着若是当时有机会把她带在身边,也不至于叫她吃这些苦头。   虽柳娡与她没有半点血亲关系,可她就是与她投缘得很,以前在柳府时,她可把人要紧得很,连掉根头发都舍不得。   “对了阿蔓,有个人想让你见见。”说罢,柳娡唤如月抱着小娃娃走了进来。   看到如月怀里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阿蔓犹如第一次见到柳娡那会儿,惊如天人。   “这是哪家神仙,能生出这样的小仙童来?哎呀,快让我抱抱,太可爱了!”阿蔓抱过小娃娃,还递到柳娡面前。   “你瞧你瞧,眼睛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桃花眼儿多情,看来长大了也是个风流种!”说罢,阿蔓笑容僵在脸上,越瞧越不对劲。   她猛的看向柳娡,柳娡捧着脸,笑颜如花。   “阿蔓,他是不是像我呀?”   阿蔓狠抽了口气儿,“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好个柳娡,不成亲,却生了个小娃娃,你怎这般离经叛道呢?!”   柳娡没拿她的话放心上,只是笑道:“这回,阿蔓是真的当干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能写到男主出场了   下一章肯定出来。 第54章   俩人许久未见, 同榻聊到天微微亮才睡去。   阿蔓的归来,无疑让柳娡在生意上如虎添翼,况且以阿蔓的才情, 那绮云阁想要名动天下,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绮云阁足足停业了一年之久, 当所有人都快要把它忘了时, 它却红红火火的开张了。   开张那日, 依人阁迎来了生意最惨淡的一天。   宋妈妈打发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只是开张头天, 酒水全免。   宋妈妈心态平衡了,倚着阁楼的栏杆磕着瓜子,冷嗤了声:“就让你热闹一天又何妨?明儿不还是得看我依人阁的风光?”   第二天和第三天, 依人阁的客人果然回来了, 只是过了半个月后, 宋妈妈才发现不对劲儿。   以前的老顾客不知从何时起,都没再来依人阁。   反而是那绮云阁,越来越红火。   这回宋妈妈是真的不安起来,又打发人去细细打听了一番。   那人回来情绪很是激动的说起自己所见所闻。   绮云阁的姑娘个个如九天玄女下凡, 才情了得, 舞艺超群, 曲子是他们从未听过的,仿如天籁之音。   单听曲子就叫人流连忘返, 何况还有这么多的仙女在台上翩翩起舞。   宋妈妈悄悄去看过, 心里震撼不小,一打听得知这倚云阁来了个奇人,大伙儿叫她蔓娘。   宋妈妈心思一起, 便私下托人给蔓娘搭了线,约到城里最具盛名的酒楼吃饭。   蔓娘如约去了,宋妈妈平时不是个大方的人,但是一见蔓娘就显得特别热情大方。   “蔓娘子,真是有幸能请你出来吃个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见谅啊。”   “好说好说。”蔓娘点了好些名贵的菜,眼都不眨一下。   吃饱喝足,才听宋妈妈提起:“那绮云阁有了你,才有了今日的辉煌,不过你留在绮云阁实在太屈才了,不如来我倚人阁?我倚人阁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蔓娘挑眉,原来是挖墙角的。   “我考虑考虑。”阿蔓并未一口回绝,宋妈妈听罢,以为有了胜算。   “没关系,不着急,只要在这一个月内给我答复就行了。”   柳纵两岁半了,懂了点事的小娃娃特别爱缠着自己的母亲,柳娡为了能多陪小家伙,尽可能的将手里的事情交给手下去做。   好在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信得过的。   柳纵也不知从哪儿学的爹爹这个词,八成是阿蔓他们教的。   听他叫着爹爹,本来也没怎么想起的那个人,突然间就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虽说在王府那段时间,是她毕身最灰暗的一段时光,但是安荣王待她也是挺好的。   当时她也对这个男人用了心思,并不全然是虚情假意。   “纵儿,来,娘亲给你画个爹爹。”说着饶有兴志的研了墨,想着脑海里那人的模样,画了一张安荣王的画像。   小家伙盘着肉乎乎的小短腿,高兴的往画上趴去,奶声奶气的叫了声:“爹爹。”   “是纵儿的爹爹,娘亲把画送给纵儿了。”   小家伙用藕臂高高举着画,在垫着凉席的小榻上滚来滚去。   夏日午后的蝉鸣震着人的耳膜,到处都是被烈日晒得晃眼,旁边冰鉴里的冰块此时消融得最快,渗出青铜的水珠滴湿了地面,却带来了难得的一丝凉意。   纵儿爬滚得累了,圆润白净的小脸掂着画像,流了一纸的哈喇子,沉沉睡去。   这一觉大约能睡一两个时辰,到傍晚才会醒来。   柳娡吁了口气,叫来了如月:“看好纵儿,我要出去一趟。”   “是,柳娘子。”如月拿过团扇,给纵儿打着小扇,能让他睡得更安稳些。   看了眼被纵儿掂在脸下的画像,还是第一次瞧见柳娘子的丹青墨笔,虽然说画得简单,但是把特点都画出来了,唯妙唯肖。   无问与单啼已经杭州打探寻找了一年之久,走街串巷早已没了下落。   时间拖得越久,越是无迹可寻。   如今寻下去,也仅仅只凭着那一腔执念。   “大哥,喝茶。”单啼如今已渐渐脱了稚气,一路自学了医术,俩人边寻人,边靠这一身本领悬壶济事,维持活计。   身上的积蓄从来都不会超过十两银子,这天下不平之事多如牛毛,单是眼前所见,就已耗尽了他们的财力与精力。   无问喝了杯茶,小二又送了好些果点,另赠了壶酸梅汤解暑。   午后南风徐徐,俩人坐在酒楼的窗边,也不觉那般热得难受了。   单啼认真的想了许久,今儿想着便找了机会说了。   “大哥,这一路南寻,整整一年了。害你跟我一起风餐露宿的,寻梦和花雨是我亲妹子,就算这辈子没有成家立业,我依然是要找下去的。”   单啼顿了顿又道:“可你不一样,我不想再连累你了,以后大哥若有什么打算,不用顾忌直管与我说,我必然会谅解你的。”   无问不在意叹息了声:“又在胡说什么?这找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急不来的,杭州这么大,我们又没什么人脉,只能靠自己。再者,都快三年了,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想起什么了。”   这也是单啼一直以为的心病,他努力学医,除了自己有些草药基础常识,也是为了无问这个失忆症。   “哎,可惜我学艺不精,这一路也没遇到什么好的大夫。”   无问失笑,拍了下单啼的肩膀:“你不用妄自菲薄,自学医术在我看来已是奇才,何况你如今的医术,一般的病症随手一治就能药到病除。”   被这么一夸,单啼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大哥你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无问执过茶,不经意看了眼窗外午后空荡荡的大街,正驶过一辆豪华的马车。   只见一只如雪的纤指轻轻撩开了马车的窗帘,一张美艳绝伦的容颜印入无问的眼中,仿佛那一瞬时间静止了一般……   柳娡只觉眼前一片白晃晃的,赶紧放下了窗帘,摇了摇团扇,吃了口凉茶,低呐:“这得晒出人命啊!”   “大哥?大哥?!”   “啊?”无问猛的回过神来,窘迫笑了声:“你刚才说什么?”   单啼好奇的抻着脖子往窗外瞧了眼,“你在看什么啊,看得这么着迷?”   “咳~呃,没什么。”无问第一次这般心不在焉,美人他见过很多,而且杭州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见平时日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汉子,这会儿竟红了脸,单啼再木,也懂得了原由。   “嘿嘿,大哥莫不是见着了哪个漂亮的姑娘?”   “莫要胡说,这大街上哪有什么姑娘?”   “刚才不是驶过去一辆漂亮的马车吗?那里头坐着的,是个漂亮的姑娘?”   “不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大哥正值壮年,也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若是有遇着心仪的姑娘,别顾及面子努力追求便是。”   无问这才坦露了些,想来又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就是匆匆一瞥,哪谈上得心仪?就算心仪,也不知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就算知道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那万一她早已嫁娶呢?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没得意思。”   单啼觉得,他家大哥这回可能是真上心了!   凭他们大哥举止姿容,又不是没有美人主动来投怀送抱,全被他一张冰山脸石头心给无情打发了去。   这会子,不但脸红,还假设了那么一通,他瞧见的莫不是天仙?   “这姑娘得有多美?才会叫大哥你一眼倾心呀?”   无问暗抽了口气:“都说了,莫胡言乱语。”还隐隐有点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了。”单啼抿上唇,乖乖闭上了嘴。   这厢刚闭嘴,那厢刚进来的客人兴志高昂的大声谈论起来。   “几位兄台猜猜,将才我来的路上,碰见谁的马车了?”   “哪有什么马车?这么热的天儿,我是撞了邪才答应出来与你们吃酒。”   “瞧你这笑得一脸YD,我猜想定是个美人!”   “还猜对了,这美人,可不是普通的美人,她可是依人阁前阵子刚请来的管诗诗!”   “管诗诗?真的是她?听说她美若天仙,才来不过杭州城几天,就夺得了杭州第一美人的称号!”   “我匆匆瞧了眼,她刚撩起窗帘,果真名不虚传!”   “哈哈哈哈,那咱们今晚依人阁吃酒去!”   “不去绮云阁了?”   “绮云阁虽好,可是没有管诗诗呀!”   ……   单啼两眼澄亮澄亮,拽过无问的手臂:“大哥,你说这是不是缘分?要不然,今晚咱们也去依人阁吃酒去?”   “啧!”无问翻了个白眼:“不去,你小小年纪,吃什么花酒?”   “那不一样啊,管诗诗,杭州第一美人!你不想见了?”   无问无情甩开单啼拽着的手:“风流才子,富贾商豪,咱哪一样沾了?”   “那照你这么说,即不是风流才子,也不是富贾商豪就不能去吃花酒了?”   “哈!”无问笑了声,拉下脸来:“没错!省点银子跟感情,会过得比较充实。”   酉时,依人阁。   两副生面孔徘徊在门口久未离去。   少年郎拉扯着一相貌端正俊美的青年,好言劝说着:“哎呀,大哥,来都来了!咱们去找第一美人去!” 第55章   无问脑海里回想着那惊鸿一瞥, 半推半就的便随着单啼走进了依人阁。   一进依人阁,俩人被眼前奢靡的景像所震撼。   “大哥,怪不得这些人都喜欢来这种地方消遣。”   才子佳人饮酒作诗, 还有好看的舞曲表演,上等的美酒佳肴, 只要有足够的银钱, 便能在此处受到最高等的对待。   所以古来为此倾家荡产的, 也不足为奇了。   此时两个眼尖的姑娘瞧见了他们,堆着满脸笑容迎了上去。   那姑娘团扇半遮面,娇滴滴道:“两位爷看着面生, 第一次来咱们依人阁吧?”   这俩姑娘在依人阁里算是姿色比较平凡的一类,虽说无问相貌极好,但衣着打扮普普通通, 这里的姑娘呆得久了, 练就了一双火眼精睛, 那些有头有脸的郎君,只有依人阁的头牌才配得上招待。   像她们这样资质一般的,也十分识趣不会去争夺。   单啼略显得有些紧张,倒是无问淡着脸, 眼睛往四周寻了寻, 没有找到那马车里的娘子。   单啼:“我们是第一次来, 还有位置坐吗?”   “大堂还有一两个位置,楼上和厢房都满了, 俩位爷这边请。”   话比较多的那姑娘介绍了下自己, “我叫红蕊,她叫绿萼。”   红蕊将他们带到了大堂一处比较偏僻的位置上,估计也是这个位置不好, 所以不受青睐。   红蕊与绿萼陪他们吃酒聊了会儿诗词,单啼一脸惊诧,小声对无问说道:“大哥,现在这风月楼里的姑娘才情这般高的吗?随口成诗,信手拈来?”   无问:“还成吧,也就勉勉强强……”糊弄那些没什么才情的绰绰有余了。   见无问从始至终一点笑容都没有,红蕊脸红红的,温柔问道:“这位郎君,可是嫌我们姐妹俩伺候得不好?”   单啼没心没肺道:“我瞧着挺好的,不过我大哥是想来看你们头牌姑娘管诗诗的。”   “噗……”   红蕊与绿萼听罢,不由笑了出来,这笑里倒没多少讥讽,只是暗含了些自不量力。   “两位郎君有所不知,管娘子嘛找她的人很多的,甚至京中很多权贵,就为了见她一面,不惜一掷千金,那也得看管娘子乐不乐见。”   单啼听罢,一脸失落:“啊?千金?!看来是没机会了……”   无问吃完杯里的酒,起身道:“现在知道了?走罢!”   “就走啊?酒都没喝完呢?就算私下见不着,远远瞧一眼也行吧?”单啼无奈。   “不了。”反正也不属于自己,多瞧一眼都是多余的。   清算了酒钱和赏金,红蕊与绿萼也未多做逗留,只是送他们才刚走到门口,突然有人吆喝了声:“快看呐,管诗诗出来了!”   “哎呀,太美了!照我说,什么杭州第一美人?该称天下第一美人才是!!”   无问与单啼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去。   只见管诗诗被人簇拥着从楼梯缓步走下,她衣着华美,上等的纱绸随步履无风而动,那仿佛就是一副九天仙子下凡图。   只是她掩着面巾,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从气质和举止上来说,确实不是一般庸脂俗粉堪比的。   无问心脏莫明一阵悸动,他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只是想起那张脸,就不由自主。   突然,一个彪形大汉冲出,拦在了管诗诗面前,笑得不怀好意。   “久仰管娘子大名,我乃威虎帮帮主秦然!”   管诗诗吓得小脸一阵苍白,踉跄退后了数步,那秦然冷笑了声,大手一挥,立即有手下将几箱子重物抬了进来。   “打开!”秦然一声令下,属下将眼前五个箱子同时打开。   当看到里面的黄金时,众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全是黄金啊!!”   “威虎帮这些年明着做正经生意,其实养了一帮子亡命之徒,专靠走私赚钱!”   “威虎帮可真有钱啊!当地的官兵都不敢惹的主。”   “这回这管娘子可有麻烦了。”   ……   秦然大言不惭道:“管娘子可还满意?你若今晚跟我走,这几箱子黄金就当作是聘礼了!”   管诗诗眼都气红了,愤怒甩袖:“打哪儿来的莽夫?我今儿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走!”   此话一出,在座拥护管诗诗的郎君夫立时势血沸腾,纷纷站了出来。   “没错!管娘子我们守护!”   “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正情绪激昂时,那威虎帮的手下‘刷刷’拔刀,白晃晃的刀刃在璀璨烛光中散发着幽冷的寒光。   将才还叫着‘守护’管娘子的郎君们,脸色一白,乖乖坐了回去,吃酒的吃酒,谈笑的谈笑,仿佛刚才啥也没发生。   管诗诗不由万千感慨,从来只有锦上添花,却少有雪中送碳,世态炎凉啊!   思及此,心中涌上无尽伤感。   “哈哈哈哈哈……”秦然粗旷大笑了几声,阔步上前攥过她细嫩的手腕:“美人,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今儿晚上,可没有人能帮你!”   “你放开我!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这莽夫……我就不信这泱泱大国没有王法!”   “我告诉你,爷就是王法!”说着,倾身上前想窃个香。管诗诗惊恐的奋力挣扎起来。   眼看美人就要被这莽夫轻薄,无问俊朗的浓眉紧蹙,斥了声:“放开她!”   秦然狠抽了口气,没想到还有不怕死的敢拦他的路!   一时间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无问身上,无问一身坦荡无畏上前,那副从容与正气让原本就出色的男人越发的有魅力。   无问扭头,轻声对单啼说了句:“找个地方躲起来。”   单啼深知自己文弱,帮不是什么忙,为了不给无问添麻烦,每每都是在打斗之前都把自个儿藏好。   管诗诗砰然心动了下,原本一双清冷无欲的美目瞬间热烈。   “小子,你找死啊?!”秦然耍着狠。   无问扣剑抱着双臂不动声色,“我看是你恬不知耻。”   秦然满是横肉的脸被激怒得一片血红,“谁给我宰了这小子!重赏!”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顿时十几个手下杀红了眼,依人阁大堂乱成一团,尖叫起伏,不相干的众人纷纷躲了起来。   宋妈妈从后门溜了出去匆匆去报官了,虽说官匪相护,可能镇得一时是一时。   总不能看着他们打砸下去!   所有人都以为那多管嫌事的小子要没命了,可谁知,才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打趴了四人。   秦然不由惊诧,看着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儿,没成想,武艺如此之高!   秦然转念一想,不再与他周旋,准备先把人抢了回去再搬救兵来。   无问洞察了他的念头,一个提气跃起,有力的臂腕缠过垂落的彩绸,飞身搂过了管诗诗的腰身,躲避了秦然的纠缠。   管诗诗靠在他结实的胸膛,芳心暗许,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吧!   无问就着彩绸,飞身跃上了阁楼,管诗诗脸上的面纱随风掉落,引得楼下一众郎君哄抢。   “这位郎君……”管诗诗含羞带怯,“多谢拔刀相助,不知高姓大名?”   无问淡着脸看向她,心头一窒,入鬓的剑眉紧蹙,随后浑身一凉。   ——找错人了!   想罢,无问搂着她腰上的手毫无怜惜一松,管诗诗尖叫一声摔倒在地,好不狼狈。   “你!”管诗诗摔得屁股都麻了,一脸幽怨,“我还道你是君子侠士,不想你竟也是一莽夫狂徒!”   “在下,正是狂徒!”无问不动于衷做了个揖,转身飞窗而逃。   秦然:“给我追!别让他跑了!!”   无问轻功了得,这依人阁对面,正挨着绮云阁,他这跳窗一跃,顺利便来到了绮云阁西北边的阁楼屋顶。   那窗台是个死角,不易被人寻到,无问也懒得费力再同他们周旋,便静静倚着窗边等着他们自觉散去。   这厢依人阁乱成了一锅粥,那厢绮云阁闻讯没忍住兴灾乐祸。   自从依人阁来了个管诗诗,绮云阁无谁与之争锋,已经凉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大堂里寥寥几个忠诚的常客,顿觉凄凉无比。   阿蔓风流的摇着手里的玉扇,架着隐约可见的大白腿,纤指慵懒的倒了杯龙井,轻叹了声:“这是逼得老娘要重出江湖呀。”   “区区一个管娘子,用得着阿蔓姐姐对付?这会儿,他们依人阁都不知乱成什么样儿呢!”   “是啊,呵!这管娘子到处招蜂引蝶,遭报应了吧?!”   “啧啧啧,最好那秦大帮主把那贱人掳了去,别再出来晃眼睛了!”   ……   此时,漆黑的厢房亮了几盏灯,无问微微侧脸,只能瞧到一个妖娆多姿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没瞧见正脸。   随后只听得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丝丝绵绵的娇媚,像是一把勾子,直勾得人心痒痒的。   “叫人把热水送上来,我要沐浴。”   “是,柳娘子。”   “啊~对了,依人阁那边叫她们别去凑热闹,免得引火烧身。”   没一会儿,奴仆将热水给送了进来,此时房内只剩下了柳娡一人。   她走到屏风后,试了试水温,恰好。   今儿下午走了一趟工房,与工房的几个娘子商讨了一下午,天仙阁新品研配的一些事情,回来经过绮云阁,生意还是惨惨淡淡。   才刚脱了衣裳泡进浴桶里,只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尖叫。   柳娡神色严峻顿了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沐浴。   “柳娘子不好了,那威虎帮的人闹到咱们这儿来了,蛮不讲理要搜查一通,拦都拦不住。”   “哦?”柳娡想罢问道:“可知道他们要找什么人?”   “说是一个二十三四的青年侠士。”   “别让他们打砸东西,让他们搜;谁砸坏东西,砸了什么,就拿帐本子记清楚,好日后上门讨债。” 第56章   柳娡本想好好沐个浴, 此时已全无兴志,谴退了身旁的女使,起身拿过了屏风上的衣裳穿上。   这夏日热得厉害, 才刚出水,又被一身汗打湿。   她一头浓密的青丝还沾着氤氲之气, 丝缕贴在如白瓷玉的长颈上, 宛如水出芙蓉。   柳娡穿得单薄, 拿了团扇,走到窗前,藕臂利落的推开了窗, 迎着晚风,这才吁了口气。   无问躲在左边暗处,一身黑衣隐于这黑夜, 而她站在明处, 晕黄的灯火摇曳, 衬得她那张原本美艳绝尘的脸,越发精致绝伦。   无问瞳孔微张,直直的盯着她没能醒过来神来。   竟不知,会在此时此刻此地就这么再次遇到她!   外头突然一阵聒噪, 没能拦下那群莽夫, 破门而入。   柳娡慢条斯理的摇着手里金丝面团扇, 嘴角染了几分媚人的笑意。   一般遇着这阵仗,多数女子都会被吓到, 可柳娡一副从容, 身姿婀娜缓步走上前。   “几位大哥这是做甚?”   进来的几个大汉也曾瞧过这般绝色,依人阁的管诗诗,一半真美, 一半靠装神弄鬼。多瞧上几眼,人也就醒神了。   可眼前这女子,媚骨天成,一颦一笑都妖媚到了极致。   终是还有个理智的,五大三粗的男人,这会子讲起话来都细声细语了。   “咱们就是寻个人,看来也不在这儿,改天咱哥几个定来捧姑娘的场,告辞。”   “那慢走,不送。”   无问低垂着眉眼沉思着,她是这儿卖艺的姑娘吗?   讨她回家做娘子,要多少聘礼啊?无问长长叹息了声,无意中弄出了些响动还不自知。   柳娡匆忙走到窗边,问了声:“谁?”   ——骇!   无问惊了下,转身跃下了阁楼,隐没于这夜色之中再也不见。   果然是有人!确定这人走了不会再来,柳娡便没再放心上。   ****   单啼觉得从那日从依人阁回来,已经五天了,大哥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   今儿这天气总算凉了不少,不过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单啼见他抱着刀,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一脸烦闷。   再三试探了几番,无问只是问了句:“如何能搞到大笔的银钱?”   “大哥,你要这么多银钱……是做甚呐?”   无问睇了他一眼:“没什么,只是问问。”   单啼叹了声:“大哥,咱们都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有啥话不能敞开来说?”   “因为说了也无用。”   单啼细细一想,道:“那你说的这大笔银钱是多大笔?咱们说不定真能想想办法?”   无问这才有些动容,“那日,威虎帮抬了几箱金子么?那好歹也得比那几箱金子还要多点。”   单啼捂着心口,一阵窒息。   “那趁早还是死了心罢。”单啼无奈:“除非……”   “除非甚么?”   “除非你有一天认回真实身份,是什么皇亲国戚,或者什么一方首富,拿出这点银钱,还是不难的。当然,以现在情形来看,呃,做白日梦要比较快。”   无问顿时一顿心堵,牙一咬,心一横道:“如果直接抢呢?”   “抢,抢什么?”单啼有点发毛:“大哥,你莫不是真遇着啥事儿了吧?”   “莫慌。”   “我也不想慌,可我控制不住哇。”   走着走着,无问突然停下了步子,突然意识到再往前走就到了绮云阁。   一想到爱而不得,就万分糟心,失落的转了身:“回去吧,看样子快下雨了。”   “啊?啊……好。”单啼担忧的看了他几眼,只能祈祷着大哥能早点好起来。   走到巷口拐角处时,突然撞上一小童,若不是无问抚得住,就得撞个四仰八叉。   这小童不过三岁光景,模样生得特别俊俏,男女难辩。   “哪家的小童,跑这么急做甚?”   哪知,小童竟一把抱住他的腿,奶声奶气的喊了声:“爹爹!”   这一声叫唤,仿如一道天雷劈下。   瞧这小童,怕是缺少父亲的关爱,见谁都叫爹呢!   单啼差点以为他家大哥不知何时就在外头惹了风流债,还别说,这小童长得与无问真有几分相似!   无问一只手臂轻松就把小童捞起:“你哪家的小少爷?爹爹可不能乱叫!”   哪知小童跟他一点儿也不见外,反而变本加利的用小藕臂抱住了无问的脖子。   “爹爹从画里出来了!”   “你家在哪儿?认得路吗?”   柳纵掰着指头想了想:“画一个爹爹,变出一个爹爹;画十个爹爹,纵儿就有十个爹爹!”   无问一阵头大,哪家的傻儿子啊?!   “你要真有十个爹,你娘也是个人才。”   单啼却有独到见解:“这么小就会算数,怕是耳濡目染吧?是个小机灵鬼!”   柳纵认真的看着无问,自说自话:“纵儿想了想,一个爹爹好,十个爹爹会打架。因为,纵儿太可爱。”   无问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下,有些嫌弃。   “没见过这么小,就自恋成这样的。”   柳纵歪着小脑袋,想着自恋是什么?能吃吗?   无问瞧了眼天色,声线急切了稍许:“天要下雨了,你再不说你家在哪儿,那我只能报官把你丢衙门去了。”   柳纵:“纵儿要吃红枣糯米糕!”   无问:“行,买了红枣糯米糕,告诉我你家在哪儿。”   柳纵也不知懂没懂,迟疑的点了点头。   于是无问又带着他去城内一家点心铺子,买红枣糯米糕。   他们刚走,如月便焦急了寻了过来,眼睛红红的。   “小公子!小公子你在哪呀?!”   如月刚才带柳纵去前边摊贩那里买糕点,跟老板多买了几小样,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起先还没怎么着急,毕竟这地儿离绮云阁也近,柳纵是认得路的。   可她一路跑到这里,都没见人,一个小孩不可能走那么快!   除非……   如月全身瘆出一阵寒意,再也没多想,拼了命的跑到绮云阁。   此时柳娡正在阁中与阿蔓谈事情。   如月连门都没敲就冲了进来,“柳娘子!不,不好了!小公子他……他被人拐跑了!!”   ‘咣’的一声,柳娡手里的茶杯掉落在桌案上,从未有过的慌张。   “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在刚才!”如月喘着气,眼泪叭哒叭哒的往下掉,可能是害怕,猛的跪了下来:“柳娘子,是如月不好!如月该死!没有看好小公子。”   柳娡暗抽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阿蔓沉声道:“先调动手中所有的人手,在周围打听寻找,若晚上还没有消息,便报官去!”   柳娡想罢,吩咐道:“先别哭了,你去把大总管找来。”   ****   天色暗了下来。   租住的民房屋内。   无问与单啼看着眼前这个特能吃的小娃娃,吃完糯米糕,还想吃乳鸽,吃完乳鸽还要吃莲子羹,吃完了莲子羹还要吃糖葫芦。   这一下午嘴一直没停过,就是没说家到底住哪儿。   无问琢磨着,这小娃娃怕是个骗吃骗喝的,定是个惯犯!   “糖葫芦也吃了,爹……(呸)”差点被这小娃娃一并带拐了,“叔便送你上衙门去!”   “爹爹,小肚肚好难受,唔……”柳纵揉着圆鼓鼓的肚子,好像快要哭了。   “难受?”   “小肚肚疼。”   单啼收了衣服回屋,一脸惊诧:“这不能啊,买的东西都是商铺里干净现做的。”   无问抽了口气,寻思着这小娃娃不像假的。于是他赶忙抱过小家伙,招呼着单啼过来。   “你瞧瞧他什么毛病?”   “欸!”单啼赶忙放下衣服,过来给小娃娃把了脉,又仔细瞧了再三,看向无问时一脸严峻。   无问都慌了,别人可是一好好的娃儿,虽说自个儿找上门来的,可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说不清啊!   “到底是何毛病?”无问急切的问了句。   单啼抽了口气道,猛地抬头看向无问:“吃撑了!”   无问一阵窒息,赶紧夺了他手里未吃完的糖葫芦,一并丢到了桌上:“赶紧把这些吃的拿远点,要真撑死了,倒还做了恶人。”   单啼利落地收拾了桌上的吃食,又叮嘱着无问:“他现在肚子疼着,撑得厉害,大哥你尽量别动他,等过一会儿消化了些,我再熬点消食汤给他吃下,就能好了。”   “嗯。”无问不由得蹙紧了眉,这叫他带小娃娃,估计没带出个人样,就夭折了。   “呜呜呜……好疼!纵儿小肚肚疼!”   “啧,你可别嚎了,我就没见过有小孩能吃到把自己撑死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傻儿子!”说罢,还一脸同情的摇了摇头。   见他一直嚎,无问轻轻抱起他,把他平放到了床榻上,给他小心的揉着小肚子。   “你别乱动,等会儿就好了。”   好在柳纵还算听话乖巧,听话没嚎了,等好了些,单啼煎了消食汤,给他吃下。   似乎舒服了很多,小家伙就在床榻上胖乎乎的小短手掰着胖乎乎的小短腿,从左边翻到右边,又从右边翻到左边。   就是不肯睡!!   无问疲倦的撑着头:“为什么不把你早点丢衙门呢?说不定这会儿你家人找你找疯了。你到底还能不能睡了?”   带了一下午孩子,却比打上一架还累!   “爹爹摸摸。”柳纵伸着小胖手给他揉着太阳穴:“摸摸,不疼了。”   明明刚才还顶嫌弃,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无问心头突然一阵暖意。   “那你睡觉,你睡了,我的头就不疼了。”   “唔……”小家伙竟然很为难的皱起了眉,反复提醒着无问:“臭臭要出来了,臭臭出来了,好多臭臭哦!” 第57章   单啼刚从厨房进屋, 闻到了一股子屎臭味儿。   “大,大哥,你有没有闻到??”   无问一张俊脸僵硬得厉害, 稍稍凑上前嗅了下,屎味浓烈。   他赶紧摒了气, 退了开来, “去烧锅热水……”   单啼哭笑不得:“外边都下雨了, 估计今晚是送不早这小家伙的,这好端端的丢一孩子,外边肯定有风声, 明儿一早便出去打听打听,谁家丢了小孩。”   无问取了热水,给小家伙清理了一通, 可总觉得小家伙身上还有一股子味儿, 将小家伙扒干净后, 又去烧了两锅热水,准备给他仔细洗洗。   换好床铺,无问抱着光溜溜的柳纵去了厨房,水才刚洗开……   外边十几个衙役带刀破门而入, 便见无问提着已经洗净的小孩, 似要下锅。   “慢着!!”   无问猛的回头瞧去, 只见单啼的脖子已经架在了那伙人的刀锋上。   “你这个食人魔头!”捕头异常激动,一年前城内有个食小孩的恶魔, 一直没能抓到,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次被他们抓了个现形!   无问看了眼小孩,又看了眼沸腾的锅, 下意识解释了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是不是我们想的那样,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便知!拿下!!”   “大哥……”   无问暗吁了口气,没做多余抵抗,给了单啼一个眼神,很冷静道:“没事,问题应该不大。”   ****   庆幸柳纵当晚就给寻回来了,那衙门的捕头吐沫横飞的讲着当时惊心动魄,千均一发的时刻,吐沫横飞。   “眼看,那毫无人性的杀人魔头洗净了小公子,正要拿他下锅,我们的破门而入,挥刀将这魔头拿下!小公子总算安然无恙送柳老板您送回来了。”   柳娡心疼的抱着儿子,眼睛都红了,满是恨意:“那魔头要如何处置?”   捕头一脸正义,冷哼了声道:“等审完,就来一次游街示众,判斩首之刑!”   “好!”柳娡这才心气爽利了些,吩咐道:“去把赏钱拿来。”   捕头眼睛一亮,却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就是咱们份内的事情,不能收……”   嘴里说着不能收,可这手就是不听使唤,将跟前那十两黄金给接了过去。   柳娡:“这次多谢几位大人将小儿安然无恙寻回,这是应得了,请笑纳。”   无问与单啼被关进去三天,当地刑部郎中提审,对无问还用了鞭刑,不管无问如何解释,他们都一口咬定了他是凶手。   当天啥也没问出来,无问带着一身鞭伤回到死牢,一直都未说话。   单啼抱着双膝,眼睛都快哭瞎。   “真是好心没好报!难道这世道就能这样草芥人命?!”   无问手肘撑着双膝,入鬓的眉头紧蹙,看向单啼,道:“若实在无法洗涮冤屈,我就顶下所有的罪,还能换你出去。”   这谁也不知道,不就捡个娃儿吗?竟然就跟食人魔头扯上了关系。   “不行!”单啼想罢,情绪十分激动:“要死一起死,我就不信老天爷不开眼!”   无问嘲讽笑了声:“老天爷懒得很,他才不稀得睁开眼,瞧这满是污浊的人间。”   单啼哽咽着微微颤抖:“那也得换你出去。”   “为什么?”无问淡然一笑:“我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牵挂的人,可你还有牵挂。”   “大哥?”单啼无望的瞪着眼:“不会的……一定,一定会有转机!”   “问题好像有点大,这案子前后拖了两年,上头官老爷似着急着想结案。”   单啼抬手擦了把难忍的泪水:“这些年我兄妹仨人多得你照顾,无以为报,找了这么久,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   无问:“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要认命。”   这几天,柳纵一直缠着娘亲给他再画个爹爹。   柳娡得了空,又画了一张给他。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从画里出来找纵儿玩?”   自从那日走丢,柳娡对儿子满是内疚之情,又想到当时自顾自的一心把他带到世上,却让他没有父亲,是不是太过自私?   “纵儿想要爹爹?”   柳纵用力抱着画像:“睡觉觉,睡完觉觉,爹爹就回来了!”   说着乖巧的自己爬到了软榻上睡午觉。   次日,是那杀人魔游街示众的日子。   柳娡本来无意凑这热闹,但胆敢把爪子伸向她儿子,那就不能放过他!一定要让这魔头尝尝什么叫人间炼狱!   出发前,柳娡集结了一百号人在院中,人手一篮子臭鸡蛋烂菜叶子。   她叫如月带着纵儿在家里,与阿蔓一道乘着马车,还特意挑了个最好的阁楼视角,好观望这杀人魔头游街示众的凄惨景像。   俩人品着刚出来的晚茶,味儿没有初茶那般清新淡雅,不过浓郁得唇齿留香,刚刚好。   “来了来了!”阿蔓激动的叫了声,指着囚车里的大魔头。   眼看囚车由远而近,柳娡恨恨的将手里的帕子都拧成了麻花,安排的人齐齐提着篮子开始砸臭鸡蛋。   每一下,柳娡都觉得不够解恨!   “使劲儿砸!用点力!丢他!!”   阿蔓起身走到栏杆边往下看,咐喝着:“打他!这杀人魔头不得好死!”   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感应,无问偏巧抬头往左边阁楼看了眼,与柳娡四目相交。   柳娡虽然戴着面纱,但是无问认得那双眼睛,明媚似带着勾子,能勾人心魂。   “娡儿,解不解气?!要不要再多安排几十个人,追他一条街?”   柳娡咽了口吐沫星子,满眼惊慌,赶忙收回了视线。   “阿,阿蔓……”   “怎么了?瞧你竟然怕成这样?那魔头长得还人模狗样的,不凶恶的呀。”   “不是!”柳娡抓过阿蔓的手腕,欲哭无泪:“快,快叫他们住手,要玩完了!”   柳娡此刻是真的害怕呀!这王爷终究还是王爷,她再怎么跳,也跳不出他的手掌心去。   本来走的时候就不甚开心,这会儿自己再触他霉头,那简直跟寻死一般没差别。   不过瞧这光景,柳娡越想越心慌。   看来纵儿被他带走不是偶然,而是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她!如今已经知道纵儿的下落。   只是……   他怎么会落到官衙的手里?微服出巡?还是他有别的目的?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如今之计,只能努力将功补过,把戏做足,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真的!   “什么玩完了?”   “阿蔓,以后我再祥细与你说,不过我现在得立即去一趟官衙,你……你叫他们赶紧住手吧!”柳娡急得眼睛都红了。   说罢,提起裙匆匆忙忙乘着马车,打点好了一切,又赶去了官衙。   柳娡带着几人面见了官老爷,官老爷早有耳闻这天仙阁的柳老板的名号,很是欣赏。   “哈哈,不知什么风把柳老板给吹来了?”   柳娡也镇定不了,带着些急切,反正是做戏,那必然要做得真些。   “大人,这回是真的抓错人了!”   一听这话,官老爷就不高兴了,好不容易能结案,现在跟他说抓错人了?眼看这回晋升若是错过得等十年啊!   “柳老板,人命关天,可不要信口开河!我们的人当场抓个正着,你怎么能开口就断定抓错人了呢?!”   “那大人可有别的凭证?”   官老爷一阵憋闷:“怎么?你这是在质疑本大的判断与决策?”   “大人没凭证,可民女有凭证!”   “看来柳老板是有备而来?”   柳娡:“这一切确实是个误会,他是……他是我走散四年的夫君,更是孩子他亲爹,怎么可能会变成专食小孩的杀人魔呢?”   这官老爷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不怎么相信柳娡的话,就算相信,也得掂量掂量要怎么跟上头交差吧?   此时外堂传来一声高亢且急切的呼喊。   “大人!大人!!杀人魔,杀人魔真的出现了!我们的人在城外五里坡发现了他,现在已经控制了,在山林的附近,搜出大量失踪小孩的骨骸。”   官老爷傻眼了,柳娡急迫的提醒了声:“大人,我家夫君真是被冤枉的,还是先放人,去抓真凶吧!”   官老爷踱了下脚,烦闷的摆了摆手:“来人,去把那俩人给放了。”语毕,也没再理会这边乌七八糟,赶紧急匆匆的同手下一道出去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人生戏剧性的翻转,有时候比那戏本子里写得还要精彩!   等柳娡调动幽兰居能调动的女使,把新屋子收拾出来后,无问也刚好被人从牢狱里接了回来。   单啼被带去了另一间屋内换洗,无问被衙差送出牢狱时,外头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说是他家娘子派人来接他回家的。   他家娘子??   无问一路细细琢磨着这四个字,原来他竟是早已成亲了!   不过这也太巧了吧?竟在这种情景下,他们夫妻俩相认了,而且……   他家娘子好像还……挺有钱?   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陌生的娘子,无问并没有感到高兴,甚至心里还有些排斥。   洗漱完,下人们又准备了十几样美味佳肴。   单啼怔怔的坐在桌案前,暗抽了口气看向无问。   “大哥,你家娘子好像不是一般人哪!”   无问心头一沉,默默拿过了筷子,随后沉闷道了声:“吃吧。”   单啼也感慨良多,这大哥心里头可是有了管娘子,他又不记得之前的事情,突然多出个娘子来,确实有点糟心! 第58章   柳娡已经挑了好几件儿衣裳, 此时,阿蔓欢喜的走了进来:“真是累死了,不就让他们扔个臭鸡蛋吗?还想着要加钱唔……”   阿蔓瞪着眼看着柳娡, 拍了拍捂着她嘴的手背,柳娡这才放开。   “阿蔓, 莫要胡说, 臭鸡蛋不是我扔的!”   阿蔓狐疑的打量着她, “说吧,你到底做什么亏心事了?”   到了这个时候,柳娡也不好再瞒下去, 只好将事情从头到尾,简单给叙述了一遍。   阿蔓听罢,建议了句:“那要不然, 咱还是收拾东西连夜走吧?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两诸皆可抛!”   柳娡长吁短叹,左思右想:“两袖空空,要这自由也毫无意义呀!”   “你说你当时就这么不留只字片语跟人跑了, 他得多恨你?这会儿都追到杭州了, 指不定要怎么折腾你呢!贫与不富斗, 富不与官斗,何况他真实身份还是一堂堂王爷!弄死咱们不是摁摁手指头的事儿?”   “我没跟人跑!都是情势所迫, 实属无奈啊!”   阿蔓抱胸一脸凝重:“那你说实话, 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他?不然怎么会愿意把纵儿生下来?”   柳娡倒十分坦诚:“他那模样的男子,若想要对一个女人好,那个女人也难免会喜欢的!可是他要的东西, 跟我想的东西,完全是两码子事!我这些年拼命积累财富,就是为了不受制于人,怎么可能还会与他回到那金丝笼里去呢?”   阿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都这么多年还没把你忘记,人都追杭州来了,说明他对你是真心的。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能为了明明你,放弃王爷的身份呢?”   柳娡桃花眼一亮,“阿蔓,姜还是老的辣啊!”   阿蔓上前,替她整了整衣裳,老姨母慈祥的笑:“你瞧瞧,你瞧瞧,上天给你了这样一副容貌,不就是能让你把这些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吗?这不难的,去吧。”   柳娡没让人跟着,提着夜灯,就着皎洁的月光,一路来到了谢无量的门前。   她心中十分忐忑不安,而门内的那人更是如火焦灼。   柳娡做了个吸气,声气放柔了许多,敲了敲门,娇滴滴的问道:“您睡了吗?”   听到声音,谢无量虎躯一震,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还用‘您’?看来他与这个女人没有如胶似漆,更似相敬如宾。   既然这样,也好办得多。   “我睡了!”   这么早就睡了?怕不是还在生闷气,若是自己真的回去,指不定明儿他脾气更甚。   想罢,柳娡挤出一个娇媚的笑容,道:“那奴进来伺候您就寝?”   啊??谢无量心绪不宁,他以前对她不好么?用得着这般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是夫妻俩就总得相见。   “那,那你进来吧!”   “好,我进来了。”柳娡心中难掩雀跃,轻轻推门而入,掩上。   只见谢无量侧坐着也未看她一眼,晕黄的烛光下,他的侧脸更加俊魅无匹。   “王爷……”柳娡轻轻唤了声:“你怎么也不看看人家?”   谢无量听罢,又不经意扭头看向她,这一看,那颗原本沉入谷底的小心脏兴奋得几乎要跃出胸腔。   是她!竟然是她!!   “你是我娘子?”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其实……”为了能让官老爷打消疑虑将他放出来,临时扯了个谎,孩子虽是他的没错,但是他和她并无任何夫妻名份。   “大哥——!”才刚谈上两句,门应声推开,单啼拿了些吃食和酒进来。   看到有个陌生的女人正与他大哥黏黏糊糊,似乎谈着什么,便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谢无量:“说过多少次了,若有人在,进屋要敲门。”   “啊……我,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大哥??柳娡疑惑,他何时多出一个弟弟?而且……从她进屋的一刻,她便感觉,谢无量有点不太对劲。   “我送他出去。”柳娡冲谢无量笑了笑,送单啼走到了院子。   单啼抿着唇,语重心长的说道:“大哥三年多前遇了些事儿,摔到了脑子,什么也不记得了,这些年在外飘泊,吃了好些苦头,嫂子,大哥能把你找回来,真的太好了!他不记得过去,还请您要多担待。”   柳娡震惊的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三年多前?”   单啼将那日情景半厘不差的阐述了个遍,见柳娡神色异常,单啼小声问了句:“嫂子,您在听吗?”   “啊……我在听。”柳娡心情突如其来的沉重,“他会再记起来吗?”   单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些年我努力学习医术,可依旧治不了他的失忆症,不过这下好了,回了家,大哥就可以找更好的大夫,来给他治病。”   推算时间线,他出事的那天,正是她离开别苑的晚上,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就此再也想不起来了呢?   单啼什么时候走的,柳娡都没怎么注意,神情有些恍惚回到了屋里。   见她进屋时神色异常,谢无量若无其事道:“跟阿啼都聊了什么?”   柳娡若无其事道:“聊了些关于你的事,当日……我们的商队受到山贼袭击,你为了救我,引开了那些山贼,便再无下落,我只是感慨竟然会有再重逢的一天。”   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啊!她即不想回到金丝笼里,为何不趁机将他留下?   若是他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一定也会愿意的!   柳娡冲上前紧抱住他的腰身,日思夜想的美人突然投怀送抱,谢无量惊喜得都不知做何反应,幸福来得太快,让他都无所适从。   “夫君,留下来吧,哪儿也别去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过得开开心心的。”   谢无量想,他们以前一定很相爱!只是这些年,她一个弱女人,竟然撑起了整个家,对他一句怨言都没有,还这么温柔体贴,真是辛苦她了。   “娘子……”谢无量将眼前香软的人儿紧拥入怀中,那颗漂泊无依的心,好像终于有了停靠的归属。   “你知道吗?虽然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是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了你。”谢无量想罢,傻笑了声:“是不是很神奇?我一定很爱你,把关于你的一切烙印在了心上,即使脑子不记得了,可是心记得。”   柳娡突然眼睛不受控制的一阵酸涩,是啊,他应该是真的爱她的。   “你太傻了。”柳娡捧过他的脸,递上红唇,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了这样的诱惑,身体似乎有了某种强烈的记忆,想要她,好似要发了疯一般,想占她为己有。   柳娡感觉到腰间抵着的事物,低垂下眼眸,柔软的小手轻轻覆上……   “娘子,我想……”谢无量连耳朵都红透了,俯身爱怜的吻了吻她的唇,呼吸灼热。   柳娡手上的略施了力道,妖媚笑了声,低呐:“夫君想什么,都随你。”   谢无量一阵激动,猛的抱起柳娡往床榻那边走去。   一夜缠绵,谢无量醒来时,柳娡已不在身边了。   只听到帐外有纷杂的脚步声,桌椅声,水声……   谢无量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翻了个身,嘴角止不住微扬,真好,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感受到人间烟火的气息,平静而美好。   熟悉的脚步声走进了内室,一只白嫩柔软的手撩开床缦,谢无量伸手施力一拽,帐外的人儿整个跌进他的怀里,他抱着便舍不得再松开。   “你怎么没多睡会儿?”谢无量撩过她垂下的青丝,发现掩藏的暖昧的红痕,想到昨夜,自己有些失控。   柳娡:“这些年都习惯了,夫君现在要起吗?多睡会儿也没事,再过一个时辰我叫你起来用膳?”   谢无量:“我睡醒就不睡了,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柳娡眨了眨眼,疑惑:“做什么?”   谢无量无奈:“这些年我飘泊在外,也没给你帮上什么忙,你一定很辛苦,现在……既然我回来了,我想帮你分担。”   “啊……其实,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情。”   “这样吗?”谢无量似乎有些难过,但也没再说什么。   柳娡坐起身,拿过给他准备的新衣裳,要伺候他更衣。   “我自己来。”谢无量接过她手里的衣裳,“这种事,不能再劳烦娘子。”   柳娡心中一喜,捧过他的俊脸,亲了一口,“我家夫君真好!”   好吗?谢无量面对这样的夸赞,受之有愧,既未承担养家,又未替她做些什么,他这个夫君,是不是会有点多余?   柳娡用温水拧了帕子,递给了已更衣的谢无量。   俩人一道用早膳的时候,谢无量突然问了句:“我听到你昨儿叫我,王爷?”   “噗咳咳咳……”柳娡生生呛了口,谢无量赶紧放下筷子顺了顺她的后背,又给她倒了杯水。   柳娡喝了口水,缓了过来,冲他挤出一个笑:“夫君,姓王,名夜,夜晚的夜。”   “啊~”谢无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我真名叫王夜!” 第59章   柳娡撑着脸上的笑容, 给他从紫砂锅里又盛了一碗粥。   “夫君不用急着忙家里生意上的事情,你才刚回家,多歇息几日, 再让宅子里的下人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对了……”   “嗯?”谢无量抬头看向柳娡。   柳娡抿了下红唇, 道:“若实在无聊, 还有纵儿陪着你呢。”   “纵儿?”谢无量凝眉, 纵儿又是谁?   “是我们的儿子呀。”   “噗咳咳咳……”   柳娡赶忙递上帕子,谢无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喘了口气儿。   “我,我们……有儿子了?”   “是啊, 你还见过呢!纵儿可喜欢你了。”   谢无量更是惊诧了:“我见过?”   柳娡还未说完,只见如月带着柳纵欢快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一见谢无量,纵儿一点儿也不见外, 欢喜的就扑进了谢无量的怀里。   “爹爹!纵儿抱抱。”   柳娡叹息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血脉相连跟爹亲着, 有了亲爹就不要娘了。”   谢无量抱着怀里胖乎乎的小子, 脑子有些糊,这前前后后一连系起来,又不得不感叹这是缘份。   “他怎么就认得我?”谢无量捏着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   “哦,我给纵儿画过你的画像, 所以纵儿看到你的时候便认出来了。”   谢无量失笑:“那娘子的丹青一定妙极, 才让纵儿能单看画像将我认出来。”   看了眼外头的太阳, 柳娡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夫君, 我得出门了, 若是在家里呆着无聊,可让如月带你们出去走走。”   “嗯。”谢无量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暗暗叹息了声。   最近绮云阁的生意实在太差, 虽说天仙阁带来的利润够本了,但如今带动新货,全靠绮云阁的姑娘们。   一见柳娡进来,于妈妈和一众娘子们哭唧唧,昨儿晚上又是生意惨淡的一天,只要有那管诗诗在,绮云阁就被压一筹。   柳娡跟着谢无量那几年,见过的美人实在太多,说实在的,管诗诗这样的其实也就中上的样子,却压得他们绮云阁动弹不得。   柳娡吃了几口茶,静静的听她们诉着苦,大伙儿的荷包都缩水好长一段时日了。   “哎!”柳娡轻叹:“一个管诗诗就弄得你们束手无措,看来也是得加把劲儿,再好好督促你们了。”   “柳娘子,那你说怎么办?”   柳娡笑了声:“行了,去准备准备,今晚柳娘子我亲自上场,也是时候压压那管娘子的气焰了。”   等到了晚上,柳娡换好妆容,今晚果真还是惨淡,与隔壁依人阁的人声鼎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的去表演一场舞了,不过时隔这么久跳起来,依旧还是无压力。   毕竟管诗诗那种,还不至于真让她放在眼里。   一曲毕,台下的男人们看得都痴了,只嫌这时光太短暂,还来不及细细品尝欣赏。   看完柳娡,再去看管娘子,好像也索然无味起来。   次日,杭州城那些儒士一传十,十传百,绮云阁有个神仙人物,往台上一站,天地无色。   连管诗诗也不及她半分。   所有人道这是讹传,哪有这么夸张的?   第二日,来的人多了许多,全是抱着看好戏看笑话的心思。   一众儒士一边喝着酒,一边打趣儿道:“等喝完酒,将那柳娘子瞧上一眼,咱们便去依人阁。”   昨日那见过柳娘子姿容的男子笑了声:“到时候,我怕你是走不成了。”   “瞧瞧刘兄又说笑了。”   ……   独特的曲子响起,那群儒士痴醉点了点头。   “若是依人阁有绮云阁的曲子,那就堪称完美了!”   “不如叫依人阁将绮云阁的乐师请去,不也一样?有钱哪能办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据说这些曲子都是那柳娘子联手与一众娘子亲自编成,请了乐师去,几首曲子听腻了,还得回绮云阁来。”   ……   随着曲子响起,只见一道妙曼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交错的七彩绸纱上。   后知后觉的人群立时安静了下来,眼前这一幕,美得不真实,那穿着霓裳羽衣的女子,仿如云端起舞的仙子般。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此时,只有绝美的曲子绊这曲七彩云裳舞如梦似幻的,渲染着这浪漫的夜。   一曲毕,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仿佛都能惊觉,久久,他们才回过神来。   而眼前的神仙已经不见了踪影。   之后,任这些儒士再如何疯狂求见,都没能再将那柳娘子唤出来。   风水轮流转,半月后,依人阁门可罗雀,眼见着绮云阁风光无限,宋妈妈那双眼红得都快滴出血来。   管娘子自那日后,萎靡不振,又加之这般打击,已生了请辞的心。   宋妈妈再三劝说,管娘子去意已决,宋妈妈见如今强留她也无多用处,还不如再花重金找能压得住绮云阁那柳娡的人。   管娘子叫贴身女使给她收拾好包袱,临前突然心生了些不甘,便道:“咱们去绮云阁瞧瞧去,我倒要看看,那柳娘子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美艳不可方物。”   她悄悄去的,戴着面纱,穿得朴素,也未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站在了隅,瞧见她舞的那一支舞后,失魂落魄的走了。   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论才情论美貌,她还是远远不及那柳娘子。   “管娘子,我们要去哪儿?”贴身女使翠翠赶紧追了上来,瞧她神情黯然,劝说道:“其实管娘子已经够好了,只是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求强不得的。”   管娘子轻叹:“我自是知道,这人外人,山外山的,以前未能瞧见,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瞧,才觉自己什么都不是。”   “管娘子,您可得振作啊!”   管诗诗回想着刚才一幕幕,走神得厉害,就连对面走来了人都未察觉。   翠翠出言提醒,已是来不及,管诗诗一头撞进那人怀里,那人条件反射的伸手拉了她一把。   “多谢……”管诗诗抬眸,怔愣在当场。   这男人,不正是那日救了她,又砸了场子的人么?   谢无量神情略显不自在,微微颔首收回视线,直直朝绮云阁走去。   管诗诗红着脸,作了个深呼吸:“快,翠翠,我们跟上去。”   “啊?”翠翠也未想到那上面去,只觉这郎君虽是长得极好看,也不至于让她家管娘子上心,毕竟爱慕她的郎君实在太多。   “跟上去。”管诗诗掩了掩羞涩的脸,跟着又走进了绮云阁。   只见谢无量被绮云阁的姑娘直接带上了阁楼,便没再下来了。   屋内,柳娡正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繁杂的珠叉与流苏解下,铜静里,男人正安静的坐在桌前,一手撑着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   柳娡回头冲他明媚笑了笑:“夫君怎么今儿有兴志过来了?”   这句听着,让谢无量感觉自己像个嫖客。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在这种地方抛头露面,其实早几日谢无量就听闻了点风声,是强忍着到今日才寻过来的。   “我,我见你连着几日回来得都很晚,便过来瞧瞧。”谢无量说得很委屈,也没什么底气。   柳娡嘴角含着笑意,起身也未避讳,在他面前换起了衣裳。   比例完美的玲珑骨,长一分太长,短一分太短,她这样刚好。玲珑骨外包着紧致滑腻的皮肉,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恰到好处。   云鬓散落开来,衬着雪肤,回眸一颦一笑都叫人消魂。   谢无量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她身后,一只手将她紧致细瘦的腰身圈住,深埋在她香肩,狠吸了口气,低呐道:“我想让你多在家里陪我,不想你这样……”   柳娡浅笑,转过身搂过他的脖子,“这只是暂时的,过一些时日稳定了些,我就在家里多陪陪你?”   谢无量心情复杂:“你会嫌我太黏人吗?”   “不会啊,其实我还挺高兴的,你心里这么在意我。”   谢无量占有性的紧拥着她:“我不想老呆在家里,每天等着你回来,不然,你找些事情给我做?要是这边没什么事我能做的,我也可以出去找些事情干的。”   柳娡想罢:“好,明儿我叫沈管家带你去店铺转转,让他教你些东西。”   谢无量听罢,面上一喜:“那甚好。”   只是……那沈大管家每次看见他都阴沉着脸,倒是对柳娡格外温柔。   他家娘子太惹眼了,总叫那些人惦记。   可是他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便将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门。   “我们现在回去?”   谢无量闷闷的应了声,“我……”   “夫君,你那里抵着我了。”柳娡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撒娇抬头看向他,双眸狡黠。   谢无量略显窘迫,“等一会儿就好了。”   柳娡低笑着:“夫君不用忍着。”   谢无量一把将眼前的可人儿抱起,往内室走去。   一晌贪欢后,整座都陷入了夜的沉寂,柳娡披过薄裳,从谢无量的怀里坐起身,朝门外喊了声:“来人,去准备桶热水,我要沐浴。”   门外的丫头应了声:“是,柳娘子。”   谢无量舒爽的伸了个懒腰,从后面缠了上去,将她整个楼在怀里,“今晚我们还要回宅子里去?”   柳娡扭头吻了吻他的下巴:“太累了,不想折腾,等会儿夫君沐浴更衣,便在这歇息一晚,可好?” 第60章   谢无量温存笑了声:“好, 都听你的。”   次日一早,门外传来一阵匆促的敲门声。   谢无量已起榻了,正在穿衣裳, 看了眼还在熟睡的柳娡,他快步上前开了门, 那于妈妈瞧着眼前的郎君, 出色的外貌连她这个过尽千帆的老妈妈都有点遭不住。   “何事?”谢无量压低着嗓音问, 从骨子里散发着上位者的尊贵与压迫感。   于妈妈差点没给跪下回话,面色也不由严谨了许多。   “是件大事,得立刻告知柳娘子, 那隔壁的管娘子说要过来投靠咱们呢!人正在楼下,等着柳娘子过去。”   “管娘子?”谢无量凝眉,追问了句:“可是之前那依人阁的管诗诗?”   “对呀, 郎君也听过管娘子的名号?”   谢无量对管诗诗没什么兴志, 轻应了声, 吩咐道:“先让她等着罢,柳娘子还在睡梦中。”   “呃这……”   于妈妈还未说完,谢无量不再多言,利落的关上了门。   好歹之前也是依人阁的花魁娘子, 只有别人等她的时候, 可没有她等别人啊!   这响动其实在第一时间已经将柳娡闹醒了, 外头的声音也隐约听了好些。   “那管娘子在楼下等我?”   “啊?”谢无量讶然,走到床沿坐下:“原来你醒了。”   柳娡坐起身, 盘弄着垂在脑后的一头青丝, 一边道:“倒是个稀奇事儿,按理说她这依人阁的头牌,跟咱们绮云阁争了这么久, 就算不干了,就当她是家底捞了个够本儿,想转行当。没成想,竟扭头跑咱依人阁来了!”   谢无量眸光痴恋的看着他家娘子,一点也不关心那些个管娘子张娘子……   宽大的袖子滑落至柳娡的腕处,截出一截儿白腻细嫩的手臂,她骨头纤细,紧致的皮肉包裹着细骨,整个人看着虽看着纤瘦,却是有肉的。   瞧见谢无量在盯着她,柳娡面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夫君作甚这般瞧着我?”   “娘子好看。”   “再好看,不也有老的那一天?我若有一天人老珠黄了,夫君就不稀得看了。”   谢无量:“美人在骨不在皮,你就算老了,也是我最心爱的人。”   没想到,丢了那层身份,谢无量讲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特别招人。   柳娡亲昵的搂上他的脖子:“夫君,你现在这样真好。”   谢无量一听这句,心儿慌得厉害。   “是我……以前不好?”   柳娡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以前……夫君也是好的,就是……比较自我武断,不爱听别人说什么。”   谢无量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以前的自己,却不是什么好听的词,有些失落。   “多谢娘子不计前嫌,还愿意对我这么好。”   柳娡突然有些窒息,该慌的怕是她啊!   这万一安荣王想起过去的事情,会不会念及她今日好歹温柔以待的旧情?   俩人穿戴整齐去见了那管娘子。   此时桌上已经准备好了膳食,几个好热闹的娘子都躲在不远处看热闹。   柳娡招呼着管娘子一起与他们用膳。   管娘子浅笑:“不了,我吃过才过来的。”说话音,媚眼含羞,轻轻的从谢无量脸上擦过。   此时管娘子还不知道,谢无量与柳娡的关系,以为那谢无量只是柳娡的入幕之宾。   “柳娘子以前从不抛头露面,却也不乏众多郎君对你是趋之若鹜呢,如今柳娘子是觅得有情郎了罢?我瞧着这位郎君,确实俊美不凡,也曾捧过我的场呢。”   “咳咳咳……”谢无量被粥呛了口气,睨了管诗诗一眼,无情道了句:“不记得与你有照过面。”   管娘子顿时窘迫得一脸绯红,“是吗?郎君真是薄情呐!”   柳娡听着这一来二去的言论,心中略有不痛快。   “管娘子,我这儿暂时不缺人,依人阁之前不是一直仰仗着你吗?这会儿,你转身投靠了咱们绮云阁,宋妈妈还以为是我柳娡不识趣,抢了她的人。”   管诗诗来时还挺自信,就凭自己这容貌才情,还有之前那么多的忠实常客,绮云阁不会将到嘴的肉往外推。   如今一看,还是自己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管娘子被众人捧惯了,没吃过这瘪,顿时红了眼睛也未说话,好似是柳娡他们欺负了她一般。   翠翠护主心切,愤愤不平:“我家娘子也是过来问问一二,也不是诚心要投入你们绮云阁的,管娘子,我们走吧。”   管娘子擦了擦泪珠子,抽了口气儿,起身幽怨的瞧了眼谢无量,默默走了。   最后那一眼,正巧被柳娡瞥着,这会儿她算是全明白过来了。   管诗诗原来是冲着某人来的,看来安荣王魅力不小啊,不管是以前的王爷,还是现在的王夜,都遭人掂记!   “姐姐们在看什么?”此时寻梦练了琴过来,瞧见他们都躲在角落里,兴奋的讨论着。   几人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别嚷嚷,我们在看柳娘子的夫君呢!”   “能把柳娘子拿下的,那也得是像眼前这位郎君才貌兼备呀。”   ……   寻梦听着一通夸赞,顺着姐妹们的视线瞧去,虽说两年没有见面,但是远远这么一瞧,寻梦便认出了是无问大哥。   她差点冲动的上前相认,但细细一起又退却了。   在后院里踌躇了一会儿,她想着去找花雨,正巧见花雨从走廊这边朝她走来。   “姐姐!”花雨手里提着篮子,“我跟着厨房妈妈做了几样小点心,送来你尝尝鲜。”   花雨资质平庸,但绮云阁又不养闲人,便将她安排去了厨房帮工。   谁成想,花雨倒是对厨艺很有天赋,做菜特别好吃。   此时寻梦哪有心思吃什么点儿,将花雨拉到了偏隅,说道:“妹妹,你猜我今日见到谁了?”   花雨眨了眨无邪的双眸:“遇到谁呀?”   “我见到无问大哥了!”   花雨又惊又喜:“天问大哥?他在哪里?”   “他现在正跟柳娘子在一处用早膳呢,可是他为什么跟柳娘子认识呢?”   花雨:“我也不知道呀,哥哥一定在找我们,姐姐,我们去找无问哥哥,他一定是跟哥哥在一处的。”   “不行!”寻梦抽了口气儿,拉过了花雨:“柳娘子再好,她也是商人,再加上我们如今已入了贱籍,身契籍契可都在她手里,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这样冒然出去相认,讨不得半点好,指不定她又将我们转手卖去别处,那就更……”   “柳娘子她不会的。”   “你怎知她不会?”寻梦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以后被人卖了只怕都不知道。”   花雨绞着十指:“那,那我们就不找无问大哥了吗?”   “当然要找!”寻梦思前想后:“无问大哥与她一道用膳,模样还很亲密,断不是普通的关系。”   花雨歪着头认真想了许久:“那是恩客?”   寻梦无力叹息:“柳娘子主要营生还是天仙阁的,只怕也不是恩客那般简单。”   花雨:“可是我们又逃不出去,拿不到身契,也没银钱。”   寻梦十分断定:“无问大哥还会来的,找机会私下问,稳妥得多,现下我们还是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花雨用力点了点头,其实……在这里呆久了,她倒不是很想离开,外边的生活颠沛流离,就是她真的很想哥哥。   用过早膳,谢无量又提出想帮点忙干些活儿。   他总觉得自己一天天呆在宅子里,闲得快发霉了。虽然有小家伙陪着他,但是一家之中,哪有让自己娘子成天抛头露面,养家糊口的?   柳娡深知他心里的想法,便将他送去了天仙阁,叫来了沈恪。   “沈恪,你见过的,他是天仙阁的大总管,你要是真的想干活,便让沈恪带带你?”   其实交给沈恪,也不知是对是错,沈恪无疑是不喜欢谢无量的,柳娡不是看不出来 。   但沈恪是知道谢无量身份的人,做事应该会有个分寸,而且整个天仙阁,也找不到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带他了。   沈恪脸上没多余的表情,只是看了眼谢无量,又笑着对柳娡说道:“怎么突然想到要让……主君来这儿学活计?”   柳娡挤出一个笑来:“他见我太累了,想替我分忧解难,也是一片心意。”   沈恪猛的收回视线,深吸了口气,有些泛酸假装认真的拨着算盘。   “哦……行吧,主君我会看着的,你去忙你的吧。”   谢无量一听这话,有些不舒坦。   他是无知小儿吗?他不能自理吗?什么叫他会看着?   直到柳娡离开,谢无量端正了心态:“我能干什么?”   沈恪抬头瞧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哦,你在天仙阁里四处转转就成。”   转转就转转!反正第一天,他也得了解了解这里的摆设与来往的客人。   沈恪没想到,谢无量还真这么听话。   倒跟他当时在王府里那会儿,有些区别。   谢无量转悠了一个多时辰,有些累了,正打算找个地儿歇歇,却见两个娘子吵得正凶,并有打起来的趋势。   “丑八怪说谁呢?”   其中着淡黄色襦裙的少女愤怒的看着眼前着绿裙的少女怒问了句。   绿裙少女十分泼辣,双手插腰冷笑了声:“你说呢?”   黄裙少女不急不缓:“是啊,一只丑八怪不知自己丑,却还在骂别人呢。”   “虞菁菁,你这不要脸的贱人!你以为把脸刷白了,表哥会喜欢你吗?你少做你的王妃梦了!” 第61章   虞菁菁冷笑了声:“难不成你这庶出的还想飞上枝头不成?”   虞里里脾气比较火爆, 一张小脸憋得绯红:“那又如何呢?你是嫡出,也不见得爹爹就多喜爱你一分,就你那短命的娘, 爹爹早就把她给忘了。”   或许这句话是踩到了虞菁菁的忌讳,她狠狠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虞里里身子被打得踉跄了两步撞到了货架上, ‘哐当’一声, 货架上的货品掉落了一地, 脂粉扬在空气中,呛得人无法呼吸。   在粉尘飞扬中,俩个女人打得不可开交, 是一点脸面也顾不上了。   谢无量没多想,冲上前将这俩人用蛮力给拉开,再这么任她们打下去, 估计货架上的东西都得被她们祸祸完。   “哪儿来的莽夫?放手!!”虞里里怒瞪着眼前的男人, 气急败坏。   谢无量将这两人甩开, 指着地面散落了一地的脂粉:“东西毁坏得赔。”   虞菁菁嘲讽笑了声:“不关我的事,是她先动的手。”   说着,虞菁菁甩袖就要离开,谢无量将她拦下。   “姑娘, 你也动了手, 所以你不能走。”谢无量一脸无情:“要不然, 就跟我去见官。”   听罢,这俩姐妹才交换了一个眼色, 本来就是家族里的内部矛盾, 虞家在杭州城也算有头有脑,为此事去见官,实在有损颜面。   虞菁菁想着息事宁人, 将手里所有的银钱拿了出来递到了谢无量面前。   “我兜里只有二两白银,够了吗?”   虞里里撇嘴:“还说自己是嫡出,真是寒碜!我这有十两,拿去吧。”   谢无量没有接她们手里的钱,只道:“两位姑娘请稍等,我得叫沈大管家过来,给你们算算,多了退还,少了还请你们补上。”   沈恪瞧见一地的损坏物件,心儿抽抽的疼,拿过金算盘一合计,一点儿也没给她们便宜。   “两位姑娘,你们所损坏物件,一共五十两银钱,这十二两怕是远远不够。”   虞里里不信:“这么贵,你们店不会是讹人吧?!”   沈恪冷笑:“全杭州城都知道天仙阁里的东西就这个价,你们不信就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讹人!”   虞里里自知理亏,却很是不甘心:“反正,你们找她!”   虞菁菁白了她一眼,上前福了福身,还能讲道理。   “对不起两位郎君,打坏东西是我们不对,不过我们现在身上确实没有这么多银钱,虞家你们应该听过吧?”   沈恪挑眉,他道是谁呢?原来是虞家的人。   “听过。”沈恪不动声色。   虞菁菁道:“麻烦沈大管家帮我寄封书信回去,叫家人送些银两过来。”   沈恪:“只要能还上钱,这事儿好办。”   说罢,拿来了笔墨。   虞菁菁将毛笔递给了虞里里:“你写。”   虞里里瞪了她一眼:“为何是我写?明明是你砸得多!”   虞菁菁:“家里不是还有小娘给你兜着吗?反正爹爹也不喜欢我,就算写了书信送去,指不定没送来钱,还会被臭骂一顿。”   虞里里撇嘴,勉为其难的写了一封书信,吩咐要他们交到虞府周小娘手里。   这一等便到了傍晚,那送信的人进不了虞府,还花了点碎银叫人去请周小娘,哪知周小娘今次去庙里上香,还没有回来。   信辗转到了冬青手里……   冬青来虞府已有两年半余,顶着安荣王的身份,与虞贵妃扮成母子躲避着皇权纷争。   真正的安荣王一日不回,便一日只能滞留于此处。   前些日子,更有传言,安荣王早在三年半前遇刺身亡,虽然不能确切得知此消息来源何处,但是必然是太子那边的。   冬青无意与虞家姑娘牵扯太深,他本就不是真正的王爷,总有一天,他身份会有暴露的。   “那周小娘何时才能回来?”冬青把信给烧了。   带信的家丁摇了摇头:“不知,也没听到什么信儿。”   “舅父回了吗?”   “呃,老爷出去会友了。”   冬青无奈叹息了声:“我知道了,你去备马车罢。”   ****   此时店里都快要打烊了,才见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店外。   从马车下来一位丰神俊朗的郎君,只是面容冷峻不苟言笑,远远看着那份冷冽有些瘆人。   杀手是没有感情的,从小到大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听从主人的命令去杀人。   小二将冬青带到了阁楼的东厢房里,推门而入,里面安静坐着几人,似在等他。   冬青环顾了一下四周,当视线掠过谢无量的面容时,瞳孔微颤了下。   失踪三年多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表哥!”虞里里猛的起身,上前抱过了冬青的手臂:“你来得好晚啊,人家都等很久了。”   冬青不喜欢这样的亲昵,但他不能拒绝。因为他是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只能在利害中权衡。   虞家小娘子只道他是彬彬有礼,没有王爷架子。   沈恪看出来了,冬青的表情有些怪异,哪怕只有一瞬的表情变化,但是依旧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认出了谢无量,沈恪十分肯定。   见冬青与虞里里十分亲昵,虞菁菁心里像是有根刺,别开了脸去,不愿再多看一眼。   冬青没有说话,只是将带来的银钱放到了桌案上,转身便走了。   谢无量目送着他离开,凝眉:“这人……真是好奇怪。”   沈恪清点着银钱,问道:“哪里奇怪?”   谢无量:“说不上来,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认识的么?那就怪不得了。沈恪思绪有些许慌乱。   柳娡那天回来得比较晚,沈恪说想找柳娡谈谈帐目的事情,把谢无量支开了。   谢无量心里些许不痛快,但还是听话的率先回了卧房。   柳娡见沈恪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今日生意不好么?”   沈恪失笑:“生意挺好。”   柳娡:“那你何为烦恼?”   沈恪:“除了生意,你该知道,便只剩你的事情,能叫我烦恼了。”   这话很暖昧,柳娡心里听得明白,但是从未越雷池半步。   她很清楚对沈恪的感情,永远都是伙伴和朋友之间,她跟沈恪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种人。   把利益与自己的得失看得太重。   柳娡疑惑:“我的事?”   沈恪给彼此倒了杯茶水,神色凝重:“今天店铺里,来了一个人,这人是虞家的亲戚,具体哪一支旁系,我不甚清楚,只隐约知道是三年多前搬到虞家来的。”   “这人一进店铺,便神情有些不对,他好像认得安荣王。”   咚——!柳娡手里的茶杯掉落在桌案上,“他们说了些什么?”   “那人一句话也未说就走了。”   柳娡暗自抽了口气儿:“虞家在杭州是第一大户,倒还真没有仔细叫人盘查过虞家的来历。”   沈恪:“需要派人去打听打听么?”   柳娡点头:“得格外小心,毕竟虞家不是一般人家。”   沈恪:“我懂的。”   ……   谢无量沐完浴从屏风后出来,忽然听到院外有异常,这些年在外生存,警惕性更加的高。   拿了桌上的长剑正要出去,却见一道身影利落的从窗外翻了进来。   “什么人?!”   “王爷。”冬青做了个揖。   谢无量讶然,这不是傍晚那个人么?   就这么直呼自己的名字,必然是很熟悉的人吧?可当时为何没有表现出来?   “你认识我?”   很明显,谢无量不记得他了。   不过冬青寻思着这也很正常,在那个时刻,生死一线,哪还会记得谁是谁呢?何况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杀手。   “王爷这些年为何宁愿在外飘泊,也不愿回京师?”   回京师?这人干什么叫他回京师?他家娘子在杭州,他自然也会在杭州。   “我娘子在这儿,再说,京师也不见得就比杭州好。”   冬青一阵惊诧:“您……娘子?”   “你既然知道我,那你应该知道我早就成亲了。”   “是。”王妃什么时候也跟着他一起来杭州了?   谢无量一脸坦荡:“那就是了。”   “什么……是了?”冬青一个头两个大。   谢无量:“我觉得这儿就挺好的,何况我现在还有一个儿子,以后可能就在这儿扎根了,不会回京师了罢!”   冬青暗抽了口气儿:“王爷可想好了?”   谢无量点了下头:“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娘子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辜负了她。”   冬青默了下来,以前做杀手,是要控制自己的感情,可是这些年,他懂了好些人情冷暖,也突然能明白,谢无量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王爷的身份,大约是很喜欢王妃吧?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告知虞贵妃呢?   “说了这么多,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冬青。”   “冬青?”谢无量左思努力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到底与这冬青有何交情,“冬青,下次来你就直接走正门吧,不要翻窗了。”   冬青一阵窘迫:“我还以为王爷您有别的打算,所以想着隐僻一些的好。”   “我没有别的打算,能安生过平凡的生活便好。”   冬青:“王爷……不想再见娘娘一面?”   娘娘?谢无量疑惑:“你说我娘?她还在世?”   “呃……”冬青眨了眨眼,不知如何接茬,感情安荣王是天天盼望着虞贵妃去逝吗? 第62章   冬青也不知道他跟虞贵妃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是非, 但总归是母子,他也不好说啥。   “娘娘身体安康。”   谢无量感到了欣慰:“她老人家也到杭州了?”   冬青:“是的,三年半前, 娘娘便已经到了杭州虞家。”   谢无量踱着步子,笑道:“那冬青兄安排安排, 赶紧见上一面罢。”   冬青受宠若惊:“王爷唤我冬青便好。”   “何必这般见外, 你都叫我王夜了, 我称你一声冬青兄甚好。”   冬青欲言又止,“既然王爷如此抬举,小的也不会不识抬举。那小的便去安排您与娘娘见面的事情。”   “啊……好。”   话音刚落, 只见冬青翻窗走了。   谢无量拧眉:“这冬青……是不是脑子有点儿毛病?”   冬青回去的路上一直寻思着刚才与安荣王的种种对话,总觉得……安荣王脑子好像有些不正常??   谢无量在屋内等了又等,站在窗边远远瞧见柳娡走进了院子, 他赶忙跑到床榻前, 脱了鞋子, 假装睡觉。   直到开门的声音,谢无量慵懒的撑着身子,一副宽厚的模样:“娘子,你们谈完了?”   “是啊, 打扰夫君歇息了?”   “啊……其实我也才刚躺下。”谢无量乖巧的仰躺在床上, 踌躇着半晌才问了句:“你们都谈什么了?”   柳娡想到刚才与沈恪的对话, 表情略有些不自在,只要说了一个谎言, 那么以后就得用无数个谎言去圆第一个谎言。   “生意上的事情,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谢无量扯着嘴角笑了笑,“是吗?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最是不该怀疑自己的娘子与别的男人有什么,可是那沈恪看他娘子的眼神儿便不对劲!   而且有什么事儿不能留到早上说?都这么晚了还对帐!分明就是……谢无量气恼得又不敢往下想, 强迫自己入眠。   俩人今夜同床异梦,各想各的事儿,想着想着便也睡着了。   次日,谢无量没有同沈恪去店里,他想明白了,与其做那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不如先歇歇,想明白自己以后能干些啥。   再说,不是还有可爱的儿子吗?   如月如影随形的跟在谢无量身后,一脸惶恐不安:“主君,还是我带小公子吧?”   “不用。”   纵儿:“爹爹抱!”   谢无量回头冲如月笑笑:“他很黏我,你去忙你的事儿吧。”   “奴……奴婢没别的事儿啊!”如月欲哭无泪,她怕是要失业了。   此时,家丁匆匆朝谢无量跑了过来:“主君,那个(喘气)……那个门外停着辆马车,说是虞家的人,想请您去吃茶,不知?”   虞家?谢无量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冬青。   “我知道了,那人我认得。”   说着抱着纵儿走出了幽兰居,如月把纵儿弄丢过一次,不敢再懈怠第二次,便也紧跟着谢无量出了门。   冬青撩开帘子,悄声道了句:“上车说。”   谢无量将纵儿交给了如月,戳了下孩子胖乎乎的小脸蛋儿:“爹爹谈点事情,等会儿再和纵儿玩。”   说着上了马车,冬青赶紧起身做了个揖:“王爷。”   又来了,又来了!   “冬青兄弟,我都说了,不用这么见外,坐吧。”   “是,王爷。”   谢无量:“你今日来找我,便是要带我去见我母亲的罢?”   冬青点头:“娘娘已经在四喜楼的雅间等您了,您可能不知晓,这些年,娘娘想尽了各种办法四处寻您,都没有下落,还以为您真的……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无量只觉得有些怪异,商队遇到强盗,他坠崖失忆。按理说在没有失忆前,他母亲跟娘子应该也是其乐融融的住在一个屋檐下的。   可如今,母亲竟然是住在别人家中,而他家娘子竟然一次也没提过这事儿。   由此可见……   娘子与他的母亲,定然是婆媳关系不好,以往产生了很深的误会。   谢无量不由得问了句:“我家娘子与我的母亲以前关系如何?”   冬青假扮他这些日子,也了解了一些,但安荣王怎么突然来问他这句了?   冬青惶恐道:“以前还挺好的,之后好像生了些误会,娘娘便不太待见……”   “我懂了,我猜得果然没错。”看来等会儿见面还得小心说话才是。   “啊?”冬青一头雾水。   谢无量将如月也一并唤上,带着纵儿过去了。   冬青看着眼前的小王爷,长得白白胖胖挺可爱的。   “小王爷长得真像您。”   冬青都叫他小王夜了,看来是挺像的。谢无量逗着纵儿:“你爹是大王夜,你是小王夜。”   “纵儿是小王夜。”小孩儿也不懂,他爹说啥就是啥。   时隔三年半,母子再相见,已是物是人非了。   这京师一天一个样儿,因为安荣王失踪,她便也在此躲了三年多。   虞贵妃此时此刻哪能不激动?   “量儿!”虞贵妃仔细瞧了瞧儿子,相比在京师那会儿,黑了好些。   量儿?哦~应该是乳名。   谢无量也同样打量着眼前的虞贵妃,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不如一般母子那么亲密。   再加上眼前的妇人保养极好,穿戴得很是贵气,看着十分年轻,并不像是他母亲。   “您,真是我母亲?”   这句话,对虞贵妃来说简直跟心口扎了上百根针似的,摇摇欲坠。   “你这是何意?才不过三年多,便不想认母妃了?”   “我,不是……”   “母妃也不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宁愿离府这么多年不回京师,也不肯露面,你把母亲置于何地?又把你自己置于何地?!简直糊涂!!”   谢无量听着这话心情就越发沉重起来,“现在你口里说的那个女人,是我娘子。”   “你!”虞贵妃扶额,瘫软在椅子上。   谢无量不解,他母亲竟然对他家娘子成见这么深!   “母亲您也老了,该颐养天年,晚辈的一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算了,您这般计较,苦的不是自己么?”   虞贵妃气得脸红脖子粗:“本,本宫老了??!”   谢无量笑着从如月手中抱过纵儿给虞贵妃看。   “您看,您孙儿都这么大了,不服老不行啊,要不……您抱抱?”   “本宫不想抱!”虞贵妃双眼绯红,浑身气得直哆嗦,“你这个……你这个忤逆子!!”   谢无量没想到自个儿母亲会是这么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老婆婆。   怪不得他家娘子与母亲处不来,连他也不大能接受他母亲这般苛刻。   谢无量轻叹了口气:“母亲为何一直是住在虞家?”   虞贵妃顺了几口气,才愤愤道:“你兄长与父亲都对你下了毒手,还能容得下我?若不是你舅父一直收留本宫,只怕凶多吉少!”   “父亲和兄长为何对我下毒手?”谢无量抽了口凉气,真的心儿拔凉拔凉的。   “量儿,你啊……就是心太软了,到现在还蒙在骨里,还不都是为了至高的权利吗?皇家就是这样,向来都是拼个你死我活。”   “我们王家真的就这么不堪?”谢无量摇了摇头,这么想来,当年他与他家娘子坚定离开京师,一路南下,原是这般道理。   他竟有这么一群奇葩的家人,为了谋夺家业,连儿子兄弟都不放过。   “皇家向来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既然王家这么不堪,那我们不回去也罢。”谢无量拉过母亲坐下,“只是舅父那儿,您一直住着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虞贵妃气性消了好些,她如今也只有这么个儿子能依靠,不然还能指望谁?   看着他怀里可爱的小娃娃,无奈叹息了声,他跟那个贱婢连孩子都有了!也罢,王府那么大,也不是不能留她一个妾室的名份。   “你说得对,如今看来,还得早日回京。”   “母亲,您才是糊涂!”   虞贵妃心脏一紧:“这是何意?”   谢无量:“我是说,王家现在都那个样子,断然是容不下咱们母子俩了,再回去也只是自投罗网,自取其辱。”   虞贵妃急了,“那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儿吧?待你皇兄继承了那位子,就是他铲除异己之时,他……他不会放过咱们母子俩的。”   “既然王兄想要,那就给他好了,咱们在这儿不也生活得自在快乐?我是说啊,您从虞府里搬出来,我再回去与娘子商量一下,你既然不想与我们同住,那就安排一处独居给您。”   虞贵妃激动的起身,怒斥了声:“你怎能如此不上进?”   谢无量无可奈何看着她,“这不是上不上进的问题,人活一辈子,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也争不来。”   “你不争怎的知道不是你的?”   “我那个渣爹都站我王兄了,那自然不是我的了。”   虞贵妃别开了脸去,看来他儿子是被那贱人蛊惑了,再吵下去也无意义,反而会激化他们母子间的矛盾,破坏母子情份。   不如将计就计,先从那个女人下手,把那贱婢收服了己用,那这个儿子也就好掌控了。   “好了好了,我与你这些年不见,暂时不用急着争论这些,伤了和气。”   谢无量面上一喜:“是啊,母亲能这么想就好。”   虞贵妃笑了笑:“不如这样,虞府确实住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我就此跟你回你住处,见见你那位‘娘子’。” 第63章   得知冬青要走, 虞家姐妹一个闹腾,一个默默无声的将自己关在了屋内。   冬青向来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这些年, 他都与虞家姑娘保持着距离。   这三年东西不多,冬青没有与虞贵妃同马车, 虽然这三年多来扮演着母子, 人前也就做做样子, 人后主子还是主子。   待东西都搬上车,冬青才准备上马车。   “表哥!”虞菁菁双眼绯红,叫住了他。   冬青淡漠回头看了眼, 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虞菁菁咽下喉间的苦涩:“我们去别处聊?这里人多。”   冬青:“只怕不合时适,若是被人瞧见,难免招口舌是非。”   虞青菁的泪水说掉就掉,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不管我做什么, 你也不会回头看看我。”   冬青浓眉紧蹙, 心口没来由的一阵刺痛,“你带路吧,该谈的,今天都谈完。”   虞菁菁抽着气儿, 埋头走在前面, 冬青默默跟在身后也未作声。   俩人来到荷花池旁的凉亭里。   虞菁菁神色黯然看着这一池荷花, 咬着下唇,一肚子的委屈却不知从何说起。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冬青第一次安静的站在她身边没有离开。   虞菁菁破涕为笑:“知道吗?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我就觉得很安心。”   “嗯。”冬青轻应了声。   虞菁菁:“你跟那些权贵公子不一样,你一点儿都不摆架子,虽然表面冷冰冰的, 但是我知道表哥你不是故意的。”   冬青实诚道:“我是故意的。”   虞菁菁脸上闪过一丝错锷,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她肯定又以为他是在给她难堪了,虽说拒她千里之外也是事实。   冬青:“我不是我。”   虞菁菁秀眉紧蹙:“表哥,你在说什么?”   冬青表情无多变化:“假如我不是我,也不是什么王爷,虞二姑娘还会喜欢我吗?”   “你怎么可能不是你,你就是安荣王呀。”   冬青别开了脸去,心有些受伤,他从未羡慕过安荣王的一切,可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竟然在想,如果他真的是安荣王又会如何?   但是他不敢再往下想,因为他不是。   冬青:“我该走了。”   冬青无意再与她说什么,转身那一瞬,虞菁菁一个激动冲上前抱过了他的腰身。   “别走!”她哽咽着,很是伤心:“娘亲不是要我了,爹爹也不管我,我一个嫡女在虞府,过得连庶出都不如!你带我走吧!”   冬青喉结滚动,无情拉开了她腰上的手:“抱歉,我帮不了你什么。”   “谢无量!!”虞菁菁哭得歇斯底里:“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些年,你就真的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   “我不叫谢无量,我不是他。”冬青回头却不敢再看她一眼,他害怕,害怕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她看自己的眼神,从爱慕到有多不屑。   “你走!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你了!”   不喜欢他,不是挺好的吗?他只是一个杀手,一个杀手从来都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把命悬在刀尖上的人,是没有明天的。   冬青走得头也未回,只是那颗心,仿佛空洞得什么也没剩下。   ****   柳娡手里的活都没有做完,便火急火燎的赶了回去。   谢无量,谢大王爷这操作秀得闪了她的腰。   当再次见到虞贵妃时,柳娡默默的站在一旁咽着吐沫星子,虞贵妃也未搭理她,端着茶水只是吩咐着屋内其他人:“除了柳娡,你们都出去罢。”   谢无量看了柳娡一眼,不太放心:“要不然,我还是留下。”   “我让你出去!”虞贵妃怒斥了声。   谢无量拧眉:“母亲,您这脾气得改改,正常人谁能受得住啊?你有什么话,好些对娡儿讲,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虞贵妃要被气死了,一张脸青了又白,直到谢无量转身离开了内厅。   柳娡慌忙上前行了个大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民女柳娡,给贵妃娘娘请安。”   “呵。”虞贵妃冷笑了声:“民女?看来是脱了奴籍了呀。”   柳娡:“是王爷仁厚,让民女得以自由。”   虞贵妃摔下手里的茶盏,憎恶的盯着柳娡:“本宫真是小瞧你了,才几年没盯着你,你连儿子都生了!”   “民女也没想争什么,即来之则安之,孩子也是一样。”   “你这话是说给谁听啊?”虞贵妃压根不会相信,一个城府如此深的女人,瞒着所有人把现今安荣王唯一的继承人生下来,会什么都不图。   柳娡其实也没想她会相信,再加之她之前奴籍,虞贵妃骨子里就是顶瞧不上她。   “孩子,我们要了,但是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量儿的身边。”   柳娡猛的抬头看向虞贵妃:“要孩子?恕民女……听不懂。”   “他母亲再如何下贱,可这孩子身体里也流着谢氏皇家的血脉,所以他得回去认祖归宗,但他以后不是你的孩子,安荣王的长子,必须是正妃一房所出!”   柳娡黛眉紧蹙,“请虞贵妃三思!安荣王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但民女只有纵儿,他可以不是安荣王的孩子,但绝不能离了我这个母亲。”   “你大胆!!”虞贵妃怒斥。   ‘砰’的一声,谢无量紧张的推开门,见柳娡好不委屈的跪在地上,不由分说的上前将柳娡扶起,护到了身后。   “母亲!你怎么能这样?我们来之前,不是都说好了?”   虞贵妃:“我不知道她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但是我劝你能清醒点!”   谢无量歉意的看向柳娡,只能冷漠的对虞贵妃说道:“母亲,如果你还想在这里住下去,望你能改掉你的脾气,娡儿没有错,这些年家变,都是她尽心尽力的支撑着这个家……”   “咳~相,王爷,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可能是娘娘她刚回来有些不适应,火气大也难免的。”   说着拉过谢无量离开了内厅。   柳娡知道隐瞒不下去了,打算坦白从宽处理,否则再这样下去,她讨不到好果子吃。   “王爷,我去叫人备一桌酒菜,晚上我们一起在屋里吃?”   “好啊。”谢无量满眼含笑的看着她:“母亲她……你别放心上,我回头会再与她说说的。”   柳娡暗抽了口气,只是笑笑,没有再继续聊下去。   回到屋里,阿蔓看她走来走去,眼睛都快被她晃花了。   “你能坐一坐冷静下吗?”阿蔓无奈道。   柳娡心急如焚:“我不能冷静啊,你知道虞贵妃今儿跟我说什么?”   阿蔓就算不猜也能想到:“她想把纵儿带回去?”   柳娡:“你知道纵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不能让她带走纵走!”   阿蔓轻叹了口气:“胳膊拧不过大腿,你现在就算生意做得再大,再富有,又有什么用呢?王权一句话,便能将你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倾覆。”   柳娡踉跄了几步,摇了摇头:“那也不是我放开纵儿的理由。”   “可是你如何知道,纵儿回到王府不会更好?这天下谁又不想拥有那无尽的权利?”   “纵儿呆在我身边就挺好的!”   阿蔓拧眉:“柳娡,你这样就有点自以为是了。”   “阿蔓,到了这个时候,我希望你是站在我的身边的。我不要听这些话!”   阿蔓默了一会儿,轻叹:“可纵儿始终是那个人的儿子呀,你从一开始打算将他生下来的那天,就应该有所准备才是。”   柳娡:“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我甚至根本没想过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阿蔓:“要不然就我之前说的,带着纵儿我们一起离开,再重新开始。”   “我……”   阿蔓了然一笑:“看吧,我知道你舍不得,可这世上安有两全之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柳娡此时已经没了主意。   阿蔓想了想道:“不过你还可以好好跟他谈谈,他想听什么,你便说什么,把男人哄好了,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么?”   可如果哄着他,那就不是柳娡想要的生活,阿蔓说得对,鱼和熊掌焉能兼得呢?   过了今晚,还不知道是个啥情况。不过能苟一天是一天吧。   到了用晚膳时分,柳娡还提了一壶酒过来,见她拿了酒,谢无量讶然:“娘子今儿好雅兴,怎么突然想到要喝酒了?”   柳娡浅笑:“就是想与夫君喝两杯,你来这么久,也没有好好说过几句体己的话。”   谢无量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因为母亲一些话?是我对不起你,接她来之前,我应该与你商量好,就这样接回来,结果都闹得不愉快。”   柳娡连喝了三杯,谢无量夺过她的酒杯:“你别这么急,容易醉的。”   “醉了好,我就是想醉。”说着柳娡夺回酒杯,又连着喝了两杯,长叹了口气:“王爷,我有今天的生活真的不容易,我没想到会再遇到你。”   谢无量看她喝醉的模样,脸红红的,少了往日的精明,变得迷糊,别有风情。   “王爷,我骗了你。”   “嗯?”谢无量眨了眨眼睛,笑着刮了下她的脸:“你骗我什么了?”   柳娡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其实……其实我们根本没有成亲!” 第64章   这句话, 让谢无量怔愣了许久,瞪着眼看着柳娡不知道怎么接茬。   “没成亲?这是何意?”   柳娡一时间也不知道跟他如何解释。   “王爷,你现在把什么都忘了, 如果你想起以前,会不会恨我啊?”   谢无量暗暗抽了口气:“你这么好, 我怎么可能会恨你?肯定是我以前做得不好, 叫你吃了很多的苦。”   吃苦倒是不至于, 柳娡真的说不出口。   突然,只到谢无量轻轻问了句:“是不是我母亲一直为难你,不让我娶你?”   “呃……”柳娡眸光一亮, 握过他的手:“夫君,我是真的一心一意想要和你在一起的。”   谢无量顿时心中欢喜:“我当然知道,娘子……我也真心实意想和你过一辈子。”   “我, 我对你撒了谎。”   “我知道。”   “你知道?”   “是啊, 你刚才不是说, 我们其实没成亲吗?这多大的事?找个时间,我们把这些礼俗都补上。”   “夫君你真好,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柳娡冲他无奈的笑着。   “不是这个?那是?”谢无量心里没谱了。   “来, 来吃酒!夫君, 我先敬你三杯。”   “哦, 好啊。”谢无量眨了眨眼,被动的与柳娡碰了三杯酒。   “你感觉怎么样?”柳娡撑着脸颊笑问。   谢无量又径自倒了杯酒:“我酒量还不错, 这清酒真好喝。”   “好喝, 那你多喝点。”   半个时辰后……   谢无量看着眼前醉得神情有些恍惚的人儿,一脸心疼,夺过了她手里的酒杯。   “娘子, 还是别喝了,你看你都醉了。”   “我没醉!我看你才醉了。”柳娡冲他眯着眼笑了笑,喝醉的人永远都觉得是对方醉了,自己清醒着。   “我也喝得差不多了。”谢无量放下手里的酒杯,上前扶过她走进内室。   看他动作温柔,生怕弄疼了她,柳娡长叹了口气,扶上了他那张俊脸。   谢无量抬眸看向她,冲她明朗一笑,别提有多撩人。   柳娡靠进他怀里,抱着他不再撒手。   “知道吗?你挺好,可是我要不起。嗝!”   谢无量轻抚着她的后背,真情实感:“是我配不上你。”   柳娡揉着他的俊脸,痴痴笑了声:“傻子,你是王爷啊!堂堂安荣王,配不上谁啊?这天下女子,对你趋之若鹜,你只要勾勾小指头,她们就前扑后继,不死不休!你都不知道,你这个饽饽有多香呢!”   “王夜,安荣王?娘子……你在说什么呢?”   柳娡长叹了口气,推开他四仰八叉往床上一倒:“那倒霉虞贵妃非来掺一脚,本来王爷可以永远都做王夜,她偏偏要掺一脚!这也难怪,我是拐了她儿子,可我也是没办法呀!”   “娘子,我看你醉得厉害,尽说胡话,我去叫厨房给你煮碗醒酒汤。”   谢无量起身刚走了两步,一只枕头从后飞了过来砸上了他的脑袋。   谢无量抚着后脑,委屈又无奈的回头瞧了眼柳娡。   “我就打你个男颜祸水!祸水!!”柳娡坐起身,愤愤大骂。   谢无量惴惴不安,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娘子啊,可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儿?”   见她红着眼也不说话,谢无量缓缓坐到了床沿。   “莫非,是关于那个管娘子的事儿?其实我之前有见过她,不过我对她没有一丁点感觉的,我当时去见她,是错把她认成了你!”   柳娡捂着脸,烦躁得要命。   “不是这个事!你不懂我的苦恼,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讲。”   室内一阵死寂。久久……   “纵儿的亲爹,其实不是我?”   柳娡呆滞的转过脸盯着他许久,反问了句:“不是你的是谁的?你不会想赖帐吧?纵儿跟你长得那么像,你眼睛是不是瞎了?”   谢无量想了会儿,点了点头:“也是,纵儿是我亲生的,没错。除了咱们其实并没有成亲,那究竟还有什么?”   “其实……你本来还有另外三个老婆的。”   “哈?”谢无量惊立起身。   “后来,走了一个老婆,还剩两个老婆。”   谢无量一脸懵逼别开了脸去,脑子有些空白。   “我,我以前娶那么多老婆做甚?”谢无量半晌,弱弱的问了句。   柳娡长叹了声:“也算是政治连姻吧。”   谢无量抱着头,头疼:“我有三个老婆,却没有跟你正式拜堂成亲,但已经有了纵儿,那……我还有没有其他的……血脉?”   “没有。”   听到没有,谢无量长长吁了口气:“我以前的事儿都不记得了,不过……我觉得我们肯定是真心相爱的,不管以前被迫娶多少个别的女人,我都只爱你一个。”   柳娡缓缓抬眸看向他:“我们之间,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娡良心发现,也不想再继续欺骗他,再让他为这段情纠缠痛苦下去。   “我只是你以前府里的小婢,我是对你有好感,但那不是爱,至于我们厮混在一起,那……因为你是王爷,当今的安荣王!”   “我生下纵儿,也只是不想太孤单了。我……我从来没想过要真的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这次遇到也只是个意外!王爷,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只是想要自由,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有没有你,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对不起!”   谢无量一脸不信的瞪着绯红的双眼看着她,“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可能真的醉了。”柳娡抱着双腿脸着埋,声音发闷:“如果没醉,我不敢同你讲这些,等你想起过往,肯定恨不得想杀了我吧?”   谢无量猛的收回了视线,双拳紧握到发颤:“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你叫谢无量,你是安荣王,这里不属于你,你应该跟虞贵妃回到京师,去做你该做的事。”   “所以一开始,你都是骗我的?”谢无量失落的问她,嘲讽笑了声:“你从来都没有真的爱过我……”   柳娡心口微微刺痛,说一点感觉也没有,肯定是假的。   她也很喜欢他,所以与他做了那么多亲密的事,心甘情愿生下纵儿。可是有多喜欢他,也不见得,她最爱的人还是自己。   “王爷。”柳娡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谢无量猛的躲开了手,没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开了房间。   谢无量独自一人躺在屋顶上,枕臂看着那轮孤寂的月亮,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怪不得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原来是这样吗?   这一切都是假的么?不对,如果都是假的,为何他的心会如此紧揪在一起,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这一切都是假的,可他的心是真的。   他以前也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吗?会是她吗?过去与她到底是怎样的呢?   谢无量脑子一片混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晨光刺得睁不开眼,他飞身跃下屋楼,去了虞贵妃院里。   看到他一大早过来,虞贵妃喜笑颜开,叫人多备了一副碗筷。   “咱们母子俩,有多久没这样坐在一起用早膳了?”   谢无量打量了她一眼,喝了碗粥,才道:“我今早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同您商量。”   “何事啊?”   “过去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您可知道,三年半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虞贵妃猛然看向他:“什么叫……过去的事情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三年半前,我身负重伤,从山坡滚落下来,可能是撞到了脑袋,所以这些年,不是我不回去,而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虞贵妃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冬青!”   “娘娘。”冬青进了屋做了个揖。   “去把杭州城内所有医术高明的大夫都找来!”   ****   看着进进出出的大夫,柳娡坐在凉亭里,吃着茶点心不在焉。   阿蔓一边逗着纵儿,悄悄打量着柳娡。   “叫你委婉,你就是这么个委婉的?把什么都一下子捅了出来,是个人都受不了!”   柳娡视线温柔的落在纵儿身上,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再欺骗他了,毕竟他是纵儿的爹爹,做不到举案齐眉,但起码坦诚相待,等纵儿长大了,也不会叫他难做人。”   谎言也迟早会捅破的一天,早一天晚一天,都得面对。   自从有了纵儿,柳娡也改了好些,不再像以前那般自我。更多的时候,会考虑孩子以后。   假若她还只是她,而不是纵儿的母亲,她倒也不介意再撒个娇,说几句好听的话,为了保全自我,虚以尾蛇与他继续周旋。   阿蔓:“那你到底是何打算的?”   柳娡扯着嘴角笑道:“阿蔓,你不用为我担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不会真的把我如何的。但杭州这里的生意,我必须保全,这也是我以后唯一的退路。”   阿蔓何其聪明,听出了话里话外。   “你要跟他回京师?”   “只是暂时的,到那时也是迫不得己。执念再深,总有淡的那一天,多少人说爱天长地久,最后也抵不过时间的冲刷曲终人散。”   “倘若这个男人真的能爱你这一生一世呢?”   “不会的。”   “哎,我就没见过一个女子,就盼着对方早点把自己给忘了移情别恋,真到了那时候,你可别哭!”   柳娡笑得无比自信:“不会的,你又不是第一天了解我,除了纵儿,我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 第65章   同在一个屋檐下, 抬头不见低头见,却是相见不相识。   炎夏不知不觉悄悄流逝,早秋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两日。   柳娡这些日子出去的少, 多数在家陪着纵儿。   透过支起的小窗,院中荷塘被雨滴打破了平静, 泛起层层涟漪。   柳娡趴在窗前小榻上, 轻摇着团扇, 看着屋内正在独自玩耍的纵儿,嘴角微扬。   “纵儿,你也该睡午觉了。”   “纵儿想要爹爹抱。”   想来, 纵儿已经好几日不曾见过那人了,心里想着也情有可原。   柳娡起身,牵过纵儿的手:“走吧, 娘亲带你找爹爹去。”   走廊的木板被雨水溅湿, 柳娡怕纵儿滑倒, 将纵儿抱在了怀里。   小孩快三岁了,又长得白胖,抱起来还真费力。   这几天谢无量呆在屋里静养,啥也没干,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大块。   自那一晚后, 他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她。   她说不爱他,可却生下了纵儿, 从以前到现在, 满嘴都是谎言,他已经分不清楚,她哪句是真, 哪句是假了。   “爹爹!”一道奶声奶气的呼唤让谢无量醒过神来,纵儿用红头绳扎了两个冲天啾,小短腿跑得飞快。   谢无量心头一软,蹲下身将飞奔过来的小包子抱了个满怀。   “纵儿想爹爹了?”   “想爹爹。”纵儿搂着他的脖子撒着娇:“纵儿要在爹爹这儿午觉。”   谢无量抬眸看了眼站在门口未再前行的柳娡,率先开口:“等他醒了,我送他回你院里。”   柳娡嚅了嚅唇,“好,那……你的失忆症好些了吗?可想起些什么了?”   “好了许多,你放心,我会尽快好起来。”   柳娡低垂着眉眼:“嗯,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谢无量没有挽留,待她身影走远了,才回眸瞧了眼,久久收回了视线,抱着纵儿哄着午睡了。   虞贵妃屋内。   几名大夫一起商量再三,对虞贵妃说道:“这位夫人,谢郎君的失忆症用汤药医治的话,不是不能,只是见效比较缓慢,若想立杆见影,能有这等医术的,只有十里外茗雅居的那位先生,估计能治。”   虞贵妃眸光一亮:“你们说的可是君不遇?”   “正是!只是这位君神医性情孤僻,不爱财不爱美色不好美酒,不太好请。”   单啼在门外听罢,不由激动的推门而入:“我去吧!我也想替谢大哥做些事情,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把君神医请回来的。”   虞贵妃视线轻飘飘落在了单啼身上,这小子看着虽然傻了点,但是却对量儿很忠心。   “好,就由你去请那君神医,若你成功,必定重赏。”   单啼失笑:“我不要什么重赏,只要大哥能好起来。”说着做了个揖,转身撑着伞走进了雨幕中。   寻梦又等了好些时候,却再也没等来谢无量,连柳娘子都来得少了。   听于妈妈说,是家中生了些变故,却也不知到底是何变故。   寻梦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   她与花雨再三商量,决定要去幽兰居等。   花雨听罢,胆颤心惊:“姐姐,这样实在太冒险了,还不如把原由同柳娘子都说了。”   “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寻梦眼睛绯红:“连至亲的人都能为了那点银钱,将我们发卖了,何况我们与柳娘子又无沾亲带故。”   花雨默了下来,寻梦揉了下她的小脑袋:“你乖乖在这里等消息,放心吧,不管有没有找到大哥的下落,在黎明之前,我都会回来的。”   待夜深人静,寻梦避开守夜的下人,穿着黑色的斗篷,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以前随云绮阁里的姐姐来过一次幽兰居,特意记了路。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辰,她终于来到了幽兰居外。   寻梦蹲在后门的矮墙后面,正寻思着该如何进去,却见月夜下,几个黑衣人飞身跃进了院子里,每个人都拿着武器。   寻梦惊惶得瞪大了眼睛,一时乱了分寸。   她到底该不该叫喊?假若无问大哥与啼哥也在幽兰居,会不会受到袭击?   谢无量睡眠很浅,那些人悄悄挑开窗时,便已惊醒,他猛的拿过枕边的剑,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见几个黑影从窗口跃了进来,大约是冲他来的。   慢慢逼近后,对着床榻便是一通乱砍,谢无量提气一剑划开帐顶,飞身而出,杀了个回马枪。   巨大的声响立时惊动了院里守夜的护院。   幽兰居里的护院不多,平时也不会想到有这种暗杀的事情发生。   听到响动,富贵儿提了刀,带了所有手下朝这边赶了过来。   这几人武功深不可测,但谢无量与富贵儿的身手,也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还有十几个护院打下手,立时这些黑衣人也没讨得什么好处。   “说,谁派你们来的!”谢无量怒问道。   黑衣人交换了个眼色,本来不想打草惊蛇,如今再斗下去恐会节外生枝,便有退却之意。   谢无量没打算轻意放过他们,没有多想追了上去。   此时,寻梦壮着胆子喊了声:“有贼啊!有贼啊!!”   听到人呼喊,那群黑衣人慌了,提刀便朝寻梦砍了过去,寻梦躲避不及右手臂被伤了个血口子,那人正要补上一刀,谢无量及时赶到一脚将那人踹开。   其他几人趁机逃入了黑夜中,再难寻踪迹。   谢无量一剑挑开那人的面巾,“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谁派来的?”   突然那人面露痛苦之色,一股黑血从嘴角流出,瞪大着双眼断了最后一口气。   竟是吞毒自尽了!   “别管他们了,叫人先报官,这里有个姑娘受了重伤,赶紧找大夫!!”富贵儿喊了声,把已昏迷过去的寻梦抱起,匆匆往屋里走去。   动静这么大,柳娡他们早就醒了,顿时幽兰居亮起了明灯。   之前比较慌乱匆忙,待定了神,谢无量看了眼床榻上脸色灰白的姑娘,越看越眼熟。   两年多时间,小姑娘长得很快,变化也很大的。   但谢无量最终还是将她认了出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现在单寻梦受了重伤,失血过多,请了大夫过来医治了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谢无量扭头对富贵儿道:“可否麻烦程管事去十里外的茗雅居,将单大夫请回来?这受伤之人,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子,若是……”   富贵儿没有推脱,点头道:“好,我这便快马加鞭,将人请回来。”   此时柳娡穿戴整齐,也赶了过来。在门口遇到了闻迅而来的虞贵妃。   柳娡福了福身,虞贵妃也懒得理她。   “量儿!量儿你没事吧?伤到哪了?”虞贵妃慌忙上前查看。   谢无量抚着虞贵妃坐了下来:“伤的不是我,是她。”   说着指了下床榻上的少女。   虞贵妃白了一眼:“你没受伤就好。没想到风声传得这么快!竟是一点血脉之情也不念,这么想置咱们母子俩于死地啊!”   柳娡听得胆颤心惊,三年半前,谢无量突然失踪又失忆,绝不是什么意外。   谢无量眸光幽沉,不再言语。   柳娡走到床前瞧了瞧,一脸讶然,这不是她们绮云阁的寻梦吗?   她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   谢无量瞧出了些端倪,“我们出去说。”   “好。”柳娡点了下头,跟着谢无量走出了屋内。   虞贵妃提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忍忍又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个妖女,迟早得收拾了,才能让量儿安心回京师。   俩人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并肩走在月夜下了。   气氛有些凝重,谢无量也未看她,只道:“屋内受伤的那个小姑娘……”   柳娡:“她是绮云阁两年多前买来的。”   谢无量不由感叹了声:“你可知,我和单啼找了她们姊妹两年多,也正是因为寻她们,才一路南下来到了杭州,本以为这辈子找到她们是无望了。”   柳娡心头一颤:“竟是这么巧?”   谢无量:“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   柳娡见他转身要走,情急之下,拉过了他的手:“王爷!”   谢无量睨着她紧握的手,半晌,柳娡黛眉微蹙,又缓缓放开了。   “你在生我的气?”   谢无量别开了脸去,“我不知道……”想罢,又不由失落一笑。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娡抿着唇,不安追问着:“什么这么做?”   谢无量:“你既然不爱我,又为什么要生下纵儿?”   “王爷不喜欢纵儿吗?”   谢无量深吸了口气:“算了,我想你也不会明白,至少我们想的根本不在一个点上,这世间最无法强求的是感情,你救了我,或许你对我也并非全无真心。”   柳娡:“当然,我对王爷……是真情实意的。”只是她天性如此,又或许,还未爱他爱到无法割舍的地步。   只因这句话,谢无量心软了,明知道她说的真情实意,也许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可他依旧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直到次日清晨,单啼才匆忙赶了回来,满头都是汗。   好在寻梦现在已经苏醒了,大夫来看过,脱离了危险。   兄妹俩再次重逢,抱头痛哭流涕,单啼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安抚着妹妹安心躺下,她还有伤在身,不宜情绪太过激烈。 第66章   单啼真的没想到此生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他守在旁边一直照看着她未离开。   寻梦说道:“我昨天出去时,答应了花雨天亮之前一定会回去,这会儿她没有等到我回去, 定会着急。”   单啼轻抚着妹妹的头:“你放心,我这便去找柳娘子说去。”   “单啼哥哥, 柳娘子她……”   单啼冲她笑笑:“柳娘子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嗯。”寻梦这才放下心来, 多年来的心病, 仿佛在这一瞬都好了。若是父母亲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安心。   单啼走出院子,只见无问正与冬青在低语着什么。   见他过来, 冬青做了个揖,转身离开了。   “大哥!”单啼微蹙着眉:“我想找大(嫂)……找柳娘子,有些事情同她讲。”   谢无量没多言, 只道:“她亲自去接花雨了。”   单啼眼中一片感激:“真的?她真的愿意放花雨和寻梦自由?”   谢无量失笑:“应该不至于这般不讲情面, 况且寻梦与花雨这些年在绮云阁也过得挺好, 并没有过亏待。”   单啼脸上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也知道柳娘子断不是那种无情之人……”   谢无量拍了下他的肩膀:“我的病多劳你费心了。”   “大哥说哪的话?我只是想替你做些事情,况且我主动请缨去十里坡找君不遇,也有自己的想法, 那君不遇我早有听闻他医术过人, 若是能随他学个一二, 那该有多好。”   “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谢无量似乎心不在焉, 匆匆几句话后, 便转身离开了。   单啼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变了很多,究竟是哪里变了, 可他又说不上来。   柳娡将花雨一并从绮云阁带到了幽兰居,让她陪在寻梦身边,安心在幽兰居里住上些时日,好好养成伤。   单啼便也安心继续去请那君不遇出山。   谢无量这段时间依旧在服用汤药,脑海里会有一些模糊又熟悉的片段呼之欲出,清醒的时候,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大夫说,这是吃了药,脑内淤血可能渐渐化去所带来的一点影响。汤药只能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但是虞贵妃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再这么等下去,只怕人命都要没了。   好在京中还有不少他们势力与太子他们抗衡,只要他们能顺利回京师,便能调遣施令,控制现在失控的局面。   单啼倒也十分诚心实意,第一天来便说明了来意,但是君不遇没有理会他。   他会自主的在人家院子里照顾起那些药草,松土施肥。   几日后,院里的药草长得更加茁壮了。   君不遇这才与他说了一两句:“你对花草照料似乎很有心得?”   单啼得意笑了声:“那是,祖上八代都是种地的,我从小就与这些打交道,近些年对药草这些又有研究,所以才懂一点。”   君不遇挑眉,“天儿热,不如过来饮杯茶?”   单啼面上一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了屋檐下,坐在了案前接过君不遇递来的凉茶。   “那个,君神医,我家大哥……”   君不遇打断了他的话:“我明儿要出远门,大约十天才回来,正缺个帮我打理院里药草的人。”   “哈,我可以!”   “这样吧,我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若是我十天后回来,院里的药草一根不少,我便答应与你走一趟。”   单啼满是激动:“君神医,就这么说定了啊!”   君不遇点了点头,“屋子也可以借你住上十天,毕竟来回也太过累人,时间多,就能更好的帮我照料好这些药草。”   “那,麻烦了。”   “这些药草都很名贵,希望你能悉心照料。”   “我会的。”   ……   单啼将这个好消息迫不及待的送回了幽香居,虞贵妃看了书信,这才有了笑容。   “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用处。”   花雨和寻梦回了绮云阁,这两年多来在绮云阁里,日子平静安好,不愁吃穿,这回又因柳娘子而寻回了哥哥,心中的芥蒂便一下子消除了。   那管娘子听说柳娡不在的几天,又来好几次,每次只是喝酒,喝完酒便默默离开。   柳娡自然知道,这管娘子大约是在等谢无量的出现。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虞贵妃来幽兰居已有月余,好在这宅大挺大,柳娡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况且虞贵妃也深知现在是在她的地盘,不好找她什么麻烦。   在虞贵妃看来,柳娡这妖女并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月余,虞菁菁没有等到冬青的消息,只得亲自提了些自己做的小吃乘着马车过来了。   巧好冬青与谢无量以及虞贵妃三人正在小厅里议事。   听到下人说虞家嫡女来了,虞贵妃脸色阴沉,冷笑了声:“好歹也是虞家的嫡出姑娘,竟是这般不知体面。”   下人瞧着眼色行事:“那小奴便将她打发了回去?”   冬青眸光微动,隐忍着站在谢无量身边,双手紧握成拳,却是什么也未说。   谢无量吃了口茶,说道:“既然来都来了,就请人进来罢。”   虞贵妃睨了谢无量一眼,没有再作声。   没一会儿,只见虞菁菁拎着食盒走进了小厅,朝虞贵妃欠了欠身。   “菁菁给姨母请安。”   虞贵妃:“你坐吧。”   “多谢姨母。”虞菁菁悄悄用余光看向冬青,神色黯然,随后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拿了出来。   “我来时,做了些姨母和表哥爱吃的,希望姨母和表哥能喜欢。”   谢无量笑着拿了一块糕点吃了口,说道:“我很喜欢。”   虞菁菁讶然,这人她记得之前在天仙楼里见过,却不知为何,总瞧着不简单。而且,表哥一直站在他身边,神色肃静。   虞菁菁微偏着头打量着他,问道:“这位郎君又是谁?”   虞贵妃沉声道:“他就是你的无量表哥呀。”   “姨母,您是不是糊涂了?他怎么会是无量表哥,明明表哥是他呀!”虞菁菁指向冬青。   冬青做了个揖:“表姑娘,冬青只是一介侍卫罢了。”   谢无量:“菁菁表妹,愣着作甚?请坐。”   “可是……”虞菁菁还想说些什么,被虞贵妃打断。   “我还是劝你,莫要再胡言乱语的好,叫你坐,你便坐罢!”   虞菁菁若是再不明白,就是傻了!她心情复杂的坐了下来,全程脑子一片空白,他们说了些什么,她也没能听进去。   末了,听到虞贵妃道:“时辰也不早了,量儿身子还有些不适,需要注意歇息,你也回了吧。”   虞菁菁猛的回过神来,起身请了安后,便提着空了的食盒离开了小厅。   谢无量对一旁的冬青道:“不送送她吗?”   冬青犹豫了许久,抱拳做了个揖紧跟了出去。   虞贵妃提醒了句:“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卫而己,再怎么样,虞菁菁还是虞府嫡出姑娘,岂能相配?”   谢无量神色冷峻:“倘若真心换真心,又有何不可?”   虞贵妃蹙眉,气他生在权贵之中,却还是那般不识大体,不肯清醒。   冬青跟着走到巷口,虞菁菁没有回头,见她就要上马车,冬青深吸了口气叫住了她。   “虞二姑娘。”   虞菁菁顿住步子,挤出一个难堪的笑来,回头看向冬青。   “一个侍卫,就做好侍卫该做的事情,我们就当作今天是第一天相识,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冬青心口一阵搅疼,面上却不动声色,“冬青。”   “冬青?”虞菁菁失笑:“如今一看,人一般,连名字也取得一般般。对了,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喜欢的是表哥。”   冬青眼眶蓦地一片绯红,虞菁菁没再看他一眼,匆匆上了马车。   他站在巷口,目送着她的马车远去,这场大梦终醒。   “保重。”他呐呐低语,落寞转身离开。   回了虞府,贴身女使见他们姑娘脸色苍白,泫然欲泣,直奔向寝房,扑在床上倒头恸哭。   贴身女使第一次瞧见她这模样,“二姑娘?您这是咋了?”   虞菁菁抽泣着:“都是假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什么假的?奴婢怎么听不懂您在说啥呢?”   虞菁菁拉上被子盖住了脸:“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出去罢!”   是夜,屋内燃了烛火,谢无量近日也无其它的事,便早早沐浴,准备歇息了。   看到屋外守夜的身影倒映在门上,谢无量想了想,唤道:“冬青,进来说会儿话吧。”   冬青紧握着手里刀推门走了进来,“王爷。”   “想不想喝酒?”他回来时,谢无量便觉他情绪低落,虽然他已经尽力在掩藏了。   冬青神色凛然:“王爷安危第一,属下不能饮酒。”   谢无量轻叹了口气:“我的武功也不在你之下,那些人第一次刺杀失败,不会这么快再卷土重来,坐吧。”   冬青低垂着头,依旧没有坐。   直到谢无量沉声道:“本王命令你坐。”   “是。”冬青领命,这才坐到了桌案前。   谢无量轻笑,将藏了一坛子酒拿了过来,“阿啼不在,你就陪我喝酒说说话吧!不用太拘谨,现下就咱们俩人。”   见冬青依旧一脸严肃,谢元量无奈:“我人前要装模作样,人后还不能做自己?这三年多,多亏了你在,我没有把你当侍卫,私下咱们可以兄弟相称。” 第67章   冬青抬头看向他, 嘴角噙了些笑意。   “是王爷抬爱了。”   谢无量给彼此倒上酒,也未再理会他,现在, 他只是想找个能一起喝酒的人。   或许心底也正焦虑难受,冬青见他豪饮, 便不再拘谨什么了。   酒过三巡, 冬青有些醉了, 难免情绪难以自持。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羡慕过王爷。”   谢无量失笑:“羡慕我?”   冬青:“王爷乃人中之龙,位高权贵, 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堪比的。”   谢无量摆了摆首,“我倒希望,我从来不是什么王爷, 我只是平凡的小人物, 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就这样慢慢到老。”   冬青:“等王爷想起一切便不会这么想了。”   谢无量大约也猜到了他的心事。   “虞家二姑娘,没有追回来吗?”   冬青:“不了,她是千金之躯,我怎么配?”   谢无量拧眉:“那你可有与她说过?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   “说了又如何?不说又如何?我一直觉得, 他虽然看着我, 可是却在看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王爷。”   “她看着你, 那就是你!”谢无量长叹了口气:“随你,倘若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我这个外人说再多又有何用?”   冬青默了下来, 埋着头没再说话。   ****   十日后,君不遇从外地回来,看到院子里的药草从未长得这般葱郁茁壮, 心情出奇的好。   此时单啼正拿了肥料走进院子,见君不遇正从井边打了水洗漱,脸上一喜。   “君神医,您终于回来啦!”   君不遇冲他笑笑:“这十日,辛苦你了,单小兄弟。”   单啼还是第一次见他笑,感觉请他出山替无问看病有希望了。   “君神医,那个……我之前说的……”   君不遇无奈一笑:“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何况你将我的药草照看得这么好,我挺感激你的。这样吧,我今儿实在累了,明儿一早便随你去幽兰居一趟。”   单啼高兴得差点跳起脚来,“我,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嗯?”   “我对岐黄之术十分有兴趣,这些年都是自学学了些,可是……我自学常常找不着北,用了无用功颇多,不知您……缺不缺弟子?”   这倒让君不遇认真的考虑了起来。   他独自一人生活惯了,也觉得没有牵伴比较省事,天天跟这些药草打交道,还真没想过要收什么弟子。   见他沉默不语,单啼以为他不愿意,难免失落:“没,没关系,我何德何能呢?”   君不遇见他自贬,心头一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虽年纪不大,但做事沉稳又为人实在,很讨人喜欢。只是,我收你为徒,倒还真除了一身医术,也没什么好给你的。”   “君神医说哪的话?您肯收我为徒,那就是天大的好处!我不要什么东西,啊……应该说我会努力孝敬师父!”   此时水烧开了,君不遇起身,倒了两杯茶,说道:“正好茶也沏了,过来吧。”   “啊?”   君不遇失笑:“你不说要拜师?虽是草率了点,但心意到就行,不需要那么多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实在的,我这人平生自在惯了,不喜欢有牵绊,但即是缘分到了,那就顺其自然。”   单啼听罢,箭步上前捧过了茶水奉上:“师父请喝茶。”   “嗯。”君不遇饮了茶,单啼跪下嗑了三个响头。   君不遇将他扶起:“好徒儿,为医者,要有一颗仁心,钱财是其次,不管你将来医术再高明,切不可忘了根本。”   单啼点头:“我懂了。”   次日一早,单啼便带着君不遇去了幽兰居。   君不遇行医这些年,虽然医术高明,却跟贫苦人打交道比较多,诊费几乎可乎略不计。   像这种大户,他反倒医得少,毕竟他们请不动他,还有银钱请别的大夫医治,别的大夫要真的医不好,才会再三回他这儿来请。   室内一片沉寂,君不遇只留了虞贵妃和单啼在屋内,替谢无量诊断后,只是默默坐到桌前,叫单啼研墨。   虞贵妃冷声道:“到底如何了?”   君不遇未理会她,虞贵妃愤然起身:“你若是医不好他,本宫便拿你是问!”   君不遇嘲讽笑了声:“这位夫人稍安勿躁,真医不好,您发再大的气性那也于事无补。”   “你……”   “行了。”谢无量打断了虞贵妃,沉声道:“您先出去吧,这里还有单啼呢,他懂得医理,君大夫讲些什么您也听不懂。”   虞贵妃无奈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了屋内。   见母亲走后,谢无量真诚道:“君大夫,刚才失礼了。”   “无妨,我拿银子给你治病,诊金也高,不算白治的。”   这句话明明白白,跟他们撇清关系,不沾一点情义。   谢无量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人还真难打交道。   写下方子,君不遇又拿出了一排银针,“我给你金针过穴,配以良方,将你脑内的淤血散去,不出十日,便可痊愈。”   “好,有劳君大夫。”   单嘀一直在旁边打下手,一边仔细学习着君不遇下针的手法。   替谢无量扎完针,君不遇不愿多做逗留,回居所又太折腾,便在城内租住了一个小屋,以方便看病。   待他走后,谢无量对单啼说道:“你认的这个师父,脾气可真古怪,怕是不好相与。”   单啼笑着一边收拾着桌子和药方:“其实师父人挺好的,就是人独来独往惯了,大哥若真心待他,他自然也会真心待大哥。”   “难!”谢无量摇了摇头:“我都留了他这么多次,他都一一回绝,连口茶都不愿意多吃。”   单啼冲他笑了笑:“师父确实不太喜欢说话,但是医术很高明,师父也说了,十日之后,便能让大哥痊愈。”   谢无量若有所思点了下头:“其实,这断时间我也想起了些事情,就是有时候,不太愿意再多往下想。”   单啼不解:“为何?以前大哥不是很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谢无量:“我到现在才知道,有时候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也是挺好的。”   “可我还是觉得,人得有过去,才算是完整。”单啼看着药方,一脸认真。   “也许吧。”   “大哥,我出去给你抓方子,下午会回来。”   “嗯。”谢无量目送他离开,心事重重吃了口茶,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眸光渐冷。   自君不遇给他看诊之后,谢无量每一日都会想起许多事情来。   单啼一天天看着他,便觉越发陌生。   最后一次看诊,君不遇收了银针,也未看他,只道:“大人约是想起很多事了,没想起来的事情,也不用着急,只要照着这个方子再吃半个月,就能都想起来了。”   谢无量:“其实,都忆起得差不多了。”说着,吩咐手下给他送了不菲的赏钱。   这钱君不遇一点儿也未推诿,不然他拿什么去救济那些真正贫苦,看不起病的人呢?   “多谢。”   “不用谢,君大夫也说了,钱不是白给的。”谢无量看向冬青:“送送君大夫。”   “是,主君。”   “单啼,你留下吧,我有些话想与你说。”谢无量叫住了他。   “哦,好。”单啼又转身坐了回去。   “过几日,我打算回京师,我们也算是十分投缘,你若有意,便可带寻梦与花雨一起随我回到京师。”   单啼心头一跳,想也未想便回绝了。   “大哥,我在这儿很好,如今我不只找到了妹妹们,还有了师父,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能跟你回京师了。”   这个答案,其实也在预料之中,但谢无量又难免有些伤感。   “好,你即已有了决定,我便不再强求,日后你有何难处,便可随时来京师,安荣王府寻我。”   单啼狠抽了口气,他知道谢无量的身份不简单,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他竟是大名鼎鼎的安荣王。   因最近天仙楼里定制了一批新货,柳娡忙到深夜才回来。   一回来连晚膳也顾不上吃,心里便记挂着纵儿。   这个时间,纵儿大约是睡了。   她放轻了脚步来到了纵儿的屋内,却不见纵儿在小床上。   柳娡微蹙着黛眉,转身走出屋,正见如月拿了薰香进来,每晚纵儿睡下,如月都会燃薰香,驱赶蚊虫。   “纵儿呢?”   “小公子正在屋里睡呢。”   柳娡心口一窒,焦急道:“我刚进去,根本没人。”   如月大惊,似是不信急冲冲跑进了屋内,发现床榻是空的。   “柳娘子……这,这不可能啊,我之前是看着小公子入睡的,才得了空点了薰香进来。”   柳娡此时冷静了下来:“你莫急,我大约知道他在哪了。”   “奴婢跟您一起去。”如月点过灯笼,正要出门。   柳娡接过她手里的灯笼:“今夜你也不用再等我们回来了,你早些睡。”   “柳娘子……”   见她一副不安自责的模样,柳娡笑着安慰道:“这不怪你,此时纵儿大约在他爹爹那儿呢。”   听到此,如月才舒了口气:“那,那就好。”   好么?怕是不会太好。柳娡暗自叹息了声,心情凝重的提着灯沿着走廊去了谢无量住的院子。 第68章   柳娡来到他屋外, 敲了敲门。   等了会儿,里边传来谢无量低沉平缓的回应:“进来。”   柳娡推门而入,见他正执笔写书信, 她轻轻瞥了眼,谢无量竟拿过东西挡着了, 似是在堤防她。   虽说是个小动作, 可柳娡颇为受伤, 以前他可从来不这样防着她的。   “我来,是接纵儿。”   谢无量没有理会她,继续写着手里的书信, 直到搁了笔,才拿过一旁晾凉的茶水,吃了两口。   “纵儿在我这儿挺好。”   柳娡面上虽笑着, 心里已经把谢无量骂了个遍。   “纵儿晚上会吵的, 要是吵着王爷睡不着, 那就不好了。”   “有老嬷嬷看着他,而且他睡在偏房,再吵也不会怎么样。”   柳娡暗自抽了口气,不想再与他周旋下去:“如此, 不如直说了吧, 王爷究竟是想做什么?”   谢无量咂了下嘴, 说道:“纵儿是我的亲骨血,过几日我回京师, 势必会带着他一起回京, 堂堂王府的小王爷,怎么能流落在民间?再者,以你言行, 也不见得能教出什么好德行来。”   柳娡暗暗咬着牙,却又不敢反驳:“是啊,王爷品行端正,自然是不会同我这般人有什么交情的了。纵儿这几年一起在我身边长大,他离不了我,王爷再如何瞧不上我,可我也是纵儿的亲生母亲!”   谢无量冷笑:“亲生母亲,也不是他的嫡母,安荣王府的长子,应该身份尊崇,由他的嫡母亲自教养。”   “嫡母?”柳娡气得差点失控,颤声道:“王爷说的可是你那位假仁假德的苏王妃?”   “住口!”谢无量怒斥了声:“你是何身份,竟敢置喙王妃?!”   柳娡心口一紧,“我是何身份,王爷不是比我更清楚?如今我也不是王府里的奴婢,别忘了,王爷已还我良籍,我是自由身。”   “柳娡!”谢无量咬着牙,一步步朝她逼近:“你真当本王不能拿你如何?”   “王爷当然能随意拿捏民女,您是王爷,民女无权无势,拿什么跟王爷您斗呢?”   谁知,谢无量却是狡黠的笑了。   “你倒是提醒了本王。”谢无量负手踱了踱步子:“也是,本王曾经惯容你,从未拿身份压过你,却换得你目中无人,变本加厉,看来,不能对你太好,否则,你还真当自己了不得。”   柳娡咽下几分苦涩:“纵儿他……”   “本王再说一次!”谢无量重申道:“纵儿是我的儿子,是未来王府的继承人,他的生母身份卑微,不堪教养,本王会另寻有德才之人教养他。”   “你不能这么做!”柳娡怒瞪着他,谢无量已经踩到了她的底线,有点过份了。   “本王能不能这么做,由不得你。”谢无量一意孤行。   柳娡知道,如今再与他硬碰硬,是讨不着什么好的。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恨……”   “不。”谢无量清冷无情的眸,缓缓落在了她脸上。   “我对你不是怨恨,是憎恶。”谢无量似是不再稀得看她一眼,别开了脸去。   柳娡眨了眨酸涩的眼,挤出一个笑来:“我以为,我们之间就算没有了爱,也不应该有如此深的恨。”   谢无量闭目深吸了口气:“你离开那个晚上,我还一直在想,如果你能回头,我便什么都不计较,可是你没有回头,你不但没有回头,这些年,你过得很好。一次,一次也没有想过我吧?”   “不是!我……”柳娡心虚的垂下了头:“偶尔是有想过的。”   谢无量回头看着她:“本王待你不够好么?”   柳娡心口一窒,如实道:“王爷待我是很好的。”   “本王待你很好,所以你就狼心狗肺,随意践踏我对你的好?”   柳娡猛然抬头,眼睛绯红的看向他:“我从未这般想过,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   “对我好?”谢无量嘲讽笑了声:“好到在本王一心护着你,却差点一剑穿心的那时,头也不回的跟别的男人跑了?”   “一剑穿心?”柳娡只知道他靠近左心口的位置有个伤疤,他说或许是之前走江湖时,不小心被仇家刺伤的。   于是她也没有再多问,没想到,会是在她离开那时,差点送了性命。   “我不知道,若是我知道你受了伤,肯定会回来的。”   “还想骗我?”谢无量只觉好笑:“你觉得,本王现在还会再相信你说的话?柳娡,从今以后,你说的每一个字,本王都不会再相信!”   柳娡的心口猛的仿佛被什么给刺了下,疼到几乎忘了呼吸,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所以王爷,想打算什么折磨我呢?只要王爷肯消气,我任凭王爷处置。”   谢无量有些无力,却又对她无比憎恨,恨自己对她付出所有的真心,却仿佛投入了一潭死水里,毫无波澜与回应。   “柳娡,你这人,天生无情,永远都不会懂的。”   柳娡咬了咬唇,不知何为很难过。   “那纵儿……”   “你这般聪慧,应该知道本王是何打算。不是说要赎罪么?本王给你这个机会,你若是表现得好,本王也不会那么无情,不让你见纵儿。”   柳娡默了许久,双手微微握拳。   “好,我答应你。我会随你回京,只要你不为难我身边的人,偶尔能让我见见纵儿,你想要如何,我都依你。”   谢无量:“你以为,你这样本王就会心软?柳娡,本王可以很喜欢你,所以甘愿将最好的给你,只要不是触及底线的原则,皆可以舍去。本王也可以不喜欢你,就像初见那时,看你卑微如蝼蚁。”   柳娡突然浮现初见他的那一天,在院子里跪了很久,他连正眼都未瞧她,直到她跪得腿都麻了,他冷漠的让她爬了回去。   又或许,之后他对她太好,竟忘了那一天,其实他也可以对她那般冷漠无情。   “滚!”   柳娡身子微颤了下,福了福身,默然退出了房间。   谢无量心中郁气凝结,愤恨将桌上的笔墨扫翻在地,胸膛起伏不定。   “既然你不在乎我对你的感情,那今后也别享受这般温存。”   柳娡失魂落魄的在院子里游荡了许久,睡意无全。拿了一壶酒,坐在庭前,想看看月亮。   可今晚乌云重重,连月光都见不着了。   一如她心中布满的阴霾,抑郁沉重。   直到酒壶空了一半,身后传来一道低魅的嗓音。   “大晚上的,怎么独自坐在这儿喝酒?”   柳娡回头,冲沈恪笑了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沈恪看着十分难受,别开了脸去,不忍再看。   “笑不出来,就不要勉强自己。”说着,挨着她坐了下来。   柳娡抱着那壶剩下一半的酒,堤防着他:“可别是想偷我的酒喝吧?”   沈恪失笑:“你呀,真没心没肺,我这么关心你,你却只关心我是不是要偷你的酒喝。”   “毕竟,就这半壶了。”柳娡又倒了杯酒,饮下,长叹了口气。   “沈哥哥,我走了之后,这些生意就由你代劳了。”   沈恪:“我有什么好处?”   柳娡撇嘴:“你还说我?你不也没心没肺,我都要走了,你却只关系能得到哪些好处。”   沈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把富贵儿一并带上。”   “带上他做甚?”   “他武功好,路上真遇到什么,还能护你周全。”   柳娡摇了摇头:“不,我得把他留下来,他走了,你可就太累了。至于这一路会遇到什么,反正有他在,真遇到什么危险,他再恨我,也不至于眼睁睁看我丢了性命吧?”   “再者……”柳娡顿了顿,又道:“富贵儿天性单纯,回京后环境复杂,真假难辩,他留在这里,安心与你照料着生意,还能一生安然无忧。”   沈恪失笑:“倒似无情,却是有情。”   柳娡看向他:“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说着柳娡慷慨的倒了杯酒递给了他:“看在你这么了解我的份儿,请你吃杯酒,吃了这杯酒,我们来生还做朋友。”   沈恪看着她,却没有接她手里这杯酒。   柳娡递了递杯:“怎么?嫌弃了?”   沈恪笑着别开了脸去,默了好一会儿,才接过了她手里的酒。   “朋友只做今生,不做来世。”沈恪仰头将杯里的酒饮尽,吁了口气,久久,说了句:“若有来生,就给我一次机会,如何?”   柳娡贪着杯,漫不经心道:“嗯,可以啊,百年后你躲得了孟婆汤再说。”   看着她那似是说笑的模样,沈恪认命的长叹了口气:“你这个无情的女子啊!”   酒喝完了,柳娡也困了,临前拍了拍沈恪的肩膀,郑重道:“照顾好生意,这是我最后的退路了。”   沈恪目送着她进屋,落寞笑了笑,守着那乌云遮蔽的月,一夜都未见月明,大约是天意。   几日后,柳娡随谢无量坐着马车,离开了杭州。   走得匆忙,许多事情都未来得及交待,不过有沈恪在,倒也不用特别担心。   从那天开始,柳娡只见过纵儿三面,这会儿正与虞贵妃同乘一辆马车,也不知道虞贵妃对纵儿如何?   看着眼前温存的情人,变得冷漠无情,柳娡不太适应。   这几日从京中来了许多加急的信件,谢无量一边看着手中的信,伸手扣过茶杯,吃了口空气,愤怒砸下了杯子。   “倒茶!”   柳娡抽了口气儿,黛眉微蹙,敢怒不敢言,这男人是不是上年纪,脾气变得这么大了! 第69章   柳娡只得老实给他倒了杯茶。   谢无量指尖才刚触碰了杯子, 剑眉紧蹙,怒瞪着她:“你想烫死本王?”   柳娡再三忍耐,挤出一个笑来:“那再倒一杯, 王爷不必如此生气,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谢无量默声盯着她, 执过毛笔, 醮了醮墨水, 正在回信。   柳娡倒了新茶水,还微烫,拿在手里吹了吹, 待凉了些正要递过去,马车一阵颠簸,全给洒在了谢无量写了一半的信纸上。   柳娡瞪着眼, 感到窒息。   “你是故意的?”   她摇了摇头, 艳红的唇微抿了起来。   谢无量丢下了毛笔, 端看着柳娡,冷笑了声:“还是说你只是想引起本王对你的注意?”   柳娡又连连摇头:“绝非如此!王爷您还是……好好写书信?”   她拿过新的宣纸,在他面前摊开,压上砚台。   “过来一点。”谢无量突然命令着。   柳娡跪着双膝, 往他面前挪了挪。   “再过来一点点。”   柳娡无奈, 又朝这人挪了一点, 突然他长臂一拽,将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禁锢动弹不得。   “王……王爷?”   “正经事做了这么久也累了, 我们就来做点不正经的。”   “不正经?王王爷这么正经的人,不太适合做不正经的事儿,还请王爷再三考虑!”   谢无量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探进她的裙子底下, 开始作乱。   咬耳低语:“这会儿倒是有点廉耻之心了?难免矫情。还是,柳娘子就喜欢这种调调?”   “我不喜欢!”柳娡挣扎了会儿,却是无事无补,越是挣扎,温香软玉在怀,越使得他放荡。   直到感觉谢无量那儿正用力的戳在她腰上,柳娡不敢再乱动了。   “怎么不动了?”   柳娡扯着嘴角笑了声:“王爷何时有这种癖好了?”   谢无量挑眉:“以本王对你的了解,指不定是欲擒故纵的戏码呢?”   “王爷您想太多。”   “那就当是本王想太多罢!”语落,猛的一个翻身将柳娡死死压在身下。   “这是在马车!”柳娡提醒了句,希望他能做个正经的王爷。   “正好,增加点情趣。”   她越是拒绝,谢无量却越是亢奋,三下五除二将柳娡扒了个彻底。   一开始还有点霸王硬上弓的意思,没过多久,柳娡态度就软了下来,毕竟从原则上来说,柳娡也没有什么损失,而且还能及时行乐。   尝过她的滋味,任何一个男人怕是对别的女人都提不起兴志。   谢无量觉得她在这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餍足之后,柳娡只觉浑身黏腻,不是很舒服,便推了推他。   哪知,谢无量霸道的扣着她易折的柳腰不肯松手。   高挺温热的鼻尖在她耳鬓蹭了蹭,声音带着余韵后的磁性沙哑。   “除了我,你还有没有过别的男人?”   柳娡猛的转身,看着他许久,原本有些怒意,却又突兀一笑。   “王爷你猜呢?”   谢无量笑了声:“你敢说有,我就敢杀。杀他之前,我会让他看着你在本王身下,是副什么浪荡模样。”   柳娡微红着脸,默默别开了脸去。   “无耻!”   谢无量终是放开了她,披了件衣裳,又继续执过笔,重新书写信件。   到了客栈,柳娡要了一桶热水,好好泡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只见谢无量正抱着纵儿在认字。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纵儿了,哪怕她可以对所有人无情,但是对纵儿始终是割舍不了的牵挂。   “纵儿!”   “娘亲!”纵儿从谢无量身上跳了下来,扑进了柳娡的怀里。   娘亲身上熟悉的香味,叫他安心。   柳娡一脸祈求看向谢无量:“能不能今晚把纵儿留下?他肯定也很想我了。”   谢无量没有拒绝,柳娡赶紧道了声谢。   见她抱着纵儿那温柔的模样,不置可否,她是一个好母亲。   这个女人是自私的,哪怕他是纵儿的亲生父亲,在她的心里也没有百分百的认可他存在。   但纵儿不同,纵儿是她生出来的,那便是她最亲密的人,她对纵儿的爱,是毫无保留的。   谢无量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她拼尽一切要离开自己,却愿意生下纵儿的原因了。   “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见谢无量要走,纵儿小手又不舍的拉过了他。   “爹爹也陪纵儿睡。”   谢无量下意识看了眼柳娡,柳娡猛的别开了脸,假装没有听到。   “床太小了,爹爹回自己房里睡,纵儿早点睡觉。”   纵儿有点不高兴,虽然失落却没有无理取闹。   柳娡抱着儿子,轻声哄着睡觉觉。   纵儿抠着自己一边胖乎乎的脚丫子,一脸好奇:“娘亲,爹爹为什么不留下来陪纵儿睡呢?”   柳娡拍着纵儿的后背:“床太小了。”   “床不小,比纵儿以前睡的大。”   孩子想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那明天纵儿就去找爹爹一起睡?”   “纵儿想和娘亲还有爹爹睡一起。”纵儿一脸期盼。   柳娡摸着小家伙的头,笑容有些落寞,生下纵儿的时候,她只是想只要对纵儿好,把最好的一切都给纵儿,孩子有她这个娘亲就够了。   其实孩子却不这么想,她也无法代替孩子的想法,或许这是一种人的本能吧。   以前她自我随性,很少会去考虑到这些问题。   ****   谢无量刚回自己的房间,便见虞贵妃带着两名侍婢走了进来。   “母妃,怎么还没休息?”   虞贵妃一脸严峻:“你预计把那个女人带回师京怎么安顿?”   谢无量有些厌烦了总是事事要人指手划脚的生活。   “那是我的事,母妃也应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不劳母妃您费心了。”   虞贵妃心头一酸:“我是你的母妃,还能害你不成,你瞧瞧这你态度!”   谢无量:“我出宫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羽翼还未丰的三皇子,母妃,有些事情,你也该放手了。”   虞贵妃眼睛红红的,默了许久,才叹道:“既然你如今羽翼已丰,做事不容他人置喙,那母妃便也不再过问。但是母妃只想让你知道,凡事都有个度,你是安容王,是天下人的表率,将来一笔青史,切不可为了一个妖女而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说罢,虞贵妃起身走了,谢无量猛的回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真的老了。那背影也不再如从前盛气凌人。   次日一早,老嬷嬷便将还未睡醒的纵儿接了过去。   马车上,谢无量悄悄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神情有些许落寞,倚着窗边也不爱说话了。   “昨夜睡得不好?”谢无量冷冰冰的问了句。   柳娡轻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只是一想到回了京师,你就要把纵儿送到苏王妃那儿,就不由担心。”   “苏王妃比你深明大意,知书答理,更适合当纵儿的嫡母。”谢无量当然也深知苏姣姣许多不好,不过说这些话也只是挫挫柳娡的锐气。   柳娡听罢,心中顿觉一阵刺痛,微愠:“是吗?苏王妃那么好,王爷怎么不和苏王妃去生个嫡子出来玩?何必要把纵儿陷入这水深火热之中?”   马车行驶了十来天,还有一半的路程,此时队伍放缓了速度。   外头响起冬青的声音:“王爷,前面是处峡谷,容易埋伏,我们先带人去前面探路,王爷和娘娘在此等待些时辰。”   谢无量本想一起去,但是看了眼马车里的人,又想到纵儿,便道:“你们小心点。”   “是。”冬青带了大半的人马往前行去。   柳娡撩开帘子,看着外边的景色,青山绿水的,很美。   “我想下去走走。”   谢无量想罢:“不要走远。”   柳娡点头:“嗯,我有分寸。”   柳娡跳下了马车,谢无量派了两个人在身后跟着,柳娡轻叹了口气,想一个人静静也不行。   这处有个水潭,柳娡走到水潭边掬了把清水,心情好了些许。   正当转身时,突然只觉一道劲风朝自己逼近。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跟来的一名侍卫,挥刀将射过来的箭拦下,砍成了两截。   “有刺客!!”   听到那边的呼喊,谢无量拿过剑跳下马车,吩咐了声:“保护小王爷和贵妃娘娘!!”   这些刺客多半是为杀他而来,他早就该想到,他那所谓的太子哥哥,绝对不会容许他回到京师,与他夺权。   只是没想到,为了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这么重的狠手。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除了三年半前那次在别苑遇到的刺杀,这么惊险的情况柳娡是第二次。   谢无量护在她身前,剑锋凌利,将暗处涌出的几个黑衣人击杀。   他看了眼远处的马车,有几个侍卫正护在旁边,所有留下来的杀手,现在全都盯着他。   “走!”谢无量拽过柳娡的手,奋力往前跑去,好引开这些杀手,让纵儿他们暂时脱险。   只要能等到冬青他们回来了,就能确保纵儿和他母妃的安危。   柳娡跟不上谢无量的步子,踉跄狠摔在了地上。   “我,我跑不动了!”   谢无量将她抱起,提气往前继续跑去。   “只要走远了,把那些人引过来,纵儿他们才能安全。”谢无量在她耳畔低语了句。   “嗯。”柳娡看着他严峻的面容,心脏突然跳得厉害。   “你怕吗?”谢无量突然问了句。   柳娡深吸了口气,眸光从未移开:“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第70章   “抱紧我。”   “嗯。”   那些杀人穷追不舍, 一路追到了断崖。   柳娡欲哭无泪:“怎么办?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谢无量观察着崖下,看到一处横生的树枝上垂下了许多粗壮的藤蔓。   “柳娡……”谢无量越发抱紧了她,没有松手, “在最后,我想听你一句真心话。”   柳娡眼里含着泪水:“什么最后?我还没活够呢。”   谢无量笑了声:“你死不了。”   柳娡没想他还能笑得出来, 哽咽道:“你怎么知道?”   “俗话说, 好人不长久, 祸害遗千年。”   “不好笑!”   “柳娡,你到底有没有……对我用过真心?”   柳娡焦急如焚,这都什么时候了, 居然还在纠结这个事情。   “你想听实话?”   “废话!”谢无量沉声道:“好好答,你若说半句假话,我就先把你从这儿丢下去!”   柳娡:“我有过, 对你用真心。”   见她那份外认真的表情, 谢无量满意一笑。   眼见那些黑衣蒙面的杀手提刀冲了过来, 利落一个跃身,带着柳娡一起跳下了悬崖。   这山崖下是湍急的水流,掉下去瞬间淹没找不到人。   几人商量后,便想办法下了崖, 顺着水流寻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山岭间前一刻还剑拔弩张, 此刻万簌巨静。   那断崖下,只见谢无量强健的手臂缠着垂落的藤蔓, 一手紧抱着柳娡, 额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藤蔓好像要断了!”柳娡看着总觉得这藤蔓随时都会断。   “没关系,只要我们坚持等到救援,他们就能拉我们上去!”   突然那藤蔓往下掉了一截, 柳娡吓得尖叫了声,看着下面湍急的水,湿了眼眶。   “要不,你把我丢下去吧,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要强!”   谢无量眉头紧蹙,固执着:“你倒想得美,本王还没有从你身上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岂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死了?!”   那一瞬,柳娡心脏鼓动得厉害,只是觉得原本就俊美无双的安荣王,此刻更是好看得发着光。   直到崖上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谢无量细细一听,竟然同时听到了程征与冬青的声音。   难道程征赶了过来?   “程将军!冬青!!我们在下面,你们能听到吗?”   “王爷!柳娘子!!”冬青趴在崖边往下看,找到了那颗横生的枝杈,喊了声:“快,快去找绳子来,王爷他们在崖下。”   手下很快找来了绳子,将谢无量与柳娡一并拉了上来。   此次九死一生,柳娡一落地,脚都软得站不起来,可算有惊无险,若他们再不到,恐怕今天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王爷!”程征上前惊喜的扶过他的双肩:“真是没想到……”   “程将军。”谢无量与程征向来交好,亦师亦友,“本王也没想到,你会带着你的属下来这处接应。”   程征:“我们先到驿站再说。”   “好。”谢无量蹲到柳娡跟前,看她小脸一片苍白,低声问了句:“可还能走?”   “我……我先缓缓。”柳娡喘了口气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应该,还能走的。”   话音刚落,谢无量一把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罢了,我抱你。”谢无量睨了她一眼;“我可没什么耐性等你。”   “哦……”柳娡默默靠在他的胸口,总觉得他是口是心非,明明还是很关心她的。   见到他们平安无恙回来,虞贵妃这才松了口气。   谢无量放下了柳娡,说道:“你去母妃的马车里。我和程将军他们谈些事情。”   柳娡下意识抬眸看了他一眼,但又想到纵儿在虞贵妃马车里,便默声转身上了马车。   一路上,气氛僵持着,一丝也未融化。   虞贵妃不喜好动的孩子,而纵儿又正是好动的年纪,总喜欢这里拿拿,那里看看。   虞贵妃倒也不生气,只是冷着脸没有笑容,“这里不能拿,祖母不是跟你说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祖母坏!”纵儿在幽兰居时,也是被宠着惯着的,哪有这儿不许那儿不不许。   这会儿对上虞贵妃,纵儿初生牛犊不怕虎,硬气得很。   “你!”虞贵妃瞪着眼:“你再这样,祖母要生气了。”   纵儿做了个鬼脸:“祖母生起气来,好像画本子里的夜叉哦。”   虞贵妃被气得脸色铁青,跟这小鬼多呆一天,她得少活一年。   小孩好歹也是血脉相亲的,此时见柳娡在马车里,便只能将气性全撒在她头上。   “你就这么教纵儿的?”   “虞妃娘娘,纵儿他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小孩是不知道什么意思,那便是你这个做娘的授意的了?”   柳娡深吸了口气;“这……又从何说起啊?”   “这么小你就给他看些乱七八糟的绘本子,怪不得没点像样的地方。”虞贵妃满是瞧不上的睨了柳娡一眼,便不再看她。   柳娡暗自做着深呼吸,她是贵妃娘娘,不能与她计较,较真她就输了。   虞贵妃似是累了,之前又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见她与谢无量同生共死,倒也没之前那样为难她。   此时,谢无量马车里。   程征一脸严峻:“王爷这次若回京,必将做好万全的准备,现在皇上与太子是一条心,这次回去必将是一场恶战。”   谢无量:“为难程将军了,此时你带人带来救援,恐怕会惹火上身。”   程征长叹了口气:“王爷莫怕,朝中大臣还是有很多支持您的,皇上当初一意孤行,立当今太子,本就存着私念,太子论才情品德,都不堪大任。如今又手足相残,我真怕之前,再也见不到王爷了。”   谢无量吃了口茶,才道:“三年前,想杀我的人,确实是锦衣卫。他们受命于太子和皇上,西厂授命于虞家,其实我未想过要夺权,眼下若是不反击,只怕命都要没了。”   程征:“对了,永宁王他……之前一直与您交好,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王爷可曾想过是为何?”   想到谢长安,谢无量心情有些郁结:“是啊,以前我们很好的。”   “若是永宁王一直未表明立场,我们也不得不防。”   谢无量抬眸瞧了眼程征:“王兄他多年前就被父皇派到了凉州,他手中也没有实质的权利,不足以为患。”   “王爷,您错了。”程征拧眉,冷笑了声:“如果您真的将永宁王想得这么简单,事情或许没有这么复杂。”   谢无量:“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王兄。”   “可是……永宁王这些年,在凉州招兵买马,暗中布下武器库房,您可知道?”   谢无量瞳孔震颤:“这话可不能乱说,是要砍头的死罪!”   “我可没胡说,消息来源很可靠,他已经布置了多年,可见城府很深哪!”   原来看着那么一个如清明月般的人,却有这般的野心。   这些年,他独自在凉州,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筹谋这些的呢?忍隐还是复仇?   谢无量:“边境金城那一万精兵,现下如何?”   程征:“皇上早有忌惮之心,在王爷您失踪之后,便想方设法,将那一万精兵,分散去了各个营地了。”   谢无量笑了声:“父皇心思确是缜密,然而百密一疏,当年我训练一万精兵,可不仅仅只是战斗上的优势。”除了武力一流,这一万人是死忠之士。   程征:“一万精兵若一起调回京中,确实非常惹眼,而且这是皇权大忌。但它现在分散开来,对咱们就有利了。只要王爷点头,过两天便可秘密发出招回令。”   “好,也是时候将他们招回了。”谢无量神色凝重:“先回一趟京师,之后,本王会再去一趟凉州。”   程征想罢,说道:“王爷,切不可打草惊蛇。”   谢无量:“嗯,我只是去探探虚实,倘若能说动王兄助我一臂之力呢?”   “王爷屈甘于人下之臣?”   “王兄若真有那样的治国才能,也不是不可。”   程征:“就怕永宁王没有您想像的那么简单,曾经他与您这般交好,也不是瞒得密不透风,一点也未告诉过您?”   “我与王兄之间,没有什么过结与仇恨,一起长大,互相扶持,为何不能坦诚相待?”   见程征还想说什么,谢无量制止了他。   “我知道,程将军是为了我好,但王兄那人我更了解,他或许有野心,但绝非对我的兄弟情谊是假。若真是做戏,那我也……愿赌服输。”   见他都这样说了,程征便不好再继续劝说下去。   几人去了就近的驿站,之前本不想住驿站的,但这次行踪已经暴漏了,也就不再躲躲藏藏。   见柳娡从马车里抱出一个可爱的小娃娃,程征不由讶然:“这小孩是?”   谢无量:“是我儿子。”   程征瞪着眼还有点不敢相信:“几年不见,连孩子都有了!”   柳娡认得程征的,以前在王府里,程征便经常来王府窜门子。   她福了福身,抱着纵儿瞧了眼谢无量,怕是这几天都没有时间来管她,于是也未经得他同意,抱着纵儿便回房了。   是夜,柳娡哄睡完纵儿,也准备吹灯睡觉,突然门被人推开,见谢无量脚步轻巧的走了进来。 第71章   见到谢无量, 柳娡原本还有些困意,顿时全无。   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柳娡想问, 却也不知从何开口。   “纵儿睡了?”谢无量径自走到床沿,看了眼熟睡的孩子, 不知为何, 突然很充实安定。   柳娡抿了抿唇, 艰难的开口道:“那个,王爷……”   “嗯?”   柳娡挤出一个笑来:“不知王爷可消气儿了?”   说着,还挺热情的揽上了他的手臂, 谁知,谢无量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当即甩开了她的手。   “有话直说。”   柳娡撇了下唇, “纵儿还这么小, 他还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 您真的放心把您的亲生骨肉交给别人?特别是那苏王妃……”   突然谢无量冷峻的眸光直视着她。   柳娡心头一‘咯噔’,暗抽了口气儿,话锋一转:“特别是苏王妃,她知书达理, 才德兼备, 断是能照顾好纵儿。可是, 她终究不是纵儿的生母啊!”   “所以呢?”   “咱们今天还同生共死了一场,有天大的误会和怨恨……能不能一笔勾消了?”说着柳娡又可怜兮兮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满是祈求。   谢无量实在太了解柳娡了, 给她三分颜色,就能开起染房。   侍宠而骄过头,便全然不再将他这个安荣王放在眼底。   即便现在他确实对她抵消了很多怨气, 但也一直在警告自己,不要再重蹈复撤,这个女人,不能用常理来思考。   这人都是犯贱的,越是容易到手的,越是不珍惜。   “你说,你对我用过真心,有多真心?”谢无量一手撑在她身侧,缓缓朝她欺压上去。   柳娡紧张的扶过他的肩膀,挤出尴尬的笑来。   “真心就是真心啊,还能有多少?”   “柳娡……”谢无量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见她眸光闪躲,另一只手扣过她的下巴,强迫着直视着他的眼睛。   “王,王爷?白天……白天不是才要过吗?你又想来?”   谢无量邪性笑了声,嗓音低哑透着一股子暖昧的魅惑:“本来不想要,但是你突然提醒了本王,难不成,你在欲擒故纵?”   “没有!”柳娡慌得一匹,意识声音失控,看了眼熟睡的纵儿,还好没有把他吵醒。   “知道吗?从你这张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不能尽信。”谢无量恨得咬牙切齿。   “我真的没有在骗王爷,我也不敢了。”   谢无量蛮横的将她压在身下,宽大有力的手掌,扣过她两只细腻白嫩的手腕,举到了头顶。   “这句话,你也说过很多次,可即便说过了这么多次,该犯的错,你还是在犯!”   语毕,谢无量有些粗暴的噙住了她的唇,辗转吮尝。   柳娡别开了脸,他的唇落在她修长的脖子和耳根上,留下一片湿痕。   “王,王爷,还有纵儿在,纵儿会醒过来……”   谢无量用力吮了下她脖侧,起身一把将她抗在了肩上,带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爷!王爷你放我下来!!”   谢无量毫不客气的将她丢上床,不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紧接着整个人欺压而上。   看她难得惊慌无措的模样,谢无量那张冷酷的面容,突兀笑了出来。   他笑起来犹如融化的三月春雪,柳娡看失了神,也忘了挣扎。   “你……你就会拿我取乐子。”柳娡羞愤的别开了脸去。   “你这小女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说这句话时,谢无量又爱又恨。   在王府骗吃骗喝还骗他感情,独自揣着孩子一路南下,不但没有窘迫,还发家致富,过得逍遥自在。   想想就窝火!!   迎着他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柳娡悄眯眯咽了把吐沫,拉过了被子:“王爷,天晚了……你不睡吗?明日不是还要赶路呢?”   谢无量邪笑了声,用力顶着她:“你觉得本王现在睡得着?”   “可,可是白天……”   “闭嘴!”   谢无量不由分说扒了她的衣裳,极尽狂野攻城掠地,将她里里外外都沾上自己的气味,他要让她这辈子再也忘不掉他!   这个禽兽……   柳娡瞪大着双眼盯着头顶的纱帐,长叹了口气。   外边天已大亮,屋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柳娡疲惫的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眯了眯眼,又有点犯困。   “柳娘子,您起榻了吗?”外边传来小女使的问候。   柳娡理了理青丝,撑起身子,唤了声:“进来。”   小女使端着热水,快步走了进来,放到了盥洗架上:“柳娘子要起榻洗漱了吗?”   “哦,好。”柳娡坐起身下了榻,小女使赶紧走了过来伺候着更衣。   “小公子呢?”   女使笑道:“王爷一早就带小公子出去逛闹市去了,估摸着得正午才会回来。”   “可有说何时动身回京师?”   女使摇头:“今日不知会不会赶路,若是赶路的话也是下午了,那晚上可能会错过投宿。”   这不能怪她,还不是昨儿那禽兽,真是毫无节制!   柳娡心情复杂的洗漱完,将就吃了些东西,有些无聊。   想起过往,她对驿站没什么好感。   正倚着长廊,看着院里落花失神时,远远传来纵儿高兴的呼喊。   “娘亲!”   “纵儿。”柳娡脸上才有了些笑容,小跑过去,将纵儿抱了个满怀。   小家伙跑得一身都出了汗,跟白面团似的小脸蛋儿洋溢着幸福高兴的笑容。   “爹爹带纵儿去骑马了!可好玩了!”   小家伙手舞足蹈的炫耀着:“爹爹说了,下次还要带纵儿去山里打野狼。”   柳娡仰头看着站在纵儿身后的男人,想了想,道了句:“王爷辛苦了,带着纵儿出去玩了一上午。”   “回了京师,便没有这个时间和机会了,所以趁此时间便带他多出去走走。”说罢,谢无量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越过身回了屋。   他们在驿站多呆了一天,引得虞贵妃很不满,免不了私下苛责了柳娡几句。   “我听下人们说,王爷是因为你身子不适,才耽搁了一天的。”   柳娡提了口气,又不好说明说,只道:“都是王爷做的决定,民女不敢阻扰。”   虞贵妃盯着她冷笑了声,不稀得再多看她一眼。   “回了京师,你最好老实点,不要仗着王爷的宠爱,就胡做非为。你这辈子,充其量也就当个妾室,三从四德,时刻谨记于心,才能……活得长些。”   别说她根本没痴妄过什么王妃之位,就是有,也用不着成天耳提面命吧?   柳娡无语的睨了眼虞贵妃,真搞不懂,都是人,怎么身为一个男人的附庸品,就还给她得意上了!   她好歹也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杭州那儿家大业大,不谈贵,总是富的。   她真该祈祷回了京师,那谢无量能离自己远点!男颜祸水,她真的只是想赚钱过自由的生活。   在路上又翩跹了十余天,他们终于回到了京师。   王爷下人早早做好了恭迎安荣王的准备,虞贵妃也声势浩荡的回了宫。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点,只是有些看不见的东西,正在黑暗中慢慢撕裂,危机一步步逼近,而表面依旧盛世太平。   苏姣姣起了个大早,好久没如此盛装等着他们王爷回府。   华轻霜倒看着低调了许多,但也藏着不难看出的小心机。   那谢无量一下马车,前呼后拥,齐齐行礼高呼。   “恭贺王爷回府!”   苏姣姣提着裙摆笑容还没热乎,当看到谢无量身后的女人时,笑容僵在脸上,随后渐渐退去。   华轻霜脸色也略显僵硬,但没有苏姣姣那么明显,她毕竟懂得伪装。   若不是琼枝及时扶着她,只怕那苏姣姣当场就软瘫在地,彻底崩溃。   “娘娘,切莫乱了心绪。”耳边听得琼枝提醒,苏姣姣扯着嘴角,挤出笑来。   上前抱过了谢无量的手臂:“王爷,姣姣好想你,这些年,您去哪儿了?”   华轻霜眸光再也掩藏不住的爱慕之情,当谢无量越过苏姣姣落定在她身上时,却又及时藏住,冲他笑得风轻云淡。   她不能对谢无量有感情,至少这便是谢无量将她留在身边的理由。   纵儿藏在人群里不打眼,见到花园里的蝴蝶,高兴的挣开了柳娡的手,跑出了人群,差点撞上苏姣姣。   “小蝴蝶!小蝴蝶!!”这天气凉了,很少看见蝴蝶呢,也难怪纵儿会这么兴奋。   苏姣姣勃然大怒:“大胆!这哪儿来的野种?竟在王府里这般放肆!”   琼枝拉了拉她,情况诡异得很。   突然,谢无量浓眉紧蹙,冷漠的甩开了她抓着袖子的手,走到纵儿面前将他抱起,对王府里一干人等说道:“这是小王爷,谢云纵。也是本王爷的长子,以后小王爷在府里,切不可怠慢!听明白没有?!”   “是,王爷。”下人一个个惊诧的表情,悄悄打量着谢无量怀里的小娃娃,瞧他那爱护的模样,必然是对这个长子极为满意宠爱的。   只是小王爷的生母……   王府里的下人们又纷纷将视线落在柳娡身上,新来的下人,断然是不认得她。但是府里的老妈子和大女使是认得她的。   琼枝瞪大着双眼,不敢相信,她真的太小瞧这个柳娡了,没想到,她竟然生下了王爷的长子。   “齐妈妈。”谢无量吩咐道。   齐妈妈起身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王爷?”   “柳娡曾在你手中当差,如今她诞下纵儿,功不可没,册封王姬,安排到西院幽水阁,也正好,与华姬能做个伴。”   齐妈妈福了福身:“是,王爷,老奴这便下去办。”   柳娡上前想从谢无量怀里接过纵儿,谢无量却不依,将纵儿递给了站在身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我们一路周车劳顿,小王爷也想必很累了,你带他回本王屋里歇着。”   “是,王爷。”王嬷嬷瞧着白胖的小娃娃,喜爱得不得了,“小王爷长得真可爱。”   “纵儿要娘亲!”纵儿不依,奋力的挣扎着要下来找娘亲。   王嬷嬷怕弄伤他,只得将他放下,柳娡见状,不顾一切的将纵儿护在怀里。   “王,王爷……我带纵儿去您院里,好不好?王爷……”柳娡双眸满是祈求,她心里很清楚,回到京师的谢无量,才是真正的谢无量。   或许是她极少用这般无助惶恐的眼神看他,才叫谢无量起了恻隐之心。   “嗯。”谢无量轻应了声,收回了视线。   柳娡暗中吁了口气,抱起纵儿也顾不得苏姣姣她们如刀般的视线,快步与王嬷嬷离开了。   谢无量也疲于再应对这些琐碎杂事。   “没旁的事情,你们都散了罢。”   苏姣姣咬着牙,心中涌起无陷嫉妒与憎恨。   凭什么?!   她嫁入王府这些年,又空等了三年,却等来这样的结果!   “王爷,柳娡不过一介低贱的下人,她怎么配?”   谢无量暗中冷笑了声:“配不配自不必你说,况且三年前,本王已经废除了她的奴籍。”   “一个下贱的奴婢,怎么能说改籍契就改籍契?这根本于理不合的呀!”苏姣姣红着眼睛,据理力争。   琼枝使劲儿拉着她,却都没能拉住。   “你是在质疑本王的决定?”   苏姣姣全身颤抖得厉害,愤愤不公道:“您是王爷,臣妾不敢质疑,只是于礼不合罢了,说出去引人诟病!必然是这个贱人勾引了王爷,让王爷失去了判断!”   “王妃!”琼枝拉着她跪了下来,“王爷,请王爷恕罪!王妃娘娘她只是思念您心切,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请王爷念及这些年的夫妻情份,莫要怪罪王妃娘娘。”   一旁华姬看够了戏,扯着嘴角笑着上前欠了欠身。   “王爷,姐姐也是无心之言,您且息怒,您刚回来,想必累极,府里的事情,妾身和王妃姐姐会照看好的。”   谢无量瞥了眼华轻霜,只是道了句:“本王自是相信你的。”   说罢,不再多逗留,无情转身离开回了主院。   苏姣姣整个软瘫在地,嘲讽笑了声:“我总算看明白了,也不知我与妹妹在这儿争什么,真是可笑!”   华姬失笑,扶过了苏姣姣:“姐姐莫要灰心,若现在放弃,之前的等待岂不都白费了吗?以前不知道王爷到底为何,如今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柳娡也回了府,我们姐姐……是一条心的。”   华姬贴在苏姣姣耳边轻轻道了句。   苏姣姣眸光一亮,溢满憎恨狠辣:“好!她既然敢回来,本王妃必叫她生不如死!!” 第72章   王嬷嬷叫屋里的大女使拿了好些果点, 又沏了壶上好的毛尖。   毛尖应该是用独特的秘方薰干的,冲出来的水淡青色又十分香醇。   初来乍到,纵儿显得有些不安, 一直黏在了柳娡身边,拉着娘亲的衣袖:“娘亲, 我们以后要在这里住吗?”   柳娡安抚着孩子:“暂时在这儿住下, 以后纵儿想回幽兰居, 咱们也可以回去。”   纵儿有些失落:“可是纵儿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些人,好凶啊!”   “这是纵儿爹爹的家,谁也不敢欺负纵儿的。”   纵儿鼓着腮帮子:“可是纵儿不喜欢这里, 纵儿要回去!”   “这儿就是你的家,你想回哪儿去?”不知何时,谢无量阔步走了进来。   王嬷嬷福了福身:“王爷, 小王爷刚来不适应呢,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把纵儿带下去吧。”谢无量表情淡漠, 对王嬷嬷吩咐了声。   “诶!”王嬷嬷瞧了眼柳娡,牵过纵儿的手,哄着道:“嬷嬷带小王爷去院子里看锦鲤好不好?”   纵儿眸光一亮:“嬷嬷快带我去。”   “好,小王爷你慢点儿跑。”   待王嬷嬷带着纵儿出去后,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谢无量自若坐到了柳娡的左手边, 柳娡赶紧给他倒了杯茶, 求生欲可谓不强,笑得一脸讨好。   “王爷, 喝茶呀。”   谢无量睨了她一眼, 执过茶杯,轻啜了口,是他以前很喜欢的毛尖味儿, 许久没喝到了,心情好了些。   “没事的话,你就不用往我这儿忤着了,你若是不知幽水阁在哪处,便让齐妈妈带你过去。至于册封礼,非常时期,能省就省罢,再过几天,本王便要去凉州一趟。”   柳娡讶然,一回来就要去凉州?京师这边局势如此动荡,想必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哦,册封什么的,妾身没有想法,王爷您看着办就成。”   “那你怎么还不走?”谢无量似是有些不耐烦。   柳娡笑容可拘:“纵儿他……他刚换一个新环境,只怕会不适应的,不如让纵儿一起住在幽水阁?王爷此去凉州,纵儿跟在他生母身边,您也放心许多不是吗?”   谢无量:“容本王好好想想。”   见他松了口,柳娡赶紧福了福身:“那妾身便告退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屋里,去寻纵儿。   谢无量眸光幽黯,他不是很相信柳娡真的会乖乖留在王府,或者安份守己。   如今紧张的局势,他也自顾不暇。   这个女人的心思太过活泛,稍微不看着她,便有各种办法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如今有了纵儿,反倒是牵制她的办法。   于是当晚,谢无量带着纵儿去了华雅居。   华雅居种了许多名贵的花草,看着一片岁月静好。   华轻霜轻唤了声:“哎呀,小王爷竟然也来了,饮欢,你赶紧去厨房做些好吃的过来。”   “叫小娘。”谢无量对纵儿说道。   纵儿瘪着嘴往谢无量身后躲了躲:“我要娘亲,不要小娘!”   华轻霜:“王爷,不要勉强纵儿,没关系的,这人心换人心,我这小娘确实名不副实。”   谢无量失笑,相较于柳娡的野性,华轻霜温婉娴静,知书达理,确实比较省心得多。   华轻霜领着谢无量走到小榻前:“妾身正在琢磨着这盘棋局呢,正好王爷您来了,可否陪妾身来几局?”   “嗯,坐。”谢无量与华轻霜盘膝坐下,此时老嬷嬷送来了茶水。   饮欢孩子天性,纵儿又比较活泼,看似还挺喜欢这个大姐姐的,便很快相熟了。   棋局下了一半,谢无量突然说道:“我不在的这三年时间,辛苦你了。”   华轻霜浅笑:“王爷于妾身有恩,不必说这些。”   谢无量:“待棋局已定,本王便放你出府去,将你留在王府,太过委屈你。”   华轻霜手里的黑棋掉落,眼眶有些泛红,却强装镇定道:“王爷,妾身在王府很好,已经习惯了,妾身什么都不求。”   谢无量:“你知道我们只有名份,这辈子也不能给你什么。”   华轻霜摇了摇头:“不,您给了我安定。王爷,安定的生活,对妾身来说,便已足够了。”   谢无量:“你年轻貌美,就没想过去觅得一如意郎君,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句话,无疑如一把刀,深深扎进了华轻霜的心口。   “妾身的命都是王爷的,自从被王爷救下后,就没有想过这些,王爷不想要轻霜了?”   谢无量长叹了口气:“也罢,你自己觉得高兴便好。若是以后改了主意,你可以随时同本王讲。”   华轻霜这才笑了出来,“王爷今晚将纵儿带来,必是有旁的打算?”   谢无量无心再继续眼前这般棋,放下了手里的棋子。   “再过两天,我要去一趟凉州,不知何时能回来,我不在的期间,你有事便去找程将军。”   “好。”   “本王打算将纵儿放你这儿养着。”   “王爷的意思是?”   谢无量:“柳娡不受礼教约束,野性惯了,若本王走了,不知她会如何闹腾。你把纵儿看好,牵制着她,别让她犯什么大事。一切等本王回来再论。”   华轻霜慌忙起身,跪下。   “妾身惶恐,就怕照顾不好小王爷。”   “你起来罢。”谢无量伸手扶过了她:“在这王府里,本王除了你和王嬷嬷,也没什么能信得过的人,更何况是苏姣姣,她性情激进,善妒,本王绝不能将纵儿交到她手里。”   当晚,谢无量便将纵儿留了下来。   纵儿到了深夜,又哭又闹的,怎么也不肯睡觉。   饮欢哄着哄着,自己都要哭了。   “王姬娘娘,奴怕是哄不好了,这可咋办呀?小王爷这般哭下去,哭坏了身子,王爷还不得找咱们麻烦?”   华轻霜慌忙起榻,对饮欢道:“你下去吧,我来试试。”   饮欢无法,欠了欠身,退出了房间。   华轻霜看着歇斯底里哭得厉害的小孩儿,微笑着坐到了床边,轻顺着他的后背,想要抱他。   纵儿拼命的推开她,“我不要你,我不要你!我要娘亲……纵儿要娘亲!”   华轻霜胸膛起伏着,嘴角的笑容僵硬,眼角红了些许。   “纵儿,小娘变个东西给你看好不好呀?”   华轻霜拿了灯过来,灵巧的双手变化出好多种形状,投影在墙上。   纵儿抽泣着,却又被墙上有趣的影子引吸了注意力。   直到纵儿不哭了,华轻霜才轻哄着他,终于沉沉睡去,怕是哭得累了罢。   幽水阁离华雅居不远,纵儿哭闹得这般厉害,柳娡穿着单衣赤着脚来回在屋内踱着步子。   见柳娡要冲出去找人,齐妈妈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王姬!!”   柳娡苦闷的看着齐妈妈:“纵儿在华雅居,我要去带他过来!他哭得很厉害!”   所谓关心则乱,平日里不动声色的机灵人儿,这会儿却是全然不顾一切了。   “小王爷已经没哭了,那便是华王姬将他哄睡着了。您现在过去,不但讨不得半点好,到了明儿闹腾到王爷那里,定是您的不是呀!”   柳娡嘲讽笑了声:“我不是什么王姬,我不想呆在这儿,这里让我窒息!!”   齐妈妈无力看着她:“柳娡!这里是王府,不管你心里有多少不满,你都不能表现出来,你懂吗?怎么离开才三年,你就……得知分寸和轻重!”   柳娡暗暗抽了口气,齐妈妈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现在一想到纵儿,她就方寸大乱。   “先睡罢,等明天再说。”   齐妈妈这喜笑颜开,“行,我给王姬去铺床。”   柳娡回头目送着齐妈妈离开,一屁股脱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这一夜,柳娡睡得不甚安稳,迷迷糊糊,将睡未睡。   好像又听到纵儿在哭,她都梦到自己来到了华雅居,要抱纵儿走。   次日醒来,天阴沉沉的,柳娡腾身而起,喊着:“齐妈妈!齐妈妈你在吗?”   齐妈妈快步小跑了进来:“王姬,您醒啦?”   “什么时辰了?”柳娡头有些疼,拧眉问了句。   齐妈妈笑道:“说早也不早了,刚过了早膳时辰。”   柳娡不顾身子不适,起身拿过衣裳:“快,跟我去华雅居!”   齐妈妈一边伺候她穿着衣裳,想了想道:“王姬,您糊涂了?直接去华雅居,还不如找王爷呢!”   柳娡抚着额,长叹了口气:“我真的是糊涂了,去找王爷!”   柳娡也顾不得吃早膳,火急火燎的去了正院。   才刚走到院子,便见华轻霜带着纵儿也在,同谢无量坐桌案上正有说有笑的用早膳。   那一瞬,柳娡也不知为何,一股无名之火窜了上来,又带着股子酸涩。   她做了个深呼吸,嘴角扬着一抹浅笑,优雅大方的走进了屋内。   “给王爷请安。”   “娘亲!”纵儿跳下凳子,扑进了柳娡怀里:“娘亲,你是不是不要纵儿了?”   柳娡鼻子一酸,将纵儿抱了个满怀:“怎么会呢?娘亲爱你还来不及呢。纵儿就是娘亲最最重要的人。”   华轻霜巧笑焉然:“妹妹若是没用早膳,便一起?”   “好啊,那多谢了。”柳娡一点也未推拒,大方抱着纵儿,坐在了谢无量右侧。   华轻霜也没想到,柳娡还能这么风轻云淡,若无其事地坐在一起与他们用膳。   “王嬷嬷,你赶紧下去再盛碗粥来。”   王嬷嬷应了声下去准备了。   没一会儿,又添了一副碗筷。   直到用完早膳,华轻霜起身牵过纵儿,笑道:“你小娘和父王还有事要商议,我们先出去玩儿好吗?”   本以为纵儿会有所抵触,竟没想到,纵儿乖乖的任华轻霜牵出去玩儿了。   柳娡心头一紧,才不过一个晚上,这华轻霜倒真有办法。   “说吧。”谢无量擦了擦嘴,沉声道。   柳娡并不想与他撕破脸皮,那对她现在的局势没有任何益处。   她笑笑道:“你知道我是为了纵儿的,华姬人是很温婉贤淑,但是总归不是纵儿的亲生母亲呀,我昨儿听着纵儿晚上,哭得十分厉害,哄了好久才安静了下来,他是王爷的血脉骨肉,王爷真的忍心吗?”   “华姬会好好对纵儿的,甚至比你教得更好,这你不用担心。”   柳娡深吸了口气,劝自己冷静。   “王爷再过一日便要去凉州了,爹和娘都不在纵儿身边,这对纵儿来说,有多残忍?”   “呵。”谢无量冷笑了声,一步步逼近柳娡:“把纵儿交给你,然后你带着纵儿远走高飞?像三年前一样?”   “我,我不会!”   “你想让本王再相信你一次?”谢无量负手思虑再三:“可是本王找不到再信任你的理由。”   “三年前,是我不对,我不告而别!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怨恨,但是纵儿是无辜的呀!你相信那个华轻霜,我不相信!”   “谢无量,你就那么肯定,华轻霜对纵儿没有一丁点的歹意吗?万一,她对纵儿下狠手,我和你都不在纵儿身边,纵儿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   “住口!”谢无量斥责了声:“你说得对,轻霜跟你比,我更相信她!”   “你!”柳娡脸色苍白,差点就失了理智上前要撒泼了。   心脏一阵阵紧绞在了一起,疼得无法正常呼吸,柳娡第一次体会这样的痛感,却又深深无力。   “你就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吗?既然我愿意跟你回来,必然是想要弥补我曾经对你的那些……”   “那些什么?”谢无量一步步逼近她:“那些欺骗?你跟我回来,不过是因为顾虑到你现有的一切,会受到损坏。任何东西,是不是都比本王重要?”   “我没有那么想!”柳娡平日巧舌如簧,此刻却不知与他如何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   此时,柳娡已经被逼到退无可退,后背紧贴在冰冷的墙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你到底想要我如何?”   “你说,对我有过真心。”谢无量说得一脸遗憾:“可是本王并没有看到你有一丝真心,其实三年前那个晚上,本王从鬼门关逃回来,就已经不再奢望你的真心了。”   “像你这样的女人,最爱的,永远都是自己。”谢无量冷酷的扣过她的下巴,声色低哑:“不过你放心,本王不会为难你,你现在只要乖乖呆在王府,一切乖乖听从本王的命令,等我腻了,就会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亲们相不相信,我是真的修电脑去了!嘤,心态要崩了。   明天四千字更新,照常更。 第73章   柳娡眼睛一阵涩疼, 暗自做了个深呼吸,挤出难堪的笑来。   “那,我要多谢王爷宽厚仁慈了。”   谢无量转过脸不再看她, “走吧,没别的事情就不要来主院, 本王想你了, 自会去找你。”   柳娡福了福身, 优雅的迈着步子走到门口,顿住,忍不住回头道了句:“王爷最好祈祷纵儿安然无恙, 否则……”   她没再说下去,因为她也不敢想像,纵儿若真有个什么万一, 她要如何?   是恨他?还是杀了伤害纵儿的人?   谢无量眸光凝重, 目送着她离开了屋内。   柳娡缓慢步行在走廊, 远远看到那华轻霜正笑得温婉,带着纵儿在假山那边嘻戏。   她眸光偏冷,绕过了走廊,朝纵儿招了招手。   “纵儿。”   “娘亲!”纵儿小胖腿飞快的跑到柳娡跟前, 扑到了她的怀里。   华轻霜微笑:“纵儿还是亲他娘亲呢。”   柳娡:“不亲我, 难道还亲你这个小娘?你不会以为哄了他一个晚上, 孩子就是你的吧?”   华轻霜的笑容缓缓从脸上敛去。   “妹妹怎的说这么见外的话?纵儿是王爷的长子,我们这些做小娘的, 都是盼着他好好长大的呀。”   柳娡气得脸颊绯红, “你有本事自个儿生去!什么你们的?纵儿只是我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狗屁王爷,狗屁王姬!   这句话, 着实戳到了华轻霜的痛点。   见柳娡要带走孩子,华轻霜冲上前拦住了她。   “妹妹,你不能就这样带走纵儿。”   “他是我的孩子,为何不能?”   “王爷吩咐了,纵儿先放在我这儿养着,你这样违抗命令,把纵儿带走,万一王爷追责起来,我也不好交待呀。”   柳娡紧抱着孩子,冷笑了声:“谢无量那么信任你,你要真想交待,他还能罚你不成?滚开!”   柳娡毫不客气的推开了华轻霜,不想再与她纠缠。   毕竟还有纵儿在,万一真动起手来,让孩子看到,影响多不好?   饮欢本来对这个传说中的王姬还挺有好感的,如今一看,蛮横又霸道,好不讲道理。   她扶过华轻霜,嘀咕了句:”这柳王姬,怎的这么无理取闹呢?现下,王姬您要怎么办呀?“   华轻霜嘴角微扬,不动声色道:“这个事,我也做不了主,柳王姬她不讲道理,那就只能找王爷评理了。”   饮欢愤恨道:“对,咱们去找王爷!她还推咱们王姬呢!就仗着王爷宠爱罢了。”   此时谢无量正换了衣裳,正要进宫一趟。   看到华轻霜和饮欢进来,没有看到纵儿的身影,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以他对柳娡的了解,总能猜到个大概。   “王爷。”   谢无量匆促道:“本王要进宫一趟,什么事儿回来再谈。”   “是。”华轻霜福了福身,送他到了王府门口。   那天是皇后请宫宴,太子并非是皇后亲生的,但母子俩却似比亲的还亲。   虞贵妃这些年不在宫中,这宫里早已变了天。   她的凤霞宫里不但换了好几拨人,而且还安插了不少眼线。   皇后在宴会上显得与虞贵妃虽没表现得十分亲昵,倒也和睦。   太子与皇后上演着一出母慈子孝,老皇帝年事已高,精神不是很好,宴会到一半,便让宫人扶走回寝宫了。   谢无量默默的喝着酒,他向来不喜欢做那些虚伪的戏,与太子之间很是生疏。   老皇帝子嗣不多,除了谢无量与太子,以及被放任去凉州的永宁王,便剩下三个公主,和另外两个皇子,资质平平,不成气候。   太子眼似锋芒,瞧着谢无量,俩人以前在宫中时,太子还有点兄长的模样,自谢无量被封了安荣王,心里头总不太舒坦。   又因为太子母亲并没有虞贵妃那般家世,皇帝对太子母妃偏爱,太子母妃病逝之后,便将太子过继到了无子嗣的皇后身边。   皇后似是有些乏了,起身对虞贵妃说道:“妹妹可随本宫去御花园走走,醒醒神儿,吃了酒,整个人都有些乏闷呢。”   “恭敬不如从命。”虞贵妃瞧了谢无量一眼,便陪着皇后去了御花园。   俩人往前走了几步,便命宫人在原地候着,不必再跟上来。   待走远了些,皇后才道:“安荣王三年不见,如今更是气宇轩昂,颇有帝王之风呢。”   这句话,无疑是僭越之嫌。   虞贵妃并不知皇后如今打的究竟是何主意,警惕的没敢接茬,只是笑笑:“太子正当壮年,要说帝王之风,那太子便当之无愧。”   皇后冷笑:“如今这若大的御花园,就你我俩人,说话也不必藏着掖着。我既然与你坦白说了这些,便是把你当自己人。”   虞贵妃依旧不信:“太子是您的儿子,您养了他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罢?”   皇后:“虞贵妃想得倒挺好,那狼崽子可养不熟,也不知信了谁谗言,认定他母妃的死跟我们有关系,一心还想着等他登上皇位,给他母妃报仇呢!”   虞贵妃眸光一片狠戾:“还真是孝顺哪!”   皇后:“谁说不是呢?这才叫本宫心寒啊!本宫好歹也养了他十几年,呵……结果呢?还是比不得那个贱人,连皇上也是,这么多年,人都凉了,骨头都化了成了土,还成日里念念不忘呢。”   提起这个,虞贵妃也恨得牙痒痒。   “宫中的事情,我已经三年多没有插过手了,如今我那凤霞宫还尽是太子的人。”   “这你自不必担心,本宫好歹也在这宫中活了大半辈子,难不成还对付不了那区区小儿?”   “那皇上呢?皇上眼里,可只有太子。”   “皇上老了,糊涂了。”   俩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没逛多久便回了宴会。   ****   谢无量回去得不早不晚,直接去了西院的华雅居。   才刚进院子,只见华轻霜正就着月光,蹲在花圃里松土施肥。   她院里的花草长得极好,看着便叫人喜欢。   见谢无量来了,华轻霜笑盈盈的上前福了福身:“王爷。”   谢无量有些醉了,长叹了声:“先进屋吧。”   “好,饮欢!”华轻霜招来饮欢:“快去煮碗醒酒汤,伺候着王爷。”   “好的,饮欢这便去。”饮欢回头看着华轻霜扶着谢无量进了屋,兴高彩烈的去厨房了。   照她说,那样好的王爷,也就他们王姬才配得上。   苏王妃嫉妒心重,那柳王姬横蛮无理,又城府极深,只有他们王姬,才是真真冰清玉洁,天真善良的。   待坐定。   华轻霜欲言又止,谢无量替她问出了口:“是关于柳娡的?”   “这……”华轻霜无奈:“柳王姬性子直率,难免是冲动了点,王爷莫要责备他,毕竟纵儿是她亲生的,她想带回去,也无可厚非的呀。”   谢无量半倚着美要榻,慵懒的半眯着眼,笑笑:“你倒替她讲起了情。”   华轻霜:“妾身知道,王爷您心里是有柳王姬的,既然如此,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谢无量眸光黯下,“便是太纵容了她,才会使她这般肆无忌惮!”   “这也难怪的。”华轻霜轻叹了口气:“若得王爷这般宠爱,又有哪个女子不会侍宠而骄呢?”   没过多久,饮欢拿来了醒酒汤。   华轻霜说道:“王爷若是今儿累了,便在此歇下?”   “不必了。”谢无量喝了醒酒汤,提了句:“你也该有点儿脾气,是本王吩咐让纵儿留在你这儿的,被柳娡这般接了过去,实在是目中无人。”   华轻霜正要说什么,饮欢愤愤不平:“那柳王姬真的是没将我们王姬娘娘放在眼里,她不止口出狂言辱骂我家王姬娘娘,还推了她一把,还直呼您的名字!”   “饮欢,你住口!”华轻霜怒斥了声。   饮欢委屈得双眼绯红:“娘娘就是受了委屈,这还不能说了?要是今儿王爷不替咱们王姬出头,您一离府,还指不定那柳王姬如何欺负我们王姬呢!”   谢无量躺了会儿,起身说道:“走,去幽水阁。”   华轻霜拉了拉谢无量的衣角:“王爷,还是算了吧……都这个时候了。”   谢无量未听劝,径自往外走去。   华轻霜嘴角扬起一丝得逞的冷笑,亦步亦趋跟在了谢无量身后。   另一边……   齐妈妈在书斋来回踱着步子,看着一直在执笔画丹青的柳王姬,心急如焚。   “王姬……”   “叫我娡儿!齐妈妈我都说了多少回了?”   齐妈妈急得连声线都不稳当:“王爷回来一阵子了,我打听了一下,是往华雅居去了。这会儿怕是得往咱幽水阁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娡冷笑了声。   齐妈妈无奈:“那华姬,可不简单!城府都比你胜几分,是个难缠的对手。”   “啊~”柳娡轻叹了声,拿起画吹了几口气儿:“她敢试试,我就敢让她逝世。”   齐妈妈:“现在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吗?”   话音刚落,书斋的门被人用力推开,只见饮欢扬着下巴,冷哼了声领人走了进来。   齐妈妈堆着一脸的笑,福了福身:“给王爷请安,给华王姬请安。”   柳娡也未起身,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只是眼眶绯红,掩着嘴咳嗽了起来。   那一副娇弱委屈的模样,说演就演,半分不含糊,叫人看着怪生怜惜的。   斥责的话到了谢无量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生硬又掩不住关心的问了句:“你受风寒了?”   柳娡连连咳了几声,眼睛更红了,似是快要哭出来,遂将案上的画藏了藏。   “我没事,不知王爷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过来看看你。”谢无量拧眉,走到了桌案前,疑惑的问了句:“画了什么?”   “没什么,打发时间的,王爷看了恐会污了眼睛,还是请回罢!”   饮欢一脸惊诧,气得不轻,不是过来收拾柳娡的么?怎么画风就变成这样了?   华轻霜扯着嘴角,优雅的笑容渐渐在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崩塌。   不让他看,他偏要看!   谢无量霸道的拉过柳娡,顺手夺过桌案上的画,当即怔愣在当场。   “是……是我?”   “不是!”柳娡红着脸愤愤夺回了画:“王爷看错了!”   谢无量挑眉,她画得栩栩如生,眉眼的神韵都细致入微。哪怕她此刻是在做戏,博他怜惜,但……   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见她夺了画就要逃开,谢无量拽过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吩咐了下去。   “去请大夫过来瞧瞧,既然身子不适,就应该去床上躺着!”   “你放我下来!”柳娡推搡着他,看着跟打情骂俏一般。   “别再胡闹!”   从华轻霜身边走过时,柳娡冲她明媚一笑,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华轻霜那双温柔的水眸,顿时变得狠戾无比,双拳紧扣,指甲嵌入血肉都不自知。   回了寝房,柳娡变得特别乖顺,拉过了谢无量的手袖。   “其实,我没病。”   谢无量冷笑了声:“你当本王看不出来?”   柳娡抱着他的手臂,枕在脸侧,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情意绵绵的盯着他。   “那你刚才跟华王姬进来,是要跟她一起来骂我吗?”   谢无量暗自抽了口气,沉声道:“难道你还觉得自己做得对?”   柳娡甩开了他的手,负气的背过了身去,委屈巴巴的。   “那便是了吧?在王爷心里,华姬什么都比我好,她比我温柔善良,比我知书达理,比我贤良淑德,哪哪都比我好。王爷您赶紧去要了她吧!便任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得了。”   谢无量别开了脸去,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感觉,有点欣喜,又有点生气,总之……又开始心猿意马。   “你……这是在吃华王姬的醋?”   “王爷说笑了,我这个人,自私自利惯了,最爱的人是我自己,我吃哪门子醋呀?您爱跟谁谁谁在一起,我这个做妾室的,还能管到您大老爷的头上来?”   谢无量:“纵儿……”   听到他提起纵儿,柳娡耳朵都竖了起来,等了好一会儿,没了声音,哇的一声,好不矫柔造作的哭了起来。   “嘤……纵儿还这么小,就要被迫与他亲娘别离,我的命怎么这苦哇!”   谢无量倾身覆上,薄唇在她白嫩的耳边低语了句:“太假了!” 第74章   柳娡耳朵微痒, 往里躲了躲,但是谢无量偏不让,用力的手腕扣过了她的小蛮腰, 将她一把带入了自己的怀里。   柳娡是个会看眼色,顺杆子往上爬的人。   她扭头看着谢无量, 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表面却是有些嫌弃的。   “你不是喜欢华轻霜?都这么晚了, 王爷不去华雅居?”   谢无量突然松开了手腕,“你既然那么希望我去华雅居,那本王走便是了, 你就好好歇息吧。”   见他真要走,柳娡又下意识拉过了他的手腕。   一时无言。   谢无量回头冲她狡黠笑了声:“看样子还是舍不得的?”   “谁说……唔……”   未等她狡辩,谢无量用力吻过了她的唇, 直接将她的微辞吞进了肚子里。   □□好无眠, 柳娡睡到下午才醒来。   谢无量早已不在了, 外边只听到有女使忙活的声音,以及齐妈妈吩咐声。   “齐妈妈。”柳娡理了理云鬓,齐妈妈匆匆走了进来。   “王姬,您醒啦!”   柳娡撑着床沿, 双足沾了榻, 齐妈妈拿过衣裳, 开始伺候她更衣。   “王爷何时走的?”   齐妈妈一边给她打理着,一边笑道:“王爷一大早就走了, 吩咐咱们不要打扰到王姬您歇息。这会儿, 都骑着马带着几个人出城了,说是去凉州。”   “哦,”柳娡起身, 深吸了口气:“那纵儿……”   齐妈妈:“王爷还吩咐,既然小王爷离不开生母,便将小王爷留在幽水阁,由他生母亲自教养。”   柳娡听罢,面上一喜,提着的心便放下了。   齐妈妈扶着她走到了梳妆镜前,不免露出得意之色:“王姬昨儿是没有瞧见那华姬的脸色,再装也装不下去,一副恨不得上前将您撕碎的模样呢。”   柳娡挑着簪花,冷笑道:“只要她不来找我的茬,我便不会再络她,倘若她不开眼,惹到我的头上,那我便十倍百倍还回去!叫她后悔惹到本姑奶奶!”   齐妈妈笑眯着眼:“这么多年,您这性子还是没有变呢。”   “其实私底下,齐妈妈不用这么见外,还是唤我娡儿便成,我没有拿齐妈妈当外人。以前我在王府里,齐妈妈有多照顾我,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说着,挑了一支看起来十分名贵的簪子,起身亲自给齐妈妈别上。   齐妈妈乐开了花,往铜镜里照了照,正了正发髻上的金簪,心里头特别舒爽。   “我懂的。”齐妈妈拉过柳娡的手:“我在这府里当差这么多年,是人是鬼,我心里头门儿清!王姬……不,娡儿你待我好,我齐妈妈必定也与你是一条心!”   “齐妈妈放心,有我柳娡在一天,您就必定能安享晚年,娡儿必定如亲女儿一般待您。”   齐妈妈心头一颤,眼眶一红:“这……娡儿,自不必说了。”   柳娡冲她笑笑,转身走出了内室。   “王姬先吃点东西掂掂肚子,这时辰不上不下,用午膳过晚,用晚膳又过早。”   “有劳齐妈妈。”   目送着齐妈妈离开大厅,柳娡会心一笑,在这王府里,身边人有多重要,她比谁都清楚。   再加上齐妈妈又是这王府里的老人,笼络她的心,她便不需要担心什么。   而且,王嬷嬷是王爷的人,虽说是公私分明,但是她真的拿谢无量当最亲近的人,如今有了纵儿,王嬷嬷是疼到了骨子里,真有个什么,那王嬷嬷的心也是向着她这边的。   谢无量此次凉州一行,约摸着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情况糟糕得月余。   如今时局动荡,表面虽看着平静,实则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谢无量走的时候,倒是长了个心眼,将冬青留了下来。   冬青一路跟谢无量回来后,谢无量便叫他留了王府,如今授命在幽水阁,表面上说是保护小王爷,另一方面也是盯着柳娡。   柳娡没有放在心上,这对她来说倒不算什么大事,再说冬青性子温厚,挺讨人喜欢的。   王府相安无事了半个月。   苏姣姣看似岁月静好,成天窝在书房里,写诗作画,怡然自得。   琼枝拿了盅汤走了进来,对苏姣姣说道:“王妃,奴已经带了信去华姬那儿,她只说下午会过来与您一起吃茶。”   苏姣姣醮了点墨汁,轻应了声:“你觉得华姬可信吗?”   琼枝:“华姬城府极深,不好掌控,连奴也瞧不出来,那华姬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姣姣冷嗤了声:“我算是瞧出来了,在王爷面前装作深明大意的模样,仔细一想,这坏人全都我做了。”   琼枝默了半晌:“所以不得不防着她。”   苏姣姣:“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与她一起联手,将柳娡那个贱人给处理掉。”   “柳娡不好对付,华姬只怕都不是那柳娡的对手。”   听罢,苏姣姣嫉恨的丢掉了手里的毛笔,恨恨咬着牙:“现在王爷不在府里,我就不信她还能通天不成,本王妃现在是王府里最大的,一切只能听从我的安排。”   琼枝听得心惊胆颤:“王妃,越是这样的情况,越是不能乱了分寸,我们最好以不变应万变,方能明哲保身。”   苏姣姣瞪了琼枝一眼:“我堂堂安荣王府里的一品王妃,为何要活得如此委屈?”   琼枝:“奴不是这个意思。”   苏姣姣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本王妃现在不想听你说,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琼枝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无法,只得行礼退出了屋内。   现在苏姣姣明显已经没有什么耐性了,而柳娡又这般得谢无量的宠爱,以前没有回府,眼不见为净。   如今那心头的刺就在眼前,苏姣姣沉不住气倒也正常。   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很容易就自己落入别人的陷阱,讨不得半点好,还会白白搭上一些不必要的牺牲。   琼枝没办法劝住她,只能多看着她点。   她从小被卖入公爵府,也只有苏姣姣拿她当人看,苏姣姣虽然表面骄纵了些,但相比许多贵族子弟,作为主人已经对她算不错了。   她比较要强,公爵府里有众多姊妹,受了委屈无处诉说,便明常与琼枝说,琼枝便安静的听着,分享着属于彼此的秘密。   之后,苏姣姣便拿她当成了自己人,有什么好东西,也必然想到给她一份。   如今她随着苏姣姣来到了王府,为了报这份恩情,她必须要替苏姣姣排除一切万难,谁敢阻她们的路,她便绝不心慈手软。   下午,十一月的晚秋,终不再毛毛细雨,天色放晴。   柳娡在屋里头憋闷坏了,便带着纵儿来院子里走走。   纵儿正是贪玩的年纪,欢脱得很,一个没看住就跑远了。   柳娡无法,只得叫两名女使紧跟着他,齐妈妈也一刻没有含糊。   “小王爷,您可别跑远了呀,这里假山啊湖啊都挺多的。”   纵儿在树下躲着,与柳娡嬉戏。   “娘亲,你快过来抓纵儿呀,你抓不住我。”   柳娡陪他玩了好一会儿,实在疲乏了。   “纵儿,娘亲跑不动了,要不要去那边凉亭里歇歇?齐妈妈带了好些你爱吃的点心呢。”   纵儿撅着嘴,“现在纵儿不想吃点心。”   “可是娘亲真的累了。”孩子的精力真叫柳娡无可奈何。   齐妈妈说道:“要不然王姬先去凉亭里歇会儿,我带着小王爷在附近再玩玩?”   柳娡想着这里足足有三个女使,一个老妈子,看个孩子绝对不成问题,便道:“嗯,那有劳齐妈妈了。”   柳娡独自会在凉亭,吃着茶点,看着蔚蓝的天长叹了口气。   留在王爷里的生活,并非她所愿,所幸现在纵儿习惯了下来,也不再吵着要回杭州去了。   但她不可能永远呆在王府,她得想个两全的计策脱身离开。   正这样想着,扭头想看看纵儿,园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连声儿都听不到。   这里比不得在幽兰居,这里可是人心叵测的王府,虽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但是柳娡提心吊胆起来。   慌忙起身寻去。   “纵儿,齐妈妈!!”   柳娡往前寻了寻,便见齐妈妈焦急的提着裙跑了回来。   “王姬!王姬不好了。刚才我们还陪着小王爷在假山那边玩儿,可是一转眼,小王爷他就不见了。”   “什么?”柳娡深吸了口气:“你们不是一直在看着他吗?怎么会一下子不见了?”   “小王爷说要躲猫猫,他把自个儿藏了起来,前几次都轻易找着了,可这会儿,藏起来怎么也找不着。”   “全都找遍了吗?”柳娡心脏都快从胸口蹦了出来。   “都找了!”齐妈妈自责担忧得快哭了出来:“我真是没用,连看个孩子都看不好。”   柳娡也没有心情再安慰着,匆匆随着齐妈妈来到了园子那若大的假山处。   此时三个女使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也没有寻着人。   柳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怕纵儿此时已经不在这里了,你们几个分散去别院找找。齐妈妈,人手不够,再多调一些人来去找。”   “好好好,我这便去。”齐妈妈慌得转身时,差点撞到假山巨石,踉踉跄跄的往回走,去找人手了。   而另一边……   华轻霜牵着纵儿的手,笑得温婉:“那,小娘帮了你,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纵儿千万不要对他们说,是小娘带你躲到这儿来的。”   此时他们正朝苏姣姣的院子附近走过去。   因为华轻霜哄过纵儿睡觉,所以纵儿对华轻霜并没有防备心。   再说小孩子天真无邪,只要表面对他好,便会无条件信任她,华轻霜便是利用了这一点。   纵儿用力点了点头:“我一定不会向他们说,是小娘带纵儿躲在这儿的。可是,纵儿躲在这里,真的就不会被他们发现吗?”   “那可不一定哦。”华轻霜摸了摸他的小脸:“这里还是不太远,你得躲进那个院子里去,往屋里躲起来,他们一定会找不到的。”   纵儿往院子里瞧了瞧,便拨着小短腿往里跑。   “纵儿现在去躲起来!他们就一定找不着纵儿啦!”   华轻霜笑容灿烂,朝他挥了挥手,直到纵儿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华轻霜才露出一抹算计的笑来。   “苏姣姣,人都给你送来了,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   只要少了这么个小东西,那么柳娡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威胁。   来日方长,她只要能留在王府里,还不怕虏获不了谢无量的心吗?   此时,琼枝正拿了茶水从厨房那边过来,看着那小王爷闯进了院子,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搞什么。   “小王爷!”琼枝喊了声:“您在娘娘院子里做甚?”   纵儿一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在跟他们玩躲猫猫。”   琼枝挤出一个笑来,将茶具搁到了台阶上,朝纵儿走了过去:“那你小娘在这附近?”   纵儿以为他们在说华轻霜,便道:“小娘走啦!”   “走了?”琼枝眸光一沉,暗自抽了口气,还有些犹豫。   屋里闻声而来的苏姣姣,看到院子里的小家伙时,清明的双眼染了一层血色与恨意。   一个贱人生出来的孩子,凭什么跟她抢?   “王妃。”琼枝福了福身。   俩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苏姣姣优雅缓步上前,摸了摸孩子的头:“纵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躲猫猫。”   琼枝在苏姣姣耳边轻轻说了句:“柳娡不在这附近。”   苏姣姣冷笑了声:“你躲在这儿,很容易被他们发现的,嫡母带你躲起来,保证他们发现不了。”   纵儿有些失望:“还要躲啊?”明明小娘说进了这个院子,他们就不会发现他。   苏姣姣:“你也不希望被他们发现吧?”   纵儿点头:“那你快带纵儿去。”   苏姣姣眸光一阵杀意,抱起纵儿转身就走,琼枝心惊的拉过了苏姣姣。   “王妃!”   苏姣姣回头瞧了她一眼:“瞻前顾后,能成什么大事?我自有办法。”   “可是……”琼枝咬了咬牙,也对,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若是错过,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对他下手了。   只要柳娡有这么个优势在身边,他们王妃便永远都争不过她!   只有……   他死了。 第75章   苏姣姣抱着纵儿来到了偏院一处很僻静的屋子里。   这屋平时没有人住, 放一些杂器之类的物类,下人们也会隔三岔五打扫一下。   放下孩子苏姣姣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乖,你只要藏在这里, 不出声,就不会有人找到你啦。”   纵儿虽然才三岁多点, 但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我要找娘亲。”   “你娘亲很快能来找你了, 不过在此之前, 你还不能出去。”   说罢,苏姣姣哄着纵儿,将门由外反锁了。   琼枝总比苏姣姣考虑得多了些:“王妃, 奴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太妥当。”   “行了!”苏姣姣斥责了声:“你这样能成什么大事?只要这个小子死了,你知道我们能省多少事儿?”   “王妃打算如何做?”   苏姣姣阴狠一笑, 没有说话。   ……   “找到了吗?”此时天已接近暮色, 柳娡又找了好些人, 去寻找纵儿。   与此同时,王府有人大喊着:“走水啦!走水啦!!”   那冒白烟的方向,便是苏姣姣所住的正院。   柳娡没有多想,她与苏姣姣本就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再说王府里这么多人, 现下都跑去她院里救火了。   连华轻霜都带着贴身女使往那儿赶。   此时又寻了好几圈的家丁回来了, 齐妈妈焦急问了句:“如何了?人找到了吗?”   家丁们好不狼狈。   “王姬,齐妈妈, 我们水里山里井里, 只要是小王爷能去的地方,全都找过了,都没有!”   柳娡猛的回头, 看了眼浓滚滚的白烟,心头一颤。   “动静这么大,如此纵儿藏在华雅居,听到声音早就出来了,现下,只有王妃娘娘的正院,没有找过!”   齐妈妈神色一凛:“王姬的意思是?”   “走,带上所有人,去王妃那儿瞧瞧。”   柳娡带着所有手下去了苏王妃正院,此时火光冲天,有家丁和女使叫喊着。   “王妃还在屋里呀!谁去救救咱们王妃?”   “那里边还有没有人?快,快去救人!”   ……   听说华轻霜为了救苏姣姣一并闯进了火海中,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柳娡拧眉,这华轻霜绝对没有这般好心。   “齐妈妈,你找个正院里的女使过来,我要问她话。”   “好。”齐妈妈悄悄拉过了正院里一名青裳女使,还塞了点好处给她。   “王姬要问你话,你乖乖回答便是。”   “谢谢齐妈妈,奴会的。”   柳娡不急不缓的问了句:“这火是从何地烧起来的?怎么烧起来的?”   王府管控很严格,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生了走水的事情,今天突然便在主院烧起来了,免不了引人怀疑。   那青裳女使如实答道:“火是偏院那边烧过来的,风势太大,一下子就烧到了正院这边。”   “偏院?”   青裳女使指了指方向:“便是那儿。”   柳娡瞧了瞧,那里地势偏僻,树林比较多,房子老旧,平日里都没有什么人居住。   “那里不是没人住吗?”   “是啊。”青裳女使也是一脸疑惑:“其实平日里,去的人也极少,也不知怎的,今天的火就从那边烧过来的。”   柳娡心脏漏掉了一拍,有种强烈的不安,赶紧带了人,往那偏院赶去。   到的时候,火势汹猛,这里也没人救火了,烧也就烧了,现在主要是正院那边的火,千万别再蔓延。   柳娡看到门上上了一把大锁,房子那么旧,可锁却是崭新的!分明是今天有人故意锁上去的。   柳娡舀过几瓢水,往自己头上浇去,待全身都浇湿了后,不顾一切的往火光那边冲。   “王姬!!”齐妈妈大惊失色。   柳娡当时也未多想,命人将窗户给砸开了,往里瞧了眼,果真见门口有个小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纵儿!!”   此时纵儿已经窒息昏厥。   柳娡当即跳下窗,顾不上周身的灼热,抱起纵儿三两步赶到窗边,将孩子递给了守在窗外的齐妈妈。   眼看那一边的房梁在大火之中摇摇欲坠,齐妈妈叫喊着:“王姬,你赶快出来!屋子要塌了!!”   那门窗已经开始发烫,柳娡也顾不得手被烫伤的灼痛,从窗口跃下,千均一发之际,那屋子终是倒塌了。   柳娡一个跃身,狠摔在地上好不狼狈,齐妈妈猛的上前捞了她一把,才幸免于难。   齐妈妈叫人打了水,给纵儿一点点喂了些,此时大夫也赶过来了。   好在纵儿有惊无险,只是受到了惊吓,短暂清醒过后,一直叫着娘亲。   柳娡顾不得身上的伤,紧紧将纵儿搂在怀里:“娘亲在这里,纵儿莫怕,娘亲在。”   哄着孩子一会儿,纵儿可能是感觉到安心,便昏睡了过去。   柳娡双眼一片绯红,憎恨的泪水涌出,咬着牙道:“齐妈妈,你先将纵儿带回去。”   齐妈妈不由惊慌:“王姬?”   柳娡脸上一片肃杀之气,起身走向刚救出来,呛了一鼻子灰的苏姣姣与华轻霜。   柳娡脱下轻薄的外裳,包裹在手掌上厚厚一层,拿过还燃起的木棍,愤恨的走到苏姣姣跟前,朝她的脸上烫了过去。   燃着的木棍沾到皮肉滋滋直响,瞬间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焦味。   “啊——啊——!!!”苏姣姣尖叫着疼得在地上打滚:“我的脸!我的脸……”   全场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琼枝也顾不得理会柳娡,扶过苏姣姣大喊着:“大夫!快,快拿冰水过来!!”   华轻霜瞪大着双眼,瞳孔轻颤着,脸色苍白得吓人。   柳娡将手里的木棍往华轻霜脚边一扔,华轻霜惊得跳起了脚,被饮欢扶着退后了数步。   “觉得过份吗?你们要的是我和纵儿的命,我毁的只是一张脸!如果有下次,我必叫你们生不如死!不是所有人,你们都惹得起!”   柳娡恨恨的盯着华轻霜,转身带着幽水阁的人一并离开了。   “柳娡!!”琼枝瞪着眼,浑身巨烈的颤抖着,此时却拿她毫无办法。   纵儿终是安稳了下来,只是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做噩梦,柳娡哪儿也不敢去,只是一直守在他的床边。   齐妈妈打发人出去打探了些消息回来。   匆匆进屋顾不得什么规矩。   “王姬!”   “嘘!”柳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儿,纵儿还在睡。”   “王姬……”齐妈妈长叹了口气,一脸惊慌:“苏王妃,估计是要毁容了!”   柳娡毫不在意的冷笑了声:“她罪有应得。”   齐妈妈一阵阵头疼:“已经有人去公爵府告状了,那苏公府,可不是好惹的。”   柳娡眸光幽黯,当初谢无量会娶苏姣姣,全是看苏公府在朝中的权势与影响。   如今,她把这层表情面关系给捅破了,若是处理得不好,安荣王与苏公府直接反目成仇。   “先别慌,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也改变不了什么。”柳娡起身给纵儿掖了掖被子,“我们出去说。”   齐妈妈与柳娡前后走出了室内。   支开大厅所有人后,齐妈妈关了门窗。   “娡儿,你……不如逃吧!”齐妈妈一脸惶恐不安。   柳娡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沉思了会儿:“有冬青盯着我,我是逃不掉的。再说,我假若真的逃走,那不是坐实了自己理亏吗?”   齐妈妈:“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理亏,反正他们现在就认定了你是……苏公府那边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柳娡:“如今王爷才刚走,府里便出了这么个乱子,明摆着,是想趁王爷不在府里,把人给做了。就算日后再追究起来,也能安然无事。”   齐妈妈:“真是没想到,那苏王妃竟是这般狠辣之人,连三岁大的孩子都不放过。”   “苏王妃纵然歹毒,但也靠某些人助纣为虐,谁也不干净!”   此话提醒了齐妈妈,她心脏一跳:“是,是华姬?”   “纵儿跟苏王妃根本不熟,他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去苏王妃的院子?明显是有人指使过去的,而纵儿又比较信任华王姬,倘若是华王姬步步诱导,那么便说得通了。”   齐妈妈气得直踱脚:“这些人,怎么能干这种事?这好歹也是王爷的血脉啊!就算与娡儿你有过节,有恩怨,也不能冲着这么小的孩子来啊!”   虽然齐妈妈是一时激动说了这些话,但其实心里也明白,只要纵儿在这王府活一天,便会活成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一次谋杀不成还有第二次。   柳娡冷哼:“她们聪明的在于,把自己也身陷险境,便自然逃脱了谋害小王爷的嫌疑,没有人会指责她们。”   “那这么说……”齐妈妈倒抽了口凉气:“你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苏王妃的脸给毁了容,到头来变成你的不是了?”   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王姬!王姬不好了。”   齐妈妈赶紧上前开了门:“慌什么,把气儿喘平了再说话。”其实自己心里也慌得要命。   那小女使吓得眼眶一片绯红,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华公差人过来请王姬去苏王妃正院。”   齐妈妈身形微颤,回头看向柳娡。   柳娡缓缓优雅起身:“那便去瞧瞧,这里是王府,可不是公爵府,就算想惩治我,那也得等王爷回来再论。对了,把冬青叫来。”   齐妈妈无奈,差人去叫了冬青只得跟柳娡一并去了正院。   此时院里已经站了许多下人,有公爵府的,还有王府的,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从宫里请来的御医。   柳娡走到院里,对一旁待命的女使道了句:“去通知你们公爵大人,柳娡来此。”   女使不由瞧了眼柳娡,脸上闪过一丝轻蔑,撇嘴转身去找公爵了。   齐妈妈正要发作,被柳娡拦下。   “一个下贱的小女使,竟也敢摆脸色看!”   柳娡冷笑:“这也正常,虽说是女使,那也是公爵府里的女使,他们的嫡小姐还在王府里当王妃,这会儿又有苏公撑腰,自然神气了些。”   没一会儿,那女使回来了,淡着冷,语气也颇不耐烦:“请吧,我们老爷……”   话还未说完,齐妈妈给了这女使一耳光。   那女使瞪大着双眼,捂着红肿的脸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柳娡不动声色,笑了声:“人最可怕的,不是处于下位,而是处于下位心气太高,那样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比如,我现在因你冲撞本王姬,而要惩罚你,就算是公爵大人在,也不会替你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使出头。”   女使听罢,眼睛红红的埋下了头去,半句也不敢再作声。   这柳王姬果然名不虚传,连苏王妃的脸都敢毁掉,她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真不知道那安荣王看中她哪点?漂亮吗?可这天下漂亮的女子也极多,想要找出比她漂亮的,倒不是找不到!   一进屋内,便听到寝房里传来一阵痛苦的□□声。   御医在屋里进进出出,商讨对策。   柳娡当时确实是冲动了些,但是她不后悔,敢动纵儿,就必须有付出性命的觉悟。   那苏公闻迅,与苏公府里几个女眷一起出来,扬手就给了柳娡一个耳光。   那一巴掌力气很大,柳娡头被打偏了,嘴角溢出血丝。   柳娡将嘴里腥甜的血咽回了肚里,挤出一个笑来,依旧平静从容的福了福身。   “柳娡,给苏公请安。”   苏公指着柳娡,情绪激烈的都在发抖:“你,你这个……你这个妖妇!!”   柳娡从容不迫:“此话,不知怎讲?”   苏公气得呼吸都不顺畅,盯着柳娡时的那双眼,满满的憎恶。   “安荣王贤明磊落,若有一天名誉扫地,皆是因你这妖妇所起!红颜祸水,指的就是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妖女!!”   柳娡磨着牙,脸上伪装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苏公一口一个妖妇,妖女,也不由让小女子怀疑苏公的礼仪与道德可否真如传说那般高风亮节?”   哪里想得到,柳娡竟然会顶嘴。   苏公踉跄退了两步,被家中长子一把扶住,那苏湮一双丹凤眼流连在柳娡窈窕的身上,一边有模有样的劝说着。   “父亲息怒,眼下还是妹妹的伤势要紧啊!这事情,总得有个原由,现在谁也不清楚,妄下定论,确实有损您的名誉。”   那公爵夫人听罢,当即就一通怒斥:“苏湮,你还是人吗?你妹妹现在都这样了,还给外人开脱!”   “嫡母说笑了,我这也是为了苏府的声誉着想,一切自由父亲定夺,况且,苏公府一向与安容王府交好,因此事伤了和气,实在不值当。”   苏湮说话间,也时不时的给柳娡几个眼神,带着一些风流与暖昧。   这苏湮倒是长了一副好皮相,只是品行实在有待考究。 第76章   这一来二去, 柳娡突然看明白了过来。   苏湮应该不是现任伯爵娘子的亲生嫡子,而是前一个伯爵娘子的。   苏姣姣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但看起来, 他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并没有什么亲情。   柳娡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视线,苏湮在众眸睽睽之下, 也收敛了视线。   那伯爵娘子气得脸红脖子粗, “倘若姣姣有什么三长两短, 我告诉你,整个伯爵府都不会放过你这个贱婢!”   柳娡暗抽了口气,挤出一个笑来。   “不若等苏王妃醒来, 亲口问问她,为何小王爷会在她的院子里?”   伯爵娘子:“她是嫡母,小王爷出现在她的院子里也无可厚非, 倒是你, 出手伤人, 谢无量若是不给一个交待,我誓不会罢休。”   “行了!”苏公怒斥了声,略显烦闷:“等姣姣醒来再论吧,来啊, 先把这女人给关押起来, 等安荣王回来再发落。”   语毕, 门外的侍卫冲进了屋内,正要将柳娡给拿下。   冬青见状, 上前拨了剑。   即使一句话也不说, 冬青的气势,也绝非这些普通的侍卫可相比的。   做为大内从小就培养出来的顶尖杀手,他身上的肃杀之气, 让人忘而却步。   苏公脸色都青了:”你这是何意?“   冬青:“王爷离府前有交待,务必让小的看好柳王姬。”   “如今你们柳王姬犯了事,我们只是暂时将她收押,又不是要对她如何,你让开!”   冬青护在柳娡跟前一动未动,脸色冷得吓人。   这里毕竟还是安荣王府,那苏公虽然心头极度不悦,但也不敢造次。   为了挽回颜面,只得说道:“好!好!!既然如此,我便等你们王爷回来,再做处置也不迟。我就不信,你们王爷会偏坦这个妖女。”   柳娡轻轻唤了声:“冬青,退下吧,毕竟面对苏公,刀剑相向不太好啊。”   冬青这才将剑入了鞘,退到了一旁。   “苏王妃还需多多休息,我这便不再多叨扰,苏姐姐安心养伤吧。”柳娡冲苏公福了福身,大方转身离开了正院。   苏湮见状,趁他们不注意,悄悄追了出去。   在经过庭廊时,苏湮叫住了柳娡。   “柳娘子,请留步!”   柳娡很想假装没有听到,但是那苏湮已经厚着脸皮拦到了她的面前。   “柳娘子?”   “哈,原来是苏家大郎呀,不知有何赐教?”   苏湮毫不掩饰内心的欲望,直勾勾的盯着柳娡上下瞧了半晌。   “柳娘子这般绝色,真是难得,哎呀,这安荣王真是好福气。”   柳娡神色黯下:“多谢夸赞,不过我还有些事情,便告辞了。”   “急着走作甚?我还是第一次来王府,又巧遇柳娘子这般妙人,觉得甚是投缘,不如一起去湖边走走,也散散心?”   “冬青。”柳娡退后了一步。   冬青拿剑挡在了苏湮跟前,沉声道:“苏公子,请让开。”   苏湮气得脸色铁青,怒斥了声:“你敢!”   话音刚落,苏湮连冬青怎么出剑都没看清楚,几根发丝便斩断从他眼前轻飘飘的落下。   “如果你不是苏家大郎,刚才那一剑,您掉的就是脑袋。”   苏湮悄悄咽了口吐沫星子,默默往旁边让了一大步。   柳娡挑眉,对付这种人,大可不必浪费口舌。   回到幽水阁,齐妈妈让冬青先下去了。   关了门窗,齐妈妈说道:“娡儿,你可想到好的对策了?”   柳娡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水,问向齐妈妈:“不知齐妈妈刚才可有注意,那苏湮身边还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小娘子?”   齐妈妈:“那是前任伯爵娘子的小女儿,苏韵。”   “哦?”柳娡眼珠子转了圈儿,又问:“刚才那伯爵娘子,是何来头?”   “这……”齐妈妈想了想道:“听说,是伯爵府里之前受宠的小娘,被提拔上去的,倒也是家世清白,书香门第,不然也不会被提拨为新任伯爵娘子。”   “所以,这个苏姣姣其实之前身份也只是个庶出?”   “可以这么说。”   柳娡:“那就很好办了,刚才我走了这一趟,那兄妹俩不但没有替苏姣姣说话,反而还有维护我的意思,那就是成心想和苏姣姣这对母女为难。”   齐妈妈眸光一阵精亮:“娡儿的意思是?”   “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关系,让苏姣姣彻底的滚出王府。”   齐妈妈抽了口气儿:“这可不好弄,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您还不得一起遭殃?”   “你想啊,如果苏姣姣失势了,为了维护伯爵府与安荣王府的关系,最大的可能会是怎样?”   齐妈妈瞪大了双眼:“虞贵妃会主张让伯爵府再送一个嫡女进来,坐上这个王妃的位子?”   “嗯。”柳娡点头:“再加上这些年,苏姣姣一无所出,被废其实也不是空穴来风。”   齐妈妈“娡儿,你怕是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只是那个苏湮实在烦人。”柳娡沉声想了想:“有什么办法,跳过苏湮与那苏韵直接谈呢?”   齐妈妈:“依老奴之见,还得从那伯爵娘子下手。”   柳娡轻啜了口茶,笑容狡黠:“齐妈妈说得对,是人就都有弱点。”   随后,柳娡将冬青给叫了进来,吩咐他办了件事。   ****   苏姣姣醒来,已经过了三日。   脸上刚换了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因难忍的疼痛,让她的脾气越发不受控制。   “滚开!给我镜子,你们给我镜子!!”   琼枝扶过她,苦言相劝:“王妃,您冷静点儿,一定会治好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好好休息。”   苏姣姣绝望的拉过琼枝:“会好起来?”   琼枝用力点了点头:“会,会的!王妃,御医的医术这么高明,您的伤其实……其实不严重。”   说这句话时,琼枝的视线微闪了下。   苏姣姣一屁股跌坐在床沿,轻抚上自己的脸,像在自我安慰。   “不严重就好,不严重就好!”   似是想到什么,她拧眉怒问道:“柳娡那个贱人呢?啊?你们有没有把她抓起来?有没有?!”   琼枝无奈看着她:“伯爵大人和夫人都来看您了,可是……那柳娡始终是王府的人,而且身边还有王爷的侍卫冬青护着,没能把她如何。”   “你们真没用!!”苏姣姣愤恨的砸了眼前的药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趁机把那个贱人就地正法了!?以后再想收拾起这个贱人,会更难!”   琼枝看她失控的模样,有些狰狞,又有些心疼。   她陪着苏姣姣这么多年,从纯真的豆蔻华年,到如今安荣王府的正妃。   初入王府里,苏姣姣并不是这样,也不会有害人之心。   她顶多只是骄傲了些,嫉妒了一些。   “王妃……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养伤,古话有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苏姣姣深吸了口气,才压下这份暴怒与躁动。   “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弄死那个小杂种,还让柳娡给伤了我。”   说着,又自怨自艾的抚着脸,眼眶一片绯红,满是憎恨。   琼枝将她扶回了床榻上:“您先歇着,这几天您都没吃什么,我这便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可口的膳食过来。”   苏姣姣装假听话的躺了下来,琼枝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待她一走,苏姣姣又从床上爬起,在室内找着镜子,但别说是镜子,就是能反光的东西,都没有剩下。   苏姣姣颤颤巍巍着身子,离开了房间。   院外有处水缸,平时集水浇花用的。   她走到水缸前,双手撑着缸边,往水缸里的倒影照了照,突然尖叫出声。   苏姣姣发狂了,谁也没能控制得住她。   琼枝闻迅赶来,见她手里拿了把剪刀,见人就刺,谁也不敢上前。   “王妃!!”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柳娡!”   琼枝见她神情恍惚,脚步虚浮,还没有走到门口,便颓然倒在了地上不醒人事。   “快,快去伯爵府找大娘子!”   琼枝吩咐着,将苏姣姣扶到了床上。   那苏公上午还在宫里头没赶回来,只有伯爵府大娘子带了两名御医过来了。   待看完伤,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但烧伤很严重,必然是会留疤的。   开了两盒膏药,说让他们给苏姣姣天天擦上,便可使伤好得快些。   苏姣姣醒来,如同木偶人一般倚着床一动不动。   大娘子从琼枝手里接过粥,舀了口递到了她的嘴边。   “好歹也吃一口,你这样不吃不喝,伤还没好,人都不像样了。”   苏姣姣醒来时,与之前发狂的模样两个极至,现在的她看起来实在太过于死寂。   这苏大娘子平时便以有苏姣姣这个女儿为荣,之前当上王妃,可让她长脸不少。   谁知,女儿嫁到王府,这么多年没有生出孩子,还不受宠。   如今脸伤成这样,怕是没有前程了。   苏大娘子抽着气儿:“你这样,不是叫苏韵那死丫头看笑话吗?”   提到苏韵,苏姣姣这才有了点反应。   “苏韵会来王府取代我的位子?”   “还没有!”苏大娘子无奈,虽然以后会很有可能,毕竟一开始伯爵府与安荣王府联姻,也是政治婚姻。   如今苏姣姣成这样了,为了筑固权利斗争中的势力,那虞贵妃必然会再想让苏韵嫁到王府里来。   苏姣姣紧握着拳头:“我绝不允许!娘,我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苏韵凭什么?她什么都要跟我争,可她什么都不如我,如果让她取代我,当了正妃,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她踩在脚底下?”   “不会的,不会的。”苏大娘子将她抱在怀里安慰着:“娘会想办法,将那个小贱人打发出去。”   “娘,你一定要帮我,如果连你都不帮我,那我就真的……没有指望了。”苏姣姣无助恸哭。   如今她的脸尽毁,谢无量本来就不待见她,若是看见她的脸变成这样,估计以后连看也不会看她一眼。   苏姣姣身体还很虚弱,吃了些东西便睡下了。   苏大娘子离开前,将琼枝叫了出来,问起当天所发生的事情。   琼枝踌躇了半晌,才肯说了实话。   苏大娘子大惊失色,压低着嗓音问了句:“你们是不是疯了?连小王爷都敢……”   琼枝此时也是后悔莫及,“奴婢当时应该劝着王妃,让她别这么冲动,如果奴婢当时阻止这件事情,王妃的脸也不会毁容了。”   苏大娘子双眼满是愤怒:“这不能怪你,也不能怪姣姣,全怪柳娡那个妖女!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齐妈妈提着一篮子新鲜的水果往屋里走来,正遇柳娡拿了纸笔教纵儿读书习字。   看到齐妈妈欲言又止,柳娡让女使将纵儿带了下去。   齐妈妈这才说道:“刚从外边得到消息,那苏姣姣不止毁了容,好像还发了狂。”   柳娡讶然,挑眉:“真有此事?”   齐妈妈点头:“娡儿,这把火,不会再烧回来吧?”   柳娡冷笑:“他们想烧,我也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   齐妈妈坐立难安,说了句:“当初,还是太冲动了。”   柳娡:“做都做了,就不要去想过去那些事。何况,是她想杀纵儿在先,我只是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动!”   齐妈妈轻叹了口气:“这王爷回来,还不知道如何处置呢。”   此时,冬青快步走了进来,交给了柳娡一封书信。   柳娡快速打开书信瞧了眼,满意笑了声,将书信烧成了灰烬。   “齐妈妈,去准备一下,我们要出府一趟见个人。”   齐妈妈福了福身,下去准备了。   下午,柳娡带着纵儿一起出了王府,从后门走的,比较低调。   华雅居最近这段时间,很安份。   不过一直有派人盯着幽水阁这边的动静,柳娡前脚一走,后脚便有人去通报了。   “出府了?”华轻霜讶然,挥了挥手,让所有不相干的人退出了内室。   饮欢冷嗤:“肯定是去干什么坏事了,这个柳娡,满肚子的坏水!”   华轻霜睨了饮欢一眼:“别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饮欢哼哼了声:“王姬您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这种人欺压在头上。”   华轻霜眸中一片冷意:“她连苏王妃都敢下毒手,何况是我?”   饮欢眼眶一红,正义感十足:“等王爷回来,一定要告诉王爷,那柳娡所有的恶行,千万别再让王爷被她美好的外表给骗了!”   华轻霜轻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容易,王爷现在对她的兴志正高着。不过……”   “啊?”饮欢静等她继续说下去。   华轻霜说道:“她此次出府,八成是跟苏家的人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4000+ 第77章   饮欢心儿一跳;“难不成她还想整什么幺蛾子?”   华轻霜插着眼前刚从院子里采摘回来的鲜花, 看似一脸淡漠:“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任她去吧,等王爷回来会自有定论。”   饮欢撅着嘴:“王爷怎么会任柳娡那样的人, 在王府里横行?简直是……”   “饮欢!”华轻霜轻斥了声:“身为下人,莫在在背后论主子的长短。”   饮欢赶紧捂住了嘴, 默默埋下了头去。   出了王爷, 柳娡顺着那苏韵给的地址, 来到了一间比较偏僻的茶楼。   告知小二后,那小二便将她快速的带到了厢房。   只见厢房里,上了一壶好茶, 还有店里几样他们的招牌小吃。   柳娡径自走进了厢房,冲她笑笑。   “想不到苏三姐来得这么快呢。”   苏韵虽然不动声色,但是骨子里是瞧不上柳娡这样没有背景没家世的人。   也没正眼看她, 只是道:“我叫你来这里, 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柳娡扭头对齐妈妈道了句:“把我带来的东西给苏三姐瞧瞧。”   “好的。”齐妈妈将一个小长形的木盒子递到了苏韵跟前:“请苏三姐过目。”   苏韵将长形的盒子打开, 竟是一张画押的债书,还有好些地契。   “这是……”   “这是你们苏大娘子这些年来悄悄卖掉的一些地契,还有在外边欠下的债。”   苏韵猛的将盒子盖上,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这个东西归我了。”   柳娡没有说声:“为了拿到这些, 我可是费了好些精力财力和人力。”   苏韵:“我会补偿你, 除了这些, 你还有什么要求?”   柳娡:“你的嫡母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可以拿着这些跟她好好谈条件, 叫你嫡姐不要再有害人之心, 回头是岸啊。”   苏韵眯着眼开始正眼打量着柳娡:“之前还真是太小瞧你了。”   柳娡轻啜了口茶:“既然都是聪明人,那最好办了,如果苏三姐没有旁的事, 柳娡先行一步。”   苏韵从腰包里拿出一沓银票,摔到了柳娡跟前。   “拿着!”   柳娡挑眉:“苏三姐觉得这些银票能够我送你的大礼?”   “虽不能,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可不想白占人便宜,余下的,我会帮你牵制住我的嫡母和嫡姐,你不用担心,这样,咱们算是两清了。”   柳娡当然不是跟钱财过不去的,而且为了拿到这些脏物,她确实花了好些银钱。   “那我就收下了。”柳娡拿过银票塞进了衣袖里,没有再多作逗留,与齐妈妈一道离开了茶馆。   回去的马车上,齐妈妈拧着眉,满是担忧道:“那苏韵看着很不好对付,王姬,苏韵要比如今的这个苏王妃更难对付。”   柳娡数着银票,一脸风清风淡,也不知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道了句:“真等到她入了府,可能我已经离开了王府,根本就没有这个‘荣幸’与她共侍一夫了。”   齐妈妈听着,反倒觉得她没有任何丧气,反而有些轻松愉悦感,不由叹了声。   柳娡确实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思维,但有时候是真的很难懂,一点也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回到王府,只见纵儿正在院子里玩耍,见到柳娡回来,飞奔着扑到了柳娡怀里。   “娘亲,今天纵儿看到水里有条金色的大鱼!”   “是吗?”柳娡亲了亲纵儿的小脸,那些大火后,小家伙精神都不太好了,今天才算是开朗了些。   摸着他的小脸,柳娡不由感叹:“娘亲真想把纵儿带走,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纵儿似懂非懂:“娘亲是想回家了吗?纵儿也想回家了,纵儿每天在这里都好闷哦。”   柳娡抱起纵儿,说道:“待明儿天气若是好,娘亲便叫上你冬青叔叔,咱们一起出去踏青去。”   听到可以出去玩了,纵儿欢呼了起来。   “太好了,可以出去了。”   柳娡远远看到冬青快步走近,神情严肃,便将纵儿交给了齐妈妈,让她带纵儿去一旁玩儿了。   冬青走到柳娡跟前,沉默了一会儿,似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柳娡问道:“是关于王爷?”   冬青:“王爷快要回来了。”   柳娡挑眉:“这么快?”   冬青:“本来没有这么快的,不过听说了府里的事情,所以没有再凉州逗留。”   “是你告诉谢无量的?”   “这是王爷的吩咐,我也只是按照吩咐办事。”   “那你现在这是?”   冬青深吸了口气:“你前两天让我找的东西,是想做什么?可有了应对之策?”   柳娡:“你这是在关心我?”   冬青无奈:“只是不想看到你惹了祸,却又无法收场。”   柳娡笑笑:“还算你有点良心,你放心吧,就算谢无量回来,我也有万全之策应对,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说罢,柳娡转身正准备去找齐妈妈,似是想到什么,又回头多问了句:“他大概几日后会回来?”   冬青:“快马加鞭,十日后。”   “哦,知道了。”   其实这件事情不管怎么应对,谢无量心里应该也很清楚,对苏姣姣的伤害,以及给他带来的麻烦确实是造成了。   哪怕她拿出了应对之策,以谢无量之前对她的信任,也必然会责备于她。   想到这些,本该不在意的柳娡,突然心情有些凝重。   假如她跟谢无量说是苏姣姣想伤害纵儿在先,他会不会信她的话呢?   或者只会责备她我行我素,蛮横不讲道理?   就在等谢无量回来的这十天内,宫内传出老皇帝病危的消息。   突然就病危了,皇后一直守在皇帝寝宫,侍奉左右,与虞贵妃俩人一起照顾。   朝堂的纷争越发明显,分成了两派对立。   有支持当今太子的,也有支持谢无量的。   这两派争执不下,都快成了坊间每天茶余饭后的谈资。   柳娡断然也是知道这些的。   那夜,哄好纵儿入睡,柳娡还没有困意,便叫厨房炒了几样小茶,配了一壶清酒,独自饮着。   齐妈妈打了水打进来,瞧了眼似有心事的柳娡,说道:“王姬,该是入睡了。”   “睡不着,要不然齐妈妈你也来陪我喝几杯?”   齐妈妈想了想,便坐到了柳娡对面。   “王姬可是有何烦恼?”   “我都说了,私底下无人的时候,你便唤我娡儿就好,我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什么王姬,什么王姬啊?我根本就不稀罕。”   齐妈妈轻叹:“这可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   “殊荣?”柳娡感到一阵窒息,于是沉默着继续吃酒。   齐妈妈瞧了瞧窗外暮色沉沉,压低着嗓音往柳娡耳畔说道:“王姬大约也听说了现今的局势。”   柳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齐妈妈一脸严肃,低声继续说道:“待局势稳定,王姬就没有想过,王爷他……登上九王至尊的宝座?到那时,您至少也是位贵妃呀!那小王爷不就成了皇长子?”   柳娡嘲讽笑了声:“那会让我更加头疼,府里有这几个王姬王妃都已经快要疯了,再多来几个貌美如花又心计城府极深的,我就是有个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我宁愿他把我赶出王府,我就能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嘘!”齐妈妈一脸担惊受怕,柳娡这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她可不是随便说说就算了的。   “王姬,这人都有奔头,有野心!”   “我有奔头我也有野心呀!可是我的奔头与野心,并不在这里。”柳娡一想到杭州若大的家业,就心急火撩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难不成真的要跟谢无量在这京师耗一辈子不成,而且他真的当了皇帝,那红墙高瓦,不见天地,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齐妈妈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想来是不可能再说动她了,也不想再浪费嘴皮子。   “天色已晚,王姬还是早些休息吧,再过几日王爷就回来了。”   “嗯,齐妈妈也先去睡吧。”待齐妈妈走后,柳娡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虽然齐妈妈对她没有二心,但她也是有野心的。   如今齐妈妈与她产生了分歧,并不是一件好事。   确实这王府的管事妈妈,远不如在宫里当差,混个管事的嬷嬷强。   ****   苏公府,后院。   “不行!”苏家大娘子将茶杯愤愤给砸在了地上。   苏公怒瞪着她:“你讲讲道理!如今姣姣都这副模样了,你觉得将她还放在王府里合适吗?”   苏家大娘子哭天抢地,委屈得泪水直落:“现在姣姣破相毁容了,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们就将她丢开,她如今这个样子,还在伤心着,你们却说要把苏韵给弄过去,你觉得你这个做爹的有良心吗?”   苏公:“良心?别忘了,当初本来就是想让苏韵进王府的,是你这个娘亲使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硬将姣姣给塞进了王府。”   苏家大娘子脸面窘迫之色:“姣姣也是您的嫡出女儿啊!老爷,你不能一碗水端不平!”   “那韵儿也是府里的嫡出姑娘,她怎么就不能入府?这其中厉害,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啊?”   苏家大娘子老泪一抹,一脸没得商量。   “反正我不管,那苏韵就是不能进王府去,她进了王府,这不是要把姣姣活生生给逼死吗?”   等那苏韵得了势,只怕她也没有活路了。   苏公铁青着脸:“这个家,还是我当主做主,而且我已经与虞贵妃商量定夺了,等安荣王……咳,总之,韵儿才是正主!”   苏家大娘子气得浑身直哆嗦,目送着苏公离开,眼里浮现出一片杀机。   若他们要一意孤行,她只能找几个人,把那苏韵……   正这样想着,府里的下人匆匆来报。   “大娘子,苏三姑娘来了,她说有些事情想与大娘子好好说。”   苏家大娘子面色不善,岂会怕这个小丫头?   当即整了整仪容,便道:“叫她进来,我倒要听听她能跟我说些会么见过世面的话来。”   端坐好后,那苏韵优雅端庄的走了进来,福了福身。   “给嫡母请安。”   苏家大娘子白了她一眼,也未正眼看她,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样子!   苏韵见她没反应,倒自个儿坐下了。   苏家大娘子借机找由头:“你倒是越大越发没有规矩了,我让你坐了吗?你这就坐了?就你这个不识大体的样子,还想进王府做王妃?”   可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苏韵也不羞恼,端着一派从容优雅的笑。   吃了口茶道:“我今日来,确实是有极私密的事情,要同嫡母讲,这件事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若嫡母还想维护体面,还是叫那些个人不相干的人,避让一些为好。”   苏家大娘子恨不得上前将这苏韵给撕个粉碎,但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有些发虚,大概其实也猜出了些,当即便叫屋里的那些个下人都退了。   “说吧,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苏韵也未看她,只是用茶盏拨弄着浮在水面的嫩芽,笑了笑。   “嫡母在外头欠了好些债,又偷偷私卖了家中一些田产,爹爹可知道吗?”   “放肆!”苏大娘子一阵儿心虚,拍案怒斥:“你从哪儿听来的混帐话?”   “是不是混帐话,嫡母心里应该很清楚,若你真的清白,不若跟我一起去爹爹面前自证清白?”说着苏韵笑容狡黠的看向她。   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她母亲刚去逝的那一年,受了她多少排挤冷落?本来那属于她的王妃的位子,都被这个女人抢了去,想霸占她所有的一切。   不过现在报应来了,风水轮流转。   她唯一的依靠,苏姣姣现在也毁容了,还不受谢无量的待见。   如今朝中局势已定,安荣王的呼声颇高,再加上皇后与虞贵妃坑壑一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安荣王有极大可能有会是下一任新主。   她做了王妃,等安荣王正式登基,那她就名正言顺了成了皇后!她要母仪天下,成为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叫她兴奋期待。   苏家大娘子气息未定,嚅了嚅干涩的唇,心手直冒冷汗。   这丫头当年就不应该留,就应该往死里打压,就不会有今日这种被动的局面。   “你是不是拿了些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苏韵失笑:“嫡母终于想起些什么了?不过很可惜,那东西不在我的身上,若是嫡母想对我做什么,一旦我死了,那东西就会有人送到爹爹面前,我太了解嫡母你的为人,怎么可能不做两手准备?” 第78章   苏大娘子气得双眼绯红, 指甲尖都深嵌肉里,却拿眼前这小妖精没点儿办法。   “好,好啊!我真是太小瞧你了。”   苏韵:“现在知道还不晚, 嫡姐这样子,呆在王府, 怕是会吓着王爷, 不如将嫡姐接回家中, 好生休养?”   苏大娘子浑身直抖,艰难的咽下了这口气。   挤出一个笑来:“行,都听你的, 过几日便把你嫡姐接回来,即使如此,你有把握, 能在安荣王府博得一席之地吗?别忘了, 那个柳娡, 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那安荣王似是对她十分恩宠呢。”   苏韵:“那便不用嫡母您操这份闲心了,毕竟我长这么大,嫡母你也没有管过我。”   冬青得到的消息说, 安荣王要过十天左右回来, 不想提前了两天。   回来的时候没有通知任何人, 有点措手不及。   谢无量第一时间没有来柳娡这里,而是赶去了苏姣姣的院内。   柳娡得到消息的时候, 谢无量已经回来一个时辰有余。   齐妈妈得到消息, 跑得满头大汗。   “王姬,王爷他回来了!”   柳娡微怔了片刻,随后, 继续拨弄着炉里的薰香,沉声道:“回来就回来,难不成还能把我给吃了?”   齐妈妈一阵窒息:“这会儿他人在苏王妃那儿,身边还跟着华王姬,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嚼舌根,恶人先告状呢!”   柳娡:“他若是信了,我也没办法。”   齐妈妈急得一把拉起柳娡:“我的姑奶奶,这会儿,您就应该跑去王爷跟前,好好哭上一回,让他也瞧瞧你的委屈,不然,王爷还只怕您是欺人欺惯了。”   柳娡挑眉:“齐妈妈这话也没错,向来只有我柳娡欺别人,不能让别人来欺我。”   齐妈妈撺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此时,外头传来一阵传唤。   “王爷驾到。”   齐妈妈惊慌的瞪着眼,比正主儿着急得多。   柳娡站在那儿,也未出去迎接,只见谢无量脚步匆匆朝她走了过来,不由分说竟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柳娡踉跄了两步,栽倒在地没能爬起来。   谢无量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怒斥道:“柳娡,本王真没想到,你能这么胡做非为!我不过才出门十几日,你便能把整个王府都搅翻了天!到底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你觉你自个儿很能耐?!”   华轻霜站在谢无量身后,低垂着眉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饮欢扬着下巴,可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柳娡没想到谢无量会动手打她……   即使她想过无数次,回来时他有可能盛怒的模样,或许斥责她的一些话语,也没想有想到他会动手。   他或许有千百种有动手打她的理由,原本她还打算好好与他解释一番,看来是她自做多情,现在大可不必了。   柳娡面上无动于衷,只是淡定的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在外人看来,她这模样孤傲不可一世,仿佛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华轻霜无奈道:“妹妹,这事儿确实是你做错了,王爷心里也是一时气愤,你若不然认个错,王爷会从轻处置的。”   柳娡冷冽的目光落定在华轻霜身上,笑了声:“别装了,我知道是你把纵儿引到苏姣姣那里去,想借我的手,除掉苏姣姣这个威胁的同时,来钳制于我。”   华轻霜眸光轻颤,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你在说什么啊?”   柳娡长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何不跟你周旋吗?”   华轻霜紧绞着十指,怔忡的盯着柳娡,面上一片冷峻。   只听得柳娡说道:“因为我啊,懒得搭理你。我想要对付你,有很多办法,你大可以试试。”   “柳娡!”谢无量护在了华轻霜跟前,他简直不敢相信,柳娡会是这个样子。   骄纵跋扈,目中无人!   他本以为,柳娡只是性子野了些,就像从未拘束过的野马,所以在很多时候,谢无量对她是纵容的。   可是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她哪怕是自我骄纵了些,可她如今这个样子,与那些后宫中恶毒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柳娡直视着谢无量的双眸:“你为什么要一意孤行把我带回这里呢?难道你不知道,当年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逃离这里?你若是看不惯我,大可以将我驱逐出府,我有时候真不懂你,为什么非得留在我这儿,碍你自己的眼?”   谢无量胸膛巨烈起伏着:“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恶劣到这一天!我以为,你会有所长进!”   “哦,让王爷失望了,这辈子我柳娡都怕是没什么长进了呢!”   谢无量:“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在来之前,我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怎样罚你,只要你有心悔过,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柳娡,我还不够护着你吗?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柳娡双眼一阵涩疼:“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离开这里,也不想再看到你。”   谢无量听罢,盛怒的低吼了声,愤恨的掀翻了桌子。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失控过,像是被激怒的困兽,他不想伤害柳娡,所以只能寻找别的出口渲泄。   “你做梦!从把你带回来的那天,你这辈子都休想离开我!”   所有人都吓到了,毕竟谢无量平日里虽性情也不算特别好说话,但是向来温和不曾真正苛责过谁。   屋里的人跪了一地,只有华轻霜敢上前挽过了他的手臂:“王爷,熄怒啊!妹妹现在也是不清醒,在说气话呢,您不用太较真。”   这一幕刺红了柳娡的双眼,她竟第一次尝到嫉恨的滋味,一种能叫人失控发疯的滋味。   她痛恨这种感觉,甚至想远远逃离,因为她觉得陌生。   柳娡匆忙收回了视线,“如果王爷不想见我,把我赶出去吧!我在这里过得也不开心,就当彼此过放。”   谢无量:“本王不想见你,有很多方式,唯有放你出去是不可能的。来人呐,把柳娡关到东院离人居,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将她放出来!”   离人居,是安荣王府一处废弃的院子,那时地处不好,比较偏僻,显少会有人到那里,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柳娡嘲讽笑了声:“也好,便让我在那里自生自灭,希望王爷不要后悔自己今日所做的决定。”   “王嬷嬷,把纵儿带去本王院内,柳娡无德,不配做王世子的母亲!”   “你最好看好纵儿,不要让他受伤,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柳娡憎恨的盯着他,从未尝过像现在这般委屈。   哪怕是十多年前,家道中落,受的种种,也只是表面上的苦难,并未到达心里。   那样的苦难,她是可以承受的,心苦,才是真的苦。   “王爷!”冬青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了句:“苏公府来人了。”   谢无量神色一凛,“将他们带到客厅,本王随后便到。”   冬青抽了口气,看向柳娡:“苏公府的大娘子,让您把柳王姬一起带上。”   谢无量拧眉,几乎是下意识看向柳娡:“你到底还做了什么?”   “王爷想知道我到底还做了什么,去去不就清楚了吗?”说着冲华轻霜露出一个浅笑。   华轻霜自脚底升起一股恶寒,这柳娡到底又在玩什么技两?   她从来没有如此怕过一个人,如柳娡这般,根本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来。   几人一起去了会客厅,苏公起身,与谢无量行了礼,谢无量做揖回礼,几人落座,叫下人奉了茶。   苏韵的眸光从谢无量进屋的那一刻,便没有移开过。   这王妃的位置,她势在必得。   “不知苏公来访,多有怠慢,以茶代酒,多多海涵。”说着谢无量执过茶杯,敬了苏公。   “王爷客气了。”苏公赶紧拿过茶,敬了回去。   “事情本王大概了解了,一定会给苏公一个交待。至于贱妾柳娡……”   “哈哈,这是误会!”苏家大娘子挤出一个笑来,“姣姣此时也醒了,应该在来的路上,王爷请再等等。”   “哦……”谢无量若有所思,也不知他们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等了一会儿,只见琼枝扶着苏姣姣走进了会客厅,苏姣姣掩着面纱,福了福身,默默坐了下来。   琼枝憎恨的瞧了柳娡一眼,默默埋下了头去。   苏韵笑了声:“既然姐姐也来了,嫡母说又是误会,趁着大家都在,便把话都说清楚了,免得再误会。”   “是吧?柳王姬?”苏韵巧笑嫣然,看向柳娡。   柳娡只是冷笑了声,没有作答。   事情闹到这一步,对她来说,最终是怎样的决定,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苏家大娘子,“这其实,都是误会,姣姣的脸,并不是如华王姬所说的那般,是被柳王姬给故意烫伤的。”   谢无量眸光微动,心口猛的一阵刺痛,暗自抽了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   苏家大娘子:“当时情况危急,小王爷也不知怎的跑到那处偏宅里,更不知道是怎的就起了火!柳王姬不顾自身安危,连自个儿都烫伤了,与姣姣一起,把人给救了出来,这不,姣姣这脸,就是当时不小心烫伤的。”   “毕竟这女人家的脸,比生命还重要,姣姣多少是怨恨了柳王姬,这才……生了不该有的误会,叫柳王姬受委屈了。”   谢无量手掌紧扣着扶椅,抬眸看向华轻霜,语调冷硬:“轻霜,你不是告诉本王,苏王妃的脸,是被柳娡给烫伤的吗?”   华轻霜一脸无辜的摇着头:“他们在撒谎,我……王爷明察呀!”   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梨花带雨。   饮欢也跟着跪了下来,哽咽着:“王,王爷,我们王姬说的是实话,也不知那柳王姬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在这里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嫡母。”苏韵意味深长的看向苏家大娘子,说道:“你快说啊,柳王姬确实是被冤枉的是吧?就连嫡姐也可以作证,怎么能让人家白平无故受这种委屈呢?”   苏家大娘子脸色瞬变,怒拍了下桌案,指向跪在地上的华轻霜。   “你,你这王姬,也不知是何居心?姣姣可是受害人,她能不清楚?还用得着你在这儿充当好人,说三道四?”   琼枝差点没忍住,眼眶一片绯红,上前迈了一步,苏姣姣猛然拽过了琼枝的手,用力得仿佛要将琼枝的手给折断。   “就是华王姬在挑拨是非,我和柳王姬之间只是误会,王爷若是不信,只管找来当时在场的家丁,都可以来作证。”   谢无量眸光冷冽的盯着华轻霜,低斥道:“来人,将当日在场的家丁奴仆,全都唤过来!”   饮欢冷哼了声:“等人来了,我看柳王姬还如何狡辩!”   “住口!”华轻霜轻斥了声,心如火似焚,这个柳娡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这一众人都倒戈相向?   难道真没办法收服得了这个贱人?!   柳娡悠然的坐在椅子里,饶有兴趣的看着华轻霜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真有意思。   没一会儿,当日在场救火的所有家丁奴仆都找来了。   果然是统一了口径,苏姣姣脸上的伤,是为了救王世子才被火烫伤的,与柳王姬没有任何干系。   这下,完全坐实了华轻霜的挑拨是非的罪证。   谢无量沉痛了闭上眼,当即对华轻霜做了处置。   “华轻霜,你真叫本王失望。”   “王爷,您听我解释,根本不是这样的,是柳娡……柳娡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是她冤枉我,我才是委屈的那个!”   “从今日起,剔除你在王府的名号,你便出府去,自谋前程罢。”   这也算是圆了当时他要给她安排的退路,让她还有余地重新选择新的人生,而不是白白在王府里蹉跎这一生。   “王爷!不,我不出府!!”华轻霜恸哭着爬到了谢无量的脚边,抱着他苦苦哀求着。   但是谢无量并没有动容,只是挥了挥手,叫家丁将人给强行带了下去。   苏姣姣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恨他的无情,也恨自己的无能。   苏韵轻咳了声,给了苏家大娘子一个眼色。   “啊……”苏家大娘子挤出一个笑来:“姣姣她……她想回公爵府去住,经过这些事情,她如今也无心再料理王府后院的事宜,请王爷恩准。”   谢无量看向苏姣姣,问道:“王妃确定是想要回公爵府长住?”   他有点好奇,苏姣姣的性情怎会一朝夕之间变得如此之快。   苏姣姣缓缓起身,仿佛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在那一瞬间被抽干了。   “是,我愿随母亲回公爵府长住,不想……不想再呆在这儿了!”苏姣姣沙哑着嗓音,掩不住的怨恨。   谢无量看着她,心中多有感慨,点头道:“本王准了。” 第79章   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苏家此时倒也没有提别的, 领着苏姣姣回了苏府。   大厅内突如其来的安静,有点让人窒息。   谢无量起身,朝柳娡缓缓走了过去。   谁知, 柳娡却躲了开来。   “娡儿,对不起。”   柳娡嘲讽笑了声:“您是王爷, 做什么都没有错, 不必向我道歉。”   “你现在就这么恨我?”   “我不恨你, 我还得回去把东西搬到东院的离人居,就先行告退了。”   谢无量剑眉紧蹙:“你不用搬了……”   “还是搬吧,王爷一言九鼎, 怎么能出尔反尔,这样以后还怎么服人呢?我搬到离人居兴许还能清静点,只是苦了纵儿, 不能与他娘亲经常见面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只是想让你放过我。”   “唯有这件事情, 我没办法答应你。”   柳娡怪异一笑, 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要恨这个人,毕竟他以前待她好也是真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柳娡之后便搬离了西院, 去了偏远的离人居。   从正院去离人居, 也得走上好长一段时间, 柳娡倒也觉得没什么,习惯了还乐得一清静。   齐妈妈倒是没什么怨言, 只是她不明白, 好不容易有往上爬的机会,柳娡为什么要放弃。   这世道,不管去了哪里, 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看碟下菜。   他们只道是柳娡失宠了,并不理解其中种种原由,想着法子作弄人。   今天送来的饭菜是馊的,明儿送来的木炭升不了火,呛得人一脸灰。   到了十一月初的季节,这地比较潮湿,一到夜里被子都捂不热,感觉都是湿嗒嗒的。   柳娡才觉有点后悔,干什么也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连着几天深秋的雨水,下得人特别烦闷。   齐妈妈好不容易要了点好的木炭回来升了火,看着无欲无求的柳娡轻叹了口气。   “王姬就不想见见小王爷吗?”   柳娡无奈一笑:“见了又有何意义?反正也不能长久呆在一处,养亲了又离一阵子,然后又抱回来又离开,叫人伤心。”   齐妈妈:“王姬今后有何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齐妈妈有点不信,柳娡向来是个主意特别多的人,也许是心里早已有了打算,只是没能告诉她。   “也不知道今天送来的饭菜会不会是好的?”   “反正这几日也没什么胃口,随他们了。”   说着,柳娡有些犯困,伸了个懒腰:“齐妈妈,我去睡一会儿,无重要的事情就莫要打扰我。”   “这……您不是下午才睡过?”这才过了多久?   柳娡:“就是有点犯困了,可能到了雨季,嗜睡吧。”   谁知,柳娡这一睡,就没能起来吃晚膳,一摸额头烧得特别厉害。   齐妈妈提着灯,冒着大雨跑去正院找谢无量,见着个不开眼的,愣是将她拦在了院外,不让她见安荣王。   齐妈妈无法,只得跪在院外大声喊道:“王爷!王爷快救救柳王姬吧,她得了重病,都快要不行了,得尽快找大夫,王爷求求您,见柳王姬一面吧。”   谢无量本该是要睡了,才刚把纵儿也哄睡,听到外边的吵闹,眉头紧锁,怕吵醒纵儿,赶紧出去叫来了王嬷嬷。   “什么人在院外喧哗?”   王嬷嬷:“老奴去瞧瞧。”   去了一会儿,只见王嬷嬷与齐妈妈一道儿领了回来。   见到齐妈妈,谢无量下意识心头一跳,直觉与柳娡有关。   “齐妈妈,你怎么在这儿?”   齐妈妈情绪激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爷,柳王姬她生病了,最近胃口不好,身子虚弱得厉害,都烧了两个多时辰了,那些家丁拦着老奴不让见您,老奴在王府里好歹当差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竟被这些小人得志的狗东西欺压得抬不起头来,王爷可要替老奴做主,莫要寒了咱们这些老奴仆的心哪!”   “来人。”谢无量微愠,将手下叫了进来吩咐道:“拿着本王的令牌进宫,找两个御医过来。”   说罢,便扶过齐妈妈,一同去了那处废弃的旧院。   谢无量没有来过这里,看到这里的环境时,心口不由一阵发紧。   他也知道柳娡之前是过了几年苦日子,但是这些年不算荣华富贵,但也算是锦衣玉食,不曾被苛待过,她哪里能受得了?   当即,谢无量走到床榻前,一把将柳娡抱在了怀里,转身离开了这破院子。   回了正院,谢无量叫人升了炭火,屋里才算渐暖。   柳娡被烧得糊涂,那么多年都没有梦到过小时候,却在这时梦见了小时候的情景。   “爹爹……”   谢无量贴耳倾听,她知道她在叫什么。   她从来都没有对他提起过父亲柳怀卿,记得上次听到她想念家人,还是喝醉了,枕着她的腿迷糊的叫着爹爹。   心里是想他的吧,只是太想念,便假装忘记不愿再提起。   “御医怎么还不来?”谢无量焦急问了句。   话音刚落,门口跌跌撞撞被赶鸭子上架似的,背着药箱走进来两位老御医。   谢无量起开了身,“免礼了,你们赶紧看看,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两位老御医不敢怠慢,仔细瞧了病,谢无量坐立难安。   柳娡病成这样,让他极度内疚自责。   等了好一会儿,两位御医商量了一番,上前做了个揖。   “王爷,有一点麻烦,不过……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说清楚,什么麻烦?”谢无量一阵烦闷:“没大问题是什么问题?”   “王姬是有了快两月的身子,所以不太好用药,不过她得的风寒不算严重,谨慎用药,应该……”   “你说什么?”谢无量瞪着眼,以为自己误听。   两御医面面相觑,看王爷这表情,大约之前并不清楚,王姬怀有身孕。   “王姬怀有身孕,许是没有好好修养调理,才会得了风寒,王爷无须太远忧心。”   “好,务必要保证王姬和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谢无量坐到了床沿,看着还在昏迷中的柳娡,眼眶泛红。   见齐妈妈将浸好的湿帕子递了过来,谢无量从齐妈妈手里接过,道了句:“本王来吧,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只需留两个守夜的女使和两个男丁即可。”   人多了确实不太好,挤在室内,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浑浊。   齐妈妈和王嬷嬷带着余下的家仆都退了出去,留了几个机灵的在门外守着。   回去的走廊里,齐妈妈掩不住高兴:“谁说这不是天意呢?眼下王府里又要添新的小主人了。”   王嬷嬷半喜半忧,今天谢无量被招进宫里,那虞贵妃便是叫他再另立新妃,苏韵是不二人选。   以后苏韵若是生了孩子,也是不一样的。   见王嬷嬷没有说话,精明如齐妈妈,便立即看出了端倪。   “王姬都要生两了,是不是也该升一升位份?王嬷嬷,您是最亲近王爷的人,这王爷到底是何心思呀?”   王嬷嬷轻叹了口气:“王爷对柳王姬的真心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有些事情,王爷也是身不由己的呀。”   齐妈妈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笑来:“正妃之位,确实是没有可能,但好歹,不也还有个侧妃的位子吗?”   王嬷嬷:“这都是主子们的能决定的事情,咱们做下人的还是不要管这些了。”   齐妈妈扯着嘴角笑了笑,识趣的不再多问下去。   谢无量守了柳娡一夜,直到快正午,才辗转醒了过来。   见到床沿趴睡着的男人,柳娡秀眉微蹙,竟不知自己昨夜病得这么严重。   到现在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昨儿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心里的酸涩还没有缓过来。   谢无量警觉,听到动静,立即醒了过来。   他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只是她脸色还苍白得吓人。   “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柳娡懒懒的摇头,声色沙哑:“没有,我挺好。”   “这说是你说得挺好?要不是昨天……”谢无量心口一阵紧缩,“罢了,你搬到主院,与我一起住。”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柳娡惊诧:“为什么我要搬到主院与你一起住?再说……我也只是一个王姬,于理法也不合吧?”   “在这王府,本王就是理法,合不合,本王说的算。”   “我不要……”   谢无量无奈:“你还怨我?生我的气?”   柳娡不想再与他说这些,背过了身去。   “我要什么,王爷很清楚。”   谢无量剑眉紧蹙,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离开我,你才会觉得快乐?”   “不,不是离开你,是离开这个牢笼,这里让我窒息,我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好。”   柳娡猛的扭头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微微动容:“你说真的?”   “但暂时不行。”一盆冷水浇下。   柳娡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   “我最近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想必你也听说了。”   柳娡咬了咬唇,问了句:“你会当皇上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谢无量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说道:“等把事情处理好,我就陪你去杭州住一段时间。”   柳娡抽了口气:“大可不必。”   谢无量缓缓伸出手,指尖轻抚着她柔软细腻的发丝,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第80章   柳娡身子微颤, 转过身不确定的问向谢无量。   “你说什么?”   谢无量深吸了口气,道:“御医说,你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需要好好调理。这次又突然病倒,雪上加霜, 就算是为了孩子, 你不要跟我置气了, 好吗?”   柳娡咽下一丝苦涩,黛眉微蹙:“怎么会这样……”   “娡儿,你想要的, 我现在暂时给不了你,但我会尽全力。为什么你不能为我妥协一次?”   柳娡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情复杂:“那你呢?以后等你坐上至高无尚的权位, 又该如何安置我?像摆个好像的花瓶, 只需要安静的呆着么?”   “你怎么会那么想?”谢无量情绪有些激动, 但考虑到她此时身体情况,又将涌上来的那些话也咽了回去。   “你先好好休息,你如果不想看到我,我离开就是。”说着替她掖了下被子, 起身离开了卧室。   下午纵儿吵着过来了, 爬上床黏着着娘亲不肯离开。   “娘亲, 给你吃糖,可甜了!吃完糖, 娘亲快点好起来。”   柳娡轻揉着小家伙的脑袋, 开始日渐懂事起来了。   她看着递过来的纸包着的桂花糖,浅笑:“娘亲不吃,纵儿吃吧。”   纵儿少年老成的皱起了眉, “老嬷嬷说,娘亲要给纵儿生小妹妹了。”   “胡说的。”   “可是纵儿好无聊,娘亲你生个小妹妹和纵儿玩吧!”   柳娡不舍的看着纵儿,眼眶渐渐泛红。   “以后娘亲要是不能陪着纵儿了,纵儿怎么办呢?”   纵儿不能理解,为什么娘亲就不能陪着他?不陪着纵儿,娘亲要去哪里?   “纵儿,你该回去了。”   “不要!纵儿才刚来,纵儿很久没有看到娘亲了!”   柳娡将温存渐渐敛去,面上一片严肃。   “你不要任性,以后……你也不是娘亲一个人的纵儿,你太小还不懂这些,长大以后,你会懂的。”   “那纵儿不想长大了!”   柳娡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将齐妈妈唤了过来。   “王姬?”   “你把小王爷带出去吧,我累了。”   齐妈妈微怔,随后哄着纵儿道:“小王爷,老奴带您出去玩吧?”   “我不要!!”   “小王爷乖,王姬身子不舒适,您让王姬好好休息,等王姬休息好了,便能和小王爷一起玩了。”   纵儿心疼的用小用摸了摸娘亲苍白的脸,好不委屈的瘪着嘴,勉强应了下来,任齐妈妈抱着离开了卧室。   没一会儿齐妈妈回来了,端了安胎药过来。   服侍柳娡吃了药,齐妈妈踌躇着没有离开。   柳娡半倚着身子,翻看着手里的杂记,睨了齐妈妈一眼。   “齐妈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齐妈妈叹了口气,走到了榻前,“刚才带着小王爷在院子里玩儿,正巧遇上了王爷,王爷带着小王爷去后院马厩里去了。”   “哦……”   “王姬,自古母凭子贵,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就应该与孩子多亲近,您怎么……反其道而行?日后孩子长大了,不与您亲了,该如何?”   柳娡失笑:“是啊,自古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一辈子都得依附着人过活。”   齐妈妈不解:“可不都这么过来的么?”   柳娡笑容渐渐敛去:“他有王妃有王姬和夫人的时候,纵然是被迫娶纳,但是是娶妻纳妾,那是女人的一辈子。说句杀头冒犯的罪,倘若以后他做了皇帝,后宫三千,他还正值壮年,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也怎么可能只有纵儿这一个孩子?”   “倘若我使计谋,利用他对我的感情,只对我一个人好,也不是不可。可那些女人,不也是权利的牺牲品?”   “我倒不是在同情她们,只是觉得现在自己与她们,又有什么不同?一个女人想要自由自在的活一辈子,太难了。”   “你以为他现在待我极好,又很特别,那也只不过没有为他妥协罢了,男人的征服欲是天生的,我顺从了他,日子久了,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齐妈妈听罢,沉思了许久,活了五十几年,竟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这些话,却又值得寻味。   “可是,天下人男子都这样啊。”   “都这样,便是对的么?”   “这……”齐妈妈笑着摇了摇头:“老奴说不过您,哎,您休息罢,书也少看点,女子看这么多书也无多用。”   “一本杂记而己,成不了智者也谋不了权利,就图个乐子。”柳娡拿着书翻了个身,背对着齐妈妈不再说话。   直到卧室安静了下来,柳娡心情糟糕,连手中的杂志也扔下了。   只是独自一人倚着枕头,病恹恹的。   以前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因为无心也无情,一生无牵挂。   现在她成日郁郁寡欢,是动了情有了牵挂,痛苦要比快乐多得多。   一开始对谢无量的感情,她并没有认真,一段不认真的感情,确是要比认真起来更快乐。   谢无量在这段感情里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他太认真,忘了自己的身份。   深秋多雨,又湿又冷。   谢无量已经十来天没有来看过柳娡了,多数通过齐妈妈了解她现在的情况。   如今齐妈妈已成了每天去他那儿报备的习惯。   谢无量一边吃着茶,一边耐性听她说起柳娡起居日常。   却没有一次是提到过自己的。   谢无量心中不由一阵失落,但又渐渐不再感到失落。   柳娡向来薄情,对她若是没有期待,她回不回应,也不重要了。   齐妈妈如竹筒倒豆子,报备完今儿的事情,却见府里大总管淋湿了身,匆匆进了屋。   “王爷……”   还未等他说什么,谢无量烦闷的将杯茶摔在桌案上:“她还没走?”   “华王……华娘子都跪了十天了,这天儿湿冷,人都跪出毛病了,怎么劝都劝不走,说想再见您一面。”   “行了,你让她进来吧。”   “欸!”大总管应了声,匆匆办事去了。   齐妈妈见状,也请安离开了屋里。   她朝着大总管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大总管!哎哟大总管,你走这么急做甚?”   “齐妈妈,找我有何贵干哪?”   齐妈妈笑了声:“这华娘子都被赶出府了,你咋还这么殷勤呢?”   大总管:“风水轮流转,做了这多年的下人,你我还不明白?”说着,将齐妈妈拉到了暗处,低声说了几句。   “斩草要除根,这华王姬还没除根呢!你没瞧见王爷对她还是不忍心吗?我若现在怠慢了她,她将来有一日重回王府,呵!可有我好果子吃。”   齐妈妈气得胸膛巨烈起伏着,脸上却是挤出得宜的笑来。   “哟,还春风吹又生呢?呵……华娘子倒真是会蛊惑人心,就她会来事!”   大总管意味深长一笑:“再怎么会来事儿,可不及您服侍的那位!”   齐妈妈摇头轻叹:“那位哪里会是来事?她若会来事,我才高兴!”   “怎么说?”   “她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论往上爬,论斗志,是一点儿也没有!你说小王爷都这么大了,母凭子贵,要真会来事儿,那早就得是个侧妃,再不济得是个夫人了!”   大总管朗笑了声:“我们这些个做下人的,操碎了心。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哈哈哈……不说了,我先忙去!”   “好,有空再聊呀。”齐妈妈笑着挥了挥手,待大总管走后,笑容立即敛去,转身小跑着回了院里。   此时柳娡正在用晚膳,见齐妈妈急匆匆闯了进来,欲言又止,柳娡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女使们都下去后,齐妈妈才了过来,压低着嗓音道:“王姬,那华轻霜这十来天一直跪在王府外呢!今儿又被接回王府了。”   柳娡怔愣了片刻,眸光沉下:“是吗?”   “没想到,她还不死心。只是更没想到,王爷又会心软,让她再进王府。”   柳娡舀了碗汤,冷笑了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没能痛击到她要害,才叫她还有可逞之机。”   齐妈妈:“就是啊,王爷怎么还能相信她?!”   “其实谢无量从来就没怀疑过她,他不过是趁机借个由头,把她打发出府去,也不会把她怎么着的。只是没想到这女人会用苦肉计,迫使谢无量再将她接回王府。”   齐妈妈拳头紧了紧:“那如今,我们怎么办?”   柳娡胸有成竹:“她敢回来,必然还是会对纵儿下手,我要借此机会,永除后患!”   ****   华轻霜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华雅居,心下一喜。   饮欢见她醒了,高兴得差点哭了出来,上前扶起她:“王姬,您总算醒了!”   “说了多少次了?我现在已经不是王姬,叫我声华娘子罢!被有心人听去,又得大作文章了。”   这句话刚巧被来探望的谢无量听到,在屏风后驻足了会儿,才走了出来。   见到谢无量,华轻霜眼眶一红,掩不住激动就要下床行礼。   “不用行礼了,你膝盖受伤严重,老实卧床歇着罢。”   “王爷!我冒死想再见您一面,是有话要对您说的,关于那个柳娡!” 第81章   谢无量不动声色坐到了床前的凳子上。   “你先养好病吧,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华轻霜眼里含着泪水,从床榻上爬起,倔强的朝谢无量跪了下去。   饮欢眼眶一红, 去拉华轻霜。   “华娘子,您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谢无量深吸了口气, 对屋里的下人道了句:“你们都先出去。”   饮欢深深看了眼华轻霜, 转身与一众下人离开了屋内。   谢无量才道:“此时屋里只有我们两个, 你有什么先起来说。”   “不,我不起来。”华轻霜好不委屈的抽着气儿。   谢无量见她坚持,不再劝解, 只是面色冷峻,不发一语。   华轻霜深吸了口气道:“当日,柳王姬确实是有意将苏姐姐的脸烫的, 我亲眼看到, 不止是我, 还有府里当时那么多的下人都看到了。”   “可是那一天,所有人都否定,他们指责我说谎!就连苏姐姐也……”   “王爷,您不觉得可怕吗?那样一个城府极深, 甚至能有这种心计左右他们一起对王爷说谎, 王爷, 柳娡,她真的不能留!”   谢无量轻啜了口茶, 面色冷淡, “我将你赶出府去,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华轻霜心口一紧:“那……那还有什么?”   谢无量:“当初,本王选你入府, 是让你监视王府后院的一举一动,你是本王的眼睛,本王一直很相信你。”   华轻霜这时才渐渐明白过来:“所以,所以王爷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是柳娡在撒谎?!”   “这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我是因为柳娡才找了由头被驱出府的!”   谢无量看着失控的华轻霜,“最终做决定,始终是本王。”   华轻霜猛然抬眸看向谢无量。   “我,我不懂。”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懂?”谢无量声色平缓,带了一丝冷冽。   一阵沉默之后……   “我留你在王府,本意是让你替本王做事,可你却存了私心,有失偏颇,所以本王不能再用你。”   华轻霜整个人软瘫在地,泪水一下从眼眶涌出。   “如果爱上王爷是一个错误,我的确犯了错。”   “我虽不愿插手管理后院太多事务,但是不代表后院的事情我不清楚。”   谢无量重重放下了茶杯,给了句忠告。   “有些事情的发生并不是偶然,不该发生的,永远都不会发生,倘若这件事情发生了,那你得想想,是不是因为默认它可以发生?”   华轻霜是个聪明人,这句话听得她后背瘆出一阵寒意,慌忙匍匐于地,不敢再多说什么。   直到谢无量走了很久,她还是匍匐在地上一动未动。   饮欢唤了她好几声,华轻霜才渐渐回过神来。   “华娘子?你怎么了?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是冷吗?”   华轻霜摇了摇头,低语:“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一件再也无法挽回的蠢事。”   饮欢拧眉:“华娘子,你别吓饮欢呀。”   华轻霜长叹了口气:“只是我好不甘心,筹谋这么多年,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饮欢:“华娘子,您别弃馁,老天爷一定会有更好的安排。”   华轻霜看着饮欢,笑了声:“或许你说得对,至少我们还是回来了,只要能留在王府,留在他的身边,还是有机会的。”   饮欢欲言又止,她其实是想华轻霜能离开王府,安荣王对她一点心思都没有,这样下去,只是做无用之功罢了。   “有时候,感情的事情是很难说的,并不是那个柳娡比你好。”   “那是为什么?”   “可能是……那个柳娡所有的好都长在了安荣王心坎里去了。所以,安荣王便看不到华娘子的好了。”   华轻霜轻笑:“饮欢,你惯会安慰人的。”   饮欢小脸一红,笑了笑:“饮欢说的是事实,华娘子要养好身子,日子还长着呢,以后会怎样,谁又能预料呢?”   她还是太操之过急,才会功亏一篑,不过不要紧,她这辈子都心甘情愿的耗在了谢无量身上,她还有很多时间。   ****   近日柳娡孕吐很厉害,什么都吃不下,人瘦了一整圈。   齐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哎呀,这女人怀孕就是遭罪。”齐妈妈顺着柳娡的后背,看着她实在吐无可吐,差点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柳娡恹恹的侧卧在美人榻上,有气无力。   齐妈妈递了水给她漱了口,说道:“总得吃点什么,要不然,请御医过来瞧瞧?”   柳娡摆手:“用不着大惊小怪,御医来一趟,又是扎针又是吃药,那才折腾人呢!”   齐妈妈似是想到什么,脸上一喜:“不如老奴去果子铺里,买些干货蜜饯子回来?”   柳娡闭上眼点了点头:“你看着办吧。”   屋里一阵沉闷,到了十二月中旬,怕是要下雪了,这几天出奇的冷。   听闻那苏韵时常来王府走动,借机去看谢无量。   这些日子谢无量没来,柳娡什么也没问,都是府里下人嚼舌根子,想不听到都难。   正想着,院里的青裳女使匆匆走了进来。   “王姬,苏家的韵姐儿来了。”   柳娡半眯着眼,低语:“她来这儿做甚?”   “说是知晓您近来胃口不佳,送了些自己做的吃食过来探望。”   柳娡端坐起身子,理了理发发髻,道:“那便请她进来坐吧。”   没一会儿,那苏韵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虽说她日后有可能成为王府里新的王妃,但如今也还没正式入府,柳娡好歹也是个王姬,所以该苏韵行了礼。   柳娡不动声色笑着请她入了座。   苏韵的手段可要比她那个嫡姐苏姣姣深不可测得多。   “听闻姐姐害喜得厉害,我正好今年闲时自己酿做了好些梅子干,特意拿了些,望姐姐笑纳。”   “有心了。”柳娡眉眼弯弯瞧着她。   苏韵将带来的梅子干叫人装了几样小碟摆在了案上。   “姐姐怎么不吃呀?”   “是馋得很,只是之前刚吐完,实在吃不下。”   苏韵装佯一脸心疼:“瞧你,都瘦了。”   “可不是吗?怀纵儿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可第二个才不过三月余,就叫我吃了好些苦头。”   “看姐姐这么辛苦,王爷真狠心,也不来看看你。”开始往心口上捅刀子。   柳娡又岂会被这种小技俩左右的心绪?   “王爷事务繁忙,心里念着就行。”   “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念想,都不及亲手倒杯热茶呢。”   谁知,柳娡顺杆直下:“也是,王爷恁是这般不体贴人,妹妹可要三思,嫁入王府跟守活寡也差不多了。”   苏韵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倒没这个意思,姐姐这语气听起来,如诉如泣呀?想必过得十分辛苦?”   柳娡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了口气:“可不是吗?柿子总归是软的好捏,有些事儿我也不方便同你讲。”   “咱姐妹情深,有啥不好讲的?便同妹妹讲讲呗?”   柳娡巧笑焉然的绞着丝绢,透着骨子里的风流妖媚。   苏韵瞧着她,心中也不由有些嫉恨,这世间又有哪几个男人,能清醒于她的一颦一笑中?   “我也是为了妹妹好,不忍心你再跳这火坑。”   “嗯?”   “不如你回去问问你嫡姐,又或者问问那之前刚废名号的华娘子,再不然,听说那出了家当了姑子的毕娘子,哎,惨哪!”   苏韵柳眉微蹙:“姐姐说清楚,这……这又是哪出?”   “这么多如花美眷,怎么就一个个都惨兮兮的被赶出府了呢?”   “不都是犯了事儿吗?”   “妹妹太想当然了,犯了事也罪不至此,非得废她们名号还要赶出府去。”   苏韵半眯着眼,笑容狡黠,想吓她?这柳娡当她吓大的!   “哦?姐姐吊足了胃口,不如直言!”   “其实,王爷他不行。”   苏韵疑惑:“不行?什么不行?”   “啧,妹妹未经人事,想必不懂,就是男女之间那事儿啊……也不是完全不行。你别看他身子练得壮实,越是这种人,越是……”   苏韵红着脸又满是求知欲望:“越,越是什么?”   “哎,越是自尊心强,还欲盖弥章!”说着,柳娡掐着小指一截儿,神秘兮兮的,“看到没有?他就这么点儿……”   “不,不会吧?”苏韵从之前一脸淡定,开始有点六神无主。   “我无权无势,我就是他眼里的软柿子。你以为他真的有多喜欢我?那是因为我……”   柳娡眼眶一红,一脸后怕没再往下说。   “因,因为什么?”   “我不能说,我这么一说,小命还要不要了?”   苏韵咽了把吐沫星子,扯着嘴角笑道:“我,我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谁知好巧不巧,苏韵竟在走廊里迎面遇到了谢无量。   之前,她见到谢无量就跟蜜蜂见到糖似的,可这会儿,脸色绯红,又有些惊慌,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王,王爷。”   谢无量见她从柳娡屋那边出来,看来这女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趁机笼络他身边的人,顺利进王府来。   “你……”谢无量还未说什么,只见苏韵福了福身,慌慌张张的错身跑了。   谢无量细细一想,不觉得奇怪,八成是柳娡又耍了什么小心机。   冬青打心眼里有点同情谢无量,世间美人千千万,可柳娡不止带刺还有毒! 第82章   柳娡才刚喘上一口气, 便见谢无量负手走进了屋内。   虽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是俩人已经足有月余没有见面。   再见时,柳娡啥气性也没了, 面对他时只剩下平静。   “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今日感觉如何?”   “多谢王爷关心, 我已无碍了。”柳娡显得很疏离, 这让谢无量还是有些受伤。   “这些时日没有来看你, 是怕你不想再看到我。”   柳娡沉默着,虽才月余,却总觉得距离又更加远了许多。   谢无量轻叹了口气:“齐妈妈呢?”   “出去置办些东西去了。”   谢无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这人手够吗?要不然再调几个机灵的女使过来?”   “不用了, 人多了不见得就好。”柳娡可不想再扯出更多的麻烦,这府里的下人,一个个心思也没那么单纯。   “等过些时日你好些了, 我带你出去走走?”谢无量提议道。   “王爷日理万机, 不用特意浪费时间在我的身上, 您做自己的事情便好。”   谢无量想到刚才苏韵过来拜访,问了句:“苏韵过来与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说以后入了府,还请我多多关照呢。”柳娡笑了声:“苏三姐真是有趣, 以后她进了府, 便是个正妃娘娘, 还用得着我的关照?”   “此事还有待商榷。”谢无量没有否定,那苏韵要进王府, 是确有其事。   “先恭喜王爷, 喜得良妃。”   谢无量轻啜了口茶:“你不用如此挖苦,这一切我自己心里清楚。”   “我有些累了,王爷……您先回去吧。”   谢无量见她起身, 也跟着起身进了室内。   “纵儿很想你,为何这段时间总觉得你在故意疏离纵儿与我?”   “我身子不适,连自己都照看不了,怎么照看得了纵儿?王爷想太多了。”   “你别拿这些话搪塞我。”谢无量上前扣过她的双臂,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掌下的手臂,都瘦了一整圈。   “最近都没好好用膳?”谢无量语气中带着不经意的疼惜。   柳娡挥开了他的手:“我会好好吃饭的,我确实是累了,请王爷体谅。”   谢无量面对柳娡的冷漠,将他拒于千里之外,十分无奈。   “那好,你好好休息,等你心情好点,我再来看你。”   他的语气透着无尽的失落,柳娡心口一窒,猛的回头看去,只余一个落寞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   柳娡有些消沉的躺上床,脑子浑乱一片。   活着有时候真辛苦,你本以为这是你想要的,可当你真正往这个结果在走时,却发现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愉悦。   当晚,谢无量命人送来了好几样清淡的小菜,据说是专程请了城里最好的厨子过来做的。   柳娡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吃了些。   齐妈妈看着比柳娡都高兴:“王姬,老奴看王爷心里还是顶在乎你的,王府里除了您,可没有谁有过这种待遇。”   柳娡知道,齐妈妈心里就一直盼着自己能往上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察颜观色,从宫中到王府,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自是清楚得很。   但柳娡可能怕要让她失望了,她的志向从来都不是依附一个男人,争取他们赐予给自己的名份。   那个传言,不久之后便得到了证实。   苏韵被指定入王府,被封为新的王妃。   谢无量与虞贵妃抗议过,但虞贵妃态度坚决,谢无量便不再多言,任她去了。   反正最后,谁也不会达成所愿。   苏韵入府的那天,霁雪初消,是个好日子。   安荣王再娶,却也没有比第一次的阵仗要小,苏韵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入的府。   倒是谢无量,全程都没有出席婚宴,只是交待有重要的事情让王嬷嬷与大管家看着办。   这么好的天气,自然是与程将军出城骑马,才叫人生一痛快之事。   谢无量出府时带上了纵儿,程将军看着小家伙小小年纪已有将才之风,连连夸赞。   “若不是我小女儿比小王爷还要大上几岁,我真想与王爷约个娃娃亲!”   程征与谢无量相熟多年,俩人之间无多讲究,谢无量也喜欢他的坦率。   “这倒也无不可,只是孩子们长大了,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纵儿跟我一样,我自己没有选择人生的权利,但是我想给纵儿这个权利去选择过自己的人生。”   程征长叹了口气:“你今儿大婚跑出来,真的没事?”   “反正只是走个过程,我去不去,苏三姐都是宫中虞贵妃内定的人选。”   “虞贵妃如今跟皇后娘娘走得这般近,皇后娘娘只手遮天,拥护者颇多。对你倒是没有什么坏处啊!”   程征放了马去吃草,与谢无量边走边聊着。   “你说得对。”谢无量狡黠一笑:“便是没有什么坏处,所以现在我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太子那方势力随着父皇身体衰弱,一日不如一日。”   看着他淡漠的谈及这些,程征觉得他变化很大。   谢无量并不是个对权利太执著的人,可自从那次被暗杀差点丧命,他便不再相信什么兄弟父子情谊。   “前些日子,你去了一趟凉州,可有什么好消息?”   谢无量神秘笑了声:“到时候你便知晓了,一切皆在我的掌握中。”   程征摸着下巴,想了想:“你……真想当皇帝?”   谢无量:“当皇帝有何不好么?”   “你以往最是厌恶被权利禁锢,逼不得己的人生,以我对你的了解,根本不会觊觎那个位子,因为一旦你坐上那个位子,就意味着失去更多的自由。”   谢无量不由失笑:“权利是把双刃剑,这世间难能两全,只能择其一而行。”   程征又不由叹了声:“你若以后真当了皇帝,那咱俩恐怕也不能像现在这般称兄道弟了。”   “啊哈哈哈哈……”谢无量爽朗一笑:“私下,我们还是兄弟。”   说着拍了拍程征的肩膀,程征倒也没有在意,习武之人向来心胸开阔,没有什么愁心事。   就算有,也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苏韵入了府后,并未得到恩宠,但苏韵并不是苏姣姣,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感情,而是人上人的权利。   她坐上安荣王妃这个位子,意味着它日谢无量荣登为皇,她便要母仪天下!   到那时,她便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所以,苏韵初入王府,十分安份。   倒是滞留在王府里的华轻霜,越来越等不及了。   眼看柳娡腹中那孩子,已有了五个月,谢云纵如今养在王爷的院中,由王嬷嬷和王爷亲自教导,她没有机会下手。   但是,那五个月还未出生的孩子,却多的是机会让他胎死腹中!   “王姬,这是今日份的安胎药,换了新方子,老奴是盯着他们熬的,您可放心喝。”   “搁着吧,待凉了些喝。”柳娡近日胃口好了许多,人也长胖了起来。   五月的肚子已经显了,只是没有那么夸张。若是衣服穿得厚实,都瞧不出来她怀了五月身孕。   “那老奴去拿些梅子和蜜饯子干解解苦。”说罢,齐妈妈笑着又匆匆忙活去了。   待齐妈妈走后,柳娡拿过汤药,从窗口倒进了后花园。   随后又拿出一瓶药丸,服用了一颗。   早在胎儿三月的时候,柳娡就亲自悄悄出府了一趟,叫大夫用中药制成了药丸,自己随身携带服用。   华轻霜到现在这般安份,她是不信的。   府里有专门的药膳房,各娘子女使们王妃王姬们抓了什么药,都记录在册。   而柳娡的安胎药,也是经由药膳房严控管制才拿到厨房有专门的人煎熬。   深夜,药膳房当差的周大夫收拾了正要回去。   突然一块石子砸落在他脚边,他警惕的往四周瞧了瞧,匆匆绕过假山进了一处假山后的山洞里。   山洞很昏暗,只能透进点点月光。   那周大夫做了个揖,没有出声。   只听到一个女人清然带着娇媚的声音响起。   “那药,你都悄悄换了?”   “按照华娘子的吩咐,一切都妥妥的。”   华轻霜不由蹙眉:“可都这么久了,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好好的。”   周大人轻笑:“华娘子放心,这药不是一时半会儿起效的,若下药太猛,只会引起怀疑,王爷十分机敏,他若有心,便能很快查到咱们头上来。”   “哦?”   “要做,就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周大夫还颇为得意:“我调换的那药,一般大夫察觉不出什么,我只是加了一味无毒的柿子蒂磨成的粉沫,与几味良药调合,每日加些量剂,待到生产那日……”   华轻霜迫不及待的喜问:“如何?”   “那孩子生下来也只是个死胎,不但如此,孕妇也会大出血难产而亡!”   “妙哉!妙哉!!”华轻霜低笑:“到那一日,我会履行对你的承诺,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的。”   那周大夫伸手抓过华轻霜的柔夷,摸了几把:“我哪能不相信柳娘子?柳娘子也该知道,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倘若不是真心,何必冒这种风险呢?”   初春,三月的桃花都开了。   柳娡心情大好,终是出了院子,去桃苑里走了走。   经过一丛桃花树下,不由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初见谢无量的场景。   她站在桃下仰望着那一树的桃花,失了神。   直到不远处有女使匆匆来报,与齐妈妈说了什么。   “王姬。”齐妈妈一脸严峻,福了福身。   柳娡挑眉:“何事?”   “那虞家表姑娘,过来拜访了。” 第83章   没想到, 那虞菁菁与虞里里都来了。   柳娡对虞家两姐妹并不了解,只是听说虞里里刁蛮跋扈,虽然是庶出, 但是生母十分受宠。   而虞菁菁生母死得早,虽是嫡出, 但是自虞父又正娶了之后, 在府里的地位就十分尴尬。   她性子沉闷, 不喜讨好别人,所以也不受虞父待见。   虞里里从未将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她们这会儿过来,估计都是为了谢无量来的。   毕竟虞家人, 有这么个好攀的高枝不攀,简直浪费了。   不管是哪个姐儿进了安荣王府,对虞贵妃来说, 都是一桩喜事。   这样就能巩固两家的关系来往。   只有利益捆绑, 作为共同体, 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虞里里一进王府便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哇,这就是王府啊!真气派!我以为咱们虞府也够气派了,可是一看到安荣王府,便觉得都不堪看。”   虞菁菁嫌弃了睨了她一眼, 懒得搭理她。   “死样!”虞里里也看不惯她总是一副爱搭不理, 自以为是的模样。   “我劝你还是早些打消心里的如意算盘, 也不照照镜子,王爷是不会喜欢你这模样的。”   虞菁菁嘲讽笑了声:“那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 王爷会喜欢你一挂的?”   虞里里摸着自个儿的脸, 一脸得意:“你没看到那柳娘子吗?又妖又媚的,王爷就喜欢那种知趣,又勾人的狐媚子。你这般端着, 无趣得紧!”   虞菁菁冷笑:“那柳娘子能做成这么大的生意,你当真她如你这般脑袋空空,胸无点墨?这天底下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鲫,能让王爷宠爱她多年,她就是有本事。可不代表你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就能有这个本事!”   虞里里气得差点跟她动起手来,但想到现在是在王府,要是闹出洋相就不好了。   这俩姊妹是母家那边的人,又在之前收留了虞贵妃这么多年,谢无量没有怠慢。   当晚便请了酒宴,好好款待了她们。   不过那晚,时常跟在谢无量身后的青冬没有出席。   虞菁菁心不在焉,倒是一眼也没瞧谢无量,在大厅搜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人的身影。   虞里里则相反,一双眼满是勾子,时不时的给谢无量抛个媚眼。   谢无量假装没看到,漫不经心的问着舅家的一些事情。   这席间,有苏韵和华轻霜,伺候的有几个嬷嬷,几个女人家的话题,谢无量也插不上,找了个合适的时机,便离开了。   柳娡在闷里憋闷得慌,与齐妈妈在桃苑里散步。   回暖的春夜让人心旷神宜。   齐妈妈默着声,替柳娡细致掌着灯。   柳娡问了句:“齐妈妈怎么不说话?平日里,您可没这么沉默呀。”   齐妈妈一脸担忧:“老奴远远瞧着那虞家的姊妹,一个赛一个美貌水灵。您这些日子又对王爷这般冷落,万一王爷他……”   “王爷若有心要纳妾,我们在这里担忧又有什么用呢?”   齐妈妈:“难道不能争取一下?”   柳娡失笑:“越是强求,越是求而不得。”   “这……”齐妈妈无力反驳,世间之事,也确实如此,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种柳柳成荫。   突然,柳娡见湖畔正立着一颀长的身影,似是沉思想着什么。   柳娡抬手让齐妈妈停下了步子,接过了她手里的灯吩咐道:“齐妈妈在这儿等着。”   “好。”   感觉到有人靠近,冬青下意识回头看向柳娡。   他抱拳行了礼:“王姬。”   “不用如此客气。”柳娡冲他笑笑:“今儿怎的未跟在王爷身后当差呢?”   “王爷今晚宴请,没属下什么差事。”   柳娡浅笑:“虞家两姊妹这时过来,大约是什么目的,咱们心里都有数。不知冬青侍卫作何想?”   冬青抽了口气:“这……我能有何想法?”   “你不是喜欢那个虞菁菁?”   冬青脸上一阵窘色:“王姬莫要胡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坏了人名节便不好了。”   柳娡摇了摇头:“如你这般固执死板,看来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   冬青铁青刷的一下就白了。   “要不要让我帮你试探试探?”   冬青拧眉:“王姬为何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我不喜欢欠人情啊,之前你也帮我调查了苏家大娘子的那些事儿……我帮你打探一下虞菁菁的心思,也算是报答你的那份人情了。”   冬青收回了视线,有些纠结:“不用了。”   “冬青侍卫,喜欢人家,心里喜欢没有用的,得拿实际行动,不然,人家姑娘又怎么会知道呢?”   冬青:“她是虞家嫡出千金,我只是一个侍卫,根本不配。”   “你这个侍卫可不是普通的侍卫,是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搞不好将来还是皇宫一品带刀总督卫,那虞菁菁嫁你,哪里委屈了?”   冬青嚅了嚅唇,一时说不上反驳的话来。   柳娡掩嘴浅笑:“那便这么办了,不用太感谢我。”   冬青扶额,轻叹了口气。   俩人默了会儿,柳娡看了眼天色,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王姬!”冬青叫住了她。   柳娡顿住步子,回头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冬青:“其实,苏韵那件事情,王爷都知道了。”   “哦?”柳娡明了一笑:“嗯。”   “你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有什么可好奇的?你是他的侍卫,自然不会欺瞒于他,我叫你帮我办事,心里早就明白,所以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   冬青终是吁了口气:“嗯,我还以为你会怪我。”   “怎么会呢?”柳娡心里跟明镜似的,“你其实也可以不帮我,毕竟我只是王府里的一个小小的王姬。而苏姣姣却是他明正言顺的妃子。”   “王爷离开王府之前,就交待过我要保护好王姬,这也是他将我留下的原因。”   柳娡默了好一会儿,只是轻应了声。   冬青:“王爷他……其实心里很在乎你,只是他是王爷,有些时候迫不得己。”   “我没有怪他,我也明白,他是王爷,做事不能随心所欲。”   “小王爷很想您。”   柳娡没再说什么,沉默转身离开了。   那夜,柳娡失眠了,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她爬起身,想下床走走。   守夜的齐妈妈见她起榻,赶紧进来伺候。   “王姬,可是身子不适?”   柳娡喝了杯水,说道:“睡不着,失眠。”   “要不要薰点助眠的香?”   柳娡知道她这是心病,不是薰助眠香就能解决得了的。   “近日你去瞧了纵儿吗?”   “去瞧了,小王爷长高了长壮了。”   “想来,我也好些时日没有见到他了,刚开始,他还总是嚷着要来见我。如今也有两个月余没有过来了。”   齐妈妈轻叹了口气:“王姬又何必如此呢?”   “齐妈妈,你不会懂的。”柳娡想了想道:“去点灯,我去看看纵儿。”   “欸。”齐妈妈去点了灯,扶着柳娡去了谢无量的屋里。   此时谢无量的屋内还掌着灯,竟然还没有睡。   纵儿这些时日都在谢无量的屋里睡,如此也比较黏他父王。   齐妈妈上前敲了敲门:“王爷,王姬来了。”   谢无量正在批改劄子,听到禀报声还以为听错了。   毕竟这些时日,柳娡别说过来,就是多瞧他一眼都不愿意。   他赶忙放下了手里的劄子,亲自去开了门。   见到门外挺着肚子的柳娡一脸疲倦之色,眉头微蹙,上前扶过了她。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睡?”   柳娡有些头晕,便任他扶着了。   “我有些……想纵儿了。”   谢无量苦笑:“我还以为你把纵儿忘了,把我给忘了。”   齐妈妈挑着灯守在了门外,替他们关上了门。   柳娡进了内室,看到熟睡的纵儿,眼睛一热。   “他好像长胖了。”   谢无量将她扶到一旁坐下,轻声说道:“近日我总带他出去骑马练武,他运动量大,吃得也多,小孩子就长得很快。”   看他那么宠纵儿,柳娡也放心了。   “你会一直这样待纵儿吗?”   “当然,他是我的儿子,我断然不会亏待他。”   柳娡失笑,“我是说,当你以后不只有纵儿这一个孩子……”   “你这是何意?”谢无量蹙眉。   柳娡起身道:“出去说吧,不要将他吵醒了。”   俩人离开了内室,谢无量拿了软垫给她,好让她坐着舒服些。   “娡儿,我知道你的顾虑,只是现在……还没有办法依照我的想的一切去办。你能等等我吗?”   她当然知道,从他答应娶苏韵进门她就知道,如今权势纷争有多激烈,他还需要依靠联姻的势力来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   “再过四个月,我们第二个孩子就要出世了。”   谢无量温热的手掌轻轻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竟感觉到小家伙在肚子里滑动,甚觉奇妙无比。   “他动了。”   柳娡看他笑得明朗纯粹,小手不由轻抚上他的手掌:“无量……”   “你叫我什么?”   柳娡看着他激动的双眼,轻轻又唤了声:“无量。”   谢无量猛然将她拥入怀中,吻了吻她的脸颊:“娡儿,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你说呢?”柳娡抬手环过了他的腰身。   谢无量闭上眼沉浸在这短暂的温柔乡里:“我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别离开我,也别再推开我。” 第84章   听着他放低姿态的祈求声, 柳娡也不由得心软。   “今晚别走了,走廊湿滑,我不太放心, 便在这里歇息一晚?”   说来也奇怪,来之前寻不到一点睡意, 此时靠在他怀里, 竟犯困得很。   柳娡迷糊的应了声昏昏欲睡。   “睡着了?”谢无量看着她眼底的黑眼圈, 是这段时间没有睡好么?   他轻轻将她抱起,走进了另一间屋,将她放到了床榻上盖上了被子。   随后, 自己也跟着合衣而眠了。   昨夜柳娡在安荣王房里睡了一宿,这消息很快不径而走。   齐妈妈与王嬷嬷笑呵呵的准备着早膳,纵儿醒来时, 看到柳娡却没有感觉到特别开心。   柳娡安静的用着膳, 也没有哄他。   纵儿越发觉得委屈, 快五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了。   谢无量夹了颗肉丸子给他,“多吃点,父王等会儿带你去教场骑马儿。”   谁知, 纵儿第一次使了性子, 丢下筷子就跑了。   “冬青, 跟上去。”   “是。”   柳娡吃了点也没有了胃口,放下了筷子, 起身道:“王爷, 我先回屋去了。”   “纵儿还小,还是很需要母亲的时候,我不明白, 为何你要对他如此冷淡,这不是你的本心!”   “正因为他是王爷之子,注定比一般孩子更早独立懂事,太天真太无邪,对他没什么好处。”   谢无量默了会儿,艰涩问了句:“你在怪我,怪我把纵儿带回来,所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也惩罚着纵儿?”   柳娡嘲讽笑了声:“王爷,如果柳娡不是柳娡,她只是你身边一个单纯的小奴婢,恐怕早死不下十几次了。这还只是在王府里,倘若入了宫,是何情景,王爷心里应该很清楚。”   “你为何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也很想相信您,不过一路走来,我发现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谢无量目送着柳娡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长叹了口气。   真的错了吗?   这一切并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只是想把最爱的人留在身边……   却因为他的身份,反而让心中所想与自己所期盼的背道而驰。   纵儿一口气跑了很远,小家伙虽才五岁左右,但长得快,又成日与父王骑马射猎,体力特别好。   他抓起一把石子,用力往湖里砸去。   清晨出来散步的虞菁菁刚好瞧见了这一幕。   那小娃娃粉雕玉琢,好看得跟个小仙童似的。   小婢女脸一红,低叹了声:“哎呀姑娘,您瞧瞧那儿,那小娃娃长得真好看。”   虞菁菁笑道:“那是安荣王的长子,谢云纵。”   “怪不得!安荣王生得俊美无双,那柳王姬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两人的孩子果然也生得好看。”   虞菁菁忍不住想去逗逗他。   “小王爷,怎么一个人在湖边生闷气呢?”   纵儿瞪着莫明走过来的人,小包子脸气鼓鼓的,很是可爱。   “不用你管!”   虞菁菁蹲在他身边,仰着脸看向他:“难道是……被你父王罚了?”   “才不是这样!”纵儿眼睛一红,气呼呼的:“我厉害着呢!父王没机会罚我,哼!!”   “哦。”虞菁菁给他顺着毛:“咱们小王爷确实很厉害,谁见了不会喜欢呢?”   提到这个,纵儿失落的垂下了脑袋。   “怎么了?”虞菁菁戳了下他的包子脸。   “我才不要你们喜欢。”说着用力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虞菁菁想了想长叹了声:“这么多人喜欢小王爷,何必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伤心呢?”   “你懂什么?”纵儿插着腰,一副人小鬼大的教训起虞菁菁来。   虞菁菁顿觉不服气,竟然被个小孩藐视了。   “你没礼貌!”   “先撩者贱!”   虞菁菁一阵窒息:“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不用别人教,我记己学的!”   “好吧,小王爷这么厉害,是我多管嫌事,我走了。”虞菁菁起身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小家伙伤心的呐呐低语。   “我娘亲,不要我了。”   虞菁菁顿住步子,猛的回头看向他,鼻子一酸,突然想到了自己。   “可能是你娘亲太忙了,这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你懂什么?娘亲很快要生小弟弟了,她有了小弟弟,就不要纵儿了。”   “谁跟你说的这些?”   “我听府里的女使和老嬷嬷们说的。”   “真是嘴贱,根本没这么回事儿,小王爷莫要听他们瞎说!”   谢云纵一阵羞恼,猛推开了虞菁菁,虞菁菁惊呼一声摔倒在草地上。   “你才瞎说,你们都把我当傻子!我娘亲就是不要我了,她不要我,我也不要她了!!”   “小王爷!哎呀……”疼死她了!   突然她身子一轻,有人拉了她一把。   “多谢这位……”虞菁菁的笑容僵在脸上,渐渐敛去。   冬青抱拳做了个揖,默声转身去追谢云纵。   “冬青!!”虞菁菁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冬青……我有话,要,要对你说。”   冬青似是想到什么,拿出了一盒药膏递给了她:“这药膏对外伤有奇效,告辞。”   “冬青……”虞菁菁眼睛一片绯红,无力的看着冬青离开,却不知该怎么挽留。   毕竟,她曾经对他说过那些过份的话,定是伤了他的心。   “姑娘?”   虞菁菁慌忙擦掉了泪水,挤出一个笑来:“没关系,反正我知道他在这儿,还有的是机会。”   贴身女使素素轻叹了声:“可他只是个侍卫,那虞三姑娘可是成天围着王爷转呢!倘然真让她当了王府里的夫人,那……那还不得踩在您头上撒野?”   虞菁菁不在意的笑了声:“你当真她能当上个夫人?就算她真有幸坐上了安荣府夫人的位置,也不见得真的会过得好。”   素素抿唇:“姑娘是铁了心要跟这冬青耗着了?”   虞菁菁脸色微红,“以前是我不懂,但是这一年多,我想明白了,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当下,要活得开心。一个人成不成功,不在于他这一生有多大成就,坐拥多少财富,而在于他过上了他想要的人生。”   素素眸光一亮:“姑娘,您这番话叫奴婢也通透了不少呢!”   虞菁菁:“我日日夜夜,才想明白了这些,所以不要管虞里里如何,她如何也与我无关。总归不是一条道上,以后各自为家,不相见便好。”   谢云纵跑到了桃苑深处,蹲在角落里嚎啕大哭了许久。   冬青抱着剑远远看着他,心头不由有些疼惜。   王权贵胄家的孩子,就真的只能疏离情之一字么?不管亲情,爱情,友情。   哭完,谢云纵又跟没事人一样,自己擦了泪水鼻涕跑回去吃饭了。   “王姬……”   正闭目养神的柳娡缓缓睁开了眼,看向走进来的齐妈妈。   “怎样了?”   “放心,小王爷已经回去吃早膳了,这会儿大约跟王爷出了府。”   柳娡起身走到窗前,眉眼满是忧虑。   怎么做都是残忍的,或许是她太过自私吧。   想罢,她低垂着眉眼,敛去眼中的那抹泪光。   虞里里缠不上谢无量,便想法设法的讨好苏韵。   苏韵倒也没表现出对她有什么不耐烦,但也没有多少笑脸。   虞里里是个不会看人眼色的,来了几次,苏韵便不再待见她。   “我那嫡姐若是有苏王妃一半端庄高贵就好了,却偏恬不知耻的跟一个侍卫勾勾搭搭!”   “哦?”苏韵有了些兴趣,比起虞里里,她更忌惮那虞菁菁。   不过听这虞里里的说词,看样子她并不是冲着谢无量来的。   “我有好几次看到,她在偷看那个侍卫冬青,之前在杭州时,也曾与那冬青勾搭不清,苏王妃可千万不要让这种不忠不洁的女人嫁入王府!”   苏韵:“那王爷知道吗?”   虞里里:“这,肯定不知道,不然王爷也不会让她呆在王府里这么久。”   苏韵巧笑焉然:“好了,我知道了。你也先回去吧,我困了,想歇息。”   “苏王妃好好歇息吧,那里里先告退了。”   见她走远,身边的女使冷笑了声:“王妃,看来虞家俩姐妹不足为惧。”   “不过也不能全信了这虞里里的话,那虞菁菁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比这虞里里利害。”   “王妃的意思是?”   “既然这虞里里跑来跟我说了这些,不如就借机跟王爷提上一嘴,彻底断了虞菁菁的后路。她若真对那侍卫有意思,也该感谢我成人之美!”   到了傍晚,谢无量才带着纵儿回来,今天他们在野外烤了羊肉,纵儿有点撑着了。   “父王,今天真好玩,明天你还带纵儿骑小马儿吗?”   谢无量宠溺的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明儿要见教书先生,纵儿忘了?”   “唔……”谢云纵一脸失落:“纵儿不想念书。”   “学武,或许你能以一敌百,可是学知识,你能用一己之力,调兵谴将,敌千军万马!纵儿觉得,哪个更厉害?”   谢云纵想了一会儿:“学知识敌千军万马更厉害!”   “那纵儿要不要念书?”   “嗯,纵儿会乖乖念书的。” 第85章   柳娡发现王爷不知何时起, 禁军侍卫多了许多。   每天进进出出的下人,都要细细盘问个清楚。   早闻皇帝病危,病情已经拖了大半年了, 怕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那谢长安在这关键时刻竟然也从凉州回到了京师。   而且与王府走动十分密切,看来上次谢无量凉州一行, 与谢长安达成了某种共识。   柳娡倒并不担心谢无量会在这场夺权中, 遭受不测。   除去谢无量亲自培养的那几支精锐兵马已经静候在城门, 蓄势待发,加上虞贵妃与皇后的推波助澜,以及有西厂牵制锦衣卫, 太子那边简直不堪一击。   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对弈,不管皇帝遗诏如何,都改变不了谢无量被推上皇权宝座上的结局。   最近这段时间, 府里女眷出门受限, 柳娡已经许久没有出门拿药了。   而且这事儿也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以免现在埋下的勾子被有心人发现,打草惊蛇。   那日,用了午膳,柳娡看似是出来散步, 在走廊与虞菁菁撞了个正着。   虞菁菁福了福身:“给王姬请安。”   “虞姑娘不用多礼。”柳娡上前扶起她, 不由多客套了两句:“在王府的这些时日还住得习惯吗?”   虞菁菁点头:“多得王姬关照, 在王府还挺好的,王姬这是要去散步吗?”   柳娡:“是呀, 虞二姑娘可要一起?”   “恭敬不如从命 。”   于是俩人并肩走在桃苑里, 看着院里的桃子,都开始红了尖。   虞菁菁:“这里好桃子,而且个儿也挺大的。”   柳娡说道:“听闻这都是从江南那边移植过来的水蜜桃。汁多味甘甜, 只是……”   “嗯?”   “哦,没什么。”   柳娡想起,她和谢无量反而喜欢吃那种青脆的野生桃子。   “虞二姑娘最近一直都在府里没有出门吗?”   虞菁菁无奈:“之前是想出门来着,但是现在非常时期,而且出府也比较麻烦,等再过些时日,我便打算离开京师回杭州去了。”   柳娡:“不再多呆些时日?”   虞菁菁深吸了口气:“那太麻烦了,都已经住了好些天了呢。”   “不若明儿我带你一起出去逛逛?”   虞菁菁有些惶恐:“王姬您身子重,这……”   “我没那么脆弱,况且在王府呆久了,也烦闷得很,早点出去转转了,就当是你陪我?”   虞菁菁没有再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次日,俩人拿了出府令牌,一道儿出了府。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将消息禀告给了苏韵。   苏韵对虞菁菁没怎么关注,相比虞里里那小贱人,才较烦。   “他们出不出去,与本王妃何干?”   身边的老嬷嬷一脸冷色:“王妃,那柳娡再过三月就要足月生产了,她在王府里不好动手,只有出了王府才……”   苏韵听罢,眸光幽黯了几分。   柳娡确实是个威胁,倒不是她本身争宠,而是她已经诞下一名王世子,若再叫她产下次子,母凭子贵。   到时候,谢无量登基为皇,还不一定会封谁做皇后呢!   想罢,苏韵写了封信交给了身边的老嬷嬷:“拿着我的令牌,将这封信想办法送去公爵府。”   “是。”老嬷嬷揣上信,匆匆出了门。   有了虞菁菁作掩护,柳娡便好行事得多。   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柳娡支开了虞菁菁,让她先去了酒楼等待。   来到偏僻的巷子,柳娡叫齐妈妈在巷口守着。   没一会儿,一道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巷子里。   男人摘下了头上了斗笠,冲柳娡笑容明朗。   “娡儿!”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程富贵。   柳娡冲他笑了笑,提醒了句:“这段时间京师很乱,我拿了最后一次药,你便与阿蔓离开城中,找处僻静的地方等我消息。”   程富贵拧眉:“我看城中多了好些城防军,每天都巡逻好几趟!”   柳娡将药收好:“我不能呆太长时间,虞家二姑娘还在茶楼等我,告诉阿蔓,我很好,再过三个月,我们就能再相见了。”   富贵儿点头:“我看着你走。”   待她走出巷子,富贵儿便悄悄跟了上去,每次都是要悄悄跟一截儿,看着她平安上马车,他才打道回去给阿蔓复命 。   谁知,才走了几步,富贵儿便感觉到有一股杀气正逼近。   他从袖中取出匕首,待那些杀手涌出,富贵儿便拦了上去,喝道:“你们快走!我来挡着这些杀手!”   在暗中保护的冬青从屋檐跃下,一剑劈开这几个杀手的攻势。   冬青和富贵儿的身手都算顶尖的,这几个杀手还不堪看。很快便落败逃了去。   柳娡突然道:“不好!虞二姑娘……”   冬青心头一跳,对富贵儿道:“你护送王姬上马车,我去茶馆把人带回来。”   富贵儿用力点了下头,护送着柳娡上了马车。   齐妈妈不安的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张望外边看看人来了没有。   “王姬,老奴觉得,这些人分明就是针对您而来的呀!”   柳娡冷哼:“你说得没错,确实是针对我而来。”   齐妈妈:“那虞二姑娘应该没事,您不用担心。”   柳娡:“如果是我,为了掩盖罪证和目标,便会无差别都杀掉,以此混肴视听。”   齐妈妈狠抽了口气:“虞二姑娘不会已经……”毕竟冬青都去了那么久。   柳娡:“希望冬青能来得及。”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冬青终于回来了,他怀里抱着虞菁菁,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   柳娡大惊 :“她受伤了?”   冬青脸色冷冽:“那几个杀手死了五个,缉拿了三个,可惜当场便服毒自尽了。虞二姑娘失血严重,最好尽快回府。”   马车行得很快,柳娡翩跹得有些难受,但没有作声。   直到回了王府,冬青赶紧关人叫来了大夫。   这事儿会很快惊动谢无量,一旦盘问起来,那么富贵儿与阿蔓乔装在京中的事情就会败露。   柳娡守在了虞菁菁屋内,大夫与嬷嬷正在屋里伺候着,说是伤情不太严重,就是失血过多。   “冬青,今天的事情……”   冬青猛然抬眸看向柳娡:“我会如实禀明王爷。”   柳娡抽了口气儿道:“你不能如实禀告。”   冬青浓眉紧蹙:“王姬这是在为难属下。”   柳娡:“如果你真的把王爷当成兄弟或者朋友,你就不应该告诉他。我留在这里,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是阻力。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冬青:“所以,你一直在谋划着要离开?”   柳娡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压低着嗓音道:“就算我不自己离开,也总有一天,会被眼前的时局被动做出选择,到那时,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能保全一些东西了。”   冬青默了下来。   柳娡:“王爷很相信你,这些年你对王爷也很忠诚,等他坐上那个位置,你便是他最得力的帮手。冬青,有时候当他自己不能做出正确或有利的决择时,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   “我会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要不要如实禀报。”   柳娡失笑:“你能考虑利弊,我便放心了。”   说罢,柳娡起身,瞧了眼屋内。   “我想虞二姑娘应该很快能醒来,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柳娡转身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什么,回头对冬青说道:“她心里有你的,如果你也喜欢虞二姑娘,就不应该继续逃避下去。”   冬青做了个深呼吸,目送着柳娡走远的身影,才吁了口气。   柳娡太聪明,把一切看得很透彻,这样的女人,竟让他也有些压迫感。   她已经笃定,他会帮她瞒下来。   果真,谢无量很快闻迅赶了回来。   率先去了柳娡的屋内,见她无碍,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你便尽量不要出府了,有什么要办的,只管叫下人去办便成。”   “嗯。”柳娡若有所思的饮着茶,一边察颜观色。   见她似乎心绪不宁,谢无量坐到了她的身边,试探的问道:“在想什么?”   柳娡低垂着眉眼,说道:“我在想虞二姑娘,没想到会连累她。”   “我听冬青说,你们被人追杀,我以为是太子那边的人。但似乎又没有那么简单。”   谢无量果然很敏锐。   “他们派的人数不多,就八个,五个冲我来,有三个去击杀虞二姑娘。”   谢无量拳头紧扣,眸光一片阴鸷。   “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本王会处理干净。”   见他要走,柳娡一把拉住了他。   “无量!”   谢无量猛的回头看向她,瞬间冰冷的双眸如三月化开的春水,温存极了。   “这些时间,可不可以多陪陪我?”   谢无量讶然:“娡儿?”   柳娡:“我知道你很忙,你若是没有……”   “我不是很忙。”谢无量很快答应了下来,“我很高兴,你会放下所有的芥蒂,愿意接受我。”   “纵儿……”提到孩子,柳娡心口一阵刺痛:“他怎么样了?”   “纵儿很听话,这些时日我请了先生来府里教他读书习字,他很认真。”   “哦……”柳娡顿了顿,又问道:“他还会问我吗?”   谢无量默了会儿,如实答道:“孩子很敏感,已经不怎么问起娘亲为何不来看他。相比以前,也沉默寡言了许多。” 第86章   听罢, 柳娡眼眶顿时泛了红。   “娡儿,我知道,你明明是很爱纵儿的, 如果是因为我而牵怒孩子,这样对孩子也不公平。”   想来也没有多少时间陪纵儿了。   柳娡忍住心底的酸涩, 笑容浅淡, “也是, 好久没有见到纵儿了。”   谢无量面上一喜:“我这便让王嬷嬷将纵儿给你带过来。”   纵儿也许久没有见到娘亲,竟是生疏了不少,下意识往父亲身后藏了下。   柳娡朝他递出手, 孩子犹豫了一会儿,纯真的天性展露无遗,似乎之前种种都不存在, 眼前只有娘亲对他的笑容, 才是最暖的。   “娘亲!”   纵儿委屈巴巴的瘪着嘴扑进了柳娡怀里。   柳娡微颤着手, 轻抚着他柔软的发丝,道了声:“对不起纵儿,都是娘亲不好,这半年来忽略了你。”   纵儿黏在娘亲身上, 便不愿离开了。   仰着可爱的小脸, 满是担忧:“娘亲不会不要纵儿吗?”   柳娡揉捏着他似白面团的小脸:“娘亲怎么可能会不要纵儿呢?你是娘亲最疼爱的小宝贝。”   “娘亲!”纵儿往她往里蹭了蹭, 又问:“小弟弟出生了,娘亲不会不喜欢纵儿的吧?”   “谁告诉你, 会是小弟弟?”   “唔……”纵儿小包子脸满是严肃:“他们都说, 会是小弟弟。”   “或许,会是个小妹妹,不管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娘亲对纵儿的爱都是独一无二的,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少爱纵儿一分。”   小家伙终于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原来娘亲是要他的。   ****   北明仁帝四十五年,先帝薨逝,京中一夕巨变。   □□羽歼灭,安荣王大众所归,登基新皇之位。   北明大殿上,安荣王一身染血的战甲还来不及换,看着跪在殿外黑压压的一片,竟没有多少欢喜。   程征与永宁王随行在侧,等待新帝旨意。   安荣王拭去刀上的血,沉声道:“废太子先关押至天衡殿,派人看守好。我要回王府一趟。”   “现在??”永宁王谢长安不解:“现在正是人心动荡时期,您需要做的是安抚朝臣,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非得……”   “二哥。”   永宁王一惊,退后了数步做了个揖:“陛下请吩咐。”   安荣王不由失笑:“余下的先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   “啊??”谢长安瞪着眼:“不是……此事不能如此草率,您是新皇!”   “不用多说了。”说着,谢无量扭头看向一旁的程征将军。   程征单膝跪地,抱拳:“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护永宁王,处理好余下的事。”   安荣王一把将程征拉起,冲他笑了笑,毫不留恋的转身走出了这权利的大殿,骑马朝王府飞奔而去。   今天,纵儿依旧如往常一般去书房听先生授课。   主院偏厅的女使进进出出,那一盆盆的血水,看着让人怵目惊心。   谢无量站在院内久久,感觉有些天旋地转,强烈的不安感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从未有过的惊慌让他差点失控,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过其中一个稳婆,声音微颤的问道:“人呢?孩子呢?”   那稳婆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其他女使也一并跪地不起,连大气都不敢喘。   “朕问你王姬如何了?!”   “王,陛,陛下饶命!陛下息怒!!”稳婆磕着头,才哭着道:“小,小公主一出生就没气儿了,已……已经埋了。王姬她……她大出血……”   谢无量正在冲进去,只见门口守着的女使和老嬷嬷将他拦了下来。   “陛下,陛下不可啊!这里污浊,有损您的尊贵,您……”   “滚开!”谢无量剥开阻挠的女使和老嬷嬷,大步冲进了室内。   浓郁的血腥味儿,让人窒息。   垂下的床缦都染成了鲜红,大夫与女使们跪在地上细细哽咽着,更多的或是害怕受到牵连与责罚。   谢无量双眼绯红,身体仿佛在那一瞬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颤声道:“都出去。”   待所有人都安静退出去后,谢无量举起沉重的手臂,撩开了染红的床缦,只见她双目紧闭,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似乎只是睡着了。   他缓缓坐到了床边,像是唠嗑着家常,独自一人低呐着:“为什么没有等我回来?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是不是你不愿意听我说了,所以趁我不在悄悄逃走了?”   “其实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你只相信你自己。”   语毕,他哽咽出声,用力的将还有余温的她紧拥入怀中,泪如雨下。   “我为什么要去赌这一半的可能?我们有纵儿就够了,我根本不在乎……”   谢无量悲绝得几不成声,满是自我厌弃,“或许你是对的,我不该带你回来,我不该强求你跟我在一起,如果我没有强迫你跟我回来,你就会好好的。”   “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哪怕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至少是好好的活着。”   “其实你爱不爱我也不重要了,说到底,是我负了你。是我一厢情愿安排这一切,让你等我。”   ……   先皇下葬皇陵后,新皇登基该是举国同庆的事情,皇家却发了丧,举国衣悼。   皇太妃气愤填膺冲进灵堂,却见北明的新帝为了一个低贱的女子守丧礼,当即顾不得体面,上前想要拉过新帝。   冬青见状提剑拦下,“太妃娘娘请回吧,陛下不想见任何人。”   皇太妃怒斥:“谢无量,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守丧,你可是北明的新皇啊!她配吗?她也不怕再世投胎折了自个儿的福份!!”   谢无量眸光轻颤,烧掉了手里的纸币,缓缓起身走到了虞太妃面前。   面对他冷峻无情的面容,虞太妃嚣张的气焰削弱了许多。   冬青这才沉默地退到了谢无量身边。   “以前,我是安荣王,有许多不得己。如今我是北明的帝王,你还想命令朕做什么?”   虞太妃踉跄了两步,方才站稳身子。   “本宫都是为了你好!”   “母妃,您也不再年轻了,如今时局不再是当年,朝堂与后宫的事务,还是少管为好,您和太后娘娘,也该颐养天年了!”   虞太妃一口气提上来,没能咽下去。   “正是因为你是北明的帝王,所以才更加不能胡来!”   “是吗?”谢无量嘲讽笑了声:“有人为天下百姓做了明君,有人为了一己私念做了昏君,于我而言,明君也好,昏君也罢,这至高的权利却是无法摆脱的枷锁。”   “你……”   “母妃不是为了我好,因为你从来都不在乎我这个儿子要什么不要什么;你只是为了自己好,我也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可是你该知道,权利是一把双刃剑,能伤人也能伤己。”   说罢,谢无量甩袖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送虞太妃回去!”   宫人进来,强行送虞太妃离开了灵堂。   此时外边有人进来禀报:“陛下,人……带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谢无量抽了口气,沉声道:“请他进来。”   “诺。”   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六旬老者,佝偻着背,发丝花白,与一般粗野老汉相去无多。   他颤颤巍巍着身子,跪下行了礼。   “罪民叩见陛下!”   谢无量看他的神情颇为复杂,竟亲自上前扶起了老者。   “老师,别来无恙。”   柳怀卿猛的抬头瞧去,却又震慑于天威,慌忙低下了头。   谁曾想当年那位好武又行为出格的三殿下,会长成如今这般庄重威严的模样?   柳怀卿轻叹,世事无常哪!   “老师也不过五十之年,竟已这般沧桑。看来那南蛮之地,确实苦不堪言。”   柳怀卿不在意笑笑,这些年的遭遇,早已将他那身傲骨都磨得一干二净了。   “罪民也已是花甲之年,老了!早已不是当年了。”   说罢,柳怀卿瞥见了谢无量身后的那口棺材,来京的路途中,就有听闻,这位新帝是位痴情种,竟为了一个身份卑贱,来路不明的女子,不顾礼教一意孤行。   看来,这传闻是真的。   谢无量轻轻道了句:“老师也去送一程吧。”   柳怀卿一脸难色,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了句:“陛下,罪民无德,您要如何排遣罪民都无可厚非,罪民无话可说。可您……身份尊崇,罪民一路来时,听了不少传言,您刚登基,当以天下为重,切勿为了一个女子而不顾礼教啊!”   谢无量咽下苦涩:“那棺中之人,是老师的女儿,柳娡。”   柳怀卿瞪大着双眼,昏黄的眼珠顿时染上一层氤氲之气。   突然,柳怀卿窜起,顾不得什么礼教,扑到棺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数着过往种种,“我的小玉子,是最乖最聪明最漂亮的小玉子,啊呜呜呜……”   眼看柳怀卿就要哭得背过气,谢无量叫人赐了座。   柳怀卿情绪激动,从椅子起身又跪拜了起来。   “陛下恩泽无量,仁德无双,罪民心怀感激,这天下有陛下这样的仁君,实乃大幸!”   谢无量做了个深呼吸:“老师请起,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好好将娡儿安葬,可惜没能让您见到她最后一面,她很想你。”   说罢,谢无量眼眶一热,垂下头转身大步离开了灵堂。 第87章   柳怀卿继续扑在棺盖上恸哭流涕。   “我的小玉子, 爹爹回来了,爹爹却没能见你最后一面。白发人送黑白人,这叫我如何承受得了?还不如跟你一起去了!”   哭得脱力, 柳怀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哀嚎。   “小玉子啊!”   突然, 棺材里传来一阵动静。   柳怀卿张着嘴, 却停止了哭声, 脸上还沾着泪水鼻涕,盯着眼前这口棺材。   ‘咚咚咚’。   棺木从里面被人敲响了三下,柳怀卿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狠抽了口气瞪着眼睛,这……难道是诈尸了?   他起先以为自己听错,又静默了许久, 棺材继续传来几声敲击。   “小……小玉子?你……是你吗?”柳怀卿还俯身, 趴着贴到了棺木上听。   说不害怕, 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了,但是现在悲伤大过了害怕,再说这个女儿他以前不知有多宝贝,就是化成鬼, 他也想见一见。   “爹爹!爹爹是我!您先别激动, 也什么都莫问, 我现在躺在棺材里好好的呢!”   柳怀卿:“你不是……”想到女儿叫他什么也莫问,他又打消住了。   以柳怀卿这活络的思维, 稍一想便明白了过来, 他这女儿现在是在装死。   他探手往棺才底下一摸,这棺材果真有蹊跷,棺底下都开凿了好些不起眼的小洞, 能通风透气。   若是悄悄自备点水粮,在棺材里躺个几天,倒也不是不可。   想到女儿还好好活着,柳怀卿就抹了泪水,长叹了口气,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啥也没讲究。   “咱父女俩这辈子没想还能隔着口棺材再叨叨几句,我还以为要死在那南蛮之地。多亏新皇有心,把老夫从那儿接了回来,跋山涉水,折腾死老夫了!”   “爹,咱俩就不叨叨了,您赶紧去歇着吧,好好活着!等女儿从棺材里出来,咱父女俩再好好叙叙旧。”   柳怀卿抽了口气,这话说得……咋就听着有点瘆人呢?   “行吧,你……你早点出来!这多不吉利!”说着一脸嫌弃甩袖起身,走出了灵堂。   柳娡躺在棺材里,咬了口干粮,一手打着火折子,翻了个身,继续看着手里的话本子。   她不敢多吃喝,拉撒多不方便哪!   柳怀卿揣着手,跟着宫人走在长廊里,左思冥想,越想越不踏实,这丫头都干了些什么事儿?说出去都没人信!   不成,得赶紧叫人把她给埋了!呸!把棺材给埋了。   “柳大人,里面请,已经准备了浴汤和新衣裳,陛下吩咐了,让您安生在宫里歇几天,之后会再另外安排。”   “多谢公公。”柳怀卿做了个揖,诚惶诚恐。   次日,谢无量请了宴,就他们俩人,很是朴素简单。   柳怀卿借机多吃了几杯酒,壮了壮胆子,问起了自个女儿这些年的遭遇。   谢无量未有隐瞒,一五一实都说了。   柳怀卿听罢,心头震撼不己,他这女儿倒是没白教养,果然是个人才!   “陛下,昨儿贱民梦到小女了,小女说她站在风口吹了好几天了,就是不见鬼差来接她进去,她想早点进去好投胎去。”   谢无量半信半疑,但柳怀卿也没理由撒这种谎:“这是……何意?”   柳怀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想是早日,入土为安哪!贱民一路行来,也听闻不少,陛下为了小女丧事承受了不少,让她早些入土,也算是让她安心。”   听罢,谢无量眼眶一红,满是悲绝。   “既然如此,便听老师所言。”   “地方……可选好了?”   “嗯。”谢无量轻应了声:“娡儿走的时候,交待了身边的齐妈妈,她想找个安静不被人打扰的地方,远离权利斗争,落个清静。”   “好好好!”柳怀卿吁了口气:“您刚登基,时局不稳,不宜把太多心力放到这事儿上来,小玉子是我唯一的女儿,陛下,我想亲自操办。”   谢无量想了想,应了下来:“也好,她生前一直记挂着您,这件事情交给老师,朕也放心了。”   “欸!”   吃完宴席,谢无量又说道:“有个人,老师是该见见。”   “啊?”柳怀卿疑惑,当日抄家,人都早就没了,还有什么人是该见的?   谢无量挥了下手,身边的小公公立马领命将人从门外带了进来。   柳怀卿细细端祥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有六岁左右的小娃娃,长得真是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竟与他们小玉子小时候,颇有几分相似呢。   “这是……”柳怀卿没来由一阵喜爱。   谢无量朝小家伙招了招手,谢云纵跟歇了菜似的,靠进了谢无量怀里。   “云纵,这是你外祖父,给你外祖父请安。”   柳怀卿瞪着眼,有点不敢相信,“这,这是我外孙?”   “外祖父。”纵儿有模有样的给人请了安,柳怀卿赶忙起身扶过小家伙,又端祥了许久,笑眯了眼:“好!好啊!跟你娘小时候长得可真像。”   不对劲儿啊!   难不成柳娡是想把这儿子扔在宫里,独自逍遥快活?   做为父亲他倒是万分了解,爱情虽可贵,富贵也难得,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这丫头倒是随了他真性情。   可是儿子怎么能说抛就抛?   “纵儿,你想不想你娘啊?”   提到娘亲这字眼,谢云纵就瘪着嘴快要哭了出来:“娘亲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柳怀卿安慰着:“你娘亲其实一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着你,外公从来不骗人,纵儿莫要哭,等你长大些,或许就能见到她了。”   “真的吗?”   “真的!”   谢云纵擦掉了眼里的泪水,无邪笑了出来:“纵儿相信外公。”   “乖,乖了!”   柳怀卿摸着云纵的头叹息了声,若是生在平常人家,也就罢了,这生在皇权中的孩子,从出生那一刻便有许多身不由己。   因为柳怀卿的一个梦,便匆匆将柳娡给下葬了。   皇太后得知柳怀卿被赦免回了京师,如今敢怒不敢言。   谢无量的动作很快,扫除党羽,将所有权利拿捏在手中,再加上他手中有强悍的兵权,竟是百年来,皇权最稳定的时期,迎来百年盛世。   下葬当天,柳怀卿便与谢无量辞别了。   谢无量也没有挽留,只道:“老师不如留在京师,朕会给您安排一处宅子,颐养天年,也让娡了了心愿。”   柳怀卿连连摆手:“不了,贱民多谢陛下好意,只是贱民已自由自在惯了,再加上年事已高,享不得泼天的福份,陛下不用记挂贱民。”   见他去意已决,谢无量不由笑了声:“娡儿很多时候真是随了您,也罢,您心中若不情愿,朕再如何挽留,于您而言也是负累。”   说罢,朝身边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小太监捧着一个宝盒走了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盒子财物。   “这些只是朕的一些薄礼,老师都收下来,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余生用这些财物也够安稳生活了。”   柳怀卿本就是爱财之人,见到这箱子宝贝银钱哪能不动心,当即便笑着收下叩恩了。   待谢无量等人回宫后,柳怀卿紧赶慢赶的回了坟地,才刚到那里,只见一个壮汉正带了好几个人拿着工具开始挖坟。   柳怀卿大喝一声:“大胆!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是谁的坟墓?人才刚下葬,就想盗取棺中之物,想钱想疯了吧!”   富贵儿举起火把照了照柳怀卿,“你又是谁?再不走我揍你啊!!”   “等等!”阿蔓冲上前拉住了富贵儿,定睛一瞧,十分眼熟。   柳怀卿当即也盯着阿蔓有些傻眼,“你是……”   阿蔓顿时又哭又笑,跑上前扶过了柳怀卿:“老爷!我是蔓娘啊!!”   “蔓娘?你怎么还时老样子?”   阿蔓摸着还青春靓丽的脸,笑得开心:“老爷,蔓娘想死你了,你什么时候回了京师呀?”   “哎呀,说来话长。”   阿蔓扭头看向富贵儿:“啧,愣着作甚?你们赶紧挖!”   说罢,又打量着柳怀卿许久:“老爷,您怎么沧桑成这副模样了?想必那边的日子不好受,您吃了许多苦头。”   虽说柳怀卿如今这模样,但是年轻时,也是个风云人物,生得玉树临风,又有才华,为人还大方和善。   又有哪几个女人会不喜欢?哪怕他现今沧桑成这副模样,阿蔓也念着他往日的好,一点儿也没有嫌弃。   这棺材总算是顺利打开,柳娡猛的从棺里坐起身,喘了一大口气,外边的空气真是太新鲜太美好了!   “快,扶我出去,我要沐浴。”柳娡从棺材里爬出来,看到年迈头发花白的父亲,顿时红了眼眶,飞奔了过去。   “爹爹!”   “小玉子!”   父女俩十几年未见,能见这一眼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之后,几人连夜乘着马车,离开了京师,一路南下。   马车内,柳娡抱着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心底一阵酸涩。   阿蔓说道:“这几日是苦了你了,也苦了这孩子,好在孩子很乖,也不咋挑剔,喂她吃米汤和羊奶也吃得好。”   柳娡紧抱着女儿,眼眶绯红,她实在不愿意把纵儿独自丢在那冷冰冰的宫里,只是她没得选择。   “阿蔓,我最对不起的就是纵儿了。”   阿蔓无奈:“将来若有机会,你再好好补偿他。”   “还能有机会吗?”   “人生漫漫,定还能再相见的。” 第88章   柳娡他们为了保险起见, 回杭州绕了路,她正好,也想去顺道去看看青梨。   当年匆匆别离, 这些年了,不知她过得怎么样。   ****   丧事办完后, 谢无量两天没有上朝, 看着那些劄子, 头抽抽的疼。   他拿过劄子,与纵儿一道出了宫去见了永宁王。   自谢无量登基后,永宁王便调回了京师。   见到谢无量过来, 谢长安赶紧叫下人备了茶点。   “听说你两日没上早朝?”   谢无量将手里的劄子递给了永宁王,永宁王吓了一跳:“陛下?”   “近日我头疼得很,皇兄的治国才能远在我之上, 便交由王兄代劳了。”   永宁王一阵窒息:“你不能刚登基就怠政哪!”   “我实在没什么心情处理这些繁杂的事物, 无非就是劝我赶紧立后, 稳固民心。”   永宁王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得劝道:“柳姬如今已不在了,这人活着不能总往后看,要向前看, 那些朝中老臣也是为了你好。”   谢无量笑笑:“王兄, 你应该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治理天下, 我没什么兴趣,这北明国以后还得靠王兄多操劳。”   永宁王是个何其聪明之人, 立即便听出了谢无量话语里藏着的暗示。   吃了茶, 谢无量没呆多久便带着纵儿回了宫。   只见寝殿之外,正跪着齐妈妈和以前在王府里当差的女使。   “你们为何跪在这里?”   齐妈妈闻声,便连连磕了几个头:“陛下!老奴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是关于柳娘娘难产大出血一事。”   谢无量拧眉,立时心中起了疑,遂将齐妈妈带到了殿中,让小公公带着纵儿回自个儿寝宫歇息了。   齐妈妈拿出一个布包,让小公公呈了上去。   “陛下请看。”   谢无量打开布包,都是一些药材,他对医理不甚了解,故瞧不出来是做啥用的。   齐妈妈又道:“这便是王姬以前在王府里养胎,下人送来的安胎药。”   “有何不妥?”   齐妈妈哽声道:“这药,老奴悄悄找了好几个民间有名的大夫瞧过,食之无毒,闻之无味,但药渣中的沉淀物,有一味极阴寒之物,就是柿子蒂磨成的粉末,女子食之轻者不育,重者……便如柳王姬那般……”   谢无量听闻勃然大怒:“来人,将宫里的御医都请过来。”   “诺。”   宫人将御医都叫了过来,围着那药物渣滓研究了一番,证实了齐妈妈所言不虚。   谢无量顿时双眼一片绯红,“你是如何知晓,这药有问题的?”   齐妈妈说道:“说来,也是王姬当时自个儿察觉了,临盆前十天,她总觉身子感到不适,已有见红之症。但又苦于没有证据,只得忍耐,也不敢惊动陛下。”   谢无量咽下喉间的苦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姬似是早已有预料,自己会……”齐妈妈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那日之后,王姬便命老奴用了几个信得过的女使,盯着厨房与司药房的动静,发现那华雅居的女使饮欢每每趁夜深后,便将那药物残渣埋进了华雅居的花圃里。这些残渣,便是在华雅居花圃里挖出来的。”   谢无量拍案而起,怒道:“来人,将华轻霜与苏韵都带过来!朕要亲自审问,到底是谁下了这样的毒手!”   苏韵在谢无量登基当天已册封为贵妃,而华轻霜却只给了六局尚宫的身份,对此,华轻霜心中十分怨恨。   虽是将柳娡给除了,但这苏韵如今仗着势力,时时刁难她,叫她恨之入骨。   今夜,谢无量突然昭见,华轻霜便知事有不妙。   一路上,相比苏韵的不安,华轻霜显得淡定许多。   苏韵打量着她,心中十分忌惮,她一直怀疑柳娡的死不是偶然,她之前出杀暗杀没有成功,却叫这个女人不动声色将柳娡这祸害给除了。   可见,华轻霜这人,并不简单。   几人齐齐在大殿中跪下行了礼,谢无量也没有赐座,便只是叫她们这样跪着了。   谢无量朝身边的小公公便了个眼色,那小公公便捧着药渣递到了她们面前。   “贵妃娘娘,华尚宫,你们可认得此物?”   华轻霜狠抽了口气,匍匐在地上,没有动弹,脸上表情虽依旧淡定,心湖却波滔汹涌。   苏韵拧眉,疑惑:“陛下,这好像都是些药材,臣妾不懂医理,自然看不出什么,不如您问问华尚宫?”   华轻霜还未开口,那饮欢竟吓得浑身直抖,‘扑通’一声磕了一记响头。   蠢货!   华轻霜恨恨在心中骂了声,面上却很是震惊:“饮欢,你……你怎么?”   饮欢恸哭:“陛下,奴该死!是……是奴一个而为,与华尚宫没有任何关系!是奴看不惯那柳王姬行事做派,陛下要治罪,便治饮欢一个人的罪。”   华轻霜听罢,满脸失望愤恨,扬手便给了饮欢一个耳光。   饮欢瞪大着双眼,有些不知所措:“尚宫?”   华轻霜匍匐爬向前,哭诉着:“陛下,此事确实与我无关,请陛下明查啊!”   齐妈妈怒斥:“这些药渣都是从你院中挖出来的,你竟现在还信口雌黄?”   “我的院中??”华轻霜也确实懵了,当初,便是叫饮欢埋进苏韵的院中,怎么这会儿却是从她的院中挖出来的?   饮欢绝对不会背叛她,而苏韵也没有那么蠢,不会把自己也牵累进来,于她没有任何好处。   齐妈妈……不,她没有这心机!   是柳娡!!   没想到,她在死前还不让她安宁,挖了这么大个坑,让她往里跳!   不过,这样反而正好,做得太过明显,反而疑点太多,不好定罪。   华轻霜继续作戏:“陛下!您了解我的,我真是那么蠢吗?如果要害柳王姬,竟然会将药渣埋在自个儿院里,让他们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   “还有!”华轻霜爬起身,情绪激烈且悲愤指向饮欢:“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联合起苏韵来害我?!”   饮欢摇着头:“不,我没有!尚宫大人,奴真的没有啊!奴从小跟着您,忠心不二,做什么事情都为您着想,您现在怎么……怎么就不信我?”   反倒是苏韵瞬间明白了过来,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最后让她与华轻霜自相残杀,才是柳娡给她出的最后的难题。   苏韵爬到谢无量脚边,颤声道:“陛下,您可千万别上当,是华轻霜她撒谎!是她害死娡儿妹妹,现在竟把自己贴身女使推出来,陷害臣妾!饮欢根本没有理由为臣妾办事啊,臣妾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滚!”谢无量无情的一脚将她踹开。   之前她暗杀柳娡,可惜那些人都服毒自尽,没有抓到证据。   现在……   也好,一举斩个干净,省得再留下后患。   将华轻霜与苏韵关押后,谢无量派人去了以前的王府又从华轻霜的院子里挖出好些药渣来。   相关的人,逐一细问,最后连王府以前药房的先生也一并入了狱。   华轻霜与苏韵以及饮欢被关在一处。   三天都未等到人来探望,饮欢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不是华轻霜不相信她,而是华轻霜要将她推出去做替死鬼,顺便再把苏韵给拉下水。   可,华轻霜的计谋早就被人识破,于是有人暗中将她每日埋在苏韵院里的药渣挖出来,悄悄埋回了华雅居。   柳娡难产而死,一尸两命,齐妈妈都忍到三天前才说出来,可见……齐妈妈也早就知道了。   药渣在华雅居挖出来,自然疑点会落到华轻霜头上,华轻霜却趁机倒打一杷,把她交待了出去,顺理成章如她所愿也把苏韵给拉下了马。   只是现在……   谁都没能逃出这张密密织出的网。   “啊哈哈哈哈哈……”苏韵突然放声笑了出来:“华轻霜,我以前觉得你很聪明,没想到你也有这么蠢的时候!竟然会心甘情愿的钻进柳娡设下的圈套,如今,你我都深陷这牢狱之中,满意了吗?”   华轻霜靠着墙壁,万念俱灰,冷笑了声:“柳娡死了,如今你也下了狱,我得不到的东西,最终谁也没能得到,我当然满意了。”   苏韵轻叹:“好个柳娡啊,临到死了,都留了这一手。看来是为了给她那个儿子,斩除了路上一切阻碍,如今再也没有什么能真正威胁到北明唯的小皇子了。”   次日,狱卒讨论着行刑的犯人,那掺与其中的大夫今日问斩了,饮欢听罢,吓尿了裤子,脸色苍白,脸上都是汗渍与泪痕。   华轻霜淡漠的看着她许久,有些许动容,可能是想到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于心不忍。   “饮欢,你是不是害怕?”   饮欢没有回答,只是缩在角落里也不再看华轻霜一眼。   半夜,华轻霜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悬梁上有东西在晃,细细一看,竟是饮欢上吊自尽了。   狱卒打开铁门,将饮欢从梁下放下的时候,早就没有了呼吸,七窍流血,舌头耷拉出了一长截,眼睛充血嘭出,模样十分吓人。   华轻霜不敢再睡,一闭上眼都是饮欢死前怨恨的模样。   此事没有拖太久,苏韵被判流放,而华轻霜一杯毒酒。   她饮下毒酒前一直想再见他一面,但是任她如何祈求,他也没有来。   华轻霜知道,他不会来了。   可是她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她没有错,唯一错的,她只是个失败者而己。   她本来可以赢,只是她遇上了柳娡。   如果不是柳娡,她早已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第89章   想起过往种种, 华轻霜轻颤着手握着那杯毒酒,仰头饮下。   那毒酒起效很快,也无多痛苦, 弥留之际,她仿佛看到年少时, 初遇谢无量的情景。   她一身伤痕躲进竹林中的假山里, 少年头上顶着荷叶, 手里拿着一支木剑,在竹林雨幕中自得其乐。   她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被少年发现。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她抽着气儿, 眼睛红红的,惹人怜爱。   “我叫华轻霜。”   “哦,我知道你, 他们正在前厅还说起你来着, 你娘没了, 你爹娶了你小娘。”   她埋下头细细哽咽着,拳头紧握。   “他们打你了?”   “小哥,你别声张我来这儿了,娘没了, 我也总是受欺负, 也不想活了。你就当没有见过我。”   少年将手里的荷叶塞进了她手里, 笑道:“我叫谢无量,当朝三皇子, 以后我护着你!”   她死寂的眸光一亮, 痴痴的笑了,“好。”   眼看天凉了,秋风萧瑟吹落了庭前一树银杏叶, 铺在地上,一片金黄色。   谢无量披着长袍坐在窗前的小榻上,饮着茶水放下了手里的书,瞥了眼庭前的景色。   “过两日可能要下雨,今儿天气正好,你去准备马车,朕要出城一趟。”   小公公应了声,赶紧去准备了。   柳娡葬在城外安静的山坡上,为了不让人来打扰她,谢无量假用商贾之名,将这座山给买下了。   之后又修了栈道上山,这还是她下葬一个月后,谢无量第一次带着纵儿来这里看她。   谢无量让宫人在山腰上等着,只有父子俩人。   他焚了香,叫纵儿前去祭拜,纵儿很听话依言拜了,小家伙隐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只是不太愿意承认。   谢无量蹲下身,轻抚着墓碑,低呐:“娡儿,我带我们的孩子来看你了,不知你在那边过得如何?或者你已经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   以前他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更不信什么前世今生,却因为心中一个信念,他却开始愿意去相信,这个世上其实神明和魂魄是存在的。   他失落的垂下头去,却发现有些异样。   直到纵儿推了推他:“父皇,你在看什么呀?”   谢无量猛抽了口气,伸手拨了拨外边翻出来的土,种种过往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里浮现。   直到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连在一起,谢无量起身,喝道:“来人!”   守在不远处的小公公小跑着喘着气儿地来了,“陛下有何吩咐?”   谢无量眸光幽黯:“你马上找几个动作麻利的,朕要开棺!”   小公公吓得双腿一软:“陛下三……三思啊。”   谢无量:“朕已经想得很明白,去吧。”他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下葬那天,他是最后一个走的,今日再来,却很明显这土壤有新翻动过的痕迹,而且表面松散。   可见他们行事匆忙,连土都没好好填完就走了。   没一会儿,人都找过来了,这段时间总是下雨,而且这土壤很松,很快便将暗红色的棺木给挖了出来。   谢无量让小公公将纵儿抱远了,这才命人将棺抬出。   “陛下,这……现在棺木已经抬出来了,您是要?”   “开棺。”谢无量命令道,语气淡定没有一丝犹豫与起伏。   棺盖被缓缓推开,众人皆是傻了眼,有些胆儿小的直接跌坐在地上,颤着声:“人,人没了……”   要不是谢无量在这儿,估计这些挖棺木的都撒丫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谢无量沉着的步子上前,低垂着眼往里瞧了眼,冷笑了声:“柳娡啊柳娡……”   他一句话也未说完,负手静默站在原地,久久。   随后,他命人将棺木重新埋了回去,并下了死令,今日之事不准透露半点风声,否则,杀无赦。   ****   柳娡南下,终是来到了青梨的家乡。   落脚后,柳娡便叫人打探了一番,那男主她不清楚姓甚,但是青梨却很好打听。   青梨姓赵,又在王府里当过差,这一问便打听来了。   柳娡来到赵家,房屋落败,梁上瓦片都碎了好几块,也没有人来修葺。   敲了好久的门,只见一个老婆婆来开的。   “你们是?”赵家婆婆见这一行人,个个郎才女貌,气度不凡,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柳娡蒙着面纱,怀中襁褓里还包着个小娃娃,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动人:“您好赵婆婆,我们是从京中而来,请问这是青梨的家中吗?”   一听是京中来的朋友,赵家婆婆连连点头:“是,看来几位都是我家青梨的朋友,赶紧进来。”   柳娡等人走进了院内,家徒四壁,无一物值钱。   赵家婆婆脸上为难:“几位远道而来,家中实在穷得很,没有什么东西能招待的,望见谅。”   柳娡笑道:“不忙不忙,在王爷时,我与青梨姐姐情如姐妹,不在乎这些,不知她人……”   赵家婆婆沉声道:“你们跟我来。”   走到扣院,赵家婆婆推开了一间柴房,“她就在里面。”   柳娡笑容僵在脸上,将手里的孩子交给了门外的阿蔓,什么也未说疾步走了进去。   里面散发着一股恶臭,干草堆上有人在细细痛苦的□□。   隐约能看出是个女人,骨瘦如柴,形如枯槁。   柳娡声色沙哑,轻轻唤了声:“青梨姐姐?”   青梨昏黄的眼珠子动了动,只见柳娡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   青梨一眼便瞧出了她,嘴角艰难的往上扬着,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是,是娡儿。”   柳娡上前握过她的手,眼眶绯红:“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青梨眸中满是悔恨懊恼与悲绝,她沉痛闭目落两行清泪,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来。   “我离开王府回家中,与那钱家大郎成婚不久,他便纳了小妾,那小妾性子张扬跋扈,几次三番找我麻烦,我也忍了。   后来我怀了孩子,本以为生了孩子就会好起来,谁知,那小妾撺掇着钱大郎,把我腹中孩子给害了,我找他们理论,寻赵家婆子倒打一耙,怪我生不出孩子,以七出罪让钱大郎把我修了。   我郁结于心,久治不愈,眼看也命不久矣,没想到在死前还能见你一面,我死而无憾了。”   柳娡将青梨紧紧抱在怀里,哽咽着:“你怎么睡在柴房里?”   青梨长叹了口气:“家中长兄长嫂都是好面子的人,我被休弃回家,丢尽了赵家的颜面,又因治病拖累了家中……”   “你离开王府时,明明有不少银钱傍身的啊!那可都是你的嫁妆!”   青梨恸哭:“我那些嫁妆,留了一些家中哥嫂用,带去夫家当日,便被赵家人给搜刮了去,哪里还有什么嫁妆?”   柳娡听罢,气得浑身直抖,当即叫富贵儿将青梨带离了柴房,离开了赵家。   那赵家婆子追了出去,嚷着:“你们要把我女儿带去哪里?”   柳娡愤恨道:“当然是治病,不然看着她慢慢等死么?还有,以后青梨跟你们赵家没有任何关,她的命我要了。”   语毕,柳娡丢了一锭银钱给赵家婆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当日,柳娡便将镇上和附近城中最好的大夫都请了过来,给青梨看病。   好在倒不是不治之症,大夫当即施针护住了她的心脉,青梨吐了好大一口淤血。   又在客栈调理了几天,脸色渐开始红润。   只是身子还虚弱得很,下得床。   还未等柳娡去找那钱家人的麻烦,那钱家人听到赵家人的消息,竟自个儿找上门了。   那钱家以前的小妾,如今当家主母,站在门口插着腰扬着帕子,破口大骂。   “哎哟,瞧这不要脸的小贱蹄子,都这副模样了,还勾搭汉子呢!昨儿可是亲眼有人看着一男人把人给抱出赵家的,都能住得起这么好的客栈,劝你可要点脸,把欠我家钱郎的银子都给还了吧。”   说着,又嗑了一把瓜子。   柳娡听得这泼妇在外头骂人,慢条斯理的吃了口茶,见富贵儿气愤的扶着青梨从内室走了出来。   青梨脸色苍白,“娡儿……是我连累了你。”   柳娡轻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青梨姐姐不用担心,这人碰上我,也是她三生不幸。”   说罢,她端起盥洗架上的洗脸水,走到栏杆前,对着站在门口大骂的妇人泼了下去。   “你!你这刁蛮无理的妇人,有本事你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柳娡倚着栏杆,巧笑嫣然。   “我要告诉我家大郎,看你这狐媚子到时候还笑得出来!”   “快去告诉你家大郎,看看你家大郎会不会给你做这个主。”   待那妇人走后,阿蔓鬼混了一个晚上回来了,手里攥着一个袋子,塞进给了青梨。   “你数数,这些钱够不够你当初赔进钱家的嫁妆,不够的话,只能让那个贱人给你当牛做马了。”   柳娡笑盈盈的问道:“如何?”   阿蔓翻了个白眼,吃了口茶,满脸不屑:“那钱大郎真不是个东西,对老娘动手动脚,赌品还奇差,最后输没了,就把家里那娘们儿一并卖了给我。”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阿蔓提醒了句:“袋子里面还有那娘们儿的卖身契和籍契,以后她就是你的奴隶,要打要骂,都只能随你了。” 第90章   青梨颤着手看着手里的卖身契与籍契, 心头的那股憋屈顿时烟消云散了。   “娡儿,谢谢你。”   柳娡:“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养病,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 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   青梨:“去哪儿?”   柳娡:“我们要回杭州,之前我离开王府, 便在杭州安生了好多年, 对那里也比较熟悉, 而且我的家当都在那边。”   青梨笑着点了头:“这里已经没有我所牵挂的东西了,去哪里都一样,而且能再遇到你, 我真的很高兴。”   “那就这么说定了,过几日再等你的病养好一些,我们就起程。”   青梨养了几天病后, 身体状况好了许多, 能自己下床走路了, 脸上也有了血色。   柳娡心中略感欣慰,想必这里的一切,对青梨来说也不甚美好。   几人没有多作逗留,再次起程走旱路前往杭州。   又行了十来日, 柳娡等人终于回到了杭州, 柳老爷站在幽兰居前, 不由叹了声:“娡儿,这便是你说的杭州的宅砥?”   “爹, 以后你便在这里安心住下, 宅子挺大的,进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门被人推开, 只见沈恪领着下人正要出门,见到柳娡他们已经到了门口,一阵儿激动。   “我还以为你们要晚点到,所以马车已经备好了,准备出发去接你们。”   青梨抽了口气,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还能再见到沈恪。   不过她如今对沈恪并没有那般非份之想,如今她这模样,也配不上人家。   柳娡浅笑:“这不是给你们一个惊喜吗?”   沈恪看着柳娡,眼角微微发红:“你终于回来了。”   柳娡:“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沈大管家这些年也辛苦了,要不是你照顾着杭州这边的生意,只怕……”   沈恪:“我们之间还需这些客气做甚?周车劳顿,先进屋歇歇脚再说。”   沈恪早已准备好膳食与床铺。   当天夜里,几人都痛饮了些酒,柳娡送父亲回房去睡后,见沈恪正站在走廊里,仰头看着那一轮圆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大哥。”   沈恪回头,冲柳娡笑笑:“咱们聊会儿?”   其实倒也没有聊别的,算下来近有两年未见,柳娡只是简单的与他说了说在王府里的一些事情,沈恪没有多问,只要能看她平安什么都好。   “这次回来,你不会再走了吧?”   柳娡轻应了声:“他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柳娡,柳娡是自由的,她只应该为了自己而活,尽管这有些自私,但为了一段感情而成为笼中之雀,那比死还痛苦。”   沈恪默了好一会儿,问道:“你……爱他吗?”   柳娡十分坚定道:“爱啊,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沈恪还是有些伤心,本以为会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早点休息吧,明天一觉醒来,就是新的开始。”沈恪深吸了口气,没再回头看柳娡,眼眶有些泛红,大步离开了走廊。   “对不起,沈恪。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   ****三年后****   冬后,若大的银杏树下,女人正抱着怀里三岁的小娃娃正在扎头发。   大雪初融,终于等来了温煦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娘亲给你扎两个漂亮的小啾啾,绑上红头绳,我家小唯就是最漂亮的。”   “娘亲娘亲,你看树上,有只小鸟在搭窝!”   柳娡顺着丫头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有只喜鹊在搭窝。   “是只喜鹊妈妈,看来是有喜事要发生了。”柳娡摸着丫头的头:“今日是上元节,娘亲带小唯去看烟花。”   “烟花!”小唯双眼亮澄澄的:“小唯喜欢看烟花。”   突然有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柳娡抬眸一看,竟是沈恪。   “沈大哥,你跑这么急做甚?”   沈恪一脸凝重,喘着气儿没有说话。   柳娡放下小唯,觉得事有蹊跷,语气压低了些:“沈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恪喉结滚动了下,颤声道:“上面那位突然染疾,薨了。安宁王继位,成了新主。”   柳娡心脏一阵颤动,猛的紧揪在了一起,泪水骤然涌上了眼眶。   “怎么会……这么突然?”   小唯还是第一次见娘亲这般伤心难过,担心的抬手替娘亲擦去脸上的泪水。   “娘亲,你怎么哭了?”   柳娡浑身颤抖得厉害,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猛的将小唯紧拥入怀中,哽咽出声。   “娘亲……”   沈恪不由跟着一阵难过,轻叹道:“皇权斗争向来如此,说是突然病逝,可真相又有谁知道?这安宁王一直都野心勃勃,说不定……”   沈恪没有再说下去,毕竟现在这种非常时期,还是少说话为好。   柳娡深吸了口气,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我要回京师一趟。”   “你已经决定了吗?”   “是,我已经决定了。”   沈恪:“什么时候动身?要带上小唯吗?”   柳娡想了想道:“先把这里的事情都安排下去,我便带着小唯走一趟。”   沈恪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别开了脸去,“也好,如果能把纵儿带回来……”   当日离别那么残酷绝决,如果纵儿知道她还活着,却将他丢下,会不会恨她,会不会不愿意跟她走?   还有谢无量,定是被奸人所害!她一定不会放过害他的人!!   沈恪:“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只管与我说。今晚恐怕也不适合出门了,陛下驾崩,举国哀悼,你还是在家里好好歇息吧。”   上元那天,原本繁华的街道上一片萧条。   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又飘起了冷雨。   柳娡抱着小丫头,坐在窗前,看着那春日抽出新芽的大树,心中一片寂寥。   小丫头很是失落:“娘亲,你不是说今天会有烟花吗?”   柳娡咽下那几分苦涩:“昨天,有个很重要的人去逝了,所有人都要为他哀悼,所以今年的上元节取消了。”   小丫头撅着嘴:“那是不是要等到明年了?”   “是啊,等到明年,娘亲再带你去看花灯会。”   柳娡哄着小唯慢慢睡去。   紧接着,柳娡开始准备进京的一些事宜。   因为一个单子,有些事情没有谈妥,便约了对方在明月阁吃酒详谈。   柳娡带上了小唯,小丫头很懂事,她似乎也察觉出母亲心情低落,便时时乖巧的陪在她身边。   酒菜上得差不多了,因为男女不便,没有订雅间,而是在阁楼的露台上,设了桌案。   过了头七解禁,街道恢复了一片祥和喜庆。   事情很快谈妥,对方便率先离开了。柳娡又叫了一壶果酒和几样小唯爱吃的点心。   一边看着这灯红柳红的长街,一边小酌。   她有些醉了,趴在栏杆上看着来的行人与车马,想着那个人,心中一阵酸涩涌出。   “娡儿,该回了。”沈恪来接她了。   柳娡身形微颤,坐起身扶着栏杆站了起来,突然长街尾被灿烂的烟花照得如白昼,万千花火在夜空盛放。   柳娡不由轻叹:“这样的盛世,我们却不能陪彼此共享。”   正当她抱起小唯,转身离开的一瞬,人群之中有道熟悉的人影缓缓走来。   他身边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子,小子看到盛开的烟花高兴得仰着脸指向夜空。   “父亲!你快看。”   男人驻足抬头看去,嘴角微微扬起,花火照映着他英俊的面容,呢呐:“娡儿,我来找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