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 作者:苏舜 一句话简介:纨绔的追妻奋斗史 第1章 乃是红鸾星动之相   正值初春时节,中都城外二十里地的大青山,山峦叠翠,处处芳菲。葱茏树荫遮蔽之下的山道上,几人几骑按辔徐行,待至一处坳地,就见一处飞檐翘角的房屋,外墙虽有斑驳之迹,仍显得有几分肃穆与一股静幽,似是一处庙宇所在。   “银锤,这是什么地方?”   问话的是个极年轻的公子,头上束着白玉小冠,着一身绯红色的箭袖袍,腰间挎着箭囊,面容生得十分的俊秀,粉面朱唇,一双黑眸如同点漆,坐在马上,腰背也极是挺直,颇有些芝兰玉树之姿,又含了一丝肆意飞扬的少年气息。   “二公子,这里是上真观,常去府上的张老道便是在此处的。”随行有生得精瘦的小厮策马驱前回话道。   “原来是张老道,平白糟蹋了这处静幽的好地儿!”年轻公子闻言笑了起来。   那名唤银锤小厮惯会察言观色,见得主子这般模样,当即进言道:“二公子,莫不如去观中暂歇一会,喝些茶水再回府不迟?”   “也好,那老道三天两头的往我家去,一年也不知打了多少秋风,我今日可巧经过他门口,可不得也去拨他几根毛?”年轻公子勾起唇角,面上露出一丝顽劣来。   “好,小的这就去叫门!”银锤扬起一鞭,一溜烟似地跑到道观之前。   片刻之后,观门大开,一着青色大卦的老道领着一众小道士急匆匆地赶出门来。   “无量寿福!不知世子驾临,老道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那老道拱手拜道。   原来这年轻的公子是城中安平侯府崔家的世子,名唤崔焕的。这张老道颇有些道行,卜卦算命,看风水,做法事,驱邪消灾样样皆是精通,又时常弄些膏药奇方的替人治病,被传得跟个活神仙一般,与安平侯爷也有些交情,又常常去到侯府,与这崔世子自是相熟。   “老道爷不必多礼!今日在这山中跑了大半日,路过这里口渴了,特向你讨杯茶吃。”崔焕说着话,人自是自马上跳了下来。   “世子,快请……”张老道喜得在前迎路,众道士及小厮忙得上前簇拥着,一路迎了崔焕入了道观后堂。   后堂厅内,张老道请崔焕坐了下来,又忙着吩咐小道童去沏了茶水过来。不多时,小道童送了茶水、果子进屋来,又小心捧上一盏茶至崔焕跟前。崔焕果真渴了,一连饮了好几盏下肚。   张老道坐在一旁,脸上笑眯眯地攀话道:“不知世子今日来此山中所为何事?”   “甭提了,我前日听人说,在这山中见到了赤狐,我一时兴起,领着这几个进山来,实指望猎一只来,谁成想找了这大半天,连只雉鸡都没遇上!”崔焕抬手捶了下桌子,一脸兴叹之色。   “哈哈哈,这是哪个促狭鬼口出诳言?老道在这山中住了几十年,从未见过什么赤狐,黄鼠狼倒是见过不少!”张老道听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不是吗?待我回去,可不得叫人拿了他来,结实捶他一顿,好叫他认清爷爷是谁。”崔焕气恨恨地道。   张老道听得这话,又忍不住要笑,笑过之后,盯着崔焕又看了两眼,而后伸手捋着胡子,面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老道爷这般看我,可是我面相有什么不妥,是最近有灾还是犯小人不成?”崔焕注意到了张老道的神色,口中却是笑嘻嘻地问道。   “不不不……”张老道连忙摆起了双手。   “我观世子印堂发亮,面色红润,眸中若春水状,乃是红鸾星动之相啊!”张老道笑呵呵道。   红鸾星动?崔焕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后的四个小厮已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一个个耳朵都竖了起来。   “张道爷此言当真?”银锤一脸好奇地接话问道。   张老道重重点头,小厮们听得脸上都露了兴奋之色。崔焕这会儿已是反应过来了,当即脸一沉就生了恼。   “你这老道,不好生打坐修道,却是这般胡言乱语起来?我才喝了热茶,可不得脸红眼热?”崔焕瞥了张老道一眼口中佯怒道。   “哈哈哈……世子勿怒,老道平日里说话,虽说胡诌诳人的居多,可今日这话定是错不了。”张老道一边拱手道不是,一边又大笑。   “张老神仙的话一向灵验,今日这话,若是回去说与老祖宗及夫人听了,怕是都要高兴起来。”银锤说得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崔焕听得越发不喜,正待出声喝骂银锤一句,这时就听得耳边传来“噶嘎嘎……”的声音来,那声音响亮高昂,一时将众人的话都打断了。   “世子恕罪,这是老道养的一群鹅,天色将晚,怕是要觅食了,故而叫唤了起来。”张老道忙解释道。   “老道好兴致,居然还养上鹅了。在哪儿呢,可否带我前去一观?”崔焕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脚,竟是对张老道养的鹅生了兴趣。   “就在后院,世子,请……”张老道忙起身带路。   不多时,一行人进了后院,抬眼看去,果然见得院中空地之上,有几只大白鹅正在引吭高歌,站在最高处的那一只,洁白发亮的羽毛,体格肥大丰满,冠子也红得发亮。它高高地昂着头,左摇右晃几步,神情倨傲,偶尔伸长脖子叫唤一声,显得格外的霸气威武。   见得自家公子两眼只在那大白鹅身上,银锤心神领会,当即走到崔焕身边指着那大鹅悄声问道:“二公子,你喜欢那只大白鹅?”   银锤声音虽小,可身侧的张老道已是听清了,心中十分的肉疼,那只大鹅姿态肥美,一向最得他欢心。可眼前情状已容不得他舍不得,只得陪了笑脸道:“难得世子看上了眼,不过区区一只鹅,老道送给世子解闷就是了……”   “好,老道爷如此盛情,我就却之不恭了!”   张老道话音才落,崔焕已是拱手道了声谢,当即就有两个小厮上了前,一番追逐之后,将那大白鹅给一把抱了起来。   “多谢老道爷,今日多有叨扰,来日你去府上,定要好生再谢过。”崔焕看着那大白鹅眉开眼笑,临走不忘和张老道道了谢。   张老道听得这话,一时心里就又高兴了起来,忙唱喏道:“无量寿福,世子说哪里话?老道常常想着要孝敬世子一二,一直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只担心世子嫌弃,今日难得世子有兴致,老道可也算是略尽了心了。”   崔焕已是上了马,闻言朝张老道拱了下手,然后扬起一鞭,马儿散开四蹄飞奔而去。   待奔至一段崎岖小路时,几人按下马辔慢下了脚步,那大鹅被一小厮用个布兜绑在了马上,伸长了脖子偶尔叫唤一两声。崔焕时不时转头看它一眼,一时觉得十分有趣。   “二公子今日新得了一样爱宠,不如给它取个名儿吧。”小厮银锤又开口说话了。   “嗯,有道理。”崔焕笑着,还真的一脸思忖模样,一边想着,一边还转过头将身后四个小厮都打量了一番。   “二公子,你该不会也想个取个兵器名吧?”一圆脸的小厮问道。   “是啊,我们这四个,银锤、金镗、连弩、画戟都有了,这大白鹅,莫不如叫宝剑,或是大刀可成?”另一个魁梧些插话道。   “宝剑,大刀,二公子岂会用这般俗气的?怎么着也得叫寒光剑,白玉刀,显得好听又文气?”银锤忙打断二人道。   “去你娘的文气!”崔焕喝了银锤一声。   银锤吓得立时噤声,面色也变了下,心里更是好一阵懊恼,今日的马屁拍得有失水谁,自家这位主最是不喜舞文弄墨的,自己跟他提“文气”,可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   “我都想好了,就叫它……”崔焕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四个小厮忙都竖起了耳朵一脸期待之色。   “就叫‘将军’。”崔焕一锤定了音。   将军?叫这只大白鹅为“将军”?四个小厮听得一时都傻了去,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个个都哭丧了脸来。想他四人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地服侍着,万万想不到竟是抵不过一只大鹅讨主子欢心。这大鹅既是将军,他们这“银锤、金镗、连弩、画戟”的可不成了将军手里使唤的了?这要传出去,他们这几个的脸往哪搁呀?   “二公子,这……”银锤踌躇着开了口,想试试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就叫将军,白将军!”崔焕却是不容他开口了,手一挥,策马就往前去了。   这下好了,白将军,连姓都有了!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还是紧跟了上前。   ……   山脚下的官道上,远远驶来了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待前面的马车到了岔道口时,马车突然一顿,紧接着车身摇晃起来,车夫连忙勒住缰绳将马拉住了,又让车停了下来。   “前面出了何事?”后面的马车也紧跟着也停了,紧接着一道脆软好听的声音自车内响了起来。   “吴大伯,姑娘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突然停下来了?”车帘被掀开了,一个头梳双髻,眉眼清秀丫鬟模样的,自车内探出头问道。   “好你个不长眼的老儿,竟将我家的白将军给轧死了!”不待那车夫答话,岔道上已是传来了一阵怒喝之声。   轧死了人?还是位将军?那丫鬟听得这话,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丫鬟转脸向车内问道,声音里透着丝慌张。 第2章 果真是个美人……   “姑娘,可要我前去看看?”外面驾车的是个年轻人,人生得精壮,双目炯炯有神,听得前面喝骂之声,下意识就要抬腿下车去,可想了想还是转过脸朝车内问了一声。   “五哥,你性子急,还是先别过去了。朱樱你先去看看吧,看人伤势如何,可还有得救?”车内的主子姑娘发了话,声音听着还算得镇定。   “是,姑娘。”名唤朱樱的丫鬟轻轻应了一声,那被唤作五哥的年轻人也点了点头仍旧坐在原处。   朱樱疾步走到前面那辆马车处,一抬眼,就发现前面岔道口,立着五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五个年轻的男子。四个着青衣家仆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着绯红袍子样貌极俊的公子。那绯袍公子坐在马上抱着双臂,眼睛紧紧盯着马车轮底下,面色沉沉的很是不好看。   朱樱往循着那绯袍公子的眼光看过去,这一看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车轮下根本不是什么将军,而是一只体形肥硕的大白鹅。不过大白鹅趴着一动不动,身下还有一滩血,想是已经死去了。   “各位大爷,都怪小老儿老眼昏花,没看到这大鹅跑过来,一时慌张竟是轧死了它。待小老儿去请示后面车上的主子,取了钱赔给各位大爷可好?”吴老伯站在马下,一边作着揖赔礼一边说道。   “赔钱?你这老儿糊涂了吧,我们府上还差你几个钱?再说了,你轧死的可是我家二公子的爱宠白将军,这就不是钱的事!”当中一人纵马上前两步喝道。   说话的正是安平侯府小厮银锤,适才崔焕得了这大白鹅,又给它取了“白将军”这样威风的名字,一时心里很是惬意,眼见着快到大路了,于是吩咐小厮金镗将大鹅自马上放了下来,让它顺着道走上一会,好欣赏一番大鹅左摇右摆的雄姿。   可不想那大鹅被缚了一路,这会儿被放开了,一下地就张开双翅迈开脚掌飞奔了起来,崔焕忙命那四个上前追赶,可没想到那大鹅径直冲到了下面的官道上,可巧不巧的,这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那大鹅一头撞在了车轮下,紧接着就被轧着了,下一瞬间便一命呜呼了。   朱樱看到这里,又见得吴老伯一副愁眉苦脸无计可施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走上了前。   “这位公子,我家老伯是无心之失才轧死了您的爱宠,求公子宽宥一二,让我们赔些银两,公子叫人再去买一只一样的大鹅来,你看这样成不成?”朱樱双眼看着崔焕尽量柔着声音央求道。她已看出来了,那位穿绯衣的公子若是不发话,那四个随从定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呦呵,哪又冒出来个小丫头片子,还想和我家公子搭话?”银锤发出了讥讽的一声,其余三个也笑了起来。   “小丫头,我告诉你吧,别仗着几分姿色,就妄想跟我家公子求情。我们府里头那些姑娘、姐姐们,个个都生得和仙子似的,我们公子都懒得瞧一眼,更何况你这样的。”银锤摇头晃脑的,说话越发的不好听了。   听得这些话,坐在马车外的乔五哥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了,双拳都紧捏了起来,口中沉着声音对着车内道:“姑娘,这些人挺不像话,不过轧死一只鹅而已,赔银子都不行,他们想干嘛?”   “五哥稍安勿躁,那鹅是人家的爱宠,人家有气也属正常,我下去和他们商量商量好了。”   乔五哥听得面上微惊,正待出声阻拦,可车帘已被掀开,里面的姑娘已是下车来了。见她头上带了帷帽,他心里才稍微安心了一点,跳至车下伸手虚扶着她下了车。   “朱樱,你且退下。”那姑娘下车之后,口中喊了一声。   眼见后面又走过来两人,马上的崔焕将眼睛眯了眯,面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适才他刚得了那大白鹅,正在兴头上,可不想那威风凛凛的大鹅转眼间就葬身车轮下没了命,他这心里着实不舒服,因此由着银锤将那老车夫和那小丫鬟刁难一番,好让他出口气也就罢了。   可没成想,银锤这番话竟是引来了马车里的主子,对方虽着带着帷貌,可看那芊细袅娜的身形,他知道那不是个闺阁小姐也是个极年轻的妇人。他崔焕一向不耐烦和女子打交道。想想今日还真是背,崔焕心里嘀咕了一声,心中越发烦躁了起来。   “公子万福。”还未等崔焕开口,那带着帷貌的女子已是上了前,对着崔焕的方向福身行了个礼。她的声音脆软清澈,犹如珠玉相击,令人听来觉得十分的悦耳。   “呵,又来了一个,这个看身形听声音像是个美的呢!”崔焕身后的金镗朝银锤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道。   “美有什么用?我们二公子什么人?任是天仙下凡都不会正眼瞧一下,这姑娘啊,一会儿怕是要哭得难看……”银锤轻嗤了一声。   “唉……”身后的连努与画戟也轻轻叹息一声,眼前这姑娘瞧着一副娇弱不禁风的模样,他们倒是生了些怜惜之心。   “一个个的话这般多,可是皮痒了?”果然,崔焕瞥过一眼,口中冷着声音道。   四人一听立即脸色一变,忙捂紧了嘴巴再不敢开口了。   车上下来的那位姑娘走到前面的马车之旁,伸手将帷貌上轻纱撩起一点,然后低头仔细看了看车轮下死去的大白鹅,竟也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公子,你这……这白将军已是死了,如今鹅死不能复生,望公子切莫悲伤,还是多保重身体的好。”半晌过后,那姑娘过转脸对着崔焕轻柔着声音道。   崔焕本是沉着脸心里郁闷,听得这话,拿眼瞥了一眼那姑娘。   “如今我就是悲伤过度了,你说说该是怎么办?”崔焕开口了,语气里含了些傲慢。   “公子的爱宠遭此横祸,小女子心里也是万分的抱歉,但小女子想了个主意,依此行来能让公子心里好受一些,不知公子可否容禀?”那女子又轻软着声音开口了。   她有什么主意?能让自家公子心里好受?听得这话,银锤、金镗等四人都生了好奇来。   “哦?你倒是说说看。”崔焕的声音慢腾腾的,脸上出现一丝讥讽之色,唇角还微微勾起,像是在笑着。   见得自家主子这般神情,那四个脸上都出现了一抹同情之色,通常二公子想要整人的时候,脸上总是会这样笑着的。   那姑娘似是浑然不知眼前之险,她上前一步,仍是轻软着声音:“公子,小女子是这样想的,我拿些银钱出来,劳烦这四位小哥去买些黄钱香烛,再请个道长来,在此做个道场,诵几遍经,好让这位白将军闻经受法,超度它早些转世投胎去。你看如此可好?”   什么?要买黄钱香烛,还要请道长来做法事?四个小厮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觉得十分的匪夷所思,自家这二公子自小就是个贪玩的,平日里花样百出,什么耍枪舞剑,斗鸡走马,放鹰打猎,什么没玩过?可这要为一只鹅请道长做法事,这事儿还真是没干过。不过,依着他们四个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他听得这事,定是会生出兴趣的,指不定还会想着要大肆操办一场。   “哦,你这提议我听着,倒是有些兴致……”果然,崔焕听得竟是笑了起来,还自马上跳了下来,朝那姑娘的方向走了几步。   那四个也忙下了马,又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了些惊恐之色。心里都道,这位声音好听的姑娘家,怎么就跟自家公子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这一番话还真的说到他心里去了。只是,他们这四个可就要遭殃了,若是真依了这姑娘的话,他们这四个前后张罗就要跑断腿不算,说不定还要逼得他们为这大白鹅披麻戴孝。   “嗯,既是要办,便办大些,道士要请,和尚也要请,黄钱香烛自是要的,还要些鲜果供品,对了,再摆上几桌宴席,请了人来吃席,才是最妥当不过了。”崔焕欢快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还掰着指头,似乎是在思索着还漏了些什么。   “对上,还须得有一副上好的棺木,还要寻块风水佳的墓地,这样一样样地算来,你赔我五百两银子也不为多吧?”崔焕说到这里,一副眉飞色舞之状。   四个小厮听得都摇了摇头,心里都道,这位姑娘家,一会定是要气得哭将起来,一只鹅要人赔五百两银子,也只有他家二公子敢开这样的口。   可那姑娘听了崔焕这番话,倒是没生出什么慌乱之状来,她低头又福了一礼,然后才缓声道:“公子见谅,小女子出门在外没带多少银两。如今只有二十两银子,买些香烛,请个道长足够了,公子说的那些大操大办,就劳烦您自己贴补上了。”   姑娘一番话说得不亢不卑,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示意身后的丫鬟将银子呈上。崔焕似是没料她会是这种态度,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愣了下神。   正当崔焕回过神想再开口时,意外发生了,那姑娘回转身之时,一阵风吹过,她头上的帷帽就飘了起来,那帷帽极是轻盈,想是适才她下车着急,没系上带子,因此被风吹起科一下子就卷了出去,她的一张脸自然居然毫不遮掩地就露了出来。   “果真是个美人……”   小厮画戟低低赞了一声,其余三个也都点头称是。眼前是个头梳百花髻的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双瞳犹含盈盈春水,说不出的明澈灵动。这副面孔配上她那楚楚芊腰,看上来虽有些怯弱,却自有一段娇美风流之态。   “只是可惜了,二公子眼内自来认不得美人,这五百两银子,定还是要的……”   银锤嘀咕了一声,其余三人听了,都摇着头,脸上都露了惋惜之状,然后一齐都将眼光投到了崔焕身上,这一看却是都吓了一跳,自家二公子还站在原地,可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只在那姑娘脸上一动不动,神情也是呆呆的,就跟入了定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这姑娘虽生得好看,可看起来是个清新可人的小姑娘,不是什么勾魂摄魄的尤物。更何况自家这位二公子一向不爱在脂粉堆里混,更是不喜他们见了貌美的女子就露了轻浮之样来,因此适才见了这姑娘,他们心里都赞叹,可面上仍是镇定的,可万万想不到,自家这一向视美色如无物的二公子,见了这小姑娘,竟是破天荒露了这般呆像,这可是叫他们大为不解了。   “姑娘,快戴上。”对面的那小丫鬟已是发觉了崔焕的异样,慌忙捡了地上的帷帽过来,用帕子掸了上面的灰,欲要替那姑娘重新戴上。   那姑娘却是摇了摇头,想来是见得已是被人瞧见了脸,索性就大大方方不再遮掩了。   “朱樱,将银子给他们。”那姑娘又吩咐了一声。   朱樱点点头,转身又往马车走了过来,想是去取银子了。   那姑娘抬起头来,发现崔焕仍是直愣愣地看着她,一时脸上也忍不住生了些恼意。身后的乔五哥也生了警觉,大步走过来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二公子,二公子……”银锤眼见着自家二公子失了态,不由走近了悄声喊了起来。   一连喊了好几声,崔焕都置若惘闻,银锤一时急了,只好伸手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样崔焕才被惊醒了。他回过神来之后,紧接着却又做了一桩令人吃惊的事,他疾步走上前两步,越过乔五哥冲着那姑娘就开口了。   “你……你这眉上的痣,是天生就有的吗?”   眉上的痣?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身后四个小厮顿时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姑娘也不由自主的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面上有些羞恼,双颊也泛起了一点晕红来。 第3章 表现得这般猴急,可不得唐突了……   众人听得崔焕这话都抬眼看过去,果然见那姑娘一双眉生为尤为好看,一眼看去,犹如黛色远山,淡淡一抹,仔细再看,就发现她右眉中间,竟是有一粒红痣,隐在眉毛中间,只露出一丁点来。恰是这颗红痣,给她娇怯柔美的脸庞上,又添上了一丝妩媚之色。   “公子你这话问得好生奇怪,这痣自然是我们姑娘自娘胎里带来的。”乔五哥冷笑一声,一边又站出来一点,逼得崔焕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那……”   崔焕还准备接着问句什么,可这时那回去马车上取银子的朱樱已是回转来了,手里捧着只钱袋递到了崔焕跟前。   “公子,这是赔给您的二十两银子。”   朱樱这一开口就打断了崔焕的思路,他看了一眼钱袋,却没有伸手接过。这边主仆三人一时面色都凝重了起来,心中都猜测着今日之事好似不能善了了。   “不过一只鹅而已,要赔什么银子?”没想到崔焕竟是突然变了一副脸,他笑着摆了摆手,声音也变得温软了些。   不要赔了?几个一时愣住了神,那姑娘面上也生了好奇,抬眼将崔焕打量了一番。   “你们几个,去将那大鹅捡起来,赏你们回去炖上一锅鹅汤!”崔焕回转身,朝着四小厮喊了一声。   捡起来,炖鹅汤?四人一时也惊愕住了,自打那姑娘的帷帽落了地,自家二公子就变了一副模样,刚才还要大做法事的“白将军”,转眼间就变成了要让他们炖汤的“大鹅”了?   “难道说,这就是张道爷所说的红鸾星动?”银锤喃喃低语了一声,其余三人听得先是愣了下,紧接着想想也觉得颇有道理,忙都点点头,脸上也是一阵恍然大悟之状。   “公子,你不要我们赔了吗?”朱樱声音怯怯地问。   “不赔了不赔了!适才我是跟你家姑娘说笑呢。”崔焕又摆了摆手,口中说着话,一双眼睛却是飘向了乔五哥的身后,一直要往那姑娘脸上看去。   “如此,就多谢好心的公子了!”朱樱忙对着崔焕福身一礼,然后转过身,扶了自家姑娘就要往马车走去。   “等一下。”见得人要走,崔焕脸上露了一丝焦急来,连忙出声喊了一声。   “不知公子还有什么事?”那姑娘顿住了脚,可是并没有转过身,只在口中问道。   崔焕听得这话,上前两步,正想开口再问句什么,可眼一抬,见得四周这一堆人,尤其自家那四个跟班的,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脸上写的都是好奇,他顿时面上一窘,可到嘴边的话却是收不住了。   “姑娘,你……家住哪儿?”   听得崔焕竟是问出了这么冒失的一句,不仅这边的主仆三人变了脸,那边的四个小厮也都唬了一跳。这四个都心想,自家二公子适才那般直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看,又追问她眉上的红痣,这已是令人惊愕不已的事了,这会儿倒好,还要问人家住哪儿,这可不是过份了些?就算是红鸾星动挡不住,可表现得这般猴急,可不得唐突了佳人?   “姑娘,这人好生孟浪,我们还是快走吧……”果然,那嬷嬷低低一声,催着自家姑娘快些走。   姑娘点点头,也不答崔焕的话,只低头快着步子往马车旁走去。   “姑娘请等一等……”崔焕却是不死心,仍是扬着嗓子喊了一声。   那姑娘已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紧接着,车帘一放,就完全遮住了她的身形,崔焕一时急了,正打算上前两步也跟上前去。银锤一看这情形也急了,忙大步走到了崔焕身边。   “二公子,你这样问她必是不肯说的,一会儿,我们悄悄跟上前去,看她在城中哪里落脚就是了……”银锤轻着声音提醒道。   可银锤话音才落,就发现那车帘竟是又掀了起来,那姑娘自里面探出头,朝崔焕轻轻一笑,然后启唇道:“城南琵琶巷子,巷口进去第一家就是。”   姑娘声若珠玉,说完见得崔焕仍是一副呆模样,忍不住又是莞尔一笑,这才放下了车帘。   片刻之后,随着两声鞭响,两辆马车同时驶动了起来,不一儿功夫便消失在远处的官道上。   ……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远远都见着东都城门了,乔五哥才将车速慢了下来。车内的丫鬟掀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面上才露了丝轻松之色。   “老天保佑,可算是脱了险了!”朱樱看着车内的姑娘笑着道。   “嗯……”姑娘也轻轻一笑。   “想不到这中都城,堂堂天子脚下,也有这般孟浪轻浮的公子哥儿,可真是吓死人了……”朱樱说得一脸的余悸。   “对了姑娘,你刚才说的城南琵琶巷子,是个什么地方?巷口进去第一家又是谁家?”朱樱又一脸好奇地问了起来。   “这还不明白?那定是姑娘随口诌出来的地方,好叫那些人胡乱找一通的。”车外乔五哥笑了起来。   “不,是真是有这个地方。”姑娘却是摇了摇头。   咦?朱樱与乔五哥都惊奇了起来。   “城南琵琶巷子,是菜市集,进巷口第一家,是家专门杀猪卖肉的摊子。”那姑娘轻笑一声。   杀猪的屠夫家?两人听得这话,一时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想想刚才那一身尊贵模样的公子哥儿,带着那四个耀武扬威的侍从,若是跑到杀猪摊子前,打听什么眉上有痣的小美人,定是要被人笑话死的吧。   “姑娘还真是好急智,只是姑娘怎么知道这菜市集,还知道杀猪摊子所在?”朱樱又问了起来。   “小时候有次跟着三叔家的哥哥出去玩,经过那集市看到的,就不知道这七八年过去了,那杀猪的摊子可还在?”姑娘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脸上也浮现一抹回忆之色来。   原来这姑娘姓乔,名唤晓棠。从前也是这中都人士,打小在这中都城里长大,至七、八岁时才离开。乔父曾在朝中为官,八年前被调了外任到了秀州,一家老小也都跟着一道赴任。   乔晓棠此次上京,乃是投奔其叔婶的。乔家三叔现在国子监任博士,夫妇二人膝下只有一子,近一两年来,乔三叔多次写信想让乔晓棠进京来。眼见着春暖花开,气候适宜,于是乔父终于同意了乔晓棠入京,又让家中老管家的儿子,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的乔五一路护送。   这一路上走了五六天,眼见着离城中不过二十里地,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乔三叔家,只是想不到就这会儿功夫还是出了事,前面载行李的马车轧死了一只大白鹅,又引出崔焕那般孟浪之人,还真是叫人捏了一把汗。   “也不知是这城中哪家的公子哥儿,生得倒是副好模样,只是可惜了,看他言行像是个纨绔子弟……”乔晓棠靠在车内榻眯上了眼睛,脑海里却是不时浮现刚才那年轻公子的模样。仔细再回想下,她心里又隐隐地觉得,刚才那公子看她的眼神,不太像是单纯地轻佻调戏,倒像是对她眉上的痣生了特别的兴趣,好像还有什么话要问她一样。   “难不成他有个久时不见的故人,与我一样,这眉上生得一颗红痣?”乔晓棠暗自思忖着,想想又觉得适才的事有些好笑,不由得弯起唇角轻笑了下。 第4章 你若见了他,切记避着点。……   进了城,再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便就到了乔家三叔家所住的梧桐巷子,才到了巷子口,就见得有个小厮模样的站在巷口张望着,见得有马车行来,那小厮就上前打听了起来。   “你们可是自秀州来的?”小厮扬着嗓子问。   “正是秀州送姑娘上京的,劳烦管事的去通报三老爷和三夫人一声。”乔五哥慢下车速答话道。   “原来真是姑娘到了,快随我走就是了!老爷和夫人接到姑娘要来的信,喜得跟什么一样,算着日子估摸着这两天能到,天天叫我在巷口候着。”那小厮说得欢天喜地。   不多时,马车在巷内一朱漆大门的宅院前停了下来。她双脚才落地,就见得门前台阶已是走来几道身影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个中年的妇人,面容生得白净,眉眼含笑一脸可亲之状。   “三婶……”乔晓棠激动着声音唤了一声,忙又趋前一步行了礼。   “晓棠,你可算是到了!”乔三婶快步几步上前了,一把扶了乔晓棠起了身,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脸上的笑意就越发多了。   “小的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长大了越发好看了!”乔三婶欢喜着声音道。   “见过三夫人。”朱樱与乔五哥忙也上前见了礼。   乔三婶忙叫他俩起了身,然后松开乔晓棠,转过身,一把拽出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来。   “你猜猜这是谁?”乔三婶指着那年轻人问乔晓棠道。   乔晓棠一抬眼,就见得眼前站着的人,高高的个头,穿件细布襕衫,五官生得清朗,他朝乔晓棠笑着,神色稍稍有些拘谨。   “是……九思哥哥吗?”乔晓棠看着那年轻人,面上有些迟疑,说完又看了看他,竭力想从他脸上寻找从前的模样。   “晓棠眼力不错,可不就是你打小就喜欢粘着的九思哥哥?”乔三婶笑了起来。   果真是堂哥乔九思,乔晓棠也笑了起来,笑完又露出一丝惊讶来,印象中,乔九思是个顽皮淘气的,怎么这八年功夫过去,他看起来这般斯文内敛了?   “不用怀疑,他就是你九思哥哥,打小儿淘气,也不知怎么的,四五年前突然就开了窍了,将从前那些淘气就改了,一门心思读书,这性格也变了,不大爱说话了,你瞧,见着妹妹也没了话……”乔三婶看着儿子絮叨了起来。   “九思哥哥!”乔晓棠脆着声音喊了一声,脸上笑意灿然。   这一声“九思哥哥”终于唤起了乔九思的记忆,他搓了搓手,也呵呵笑了起来。   “晓棠这变化太大了,我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吗?”乔九思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将乔晓棠打量一番,似是不敢相信眼前这娇俏柔美的姑娘,就是当年那个成天追着他一块玩的顽皮小女孩儿。   乔晓棠听得也笑,然后又想起一件事来,忙转向乔三婶问道:“三婶,三叔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不过已着小子去报了,你三叔今日定是会早些到家的。”乔三婶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的挽了乔晓棠的手,带着她进了乔府的大门。   乔晓棠进门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前来传话,说是老爷回家来了。乔晓棠忙赶至厅堂拜见。乔三叔四十来岁,中等身材,一副儒雅板正的模样。见了这久未见面的侄女儿出落得跟朵花儿一样,又是个端庄知礼的,乔三叔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了笑意来。   “晓棠,你好不容易才来了一趟,可别想家,安心住着,只当这里是自己家,有什么事,缺些什么,也只管和你婶子说。”乔三叔看着她温和着声音道。   “嗯……”乔晓棠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她只觉鼻子酸酸的,眼眶一时也湿了一点来。五年前,她母亲不幸病逝,父亲悲伤了两年,还是于三年前继了弦,娶了一名年轻的女子进了门。这几年,继母周氏接连生下了一子一女,父亲自是欢天喜地,虽说对她这个长女还是关爱的,不过在乔晓棠心里,总是有些芥蒂。这会儿听得三叔这般叮嘱她,她心里竟一时酸涩了起来。   “唉,要是大嫂子还在世就好了……”一旁乔三婶注意到了乔晓棠的神色,口中低语一声,面上也露了些惋惜唏嘘之色。   “母亲,妹妹坐了一路的车,腹中定是饥饿了,快些叫开饭才是!”见得屋内气氛一时变了,乔九思忙开口岔开话题道。   “瞧我糊涂的,连吃饭这样的大事都给忘了,你们稍等,我这去叫开饭!”乔三婶一时意会过来,忙笑着出门张罗去了,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乔晓棠笑了起来,再不想从前伤心之事,只在下首坐了,与乔三叔及乔九思说些秀州的风土人情来。   ……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这些日子以来,乔三叔夫妇对乔晓棠关爱有加,乔九思也拿她当亲妹妹一样地看。她住在了后院名唤印月小居的二层小楼内,平日里读些书写字习画,或是跟着乔三婶学着做些女红,这日子过得倒是清静惬意得很。   这一日刚用过了晚膳,乔三婶却是嘱咐乔晓棠明日要和她出一趟门。   “明天什么日子,你要带晓棠去哪里?”乔三叔问了一声。   “老爷是不是忘了,明天是二十五,安平侯府崔老太君的生辰,可不得带晓棠去拜见一回老太君?”乔三婶笑着道。   乔三叔听得点头,原来这安平侯府的崔老太君闵氏,和乔晓棠祖母是一对同胞姐妹。闵家祖上也曾风光过,闵氏姐妹的父亲,还曾在朝中任过殿阁大学士,与当年的安平老侯爷交情颇好,因此将自己才貌双全的次女嫁与其长子为妻,也就是如今崔家老太君。论起来,乔晓棠要唤崔老太君为姨祖母。   乔家祖母早已经过世,可这位崔老太君虽已是古稀之年,听说身体仍是硬朗得很。乔晓棠既是来了京城,自是要去拜望一回。   “晓棠,那侯府不像咱们家,规矩大礼数也多,你去了要处处小心留意。还有……”乔三叔说到这里顿了下。   乔三叔迟疑了下,抬眼看着眼前侄女儿一副娇弱单纯的模样,还是开了口。   “那侯府的二公子,生得一副好模样,却是个膏梁轻薄之徒,你若见了他,切记避着点。”   乔三叔说得一脸凝重之色,乔晓棠连忙重重点头应下。乔三叔是国子监博士,一向正直俭朴,最是不喜勋贵子弟的奢靡纨绔之气。只是,不用他叮嘱,乔晓棠心中也知晓,自要远离这样的人。   “老爷,你别危言耸听将晓棠吓着了。那崔家二公子虽是个顽劣的,不过听说只在打小只在外面闹腾,从不在内宅女孩堆里混,晓棠此去定不会遇上他的。”乔三婶走过来嗔怪着道。   乔三叔听了点点头,可面上还有隐有担忧的模样,乔晓棠见状忙起身道:“三叔放心,我去了那里,定会处处小心,一步都不会离了三婶。”   乔三叔这才放心下来,乔三婶则笑了笑,然后示意乔晓棠和她一道回房去。   乔三婶带着香晓棠回了房,却是吩咐丫鬟们开了箱子,取出来几样首饰与一套衣裳出来,又递到了乔晓棠跟前。乔晓棠抬眼一看,就发现一只匣子里,放着一对梅花垂珠耳坠,一支缠丝镶珠金簪,还有几朵精巧别致的珠花。匣子下面,是一套水红素面的轻纱衣。   “三婶,这?”乔晓棠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几样首饰是我这两年新打的,还算看得过去。我娘曾在宫中做过女官,这套衣裳的布料还是宫中老太妃赏给她的,她又给我做了这件衣裳,做好后我一直也没舍得穿,如今再穿,这颜色怕是不太合适了。你如今正当好时候,就一并都送你了。”乔三婶笑着道。   “三婶,我……”乔晓棠一时说不出话,她心里明白,明日要去侯府赴宴,三婶是见她平日里穿得素净,也没几样像样的首饰,因此特意寻了这些出来给她的。   “傻姑娘,别这样,咱们家自不能和那钟鸣鼎食之家相比,不过穿得得体些,尽到礼数罢了。再说了,明日是老太君的寿宴,打扮些喜气些,老太君见了也高兴。”乔三婶忙宽慰着道。   “嗯,晓棠明白,多谢三婶了。”乔晓棠点点头致了谢,身后朱樱欣然上前将首饰和衣裳都接了。   次日上午,才吃过了早膳,乔晓棠与乔三婶坐了同乘一辆马车往安平侯府去。一路之上,乔三婶又与乔晓棠说了些安平侯府诸事。   安平候府的祖上是原是武将出身,先祖曾跟着本朝太/祖皇帝打过仗,先是封了威远大将军,天下太平后又封了安平侯。这安平侯爷的孙女又入宫做了皇后,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祖母,已过世的仁孝圣皇太后。   如今的崔府老祖宗是闵家的二小姐,嫁于崔家之后,生下两子一女。老安平侯爷十年前已去世,如今安平侯爷为长房长子,娶得长兴侯的长女为妻。膝下有两子一女。次子崔二老爷在吏部当差,娶了宁远伯郑家的女儿,生得一子两女。崔老太太还有一女远嫁平州去了,听说也是个显贵人家。   安平侯爷原先在朝中任要职,后来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便称病辞了官职。近些年来,更是常以隐士自居,也不大理会府中诸事。因此如今侯府对外之事大多由其弟崔二老爷出面料理,而侯爷夫人又是个身体孱弱的,一年有大半时间抱病卧床,这内宅管事之事,便也落在二房郑氏的头上。   一路说着话,不多时侯府也到了。马车才到门口,就有那衣着光鲜侯府家仆赶上前来,领着乔三婶及乔晓棠进了门由步入后院,待到了一处名为“怡福堂”的所在,众人停下了脚步,门口处已有丫鬟迎了过来,迎着几人往门内去了。   “老祖宗,乔夫人来了!”一绿衣丫鬟脆着嗓音通报了一声。   屋内好些人,有坐着有站着,多是有些端庄精致的妇人,一片衣香鬓影之状。当中上首的一张榻上,坐个着老太太,虽是上了年纪,可是气色红润,眼神清亮,周身气质也极是优雅。这老太太的模样让乔晓棠一见就生了亲切之感,恍如一时间又见到了已是逝去多年的祖母。   “老祖宗万福!”乔三婶忙上前行礼道。   “原来是乔家的表婶来了,快,快去扶了起来。”崔老太太笑呵呵地,眼光落在乔晓棠身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正待开口问时,便见得眼前那娇怯怯的人儿已是拜了下来。   “拜见姨祖母。”乔晓棠脆软着声音,纳头拜倒在地。   “呀,这是谁家的姑娘?生得娇弱弱怪可怜见的,快扶起来说话。”崔老太太抬着手,脸上的惊讶里含着一丝慈爱之息。 第5章 他就是那大鹅的主人   “老太太,她既唤您姨祖母了,那可不是乔家表爷的闺女吗?”崔老太太身边一个穿一身玫瑰金妆花褙子,面容姣好的中年妇人笑着提醒道。   崔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恍然大悟,见得小丫鬟扶了乔晓棠起身,她忙招手让近前来。乔晓棠依言上了前,崔老太太一把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身侧,然后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面上的欢喜之色毫不掩饰。   “怪道这孩子我一眼瞧着就觉得亲,原来是我那老姐姐的孙女。”崔老太太笑着道。   “可不是吗?我等瞧着这姑娘也是眼前一亮的感觉,原来是老祖宗的侄孙女,还真是既标致又灵气的好姑娘。”座中有一脸贵气的妇人笑着道。   崔老太太听了这话,越发看得乔晓棠合眼缘,于是又细细问了起来,问她名字,又问年纪属相,父母及家中姊妹状况,待听说乔晓棠已是没了母亲,崔老太太的面上就越发露了疼惜之色。   “老太太,您老可别光顾着和乔姑娘说话,外面还有好些夫人太太等着进来给您拜寿呢。”适才着玫瑰金妆花褙子中年妇人又近前道。   “好好……”崔老太太笑呵呵地应了下来,指着那妇人对乔晓棠道:“这一位,是府里的二婶子,你还有一位大婶子,身子一向弱,前几日累了些今日就病到了,不然也叫你见一见的。还有她们这些人,都是同族里的妯娌,还有一些是亲戚家的的姑母姨妈的……”   乔晓棠一听这话,这才明白,原刚才说话的那位就是侯府二房的夫人郑氏,也是如今侯府内宅的管家人,怪不得瞧得一脸玲珑的模样。   “见过二婶。”乔晓棠忙对着郑氏福了一礼,郑氏扶起她之后,她又对着屋内众人行了礼,众人忙起笑着让她免礼起身。   “乔姑娘小小年纪这般知礼,不似我们家的那几个,成天就知道浑玩。”郑氏看着乔晓棠又笑着道。   “你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她们姊妹这会子估计正玩在兴头上。”崔老太太也笑了起来。一边又转头对着身后一个面容清丽的丫鬟又道:“流苏,你带乔家姑娘去花园子里和姑娘们见一见,就说我说的,叫她们好生陪着玩,可不许有一丁点怠慢了。”   “老祖宗放心,流苏定会伺候好乔姑娘。”那丫鬟笑盈盈地道。乔晓棠听得这话,想起来之前说过一步也不离乔三婶的话,一时间犯了难,忙朝乔三婶坐着的方向看了一眼。乔三婶朝她轻笑了下,分明是让她放心去的意思。乔晓棠只好点点头,和崔老太太又行了礼,才带着朱樱跟着流苏往外去了。   流苏带着两人在后院穿行了好一阵子,这才到进入了一个大园子。园内佳木葱茏,各样奇花异草点缀其中,花木深处,又隐有小溪曲桥,轩榭亭台,真正是似置身于画中,叫人看得心咄咄称奇。   待走近一水榭附近,便听得一阵莺莺燕燕之声。乔晓棠顿了脚步抬眼看去。就见得不远处,有十个来年轻女孩儿,个个身着鲜亮装扮精致,正凑在一处玩耍,有荡着秋千的,有放风筝的,也有玩叶子戏、对弈的,还有三三两两在一处说笑的。   “乔姑娘,这里面有我们府里三位姑娘,有几个亲戚家的小姐,还有族里的几个姐妹,我带你过去见一见。”流苏轻笑着道。   “好,有劳流苏姐姐了。”乔晓棠点了点头。   可不待流苏上前,已有眼尖的看见了这边的乔晓棠几人,口中问了起来。   “流苏姐姐,你带来的这位姐姐是谁家的?”其中一个子娇小,生得一双杏眼的小姑娘扬着嗓子问道。   “三小姐,这位是乔小姐,是乔家老姨太太的孙女,也是国子监乔博士的侄女儿。老祖宗说了,让带过来给姑娘们认一认,又让姑娘们好生陪着乔姑娘一块玩。”流苏也笑着回道。   众人听得这话,都停了游戏,一道走过来将乔晓棠团团围住了。   “老祖宗让带到园子来的,那必是老祖宗喜欢的人,乔姐姐生得这般好看,不止老祖宗喜欢,我瞧着也觉得亲切。”刚才那杏眼的小姑娘将乔晓棠上下打量一番又道。   “三小姐过奖了。”乔晓棠笑了起来,来之前,三婶和她说过,崔家长房,也是如今的安平侯爷夫妇,膝下两子一女,眼前这一位,就是侯爷的幼女,府中排行第三的小姐,名唤崔绮的了。   “乔姑娘,你身上这身衣裳,看着倒挺合身的,只是颜色有些落了俗,这样式,也像是几年前了。”此时,站在崔绮身侧一点的另一名女子开口说话了。   乔晓棠循声看去,就见得说话的女子和她年岁相仿,身材高挑,两弯柳叶眉,一双细长丹凤眼,身上是件绣牡丹红色亮缎春衫,面上虽是笑着,不过神情看起来有一丝倨傲的感觉。   乔晓棠听得这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轻轻笑了下,心里却在想,这位也不知是这崔府的小姐还是哪位贵戚家的千金。   “乔姑娘,这位是府里的大小姐。”流苏轻着声音道。   大小姐?乔晓棠这才反应过来,听二婶来时说过,这位虽称大小姐,却不是崔家侯爷的女儿,她是崔家二房的长女,也就是适才见到的郑氏的女儿,名唤崔绫的,只是这位的性子好像倒不似那位长房三小姐那么温柔可亲。   “噢,乔姑娘你别见怪,我是瞧你生得这好模样,穿了这么一件衣裳有些可惜了……”那崔绫见得乔晓棠半天不说话只轻笑,竟是又主动致歉起来了,只是话头仍在她的衣裳上,叫周围一众女子的眼光都吸引在她的身上,眸光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变了,有同情也有看热闹的,还有隐着一丝轻视的。   乔晓棠迟疑了下,正待开口之时,就见得水榭之内又走出了两道身影,是刚才正在对弈的两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也丢了手中的棋子也走了过来。   “大妹妹此言差矣,乔姑娘这身衣裳的面料,名唤云烟霞影衫,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之物,我只见过宫中贵妃娘娘穿过一次,还有啊,这对襟窄袖的样式,虽说是前几年时行过的,可最近宫中又开始见到了,我前次进宫的时候,看到永福公主还做了一件这样的褙子穿着呢。”走在前面的女子看着乔晓棠温软着声音道。   这位又是谁?怎么一眼就认出她身上的衣料,还这般为她说话解围,乔晓棠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时惊愕住了,说话的女子生得削肩细腰,面若凝脂,美目顾盼生彩,又兼桃腮含笑,气若幽兰,越发让人觉得她温柔可亲,真正美丽不可方物。   “乔姑娘,这是我们府上的表小姐,长兴侯府里的,也就宫中贵妃娘娘的小妹妹。”见得乔晓棠愣神,流苏忙又引见道。   长兴侯府?那可是安平侯夫人的娘家,这么说来,这位表小姐,也就是侯爷夫人的内侄女了。这安平侯府本就是皇亲,侯爷夫人的娘家长兴侯徐家,又是宫中贵妃的娘家,果然这些勋贵之家都是脉息相连的。   只是这位徐家表小姐,模样不仅生得美貌,气质过人,还有一副善解人意的热心肠,实在是难能可贵。乔晓棠想到此处,面上含着笑意,对着徐家表小姐福了一礼。   徐家表小姐忙抬手扶起了她,又软声问她的姓名年岁,问过之后点点头,说了自己闺名叫做柔则,又说自己比乔晓棠大上一岁,又称了一声“妹妹”,说完抬眼将乔晓棠仔细看看,眼光落到她眉上的那颗红痣时,面上出现一抹惊羡之色。   “妹妹这颗痣生得极好,我看相书上说了,这痣叫做‘眉里藏珠’,又叫‘喜鹊登枝’,最是个大富贵的吉兆。”徐柔则笑盈盈地道   “徐姐姐说笑了,就一颗痣,哪里有这些说法儿?”乔晓棠笑了起来。   见得徐柔则与乔晓棠这般亲切,崔绫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她转身走至一边,与同伴说起了话,一副不怎么想搭理她们的模样。   徐柔则也不在意,只邀请乔晓棠去水榭内坐了了下,一旁三小姐崔绮也过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与乔晓棠攀说些话儿。   “乔家妹妹,我还要姑母那里看一眼,就先过去了,妹妹在这里多玩一会。”片刻之后,徐柔则起身道。   “徐姐姐等等我,我也去看看母亲。”崔绮也起了身,乔晓棠笑了笑,然后也跟着徐柔则一道走了。乔晓棠忙冲她们笑笑,然后又起身目送着两人带着丫鬟离开了。她再回过头时,就发现那崔绫居然也带着众人走远了,一时间周围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朱樱和流苏陪在她身边。   “乔姑娘,你别见怪,这,这……”见得眼前情形,流苏面上露了些尴尬之色,正试图解释什么。   “流苏姐姐,这园子里风景我看过了,姐妹们也见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乔晓棠丝毫不在意,只朝流苏笑笑道。   流苏听得面色一松,忙答应一声,于是在前带路领着乔晓棠与朱樱往回走。才走了不一会儿,远远就见得一个小丫头飞奔着脚步跑了过来,至跟前时就发现她跑得一头一脸的汗。   “流苏姐姐,你快点儿,老太太寻你呢,说是有一样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有你知道放哪儿了,这会儿等急着用。”小丫头气喘吁吁地道。   “什么东西这般急?可我这正陪着乔姑娘往回去呢。”流苏有些意外地道。   “我也不知道啊,老太太急得很,这么着,我陪着乔姑娘慢慢往回走,姐姐你一气儿先跑回去。”小丫头出主意道。   流苏听得这话有道理,回头看了乔晓棠一眼,乔晓棠已是点头示意她快些去了,流苏匆匆一礼后,然后飞起脚步往正房方向去了,很快就拐过一角看不见身影了。   “乔姑娘,请随我来。”小丫头客气着声音在前面领起了路。   跟着小丫头七拐八绕的,走了好一会儿之后,就发现眼前之景与来时不太一样,于是乔晓棠就问了起来,那小丫头就答说这是抄近道。乔晓棠这才放下心来,又行了好一段路,那小丫头便捂着肚子说有些内急,说要去出恭,请乔晓棠稍待片刻。乔晓棠只好叫她快去快回。那小丫头便快步拐进了路边花木丛中的小路,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可没想到这,那小丫头竟是一去不复返了。又等了足有两盏茶的功夫,可也没见那丫头回来,朱樱等不及了,跑过去顺着那小路找了一圈,可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朱樱一脸焦急地问。   “不急,我们往前走一截,遇上人了再问一问,自己走回去好了。”乔晓棠已是觉得今日这事透着些诡异,不过还是平静着声音安慰朱樱道。   朱樱点点头,两人循着园中的石板路又往前行了一小段路,待走到了一处垂花门时,听得有脚步声,乔晓棠心中一喜,正待让朱樱上前问路,却不想这时就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   “二公子,今日怎么没见陈家老三过来府上?”一人问道。   “他怎么敢来?他找了他都有半个月了,你们谁若是看见了,也必要派人告知我一声,我不打他个满地找牙我就不姓崔了!”另一个声音有些气恼地道。   乔晓棠听得男子有说话声,已是吓了一跳,又听得什么二公子,更是心中吃了惊。这二公子不会就是崔府里的二公子吧,如果是,可不就三叔口中说的膏梁轻薄之徒了?三叔可是再三叮嘱自己要避着他的,可是没想到,自己跟着那小丫头一通乱走,说是抄什么近道,竟是抄到这崔二公子的门口来了。   而且听着这二公子声音好似又有些熟悉,好似是哪里听过一样。乔晓棠起想越是心惊,可此时已容不及多想,只连忙伸手拽了朱樱一把,然后转身就走,只想赶紧躲到哪里好避开这些人去。   “喂,哪里来的小丫头,没见着二公子及贵客在这吗?乱跑什么?”已是来不及了,一句喝止声众身后响了起来。   乔晓棠听得不敢再跑,只好顿住了脚步,将头低了,又慢慢转过身来,正打算屈膝行一礼。   “崔二,你这府上还真是有意思,这般娇弱弱的姑娘家,你们也好这般吼她们?”一道带些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   “咳,林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公子不喜外人来这熹园,像这样乱跑来的还是头一回,因此小人叫住她们,惊到了林公子实在是小人的不是,请恕罪。”刚才喝骂的人赔起礼来了。   听得这话,乔晓棠听得越发心惊,更要命的是,这赔罪之人说话的声音,好像也在哪里听过。乔晓棠一想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了,她匆匆一礼,然后退后两步,正待缩到路边树荫下去,可不想这一后退,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身子往后倾了下,她心中一惊,慌忙稳了身形,可这一下,却是叫人瞧见了她的脸。   “是个美人!”有人发出了低低的惊叹声。   乔晓棠听得脸色一变,慌忙又后退几步,可明显感觉到众人的眼光都朝她身上聚集过来了。她心中一时慌了神,朱樱更是慌了,只好一闪身站到了她的身前,为她挡住了众人探究的眼光。   “二公子,这……这不是?”这边的乔晓棠正惶恐得不知所措,那边的小厮银锤手指着乔晓棠与朱樱,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刚才就是他出声喝骂住两人的。   崔焕也抬眼看了看树下,见得那一主一仆紧张无措的模样,他的脸上先是浮现一抹惊喜之色,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大妹妹,你怎么在这?莫不是老祖宗寻我有事?”崔焕出声打断了银锤的话。他的声音清澈飞扬,还透着一股亲昵劲儿。   乔晓棠听得愣了下,刚才匆匆一瞥间,她已是看清了,那喝骂她与朱樱的人,正是城外那说话不好听的小厮,而那被称为“二公子”的,就是那日见到的绯衣公子,也就是那只大鹅的主人。一时之间,她也顾不得想他为什么要叫她“大妹妹”,但此时此刻,这声“大妹妹”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确是给她解了围。乔晓棠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顺着他的话接口道:“二……二哥,正是老太太要寻你,让我来喊你一声的。”   崔焕看着眼前的人虽是露了惊慌,却是瞬间意会了他的用意,还顺杆子叫了他声“二哥”,他面上的笑意就越发多了。   “诸位,你们请先去前院看戏,我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会就过来。”崔焕转身对着身后众人拱手道。 第6章 你是乔家人?   “你快去吧,别叫你妹妹久等了……”站在他身侧的一名年轻公子笑着道,那人着一件宝蓝衫子,身姿挺拔,五官生得英挺,想必就是众人口中的“林公子”了。   崔焕又是一礼,然后对着身后小厮道:“银锤、金镗,连弩、画戟,你们四个,好生伺候着各位贵客,我去去就来。”   小厮们答应一声,然后忙得在前迎起了路。不多时,一大群人便渐渐走得远了。   感觉到四周安静了下来,乔晓棠先是松了一口气,可随即想想那崔二公子可还在场,一时心里又有些忐忑了起来。她抬起头,一眼就见得他正靠在对面的一棵海棠树上,双手抱在胸前,一双眼睛紧盯着她,面上的神情却是似笑非笑。   “二……二公子,我,我们迷路了,实是无意闯到这里的,刚才多谢二公子解围,我,我先告辞了……”乔晓棠只好装作不认识他,一边说着,一边福身一礼,然后拽着朱樱正打算转身就走。   “怎么,才过了河就打算拆桥?刚才还是二哥呢?”崔焕站在原地没动,只慢着声音道。   “哦,多谢,多谢……”乔晓棠只想尽快脱身,当下含糊一声,然后朝朱樱使了个眼角,正打算快步离了此处。   见得她要走,崔焕倒是没出声相阻,乔晓棠松了一口气,也不辨方向,出了垂花门,见着外面有一条路,便快步走了过去。   “喂,那条路,是通往侯爷所住的清辉园的,你要往那里去吗?”眼见着两人走出去一段路了,崔焕才在后面慢腾腾地喊了一声。   乔晓棠听得顿住了脚步,与朱樱两人面面相觑一番之后,还是硬着头皮转过身,又走回到崔焕跟前了。   “我要回老太太的院里,劳烦你给我指条明路。”乔晓棠软下了声音,脸上也堆了笑意来。   “你是谁家的?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崔焕没有理会她的问话,只慢着声音问道。   “我……我是府上老祖宗的远房亲戚,我家婶子带我一道来给老祖宗拜寿的。适才老祖宗让我和园子里的姐妹见一见,可不想回去的路上,领我的姐姐有急事先走了,带路的小丫鬟又内急去了,我一时着急想着自己走回去,不想却是迷路了。”   乔晓棠说得含糊,心想这位传言中成天只知玩乐不问世事的二公子,必是弄不清这些复杂的亲戚关系,也不会感兴趣,她这样说只想着早点离了此处。   可想不到的是,崔焕听得这话却是一脸饶有兴趣的模样。他上前一步,口中扬着声音盯着乔晓棠就问道:“老祖宗的远房亲戚?有多远啊?   乔晓棠一听心里一苦,见得崔焕一副非知道不可的模样,一时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老祖宗和我家祖母,是……是姊妹……”   “老祖宗的姊妹?”崔焕口在低喃的一声,眉头也微微皱了下,似是在凝神细想这其中的亲戚关系。   “你……你是乔家人?乔博士是你爹!”崔焕突然间又开口了,他的声音极是惊讶,面上更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乔晓棠没想到崔焕竟是知道乔家,还很是熟悉三叔的模样。她先是轻轻摇了摇头,崔焕见了脸上像是松了口气,可乔晓棠紧接着又道只道:“他是我三叔。”   “三叔?也就是说,你是乔博士的侄女了?”崔焕一边问着,脸上的神色又起了变化,竟像是有些懊恼。   乔晓棠对着崔焕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一时疑惑了起来。这位崔二公子,似是对自己三叔有些忌惮的模样。对了,他是勋贵子弟,定是作为荫生在国子监上学的,说不定三叔是他的授课博士,平常里对他要求严了些,因此让他一提到就感觉不快,这倒是有可能。   “原来你是乔家人,那可算不得远房啊!”见着乔晓棠脸上的疑惑之色,崔焕立即恢复了神色,朝她笑了笑,语气也极是轻松。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崔焕紧接着又问了一声。   “我……名唤晓棠。”乔晓棠只好回他道。   “棠?可是海棠的棠?”崔焕突然间脱口问道,神情也变得有些急切起来。   乔晓棠点了点头,脸上露了一丝茫然之色。再看崔焕时,就发现他的眸光瞬间变得晶亮,一眨也不眨的朝她看着。见他这样,乔晓棠更是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从前又不认得他,他为何表现得这般惊喜意外模样?   “二公子,你,你怎么了?”乔晓棠一脸疑惑的问着,脚下也慢慢后退了两步。   听得她说话了,崔焕这才清醒过来,口中又问道:“对了,你自小是在中都城长大的吗?”   乔晓棠听得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又摇头道:“我八岁之前一直在中都城,八岁之后,因父亲外任到秀州为官,我与母亲一道跟了过去。此后一直在秀州,上月才来三叔家的。”   崔焕听得这话,脸上竟是露了恍然大悟之色,口中还道:“怪不得……”   崔焕说到这里,见得乔晓棠一脸疑惑探究的模样,立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清了下嗓音道:“这般说来,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了!”   说话之时,他眉眼舒展,一双眸子幽深黑亮。不过这话听在乔晓棠的耳内,却是意有所指,他所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定是指那日城外她的车夫轧死他那大鹅一事了。   不过,事到如此,乔晓棠也只得装作完全不记得当日城外发生的事了,她只字不得,只跟着也笑了两声。   崔焕一时没了话,只抬眼将她上下又看看,眸光落在她右眉红痣上的时候,停顿了好一会儿。乔晓棠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忙低了一点头,心里直忐忑他会不会提起当日城外发生之事,会不会在次刁难于她。   “二公子,我出来得久了,怕三婶会担心,我还是先告辞了。”乔晓棠一边说着,一边又挪了下脚步,也不指望这位崔二公子会好心给她指路,她只想离开这里再寻人慢慢问路。   “也罢,我才想起有事要去问老祖宗一声,你二人就随我一道吧。”没想到,崔焕竟是笑笑道。   听得这话,朱樱当即露了一脸的感激之色,乔晓棠心里虽是不太相信他,可还是笑着道了一声谢。   崔焕转过身,沿着石板路就往外走去,乔晓棠和朱樱赶紧跟随其后,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出声。崔焕腿长步子大,不过,在感觉到后面两人落得远了时,他还是会停下来等一等。   待走到一处小亭时,乔晓棠见得崔焕又站在亭内等着,她一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再不好装糊涂了,于是快步走入亭,轻着声音一脸歉然地道:“二公子,上次城外那大鹅事,实在是抱歉……”   听得乔晓棠主动提起前事,崔焕愣了下,片刻之后笑了起来,口中缓着声音道:“抱歉什么?银锤他们将那大鹅拿回来炖汤了,还给我盛了一碗,真挺香!”   那“白将军”真的炖汤吃了?乔晓棠听得愣了下,忍不住抬头看了崔焕一眼。就见崔焕面色甚是平静,一点也没有愠怒之意,她不禁又有些疑惑了。   崔焕见她看向自己,脸上笑意多了些,然后走近了些,靠在了她身侧的亭子柱上,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了她。   乔晓棠被他看得一时窘颇,只好后退一点正待开口催他赶路,可想不到崔焕突然间低头凑到了她的耳畔附近,低着声音慢悠悠地道:“乔姑娘,那大鹅味道的确不错,只是,那什么琵琶巷子内,那老屠夫的脾气可真是大得很……” 第7章 我就是闲着没事干…………   崔焕说话之时,面上倒是没有愠怒之色,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可这话听在乔晓棠耳内却是一阵心惊肉跳,没想到琵琶巷子内那杀猪的屠户还在,更没想到,崔焕居然信了她的话,还真去琵琶巷寻她了。   “对不起,我当时以为你不是什么好人,因此是胡乱说了个地方……那后来,后来怎么样了?那屠夫没有为难你吧?”乔晓棠结结巴巴地道。   崔焕听了这话,将乔晓棠又看看,目光落在她左眉的那一点红痣上,面上的神情也变得又有些意味深长了。   “那杀猪的不过臭骂了我一顿,不过,她有个闺女,生得滚圆壮硕,眉毛上还生有一颗蚕豆大小的痦子,她听说我打听她,高兴得跟什么一样,足足追了我三条街……”   崔焕的声音既平静又缓慢,可乔晓棠能想像当时的惊心动魄之状,她心里有点想笑,可着实又不敢笑,只好低了头,不停揪着自己手里的丝帕,拼命忍了笑意。   “对不起……”她低着声音,一副很是过意不过的模样。   “旁人若是这般捉弄我,我必是要揭他一层皮。不过,你是亲戚,适才又叫了声我二哥,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这小丫头片子计较了……”崔焕声音低低的,听起来似是真诚得很。   可乔晓棠心里却不敢相信他的话,她刚刚明明听见了,他想找什么陈三公子,说要打得他“满地找牙”,又听那小厮说了,说他家主子最是不喜外人闯到他的住处来。听这意思,这崔二公子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想想当初在城外时,他一开始可是自己拿五百两银子赔他那大鹅的,后来她帷帽被风吹落,他瞧见了她的脸,又表现得那般轻浮急躁,她怎么能相信他是个什么好人?   “二公子,要么,你……你还是再想想吧?你这样轻易就放过我,我这心里,总是不太安稳。要不,要不你骂我一顿?或者,你再想想别的能解气的法子?”乔晓棠低着头,轻着嗓子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崔焕听得这话愣了一会儿,过了半晌,他才口中幽幽地道:“你不相信我的话?是有人和你说过我不好是不是?难道说,如今在外面,我的名声竟是如此的不堪了?”   “没有没有,我没有听人说过你的坏话!”乔晓棠连忙摇头否认着,脑海里却是不断回响着三叔和她说的话。   “那崔家二公子是个膏梁轻薄之徒,你若见了他,切记避着点。”   乔晓棠一边想着三叔的话,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抹警觉之意,她这摇头否认的模样就变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了。   崔焕见她这样,一时间也不知该恼还是该笑,他绷着脸想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不与她一般见识,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对了,请问二公子,你为何……特地去寻我,是有什么事吗?”乔晓棠犹豫了一会儿,想想还是问了出来。   崔焕听得她相问,本是绷着的脸上竟是浮现一丝不自然来,又见乔晓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朝他看着,他忙清咳一声,然后才道:“不为什么,我就是闲着没事干……”   闲着没事干?乔晓棠听得一时愣了神,心里再想想,他说是可能是实话,他这样的贵胄公子,成天吃喝玩乐,吃饱了撑得慌,四处游荡倒也正常。只是这回遇上那老屠夫和他那剽悍闺女,他也算是栽了个跟头了。   “你想什么呢?”乔晓棠正想得出神,不想崔焕突然出声问她,看向她的眼神里也有些不满,似是看出她正在心里嘲讽他一样。   “啊,没,没想什么……”乔晓棠赶紧摇头否认,可崔焕分明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乔姑娘,乔姑娘,你在哪?乔姑娘……”   是流苏的声音!乔晓棠正有些紧张间,这时耳旁听见了呼唤声,她心头一熙,连忙答应一声。再转头看时,果然见得流苏正匆忙着脚步飞奔着朝这边来了。   “乔姑娘,乔姑娘,实在是对不……”流苏一边赶来,一边朝乔晓棠道歉,可她一眼看见,站在乔晓棠身侧一侧的崔焕,顿时脸色一变,口中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然后立即顿住了脚,朝着崔焕恭敬着行了一礼。   “见过二公子。”流苏行着礼,面上有些紧张的模样。   “怎么回事?”崔焕一边问着,一边抬眼朝乔晓棠看了一眼。   “回二公子的话,老祖宗让我带乔姑娘来园子和姑娘们玩了一会。回来的路上,有一个小丫头说老祖宗有急事找我,我就先赶了回去,让那小丫头带着乔姑娘慢慢走回去。我急着赶了一段路,想想又觉得不大对劲,老祖宗怎么让一个面生的丫头来寻我?我又细想了想,就想了起来,那小丫头是……是……”流苏说个这里,脸上犯了难。   “是谁?”崔焕瞥了流苏一眼。   “是,二公子,那小丫头是大小姐院里做杂活的,名字好像唤翠儿的……”流苏答道。   乔晓棠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想那崔绫还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头一回见面,就使这样的心眼儿来为难她。她明知道崔焕不喜外人尤其是姑娘家闯到他的院内,偏叫那小丫头将她带到崔焕的住处,这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着就心烦!”崔焕发出了很是烦躁的一声,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都是流苏大意了,请二公子恕罪。”流苏听得脸色一变,忙退后一步躬身道。   乔晓棠见得眼前情形,一时间心里暗暗吃惊,按说这崔焕是个不问事的纨绔,可他就一句话就将流苏吓得向他请罪,这还是真叫她意想不到。   “你是老祖宗身边的人,按理应该更加谨慎才是,却不想还是被人这样蒙蔽了眼睛,下回该要当心才是。”崔焕缓着声音道。   流苏听得这话,忙重重点头称是,起身之后,看了乔晓棠主仆一眼,然后又小心着崔焕道:“二公子,这事,要禀给老祖宗吗?”   听得这话,崔焕也转身过来,看着乔晓棠一脸的困惑又有些忐忑的模样,他顿了下,还是对着流苏摇了摇头。   “算了,大喜的日子,别叫老祖宗心里不痛快。你抽空和二婶说一声就是了。”崔焕回道。   “是,二公子。”流苏脸上总算轻松了些。   “流苏姐姐,我们快些回去吧,出来好一会儿了,我怕三婶担心呢。”乔晓棠上前两步,对着流苏轻着催促着道。   流苏忙答应一声,乔晓棠对着崔焕福了一礼,然后带着朱樱跟在了流苏的身后。可走出一段路之后,她总感觉身后好像有脚步声。她有些惊讶,于是慢下脚步转过头看了眼,竟是发现崔焕背着双手,正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二公子?”乔晓棠惊讶着声音,一时停下脚步顿在了原地。   崔焕听得这话先是瞥了她一眼,眼内有些浅浅的恼意,似是埋怨她这会儿才想他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笑笑道:“我这都走到老祖宗门口了,就进去和她说会儿话吧。”   “可是……二公子,这会儿老祖宗屋内好些人在呢”流苏也转过身来,口中小着声音道。   “好些人怎么了,难不成我还怕人不成?”崔焕呛了流苏一声,然后越过她二人,拂袖径直往前走了。   看着崔焕的背影,流苏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二公子今平日里最是不喜见客的,今日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升了?”流苏小声嘀咕了一声,又见得乔晓棠正朝她看着,忙笑笑又抬手请乔晓棠往前去。 第8章 他倒心甘情愿地来了   不到一会儿功夫,三人就一道进崔老太太的院内。远远见着崔焕竟是同着乔家姑娘一道走来,门口守着小丫鬟们都慌了神,都揉起了眼睛,待确认眼前的人正是自家二公子,而不是她们看花眼时,一个个脸色都变了变,慌忙都上前行礼。   崔焕目不斜视,径直上了台阶,其中一个小丫鬟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上前打起了门帘,又欢喜着声音朝里面道:“老祖宗,二公子来了!”   崔焕率先进了屋,乔晓棠跟在他身后一点走了进去,才一抬眼,这时感觉到了屋里气氛一时都变了。   那些妇人一个转脸看向了门口处,眼光落在了崔焕的身上,神情既是惊讶又是意外,就连坐在上首的崔老太太,脸上也露了一丝惊讶之色了。   “老祖宗,我听说您屋内来了好些亲戚长辈的,就想着该来见个面打个招呼,才走到半路,又遇上乔家的妹妹,因此一道结伴过来了。”崔焕一边朝着崔老太太走过去,一边扬着声音道。   “好,好,亲戚们难得来一回,你来见个面问着安原是应当的。”崔老太太这才反应了过来,忙笑呵呵地道。   崔焕先给老太太恭敬行了一礼,然后又转过身来,对着众人作了个揖。   “诸位婶子姑母,晚辈给你们请安了!”崔焕缓着声音,唇解微弯着,一副谦和有礼的温润模样。   “不敢当,不敢当,世子快快请起……”座下妇人们忙都起身还礼。   “你们快些坐下,我这孙儿,一向不太爱见客,今日还是你们这些婶子姑母的面子大,他倒心甘情愿的来了,呵呵呵……崔老太太高兴得大笑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示意崔焕坐到她的身侧。   “老祖宗,这人言真不可信,从前总听人说,府里的二公子不爱亲近人,今日一见,才知道是这般翩翩有礼的俏郎君,神仙一样的人……”坐中有口舌伶俐的妇人笑着道。   “是啊,是啊,老太太您可真有福气,二公子不仅模样生的好,这性子又谦和,端的是个千里挑一的……”又有妇人附合着道。   “是啊,是啊,老太太您可真有福……”   屋内的夸赞之声此起彼伏,听得这些夸赞,崔老太太越发欢喜起来,伸手过去攥了崔焕的手,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听得这些恭维之声,崔焕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他坐得直直的,一双眼睛却是落在了下首乔三婶的座位处,乔晓棠这会儿正站在乔三婶的身后。崔焕抬眼将她看着,一双眸子又黑又亮,乔晓棠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忙低了一点头去。   “晓棠,你过来……”崔老太太也注意到了崔焕的眼神,她面上没露声色,只是朝乔晓棠招了招手。   听得老太太唤自己,乔晓棠没了法,只好自乔三婶身后走了回来,待到了崔老太太的跟前,崔老太太伸手就将她拉到自己的另一侧坐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她们姐妹欺负你了?”崔老太太问。   乔晓棠忙侧着身子坐在榻边,听得这话忙摇着头道:“老祖宗,姐妹们待我很好,是我担心去得久了,三婶会不放心,因此提前回来了。”   “好个贴心的孩子……”崔老太太见她这般乖巧,一时欢喜疼爱之情又多了些。   乔晓棠说话之时,另一侧的崔焕探出一点身子,又朝她看了一眼,眸光幽黑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乔晓棠被崔焕盯得无从适从时,崔焕终于将眼光挪开了,又对着老祖宗道:“老祖宗,我那一众好友都去了前院,孙儿要前去作陪,就先过去了。”   “好,你快去,这帮孩子这大早上的就赶来了,难得他们一片心,你一定要好好招待他们。”崔老太太忙叮嘱着道。   崔焕忙点头应下,起身向崔老太太行了礼,又对着屋中众人拱手一礼,众妇人见了他这般随和亲切,一时间又是喜欢得不得了,个个眸光内都带了赞赏之意。崔焕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面上露了一丝满意来,临走之时,又转头看了一眼乔晓棠,这才转身离开了。   乔晓棠一时愣住了,适才崔焕看她的那神情,似是在炫耀,又有点赌气的意味。他这是什么意思?乔晓棠心里琢磨着,又突然想起他刚才在后院路上和她说的话,他说的是,“难道说,如今在外面,我的名声竟是如此的不堪了?”   如此想来,他这是故意进来在老太太及众人面前表现一番,是在向她表示,他并不是什么轻薄之徒吗?乔晓棠想心里这般想着,一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片刻之后,外面走进来个媳妇模样的,至崔老太太跟前禀道:“老太太,昭郡王府里的老太妃,定国公府里老太君,还有长兴侯、信阳侯府里的侯爷及夫人,如今都已到了街口,侯爷、二老爷已在正门候着了。”   “是吗?他们这是约好了一道来了吧!快,快随我前去迎接。”崔老太太忙自坐了起了身,又对着二夫人郑氏及几位崔家的妇人道。   流苏忙过来搀扶崔老太太的手,乔晓棠忙也站起了身,崔老太太迈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来,转过头看了一眼乔晓棠,口中软声道:“好孩子,去你三婶身边,待晚一点我再寻你说话。”   乔晓棠忙点点头,众人也都随着一道起了身,将崔家老太太送到了门口,又上了轿。这时又有两个媳妇子领着一众丫鬟过来,要带领众人前去府里倾香苑看戏。待到了倾香苑,趁着众人都被台上名伶绝佳的唱腔吸引时,乔三婶悄声问乔显将道:“晓棠,你从前认识府里的……?”   乔三婶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两根指头来,乔晓棠立时意会,定是刚才崔焕不时看她的情形,都落入了三婶的眼内,她忙摇头道轻声道:“不认得,只是,那天进城的时候,前头装行李的马车轧死了他一只鹅,当时我下车赔礼和他说了几句话。当时不知道他是崔家的,今日在府上又碰巧遇上了才知道的。”   “竟有这般巧的事?”乔三婶听得一时惊奇不已,只恨此时人多不方便说话,不然定是要问个仔细。   看过了戏,又有管家媳妇们领着众人至园子里逛了会,紧接就是寿宴。乔晓棠及乔三婶同一众亲戚女眷被安排在后院一处厅内入了席,席上由郑氏作陪,郑氏口舌伶俐,又惯会说笑,一时宴上气氛倒也热闹得很。   宴席过后,众人又被引至一旁花厅吃茶,待到半下午的时候,就有人陆续告辞作别。因知崔老太太在正屋陪着众位宗室命妇,众人皆不去打扰,只托郑氏代为转告。   乔三婶带着乔晓棠,也正准备上前和郑氏道别,这时便见得流苏自后门进来,自乔三婶身边悄着声音道:“乔家三婶,老太太说了,让三婶和乔姑娘别急着走,老太太说一会儿等她空了,要和你们说话。” 第9章 我莫不是看花了眼吧,这是……   乔三婶听得这话愣了下神,转过脸看了乔晓棠一眼,面上又露了几分明了来,于是点了点头,又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流苏在一旁作陪,等了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一个穿着碧色衫子的丫鬟进了屋,说是那些诰命夫人都告辞走了,老太太让请了乔家三婶及和乔姑娘过去。   不多时,几人一道回了崔老太太的怡福堂,才进了门,就见崔老太太靠在小榻上,身边两个小丫鬟,一个站在她身后捶背,一个坐在脚边捶着腿。   “老太太今日辛苦了!”乔三婶上前见礼道。   “唉,上年纪了,身子骨不行了,不过折腾一日,这胳膊腿的就受不了……”   崔老太太先是叹息了一声,待见得乔晓棠正朝她福身一礼时,脸上又浮现了笑容,忙抬手示意她过来。   乔晓棠依言走到崔老太太身边,崔老太太一把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侧,然后就问她吃得可好,席上饭菜可合胃口,府中下人伺候得可算尽心,乔晓棠忙都点头称好,崔老太太这才放心下来。   “乔家三婶,我就直说了吧,我很是喜欢乔丫头,想留她在我身边住上几日,不知三婶你可放心?”崔老太太看着乔三婶笑呵呵地道。   听得这话,乔晓棠心里很是惊讶,忙抬眼看向了三婶。   “跟在老祖宗身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乔三婶一边和崔老太太说着话,一边脸上又露了迟疑之色,应是想起了乔三叔的叮嘱,一时间犯了难。   “怎么?三婶这是不放心了?还是说,怕乔家三叔不同意,要不我叫个人去问一声乔三叔,可舍得侄女儿陪我这老婆子几日?”崔老太太说得仍是一脸的笑意。   “哪里的话?这是我们娘儿们的事,哪里还用着问他们爷儿?老祖宗肯留晓棠住上几日,这是给我们赏脸呢……”乔三婶闻言立刻笑了起来。   “既这么说,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啊!”崔老太太笑着,又转脸问乔晓棠道:“乔丫头,你可愿意?”   “这……”乔晓棠犹豫了起来,一来有三叔的叮嘱在前,二来想着那崔家大小姐是个不好相与的,再说了,那崔二公子对她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总那样直勾勾地看她,加上先前在城外又生过那么一场风波,对她的表现出来的善意也不知是真是假,她这心里还真是没个底。这侯府深宅大院的,规矩又多,她还真是不太想留在这里伤神费心。   “唉,好孩子,是我为难你了。实是我见了你,就想起我那老姐姐来,想起从前像你这般大时,我与她一道在娘家做姑娘时的情形。可怜老姐姐她早早儿的就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孤单单的……”崔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圈来。   乔晓棠见了崔老太太,哪里还说得出婉拒的话来,忙软声道:“姨祖母,你别伤心,晓棠愿意留下来陪您两天。”   崔老太太听得这话,一时就欢喜了起来,伸手攥着乔晓棠的手就不愿意放开了。   “紫芬,流苏,你们快些去准备,就让乔姑娘睡在我房里的小暖阁内,被褥一应用品去开箱取新的出来,对了,我记得前些日子宫里新赏下的那两匹云雾绡还没动,都找出来,替乔姑娘做两身新衣裳……”崔老太太一连声地吩咐着屋里的丫鬟道。   丫鬟们答应着出门忙乎去了,乔三婶见得眼前情形,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叮嘱乔晓棠两句之后,就跟崔太太行礼辞别,崔老太太忙又吩咐屋内伺候的媳妇子送乔三婶出门去。   乔三婶走后,崔老太太又和乔晓棠说了好一会儿话,问她读过什么书,平日里爱好些什么,乔晓棠一一作答,老太太听了越发高兴。又问她可会打马吊牌,乔晓棠摇了摇头,老太太一时说得兴起时,竟叫人取牌来要现教她。   这时丫鬟们进来说,晚膳就快好了。问老太太要哪里摆膳,老太太便吩咐去到花厅里吃,又说将府里的姑娘们都请了过来,一道用吃顿饭,算是给乔姑娘接风,丫鬟们忙答着下去了。   不多时,门外走进来一群年轻的女孩儿,一进门见得乔晓棠正坐在老太太身边说话,一时都愣了下神。   “乔姐姐留在我们家了,真是太好了!”崔绮最先反应了过来,一边说着,一边也坐到崔老太太的另一侧榻上,探出头来看着乔晓棠笑。   “刚才见了乔家妹妹,我还想着能与她多玩一会就好了,没想到老太太这般懂我们的心思,竟叫乔妹妹留了下来。”徐柔则一边朝崔老太太施了一礼,一边也笑盈盈地道。   “可不是吗?我怕你们几个成天一块玩得腻了,特的替你们找了个好姐妹来,你们可都要好好的处,可不准欺生……”崔老太太笑着道。   “那是自然,我们喜欢乔妹妹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欺她?”徐柔则算着声音笑吟吟地回道。   “绫姐儿,绾姐儿,你们两个怎么了?怎的不说话?”老太太又看着另外两个问。   乔晓棠也抬眼看过去,就见得崔绫一脸闷闷的神色,她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小姑娘,白天在园子里的时候她倒是没注意到。那姑娘五官生得清秀,肌肤白皙,只是脸蛋有些圆润,腰身也有些圆,脸上还有些茫然之色,想来她就是府里二房里庶出的二小姐,名唤崔绾的了。   “老祖宗,您留了乔姑娘,我这不是高兴得不知说什么了吗?”崔绫一时反应了过来,忙也笑着道。   “叫什么乔姑娘,她比你大上半岁,你得叫一声姐姐。”崔老太太嗔怪了起来。   “是,见过乔姐姐。”崔绫立即改了口,老太太听了又笑,待眼光又落在那崔绾身上,就见得崔绾揉了揉肚子,脸上仍是茫茫然地道:“老祖宗,我饿了,这位乔姐姐也一定饿了,能不能吃饭了?”   崔绾这话一出来,众人都笑了起来,崔老太太也大笑着道:“你们还不快点儿,饿坏了我们绾姐儿可是怎么好?”   听得老太太话,当即就有媳妇子进来,说饭菜都在外面花厅内都摆好了,请老太太及诸位小姐前去用膳。   待到了桌前,崔老太太又让乔晓棠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崔绮靠着她另一侧坐了,徐柔则、崔绫、崔绾分别围着坐了。这时外面又有丫鬟们进来,说是候爷及二老爷那边又叫人送菜来了,不多时,一道莲房鱼包,一道炉焙鸡,一道汤浴绣丸,还有好几道叫不什么名字的菜式又被端上了桌子。   “难为他二人惦记着,回去告诉他们,今儿都累着了,晚上就不必过来问安了,都早些歇下吧。”崔老太太吩咐前来送菜的媳妇子道。   “是,老太太。”那媳妇子忙应下,又一礼之后领着众人退了下去。老太太又让屋内一众伺候的都退了出来,只留下了紫芬与流苏两个及她们姐妹几个的贴身丫鬟。   “好了,她们都走了,你们这几个啊,也别都缩手缩脚的,都放开了吃!”崔老太太率先动了了筷子。众姐妹一时都乐了,也都纷纷动起手来,果真不似有人在时那么端庄拘束,一个个吃得很是香甜。   乔晓棠仍有些拘谨,只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跟前两碟菜,老太太见了,便让流苏上前给她布菜,一时间,她跟前盘内都堆得老高了。   “流苏姐姐,够了够了,都这么些了,我已是吃不了!”乔晓棠见着流苏还是替她往盘内夹,连忙阻止着道。   “谁吃不下?我正好腹中饥饿,都让我吃了可好?”乔晓棠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一阵说话声,这声音清澈飞扬,可不正是崔家二公子崔焕的声音?   “表哥来了!”徐柔则最先反应过来,她站起身看向门口处,面上露出惊喜之色。   乔晓棠也抬眼看向门外,果然见得崔焕正大步走进来,他换了一身月白的素面锦缎袍子,束着腰带,头发上别支白玉簪子,一双眸子黑亮有神,又兼肌肤白皙,身姿挺秀,越发显得隽秀清朗又不失飞扬之息。   崔焕大步进门来,一抬眼,看向乔晓棠的妙目正朝他看来,他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乔晓棠见得崔焕又这般毫无顾忌的朝她看着,心中微惊,忙收回眼光,这是便就发现,桌边的几位姑娘看着进门来的崔焕,全都一脸惊诧之色,就连正在啃着一只槽鹅掌的崔绾也停住了动作,手里捏着鹅掌,双眼只朝崔焕看着。   “老祖宗,我莫不是看花了眼吧,这是我二哥么?”崔绮低喃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琦姐儿你傻了吗?我不是你二哥是哪个?”崔焕已是走到桌边,看着崔绮笑了起来,还伸手在她头上用力揉了一把。   “二哥,上次和你一道用膳,还是元宵节的时候,这可都过去一个月了,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升了么?”崔绮一边躲着他一边嘟囔了起来。   “我都有十来天没见着二哥了。”崔绫看着崔焕也小着声音嘀咕了一声。 第10章 吃点这个,酸甜的,解腻……   “你这猴儿,你今日在家拘了一天了,依着平常,这晚上不是要和那一帮子好友出门喝酒作乐去,怎的想来我这儿来了?”崔老太太坐在上首,看着崔焕笑咪咪地道。   崔焕一听老太太这般说,脸上竟是露了一丝尴尬来,清咳了一声,拿眼瞥了下乔晓棠,见她垂了眼睑并不朝他看,他才笑笑道:“老祖宗,我也不是每晚都出门的。今儿寿宴上多饮了几杯,头有些疼了,就早早将他们都送走了,又想着老祖宗这里的饭菜要清淡可口些,因此就来了……”   “这话是真的?我却不太相信……”崔老太太摇着头笑道。   这时丫鬟紫芬搬了圆凳过来,崔绮站起了身,示意丫鬟将圆凳放过来一点,又用手提着自己方才做的凳子道:“二哥,你坐这儿。”   “你坐你的,我就老祖宗身边挤一下就好了!”崔焕却是一把拿过了紫芬手里凳子,顺手就放在了崔老太太与乔晓棠的中间。   乔晓棠见崔焕坐在了自己的身侧,虽说两人中间还有些距离,她还是生了些紧张,不由自主的抬手想悄悄挪下自己坐下的凳子,偏那座凳是紫檀木的,敦实厚重得很,她一时哪里能挪得动。   “乔姑娘,我是不是挤着你了?”崔焕转脸过来看着她问。   “不,不会,这地方还宽裕得很……”乔晓棠只好顿住手摇头道。   “那就好……”崔焕笑了笑,然后也不再说话,只接过流苏捧上来的一套餐具,捡了几样菜就吃了起来。   “看样子我这饭菜的确是香的……”崔老太太看他吃得香,一时也高兴了起来。   乔晓棠悄悄抬眼,就发现崔家那三姐妹见了崔焕皆是欢喜的,徐柔则则是有些不一样,她除了欢喜,还多了些羞答答的感觉。自崔焕进门之后,她的一双眼睛就时不时落在他身上,也不怎么动筷子,偶求伸下筷子,也只挑根丝儿放入嘴里象征着嚼两下。乔晓棠看在这里心里也有了数,这位徐家表小姐,怕是一心只在崔焕身上。可有些奇怪的是,崔焕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   “表哥,这道什锦银芽,味道清淡爽口,又有解酒之用,表哥请用……”过了半,徐柔则抬手拿起她跟前的一道碟,一边往崔焕这边递来一边道。   徐柔则坐在乔晓棠的身边,她这一递,正好递在乔晓棠的跟前。乔晓棠只好也停下了筷子,见徐柔则伸长了手有些吃力的模样,于是她抬手将那碟子接在了手里,又朝崔焕递了过去。   “你觉得清淡爽口的就自己吃吧,到了老太太这里,我胃口立时就好了,还是觉得这些带肉的好吃……”   崔焕摇着头,一口拒绝了徐柔则的好意,可此时乔晓棠已是将碟子递到了他的跟前,听他这样说,她手一顿,正待给徐柔则又放回去,可崔焕这时恰巧抬起了头,一眼就见是乔晓棠递着菜,他面上一愣,手却是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像是要接过她手中的碟子。   就这样,崔焕想要接过,乔晓棠却是想要拿走,一时间,两双手同时捏了碟子上,一拉一扯间,倒像是这两人在争这一碟子菜,这一幕倒叫桌上的旁人都看得有些傻眼了。   “二哥,你不是说要吃肉不吃这个清淡的吗?”崔绮放下了筷子,双手托下巴看着两人,脸上笑嘻嘻地问道。   “那个,我说了吗?”崔焕口中应了一声,手上却仍是捏着碟子边,一双眼睛只朝乔晓棠看得出神。   “我……我以为你不吃,就想着给徐姐姐再端回去……”乔晓棠面上露了尴尬之色,慌忙松了手,口中有些结巴着解释着道。   “无妨,你既递来了,我就吃一些好了。”崔焕朝她笑了下,然后将手上的碟子轻轻放在了自己的手边。   众人见得崔焕这样,一时都露了诧异之色。一直埋头吃着的崔绾也抬起了头,她看看崔焕,又看了看徐柔则和乔晓棠,然后竟是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徐姐姐让二哥吃,二哥不想吃。二哥见是乔姐姐端来的,就又想吃了……”崔绾笑呵呵地道。   崔绾这话一出来,桌上除了崔老太太,这几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乔晓棠只觉面上发热,徐柔则则是脸上一白,一时窘迫得说不出来。崔绮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崔绫则是冷哼了一声,然后伸手指崔馆额头上弹了下,口中还骂道:“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老祖宗,大姐她欺负我!”崔绾捂着脑门朝崔老太太告状道。   “绫姐儿是不好,专欺妹妹老实,一会儿老祖宗定会替你打她回来……”崔老太太笑骂了崔绫一声,又示意流苏将自己手中的一盘花炊鹌子给崔绾端过来。崔绾接了菜,立即就忘记委屈了,乐呵呵地又吃将起来。   这一打岔,刚才那尴尬之事总算过去了,乔晓棠也低头装作吃起东西来。崔焕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他拿起筷子,将自己跟前的那盘什锦银芽,一连吃了好几口。中间又侧脸不时看看乔晓棠,见她低着头,脸颊上还有些淡淡的晕红,他又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乔姑娘,这绿豆芽果然爽口,你也吃些?”崔焕一边说着,一边还将那碟子往她手边推了推。   乔晓棠一听这话,心里直恨不能当场给他个大白眼,刚才的事本就叫徐柔则失了颜面,她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这会儿他竟和没事人一样,还要邀她同吃,这人可不是有些缺心眼?   “不了,我已经饱了,二公子你多吃些。”乔晓棠轻着声音道。   见得乔晓棠拒绝,崔焕倒也不气馁,他抬眼看了看,发现桌上有一小碟蜜饯果子,他立即伸手端了过来。   “饱了吗?那吃点这个,酸甜的,解腻……”崔焕轻着声音,将那碟子递到了乔晓棠的跟前,显得极有耐心。   乔晓棠一时无奈,只好拿起银匙吃了一颗,崔焕见状一时高兴不已,伸手捏起一颗丢入了自己的口中,一边嚼着,一边又朝她笑。   对面的崔绮将这一幕看得个明白,先是捂嘴偷笑了一会儿,然后侧过身子凑在崔老太太耳朵旁,用手掩着嘴,和老太太说起了悄悄话。   “老祖宗,我从来没见过二哥这般好脾气过……”   崔绫的声音虽小,可这会儿屋内没人说话,一时间桌上几人都听得清了,乔晓棠听得更是浑身都不自在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乔姐姐是客,又是头一回来,你二哥对她客气些自是应当的。”崔老太太笑了回了一声。   “嗯,想来是这个道理。”崔绮一边说着,一边又看看崔焕,脸上的笑意里,分明含了些意味深长。 第11章 美人计   如坐针毡般一顿饭总算结束了,餐后,有丫鬟端着温水,巾帕、玫瑰胰子进来,伺候着众人洗手净面。   一个小丫鬟端了一盆水至崔焕跟前,正待跪下身子伺候他洗手,可不想崔焕却是一把端过了她手上的水盆,直接放在案上,然后弯了腰,双手掬了水在自己脸上扑腾了几下,又一把扯过一旁流苏手里拿的巾帕,胡乱在脸上以及手上擦了两把,丢了巾帕就算完事了。一旁还有个丫鬟手里捧着胰子、润面的膏子,见状只好退后一步,再不上敢上前了。   乔晓棠一悄悄抬眼,见了崔焕这样大咧咧的一气呵成,一时有些好笑,心里暗道:“他倒是同别的贵家子弟有些不一样,没那么些精致与讲究……”   片刻之后,众人又喝了些茶,崔老太太说有些乏了,要先去歇下。那姐妹几个说要出门去走走消消食,徐柔则又邀了乔晓棠同行,老太太便叫流苏陪着一道去。   “二哥,你必是不耐烦和我们一道散步吧?”出了门之后,崔绮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崔焕笑问道。   崔焕才走下了台阶,听得崔绮这样问他,他先是下意识的朝乔晓棠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垂首敛眉并不看他,他顿了顿,然后摆摆手道:“是了是了,你们这一群人,走路都能踩死蚂蚁,我实是不耐烦,不如回去找银锤金铛他们练一通拳脚的好!”   崔焕说完之后,又朝乔晓棠的向看了一眼,可她仍是看着自己的脚尖,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崔焕脸上就露了一丝失落,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转过身,大着步子往一旁的小道上去了,很快就拐过墙角就看不见身影了。   “乔妹妹,我们走吧。”徐柔则走到乔晓棠身边,轻软着声音道。   乔晓棠点点头,一行人信着步子,往前面的小园内走去。一路上,徐柔则不时和乔晓棠说些话,不过闺中寻常爱好之类,说话之时,徐柔则面色温柔,语声平静,好想席上刚才饭桌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她的心绪。   “乔妹妹,可是还想着这刚才在席上的事?”见得乔晓棠有些默然,徐柔则主动问了起来。   “哦,我……”乔晓棠听得这话一时倒语塞了。   “妹妹有所不知,表哥自小性子与别个不同,像今天这样的事,在我们家,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对于家中亲近之人,他面上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就连老太太这里,他有时几天也不露个面……”   徐柔则轻缓着声音说完了,乔晓棠听得一时愣了下,过了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徐柔则这话里的意思,大约是说崔焕一向如此,是个冷情冷性的人。因此,对家中姐妹不甚热心,当然也包括她这个表妹在内了。不过,刚才她提到的,是“在我们家”,这语很自然的就从她口中说出来,显然已是将自己当成崔府的一份子了。   “不过,我心里明白,表哥其实是个有心人,只是不想在人前表现出来罢了……”徐柔则笑着又添了一句。   乔晓棠听得这话,心里总算有些明白了,徐柔则说这些话,大约是想告诉她,崔焕对她徐柔则表现出的冷淡,是将她当作了自己人,而对乔晓棠的亲近与体贴,则是因为她是个外人。   “哼,我就觉得二哥不好,总是十天半月的不见人,从来也不与我们姐妹一块玩一回,徐姐姐这般为他说话,我可真是想不明白。”走在两人身后一点的崔绮却是反驳了起来。   “三妹妹,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徐姐姐自是要为二哥说话的,不然将来,怎么做我们的好二嫂啊?”崔绫也说话了,说话之时,面上带着一丝笑以,还有意无意的朝乔晓棠瞥了一眼。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崔绮看着徐柔则,唇角弯起,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徐柔则听得她两人这些话,顿时羞红了一张脸了,她跺了下脚,口中骂道:“你们这两个促狭鬼,竟是这般胡说八道,谁要做你们二嫂,没得叫乔妹妹笑话……”   徐柔则说到“二嫂”这两个字时,语气隐含激动,两颊更是红晕顿生,见她两人仍是朝她笑着,一旁乔晓棠也是有些好奇的模样,她越发耐不住羞涩,竟是丢下众人,扭头就走,身后的她的丫鬟忙跟着上了前。   “乔妹妹,我先回去了,明儿再和你说话……”待走出去好一段路之后,徐柔则才发现有些失礼,忙回转身,朝着乔晓棠打了个招呼。   “好的,徐姐姐,明儿见。”乔晓棠朝她笑笑道。   徐柔则也笑笑,这才回转身,慢慢往远处了。   “这八字还没有一撇了,就一口一声‘我们家’,‘我们家’的,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可不是太着急了些?”待看不清徐柔则主仆二人的身影时,崔绫竟是发出了一声冷嗤之声。   崔绫说完之后,又拿眼在乔晓棠身上扫了一眼,随即又道:“一个个的,做梦都想嫁进我们家做个世子夫人,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么好的命……”   崔绫这话就差指着乔晓棠的鼻子,说她也痴心妄想进崔府嫁于崔焕了。朱樱站在乔晓棠身后,听得她这般阴阳怪气地羞辱自家小姐,当即有些忍不住,正待上前一步说话。可乔晓棠却是一把拽住了她,又用眼光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朱樱虽是气难忍耐,可见自家小姐这样,只好咬咬唇退后了一步。   “大姐,乔姐姐是客,你这样说话,可不叫她心里听得不自在?”崔绮实在听不下去了,朝崔绫使个眼色道。   “我又没有说她。”崔绫听得嘟囔了一声。   “没说她吗?我都听出来了……”身后崔绾插了一句,她一直跟着她们后面慢腾腾的,手里还在啃着一只鹅掌。   “崔绾儿我看你今天是皮痒了!”崔绫一时气恼了,上前就要去揪崔绾的脸,崔绾忙跳着脚往前跑了起来,崔绫跟在她身后追了过去,姐妹俩就这样打闹着地往远处了。   “乔姐姐,我大姐她说话一向如此,并不是有意针对你,你别放在心上啊……”崔绫姐妹走后,崔绮安慰着道。   “多谢三小姐,不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乔晓棠笑了笑道。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截,崔绮也说要早些回去,于是和乔晓棠告别。乔晓棠点头目送着崔绮,可见崔绮走出去两步之后,她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出声又叫住了她。   “乔姐姐,什么事?”崔绮回转身问道。   “三小姐,我白天听老祖宗说,说侯爷夫人生病卧床,我想问下夫人生的什么病,如今可好些了?”乔晓棠走过去两步轻着声音问。   崔绮听得这话,脸上露了一丝感激之色,顿了顿才道:“多谢乔姐姐关心,母亲并没有大碍,只是身子骨一向弱,前些日子为老祖宗的寿宴忙了些,咳喘的旧疾犯了,身上也没甚力气,请过太医来看了,开了方子,说只要静养就好。”   原来只是犯了旧疾,乔晓棠点点头,过了片刻又道:“夫人病了,依礼,我是该去看望的,可又怕唐突了……”   乔晓棠说到这里停住了口,她有心去看望侯爷夫人,可是她这一去,落在旁人眼里,尤其崔绫眼内,可不是就有意讨好巴结的意思,就连徐柔则心里,怕也是生出芥蒂的。   “乔姐姐不必介怀,待母亲精神好些,我带姐姐前去见母亲。”崔绮轻笑着道。   见得乔晓棠点头应了下来,崔绮的面上露了欢喜之色,又朝她笑了笑才转身离去。   “流苏姐姐,我们也回吧。”乔晓棠转身对着流苏道。   流苏点点头,与朱樱两人一道往回走去,路上,流苏忍了忍,还是开口了。   “乔姑娘,适才大小姐说话着实不好听,可姑娘怎么一声不吭,就任由她那般冷嘲热讽?”   乔晓棠听得这话,转脸看了流苏一眼,见得她脸上隐有些不平之色,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流苏姐姐,我心中坦荡,并没有想要攀附府上二公子之意,又何必与她多费口舌?再说了,姨祖母好意留我,我不过在府上住上两日就回去,忍耐一时也就罢了,若是与大小姐闹得不愉快,被老太太知晓了,岂不是让她老人家心里也不自在?”   乔晓棠轻缓着声音,说得一脸坦然之色,流苏听得,不由得连连点头,看向乔晓棠的眸光内,越发有了亲近之意。   快到怡福堂时,乔晓棠慢下了脚步,因此她发现路边不远处的院落有些熟悉,想是白天走过一样。   “乔姑娘,这里是二公子的住处,名唤熹园的。”流苏指着那一处院子说道。   这里就是熹园?乔晓棠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此处看着眼熟,现在看来,这熹园就老太太的怡福堂连着的,中间相隔一条通道而已。可是,白天她被那小丫头带到熹园,后来崔焕却是带着她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见得流苏匆忙找过来的。   “流苏姐姐,那有个垂花门,门外有好些海棠树的是什么地方?”崔晓棠问了一声。   “乔姑娘说是,好像是我们二公子厅堂外的小园子,就在这熹园的拐角处。可二公子的院子自来不喜旁人进去,姑娘怎么知道哪地方?”流苏一脸以后地问道。   “难道白天翠儿那丫头是带姑娘先去了熹园,而后又绕到织翠亭去,后来你们在那里遇上二公子的?”流苏想了想又问道。   面对流苏的疑问,乔晓棠竟是无言以对。她如今总算是想明白了,崔焕白天在熹园看见她时,明明顺手一指,只能指出那怡福堂的所在,让她自己直接走到崔老太太的院子。可他故意不说,还说要顺路带她与朱樱去老祖宗院内,实际却是带着她绕到了织翠亭内,若是流苏不找来,还不知他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乔晓棠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流苏见她不答,心里也不知猜度到些什么,看她一眼,然后竟是轻轻笑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忍不住道:“我们二公子对乔姑娘,与旁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老太太都说了,我是客,他对我客气些罢了。”乔晓棠笑笑道。   “反正就是不一样,以后日子久了,乔姑娘自会明白的。”流苏也笑了起来。   回到怡福堂之后,见得崔老太太的房门是掩着的,想是已是睡下了,流苏带着她进了里间的小暖阁,同朱樱一道,伺候她歇了下来。   流苏出了暖阁的门之时,紫芬却是悄悄过来扯她一把,悄声和她说老太太有话要问她。流苏忙走到了老太太的床榻上,果然见得老太太坐起了身,正靠在大迎枕上等着她。   “流苏,她们姊妹今日在园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这焕哥儿怎会和乔姑娘一道进来了?”崔老太太轻缓着声音问。   流苏听得愣了下,想起白天二公子还交待说这事不说给老太太听,怕她心里不自在,可如今想想,老太太是什么人,自然是早就看出其中的不对劲之处了。   流苏不敢隐瞒,当即将带乔晓棠入园子与众人相见的情形,以及后来她被翠儿喊走,乔晓棠误入熹园遇上崔焕一事又都说了。   “老太太,今日之事,都是我太大意了。”流苏说得一脸的懊恼之色。   “你是有些疏忽了,不过,主要还是那绫丫头太太任性了……”崔老太太听得轻叹一声。   “不过她这次算歪打正着!”过了一会儿,崔老太太却是又笑了起来。   “若不是她叫人将这乔丫头带到熹园,我怎么会知道焕哥儿还有那般殷切温软的小模样儿,从前还真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毛病,怎的这般不爱亲近姑娘家?如今我可算是放心了!”崔老太太笑得一脸的舒心模样。   “可不是嘛,这些年我可真是没见过二公子对谁这般好过。”流苏听得也笑了起来。   “对了,老祖宗,您既是知晓了二公子的心思,为难不出面帮帮他?由老祖宗出面请了媒人去乔家说合,让乔姑娘嫁与二公子,这岂不是一桩好姻缘?”流苏想了想又道。   崔老太太听得却是摇了摇头,顿了片刻才道:“你这丫头想得倒挺简单,这事我可帮不了他。别人家的姑娘或许一说就得,可这乔家的人一向有风骨,纵是我出面也是无济于事。”   “话虽这么说,可老祖宗这回特地留乔姑娘住府里,还不是想要撮合他二人?”流苏听得轻笑了起来。   “呵呵呵,那不是想让焕哥儿先尝些甜头?若是真要抱得美人归,还不得靠他自己?想他这些年不愿读书,又不想着上进,只一味玩闹,又刚刚与乔博士闹了那么一场,若是不想办法让乔博士对他有所改观,人乔家能同意将自家娇儿嫁来吗?乔博士头一个就会跳着脚反对的!”崔老太太大笑了起来。   流苏听得这话若有所思,低头细想了一回,然后也笑出了声:“老祖宗,我明白了,您这招呀,就叫做‘美人计’!” 第12章 不会错了,就是她了!……   崔老太太听得流苏这“美人计”的说法笑了起来,顿了片刻又叹道:“实是我见乔丫头模样生得好,人又个是懂分寸知进退的,心眼也实在。我瞧着比徐家那姑娘更合适焕哥儿,只是也不知道,焕哥儿可这样的福气……”   “老祖宗你就放宽心吧,我看二公子这回可是动真格儿!”流苏忙笑着宽慰了起来。   ……   崔焕是哼着欢快的小调儿回到熹园的,银锤、金铛、连弩、画戟四人忙迎上前来,见自家主子心情这般好,这四人也欢天喜地起来,一道凑到跟前开始闹腾了。   “恭喜二公子!”那四人异口同声行礼贺道。   崔焕坐在了屋内的一张榻上,又将一双腿架到了榻前的案几上,见得他四人这般,不由得白了他们一眼道:“恭什么喜?何喜之用?”   “二公子遇于找到了心上人,这可不是件大喜的事儿吗?我们几个是来讨赏钱的。”银锤笑嘻嘻地蹲到了崔焕的跟前。   “呸,什么心上人,胡说什么?”崔焕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敲了下银锤的头。   “当日在城外遇上的那眉上有痣的姑娘,可不是二公子这些天一直要找的人吗?真正是注定的缘分,我们费了这大半月的劲没找到人,这老太太一做寿,那姑娘竟是自己送上门了!”银锤一边捂着脑袋躲开,一边喜滋滋地道。   “可不是吗?二公子今儿晚上还去老太太那里用膳了,可不就是为了陪那乔姑娘吗?”画戟声音弱弱的,可还是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崔焕听得这话,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片刻之后,他反应了过来,伸手又打在银锤的脑门上。   “你们还好意思来讨赏钱?这都多少天了,让你们打听个人,找了这么久一线消息也无,还是人家自己走到我眼前了!”崔焕恨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又要打,慌得银锤连忙爬起身躲到一边去了。   “二公子,冤枉,想想我们这几个为了找乔姑娘,被那老屠夫打得满头包,还有他家那比汉子还厉害的闺女,挠得我脖子现在还疼……”银锤一边说着,一边委屈得想要抹眼泪,另外那三个也感同身受,一时都点着头,一副想着当时情形,个个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   见得这四人委屈巴巴的样子,崔焕想想还露了笑脸,挥了挥道:“行了,行了,都别哭了,一会儿去云大娘那里领五十两赏钱去!”   这四个听得一时眼睛都发了亮,个个都作揖道谢不已。可不想这时屋外有声音道:“你们四个小滑头,今日又为什么事闹着要赏?”   那四个听得这话,一个个都吐了下舌头看向了门口处,就见门外走来了妇人,虽上了年纪,可衣着装扮皆是清爽的。身后还跟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梳着双髻,手里捧着一只小茶盘,上面置着一只白玉盖碗。   “云大娘,可别冤枉我们,今日二公子心情好才赏我们的。”银锤反驳着道。   云大娘听得摇摇头,走到崔焕跟前施个礼,身后的女儿冬儿也跟着福了一礼。   “二公子今日心情好,可是因为府里来了位乔姑娘?”云大娘看着崔焕笑了起来。   “这话从何说起?”崔焕的脸上随即掠过一阵不自然。   “老太太可从未留过亲戚家的姑娘在府上留宿,今日府里人都说老太太格外喜欢乔小姐,都在猜着说,是不是想给二公子说亲呢。”云大娘一边说着,一边自冬儿手里端过盖碗,又递给了崔焕,崔焕却是摆摆了手。   “这都是哪里来的这么些嚼舌根子的,着实可恶!”崔焕口中斥着,面上却是一线恼意也没有,还隐隐透着些喜悦的模样。   “叫冬儿喝了吧,我晚上在老祖宗那吃得多了些,这会儿还饱得很。”崔焕指着云大娘手里端着建莲红枣汤道。   云大娘听得笑笑,示意冬儿将汤端了下去。那四个小厮听得崔焕这般说,都起身准备出门去,通常这个时候,崔焕都会让他们一道出门去比划下拳脚好消消食的。   “你们几个先下去吧,云大娘,这里也不用伺候了!”可不想崔焕却是挥着手道。   云大娘一听忙领着冬儿退了下去,那四人也摸了摸脑袋,一脸莫名其妙地出门去了。   见得屋内一时没了旁人,崔焕忙跳将起来,他先在屋子四周看了一圈,然后直奔床榻方向去。他在床边弯了腰,将床头一只柜子的柜门打开了,取出里面一只上了锁的匣子。然后又转头去墙边的箱子内找钥匙,可找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他一时急了,就返身回来,捏着那匣子的锁头使劲掰了掰,可那锁很是精实,一时半会儿根本掰不开。   崔焕这下没办法了,只得放下了匣子,跑到隔壁拿出了一把铁锤出来。片刻之后,屋子就响起一阵阵“哐当”作响的声音。   折腾了半天,崔焕终于打开了匣子。就见得匣子里面放的是一条旧帕子,淡紫色,像是放了好些年的,颜色都有些黯淡了。崔焕拿出那帕子,小心翼翼地展开了,就看见帕子的左下角绣着一朵小花,形状有些歪斜,针脚也是别扭得很,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来,绣的是一朵海棠花,那花下面一点,还绣着小小的两个字,是“晓棠”两个字。   “这是朵海棠花,又绣了个‘晓棠’的两个字,眉上的痣也是一模一样,不会错了,就是她了!”崔焕伸手轻抚着那帕子上的“棠”字,口中低喃着,多年前孩童之时的记忆,也一下子也浮现在了眼前。   那年他还不过八九岁的光景,可顽劣的性子已是显露无疑。只恨侯府大人们拘得紧,他就是出门,也是一众仆从前呼后拥着不得自由的。他成日里就想着能能摆脱身边这一众伺候的,好独自出门去玩。   记得那一日是花朝节,一大家人都去赏花看热闹,他趁人不注意就钻了个空子溜了。沿着大街一路走一路逛,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就买上一通,吃的玩的用的,通通都下手,略玩一会儿失了兴致,就将买来的东西顺手都送给了路人。   崔焕这一时没了拘束,只觉得开心之至,可他万万没想到,一场可怕的噩梦正悄悄酝酿着,向他慢慢袭卷了过来。   在经过一条小巷子时,巷内突然跑出来一个女人来,头上插满了大朵的花儿,脸上抹得五颜六色的,身上也穿红戴绿,见了人就傻呵呵地笑着,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和邋遢。   “疯大姐儿又出来了,赶紧躲了去!”崔焕听得身边有人低喊了一声,紧接着个都拽了自家孩子的手,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崔焕没怎么在意,他觉得这不过是个疯女人罢了,自不与他相干的,他仍是背着一双手大摇大摆东看看西瞅瞅。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他悔断了肠子。因为那疯大姐儿朝着崔焕直勾勾地盯着一会儿,突然间“嘿嘿”笑了起来。   “小郎君,想不想看看姐姐?”疯大姐一边说着,一边竟是朝崔焕走了过来。   “去,小爷没空理你!”   崔焕叱喝了一声,正待迈开步子离开了去,可不想那疯大姐突然间就暴起冲了过来,一边跑着,一边还伸手扯起了身上的衣裳。   “小郎君,来玩啊!”疯大姐发出了媚笑声,转眼间上衣的衣襟已是扯开了,露了了一大片白乎乎的胸脯来。她一双手扯上了崔焕的衣领,一张抹得吓人的脸也凑了过来,嘴角还像是流着口水。   “啊,疯子!”崔焕惊叫了一声,脸上一时间也吓得白了,幸亏他自小练得几天武,手上有几分力气,用手猛力一推,脱离了疯大姐儿的桎梏,然后撒开一双腿转身就朝巷外跑去。   “嘻嘻,小郎君还怕羞……”   疯大姐儿眼见崔焕跑了,竟是越发兴奋了起来,她双手一拍,紧接着,迈步也追了过来,她脚下飞快,一边撵着,一边嘴里还“哇呀呀”的怪笑着。   那崔焕虽说自小顽皮,可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经历这般骇人的境况,当下一边奋力逃着,一边又回头看看,见得那疯大姐衣衫不整龇着牙齿一脸花痴的模样,他当即只觉头发一根根都竖了起来,后背也沁出了一层冷汗。   “别过来,别过来,你个疯子别过来!”崔焕一边跑,一边大声喝斥着,试图阻止疯大姐儿继续朝他追过来。   “嘻嘻,小郎君莫怕,姐姐会疼你的……”   谁知听得听了崔焕的喝骂,那疯大姐越发笑得大声。崔焕心头慌张,只是紧咬牙关拼命逃跑,也不辨方向,只想着往前跑,可不想越慌越是出事,脚下一时也不知绊到了什么,身子一个前倾,竟是朝前摔到在地上。   崔焕顾不得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正待爬起来,可身后的疯大姐竟是扑了过来,桀桀怪笑着,伸手一把拽了崔焕的双腿。崔焕只觉魂飞魄散,伸腿乱蹬了起来,好不容易挣脱了一点,可想不到意外竟又发生了,那疯大姐力气奇大,竟是一把扯破了他的裤子,又抓住了他的脚踝。   “救命,救命,救命啊……”崔焕再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扯开喉咙就大叫了起来,只盼着有人经过能救了他。   崔焕一连叫了好几声,可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抬头看看,才发现四周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原来他慌不择路,竟到跑到僻静之处了。   “小郎君,小郎君,细皮嫩肉的,好吃……”那疯大姐一边笑着,一边竟是张口一张血红大嘴凑了过来,好似要一口咬在崔焕的腿上。   崔焕吓得脸都白了,可挣又挣不脱,心头惊恐万分,他只能拼命伸腿踢着,不让那疯大姐靠近。   就在崔焕几经绝望之时,一辆马车自远处急驶而来,他顿时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扯开喉咙就大喊起了救命。   “刘大伯,快,快停车救人!”一道脆生生的声音自马车内响了起来,崔焕一抬眼,就看见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探头出来,正一脸焦急地看向了他。 第13章 这救命之恩,可是要以身……   还没等崔焕回过神来,这时就见得马车飞快停了下来,马车夫已是跳下了车,大步跑过来一把拽开了疯大姐。那疯大姐眼见有人坏了她的事,当即疯怒起来,转过头扯着马车夫的胳膊就要咬上去。   “大姐儿,柳公子来了,你还不快点回去?”就在这时,马车上小姑娘已是跳下了马车,冲着那疯大姐喝了一声。   那疯大姐一听“柳公子”三个字,浑身上下顿时犹如被定住了一般。过了半晌,她松开了车夫,还伸手捋了捋鬓边的乱发。   “柳郎来了,我得回去迎接……”疯大姐轻柔着声音,脸上也露出一抹温柔的轻笑。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果真扭动着腰肢迈步就往回走了,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崔焕自地上爬将起来,伸手扯了扯身上的衣裳。他浑身发着抖,眼眶内红红的,眼泪快要掉落下来,可还拼命忍着。视线模糊之中,却是发现那小姑娘竟是朝他走了过来。   “你别怕,疯大姐儿已经走了。”她站在了他跟前,轻着声音安慰着道。   崔焕飞快抬手地擦了把眼睛,也想不起该是要向她道声谢,只觉得自己此刻丢脸之极。   “我听嬷嬷说过,这疯大姐儿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她从前被一个姓柳的公子抛弃了,可她心里仍是想着那柳公子。你下次再碰上她时,只要提一声‘柳公子’,她就会变得乖乖的了……”小姑娘丝毫没有在意崔焕的狼狈之像,只软糯声音说道。   崔焕听得没说话,又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重重擦了一把。那小姑娘看看他,就发现他手上沾了地上的灰,擦在脸上和了眼泪,一张脸都被擦得花了。她先是笑了笑,然后又抬手递过一块帕子。崔焕没有伸手相接,她便将帕子直接塞到到他手里了。   崔焕捏着帕子正有些怔怔的,这里马车的车帘又被掀开了,一个温婉端庄的妇人自车内探出了头。   “这位小公子,你是谁家的?可是与家人走失了?”那妇人很是温和地问他道。   “她是我娘亲。”小姑娘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又转头对崔焕道。   “多谢夫人,多谢这位大伯出手相救。”崔焕此时总算镇定了下来,他朝那妇人及车夫各施了一礼道。   “怎么,你不谢谢我吗?”小姑娘双手抱着臂,眨巴着一又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笑着一脸的俏皮。   崔焕闻言转过脸仔细看了她一眼,他这时才发现,这小姑娘生得特别好看,嫩生生白里透红的脸蛋,五官娇小精致,右边眉间,还长着一粒红痣,衬得她的眉眼越发的灵动活泼。不知怎么的,崔焕突然间就涨红了脸,他抬起手中的帕子又递还到了她的跟前。   “别丢脏了你的帕子……”他小着声音道。   可小姑娘并不抬手接过,只冲他笑了下,然后转身就跑回到马车之旁,车内的妇人忙伸手将她抱上了马车。   “小公子,可要我们送你回家?”那妇人一边扶着小姑娘坐进马车,一边又探头问崔焕道。   “多谢夫人,我知道回家的路。”崔焕又是一礼道。   那妇人闻言笑了笑,然后便轻着声音吩咐车夫赶路。马车很快重新驶动了,崔焕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离开,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块帕子。   “二公子,二公子,二公子你在哪儿?”   远方传来了阵阵慌张而急促的呼喊声,崔焕听清之后,飞快将手里的帕子塞进了袖子。当时他在心里暗暗发了誓,今日这颜面丢净之事,除了那母女俩人还有那车夫,他绝不会再叫旁人知晓了……   ……   屋内,崔焕的思绪自回忆中飘了回来,他盯着那帕子,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万幸,你没认出我来……”   崔焕笑完之后,口中又重重道:“以后,我也绝不会让你认出我来。”   “不过,你既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无论如何都是要报恩的。只是这恩,该是怎么报呢?”崔焕手托着下巴,在屋内来回踱步思量着。   “对了,戏文里可都说,这救命之恩,可是要以身相许的。莫不如我,我也……”崔焕突然间眼前一亮,口中念叨着,一时间眉稍眼角间都生出了喜悦荡漾之色。   “可是,可是她怎么偏偏又是乔博士的侄女儿,这该如何是好?”崔焕转念又一想,脸上顿时又生出苦恼来。   “罢了罢了,如今想也无益,日后再作计较就是了。”   崔焕自言自语了好半晌,过后仍将那帕子仔仔细细地叠好了,放在了匣子里,将匣子又放到床头柜子里。关上柜门之后,却又不是很放心,将柜门又打开了,可匣子的锁已被他砸坏,一时身边又没有新的锁,只好将匣子往柜子里面推了推,还扯过一堆零碎小玩意将那匣子遮挡住了,又将柜门关得严实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一边往门外去,一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喂,你们四个都去哪儿?快滚出来陪爷练手去!”   ……   次日,乔晓棠早早地就起了身,早上陪着崔老太太用过了早膳,又陪她一坐一处说话,才坐了一会儿,就见得崔绮自外面进来了。   “老祖宗,我带乔姐姐出门玩一会可成?”崔绮挽着乔晓棠的胳膊道。   “去吧,本该你们女孩儿家一块去玩,等中午的时候都来我这吃饭就成!”崔太太笑呵呵地道。   崔绮一听欢喜十分,忙笑着与乔晓棠两人一道出了门。待出了门,崔绮却是悄悄道:“乔姐姐,你昨天不是说想看望我娘亲吗?今儿一早我去时,和她说起了你,我娘亲竟说想要看一看你呢!乔姐姐,你这就和我去吧,好不好?”   侯爷夫人想见她?乔晓棠听得愣了下,想想去见个面问候一声也是应当的,于是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多时,乔晓棠就跟着崔绮走进了徐氏的房内。一进门,就看见个妇人正靠在室内的软榻上,那妇人面容生得清丽白皙,只是有些消瘦,已是二月天了,可她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袄子。见得乔晓棠进来,徐氏坐起了身子,榻边一个穿绿衣的妇人忙伸手过去,拿过一个大迎枕靠在了她的身后。   “晓棠拜见夫人。”乔晓棠忙走自榻前福身一礼。   “乔姑娘,快些免礼起身。”徐氏轻缓着声音,说完轻咳了一声,身侧的妇人忙递了块帕子给她。   有丫鬟搬来了绣凳,请乔晓棠在榻前坐了下来。崔绮则坐到了徐氏的身侧,替她在背上轻轻捶了起来。   “乔姑娘果然生得一副灵气好模样,怪不得老太太喜欢你。”徐氏声音轻软,面色也算温和。 第14章 晓棠妹妹   “夫人谬赞了!”乔晓棠轻着声音回徐氏道。   “夫人说得没错,我瞧着乔姑娘也是越看越是喜欢。”榻旁站着的妇人也面带微笑开了口。   乔晓棠不知这妇人的身份,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这时便听得徐氏又开口了。   “她是秦姨娘,我这病了,多亏了她没日没夜从旁照料。”   原来是府里的姨娘,那也就在崔家大公子的生母了。乔晓棠明白过后起身见礼,那秦姨娘慌忙朝她还了礼。   “亲戚们好不容易来一回,我原本该是要亲自招待的。只是这身子拖累,如今什么也做不成,只能让你过来见一见,说说话了。”徐氏笑笑又道。   “夫人说哪里话?晓棠是晚辈,夫人叫我来说话是我的荣幸。请夫人放宽心,这心一宽,病自然也就去得快了。”乔晓棠忙软声回道。   徐氏听得点点头,面上露了一丝微笑,正待再说句什么时,这里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丫鬟传话道:“夫人,大公子来了!”   大公子?秦姨娘的儿子崔敛来了?乔晓棠心里有些惊讶,抬眼朝门口看了眼,果然见得有个年轻男子正走进来,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衫,五官不算精致,但胜在人生得修长,一眼看去,也有几份翩翩公子的气息。   “母亲今日可好些了?”崔敛走至榻前朝徐氏问安道。   “敛哥儿来啦?我今日已是好多了。”徐氏温和着声音,见得崔敛的眸光落在榻旁乔晓棠的身上,她笑笑又道:“这位是你乔表爷家的妹妹。”   乔晓棠起了身,对着崔敛施了一礼,口中唤了声“见过大公子”,崔敛转过脸看上她,脸上一时有些失神之状,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朝着乔晓棠还了一礼。   “乔妹妹。”崔敛朝她笑得一脸的灿然,又不着痕迹地走近了半步,似是还想和她说些什么。   乔晓棠朝他轻笑了下,然后退后半步垂眉低首,再不肯多看他一眼,崔敛也不说话,只频频朝她看着,直到榻上的徐氏又问他话时,他才收回了眼光。   问过崔敛几句过后,徐氏又与乔晓棠说了一会儿话。约莫一盏茶功夫过后,乔晓棠便起身告辞,徐氏点了点头,崔绮见状便说要一同出门去,徐氏却说还有话要问她,让她留下来等会再走。   “敛儿,你替我送送乔姑娘。”徐氏又对着崔敛道。   崔敛忙点头应下,乔晓棠朝徐氏行礼作别之后,崔敛忙在前迎路,领着她与朱樱出了门。   “乔妹妹,从前怎么没见你来府上?”出门之后,崔敛走在乔晓棠身侧,轻缓着声音问她道。   “我八岁的时候,跟着爹娘去了秀州,这些年一直在秀州过的。”乔晓棠笑笑道。   崔敛听了面露恍然之色,顿了片刻更又问她以后是不是都留在中都城了。乔晓棠回说自己只是来三叔家里住上一阵,以后还是要回秀州的。   “可惜了,我还以为乔妹妹能一直留在京中,这样,你我就能经常见到面了……”崔敛听得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乔晓棠心里倒没觉得这没什么可惜的,只轻笑了下没再说话。   一时间两人之间没了话,只慢慢走着路。迎面不时有仆妇走过,见了他两人都忙得行礼,然后避至路边站了。   “这姑娘是谁?生得一副好模样,比之徐家的表小姐也不相上下呢。”身后有妇人小声问道。   “这是乔家三表爷的侄女儿,老祖宗喜欢她,特地让留下来住的。”有人悄声回道。   “是吗?得老祖宗喜欢可不容易。老祖宗可不是想这姑娘许给府里哪位哥儿?”先前说话的妇人又道。   “我看八成是,二公子那边有个徐姑娘,这一个,怕是给大公子预备的……”   “对对对,看他二人走在一处,真正是一对金童玉女,极是般配……”   这些窃窃私语,虽说是压低着声音,可偏偏叫人一字一句都能听得清楚,乔晓棠听得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一旁的崔敛却是未露愠意,脸色甚至还有一丝自得之色。   崔敛转过脸看了眼乔晓棠,见她蹙着眉一脸尴尬,他顿了下才开口道:“这些上了年纪的婆子们,净喜欢乱嚼些舌根子,乔妹妹你别放在心上。”   “……”   乔晓棠心是着恼,可一时之间也不知与崔敛说什么,只得勉强笑了下,正准备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大哥既是知道她们是乱嚼舌根子,怎么不出声训斥?怎的就任由她们这样胡乱编排!”   乔晓棠才迈了步,这时就听得不远处就响起一阵说话声,这声音很是高昂,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是崔焕的声音!乔晓棠吃了一惊,忙抬眼看去,果然见得前面路上正走来两人。当先的一个,着一身绛红锦袍,双手背在身后,冷着一张脸,似乎很是不高兴。   “二公子,是二公子来了!”一旁的婆子们低呼一声,随即都止了声,站在路边行起了礼。   “二弟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崔敛见了崔焕,脸上露了笑意,上前迎了两步,口中还有些好奇地问道。   崔焕听得这话没吭声,他朝崔敛瞥了一眼,又看了眼站在一旁朝他福了一礼的乔晓棠,心头越发觉得有些烦躁。早上他本来赖在床榻上还没起身,可银锤跑了进来,说看见乔姑娘同三小姐一道去了夫人的院子。他一听心中就有些紧张了,赶紧爬将起来,想着去给自己母亲问个早安,顺便弄明白母亲为何让乔晓棠过去。   没想到这一进了院子,就见得崔敛与乔晓棠二人并肩走来,他心中已是有些不自在了,赶过来几步又听到了婆子们说那些话,他心头更是生了一阵无名怒火。   见得崔焕冷着脸半天不吭声,崔敛笑了下,又抬眼看看路边的婆子,走近崔焕两步,口中劝道:“二弟你别生气了,这些人是嘴碎啰嗦了些,不过她们年纪都大了,你就别和她们一般见识了。再说了,乔妹妹是个大度的人,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的是不是?”   崔敛一边说着,一边还朝乔晓棠看看,一副满心期待着乔晓棠点头赞同他这话的模样。   “年纪大了,就能仗着主子平日里宽容,倚老卖老不知分寸吗?大哥又怎知乔姑娘心里怎么想的?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来我们家做一回客,竟要被人乱说一通?这种有损清誉的事情能不放在心上?乔姑娘嘴上不说,那是她有涵养。可这事要是传出了,可不是要叫人笑话我们家里没有规矩,由着下人编排主子?”   崔焕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刚才说话的那几个婆子,眸光很是锐利,吓得那些婆子一个面色发白,慌忙都朝着崔焕作揖起来。   “二公子,我们以后再不敢乱说了,请饶了老妇们这一回吧。”一婆子战战兢兢道。   众婆子正求饶时,一管家媳妇自里面走来,见了眼前这一幕慌忙赶了过来。   “刘嫂子,母亲如今病了,这院内你也该上些心,不刻由着这些人这般没规矩。”崔焕见了那媳妇,当即一脸正色地道。   “是是,二公子说得极是,都是我疏忽了,让这些人越发懒散没了规矩,回头我定要好好地整治一番。”那媳妇忙一个劲地赔礼道。   崔焕听得点点头,挥手让刘嫂子将人都带走。刘嫂子给那些婆子使了眼色,众人慌忙跟着她一溜烟地走了。   “我说你们这几个老妈妈,要是吃撑了没事干,就去外头晒晒太阳遛遛弯,作什么要在这里嚼舌根子?连累我被二公子这一通埋怨,当真是没了脸。”刘嫂子一边走着,一边冲着那几个老婆子发起了牢骚。   “好嫂子,今天当真是大意了,我们哪里知道,二公子今日起这般早?又哪晓得,平日里他根本不问事,今日怎么就突然就厉害起来了。哎呀,看他板着脸,还真有些唬人……”一个婆子心有余悸地道。   “可不是嘛,我这心里还慌慌的上不来气呢……”另一个拍着胸脯道。   “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是病猫呢!二公子是什么人?他是世子,以后这府里的当家人,要是得罪了那小祖宗,以后一个个都没得好果子吃!”刘嫂子又斥了一声。   刘嫂子的呵斥声越来越远了,这边乔晓棠听了这些话,心里不由得暗自道,毕竟嫡庶有别,这崔焕平日里虽不问事,可依刚才那管家媳妇和婆子们的态度,她们分明心里还是怵他的,而对崔敛,怕只是表面的恭敬罢了。   崔敛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明显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悄悄抬眼看看乔晓棠一眼,可不料崔焕刚好转过脸来,似是随意瞥了他一眼,可他分明感觉那眼神竟是有些迫人,让他不由自主地就生了点退却之意。   “乔姑娘,我还有些事,就不送你了,就此告辞了。”崔敛低着声音,朝乔晓棠揖手作别,刚才一口一声的“乔妹妹”,也悄悄变成了“乔姑娘”。   “大公子好走。”乔晓棠面含微笑福了一礼。   崔敛笑了笑,转过身就往外走了。崔焕见状,脸上神色也缓了些,再抬眼看向乔晓棠时,脸上已是含了笑意了。   “晓棠妹妹,刚才可是吓到你了?”崔焕走近了她两步,那“晓棠妹妹”几字偏偏咬得清晰,又十分的温软。 第15章 他刚才是脸红了吧?   “没,没吓到……”见得崔焕脸色变转得这么快,乔晓棠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轻笑一声,然后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   “对了,晓棠,你可是要回老祖宗那里?”崔焕又问道。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这“晓棠妹妹”又变成“晓棠”了?乔晓棠听得心里有些好笑,可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崔焕见得脸上就露了笑来。   “我一会也要去老祖宗那里,不过要先进去和母亲问个安,你在这等我一会可好?”崔焕说得一脸的央求之色。   乔晓棠听得愣了下,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在这里等着他,然后两人一道往老祖宗院里去。乔晓棠犹豫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崔焕顿时面露欢喜之色,迈开大步就朝院内跑了进去,边跑还边回头道:“我很快就出来,你别着急啊!”   乔晓棠冲他笑笑,待看着崔焕及身后的小厮银锤都入了大门看不见身影时,她立即转过身,扯了一把还在发愣的朱樱,示意她赶紧走。   “姑娘,不等二公子了吗?”朱樱还有些发愣。   “等什么?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傻了?杵在这里等着招别人眼啊?”乔晓棠快步走着,一边白了朱樱一眼。   朱樱紧跟在她后面赶了几步,两人顺着来时的路一口气走出去老远,回头看看,后面没人跟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放缓了一点脚步。   “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回三叔家啊?”朱樱小着声音问。   “怎么了?”乔晓棠笑看了她一眼。   “这侯府什么都好,可总是不大自在,还有啊,我总觉得那二公子对姑娘,对姑娘……”朱樱说到这里有些支吾了。   “不怀好意?是吧?”乔晓棠笑着接话道。   朱樱听得愣了下,她本来想说的是“那二公子对姑娘有意”,不想自家姑娘直接说成“不怀好意”了。   “这样吧,回去我跟姨祖母说一声,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去好了!”乔晓棠紧接着又道。   朱樱听得这话立即点头应下,面上神色也轻松了点。   乔晓棠和朱樱两人走出去的时候,崔焕也走进了徐氏的房内。徐氏正和崔绮说着话,见得儿子来了,一时面上就露了欢喜之色,忙自榻上坐起了身子。   “二哥,你今日起得可真早!”崔绮笑着打招呼道。   崔焕朝她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她,然后坐到榻边的椅子上一声不吭,徐氏与崔绮对看一眼,面上都有些纳闷起来。   “母亲今日可好些了?”过了半晌,崔焕还是转过脸来看了看徐氏,总算开口说话了。   听他说了话,徐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忙点头说自己好多了。然后探过一点身来,问崔焕今日怎么看着有些不高兴了。   “焕儿,你这是怎么了?是哪个伺候的不当心惹你生气了?”徐氏轻柔着声音问。   “倒没有旁人,就是生点母亲的气。”崔焕却是直接了当地道。   “生我的气,这话是从何说起?”徐氏一时惊愕了起来,一旁秦姨娘手里捧着一盏茶,正待给崔焕端过来,听得这话也立住了脚步不敢上前。   “母亲为何一大早地就喊了乔姑娘来,还让大哥也来了,是故意让他二人见面的吗?”崔焕直愣愣地问道。   徐氏听得这话一时愣住,秦姨娘的脸色也变了,崔绮则是坐直了身子,看向崔焕一脸的意味深长。   “我哪有故意叫他们见面?昨儿晚上,你徐妹妹来看我,一个劲地夸说来府上做客的乔家姑娘人生得好,性子也好,我听得心里就有些好奇,早上听你妹妹也说她好,我就想着她是客,我让她过来说会话也是个礼数。至于你大哥,他是碰巧来的,我并没有派人去喊他啊!”徐氏抬高了声音道。   “是啊,二公子,夫人从未说过要喊敛哥儿过来,他真的是碰巧遇上的。”秦姨娘的脸上也露了焦急之色。   “可为什么外面那些婆子都在说,都在说……”崔焕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此时他也有些意识到,今自己这般好似表现得有些过于敏感了。   “都在说什么?”徐氏追问道。   崔焕一时张不开口,一旁的崔绮却是吃吃笑了起来。崔焕忙拿眼凶她,可崔绮分明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二哥是定是听人说了,母亲有意撮合大哥与乔姑娘,因此急着跑来了!”崔绮笑嘻嘻地道。   “这是都是哪些人传的话?我何曾有这样的心思??”徐氏一听就否认了起来。   “不过,你还别说,那乔家姑娘与敛哥儿还真是挺般配的。”徐氏顿了一会儿后,突然又笑了起来。   “夫人……”秦姨娘听得这话,慌忙喊了一声徐氏,随即又是摇头又使眨眼。   徐氏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正想问秦姨娘挤眉弄眼做什么,崔绮忙上前冲她摆手,又示意她看看崔焕。   徐氏转头看了崔焕,这一看不由得又愣住了,自家儿子黑了一张脸,双手紧紧捏着身侧的椅子扶子,浑身上下都蕴着一股子怒气。   “焕儿,好好地说着话,你怎的生这么大的气?”徐氏一脸惊诧地问道。   “娘亲,你快别说话了。”崔绮忙朝着徐氏摇手。徐氏停了口,将崔焕又打量了下,突然也意会到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难说,是焕儿是对乔家那姑娘……”徐氏反应了过来,可她话还说完,只见得崔焕“噌”地自坐上站起了身,脸上还出现了一抹可疑的晕红之色。   “没有的事,母亲别乱猜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回头再来看母亲。”崔焕急匆匆地说着,匆忙一礼之后,迈着大步就朝门外走去,好似生怕徐氏再喊住他问话一样。   “他,他刚才是脸红了吧?”徐氏看着崔绮惊疑着声音问。   崔绮重重点头,徐氏见得先是发笑,笑了一会儿却又叹起了气。   “这可如何是好?他要是真对那乔家姑娘有意,那,那你徐姐姐可怎么办?”徐氏看着崔绮说得一脸的烦恼之色。   “娘亲,你就安心养病别操心这事了吧。这强扭的瓜不甜,徐姐姐自小就常来我们家住着,可二哥一直拿她当自家姐妹一个样。可对乔姑娘就不一样了,你都不知道,昨儿在老太太那里,二哥那副殷勤模样,看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崔绮一边笑着,一边又将昨天晚膳之时发生的事都给徐氏说了一遍。   “唉,既如此,我也不管了,随他自己折腾去吧……”徐氏听完之后,伸手揉着脑袋,又喊着头疼,秦姨娘赶紧过来,拿走垫在她身后的枕头,让她躺了下来,崔绮也忙着上前替她掖起了被角。   屋内几人都在忙着,一时没人注意到,房门口站着一道芊细袅娜的身影,着一身藕荷色的衫子,眉眼秀美的,正是徐家的二小姐徐柔则。她手里捧的小茶盘上有一只盖钟,想是炖了滋补品想要送来给徐氏的。她在门口站了应该有一好会儿了,最后还是没进屋去,只默默地又转身悄然离开了。   ……   崔焕出门之后,想起先前让乔晓棠等他的话,赶紧飞起脚步就往院外赶来,门口银锤却是快步上前来了。   “二公子,别急着赶了,乔姑娘早就走了!”银锤垂头丧气地道。   “走了?怎么走了,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崔焕顿时泄了气。说完还有些不相信,快步跑出了院子,抬眼望去,果然见得外面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为什么不等我?”崔焕站到道上,看着远处一脸的失落加不解。 第16章 老子这是动了春心…………   “二公子,莫不是你刚才训那几个婆子的时候,那个……凶了点,乔姑娘瞧着心里害怕,因此走了?”银锤走到崔身侧猜测着道。   “是这个原因吗?”崔焕低着声音,面上露了些懊恼之色。   “可是,那日在城外之时,她都敢下车与我理论,不像是个怯懦的人,怎么这回来了府里,就变得这般胆小了?”崔焕想想又否定了银锤的猜测。   “莫不是她故意躲着我吧?”崔焕又嘀咕了一声,心里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原因。想起城外初次见面就闹得不大愉快,自己就给她留下个轻浮纨绔的印象,这回在府里重逢,她定是又听别人说了自己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得要对他退避三舍?   “唉……”崔焕越想越是没了兴致,他不时叹着气,浑身也似没了劲,只没精打采地往外走去。   回到熹园之后,崔焕就往后院书斋去了。这里说是书斋也只是个名头,屋内的书架上并没有几本书,倒是各样兵器占了大半个屋子,墙上挂的,橱里搁的,架上子摆的,全是五花八门的兵器,不仅有刀剑□□枪棍,还有套索,铁钩,锤子、斧钺之类的,叫人看得眼花撩乱,不知道的人,绝不会以为这是位世家公子哥儿的书斋,定以为是哪位习武之人的器械库。   崔焕在案旁坐了,整个上身都趴在了案上,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那四个小厮都守在门口,见得自家公子这般情形,一时都有些疑惑,也不敢一起上前,只将嘴皮子利落的银锤推了上前。   “二公子,昨日和林公子约好了,今儿去他新买的庄子里打马球,二公子打算何时动身?我们几个也好去准备车马。”银锤走至案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叫画戟去说一声,就说我昨儿醉酒,今日身上还不大自在,就不过去了。”崔焕回道。   门口画戟听得答应一声出门去了,银锤想了想又道:“打马球的确也没多大意思,那要不去陈师傅那里一趟,前几日二公子不是说他耍的那一套棍法颇为精彩,想学来着?”   “不去,那什么棍也只有舞起来好看,花架子而已,没什么实用……”崔焕嘟囔了一声。   “二公子,听说城东常乐坊的坊主新得一只斗鸡,已是连赢了七场。听说那坊主如今得意得很,声称要打败京城所有的斗鸡。二公子要不要带上我们家的‘常胜’,与那坊主的新欢比上一回,也叫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门口的金铛一边说着,一边也进来了,他口中的“常胜”,想必崔焕养的一只斗鸡。   银锤听得这话,暗暗朝金镗竖了竖大拇指,自家主子与那常乐坊坊主一向不大对付,若是听说那坊主这般嚣张,一定会气不过要前去与他挑战一番,然后欣赏那坊主一败涂地的狼狈模样来。   可令人意料不到的是,今日崔焕听了这话,居然也没有生出多大的兴致来,竟是摇了摇头。   “不去了,让他自得意去,我不稀得和他比。”   崔焕此言一出,银锤、金铛包括还侍立在门口的连弩,一时间都呆住了了,不知道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自家这一向贪玩的二公子转了性子。   云大娘正好送茶点进来,听见崔焕与小厮间的对话,心头也犯了疑,她走到崔焕跟前问道:“二公子,你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可要寻个大夫来看一看?”   云大娘问得一脸的担忧之色,崔焕忙抬起头,又朝她摆起了手。   “我好着呢,不过想在家歇一天,你们一个个都大惊小怪地做什么?”崔焕有些不满地道。   在家歇一天?几人听得这话,越发心里没了底,正面面相觑间,这时就听院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得门口连弩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赵公子,您来啦!”   “连弩,你家二公子呢,大好的天不出门在做什么呢?”远远的传来一阵清朗之声。   屋内的几人听得这声音,一个个都露了喜色,这赵公子单名一个“祈”字,是信阳侯的玄孙。信阳侯府与安平侯府是世交,这位赵公子爱好广泛,又最是喜好呼朋引伴,与崔焕打小就相熟,算得是无话不说的知交加损友了。昨日他有事去了外地,因此没来得及赶上崔老太太的寿宴。今日这赵公子一早就赶来了,还担心自家主子打不起精神来?   “崔二,你祈大爷来了,还不出门迎一迎?”果然,赵祈在门口就嚷了起来。   “你们几个,快去把院门关起来,再把大黄放出来,咬到赵家那孙子求饶为止!”果然,崔焕一听到赵祈的声音,立即喝叫了起来。   银锤金镗听得这话,立即都答应着迎了出去,至门口处见着赵祈正走进来,几人忙都笑嘻嘻地行了一礼。   “好个没良心的崔二,我一大早的带了好消息给你,你竟要放狗咬我!”赵祈一边嚷着,一边大步走到了崔焕的案前。   “赵公子来得真是时候,我们家公子今天没什么精神,也不想出门玩,您陪我们公子说说话解解闷也好。”云大娘福身一礼笑着道。   “是吗?他没精神不想出门?这可是头一回听到的新鲜事!”赵祈看着崔焕一脸的不相信。   云大娘笑了笑,然后退出门外准备茶水去了。赵祈一屁股坐到了崔焕的对面,然后乐呵呵地道:“崔二,告诉一个事,保管让你精神百倍!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要找陈三吗?可真是巧了,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在城西一条巷子内遇上他了,我没惊动他,只叫人悄悄摸清了他的落脚点,这不大早上的就赶来了,你还不带上你那四个兵器,跟我一道捉他去?”   赵祈说得一脸的兴奋之色,原来他口中的陈三公子,就是诳崔焕说城外大青山有赤狐出现的人。崔焕被捉弄,一时咽不下这口气,扬言要拿陈三回来,给他点颜色看的。那陈三公子听说之后中自是一直躲着的,不想昨日却被赵祈撞上了。   “算了,算了,就放过他这一回吧。”原以为崔焕听得陈三的消息,定是要拍案而起,可做梦也没想到,他竟说回了这么一句。   “什么?就这样放过他?崔二,你这是怎么了,病了?”赵祈惊讶得跳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去,似要想摸下崔焕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反常?   “我没病,那陈三成日里也不着家,只四处游荡眠花问柳的,不是什么正经的人,你我以后也得离他远些才是。”崔焕拍开了赵祈的手,口中有些没好气地道。   赵祈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惊得后退了一步,他揉了揉眼睛,又扯扯自己的耳朵,还是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话,是自崔焕这个中都城名头响当当的纨绔公子哥儿嘴里说出来的。   “好个崔世子,你,你这是打算收心了?是决意收了从前那些贪玩的心思,此后一味读书上进,以后好给你老崔家光耀门楣是不是?”赵祈双眼盯着崔焕,口中讥讽着,脸上的神情里,意外里还带着惊惧的感觉。   崔焕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就生了恼怒之色,他先是一掌拍在案上,口中又斥道:“呸,你爷爷的,老子收的什么心!”   崔焕喝至一半之时,眸光在窗口一闪而过,似是看到了什么,立即顿住了口,双眼朝窗外紧盯着去。   赵祈见他这样,一时也是惊讶十分,于是转过脸来,也朝着窗外看了过去。这时就见得崔焕又案后走了出来,几大步就跑到了窗前,趴在窗子前努力朝外看去。   赵祈看得一头雾水,忙也走了过去,挤过身子探头看看,就见得窗外是个露天的甬道,甬道的的那头,应该是个小花园。园子的墙上有个镂空的花窗,正对着崔焕这书斋的窗口。此时,那窗口处站着一位姑娘,正有些好奇的朝外面的甬道内张望着。崔焕与赵祈过去之时,那姑娘冷不防发现对面竟有人正朝她看过来,一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转过身去,又远离了窗口。   虽是惊鸿一瞥之间,可赵祈已是看清了她的模样,那姑娘正当妙龄,眉如翠羽,肌肤胜似白雪,双瞳犹含盈盈春水,更兼身姿若柳,芊腰楚楚不堪一握,说不出娇美风流。刚才受到惊吓之时露出那丝慌张模样,更是叫人忍不住生了怜惜之心。   “这姑娘是谁?生得这般模样,可真是少有的美人……”过了好半晌,赵祈才反应过来,扯扯身侧崔焕的袖子道。   可身边一丝动静也无,赵祈侧过脸看去,就见得崔焕仍是两眼直勾勾地看向窗外,脸上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神情。   “崔二,你醒醒!那小美人都走了,你还盯着做什么?”赵祈伸手推了崔焕一把。   “这下你明白了吧,老子哪里是要收心?老子这是动了春心……”崔焕被惊醒了,口中低喃一声,可眸光仍是朝对面那窗户看着舍不得收回来,只盼着那边乔晓棠的身影能够再次出现在窗前。 第17章 最好是将生米煮成熟饭   见了崔焕这一脸呆头鹅似的痴模样,赵祈一时笑得合不拢嘴来。   “了不得,了不得,这小美人了不得,竟让咱们这崔世子动了春心,实在是了不得!”赵祈拍着双手,口中不停地啧啧称奇。   赵祈笑了一会儿,想想又如释重负般地道:“崔二,原来你是个正常的,我也算是放心了!”   “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不正常的?”崔焕白了他一眼。   “原先可不是有些不大正常?我们这些打小一块玩的,如今虽说大都还未成亲,可怎么着都有一两个房里人。你可倒好,这屋里院外净是些小厮,里面只一个云大娘还有一个小毛丫头。平常我们一道出门时,偶尔去趟青楼乐坊的,你只闷头喝酒,眼睛都不带瞧一下那些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家。我们面上不说,心里可都有些担心,怕你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毛病。今日亲眼所见你这副痴像,我可算是放下心了!”   赵祈说得一脸的欣慰之色,崔焕扣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放的什么狗屁?老子这叫洁身自好,叫你们这帮子混蛋担的那门子心!”崔焕骂了起来。   “是是是,洁身自好!你是要专为那刚才那小美人守住贞洁之身是吧!”赵祈听得立即嘲讽了起来。   “滚!”崔焕欲要抬腿踹过去。   赵祈侧身躲过,他闪至一旁,却是盯着崔焕笑嘻嘻地又问道:“那小美人是谁家的?怎的会在你家老祖宗的园子里?你既是看上了她,为何不去老祖宗跟前说一声,若是个小户小门的,讨来收在房里夜夜温存就是了。只是,若要是个大家闺秀,做不得小,这就难了,谁都知道,你崔焕是要与长兴侯家的二小姐结亲的。”   崔焕听得赵祈说的什么“收到房里”时,已是皱着眉头很是不高兴,待听得“长兴侯爷二小姐”时,越发心头烦躁起来,他伸手在案上重重拍了下,然后对着赵祈冷着声音就道:“姓赵的,你再胡说八道一声试试?”   见得崔焕真的生了恼,赵祈再不敢嘻皮笑脸,赶紧坐得远远地只看着他。   “她是乔博士的侄女儿,唤我们老太太为姨祖母的。”过了半晌,崔焕瞥了一眼赵祈,还是低着声音开口了。   “什么,你说什么,乔博士的侄女儿?”赵祈先是惊得跳将了起来,愣了一会儿又想想,突然就大笑了起来。这一笑起来就收不住势,到最后竟是抬手锤着桌子大叫了起来。   “哈哈哈……崔二,你完了,你完蛋了!你才将乔博士气的吐血!”赵祈兴奋着声音,将“幸灾乐祸”这个词儿表现得酣畅淋漓。   赵祈笑得一副没有人性的模样,可崔焕却是一反常态,他没有暴起冲过来,只坐在案桌对面不说话,脸上是一副懊恼不已的神情。   上个月月底的一天,崔焕去了一趟国子监。本来作为荫生,他入国子监也不过是混混日子打发时间,因此三天里就有两天是逃课的。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司业大人以及授课的众博士,都知道他是崔家世子,皆是睁一只眼闭一眼的。可月底这一整天都是乔博士的课,乔博士一向治学严谨,容不得半点马虎,崔焕虽是不情愿,可还是强打着精神去了。   课上到一半时,崔焕已是昏昏入睡,一时无聊,见得坐在他正前方的同窗正耷拉着脑袋在打瞌睡。他一时起了玩心,于是就拿起一支毛笔调个头,在那人背上戳了戳。不想前排正睡得正香,崔焕这一戳,吓得他扯着嗓子发出了一声大叫,这声音惊得正在专心讲课的乔博士手一抖,手中的书差点都掉了下来,随即眉头一皱,一双眼睛如炬般的射向了下面。   “乔博士,我正专心听着课,崔焕他突然拿笔戳我,吓得我才叫的……”前排此时已是清醒过来了,他站起身一脸委屈地道。   崔焕正待反驳,可乔博士一见得是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因崔乔两家是亲戚,他从前对崔焕一向有所期望,也苦心婆心劝说教导他多次,无非是想让他安心读书有所上进,可崔焕一向左耳朵时右耳朵出,一点也不将他的话放在心里。   见得崔焕依然我行我素,乔博士心里已是对他颇有不满,这会见得是崔焕捣乱,一时心头火起,便打算新帐老帐一道算了。于是他让崔焕站了起来,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了起来。骂他仗着祖上的荫德,自己不学无术就罢了,竟还影响别人上进。然后又絮叨了一通,无非是崔焕是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绣花枕头之类的。   崔焕哪里听得了这些话,一时气极,抬腿就是一脚将面前书案踢翻了,然后冲着乔博士就喝道:“你这聒噪老夫子,老子忍你多时了,你再啰嗦休怪我翻脸!”   见得崔焕竟是这般嚣张跋扈,乔博士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崔焕硬是说不话来,那些个同窗更是一个个傻了眼。崔焕发作过后,还昂着头一脸挑衅地看着乔博士。乔博士忍了又忍,可一时气极攻心,还是喷出一口血来。   “竖子!我现在就去见祭酒大人,若是不能将你逐出国子监,我这个博士,不当也罢!”乔博士嘴角含血,一边颤抖着声音,,一边扯下了头上的博士冠帽掼在了案上,脸上的神情既愤怒又悲怆。   见得自己竟将乔博士气得吐了血,崔焕脸上的神色变了下,一时也有些吓到了,可听到了乔博士这一句,他又不由自主地出声怼道:“不用去劳烦祭酒大人了,我这就自己走!你放心好了,我崔焕发誓,从今往后,再不踏进这国子监半步,也再不会见你乔博士!”   崔焕说完这一句,丢下气得摇摇欲坠的乔博士,还有一堂目瞪口呆的同窗,就那样大摇大摆地出了门,随后扬长而去,从此以后,还真的不再去国子监了。   祭酒大人知道这件事,面上将乔博士好生安抚了一顿,私下还是悄悄来了一趟侯府,见了安平侯爷一面。安平侯爷听得却是一脸的淡定之色,还劝祭酒大人尽管放宽心,自家儿子什么样他心里有数,他不再去国子监便由他去。事后,安平侯爷还特地吩咐给乔家送了好些补品去。   “崔二,如今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去向乔博士负荆请罪,求他原谅你?”书斋之内,赵祈终于笑累了,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一边问崔焕道。   “怎么可能?我都当众发过誓了。”崔焕白了他一眼。   赵祈听得这话,想起崔焕当时发誓的那股豪迈劲儿,一时又忍不住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赵祈,你再笑就给我滚出去!”崔焕这次火了,指着赵祈的鼻子就骂上了。   “好,我不笑了,哈哈……没想到,你崔二也才今天,哎哟,我肚子笑得疼……”赵祈憋着笑,口中断断续续地道。   崔焕看他这样又是一阵气恼,真的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了,抬手伸着门外让他出去。   “瞧瞧,瞧瞧,这可真是见色忘友,色迷心窍啊!”赵祈又是摇头又是叹息,见得崔焕又想暴起的架势,连忙起身迈步往门外走去。   “我走啦!动作利索些还能赶上林公子庄子里的马球赛,就算赢不了球,蹭他一顿饭总是可以的!”   赵祈口中念叨着,人已是走到了门口去,他回头看看,见得崔焕仍是一副无动与衷的模样,他不由得又摇了摇头。   “崔二,你若是真心喜欢那姑娘,就不该躲在这屋里这般自怨自艾。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先去讨了那姑娘的欢心,最好是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乔博士也拿你没办法……”临走之前,赵祈冲着崔焕喊了一声,然后就迈开大步往外走,一边走,口中还哼着不知哪里学来的小调。   “给老子滚远些!”崔焕冲着赵祈的背影喝了一声,待赵祈走远之后,他却是坐回到案前,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边的书斋里的崔焕正若有所思,屋外小院那头的小花园内,乔晓棠心头却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早上自徐氏院中出来后,她回了怡福堂就和崔老太太坐在屋里说话,一会儿之后,有小丫鬟进门说后面小花园里的樱桃红了,崔老太太一听来了兴致,于是带着她还有一众丫鬟去小花园摘樱桃。   乔晓棠跟着众人在花园内逛了一会,见得不远处的院墙上有个花窗,便有些好奇的朝窗外看了一眼。可不想竟发现窗外是个露天的通道,通道那头还正对着个窗口,她抬眼看去,便见得那窗口站着两个人,居然是崔焕,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虽知崔焕的院子就在这怡福堂隔壁,可哪想到有这么巧的事,她只临时起意看了一眼,竟就看见他了。   “乔姑娘,你快过来看,瞧瞧这樱桃又大又红!”乔晓棠正走神间,就听得流苏喊她。   乔晓棠一时醒过神来,忙迈步走了过来,见得流苏手里捧着的大红樱桃,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今年这樱桃结得可真是好,对了,我记得焕哥儿最喜欢吃这个,多摘点,留着他回来也吃些。”崔老太太站在树下,笑呵呵地吩咐正摘樱桃的丫鬟道。   “老太太,不用留了,直接叫他来吃就行了。刚才我在外面遇见金镗了,说二公子今日没出门,在屋里呢。”紫芬笑着道。   “他今日没出门?这倒是新鲜事!”崔老太太听得脸上露了惊讶之色。   “这么着,我们悄悄过去看一眼,看看焕哥儿不出门躲在屋里在做什么?”崔老太太竟是起了顽心。   流苏与紫芬听得都笑,然后指着一个小丫鬟去朝管家媳妇拿了钥匙来,片刻之后,那小丫鬟就转还回来,拿着钥匙将墙角的一扇小门给打开了。   崔老太太率先出了门,流苏忙也催着乔晓棠跟着一道过去,乔晓棠虽是不大情愿,可想想有老太太一道,那崔焕必是不敢怎么造次,于是也跟着一道迈步出去。   通道不长,不过十来步就走过了,前面果然又有一扇门,崔老太太不叫上前叩门,只走到门一侧的窗户旁,悄悄朝里面看了一眼。看过一眼过后,还招着手,让乔晓棠过来她身边一道看。   没想到这崔老太太竟还有这般顽心,乔晓棠有些哭笑不得,可还是轻着脚步走了过来。到了窗口矮了身子朝内看了一眼,就见得那崔焕正坐着屋内的书案后,用手托着下巴,作苦心冥想之状,好像正为什么事情烦神。   见得自家这一向没心没肺的孙儿,竟露出这般苦恼模样,崔老太太一时间好笑不已,竟是憋不住笑出了声。   “啊,老祖宗,你……你怎么在这?”屋内的崔焕被惊醒了,抬眼看着窗户瞪圆了眼睛,一脸的震惊之色。   “乖孙儿,你躲在书房里做什么呢?”崔老太太笑问道,身侧的乔晓棠双眼看着崔焕,面上也露了点好奇来。   见得乔晓棠也在,崔焕的脸上顿时显现出一抹慌乱之色,一时脑门一热,竟是脱口答道:“我,我在读书呢……” 第18章 你就应他一回吧,瞧他这……   读书?崔老太太听得惊住了,身后跟着的一众丫鬟也都愣了神。这二公子最是不喜读书,平日里听到别人在他跟前提到“读书”两个字都要生恼的,可他刚刚说什么,他在读书?这可不不是天大的新闻吗?   “焕哥儿,你读的什么书啊?”崔老太太不敢相信,隔着窗户又问了一声。   崔焕一听这话,面上越发慌了,忙朝自己的案上看了下,可眼到之处,并没有一本书,只有一堆小刀匕首弹弓之类的零碎。他只好伸手朝胡乱翻了一阵,天可怜见,终于在一堆杂物里摸到了一本书来,他抓起书就朝窗口扬了扬。   “就读的这本!”崔焕笑得一脸的灿然之色,笑完之后才发现老太太还在窗外站着,这才一个激灵又站起身,跑去将后门打开了。   崔焕扶着崔老太太进屋坐了下来,屋外的云大娘听见了动静,忙带着冬儿进来行了礼又说要去沏茶,老太太忙摆手叫别忙,说她只坐一会就走。   “焕哥儿,我可日子没见你读书了,今儿好不容易遇上了,你读一段我听听……”崔老太太坐在椅子看着崔焕笑道。   崔焕一时无奈,只好拿起刚才自杂物堆里翻出的那本书,翻开一页,清了下嗓音念了起来。   “行玄丹之山。有五色之鸟,人面有发。爱有青乌、黄乌、青鸟、黄鸟……”   崔焕念得振振有辞,乔晓棠听得顿时心里一阵好笑,她想忍住笑,可一时哪里忍得住,只好拿起帕子装作咳嗽掩住了嘴。   “什么爱有青乌,听着不通呢……”崔老太太蹙起了眉头,又朝乔晓棠道:“乔丫头,他是念错了吧?”   “是爰有青鴍,许是字太小了,二公子怕是一时没看清楚。”乔晓棠只好忍着笑轻着声音道。崔焕随手抓到的是本《山海经》,这上面本就多生僻之字,他一个厌恶读书之人,可不是难为了他?   崔焕听得这话,脸上浮过一丝窘迫之色,可他悄悄抬眼,见得乔晓棠笑盈盈的似在忍着笑,他一时间心念一动,竟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了,晓棠妹妹说得对,我是眼花了……”崔焕笑嘻嘻的,一副满不在乎的厚脸皮模样。   “眼花吗?那你再往下念,这回可得看清楚了……”崔老太太又道。   崔焕忙点头,接着又扯开嗓门信口胡念一通:“有池,名孟翼之攻页页之池。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金金巨……   “等等……这‘页页之池,金金巨’,这又是个啥?”崔老太太又有疑问了,叫停了崔焕又看着乔晓棠问。   “是颛顼之池,鏖鏊钜罢?”乔晓棠轻着声音忍笑道。   崔老太太听得直摇头,抬手指着崔焕叹道:“唉,焕哥儿,叫你不好生念书,净想着逃学,听听,就这几句话,竟是念错这么些……   崔焕被老太太这一通数落,倒是丝毫不见羞愧之色,他丢下了手里的书,走到老太太跟前,面上笑着道:“老祖宗您就别再埋怨我了,我已是知道从前太糊涂了,如今我一心想好,已打定主意从今往后都要认真读书了……”   “你说的,是真的?”崔老太太分明一脸的不相信。   崔焕听得重重点头,又看一眼乔晓棠,见她低眉敛目不出声,崔焕随即又道:“老祖宗,这般生僻的书,晓棠妹妹都能了如指掌,她可真是个有学问的。要不您就让她教教我,教我识字读书成不成?”   乔晓棠一听这话顿时着了急,当即退后一步,摆着双手道“二公子说笑呢,我不过读过两本书,认得几个字而已,哪里敢教你呢?”   崔老太太听了崔焕的话,却是生了兴致,她转过脸将乔晓棠打量一番,眼睛里一时也亮了起来。   “乔丫头,我看这事能行。你们乔家是书香传家,你父亲是进士出身,你那三叔还是国子监的博士,你这才识不会差到那里去的。今天他既愿意跟你学,乔丫头你就教教他,又不是正儿八经地教学问,就权当解个闷也好。”崔老太太笑着劝道。   “这……”   乔晓棠一听本能就想拒绝,正犹豫着如何婉拒,可那崔焕听得老太太这般说了,一时就欢喜不已,竟是自坐上站起了身,走至乔晓棠跟前躬身一礼。   “晓棠妹妹,不,是先生,先生在上,请受我一拜。”崔焕清朗着声间,说话之时,眉眼飞扬,显得异常的高兴。   “这,你……二公子这可使不得!”乔晓棠一时窘了,忙急着声音道。   见得眼前情形,崔老太太已是大笑开了,屋内一众丫鬟也跟着窃窃低笑。自家这厌恶读书的二公子今日竟改了性子,她们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老祖宗,先生不收我,你替我说句好话呗。”见得乔晓棠不应,崔焕就是不起身,只弯着腰拱着手看着崔老太太道。   “乔丫头,你就应他一回吧,瞧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儿。”崔老太太看得乐不可支,一边笑看着乔晓棠一边替崔焕说话道。   乔晓棠一时无奈,只得轻轻点了点头。崔焕一时惊喜过望,忙了身,又去搬了一张椅子,硬请着乔晓棠在案边坐了下来,自己则毕恭毕敬地站到了一边。   乔晓棠一时哭笑不得,只好问他道:“不知二公子想读什么书?”   “就刚才那本!”崔焕脱口就答,然后又指了指案头的那本《山海经》,乔晓棠听得笑笑,转身拿起书翻了几页,然后笑笑道:“也好,读这本,知晓些上古山川脉理,鸟兽风物及八方之族,倒也有些益处。”   “这样吧,二公子先读着,遇有不识的字或是不解之处,就问一问,我若能答的,就和二公子说一说。若是遇上我不能答的,却就无能为力了……”乔晓棠一边将书递给崔焕一边道。   “若晓棠妹妹也不能答的,那必是如今世上之人都不解的,跳过就是,我也不钻这牛角尖。”崔焕说得眉眼舒展,语气却是十分的笃定。   崔老太太听得这话,又是止不住的笑,一边笑着一边又对身侧陪着的云娘道:“瞧瞧,这还真是当他这妹妹是个正儿八经的先生,敬重着呢……”   “可不吗?二公子这回真的是诚心上进做学问了,我们这些下人看着心里也替老祖宗高兴呢。”云娘也笑了起来。   “也罢,就让他们在这好生读书,云娘你们跟我到外面逛一圈去。”崔老太太竟是站起身来,招呼着众人往外去了。   “老祖宗……”乔晓棠一看着了急,忙朝着崔老太太轻喊了一声。   “流苏,你留在这里,同朱樱小丫头一道伺候着。”崔老太太回过头来又吩咐了一声。   听得流苏会留下来,乔晓棠才略略放了一点心。她站起身,目送着老太太一行人慢慢往前院方向去了。再转身过来时,就发现崔焕正站在她身侧,一双黑亮眸子正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晓棠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心里又有些着恼,于是就走到案边坐了下来,然后清下了嗓音道:“二公子既是真心要读书,便该有个读书的样子。这样好了,你还是先取了笔墨纸砚来吧。”   “还要取笔墨纸砚?”崔焕听得这话吓了一跳,本能地就想出声拒绝,可这里他一抬眼,就发现乔晓棠正看着他,脸上神色也似笑非笑,似是看穿了他根本不是真心想读书的心思。   “哦,好,笔墨纸砚,这记得这屋内就有的。”崔焕忙笑了起来,随后转过身,在身后一排柜子里乱翻了起来。流苏与朱樱两人见了,忙都过来一道帮着找。   “有了!”找了一会儿,崔焕惊喜一声,就见得他手里举着一只大匣子来。只是匣子上积满了灰尘,崔焕这一动作,那灰便腾了起来,呛得他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两声。   “二公子,交给我吧。”流苏忙接过了匣子,拿帕子将上面的灰都拭干净了,然后又放在了书案上打开了。   “徽笔,歙墨,白鹿纸,澄泥砚,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呢。”看着匣子里的笔墨纸砚,乔晓棠发出一惊叹之声。   “可不是吗?这些都是御赐的好东西,只可惜了,都放着生灰了……”流苏一边擦拭着,一边悄着声音对乔晓棠道。   乔晓棠听得笑了起来,崔焕显然也意识到了,他走到到案边,伸手挠了挠头,又老老实实坐在了对面。片刻之后,流苏与朱樱两人已将笔墨都伺候好了,整整齐齐地都摆在了案上。   “二公子,请先将这前两章工整抄一遍好了。”乔晓棠脆软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笔蘸了墨,然后又递向了崔焕。   看着递到眼前的笔,崔焕的脸上露了些苦色,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而后就坐在了案边,还真的一笔一划地抄了起来。   “流苏,我有些渴了,你去给我沏茶来吧。”才写了几个字,崔焕就抬起头吩咐流苏道。   “是,二公子。”流苏忙应了下来又出门去了。   流苏出门后,崔焕抬眼看看乔晓棠,见得低眉垂目并不看他,他笑了笑,手上却是不敢停了,一笔一划地照着那本抄了起来。可才抄了一小会儿,他便觉得胳膊发酸,浑身上下也都不舒服起来。   “那个,晓棠,我能不抄了吗?”崔焕停了笔,看着对面的乔晓棠以商量的口气道。   “二公子适才不是刚拜过先生的么?”听得崔焕又喊起了“晓棠”,乔晓棠看他一眼轻着声音道。   “呃……是先生,乔先生,我能不能不抄了?”崔焕无奈只得改了口,语气也变得恭敬了起来。   乔晓棠听得也不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唇角还含着一丝微笑。   崔焕面上一苦,很是幽怨地又看了眼乔晓棠,见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还是又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接着写。   崔焕一边写着,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蠢,原本想着装出一副立志好学的模样,博取了她的好感,也好借机跟她套些近乎。却想不到,此举竟是一下子被她看穿了,居然让他抄起书来。这一抄还要抄这么些,胳膊都快折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抄完,这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第19章 在我心里,你就是这府里……   “那个,朱樱是吧,你出去看看,流苏她泡个茶怎的要这许久,我这都渴得嗓子冒烟了,劳烦你去催一催她。”过了片刻,崔焕又对着站在乔晓棠身后的朱樱道。   朱樱听得这话,面上露了些迟疑之色,抬眼看看乔晓棠,见她轻轻点了点头,朱樱这才应了下来,迈步出门去寻流苏了。   乔晓棠悄悄抬眼,见着对面的崔焕手里写着字,眉头却是紧蹙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不由得掩嘴偷笑了起来。眼见着他还要抄好些时候,自己在这里干做着未免有些无聊,又见着案头摆着一些精致的小玩意,于是拿过一些放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崔焕写到了一半,胳膊便如同灌了铅一样,再也不想再往下写了,他悄悄抬头,就见得对面的乔晓棠手里正拿着一只袖珍的金色小弓。她眉眼轻敛,唇角微弯着,似是很喜欢的模样。   “这弓虽小,不过是能射箭的,威力还小呢,你信不信?”崔焕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这么小还能射出箭?”乔显姿看着和手里和自己巴掌差不多大小的弓,一时惊讶了起来。   崔焕听得这话,脸上立即露出自得之状,他搁下手里的笔,站起身走到乔晓棠身侧,在案上又找了一回,就找出一个小巧的箭囊来,又从里面取出来几支只有小指般长的金色羽箭来。   “你试一试。”崔焕一边递过羽箭一边笑着道。   从未见过般精致小巧的弓与箭,乔晓棠一时也生了兴致来。她一手拿着了弓,另一手捻了一只羽箭来,又试着拉了拉弓弦。   “对,就是这样,将箭搭在这里,这只手这样拉开……”崔焕也极着耐心的从旁指点着,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示意乔晓棠如何搭箭,又如何发力。   乔晓棠依着崔焕的话,搭好了箭,又轻轻一拉,随着一声轻响,就见那金色的羽箭直直地飞了出去,然后稳稳地扎到了对面的窗栊上。   “果然好威力!”乔晓棠看着窗上还在颤微微闪动的羽箭惊呼了一声。   “那是,为着这套小玩意,我不知花了多少功夫……”见了乔晓棠惊艳的表情,崔焕面上露了自豪之色。   “怎么,这弓箭是你自己做的?”乔晓棠惊讶着声音,一边问一边抬头朝崔焕看看,这一看却是脸色一变,一时浑身都不敢动弹了。自己还在椅子上好好地坐着,可崔焕站在她的椅后,弯了腰,双臂伸长着,竟是将她圈在了怀里。更要命的是,自己拿着弓着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他握在了手里。   “是啊,我自己做的。”崔焕骄傲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乔晓棠,见她一脸惊愕的神色,他也愣了下,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教她搭弓之时,竟是伸手过来手把手地教她了。刚才两人兴致全在那弓箭上,一时都没发觉有何不妥,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皆都生了些紧张与尴尬来。   乔晓棠涨红了脸,慌忙将手抽了出来。崔焕也生过一阵窘迫感,也将手收了回去,松手的那一霎间,却是感觉到了她手上细腻柔皙的触感,一时心头竟是轻颤了下。   “我……我不是有意的……”崔焕急切着声音,想要为自己解释一二,一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放到了身后去。   “你……你的书都抄好了吗?”乔晓棠面上也是好一阵尴尬,只好转了话题问了一声。她心里十分的懊恼,恼自己一时新奇那么个小玩意,竟没注意叫他靠得那么近,还让他握了自己的手。   “没,还没好,我这就抄去……”崔焕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听得乔晓棠问起这个,慌忙摇了摇头,然后迈步就走,待坐到对面,一把拿起笔又埋头写了起来。   乔晓棠坐在对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得崔焕写得一脸认真的神色,她心里不禁暗道,不知道这位传闻中最是厌恶读书的崔世子,写的一手字是什么模样的?会不会随意扒拉如同一团乱草一般?   乔晓棠越想越是好奇,于是自椅上起了身,轻着脚步走到崔焕身侧,想要悄悄看看崔焕写的如何。   乔晓棠走过来时脚步很轻,崔焕虽是没抬头,却是感觉到她过来了,因为身侧传来的阵阵幽香之息,这气息令他没来由地就紧张了起来。   乔晓棠不知崔焕心里的这般感受,她低头朝崔焕正在写着的纸上看了一眼,这一看却是有些惊讶了。崔焕的字,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不堪,反而有些秀雅洒脱的意味,虽久时不练笔下显得稍有些虚浮,不过能看得出来,他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   乔晓棠正看着出神,可不想崔焕此刻却是如坐针毡,他心头一阵慌乱,手上的笔便不停使唤起来,一笔笔的竟是颤抖了起来,写出的字也变了形。乔显姿看着他正写的笔,一时间不由得有些纳闷起来,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间就不会写了一样。   “你的手怎么好像在发抖?”乔晓棠好奇地问了一声。   崔焕听得这话,手上一顿,脸上也是好一阵尴尬,他哪里肯承认是因为她站在息身边,他心里紧张,因此手上都发起了抖。   “这不是写得久了,手都酸了吗?”崔焕将手中的笔搁了下来,看着乔晓棠笑着道。   乔晓棠没有说话,她伸手将崔焕写的一页纸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看了起来。见得乔晓棠看得认真,崔焕的脸上又露了些忐忑来,生怕她一时不满意又叫他重新抄一份。   “二公子,刚才那书上的字,是你故意念错的吧?”乔晓棠看着崔焕慢着声音笑盈盈地问。   “不,是真的认不得……”崔焕连忙摇头。   乔显姿哪里肯信崔焕的话,只瞥了他一眼,然后轻笑着将手中的纸重新放在了他的眼前。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字写得还算入眼,因此断定我读过不少书对吧。我实话告诉你吧,这字还是小时候练的,是祖父每天写着根棍子站在案边盯着我,硬逼我练的!”崔焕反应了过来,忙朝她解释着道。   练字还要拿棍子盯?乔晓棠听得一时惊愕住了。   “祖父满心期望我能读书成材,一门心思逼着我读书,先开始年纪小时,我怕祖父真的拿大棍子打我,因此我还能听一些,后来大了,知道祖父只是吓唬我,于是就想尽设法地逃学,后来祖父拿我也没了辙,只得由着我了……”崔焕接着又道。   “你就这般不喜读书?”乔晓棠有些惊讶地问。   “岂止是不喜,是避之不及,深恶痛绝。”崔焕强调了一句,说完又看了一眼乔晓棠,一时面上却又露了点后悔之色,心里也很是懊悔,一个不注意,竟将自己的心里话都告诉给她了。   “你既是这般不喜读书,那为何刚才在老祖宗跟前说,你从此要立志读书上进呢?”乔晓棠轻软着声音,看着崔焕笑吟吟地问道。   崔焕听了,面上又露了些不自然,过了片刻却是慢着声音道:“我哄老太太开心还不行吗?”   乔晓棠听得一时没了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朝他笑笑道:“二公子你自己先写着吧,我出门去走走,等你写好了,我过来拿给老太太看,她必是会很开心的。”   乔晓棠说完之后,还真的迈步往门口走去,崔焕见她要走,一时就有些着急了,忙丢了笔站起身来。   “晓棠,你等一等。”崔焕喊道。   乔晓棠听得声音顿了住脚步,又转过身来看着崔焕。崔焕站在案边,见她朝他看来,面上突然生了些拘谨之色,犹豫了片刻才像是豁出去地道:“你心里,是不是也觉得,我如今这般不读书不上进很是不好?”   听得这话,乔晓棠一时又愣住了。在她心里,她与崔焕不过是在城外误打误撞见过一面,这次来崔府再次遇上,他对她表现得过分的热情本就令她有些困惑,这会儿竟是与她说起这样的话,可不叫她心里越发诧异?   “二公子说哪里话?我又不是府里的人,只是得老太太垂怜留府上做几天客而已,哪里有资格对二公子有所置喙?”乔晓棠客气着声音,说完之后,对着崔焕福身一礼,然后转过身,快着脚步就走出了门。   “你如今虽不是这府里的人,可在我心里,你就是这府里的人了……”崔焕一时急了,看着她的背影脱口而出。   乔晓棠才迈过了门槛,听得崔焕竟是说出这样一句,心里越发觉得他不像话了,心道三叔说得没错,这崔家二公子,果然是个轻浮的人,她与他又不是相熟的,他竟是说出这样莫名其妙会令人误会的话来。   乔晓棠越想越是有些气恼了,心里犯着嘀咕,面颊也不知不觉的红了一点。她只顾低头疾走,不想迎面碰到了正捧着茶盘走过来的流苏与朱樱。   “乔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流苏看着乔晓棠红着脸急步走来,不由得有些惊讶地出声问道。   乔晓棠听得流苏的声音,这才蓦然清醒过来,忙抬起头笑笑道:“流苏姐姐,我没什么,只觉得屋内有些闷,于是出门来走走。”   流苏听得点点头,也不多问,只说让乔晓棠稍等她一会儿,她将茶水送进去就来陪着一道走走。乔晓棠点点头应下,流苏便快着脚步走进了书房。   流苏进了门,抬眼一看,却是又吓了一跳,自家二公子站在屋子当中,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门口处,脸上神色也是呆呆的。 第20章 他心里能不恼吗?   流苏一时没敢开口,她循着崔焕的目光朝门口看了一眼,又想想乔晓棠刚才红着脸疾步出门的模样,猜也猜得出来,自家这二公子定是说了什么唐突的话,让乔家姑娘生了羞恼了。   “流苏,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也没个脚步声,倒吓了我一跳。”片刻后,崔焕回过神来,见得流苏站到跟前,忍不住出声埋怨道。   流苏不敢辩白,只递过手中的茶盘道:“二公子,茶沏好了。”   茶来了崔焕却是没了喝的兴致,只抬手让示意她放到一旁案上去。   流苏也不多话,放好了茶又施一礼正待退出门去,崔焕却是叫住了她。   “流苏,我有话问你,”崔焕走近两步,顿了下才道:“乔姑娘她……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去?”   “说过了,说是明儿一早就回乔家去了。”流苏回道。   “明儿一早就走?老祖宗没有留一留她吗?”崔焕一听就着急了。   “二公子,老祖宗也不舍得她走,可老祖宗又说了,乔姑娘是亲戚,没有一直留着不让走的道理。”流苏笑笑道。   崔焕听得没再说话,面上神色也变得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流苏也不多言,只躬身一礼后退了出去。   之后,乔晓棠随着流苏一道去见了正在前院赏花的崔老太太。崔老太太便问她焕哥儿书读的得如何,乔晓棠答说颇为认真,崔太太只笑着摇头说不相信,而后一行人便慢慢逛回了怡福堂。   午膳的时候,崔焕没有过来,这倒不稀奇,只是崔绫也没有来,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了。过了一会儿就有小丫鬟进来,说大小姐身上有些不舒服,今日就不来老太太这里用膳了。崔老太太也不多问,只叫人捡了两样菜让那小丫鬟带回去给崔绫。   崔绫没有来倒不是身上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了。流苏已是依着崔焕的吩咐,抽了空子去了一趟郑氏的房里,将昨日崔绫院里的小丫鬟翠儿先是诳她走开,又故意给乔姑娘带错路一事说了。郑氏听得很是恼火,派人那翠儿叫了过来,一连赏了好几个大耳刮子。翠儿不敢分辩,只捂着脸哭哭啼啼地出了门。崔绫听说之后,顾不得去崔老太太那里用膳,就急匆匆地赶到了郑氏的房中。   “娘,你犯得着动这么大的气吗?”崔绫进门就对着郑氏道。   郑氏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坐到椅子看着女儿气嘟嘟地道:“绫儿,你糊涂,你明知道老祖宗心里在意那乔家姑娘,你怎的这般不知趣,偏要与她过不去,这下好了,流苏跑来和我告状,老太太这回心里定是不痛快了?”   崔绫一听就嘟起了嘴,走至郑氏身侧道:“娘,老祖宗留她下来,还不是见她生得狐媚想说给我二哥?我就让翠儿带她去了熙园一趟,二哥平日里不是最不喜欢有人闯到熹园吗?我心想着让二哥见她头一回就生厌,以后老祖宗再怎么撮合不也就没有办法了嘛。”   “你倒是费了一番心思,可结果怎么样?我昨日在怡福堂都看见了,你二哥与那乔家女当着众人可就眉来眼去的,还真是感谢你这个月老呢!”郑氏一边说着,一边白了自家女儿一眼。   “我哪里知道,二哥他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啊。唉,从前有个徐柔则已叫人看着膈应,这下好了,又来一个,都挤破脑袋想嫁到我们来……”   “那又什么办法,你二哥总归要娶亲的!”郑氏没好气道。   “娘,你也说过了,等二哥娶了亲,这府里管家的权定是要交出去的。老祖宗这般偏心,什么好处都只想着他们大房,到时候少夫人进了门,娘就不能管家了,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呀?”崔绫继续嘟囔着道。   郑氏听得脸色顿时也有些发沉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以后别和那乔晓棠过不去了。”   “为什么?”崔绫一脸不服气地道。   “你糊涂,你也不想一想,这乔晓棠和徐柔则比起来,她们哪一个好相与些?”郑氏喝道。   崔绫一听这话,顿时没了声音,在她心里,徐柔则就是个绵里针笑面虎,加上又出身长兴侯府,宫里还有个做贵妃的姐姐做靠山。她一旦进了崔府做了世子夫人,这侯府上下还有她娘什么事儿?可乔晓棠不一样,看她模样就是个怯懦性子,家世又不算显赫,即使真嫁了进来,诸事那还不是由着她娘随意拿捏?   “娘,我知道了。”崔绫前后想了一圈,终于明白过来,对着郑氏点头道。   “你也不必日日担忧这事,只要她徐柔则不进我们家的门,旁人任是谁,也休想自我手上夺走一丝一毫的。”郑氏随即又安慰自己女儿道。   崔绫还想说些什么,可这时见得外面已经有一众管家媳妇等着进来向郑氏回话,想想便起身离开了。   ……   次日一大早,乔晓棠早早地就起了身,朱樱已是忙着在一旁收拾了起来。崔老太太知道她一早要走,已叫人备些好些礼物出来,各色的布匹、吃食、小玩意,还有好几样价值不菲的金银玉器,乔晓棠哪里肯要,只将吃食及小玩意收了,其余的皆都婉言谢绝了。崔老太太倒也没有勉强她,只说以后想她了,还要派人接她过来府上住上几日,乔晓棠一一应了下来。   早膳过后,外面有婆子进来说马车都备好了。乔晓棠便与崔老太太行礼作别,崔老太太有些不舍,口中仔细叮嘱了一番,然后才算流苏领着人送她出门去。   怡福堂外,崔绮、徐柔则都赶来相送,崔绫、崔绾姐妹二人也过来了。正话别间,崔绾却是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道:“怪了,二哥怎么不来送送乔姐姐?”   乔晓棠听得这话,一时脸上都露了些尴尬来。崔绮忙打岔道:“二哥嘛,定是与人约好一早就出门去了。”   “乔妹妹勿多心,表哥今日出门定是急了些,一时没想起乔妹妹今日要回去的事。”徐柔则忙牵着乔晓棠的手安慰道。   “徐姐姐,晓棠怎敢劳二公子相送?”乔晓棠笑了起来。   一旁崔绫见得徐柔则一直与乔晓棠手拉着手,一副依依惜别的模样,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然后就开口了。   “二哥怕是昨天就已和乔家妹妹道过别了吧,我听说二哥还拜乔妹妹做了先生,读了好半天的书呢。”   崔绫这话一出来,徐柔则脸上的温婉笑意一时就僵了下,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表哥自来这样,兴致一来,就爱别出心裁,记得我小时候头一回来府上时,他还教我用弹弓打鸟,想想那些小鸟多可怜啊,表哥也真狠得下心来。”徐柔则笑着,一脸的心疼惋惜之色。   乔晓棠听了也笑笑,几人一边往门外走着,一路上又不时说笑,待出了内院的大门,徐柔则和崔绮姐妹都停下来脚步,与乔晓棠一一拜别之后,乔晓棠上了轿子,有婆子领着小厮们过来,出内院往侯府大门去了。   马车早早候在了门外,乔晓棠与朱樱上了前面的一辆马车,后面还有一辆,是两个婆子并一个年轻些的媳妇子坐的,说是老太太特地交待了,让他们一路护送乔姑娘回乔家去。   眼见离得侯府越来越远,这两天一直拘着的朱樱脸上露了些笑意,话也多了起来。   “姑娘,那二公子之前不是一直对姑娘好着吗?怎么自昨天学认字之后,就没再露面了,姑娘走了他也没来送一下?”朱樱说得一脸疑惑之色。   “许是记恨了我呗……”乔晓棠听得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姑娘这样的,哪里会叫人记恨?”朱樱也笑了起来。   “昨日我让他写了那么几大页的字,他心里能不恼吗?”乔晓棠手靠在车内小案几上,伸手托着着下巴,说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   朱樱听得这话,想想昨日崔焕一边写字一边苦大仇深的模样,一时也觉得有些好笑了。   马车不紧不快地赶着路,主仆二人不时闲话几句,不多时车上就有些颠簸不似适才那般平稳,想是出了大街往官道上来了。又行了一会儿,便听得外面车夫吆喝了一声,然后车速突然慢了下来。   朱樱好奇地掀了车帘朝外看了一眼,然后飞快放下帘子将头缩了回来,脸上也是意外之极的神情。   “怎么了?”乔晓棠问道。   “姑娘,你瞧瞧外面就知道了……”朱樱指着指窗外道。   乔晓棠一时也有些惊讶,于是拉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就愣了神,马路当中立着一人一马,身后还跟着四个人,都是骑着马的。当先马上那人,一身绛红色箭袖袍,身姿挺秀,面容隽秀眉眼飞扬,不是那崔焕还是哪个? 第21章 他心里不舍,想要送一送……   “原来真的是晓棠,正是巧了!我今儿一早与人约了前去狩猎,半路上看着这马车有些眼熟,这才想起今日你要回家去。”见得乔晓棠朝他看过来,马上的崔焕露了笑脸,一边说着话,一边勒紧了缰绳,坐下的马儿原地打个转,又发出了几声低哮声。   听得崔焕的声音,后面马车上的婆子与媳妇都下车来朝他行礼。乔晓棠也欲下车来,崔焕却是摆摆手道:“你别下车了,我此去刚好顺路,就送你一程好了!”   崔焕说完之后,就吩咐车夫继续赶路,自己则跟随在马车一侧,身后银锤金铛四人也跟在了车后。   “二公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狩猎?”乔晓棠拉起车上的窗帘,探出头来与崔焕说话道。   “呃,去……银锤,那山叫什么来着?”崔焕一时顿了下,忙转头问身后的银锤道。   “叫,叫……对了,叫大青山!”银锤支吾着下,随即眉头一扬想了起来。   “嗯,就是要到大青山去。”崔焕转过脸来看着乔晓棠,面上含笑道。   “那山上都有什么可以猎得?”乔晓棠听得生了些兴致来。   “什么都有,虎啊,鹿啊、狍子,狐狸,狼什么的,多得去了!”崔焕扬着声音回道。   崔焕说完之后,瞥一眼乔晓棠,见她脸上露了一丝向往之色,他忍不住又开口道:“晓棠,你喜欢什么?告诉我一声,任是什么我都替你猎一只活的来,再叫人给你送去养着!”   崔焕说得一脸的笃定之色,乔晓棠听了这话,面上露了些欢喜来,略思索了下,然后一脸期待地问:“真的什么都有吗?”   “有,你想要什么就说吧。”见得乔晓棠起了兴致,崔焕顿时眉飞色舞,他心道那大青山上虽是什么都没有,可是只是要她想的,他可以去别处寻来,再不济花大价钱跟人买了给她送去也行啊。   “象,大象有没有?”乔晓棠笑吟吟地问道。   大象?崔焕听得一时惊骇到了,几乎都坐不稳身子,身后那四个小厮听得这话,一个个都想放声大笑可着实又不敢,只得死死忍着。心里都道自家主子这回牛皮吹得大些,偏又遇上乔姑娘这般有趣的人,立时就让他漏了形。   “你……你一个姑娘家,养什么大象?养一只小兔或是小鹿什么的才合适吧。”崔焕脸上讪讪的,只笑着道。   乔晓棠见他这样,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崔焕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知她是故意与他说笑,一时间心情大为愉悦,眼角眉稍都带了笑意来。见得崔焕不时朝她看来,乔晓棠觉得有些窘迫,忙坐直了身子又将车帘放了下来。   车马又行了好一段路,眼看着就要到梧桐巷子了,可崔焕一行人仍是紧紧跟随着,一丝要离开的架势都没有,乔晓棠有些意外,于是重新打开车帘对着外面道:“二公子,前面那巷子就是我三叔家了,你……你要进去见见我三叔吗?”   听得乔晓棠提起她三叔,崔焕顿时脸色一变,忙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   “原来这么快就到了啊……那个,今日与人约好了时间,就不进去叨扰了,以后空了再来吧。”崔焕面带微笑答道。   “也好,二公子,告辞了!”乔晓棠朝他笑笑,而后又拉下了车帘。   顷刻间,车夫扬鞭,马车飞驰而去,只余崔焕五人五马停在了巷口处。   “走吧!”崔焕打马调了头。   “二公子,刚才你怎么不进去?乔博士这会儿该是在国子监上课,不会在家里的。”银锤声音弱弱地提醒道。   崔焕听得这话,一时也反应了过来,他回头看了看巷内,脸上皆是懊恼惋惜之色。他今日哪里是要出门狩猎?不过是听说她要回去了,他心里不舍,想要送一送,又恐别人瞧出他的心思笑话他,因此早早来这必经之路上等着她的马车。可送到了又怎么样?他又不敢进乔家的门。就算进了乔家的门又怎么样?他又不能直接拐了她就跑。   崔焕思来想去还是无计可施,长吁短叹了一番过后,只得耷拉着脑袋挥了下手,示意四人和他一道往回去了。   ……   马车在乔家门前停了下来,门口小厮见了忙进去通报,不过一会儿功夫,乔三婶便就迎了出来。崔府婆子们扶了乔晓棠下车,又上前见与乔三婶见礼之后作别回了侯府。   “晓棠,幸好你这一早就回来,不然我要叫人赶车去接你了。你三叔这两日可是将我埋怨得紧。”乔三婶挽着乔晓棠的胳膊,一道往屋里去一边笑道。   “三叔为何埋怨三婶?”乔晓棠有些好奇的问。   “他听说崔家老祖宗留了你,一时就着了急,就说怕你在府上住着,若是遇上崔家二公子就麻烦大了,一直怪我没心没肺,将你一个人丢在侯府只顾自己回家来了……”乔三婶一脸苦笑着道。   乔晓棠暗暗伸了下舌头,心想三叔若是知晓,自己与崔家那二公子在上个月就遇上过了,会不会更是要生恼了?   “对了晓棠,你这两日可与那崔二公子见面了?他还是那样另眼看你吗?”进屋之后,乔三婶压低了声音问。   “嗯,一块吃了顿饭,还,还见了几回……”乔晓棠有些心虚地道,抬头见乔三婶一副惊讶的模样,忙又道:“身边都有人在场的,朱樱也一直我在身边,他……他并没什么逾礼之行。”   乔晓棠没敢提昨日书房里,就在与崔焕二人单独在一处,还鬼使神差让崔焕手把手教她射箭的事,她心知若是说出来了,定是会吓到三婶的。   “那就好。”果然,乔三婶伸下抚下了胸口,一脸的庆幸之色。   “对了,你与崔二公子见面的事,千万不要让你三叔知晓了,你可得记住了?”过了片刻,乔三婶又嘱咐乔晓棠道。   乔晓棠赶紧点头应下,想想又问道:“三婶,三叔为什么这般不喜崔家二公子,好像还有些厌恶一般?”   乔三婶听得这话,蹙起眉头轻叹一声,将崔焕大闹国子监,对乔三叔出言不逊将他气得吐血,而后崔焕又赌气不去国子监就此辍学一事说了一遍。   原来崔焕与三叔之间还有这般恩怨,怪不得崔焕在听说自己是乔家人时,他表现得那般惊讶,而后又很是懊恼的模样。明白过来的乔晓棠不由得生出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三婶,三叔都气吐血了,那他,他身体没什么事吧。”乔晓棠想想还是有些担忧。   “我听说后专门请了大夫给他看了,大夫说是气极攻心所致,没有什么大碍。当时我也埋怨你三叔太过较真,本来他们这些勋贵世家的子弟,入国子监上学,大多是为贴些金说出去面子上好听,能刻苦读书的能有几人?何必与他置多么大的气伤了自己的身体?可你三叔说了,他见那崔二公子天姿聪颖,只是心思没用到正道上,欲要苦心点醒他一番,哪晓得竟闹得这般场面来?”乔三婶摇摇头道。   原来是这样,乔晓棠听得也轻轻叹息一声。三叔说得没错,那崔焕的确是有天姿的,他那一手字写得颇好,在书房内看到他做的那张袖珍小弓,她也真是从未见过那般精巧的东西。可能是他自小散漫惯了,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因此最拍拘着读书。三叔的苦心教导,听在他耳内,必是生了抵触之心,一时冲动才做出那般目无尊长的事情来。   “晓棠,你这回来也就好了,日后我再不敢再让你去侯府了。你这样内秀的女孩儿,我和你三叔定是要替你物色一个肯上进有前途的儒雅夫君,可不能招惹崔二公子那样的。”乔三婶说着又笑了起来。   “三婶……”乔晓棠听得一时有些羞了,忙嗔怪地喊了一声,然后红着脸就说要回房去了。   乔三婶见她这样又是一阵忍不住地笑,而后便叮嘱她早些回去歇着去。   乔晓棠回印月小居的路上,正好经过堂哥乔九思的书房。书房的窗开着,乔九思正坐在窗边看书,一副很是专注的模样。乔晓棠踮着脚悄悄走了过去,准备在窗外吓他一下。   “怎么,这么快就回家啦?”不料乔九思已是发现了她,缓着声音就问了一声。   “九思哥,你读书不专心!”乔晓棠趴在窗边笑了起来。 第22章 我们是来看美人的,眉里……   你去到那侯门大宅里过了两天,感觉如何?”乔九思抬起头笑着问乔晓棠道。这些日子相处,乔晓棠已是发现了,乔九思只是在外人跟前一副斯文内敛的模样,实则私下还和小的时候一样,是个风趣的人,待她也极是亲厚。   “不好玩,没有家里自在。”乔晓棠摇摇头道。   乔九思听得笑了起来,笑过又摇头道:“就知道你捱不住,过不了两天就要回家来,如今你只是生得一张娴静的面孔,实际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玩的。”   乔晓棠听得这话笑了起来,顿了片刻想起一事来,于是问乔九思道:“对了九思哥,我想问问你,你知道大青山在什么地方吗?”   “大青山?好似是在南城外,离城内不过二十里,山上有个上真观的,对了,你进中都城的时候,应该打那山脚下过的。”乔九思道。   不过二十里,打那山脚下进城?乔晓棠听得愣了下,刚才崔焕明明说要去大青山狩猎,路上碰巧遇上了,顺道送她一程的。这梧桐巷子与大青山分明是南辕北辙,这怎么能叫顺道?还是说,他根本不是要去狩猎,是故意在她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的,就是想送一送她吗?   “你打听大青山做什么?”乔九思有些疑惑了。   “哦,没什么,我听人说那山上有好些珍禽野兽,是个狩猎的好去处。”乔晓棠忙回道。   “这是谁告诉你的?这人定是个棒槌,那大青山能有什么珍禽野兽?最多不过几只野猪、黄鼠狼的……”乔九思笑了起来。   棒槌?那说大话的崔焕,倒有些棒槌的意思,乔晓棠想想也笑了起来。   “晓棠,你是不是忍不住想要出去玩了?可你一个女孩儿家,怎的会想到大青山这种地方?”乔九思又追问了起来,断定乔晓棠打听大青山就是为了想出门玩的。   “我路上听到的,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乔晓棠忙摇头,然后离了窗边,准备回房去了。   “过几天就是花朝节了,你再耐心等等。爹给我布置了一篇经义,待我用心作好了,他看得高兴,定是会同意我带你去花朝会上玩一回。”身后,乔九思扬着嗓子喊着道。   “好啊,你可得一定要作好了文章。”乔晓棠转过身,朝乔九思绽了一个笑脸。   回房之后,乔晓棠坐在窗前的一张小榻上歇息,朱樱则在屋里收拾着自崔府带回来的几个包袱,一样样地拿出来摆在了案上。乔晓棠见了便让她将自崔府带回来的东西给三婶拿一些过去,朱樱忙应了下来。   “姑娘,这只小匣子还真是漂亮,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朱樱突然发出一声赞叹,然后朝乔晓棠递过来一只掐丝珐琅的蓝色小方盒。   乔晓棠一眼见得那盒子也是格外的精致,拿到手里打开了,这才发现盒子里放着,是只金色的袖珍小弓,还配有一个箭囊,囊内有几支小指般长短的羽箭,与在崔焕书房见到的那套一模一样。   “姑娘,这东西瞧着好精巧啊!”朱樱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一脸的稀奇之色。   “朱樱,这匣子是谁给你的?”乔晓棠忙问道。   “当时这一堆东西都是流苏姐姐送进来的,说是老祖宗让姑娘带回去玩的。”朱樱指着案上说得一脸的疑惑之色。   “姑娘,是这东西是什么不妥吗?”流苏想想又问。   “不,我是见了喜欢,顺便问一声。”乔晓棠忙摇摇头,心里大致也明白过来了,必是崔焕见她喜欢这套小弓箭,于是交给流苏让她悄悄放在一堆礼物里了。   乔晓棠一边摩挲着手里的精致小弓,一边想着自打她入了崔府,崔焕对待她较之旁人都要亲近的种种行为。心里着实觉得有些意外和不解,再想想便有点好笑了。   “三叔不喜的人,我自是不能交的。还好,如今人都回来了,三婶也说以后都不让我去崔家,今后都不会再见面,也就不用烦恼了……”乔晓棠心里暗自嘀咕着,把玩着手中的小弓,越发觉得爱不释手,还最终还是收进了那小方盒里,又让朱樱将盒子放了起来。   可令乔晓棠没想到的是,过了两天,乔家门外竟是发生了很是奇怪的事情。老管家一大早就进来寻了乔三叔夫妇,说是大清早上发现门外有几个看起来不三不四的人,形迹很是可疑,在门口不时张望着,见得有人来就装作没事人一样散开去,可过一会儿便又聚到门口来了,一直看向门内,还不时议论几句。   “你可听道他们都议论些什么?”乔三叔正用过了早膳出门去国子监,听得这话就问道。   “老爷,都是小声嘀咕着,一时听不太真切,好像是我们家有什么宝贝珠子什么的……”老管家抓了抓脑袋一脸的为难之色。   乔三叔听到这里愣了下,与乔三婶对视一眼,然后才道:“许是些浪荡子吃饱饭没事干瞎晃悠,或是认错了门,我们家里只有藏书,从没有什么宝贝珠子的。”   “老吴头,你交待吴小四一声,将大门看好了,不得叫外人进来。”乔三叔想想还是嘱咐了老管家一声。   老管家诺诺应下,乔三叔回过头又对乔九思道:“九思,你不要光顾着在屋内读书,放警醒些,不能让外人进来惊了你母亲和你妹妹。”   乔九思忙答应了下来,乔三叔这才放心出了门,坐上轿子往国子监方向去了。   这一日乔三婶也有些紧张,让乔晓棠去了她房里,又叫身边的婆子不时打听外面的动静。婆子出去几趟,回来都说,门口没什么人,也并没有什么异常,乔三婶这才松了口气,想来真如乔三叔所说的,不过是一些闲逛的认错门罢了。乔三叔晚上回来还过问了此事,听说没什么之后才不放心上了。   又过了一夜,乔三叔仍旧清早就出了门。昨日的事是一场虚惊,乔家人自然也就放松了警惕。老管家交待吴小四看好门,自己则出门采买去了。   可到了半上午的时候,乔家门外居然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人,都是些男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足足有好几十子号子人,一个个的在乔家门外逗留,还朝门内张望着,口中还小声议论着什么。   吴小四一见情势不大对劲,忙叫院内的婆子将大门关起来,自己则搬了张长凳横在了门口,抱着双臂坐在凳子上,一脸戒备不让那些人靠近。可一会儿之后,人竟是越来越多,还有些人故意推搡着走上台阶。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何堵在我家门口?”吴小四站起身冲着人群喝了一声。   “我们是来看美人的,眉里藏珠的美人!”有人高喊了一声。   这一喊之下,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这些人不再小心遮掩,一个个都扯开嗓子大喊了起来。   “对对,我们就是来看美人的,小哥儿你快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们大老远赶了来,是为一睹府上美人的风采,可不能叫我等白跑一趟!”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哪里有什么珠子美人的,你们都快走开,走开!”吴小四气恼了起来,挥着手大喝着想叫众人都散了去。   可众人哪里能听他的,不仅没有散开,反而朝前又涌了一些。那些人拥挤推搡着,口中唤着开门的声音还越来越大了。   外面生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乔三婶及乔晓棠自也听见了,慌忙自出了房门往前院方向走来。   “娘,妹妹,你们不可露面,待我出去看看何人在此闹事。”乔九思也自书房赶了出来,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门口去。 第23章 你们四个,都跟我走!……   “思儿,你小心点!”乔三婶叮嘱了乔九思一声,想想还是不放心,过头叮嘱让乔晓棠留在后院,自己则领着两个婆子跟在乔九思身后。   乔晓棠哪里待得住,待乔三婶走远了些,带着朱樱也往前院去了。   眼见得自家少主人出来了,守在大门后的两个婆子顿时松了一口气。乔九思快步走了过去,又吩咐她们将大门打开。   待大门被缓缓打开时,乔九思朝门外看了一眼,这一看不由得被惊到了,门外竟是挤满人,本来还算宽阔的门前空地上,如今乌压压的人头攒动,夹杂着吵闹喧嚣之声,叫人一见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见得门被打开了,外面那些人越发兴奋了起来。   “开门啦,是让我们见美人了吗?”有人喊了起来。   “可你个小公子出来顶什么用,快叫藏珠美人出来!”   “对对,叫藏珠美人出来!”   那些人喊叫着,不时大笑起哄,乔九思听得脸色都黑了,迈步出去,站至门外台阶上喝问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何跑到我家门口生事?就不怕我去报兵马司,将你们都绳之以法吗?”   听得要报兵马司,那些人面上露了些惊惧之色,脚步也稍稍后退了些,分明是要有所收敛了。   “哈哈哈,你尽管去报,本大爷昨晚上刚和兵马司的知事一块喝酒来着!你去报了兵马司,我们也正好一道再叙叙话。”人群之中,一个身着褐衫的黄脸汉子嘎嘎笑着道。   一听了这话,其余人胆子又被壮了起来,又开始往前挤过去。乔九思与吴小四忙张开双臂阻拦。可这两个哪里拦得住,眼看着就要被挤得摔到了。乔九思脸上露了一丝慌乱,忙冲着身后的婆子喊:“快,快将门关起来!别让这帮子浑人闯到家里去!”   婆子早已都慌了神,听得乔九思发话,一时也顾不了自家少主人了,只慌得将大门关上又栓了起来。眼见着大门又被关上,门外人群越发骚动,一个个扯着嗓子让乔九思再把门打开。乔九思气极,伸手推了一把挤到他跟前的褐衣黄脸汉子,那汉子一连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倒也不生恼,还看着乔九思嘿嘿笑了起来。   “嘿嘿,你是那小美人的哥哥吧,你推我我也不生气,只要叫我你妹妹一面,你打我一顿都成。”   那汉子说得一脸的猥琐之状,乔九思顿时气不可遏,心里真想要冲上前去,可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能对付得了这帮子地痞流氓?只得咬牙地忍下,而后直直地站到门口一声不吭,有胆敢上前他便毫不留情地伸手推出去。   那些人见了乔九思这样,倒也不再轻举妄动,不过也不退去,只是七嘴八舌的,都是劝说乔九思开门,只要让屋内的美人出来一见,他们自然退去。   门外的吵嚷之声传到了门内,乔晓棠自然听见了这些声音,又听到他们时不时提到什么“藏珠美人”,不由得震惊不已,她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定是和自己有关,这“藏珠”二字,她最近好像在哪里也听到过。   “姑娘,前几天在侯府时,我听徐家小姐就说过姑娘眉上的痣是‘眉间藏珠’,外面这些人口中叫唤的‘藏珠美人’,指的不会是姑娘吧?”朱樱凑到乔晓棠身边小声问着,她声音有点发抖,脸上也是一阵发白。   听得朱樱这一提醒,乔晓棠顿时一个激灵想了起来。当日,徐柔则与她见她第一眼,便盯着她的眉毛很是专注地看着,后来她说的是,“妹妹这颗痣生得极好,我看相书上说了,这痣叫做‘眉间藏珠’,又叫‘喜鹊登枝’,最是个大富贵的吉兆”。   难道说,这些人都徐柔则找来的吗?不,不可能,徐柔则一个侯府小姐,哪里能认得这样的泼皮无赖?再说了,看她言谈举止,也绝无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是除了徐柔则,那还有谁?   “姑娘,我猜定是那崔大小姐做的,当时徐家表小姐说这话的时候,她可也在的。还有,头一回见面,她就指使人支走流苏姐姐,然后故意带错路想要害姑娘,我看除了崔大小姐没有旁人了!”朱樱很是气愤地道。   是崔绫吗?可崔绫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看她不顺眼吗?再说了,她可是也个深闺小姐,弱质女流,怎么会有办法和门路指使得动这帮子人?乔晓棠想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这两人,那还会有谁呢,她才来这中都城不过半个多月,除了去了一趟崔府外,那里都没去,也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招惹这样的事儿,给三叔一家添这样大的乱子来?   “这可怎么办?要是乔五哥还在这里就好了。”朱樱又小着声音道。   乔晓棠听得也叹息了一声,乔五哥只留了两天就急着赶回秀州去了,这时候想到他也是无济于事啊。   “晓棠,你怎么跑出来了?”站在院内乔三婶发现了廊下的乔晓棠,忙朝她喊道。   “你别怕,让九思在外面先抵挡一会儿,我已叫人自后门出去找你三叔去了,等你三叔回来就好了!”乔三婶见她脸上有担忧之色,忙又走过来宽慰她道。   乔晓棠听得点了点头,心里面却仍然是七上八下地担着心。   ……   乔家这边正乱成一团,可此时离乔家不过二里地的会仙酒楼之内,却是一派热闹祥和之状。楼上雅间之内,坐着三个年轻人,上首当中着一身银红素面锦袍的的,正是崔焕。他右手边坐着赵祈,另外一个着月白衫的名唤邱彦,也是他们平日里常玩在一处的好友。   崔焕这两日总觉得有些烦闷,做什么都觉得提不起劲来,还是赵祈硬拽了他出来会仙楼,又约了另外两人作陪的。只是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还有一人却是迟迟未到。   “说好了今日一聚的,都到这个点了,嘉之那小子却还没到,可不是不来了?”崔焕看了眼窗外,蹙了下眉头道。   “昨天傍晚我还瞧见他的,说是风雨无阻,一定来会仙酒品新酒的,许是有事耽搁了。”赵祈应他道。   “嗯,那先上菜,我们边吃边等吧。”崔焕有些不耐烦了,挥手冲侍立一旁的小二道。   小二忙答应一声,正待出门去,这时就听得门外楼梯处一阵咚咚作响,紧接着屋门被推开,一个身着宝蓝衫子的年轻公子出现在门口。   “诸位,实在抱歉,我来晚了!”那人跳进屋里,不时拱着手,又坐到了崔焕的对面,脸上也是一脸的赔笑之色。原来这人姓王,名嘉之,是个没落的世家子弟,平日里与崔焕、赵祈一向交好。   “你干什么去现在才到?”崔焕瞥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甭提了!我出来得挺早,路过附近梧桐巷子时,竟是堵得满满的都是人,马儿过不去,只得绕道走,因此耽误了时候。”王嘉之说得一脸气恼。   旁人听得这话倒没什么反应,可崔焕一听“梧桐巷子”时,心里却是微微一惊。乔家可是住在梧桐巷子里的,那日送乔晓棠回去时,他可是留心记下来了。   “可知梧桐巷子内何事拥堵?”崔焕忙问王嘉之道。   “哦,是听说里面住的有户人家里,有个什么美人的,生得极美,还说什么那美人眉毛里生得一颗大富大贵的红痣。一帮子闲出病的浑人,争着去要看那美人,唉,那场面,真不能看!也不知道那家人得罪了谁,竟惹了这么一帮子泼皮无赖来……”   王嘉之还在摇头晃脑地说着,可崔焕听得已是变了脸色,他“噌”的一下自案边站起了身。   “银锤,金镗,你们四个,都跟我走!”崔焕大喝了一声,语音才落,人已是冲到门口了。   见着这一幕,屋内剩下那三个人,一时都惊呆了。那王嘉之最先反应了过来,忙离席追着出来,赶至崔焕身侧,一边伸手拦他一边急着道:“崔二,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对美人不感兴趣吗?再说了,就算你转了性子,那也不能去,咱们又不是他们那样的泼皮浑人,怎能和他们一样?”   “你走开,别挡我路!”崔焕却是听不见王嘉之的话一样,挥手推了王嘉之一把,面上的神情十分焦灼,语气也很是急躁。 第24章 是要去抢美人吗?   “二公子,马就在门外。”说话间,银锤领着那三个已是上前来了。   崔焕听了也不说话,只迈开腿大步往楼下走去,那四小厮连忙紧随其后。   屋内的人全都跑了出来,看着崔焕和他那四大兵器杀气腾腾的模样,一时间都觉得不可思议。   “崔兄他……他这是干什么去?是,是要去抢美人吗?”邱彦结巴着声音问。   “不能吧,我们虽被人称作纨绔子弟,可这强抢民女的事情可是做不来啊!”王嘉之跺着脚道。   “可不是吗?崔兄想要美人,让家里人费些心思,寻个绝色的也不难啊,怎可这样饥不择食?”邱彦也不停摇头叹息。   这两人急得团团转,可没想身侧的赵祈突然间一拍大腿,然后追着崔焕也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嚷道:“我想起来了,乔博士家住在梧桐巷,崔二这是要搞事情了!”   赵祈这一嗓子喊得这两人越发迷糊了,不是什么美人吗?怎么又扯上乔博士了?崔焕与那乔博士可是有过节的,他这是想干什么去?趁乱杀进乔博士家报仇去吗?   “不好,崔二这是去梧桐巷子找乔博士报仇去了!这事可大了,我们赶紧去拦住他!”王嘉之想到这里,脸色顿时变了,扯了邱彦就要跑,邱彦瞬间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一时也慌了,忙也迈开双腿随着王嘉之往楼下奔去,走廊里端着菜正走来的小二见了这一幕,一时惊得脸色都变了。   “这菜先不上了,银子都记在我的的账上!”王嘉之还不忘回头对那小二叮嘱了一声。   “好的,王公子!”那小二这才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会仙酒楼之外,崔焕领着那四个小厮骑马狂奔而去,紧接着身后又跟着三个骑马的公子哥儿,这情形,只叫楼下一众堂客都看傻了眼。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崔二公子他们这是往哪里去?”有人问道。   “听说是崔二公子要找什么乔博士的报仇呢,往梧桐巷子去了!”楼上刚才和王嘉之回话的那小二这时也下了楼,听得人问就回了一句。   “了不得了!这乔博士做了什么事?竟让崔世子这般生气,连饭都不吃了就要去报仇!”有人惊奇道。   “听说是乔博士将崔世子从国子监逐出来的!”有知情的赶紧搭话道。   此话一出,众人越发惊奇,心里都觉得那什么乔博士还真是个狠人,连安平侯府的崔世子都敢得罪。一时间,众人凑在一处就此事议论纷纷,更有那好事的,饭也没心思吃了,付了银子就往门外去,说也到梧桐巷子里看看热闹去。   崔焕策马一口气就奔到了梧桐巷子口,远远就见得一大群人正聚集到一户人家门口。他顿时急了,扬起一鞭,马儿箭一般地就冲了进去。待到跟前时,果然见得是一帮子泼皮拥在门前,大门是紧闭着的,门外有两人正张开双臂阻拦着,是一个身着襕衫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和一个小厮,两人皆神色焦灼,不时被挤人到身子歪斜,几乎站不稳身子。   “你们这帮子天杀的混蛋,等我们家乔博士回来了,等要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那小厮被人挤得贴靠在门上,一时气极,口中大喝了起来。   “哈哈哈,大爷你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任他是桥博士还是路博士,爷都不怕!再说了,若是能见着美人,老子就是脱了裤子让那什么博士打一顿屁股也甘愿,你们说是不是?”冲在最前面的黄脸褐衣汉子大笑着回道。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都落入了崔焕的耳中,他当即脸一沉,看向那黄脸汉子的眼神也变得狠厉了起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上,把这帮子烂人,给我一个个给我揍扁了,再揉烂了去!”崔焕冷着声音冲着身后的四小厮喝道。   那四人一听这话,顿时神色一振,立即跳下马来,个个都把平日里那般嬉笑之状收了起来,撸起袖子如同恶狼一般扑到那帮泼皮之中。也不分青红皂红,见人就一拳头挥过去,或是一脚踹过去。那帮子泼皮哪里会料到有人从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个还这般不要命的见人就揍。一时间都被打懵了,也不知道躲闪,全都只顾着捂着痛处鬼哭狼嚎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敢来本大爷头上动土,活腻味了不是?”那褐色汉子最先回过神来,转过身扒开人群,冲到银锤等人跟前,一边还手一边大喝了起来。   崔焕坐在马上,冷冷地看了那领头的汉子一眼,然后就伸手探向了马鞍上悬挂的弓和箭来。   “崔二,可别闹出人命来啊!”赵祈此时也赶到了,他一眼见得崔焕要拿弓箭,忙勒住马儿低声阻止道。   “大家伙都别慌,是外面那骑马的那小白脸儿指使的,我们去把他拉下马来!”   褐衣汉子突然又大喊了起来,众泼皮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和那四人纠缠,忙得都从地上爬将起来,一块簇拥着要上前来围崔焕。   崔焕也不说话,只将手臂一翻转,下一瞬间,手上便多了一把弓还有一支箭来,紧接着张弓搭箭,双臂一拉,那箭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直直的朝着那褐衣汉子的面门而去。   眼看着就要出事,赵祈惊得脸色一白,随后赶来的王嘉之与邱彦也吓得说不话来了。   那褐衣汉子正想找崔焕拼命,可不想一抬眼,见得崔焕正朝他搭箭,箭头正对着那的脑门,他顿时吓得一哆嗦,大叫一声赶紧回转身要躲,可那箭竟是长了眼睛一样,直听一声闷响,那箭瞬间就射中了他。   “啊!”褐衣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周围泼皮见着马上崔焕手持弓箭一脸冷峻的模样,也都被吓到了,一个个再不敢往外冲,都回转身看向了中箭的褐衣汉子。   “啊啊啊,这趟买卖血亏了,竟是赔上我的性命了!啊啊啊……爷死得惨啊……”那褐色汉子抱着头痛哭了起来。   那汉子哭得凄惨,可那些泼皮个个脸上未露出丝毫悲痛之色,都怔怔朝那他看着,像是呆了一样。   “你们这帮子没良心的,我都要死了,你们都没个反应吗?”那汉子见状又嚎叫了起来。   “大哥,你且死不了的!”有小个子泼皮好心提醒了一声,一边说着,还用手指了指那汉子的头顶。   那汉子听得这话,下意识地往自己头顶一摸,这一摸却是摸到了一只长长的竿子,正嵌在他的发髻中间,他忙又摸摸,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头顶有一支箭,正嵌在他的发髻之上。   “哈哈,死不了了!”那汉子喜极而泣,正待用力将发上的箭给抽出来。   “不准动!”崔焕冲着那汉子喝了一声。   那汉子听得手上一哆嗦,果真垂了双手不敢再轻举妄动。   “是谁指使你们来这里闹事的?”崔焕朝那汉子又喝问了一声。   那汉子听得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朝手下的那帮泼皮使了个眼色,一副想要带着人溜之大吉的模样。   可此时哪里还走得成?那汉子才出了人群,银锤就扑了过来,猛一个扫堂腿过去,那汉子一下子摔到地上,紧接着画戟又冲了过来,一脚踩在了那汉子的胸口让他起不了身。   “啊……各位爷饶命啊……”那汉子疼得惨叫了起来,一时间威风扫地,全然没了之前无赖嚣张的模样。   “说,是谁指使你们来乔家闹事的?”崔焕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此时,王嘉之与邱彦两人终于明白过来了,这崔焕根本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来为乔家出头来了。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同时又万分不解了,崔焕与乔博士闹得那般不快,可如今崔焕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听得乔家有事竟是第一时间赶来相助?   “不说是吧?不说我就拧下你的脑袋来,给我们家二公子当尿壶使!”那边的小厮画戟一改平日里秀气安静的模样,抬脚在那汉子胸口重重碾压着,口中还恶狠狠地道。   “啊,我说,我说……好汉脚下留情,脚下留情……”那汉子捱不住疼,赶紧惨叫着松了口。   画戟闻言松了脚,一把拎起了那汉子,推搡着他走到了崔焕的跟前,又踢他一脚让他跪了下来。   “这位公子,我都招了吧,我叫孙缁,常年在城南这一带混的,昨日天黑的时候,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三十两银子,叫我带着一帮兄弟来梧桐巷子的乔家来闹。那人教我们说,只要堵在门口,起哄要见什么眉里有痣的藏珠美人就行,让旁人都觉得乔家小姐与我们这些人有纠葛,好坏了这家小姐的名声,还说只要一连闹上三天,那人允诺事后再给我三十两银子的。”那汉子一五一十地交待道。   “那人什么模样?可知是什么人?”崔焕又问道。   “我从前从未见过那人,当时天黑,那人捂一件斗篷,从头罩到脚,看不清楚脸,中等身材,年纪好似不大,说话口音也是这中都城里的。”那汉子忙又答道。   眼见着那汉子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再问下去也问不去什么来,崔焕使了个眼色,画戟这才松开了他。那汉子也不敢起身,只一个劲的磕头向崔焕求饶。   “你起来吧。”崔焕缓着声音道。   那汉子这才抖索着起了身,抬眼看了崔焕一眼,见他犀利着眼神,忙又低了下头。   崔焕瞥了那汉子一眼,又居高临下看看那群噤若寒蝉的泼皮,然后伸手指着人群,口中厉着声音道:“你,还有你们,睁大你们的狗眼,都给我看清楚了!我是安平侯府的崔焕,这乔家的老爷是国子监的博士,是我崔焕的先生,也是我们崔家的表叔。你们日后还想来闹事,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份量!”   那众泼皮听得这话,一时间都吓得魂不附体来。他们哪里知道,这乔家与安平侯府这有这样的渊源,更没想到,这侯府的世子竟是亲自给乔家出头来了。他们这些泼皮无赖,平日里一惯欺市霸行,横行乡里,可再怎么肆无忌惮,也听说过安平侯府,知道那府里的世子是个不能招惹的狠角色。   “世子,世子饶命啊,都是小人们有眼无珠,冒犯了乔家,冒犯了世子,还请世子大人有大量,饶恕我们这一回,以后必不敢再犯。”那孙缁慌得下跪求饶,众泼皮也跟着一道跪了。   “求我有什么用?得看看乔家公子愿不愿意饶恕你们?”崔焕一边说着,一边朝仍站在台阶上的乔九思看了一眼。 第25章 你……你可曾受惊?……   “乔九思见过二公子,今日可真是多亏二公子前来相助!”乔九思见得崔焕朝他看来,忙拱手一礼道。   “乔兄无需多礼,亲戚间守望相助乃是份内之事。”听得乔九思说话,崔焕立即跳下马来,下来后还朝乔九思还了一礼,语气甚是谦和。   “二公子是刚好路过这里吗?来得这般及时,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乔九思忙又问道。   “会仙酒楼不是在这附近吗?我同几位好友正在那儿饮宴,听人说这边梧桐巷子有人在闹事。我记得乔博士家住在梧桐巷子的,一时就有些不放心,因此过来看一眼,不想竟见到这帮子混蛋正在门口闹事。”崔焕竟是仔细解释了起来。   “二公子真是个有心的人,乔某感激不尽。”乔九思一边说着一边躬身又要拜,崔焕忙伸双手扶了他的双臂不让他拜下去。   见得崔焕对乔家公子这般亲切,那众泼皮更是心惊胆战,一起都转了方向,朝乔九思磕起头来了。   “请乔公子饶过我们这一回,以后我们再不敢了。”孙缁一边磕头一边抹着眼泪。   乔九思是个厚道人,适才虽是被这帮泼皮气得受不了,可这会儿见得他们这般磕头哀求的模样,一时就有些心软了,挥着手道:“你们都起来吧,以后好生做人,再不要胡乱闹事。”   众泼皮听了这才千恩万谢着起了身,起身之后又一脸惊惧地朝崔焕看着。崔焕将脸一沉,朝他们冷声喝道:“滚!”   听这这声“滚”,众泼皮顿时如同捡回了一条命,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往巷外涌出去了。   一时间,乔家门外空出了大片地方,耳根子也一下子清静了下来。乔九思忙转身朝门内喊道:“开门吧,那帮子浑人都走了!”   片刻之后,乔家大门缓缓打开,乔三婶领着婆子出现在门口处。   “今日可真是多亏了二公子,要不然还不知被这些浑人闹腾成什么样来。”乔三婶疾步出了门,对着崔焕的方向就福身一礼。   “婶子快别这样,这可是折煞晚辈了!”崔焕忙上前两步,又躬身还起了礼。   “二公子,快请进家里喝些茶水歇一会儿吧。”乔三婶又对着崔焕道。   “是啊,请二公子进屋一坐。”乔九思也忙拱手邀请道。   崔焕站在台阶上,抬眼朝门内外看了一看,可只看到几个婆子及两个小丫鬟,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一时间面上露了些失落之色来。又转身看了看自己身后,就见得赵祈正看着他笑得一脸的意味深长,王嘉之、邱彦两人也也都一脸探究好奇的神色。   崔焕被这三人看得一时有些不自在了,有些气恼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身,对着乔三婶及乔九思道:“婶子及乔兄不必客气,我今日还有些事,就此……”   崔焕的“告辞”两字到了嘴边,却是没有说出口去,因为他看见门内正走出一人来,那人身形窈窕,身姿轻盈,他一眼得见,心头就是一阵欢喜,那“告辞”两字再不愿说了。   见得崔焕神情有变,赵祈等人忙也看向了门内,就见门口处站了一位小姑娘来,头梳百花髻,身着藕荷色衫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双瞳犹含盈盈春水,说不出的明澈灵动,看上来有些怯弱,却自有一段娇美风流之态。   “果真有美人……”王嘉之与邱彦都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身则的赵祈连忙瞪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噤声。   见得外面这些的眼神一起都聚在了自己身上,门内的乔晓棠立即顿住了脚步。适才她在院内将外面的动静都听得个明白,在听到崔焕出声教训那些浑人时,她心里还是生了些感激之意。   后来见得泼皮散去,三婶出门之后,乔晓棠犹豫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应该去门口处,亲自向崔焕道声谢。可她没想到,除了崔焕和他的四个小厮,外面还有别的男子在。她一时有些窘迫,再退回去也很是不妥,于是索性就在门内对着崔焕的方向福身一礼道:“多谢二公子出手相助。”   “晓棠……”崔焕见了她,脚下不由自主的就上前了两步,面上的神情既激动又欢喜。   “你……你可曾受惊?”崔焕站到了台阶上,看着她软着声音问道。   见得崔焕这般目不转眼地看她,乔晓棠顿时有些后悔刚才出来向他道谢的决定了。她赶紧摇摇头,见得崔焕一副要上前来和她说话的架势,她忙退后一点,先是摇摇头然后又朝他笑了笑,又福了一礼,随即转过身,带着朱樱快着脚步就朝院内走去了。   “晓棠……”门外崔焕只得看着乔晓棠的背影,着急着声音轻唤了一声,面上分明是一副还有话要和她说的模样。   “姑娘家面皮薄,见了外人有些羞了。二公子,快请进屋喝些茶水歇歇吧。”乔三婶看了崔焕的神色,忙笑着道。   崔焕面上露了些失落之色,犹豫了下却还是摇摇头,婉拒了乔三婶的好意。   “不了,婶子,这么一大帮人,都进了屋多有不便。晚辈就此告辞了!”   崔焕说完之后,对着乔三婶及乔九思的方向拱手一礼,然后转身走下台阶,接过银锤递过的缰绳,纵身上了马。   “婶子,乔兄,今日之事我会叫人去查的,若是能找出幕后指使之人,定会给你们说一声的。”崔焕坐在马上又道。   “如此多谢费心了!二公子回去,替我们问老太太、侯爷、夫人的安。”乔三婶忙赶出来几步道。   “好的婶子!”崔焕答应一声,而后策马往巷外去了,其余人也都纷纷上马紧随其后。   说来也真是巧,崔焕一众人刚走到巷子口时,却是遇上正急匆匆往回赶的乔博士,乔博士身后跟个四个年轻的后生,还有一个老仆,那四个年轻后生手里都拿着棍棒,个个神色焦灼,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这两队人在巷口碰了面,一时间都愣了神来。   适才乔家老仆一脸慌张的入了国子监,将正在批阅弟子们习作的乔博士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撂了手里笔就出了门。   乔博士走到门口遇见了国子监司业大人,见得乔博士神色不对,司业大人忙问出了什么事,乔博士如实相禀,司业大人一听也着了急,让他快点赶回去,又怕他一个文弱夫子吃了亏,就指了两个做杂事的小工跟着一块去乔家看看。   两个小工一听也不敢怠慢,忙跟着乔博士往外跑,临走之时,还顺带上了厨房的两根烧火棍,想着一会儿该是能派上用场。   出门之后,乔博士嫌坐轿子太慢,便命停了轿子,他下轿之后撒腿就跑,两个轿夫也顾不得轿子了,想到一会儿要打架,一时找不到称手的家伙事,便一把将轿子上的轿杆抽了出来,扛在肩上跟着乔博士就跑。   两个小工,两个轿夫,还有那老仆,一行六人,飞起脚步就朝乔家赶来了。不想还没走到家,在巷子口就遇上崔焕一众人。 第26章 竖子,欺人太甚   “乔博士……”赵祈最先反应了过来,脸上露了些怯,他也是国子监的弟子,今日逃学算是被乔博士逮个正着了。他唤了一声,然后跳下马来,拱手行了礼。   王嘉之与邱彦虽不认得乔博士,可也听说过乔博士其人,见得赵祈行礼,也就勒住缰绳朝乔博士拱了拱手。崔焕仍坐在马上没动,可他面上的神情很是尴尬不自然。   自上次大闹国子监之后,他这是头一回与乔博士见面,想起当时自己发的那个从此不再见乔博士的誓,他这心里还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很是犹豫了下,最后想想还是跳下了马,站住了身体正待拱手朝乔博士行个礼。   可令崔焕万万没想到的,乔博士见了他,顿时怒火中烧,他伸手指着崔焕,口中大骂道:“竖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崔焕一听这话,顿时愣在了原地,赵祈等人一听自然也都懵了。   “给我打,打完我自会去安平侯府向侯爷领罪,打坏了我就抵他一条命!”不待崔焕作出反应,就听得乔博士转头对着身后的轿夫及小工喝了起来。   那四人听得乔博士气得声音都发了抖,一时间都义愤填膺起来,于是,抡着烧火棍的,高举着轿杆的,都一块朝崔焕围拢了过去。银锤四人见了,立即吓得脸色都变了,忙都飞身扑了过来,拦在了崔焕的身前。   崔焕那四个小厮个个眼神犀利,举着双拳,分明都是练子家的架势,乔博士这边的四人见了心里顿时有些犯怵了,神色犹豫着,只紧捏着手里的家伙不敢上前去。   “乔博士,有话好好话,打不得打不得!”赵祈一时着了急,忙走到乔博士身边劝解道。   乔博士听了这话,心头火气更盛,他一把推开赵祈,迈着大步就走了过去,而后一把夺起小工手里的烧火棍子,抡起来就朝崔焕的方向挥过去,口中还喝道:“怎么就打不得了,老夫今日就亲自动手!你目无尊长大闹国子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怀恨在心,带人来我家闹事,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吗?”   此时,崔焕才算彻底明白过来了,这乔博士是把他当成前来闹事的了!这还真是天大的冤枉!可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乔博士的烧火棍子是抡了过来,他只得闪身一躲,躲过了乔博士的这一击。   崔焕才站定了,可一眼又见得银锤挡在了自己跟前,正要抬腿踢向乔博士。他心里一慌,忙伸手一拽,将银锤拽到了一边。可这里乔博士的第二棒紧接着就又到了,他来不及躲闪,只得举起双臂护住了头顶,然后硬生生接了乔博士这结结实实的一棒子。   纵是用手护着,可崔焕也是一个后仰坐在了地上,那棒子正打在手指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见眼得打中了崔焕,乔博士脸色一变,手上一抖,那烧火棒子也差点掉落下来,适才他怒不可遏,抡着棍子过来也只是虚张声势发泄一退罢了。他知道崔焕自幼习武,身边那四个小厮也都不是好惹的。可乔博士万万没想到,崔焕竟是拉开了朝他还击的小厮,自己却是不躲不闪挨了他这一下。乔博士先是惊愕不已,随后心里就有些五味杂陈起来。   见得崔焕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夫子给打了,王嘉之与邱彦等人都惊得傻了眼。王嘉之反应过来之后,伸手指着乔博士就大声喊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好心来帮忙倒要挨你的打?”   “是啊,谁闹事了?你这夫子好不讲道理!”邱彦也喊了起来。   可见得自家主子被乔博士打倒在地,银锤这四人可是不依了,再不顾乔博士的身份,口中都喊叫着,一起冲到乔博士跟前,一副要将乔博士生吞活剥的架势。   “你们都给我退下!”崔焕只觉眼前还冒着金星,见此情形也只能忍着痛大喝一声,那四人一听手一顿,只得停了手,转过头都看向了崔焕,脸上的神色很是不解。   “扶我起来啊,你们这帮子蠢材!”崔焕瞪着四人又骂道。   那四个这才反应过来,慌得都挤到崔焕身边,七手八脚的将他将了起来。赵祈三人也围了过来,都想看一看崔焕伤得如何,崔焕却是将双手捂了不让他们看。   刚才一眼之间,赵祈已是发现崔焕的指头受伤了,他站起身,看向乔博士的眼神也带了一丝不满。   “乔博士,你这是误会了……”   “赵祈,你别说了!现在说什么乔博士都不会相信,我们还是快走吧!”可赵祈的话才开了头,就被崔焕出声打断了。   崔焕说完,推开围在他跟前的小厮,捂着脚快着脚步就赶到了自己的马前,一拉缰绳就上了马,然后又朝赵祈等人喝了一声“走!”   王嘉之与邱彦一脸的懵,不明白崔焕为什么不让赵祈向乔博士解释,赵祈此时却已是心知肚明,他朝王嘉之与邱彦使了个眼色,然后朝乔博士拱手一礼,随后转身上了马。   崔焕扬起一鞭,率先冲了出去,随后众人也都上马紧随其后。一转眼间,一大群人便消失在长街之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打了他,他竟是不还手?”乔博士面朝着长街看着,口中低喃了一声道。   “你刚才可曾看清楚了,闹事的可是他们?”乔博士此时心中已是有生犯疑,于是问那老仆道。   “老爷,我不曾看到,当时公子在门外让人把大门关上了,夫人吩咐我从后门出来寻老爷的。老爷还是快些回家问问公子就知道了。”那老仆苦着脸回道。   乔博士听得这话当即如梦初醒,连忙将手里的烧火棍子塞在身边小工的手里,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赶了。到门口,就见得门口小厮迎上前来。   “夫人和公子呢,还有姑娘呢,他们都没事吗?”乔博士忙出声相问。   “没事,没事,夫人和公子都在院中,姑娘也好好的。”小厮连忙回道。   乔博士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大步就进了门,一眼就见得自己夫人与儿子都站在廊下,侄女儿也在,他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又想到刚才心中的疑惑,忙又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老爷,你回来了!”乔三婶一眼看见,忙喊了起来。   “老爷这时候回来,可在巷子口碰见崔家二公子了?老爷,今日之事可真的多亏了他,若不是他带着人及时赶来,赶走了那帮子闹事的浑人,我们娘仨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乔三婶一边迎上前来一边又道。   乔博士听得这话,一时脸色就变了,抓了乔三婶的胳膊急着声音就问:“什么,你说什么?是崔焕带人来赶走闹事的?不是他带人来闹事的吗?” 第27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三章合一   “老爷,你怎会以为是二公子前来闹事?是一帮子泼皮浑人来胡闹,二公子正在附近的会仙酒楼饮宴,听人说了之后就带着人来救我们的!”乔三婶抬高了声音,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丈夫问。   “是啊,爹,的确是崔二公子带人将那帮浑人给赶走了!那泼皮头子当场就召认了,是有人拿银钱买通他们来我们家闹。二公子还说要替我们查一查是什么人使指这帮泼皮的。”乔九思也对着乔博士道。   听了妻子和儿子的话,乔博士顿时愣在了原地,好半天也没吭一声。   “三叔?你该不是刚才碰见崔二公子,以为是他来闹事的,因此骂他了?”乔晓棠看着乔三叔的脸色,面上有些担忧地问道。   乔三叔闻言点了点头,这娘仨一听脸色也变了,可乔三叔紧接着又开口道:“不仅骂了,我还打他了。”   “什么,老爷你说什么?你……你,你打了二公子?”乔三婶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口中结巴着,话都说不周全了。   乔三叔先是点点头,见得这仨人全都一副惊愕不已的模样,乔三叔心头越发不是滋味,面上怔怔的,过了半晌才道:“唉,我今日行事还真是鲁莽了……”   “老爷,你,你把二公子打成什么样了?他,他都不还手的吗?”乔三婶扯了乔三叔的一只胳膊,问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唉,也不知伤得如何,只记得当时一棍子打在了他头上,他伸双手挡着,他身边人跟着要还手,也被他喝住了。”乔三叔一边说着,脸上也生了懊恼之色。   “什么,竟打在了头了?哎呀,老爷平日最是能沉住气的,今日怎么就这般不冷静,竟是不分清红皂白就打起人了?”乔三婶说得一脸的焦灼之色。   听得夫人的埋怨,乔三叔一声不吭,心里却是越发觉得后悔起来。今日突然听说了有人在家门口闹事,他本就心慌意乱,偏偏在巷子口又碰见崔焕领着一众人大摇大摆地正赶出来,他当时就毫不犹豫地将这聚众闹事的罪名按在他头上了。   现在回过头细想,这崔焕虽是个贪玩不上进的,可还真是没见他做过什么十分出格的事情,这般堵门闹事的泼皮之举,他是做不出来的。之所以刚才在巷子口他一见崔焕就动气,说到底还是因为之前在国子监发生的不愉快,他心里对崔焕有了偏见。   乔三叔想到这里,立即转过身,大步朝门口去了,口中还大声道:“来人,备马!”   有小厮答应一声,一溜烟跑了出去,乔九思也反应过来,明白自己父亲这是追着崔焕去道歉的,忙也跟在其身后。   “你们见了二公子,可得好好地赔礼道歉。”乔三婶忙追出来叮嘱道。   两人都应了一声,而后急匆匆地就出了门。乔三婶回转身来,看了看乔晓棠,一脸的忧心之色。   “也不知可追得上,追上了也不知可能说得清楚,也不知能不能得了二公子的谅解?”乔三婶叹着气道。   乔晓棠此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不仅为三叔打了崔焕的事,更为今天泼皮闹事是跟自己有关。她来三叔家不过半个多月,竟惹出这样的麻烦来。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上前搀了乔三婶的胳膊,轻声劝她回屋里等着。   “晓棠,你在侯府这两天,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乔三婶与她一道慢慢走着,口中却是问了一声。   乔晓棠听得没有立即回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将崔老太君寿宴那天,那头次进入崔府后花园,与崔家大小姐与徐家表小姐见面时的情形,以及后来被崔家大小姐叫人引至崔二公子的住处一事都说了一遍。   乔三婶听后脸色都变了,她真是没想到乔晓棠第一天在崔府就发生了这么些事情,心里很是后悔将乔晓棠独自留在了那里。   “晓棠,都怪三婶大意了。”乔三婶看着乔晓棠一脸的内疚之色。   乔晓棠忙摇了摇头,乔三婶顿了片刻,想想又道:“这藏珠美人的说法,是徐家小姐先提出来的,当时崔大小姐也在场的,看来这二人都有嫌疑呢。”   “可是,她二人都是闺中弱质女流,怎能与这帮子泼皮联系上?”乔晓棠有些不解了。   “你有所不知,虽然她们都是深闺小姐,可身边有丫鬟有婆子,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婆子,最是世故老练,她们又是可以府内府外进进出出的,只要使些银钱,什么事儿做不出来?”乔三婶叹息一声道。   乔晓棠听得暗暗吃惊,如今心里也只盼着这事经过崔焕这一出面,能让那些收了钱的泼皮从此胆怯,好还乔家一个安宁。只是不知道,三叔与九思哥这会儿是否赶上了崔焕?几人是否能将事情就此说清楚了,又或者能让三叔与崔焕从此摒弃前嫌?   这边的乔晓棠与乔三婶正在家里担忧着,外面的乔三叔与乔九思骑马一口气追出去老远了。一路上都没发现崔焕一行人的踪迹。正着急间,乔九思突然想起崔焕说过他们是从会仙酒楼来的,想着他们会不会还进了会仙酒楼。   乔三叔一听也说有这个可能,于是两人朝会仙酒楼赶了过去。待到了地方,就向掌柜的打听了起来,掌柜的一见他们还以为是崔焕的好友来了,便让小二引着他们上二楼去了。   乔家父子走上二楼,到了雅间门口,正待叩门之时,听得里面有说话声,一时就顿下脚步,这时就听得里面有人道:“崔二,你这好心好意去乔家帮忙,可竟被乔博士误会了,他还动手了,你不还手也就罢了,怎的一声不吭也不解释一句?”   “解释什么?刚才我要是说了,乔博士八成是不相信我的。退一步讲,如果他当时信了我说的,知晓自己错怪了我,他这面上一时可就下不了台了,岂不是更尴尬?”崔焕有些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   “真想不到你如今竟是转了性子,能这般为他人着想了?”又有一个声音道。   “转什么性子?不过是前次在国子监闹了一回,如今想想有些后悔,想来还是有些对不住乔博士,今日挨他一棍子,就算是我向他赔个礼吧。”崔焕又道。   “啧啧,听听他这话,还说没转性子,这简直就是浪子回头啊是不是!”这声音是赵祈的,听得分明有些嘲讽之意。   “你们四个都给我仔细听了,今日之事不得传扬出去,尤其不得让老祖宗知道了!”里面崔焕却是不理会赵祈,只对自己的四个小厮喝了一声。   “二公子,我们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有小厮拍着胸脯应了声。   门外乔博士听到这里,脸上更是生了惭愧之色,他顿了顿,还是上前一步,伸手将门叩响了。   “进来。”崔焕以为是店小二,便出声道。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里面的崔焕抬眼望去,见得是乔博士与乔九思二人站在门口,他一时就愣住了,里面的人也全都一脸惊讶地朝门口看着。正在一旁矮几上吃东西的银锤四人立即放下了手里的吃食,一脸警惕着站起了身,生怕乔博士会暴起进来打人。   “崔二公子,家父适才误会你了,我们此来,是给二公子赔礼致歉的……”乔九思率先开了口。他身边的乔博士没等他说完话,已是走了进来,朝着崔焕的方向拱手一礼。   “二公子,乔某人今日不分清红皂白,冤枉了你,还动手打了你,都是乔某人的不是,特来此向你赔罪的。”乔三叔一边说着,一边又要躬身行礼。   “三叔快别这样!”崔焕一时慌了,忙离座上前,一把托了乔三叔的手臂,不让他再拜下去。   见得眼前情形,又听得崔焕那声“三叔”唤得极是亲切,一旁起身离席的赵祈忍不住暗笑了起来。   “乔博士,弟子觉得,经过今日这一事,乔博士与崔二这也算得不打不相识了。莫不如再不提起前事,一道坐下来喝杯酒,将这过去的不愉快都抛去了如何?”赵祈走到两人跟前笑着道。   “好啊,赵祈这话说得有理,就不知三叔可否愿意给侄儿这个薄面?”崔焕也笑了起来。   乔三叔没想到崔焕竟是这般轻描淡写,提都不提被打一事,居然还在他跟前自称起“侄儿”,他一时不由得愣了神。   “爹,既是二公子这般盛情,您就坐下来喝一杯吧。”身侧的乔九思忙伸手推了自己父亲一把。   “哦,也好也好,适才火急火撩地赶回来,我这腹中还有是有些饥饿了!”乔三叔如梦初醒,忙点头应道。   “小二,再上些酒菜来!”崔焕听得这话,扯着嗓子朝门口又喊了一声。   小二高声应着下楼去了,这边的乔家父子已是入了席,面前已是被斟上了酒,乔三叔端起酒杯,对着崔焕举了杯,一连饮了三杯下肚,众人都喝起了彩。   崔焕自也不甘示弱,一连也饮了三杯下去,乔三叔及众人也一道叫了声“好”。就这样一来一去,屋内的气氛就活跃了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乔三叔与崔焕已是完全忘了从前发生的龃龉之事,两人推杯置盏,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多时辰过后,乔三叔靠在乔九思的肩头摇摇晃晃的往门口去,临出门时,乔三叔又回转身来,抬手指着崔焕,口中嘟囔着道:“崔二,明日就到国子监重新念书去……”   “三叔,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再去没得又气坏你。”崔焕以手支头倚在桌上,声音慵懒着,面上也有些酡红之色。   “不想去国子监念书也行,以后你就去我家,跟着九思,从入门经义开始学,总归能补上一些。”听得崔焕不愿意回国子监,乔三叔却是耐着性子劝解道。   崔焕听得这话,立即眼神一亮,他“蹭”地站起身来,双眼紧盯着乔三叔就问:“三叔此言可当真?”   “我乔尧成什么时候说过诳人的话?你们在座的都可以作证,以后你就去我家,先同九思学着,等以后我再单独教你。我就不信,以你的天姿,我能教不出来?”乔三叔拍着胸脯道。   “好,既如此,侄儿明日一早就去三叔家中叨扰。”崔焕听得喜不自胜,忙起身离席,大步走到乔三叔跟前躬身一礼。   “好侄儿,明日可一定要到。”乔三叔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酒嗝,转身之身,脚步都有些走不稳了,乔九思连忙伸手扶了。   “银锤、金铛,三叔酒多了骑不得马,去寻酒家要个马车,送三叔及乔兄回家去。”崔焕又吩咐了一声。   两小厮连忙答应一声,上前搀了乔三叔往楼下去了。   乔三叔父子走后,屋内王嘉之与邱彦皆都围到了崔焕的身边,将他上下仔细看看,脸上的神色极是诧异,都不知道崔焕为何转了性子,不仅与乔博士化干戈与玉帛,还要上乔博士家去,让乔博士父子给他单独开小灶读书。   “崔二,你不会是想考状元吧?”王嘉之盯着崔焕,脸上笑嘻嘻地问。   “嗯,考状元吗?考一个也不是不行啊……”崔焕慢着声音,说得一本正经的模样。   见得崔焕这样,王嘉之与邱彦都笑了起来,两人哪里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只一个劲的追问崔焕究竟是为什么。   “你们两个怎的这般迟钝,人家刚才一口一声的‘三叔’叫得那么亲热,你们都听不出来?他呀,是想做人家乔博士的侄女婿!”赵祈坐在一旁,一边抿着酒,一边慢腾腾地道。   原来竟是这样!王嘉之与邱彦对看一眼,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恍语大悟。   “好呀,崔二,怪不得一听说乔家出事就着急忙慌地赶着去,又怪不得刚才见了乔家那个小美人,你两只眼睛都直了,那般腆着脸就上前追着人家姑娘说话。我正纳闷呢,却原来是这个缘故!”王嘉之说得一脸的恍然大悟。   “这般说来,崔兄今日使的这是苦肉计,挨这一棍子也算是值了!”邱彦也笑了起来。   “来来来,我们一起喝一杯,祝贺崔世子终于开了情窦,从此洗却了断袖的嫌疑,我等日后也都敢放心大胆地同他一道玩耍了!”赵祈举着酒杯大声嚷了起来。   “好好,恭喜崔世子喜开情窦!”王嘉之与邱彦也都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听得这三人一起调侃于他,崔焕面上佯装生了恼,可想想今日的意外收获,一时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欢喜,忍了忍,想想还是笑了出来。   “好!爷爷我今天霍出去了,今天定要放倒你们这三个孙子!”崔焕拍着桌子大喝一声,一把抓起桌上的装酒的坛子,放开了架势要与这三人拼起来。   赵祈听得这话,先是兴奋地锤了下桌子,而后看着崔焕又笑道:“崔二,你今日这酒场若是得了意,日后情场可就不一定能得意了啊……”   崔焕一听这话,先前那般要灌倒三人的劲头立即委顿了,想了想,他还将手里的酒坛缓缓放了下来,只拿着桌上的一只小酒杯,对着三人扬了扬道:“那我认输好了……”   见他这样,三人脸上立刻都摇着头,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都笑话崔焕已是不可救药了。   崔焕却是不在意,他抬手饮了杯中的酒,而后就站起身,说还有事要办就和三人告了辞。此时他意兴勃发,眼角眉稍皆是欢喜之色,与刚来时那般萎靡之状截然不同,自是又让那三人又嘲讽了一番。   “诸位,我先走了,接下来你们几个也再别找我喝酒了,老子从此改邪归正了!”崔焕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一边说着,一边又朝三人露出个很是灿烂的笑脸。   “他娘的,这发了春的人果然骚,笑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赵祈看着崔焕骂了起来。   “就是就是,受不了这样的!”王、邱二人也颇有同感。   崔焕听得也不还口,只哈哈大笑着出门扬长而去。   这边崔焕出了酒楼,那边的乔三叔父子也已进了家门。听得外面有动静,一直坐在小花厅内等着的乔三婶与乔晓棠立即迎了出来。出门一看,正见得乔三叔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乔九思的身上,父子两人正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又打起来吗?”乔三婶顿时大惊失色,忙快步上前问道。   “娘,你别担心,没有打,爹这是醉酒了!”乔九思忙抬头回道。   喝醉了?听得这话不止乔三婶吃了惊,就连乔晓棠也是惊愕不已,忙跟在三婶身后走到了父子俩的身边。   “崔二,好侄儿,来,再来一杯,三叔我还能喝……”乔三叔抬起了头,抬手指了指自己夫人和侄女,脸上露了笑意,口中却是呓语般的道。   “哎呦,可是醉得不轻,这二公子什么时候就成了你侄儿了?”乔三婶伸手搀着乔三叔,面上也有些哭笑不得。   “娘,若不是我劝着,他二人再喝上一会儿,就不是叔侄了,都可以拜把子做弟兄了……”乔九思说得面上也有些忍俊不住。   这话听得乔三婶和乔晓棠越发生了好奇,待将乔三叔扶到房里榻上躺后之后,两人就让乔九思将刚才发生的事从头又讲了一遍。   “怪了怪了,从前你爹一提到崔二公子,总是皱着眉头说他是轻薄膏粱之辈,今日这先是打了架,而后喝了顿酒,两人竟就好了起来,你爹还答应二公子上我们家来读书,这事听着咋这么离奇呢”乔三婶说得一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三婶,这可谓是人常说的不打不成交吧。不过,来家里读书的事,我估计是酒话,睡过一觉也就忘了……”乔晓棠笑着道。   “那倒是,都说这二公子最是厌恶读书,上次在他在国子监和你三叔闹,其实就是找个借口不去上学的。如今好不容易解脱了,怎么可能再跳到坑里?”乔三婶听了也点头笑了起来。   ……   崔焕一脸愉悦地回到了侯府,进门之后,脸上的笑意也一直未曾消减过。一路的仆妇家仆见了,都在心里暗暗称奇,这几日明明见着二公子都是闷闷不乐的,像是有什么心意,他们也都小心翼翼的,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得他不快,不过今日出了一趟门之后,就一扫阴霾之色,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可不叫他们心生纳闷?   进了熹园之后,云大娘与冬儿忙赶进来伺候,待换了一身衣裳之后,崔焕便   吩咐她说,将案上放着的果子给二小姐,三小姐及表小姐各送一份过去。那些果子皆是街上有名的店铺做出来,崔焕今日心情好,让银锤他们买了一堆回来。   “二公子,这都有了,那大小姐那里呢?”云大娘听得地问。   “绫姐儿的你包一份出来,一会我有事要她屋里一趟,给她带过去就是。”崔焕回道。   云大娘听得忙答应一声,心里却是有些感觉有些意外,崔焕一向不爱在她们姊妹堆里混,虽说出手极是阔绰,外面有什么时新的东西,经常会买了叫人送给她们,不过这去她们屋里倒是头一回听说。   “二公子,大小姐的这一份包好了!”过了片刻,云大娘递过一个油皮纸包道。   崔焕点点头,伸手拿了过来,然后提溜在手里就出了门。   不多时,崔焕就进了西头二房的院落,院内有丫鬟见了崔焕,一时才都生了慌乱了来,有飞奔着去通报的,有赶紧上来迎着的。待走到崔绫的门外,就见得崔绫已是带着丫鬟迎了出来了。   “二哥,今日是刮了什么风,竟让二哥到我屋里来了!”崔绫一脸的惊喜之色。   “我来看看大妹妹,怎么,不欢迎?”崔焕笑笑,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了崔绫。   “什么好吃的?闻着就好香。”崔绫接过来脸上就笑开了。   “二哥,快进屋坐着说话。”崔绫抱着油纸包,又赶紧将崔焕迎进了门。   崔焕抬步进了屋子,又在一张圆桌旁坐了下来。崔绫忙催着丫鬟们去沏茶,自己则在桌边坐了下来,将崔焕给的油纸包打开了。   “曹婆婆家的香枨元,沾香斋的香粮果子,王姥姥梅子姜,还有杏片,荔枝糖,二哥,你这是朱雀街上好吃的果子都给我买回来了?”崔绫一边翻看着一边惊呼了起来。   崔焕轻笑了下没说话,只抬手示意崔绫尝一尝,崔绫顿时欢喜不已,拿起一旁丫鬟递过了小银叉子,叉了果子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崔焕笑。   崔焕也不说话,只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崔绫吃,崔绫吃得尤为欢快,又伸手递过一样让崔焕也吃,崔焕却是摆了摆手。   “大妹妹,你说说看,二哥待你如何?”崔焕看着崔绫慢着声音开口了。   崔绫听得这话,抬头看了崔焕一眼,脸上露了点惊讶之色,不过见着崔焕看着她笑得一脸温和的模样,她立即又笑了起来。   “嗯……这个嘛,二哥待我没话说,虽说你很少陪我们姊妹几个玩,不过这一年到头,好吃、好玩、好用的总是不断地送来。还有啊,二哥从不偏心,绮姐儿有的,我和绾组儿都有。”崔绫笑吟吟地回道。   崔焕听得这话,先是点点头,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口中缓着声音道:“那你告诉二哥,去乔家门口闹事的的泼皮是不是你找去的?”   崔绫听得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递到嘴边的果子顿住了,过了半晌意识过来,立即放下手里的果子站起了身。   “二哥,这是谁在你跟前诬陷我?我什么时候找过什么泼皮去闹事?还有什么乔家?我为什么和要乔家过不去?”崔绫瞪圆了眼睛,一双秀眉也挑得高高的,说得一脸的气愤之色。   “没有吗?那是谁故意指使翠儿将乔姑娘带到熙园的?又是让一帮子泼皮在乔家门口闹着要见什么藏珠美人?”崔焕的脸色突然间就沉了下来,看向崔绫的眸光也含了些冷意。   崔绫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事是与乔晓棠有关。见了崔焕这样的眼神,她顿时就觉得浑身一冷,她咬了咬嘴唇,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二哥,我承认,我一开始是看乔姐姐有些不顺眼的,所以叫翠儿故意将她带到熙园的,就想让她在二哥面前留一个不好的印象,为这事,我娘已经骂过我了,叫我以后都不要找乔姐姐的麻烦。可这什么泼皮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二哥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的!”   崔焕听得这话,朝崔绫又看了一眼,见她涨红了脸,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转,硬是强忍着不流出来。他稍稍愣了下,然后站起了身。   “这事不是大妹妹做的,就最好了,我会叫人去查的,查出来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崔焕缓着声音,说完之后又朝崔绫看了一眼,使迈步往门口去了。   眼见着崔焕快走到门口了,崔绫这才反应过,忙开口又叫了声“二哥”。   “二哥,我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崔绫快步走到了崔焕的跟前。   “除了徐姐姐,绝没有旁人会做这件事。当日她一见了乔姐姐,就使劲地夸她,还说她眉上的痣是富贵痣,叫什么‘眉里藏珠’的。二哥你想想,徐姐姐从小就常来我们家,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二哥当世子夫人,见了二哥对乔姑娘这般好,她心里能好受吗?只要想个办法败坏了乔姑娘的名声,她不就去了心头之患吗?”   “你说什么?她当日说过‘眉里藏珠’的话?”崔焕盯着崔绫就问。   “自然是她说的,我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徐姐姐说,她看过相书,知道乔姐姐那痣叫做‘眉里藏珠’,又叫‘喜鹊登枝’,最是个大富贵的吉兆。”崔绫抬高了声音,说得斩钉截铁。   “二哥若是不信,你下回见了乔姐姐,亲自问她一次,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崔绫见得崔焕脸上有思忖之色,于是又添一句道。   “嗯,此事我自会去查清的,你不要和旁人说出去。”崔焕叮嘱一声,然后迈步就朝门外去了。   见得崔焕走远了,崔绫返身又坐到了桌边,伸手将桌上的果子猛推了一把,脸上的神情既气恼又沮丧。   “徐柔则,你个不要脸的贱货!竟做这样的事让二哥误会我?不过,这回你惹恼了二哥,看你还怎么收场?”   崔绫骂过一回,心里立即觉得舒坦多了,伸手将那些果子又扒拉了跟前,一样样的又品尝了起来。   ……   崔焕回到熙园之后,将云大娘及四个小厮都叫到了房内。   “云大娘,你知道徐姑娘身边都什么人伺候着的?”崔焕先问云大娘道。   “回二公子,徐姑娘自徐家带来的,丫鬟有两个,一个叫入画,一个叫沁墨,这两个都是文静有礼的,另外还有一个奶妈宋婆子,口齿伶俐为人也圆滑,经常进出替她办事的。”云大娘回道。   “你这两天打听下,弄清楚这宋婆子平常跟门上哪个小子或是管家相熟,再查自老祖宗寿宴之后,这宋婆子都接触过什么人,递过什么信没有?”崔焕又吩咐道。   云大娘听得点头应了下来,崔焕又吩咐小厮们道:“自明日开始,将外面的一应邀约都推了,上门来找的也不见。”   “二公子,你真的要去乔家读书去?”银锤惊声相问,其余三人也都是一脸的惊讶之色。   “什么?二公子决定去读书了?去的还是乔家?”云大娘惊喜着声音问。   “嗯,决定了!我这就去和老祖宗说一声,叫她也高兴一回!”崔焕站起了身,利索着脚步就朝门口直奔去了。   “阿弥陀佛,这是哪路神仙保佑的,竟让我们二公子回心转意,想着去读书了?”云大娘喜得念起了佛。   那四人见得云大娘这样,一个个都偷笑开了。   “哪有什么神仙,这都是乔姑娘的功劳……”金镗小声嘀咕了一声。   “乔姑娘可不就是神仙吗?她就是专门来渡我们家二公子的仙子。”银锤敲了金铛的脑袋道。   “对对对,有道理……”其余三人都不停点头称是。   ……   次日一大早,乔晓棠早早起了身,昨夜三叔宿醉,她有些不放心,因此一早就去正房去看望。才进了屋,就发现三叔已是坐在小花厅里喝茶了,面上气色如常,人也已经恢复成平日里那般严肃板正的模样。   “三叔,如今没有不适了吧。”乔晓棠进去福身一礼问道。   “都好了,这酒实不是好东西,这一贪杯便要误事了。”乔三叔轻叹一声道。   “老爷这会儿清醒啦,你都不知道你昨天醉的那个样儿,叫人家崔二公子一口一声‘侄儿’、侄儿’的,我听得真正是哭笑不得。”乔三婶一边递过一碗热羹一边嗔怪着道。   “果真如此?”乔三叔手上一顿,面上也出现了一丝尴尬之色。   “爹,可不止这些,昨日您和二公子在那会仙楼,都快称兄道弟了。”乔九思此时正好自外面进了门,听得他爹这样问,一时也忍不住出声道。   乔三叔听得这话,脸上越发有些窘,忙摇头道:“以后我再不沾酒了!”   见得三叔这般懊悔莫及的模样,屋中另外三人都笑了起来,正说话间,外面有老管家走了进来。   “老爷,门外崔家二公子求见!”   老管家这话一出口,惊得屋内四人一起站起了身。   “他,他这大清早的来做什么?”乔三叔问得一脸的诧异。   “三叔,莫不是你昨天邀请他上家里跟着九思哥读书的,他这是当真的吧?”乔晓棠提醒着道。   乔三叔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他看看了乔九思,乔九思朝他点点头。乔三叔这才确信了昨日自己真的说过这样的话,一时间又是后悔又是懊恼,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人这大清早就来了,难不成要赶他走?可昨日不分清红皂白打了他,这的确又是理亏的,今日又不承认答应他的话,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三叔,这样,你快从后门去国子监去。九思哥,你去将他迎进门,就说三叔临走交待了,让你先教着。九思哥你今日就叫他不停地背书、写字就是了了!保管不出一个时辰,他就要想办法溜走,从此后也不会想着来了。”乔晓棠忙出主意道。   “晓棠此话有道理,我先去国子监了,这事就交给九思了。”乔三叔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起身拔腿就走,临出门时,又想一事来,转头对着乔晓棠道:“晓棠,你快些回房去。”   乔晓棠心里明白三叔这是不想让崔焕见到她,她忙点头应下,乔三叔这才放了心来,加快脚步就往后院方向走了出去。乔九思也跟着老管家一道往前院去迎崔焕去了。   众人走后,乔三婶抬眼将乔晓棠看了看,然后又轻笑了下。   “三婶,何故看着我发笑?”乔晓棠有些惊讶地问。   “我笑什么,难道晓棠心里不明白吗?”乔三婶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意味深长了。   乔晓棠仍是佯装不解,可脸上还是忍不住红了一点,乔三婶走到她身边笑道:“昨日一听我们家有事就赶过来相救,今日又非得上我们来读书。我可是不相信,崔二公子这是突然生了上进心,真心想读书了?还不是冲着我们晓棠来的?”   乔晓棠听得这话越发觉得面上生热,忙嗔怪着看了乔三婶一眼,乔三婶见得又笑,顿了顿又问:“不知晓棠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巴不得三婶拿了大棒赶他出去!”乔晓棠一时急了,跺着脚脱口而出道。   乔三婶听得愣了下神,过了半晌才哑然失笑道:“昨日你三叔已是拿烧火棍子打了他,我今日若还要打的话,那样我们就不是读书人家了,倒都成了土匪窝了!”   乔晓棠听得这话,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正笑间,这时就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想是乔九思迎着崔焕进门来了。乔晓棠心里一慌,忙抽身躲到了厅内的一扇屏风之后。 第2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8南有乔木,不可休……   “三婶,晚辈前来叨扰了!”片刻之后,崔焕轻快着脚步进了门,一见乔三婶就拱手见礼道。   “二公子说哪里的话?昨日多亏二公子及时相救,我家老爷一时莽撞还错怪于你,我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还好二公子度量大,不仅不怪罪,还要不计前嫌来我们家读书。这样也好,今后二公子就常来家里,让九思陪着你读书习字,老爷空了不去国子监的时候,还能给二公子指点一二。”乔三婶看着崔焕,说得一脸的欢喜之色。   “如此,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三婶了!”崔焕听得也十分的高兴。   屏风后的乔晓棠听得暗自着急,心想三婶怎么能这样说,这样岂不是告诉崔焕以后天天就可以来乔家了?可事到如今也是没法了,只能指望着九思哥,若他能让依着她刚才的话,让崔焕知难而退也就罢了。   不多时,与乔三婶寒暄过后的崔焕告辞出了门,同着乔九思一道往后院书房去了。乔晓棠走出屏风,站到门口看他们走出去老远了,这才与三婶说了一声回了自己的住处。   回了印月小居之后,乔晓棠让朱樱将楼下的门窗给关严实了,自己则上了二楼的闺房,又嘱咐朱樱说,今日她都不下楼了。朱樱知晓她是要躲着崔家二公子,忙笑着应了下来。   “姑娘,你别担心,你瞧孙大娘一直都在楼下院子里,我一会也拿了针线,坐到楼下门口,一边做针线话,一边替姑娘守着门去。”朱樱指着楼下对乔晓棠道。   乔晓棠朝窗外看了眼,果然见得孙大娘正在院中除草修剪花木,她一时放心了些,于是点头让朱樱下楼去了。   朱樱走后,乔晓棠便拿起床头看了一半的书,打算再看一会儿,南面窗口阳光大有些刺眼睛,于是她搬了张绣凳,坐到北面窗边的小案旁,翻开书页就看了起来。   乔晓棠看的是一本杂记,其中有一篇,记载的是名妓霍小玉的故事,说的是书生李益与霍小玉相识相爱,后霍小玉被李益所负,伤心之下一病不起,死后化作冤魂,夜夜来李益床前作祟,让李益及其妻妾终生都不得安宁。这故事写的文辞优美,情节也极是凄婉,乔晓棠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迷。   故事的末尾,说到霍小玉强撑病体,梳妆一新见了李益最后一面,控诉李益负情薄幸之后,泣血道“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看到这里,乔晓棠心里不由得感慨十分,为霍小玉的深情倍感不值,正心有戚戚间,忽然听得窗口似是有什么动静,她一时惊醒,忙抬眼朝窗口看看,这一看,却是一下子脸都吓白了,因为窗子边缘突然凭空就多出一双手来了!   鬼!乔晓棠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这个念头,她使劲眨了下眼睛,见得那手还在,只觉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张开了嘴正要大叫出声。   “晓棠,别怕,是我……”乔晓棠还未来得及发声,只听得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耳熟得很,她刹住了已是冲到喉咙口的声音,再看时,就见得窗口多了一张脸来,一张极是俊秀的脸,正用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地看着她。   “啊,你是人还是鬼?”乔晓棠还未从书中的情节中走出来,只瞪大了眼睛盯着窗口问。   “晓棠,是我!我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是鬼了?不信你摸下我的手,是热的!”用双手趴在窗口的崔焕压低着声音,朝乔小棠笑出了一口白牙。   听得这话,乔晓棠这才清醒了过来,一只手却是下意识地伸了过去,似乎是想确定他的手是不是热的。崔焕见状顿时高兴起来,脸上也有了期待之色。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乔晓棠伸手过去不是摸他的,而是使劲推着他,想要将他推出去。   “好晓棠,你别推我,我就两只手得着劲的,你再推我,我就要掉下去了,这可是二楼,摔下去虽死不了,可说不定就断胳膊断腿了,到时候你怎可怎么办?”崔焕忙急着声音道。   乔晓棠听得前面的话,心里还犹豫了下,推他的动作也停顿了下,可听到最后一句,却好似不是什么好话,一时生了恼,手上竟是使了上劲,一巴掌朝崔焕的手背拍了上去。   “啊,疼!你别打了,昨天才被三叔打了,这指节都还是肿的……”崔焕一边喊着疼,一边龇牙咧嘴。   听得这话,乔晓棠立即停了手,看一眼他的手上,果然见得他指节红红的有些肿胀,还有一处破了皮。   “你的手受伤了,怎的也不上些药?”她有些惊讶地问。   “昨日不怎么疼,我嫌麻烦,就没管它,不想睡了一夜竟是疼得厉害了,可一早又赶着出来这里,来不及上药了。”崔焕笑着道。   乔晓棠听得这话又愣了下,没想到他这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性子竟是这般大大咧咧的,手上分明受了伤也不甚在意。   “你……你不是在九思哥的书房里读书吗?怎么跑到我这来了,还爬窗户上来?”乔晓棠有些不忍心赶他了,可口中还是质问了一声。   “你先让我进去,我再慢慢和你解释好不好?”崔焕说得一脸吃力,手上还挪了挪,一副就要支撑不住的模样。   乔晓棠心里虽有气恼他翻她的窗,可见他这样,还真担心他一滑手就真的掉了下去。犹豫了下,还是起了身,搬开了绣凳,又挪开了窗前的小案几。崔焕见状面露欢喜之色,待乔晓棠站开之后,他双手一撑,身子一跃就上了窗台,下一瞬间便跳进了屋里,直直站到了乔晓棠的面前。   “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崔焕一边揉着自己的手,一边朝她笑道。   “二公子,你这样实在是不妥,你就这样攀楼进我的房里算怎么回事?若是失手掉下去,就更掰扯不清了!”乔晓棠退后两步,避开了崔焕的注视,面上有些气恼地道。   崔焕听得这话,面上一时也生了些局促来,他顿住手,口中小着声音道:“是这样的,我刚才在后院闲逛,想着能不能恰好遇到你,逛了一圈没结果,见了这小楼颇为秀雅,心里就猜着你应该就住在里面。那前门有人在,我怕惊着她们,就绕墙到了北面。我又见这二楼窗子开着的,于是就攀了上来看一看,不想惊到了你,实是我的过错……”   崔焕说得一脸的诚恳,乔晓棠听得心头只觉一阵好气,瞥他一眼才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后院闲逛?我九思哥呢,他在哪?”   “乔兄一早上让我又是背又是抄的,我侥幸都完成了。我又说有点乏了,想去外面走一走,他就答应我了。”崔焕欢快着声音道。   都完成了?乔晓棠听得愣了下,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可眼前的崔焕眼神晶亮,面上也都是自得之色,想来说的不是假话。况且九思哥读书之时和三叔一样,极是认真严谨,崔焕必是不能糊弄于他的。   “你不信吗?我背给你听听……”崔焕看出了乔晓棠的疑惑,随即扬着声音,真的背给她听了。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幼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你……你别背了,我信了!”   乔晓棠连忙出声打断了崔焕,他背的是《诗经》中一首,是说一个年轻的樵夫钟情一位美丽的姑娘,却是爱而不得,以致情思难解,满腹忧愁,因此对着淼淼江水喟叹惆怅。   崔焕的声音本就极澄澈,这会儿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故意放慢了速度,语气带着一丝伤感,看向她的一双眼睛里也似蕴藏什么,这让乔晓棠心里没来由地就有些慌了,面上也隐隐有些生热,只好赶快出声打断了他。   “九思哥怎么让你学诗经了?”乔晓棠小声嘀咕了一声。   “我见了四书只觉得头疼,只有这诗经还能学得进去,因此与乔兄商量了,就从这诗经开始了。”崔焕笑着道。   “九思哥是个好说话的,只是我三叔那里,怕是不好唬弄呢?”乔晓棠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崔焕一眼,唇角微微弯起,面上分明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见了乔晓棠的神色,崔焕竟也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他走近了一步,目光注视着她,口中却是轻声道:“三叔那里倒也不怕,我下次来时,带上两坛好酒孝敬他,他必不会十分地为难我。”   “你还敢提酒?你都不知道昨天我三叔都醉成什么样了。”   乔晓棠轻斥了起来,可想想三叔当时的模样,一时没忍不住竟是笑了下。一笑之后立即有些后悔,匆忙瞥了眼崔焕之后赶紧收敛了笑意,可崔焕已是眼尖瞧见她笑了,当即也露了窃喜之色。   他厚着脸皮又朝她走近了一点,口中软着声音道:“从前要是知道三叔有这样的爱好,我哪会在国子监和他闹翻?指不定都成了忘年之交。不过如今知道也不算晚,我家中美酒倒是有不少,够三叔喝的了……” 第2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9亲近   “你可别,三叔虽好酒,却没有酒量,你可别害他!”乔晓棠忙摇头道。   崔焕听得忙点点头,口中又应道:“那好,我每日只带一小瓶来,让三叔浅尝辄止就是了。”   乔晓棠听得这话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了,照他这样说,岂不是打算每天都要上乔家来的?   “晓棠,你都不让我坐下说话吗?”见得乔晓棠半天不吭声,只看着他一脸警惕的模样,崔焕只好攀话道。   “二公子,你是来读书的,不便在我这里久留,你还是快走吧。”乔晓棠轻声轻说着,又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明显是对崔焕下了逐客令。   崔焕转头看了眼门口,脸上露出了失落来,再转过脸时,却是笑着道:“我这个时候走,楼下的朱樱小丫头还有那婆子见到我从楼上下来,心里会怎么想啊?”   一听这话,乔晓棠顿时就愣住了,是啊,朱樱和孙大娘都在楼下呢,若是见了崔焕自她房里出来,她就是浑身长满嘴也是解释不清了。   “你从哪里来的,还从哪里回去。”乔晓棠只好转身指着北面的窗口道。   崔焕听得这话,眼神朝后窗看了一眼,只稍微愣了下,片刻后就又露了笑意,他将一双手摊到乔晓棠的跟前,口中道:“不行了,上来时使了大劲,这会儿指头疼得厉害,怕是不能再爬下去了。”   见得崔焕这分明有些耍无赖的模样,乔晓棠心里生了气恼,抬眼看了看他的双手,一时无奈,只得转过身,走到屋内开了一扇纱橱门,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匣子来。   “你先坐下。”乔晓棠指着窗边的绣凳对着崔焕道。   崔焕有此不明所以,不过还着依着她的话,在绣凳上坐了下来。乔晓棠走了过去,将手中的匣子放到案上打开了,取出来一只小瓷瓶来又拧开了盖子。   “你要给我擦药吗?”崔焕闻着瓶子内的药香,口中惊喜着声音问。   乔晓棠却是不理会他,只将手里的药瓶递到他跟前,分明是要他自己擦的意思。   崔焕面上一阵失望,双眼看着瓶子硬是不接,口中还嘀咕着道:“这擦药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   乔晓棠见他这样,心中越发着恼,可一时又无可奈何,只得瞪了他一眼,伸手自匣子里拿了根小勺,挖些药膏出来,又半蹲下身子,将药膏往崔焕受伤的指头上抹去。   药膏有些厚腻,一时化不开,乔晓棠只好低了头,一手扶了崔焕的手腕,另一手涂抹着药膏。崔焕一垂眼,眸光就落在她白嫩柔皙的脸蛋上,看着她细密芊长的睫毛,还有小巧挺直的鼻梁,才往下时,便是她轻轻抿着的一双粉唇上。他这一看便舍不得挪开眼去,脸上呆呆的,整个人也似呆了一样。   乔晓常涂得专致,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崔焕的神情。待将他受伤的指头都涂好药膏时,她才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正准备站起身,却不想崔焕此刻正低头发着呆,两人离得又近,她抬头之时,只觉得自己额上一热,似是触到了什么温软之物,她吓了一跳,略迟疑了下才反应了过来,她额上触到的,是崔焕的嘴唇。   回过神的乔晓棠一时慌了,忙后退一步想要远离他,可不想适才蹲得久了,脚下有些发麻,这一后退,脚下就是一个趄趔,眼看着就要摔个后仰,崔焕一见急了,忙起身又伸手出来,一把就拉住了她,因着急力度大些,乔晓棠就被他直接拉进了怀里。   “小心!”崔焕的双手搂在乔晓棠的腰上,口中低语一声,面上的神色也极为关切。   “你……你快松手!”乔晓棠已是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他搂了,一时方寸大乱,脸上也一下子腾起了红云。她低斥一声,又伸手推了他一把。   听得乔晓棠的声音,崔焕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了手。乔晓棠连忙后退两步离得远了,抬眼见得崔焕仍是一脸呆呆地看着她,这越发让她生了羞恼,两颊也滚烫了起来,只得背过身去,抬手捂上自己的脸颊一言不发。   “我……我不是有意的,是怕你摔倒才伸手的。”崔焕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唐突了佳人。他站起身,走至她走后一点,口中有些慌乱地解释道。   乔晓棠听得仍是没说话,可她心里也明白,适才事出紧急,他应该不是存心想要轻薄她的。   “你怎么不说话,是生我的气吗?”见乔晓棠半天不出声,崔焕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我没事,你……你快走吧。”乔晓棠没回头,只轻着声音催他快走。   听得这话,崔焕面上松了神,可他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还轻轻叹了一口气。乔晓棠听他这声叹息,心里一时疑惑了起来。她犹豫了下,还是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就见得崔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上的神色有些若有所思,好像还有些惆怅的感觉。   “你没事,可我却是有事……”见得乔晓棠看他,崔焕轻着声音开口了。   “你有什么事?”乔晓棠倒是不明白了。   崔焕听得这话,立即迈步走近了一点,双眸盯着乔晓棠,面上的神色也似笑非笑的。   “晓棠,你去过我家,也应该听说了,我是自小不和女孩儿家亲近的。可你刚才,刚才……”崔焕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只抬起一只手,指头在自己的唇边指了指。   乔晓棠见状一时愣了神,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指她刚才起身太快,以致于额头触到了他嘴唇的事。可是,他怎么追究起这事来?他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较真吗?   “刚才……刚才都不是有意的,你,你不必放在心上。”乔晓棠一时都些结巴了起来。   “就算不是有意,我也算是被你……亲近了,我怎能不放在心上?”乔晓棠话音才落,崔焕就反驳了起来,语气还有些激动。   亲近?还是被她亲近了?乔晓棠一时被这话噎住了,她双眼定定地看着崔焕,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恼,该是该笑的好。   “那你说,你打算要怎么办?是要我赔银子给你吗?”乔晓棠想了想,心里实在气不过,于是有些没好气地问道。   听得乔晓棠提起赔银子,崔焕听得愣了下,随即就想起那日城外,她叫人拿二十两银子赔那只大鹅的事,想到这里他看着她就笑了起来,口中却是缓着声音道:“那晓棠这回打算赔我多少银子?”   崔焕此刻说话的语气,面上的神态,都与那日城外两人初次见面时,他硬要她为那大鹅赔五百两银子时如出一辙。   乔晓棠没说话,只朝崔焕竖了两根食指来。   “呵,二百两吗?没想到晓棠还真阔绰。”崔焕笑得有点大声。   乔晓棠摇了摇头,崔焕便皱了眉头,道:“只有二十两吗?”   乔晓棠听得立即又重重摇头,口中轻声道:“两个铜板。”   “两个……铜板?怎么可能?那大鹅你还要给二十两呢!”崔焕先是惊呼一声,抬眼见得乔晓棠正朝他看来,她唇角弯起,眉眼中闪着一丝慧黠之色,他突然间就明白了过来,她这是在暗暗骂他是个只值两个铜板的“二楞子”呢。   “不赔也行,搁旁人我定是不依的,可晓棠不是旁人,我吃些亏也就认了。”崔焕想明白过后,却是一点也不气恼,只看着乔晓棠笑嘻嘻地道。   乔晓棠听得越发不像话,嗔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开大了些,然后站在窗口对着崔焕道:“你快走吧。”   见得乔晓棠动真格的了,崔焕一时就着了急,欲要上前说两句好话,可又担心她恼上加恼,只得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挪到了窗边,站在窗边却是又舍不得就此走了,只拿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只盼着她能一时心软,出声让他再留一会儿。   可乔晓棠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敛眉垂目,静静地等着他出去。崔焕一时无奈,只等朝四周看看,想自己寻个由头再留一会儿。   “你这看着是什么书?”崔焕的眼光落在身侧的小案上,惊喜着声音,一边问着,一边将案上的书拿了起来又翻开了。   乔晓棠抬眼,就见得崔焕拿的是刚才看的那本杂记,适才他突然在窗口出现,吓得她将书丢在了小案上。   巧得是,崔焕正好翻到了她适才看过的那篇,他浏览了两眼,顿时计上心头,喜得将手中的书递到乔晓棠跟前问道:“霍小玉传?这霍小玉是什么人?你能和我讲一讲吗?”   乔晓棠从未见过这般厚脸皮的人,一时间气恼不已,她拿过那书就往崔焕怀里一塞,口中道:“你既是感兴趣,这书就送你了,你拿回家去好好看就是了。”   崔焕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了失落之色,正待再腆着脸说话,不想乔晓棠立即板了脸,伸手指着窗口道:“你再不走,等三叔回来了,我必告诉给他今日之事,我看三叔会不会拿棍子打你出去?”   听得乔晓棠提起了三叔,崔焕脸上一苦,再不敢赖着不走了,只好将那书揣到了怀里,然后纵身跳到了窗台上。   “晓棠,我走了,我们明日再见。”崔焕回头朝她笑道。   “明天你不可再爬墙了!”乔晓棠听得一时着了急。   “明日我若是见到了你,自是不必再费神费力地爬墙了。”崔焕说完这一句,也不待乔晓棠有所回应,转身就跳了下去。   乔晓棠一时惊到,忙趴至窗口一看,就发现崔焕已是跳到了一楼的廊檐顶上,下一个瞬间,便跃至地面,略顿了下就站稳了身子,又抬头朝楼上看来。见得乔晓棠自窗口看下来,他还朝她挥舞了下双手,脸上的笑意尤为灿烂。   虽知道他看不真切,可乔晓棠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吧嗒”一声将窗子关了起来。她在窗后等了好一会儿,又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开了窗子朝下看了一眼,见得楼下空无一人,四周也什么动静,她这才舒了一口气,心想那个混世的魔头总算是走了。   崔焕走后不久,朱樱也上楼来了,告诉乔晓棠说,她刚才去书房看了,那崔二公子已是告辞回去了。乔晓棠这才彻底松了神,放心地下楼去了。   待到了傍晚,乔三叔自国子监回来了,开饭之前,一家人坐在桌边说话,乔三叔便问乔九思今日是怎么打发崔焕的。乔九思一一说了,还将崔焕今日的抄写递给自己父亲看看。   “嗯,倒像是用了些心。”乔三叔接过一页页地翻过,脸上露了一丝满意之色。 第3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0想不到他读起书来……   “九思,以后他若是还来,便叫他读四书,尚书,礼记,春秋也要一样样的读。”顿了顿,乔三叔又嘱咐乔九思道。   乔九思听得这话却是生了不解,想了想还是问道:“爹,崔二公子以后是要承袭爵位的,不似我们这样的,要去下场考学,也用不着精通这些经史子集吧。”   “怎么用不着?他虽不用考学,可日后总得入仕吧。若是不学无术,腹内草莽,怎么能在朝廷立足?当上圣上甚是不喜如今勋贵之后轻浮识浅之状,这些年已有意削弱世家之势,他崔焕若是不求上进,但凭祖上余荫,他崔家哪能一直如此荣光?只怕会渐至没落下去。”乔三叔说得一脸的严肃之色。   乔三婶正在廊下吩咐丫鬟婆子们将饭菜呈上来,听得乔三叔这话,她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晓棠,听听你三叔说的话。不过是打了一架,又一块喝了顿酒,就这般交了心,竟就操心起人家的前程,还有他们侯府的一大家子的命运来。”乔三婶走到桌边坐下来打趣道。   “怎么说都是亲戚,老太君及侯爷这些年对我们家亦颇为照拂,如今这崔焕既是有了上进心,我操心一二岂不是应该的?”乔三叔却是一本正经地回道。   “嗯,那倒是。”乔三婶听得点头表示赞同,只是看了一眼对面的乔晓棠,忍不住还是轻笑了下。   乔晓棠怎能不知三婶那笑里的含义?想那崔焕,哪里是为要上进来乔家读书,分明是个借着读书的由头,实则是来见她的。可这话她提都不敢提,三叔要是知晓了,怕是又要气得吐一次血。只是,三叔既是这般交待了九思哥,明日崔焕若是再来,九思哥定是会加重他的课业,她就不信,这崔焕还能装到几时?   乔晓棠断定,崔焕往乔家来的举动,必定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这般想来,她心里也稍微安定了些。   ……   这日崔焕回去侯府之后,云大娘便进来了。   “二公子,我都打听了,徐姑娘那边的宋婆子,与门上的刘福媳妇走得较近,我去刘福媳妇那里去过,她不敢隐瞒,都和我细说了,宋婆子最近倒是没有出门。只有徐姑娘的丫鬟入画前几天回过一趟长兴侯府,说是花朝节快到了,替她家姑娘取了两件鲜艳的新衣裳过来。回长兴侯府的马车是小厮胡三赶的,我也去找他问过了,他说入画径直去的长兴侯府,等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出府返回,期间并没有机会去别的地方。”   “回长兴侯府?”   崔焕听得这话一时疑惑了起来,这乔家门口出现泼皮一事,若是徐柔则授意的,可这宋婆子没出门,是谁去找的哪些泼皮?难道是让丫鬟入画去长兴侯府找的长兴侯?再细想这也是绝无可能的,如今的长兴侯是徐柔则的兄长,已年过四旬,为人耿直正派,是不可能为着徐柔则这般小儿女私情,做出指使泼皮去乔家闹事的荒唐之事。   “那与泼皮交涉的年轻人究竟是谁?会是长兴侯府的人吗?”崔焕想了一圈还是没想出头绪来,于是又叫银锤几人进屋来了。   “你们几个这几天去弄清楚一件事,去打听打听长兴侯府里,可有什么管事的家奴,是个中等身体,年纪不,且能在他们家二小姐跟前说上话的。”崔焕沉着声音吩咐道。   听得崔焕这般说,银锤立即意识到这是在调查乔家泼皮闹门一事,忙应了下来。   “记住,别叫人发现了。”崔焕又叮嘱了一声。   “二公子放心,那长兴侯府有个管事名唤徐杰的,是个酒鬼,常在酒肆里混,我们哥几个也见过几回,留个心找个机会把他灌醉了,还愁什么话问不出来?”银锤拍着胸脯道。   崔焕听得这才放心下来,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了出去。   ……   次日,乔晓棠才起身后不久,便见得朱樱一路自外面进门来了。   “姑娘,我去前院打听过了。说是天才刚亮,那崔二公子便在门外叫门了,三老爷也都才刚起身,听说他来得这么早,便叫迎了进来亲自见了一回。那崔二公子表现得恭敬有礼,老爷见了挺高兴,夸他勤勉,又考他昨日所学的诗文,崔二公子答得十分的好,三老爷很是满意,与他说了好久的话,还嘱咐公子说以后要用心教二公子。”   朱樱一口气说了一通,乔晓棠听得不由得心中好笑,听这情形,这三叔对崔焕的印象是大为改观了。她都能想像出崔焕脸上那般藏不住的得意之色。只是,这一时勤快起早,熟背几首诗文又算得了什么?依着三叔的期望,怕是要熟读经史子集,还要作得锦绣文章才行,想他崔焕也是捱不了多久就会露馅的。   “姑娘,今日还不下楼么?”朱樱不忘又问了一声。   不下楼?下不楼等着那厚脸皮爬墙上来吗?乔晓棠心里腹诽了一声,然后摇摇头对着朱樱道:“我今日去三婶房里,帮着做针线活去。”   乔三婶在朱雀街上置了一家铺面,平日里托一老家人照看着,专门卖些绣品,因着绣活精巧雅致,生意还算过得去。虽说铺里常年雇着绣娘,可乔三婶还会亲手绣一些时新的绣品送去,当作精品放在铺里招揽顾客。乔晓棠来了之后,经常带着朱樱去帮她的忙。   “我看姑娘还是只陪着三夫人说说话的好,姑娘的绣活实在是差强人意了点。”朱樱说得一脸的诚恳。   “你这丫头,三婶都说我颇有进步,偏到你这里就差强人意了?”乔晓棠嗔朱樱道。   “那是三夫人不忍说姑娘,我可好几次见三夫人趁姑娘不注意,将姑娘绣好的拆了重新再绣过。”朱樱一边说着,一边窃窃笑了起来。   乔晓棠听得愣了下,想了想也笑了起来,自己那绣活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三婶已经是尽力教她了,可她总不得要领,拿起绣针便觉有千斤重,怎不听自己的使唤。   “姑娘,要不你还是在房里画一画花样子吧,三夫人上次要的孔雀样子姑娘不是一直还没画吗?”朱樱又道。   “是了,我还忘了这事儿。”乔晓棠一时想了起来,她的绣活虽不好,可画出来的花样子得了三婶的极高的评价。三婶在说她画的细致好看还不失韵味,用她的画样子绣出的绣品,铺里的客人见了都抢着要,因此乔三婶就不时让她画些出来。   乔晓棠想了想,还是坐在房里认真画起了花样子。一边画着,一边心里又纠结了起来。适才她想去乔三婶房里原本是想躲着崔焕的,可如今又一想,要是自己去了乔三婶那里,可崔焕不知道她不在,他定还会还像昨日一样攀墙的。昨日是侥幸没有人看到,今天他若被正攀时被人发现了可是怎么好?   因着有心事,乔晓棠笔下就有些走神了,画来画去总觉得不满意,索性将笔搁了。   “明日我若是见到了你,自是不必再费神费力地爬攀了”,崔焕昨日临走之时的话犹在耳边,乔晓棠想了想,随即打算不能这样就在屋里等着了。   “朱樱,你将自秀州带来的青顶茶找出来沏上一壶。”乔晓棠吩咐朱樱道。   朱樱见得自家姑娘今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正有些担心,这会听她说想要泡茶,一时就轻松了起来,忙答应一声出了房门。   朱樱很快下楼沏好了茶,正待送到楼上时,却见得乔晓棠已是自楼上下来了。朱樱正有些惊讶,就见乔晓棠走到她跟前,伸手接过她手的茶盘,又拿了两只茶盏,取了一碟子点心搁在了上面。   “我去九思哥的书房一趟。”乔晓棠对朱樱道。   朱樱听得这话一头的雾水,不是要躲着崔家二公子吗,怎的主动要去公子的书房了?朱樱哪里知道,乔晓棠这是担心崔焕要来攀墙,只得主动前去见了他,省得那厚脸皮的跑来祸害她。   乔晓棠很快走到了乔九思的书房门外,她没有上前叩门,只轻着脚步站在廊下自窗户朝内看了一眼,见得屋内摆了两张案,乔九思坐在自己惯常做的那案旁,正低头写着什么,而崔焕坐在一侧的案上,手里捧着一卷书,敛眉垂目,正看着一脸专注的模样,口中还不时默念着,似是在认真背诵。   “想不到他读起书来倒是像模像样的……”乔晓棠暗自嘀咕了一句。   “九思哥。”乔晓棠朝内喊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茶盘放在了窗台上。   屋内的乔九思听得声音有些意外,他搁了手里的笔,自案前站起身,然后快步朝窗边走了过来。   “晓棠,你怎么来了?”乔九思看着她笑问。   “这不是觉得你们读书辛苦吗?特地来给你们送来的。”乔晓棠一边笑着,一边指着窗台上的茶盘道。   乔九思听得又笑,伸手拿起了茶盘,转头看向崔焕的方向道:“二公子,晓棠给我们送茶了,歇会再读吧。”   崔焕已是自座上站起了身,自听见乔晓棠的声音开始,他就一直朝窗口看着,眸光一直不曾离了乔晓棠,这会儿听得乔九思说话,忙回过神笑道:“我正有些口渴,有劳晓棠了。”   “二公子不必客气。”乔晓棠轻笑着地回了他一句。   “你怎么一直站在窗外,不进来坐一会吗?”崔焕走到窗前问道。   “不了不了,我正要去三婶屋里。”乔晓棠瞥了他一眼,将“去三婶屋里”几个咬得格外清晰,她是有意告诉崔焕,她今日不在印月小居,他就不要白费心思去攀墙爬楼了。 第3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1原来你同我一样………   果然,崔焕听得这话,一时脸色就变了下。乔九思见他神色有异,还以为他因为乔晓棠不进来而恼了,忙笑笑解释道:“二公子,晓棠从不进我的书房,向来只站在窗外说话的。照她的话说,我这屋内皆是经史子集、孔孟之道,她一进来便觉得闷得慌。”   崔焕听得这话,一时露了疑惑之色,忙又追问道:“晓棠不也是个爱好读书的吗?见了满屋子的书,该是欢喜才是,怎会觉得闷?”   “她呀,自小只爱读杂书,越是荒诞怪异的她越是喜欢。记得当年大伯父一让读那女则女诫之类的,她不是肚子疼就是头疼的……”乔九思说得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崔焕低语一声,面上有了些惊喜之色,看向乔晓棠的眼内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九思哥,你不许再揭我的短了。”乔晓棠听得一时着急了,忙冲着乔九思喊了一声。乔九思若是将她小时候那些顽皮胡闹的事都说给崔焕听,可不得羞煞她了?   “罢了罢了,我不说了就是。”乔九思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   崔焕本是听得一脸的兴趣盎然,见得乔晓棠不让说了,一时有些意兴阑珊,只轻叹一声,颇有同感似地道:“原来你同我一样,自小就有这样的毛病,我就是见了那些正统的书本,周身都要疼起来的。”   崔焕说话之时,双眸定定地看着乔晓棠,大有一副与她志同道合,想要彼此推心置腹相谈一番的架势。乔晓棠一见他这模样顿时有些心慌,生怕再待下去,他会当着乔九思的话说出什么过份的话来,赶紧后退一点,口中道一声“我走了”,说完转过身,正打算快步离开这里。   “对了,晓棠。”乔九思却是出声喊住了她。   “九思哥,什么事?”乔晓棠转过身来问道。   “昨日我写的一篇经义得了我爹的肯定,趁着他高兴,我就说想带你去花朝会玩一天,他答应了。”乔九思缓着声音,笑得一脸的舒心。   “真的吗?”乔晓棠发出惊喜的一声,中都城每年一度花朝节,最是热闹非凡,她可是好些年都没感受那等盛况了。   乔九思朝着她点点头,乔晓棠一见就欢喜雀跃了起来,看着乔九思的一双眼睛也越发黑亮璀璨。崔焕见了,不由自主也感受了一股喜悦之息,忙开口问道:“乔兄,这花朝节是哪一天?”   “每年的二月二十二是花朝节,就是后天,二公子难道从来没去过吗?”乔九思转过脸有些意外地问崔焕。   崔焕听得这一句,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丝不自然来。当年他被那疯大姐追赶的那一天,正是花朝节。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街上各处漫天铺地的都是各色鲜花,就连那疯大姐的头上都是插了满满当当都是花。当年经过那场惊吓之后,他打心底内就排斥花朝节,因此之后从来不去花朝会,也从不关注这花朝节的任何消息。   只是,今年却是不一样了。他转脸看向乔晓棠,眸光变得格外温软,面上也生了些许期待之色。   “嗯,从前去过,记不太清了,那花朝会上很好玩吗?”他轻着声音,双眼只盯着乔晓棠,就盼着她点点头,然后再说一句“你要不要一起去”,那样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的。   “那个,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花朝会上,女子们在一处游春,挑菜、扑蝶、斗草,像九思哥他们,也会寻几个知交好友,于百花之中,饮酒赋诗,烹茶对吟罢了……”乔晓棠看着崔焕,将那“赋诗”和“对吟”几个字尤其加重了语气。   果然,乔晓棠这话将崔焕的满心期盼给斩断了,他黯淡了眼神,愣在那里半天都缓不过劲来,乔晓棠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有些想笑,面上不露声色,欠身一礼就离开了窗口。   “吃酒就吃酒,喝茶就喝茶好了,可还要整这劳什子的赋诗对吟,可不叫人头疼?这什么花朝会,好生无趣,无趣啊!”崔焕的声音里满是嫌弃之意。   已走出去一段路的乔晓棠听得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心里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心道这花朝会上必是不用担心他会出现了。   ……   这一日,崔焕又是午膳之前就回了崔府。用过午膳之后,崔焕生了些昏昏欲睡的感觉来,想是早上起得太早,一上午又依着乔九思的要求,背了书读了史,这会儿才觉得甚是疲累,于是靠在小榻上想要睡一觉。   “二公子,徐姑娘来了,说要见见你呢。”云大娘自外面进了门走至崔焕跟前轻着声音道。   “嗯……就说我睡了……”崔焕没睁开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含了一丝朦胧之意。   “表哥……”崔焕的话音才落,门口就传来脆软的一声。   崔焕一时无奈,只得睁开了眼睛,见得徐柔则已是站在了门口去,手里还捧着一只茶盘,上面放着一只粉彩小盖碗。   见得崔焕朝她看来,徐柔则脸上微微一红,忙矮身一礼道:“表哥,我不知你已经午歇了,来得不是时候,你先睡吧,我回头再来吧。”   徐柔则轻柔着声音,面上的轻笑里,也都是歉然之色。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转身要走。   “你来都来了,我也醒了,进来吧。”崔焕见状微微皱了下眉,不过还是出声道。   徐柔则一听这话,脸上立即露了笑意来,她轻快着步伐进了门。又走到了崔焕的小榻前,云大娘忙搬过一张凳子过来,请她坐了下来。欲要伸手接过徐柔则手中的茶盘,徐柔则却是抬高了一点手没让她接去。   “徐姑娘,这是又炖了什么好东西给二公子送来了?”云大娘也不在意,只笑着问。   “是补脑益神的汤,加了核桃、枸杞、桂圆还有猪骨髓一道熬煮的。”徐柔则轻着声音回道。   “哎呀,徐姑娘真是有心,刚刚二公子还说有些头疼昏沉,不想徐姑娘就送了这补脑汤来,还真是及时雨呢。”云大娘边说边笑了起来。   徐柔则听了这话,面上笑意更多,悄悄看了崔焕一眼,见他正歪在小榻上,一只胳膊支在榻上的小几上,神情虽是慵懒,眉眼却是清俊如画,她看得一时有些面热心跳,忙收回了眼光,只将手中的小托盘放至一旁案上,拿了那盖碗上的盖子,用一根小银勺将里面的汤搅拌了两下,然后这才将捧着碗朝崔焕递了过去。   “表哥,你尝尝看。”徐柔则声音轻柔,眸光中皆是期待之色。   崔焕并不抬手接过那碗,只看着徐柔则一脸认真地问道:“徐妹妹,你是见我读不出书来,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因此送这补脑汤来叫我补一补吧?”   听了这话,徐柔则顿时就僵住了手,面上一时也变了,怔在那里不知所措。她揣着一腔热情精心熬制了这碗汤来,实指望能获得崔焕的一丝好感,可她哪里想到,他竟是以为她是专门来讥讽他的。   “表哥,我听说你去乔博士家里读书去了,心里想着你定是辛苦得很,我看了医书,又问了厨房的大娘,费了好半天功夫才熬了这汤来,我怎么会……”顿了半晌,徐柔则将手缩了回来,一边委屈着声音,眼睛里也是含了一丝湿意来。   “行了行了,我跟你说笑的,竟还当真了!”崔焕一见她这样,眉头又皱了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碗,仰头就喝了一大口下去。   徐柔则本是泫泪欲滴,见得崔焕接汤喝了,一时惊喜不已,忙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随即又绽开了笑脸。   “滋味如何?”徐柔则看着崔焕有些着急地问。   “味道挺好的。”崔焕放下碗先是夸了一声,顿了下却是又道:“以后不要再煮了。”   徐柔则听了前半句,脸上喜色更盛,可听了后一句,一时既是失望又很是迷惑,崔焕却是不看她,只慢条斯理地道:“你若是能煮出一种汤,能叫我喝了读书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那我就天天喝,顿顿喝好了。”   “表哥又和我说笑呢。”徐柔则只得拿帕子掩着嘴很是尴尬地笑了。   崔焕却是没笑,他瞥了徐柔则一眼,口中又问她道:“你来我这还有别的事吧,你快些说吧,听完我得睡觉了!”   崔焕一边说着,一边说完还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又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徐柔则见状脸上又是好一阵尴尬,顿了顿才又怯着声音问:“表哥,后天你有空么?”   “后天?什么事啊?”崔焕眯着眼睛问。   “后天不是花朝节吗?绮妹妹,绫妹妹还有绾妹妹她们仨人都想去,我就是想来问一问,表哥后天可有空带我们一道去花朝会上逛一逛?”徐柔则抬起头,看着崔焕眸光盈盈,一副期待加小心的模样。   “原来是花朝会啊,想去就去啊,我去和大哥说一声,叫他后天一早就带你们姐妹几个去。”崔焕看她一眼道。   徐柔则一听这话,面上又是好一阵失落,犹豫了下才又问道:“表哥你不去吗?”   “我后天还有事,就不去了,你知道我向来对什么花啊草的没甚兴致,大哥他爱好风雅,他带你们去更合适。”崔焕说着话,人却是已在榻上躺了下来,双眼也闭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像是立刻就会沉入梦乡了一样。   “表哥……”徐柔则低唤了一声,可见得榻上崔焕闭着双眼,一副已是睡着了模样,她顿时无奈,只好起了身,口中低低一声道:“表哥,我先回去了。”   片刻之后,徐柔则出了崔焕的屋子,云大娘送她到门口,又让门外的冬儿送她一送。冬儿点头应下,很快领着徐柔则往门口去了。   云大娘站在门口,看着徐柔则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第3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2他定是和那乔家姑……   见得徐柔则走远之后,云大娘正待转身至后院做活去,不想崔焕在屋内叫了她一声,云大娘赶紧返身进屋,就见崔焕已人榻上坐了起来,一双眼亮黑亮精神,分明一丝睡意也没有。   “云大娘,你准备准备,后天不是花朝节吗?我也瞧瞧热闹去……”   他要去参加花朝会?云大娘听得一时惊愕住了,他可是才刚跟徐姑娘说他不会去的,这又是怎么回事?过了半晌,云大娘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他定是和那乔家姑娘约好了……”云大娘心里暗想着,忙答应一声而后欢欢喜喜的去忙活了。   徐柔则出了熙园回到住处之后,进屋见家自己的奶妈宋婆子,立即蹙起了眉头,脸上也不似在外面那般亲切含笑一派温柔之色,变得有些沉郁。   “姑娘这是怎么了?”宋婆子立即迎上前来关切地询问。   徐柔则也不说话,只坐在了屋内的小榻上,脸上的神色既懊恼又失落,默默坐了一会儿,便就开始落泪了。   “宋嬷嬷,表哥他只喝了一口,便叫我以后都不要再煮汤给他了,他也不去花朝会,只说让大表哥陪着去。”徐柔则一边说着,一边抽泣了起来。   宋婆子见她这样,立即有些慌了神,忙上前来弯着腰递帕子,脸上堆着笑意陪着小心劝着道:“姑娘,你可别伤心。二公子心性一向如此,他对府里姑娘们不也是淡得很吗?肯喝姑娘你做的汤已是难得了,这花朝会他年年都不去的,也不单单是今年。”   “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他,他心中眼中都只有那乔晓棠了……”吴柔则说到这里,立即语声哽咽,一时泪如雨下。   “姑娘,别哭,你可别哭啊。你不用担心,那乔家是个什么家世,如何能同我们府里比?依我看啊,那乔家姑娘怎么着也进不了这崔府的大门。”宋婆子慌忙劝慰道。   徐柔则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只顾着哭得伤心,宋婆子一时急得团团转。   “宋嬷嬷,后天就是花朝节,那乔晓棠才回了中都城,肯定会去花神寺参加花朝会的,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得让吴平想个办法出来,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解决了……”徐柔则哭到一半,突然止了声,只对着宋婆子道。   宋婆子听得这话,脸上露了一丝为难之色,犹豫了一会才道:“姑娘,吴平他上次不是帮了倒忙吗?那帮子泼皮没叫乔姑娘坏了名声,反倒叫二公子弄出一遭‘英雄救美’来。这回你还放心让他办事吗?”   “我不放心他还能放心谁去?我爹娘都去了,哥哥自恃正人君子,姐姐又在深宫无暇顾我,姑母又是个不管事的,如今这世上,还有谁来管我的死活?”徐柔则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又簌簌掉落。   见得徐柔则这样,宋婆子听得也心酸了起来,忙抹着眼泪问她道:“好姑娘,你别哭了,哭得我这心里也难受。姑娘,你就吩咐吧,你想让吴平怎么做?”   听得宋婆子松了口,徐柔则也顾不得脸上泪痕犹在,反过来劝起她别伤心了。待宋婆子听得忙拭干了眼睛。徐柔则抬手让她凑近些,而后低着声音与她耳语了一番,宋婆子听得不时点着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宋婆子才起身离了内室,去到门外喊来了丫鬟入画。   “入画,将这信绑好了,将鸽子放出去。”宋婆子交待道。   入画答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卷成一个小卷,又进了后院,将廊下挂着的一只笼子摘了下来。笼子养着一只灰鸽,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冲着入画咕咕叫了起来……   ……   次日,崔焕没有按时去乔家。   乔晓棠听说朱樱说崔家二公子没来的消息时,一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心道果然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定是昨日的功课太多让他生了厌烦,这以后也就清静了。乔晓棠这样想想,先是又笑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又心里又觉得好似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她坐在房里看了看窗口,突然间又有一种感觉,如果此时,那人突然在窗口出现,她的心里甚至有可能会有点高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的时候,乔晓棠立即骂起了自己。   “呸,我这乱想什么?真是昏了头了,他从此不来了才好呢!”   骂完之后,她才静下心来,坐在案前画出了乔三婶要的花样子,而后下楼送去了三婶的屋里。   又过了一夜,便到了二月二十二,是花朝节的日子。乔晓棠清早就起了身,洗漱一新下了楼,去正房见乔三叔夫妇。为了她要出门去花朝会,乔三婶早早就叫人准备了马车,又给她准备了一堆的果子让她带着吃,又一再叮嘱乔九思要照看好妹妹。   “你这般不放心,便跟着晓棠一道去逛一逛好了。”乔三叔见状开口道。   “我可不去,那花朝节上可都是些年轻的姑娘和公子,我这一把年纪去了像什么话?”乔三婶笑了起来。   “三婶哪里就一把年纪了?我瞧着,也就三十不到的模样。”乔晓棠跟着凑趣道。   乔三婶正低着头给乔晓棠整理着新裙子的衣摆,听得这话笑着抬头嗔她道:“哼,你这小丫头,嘴巴抹蜜了吧?”   “今儿你出去好好逛一回,要是机缘巧合,遇上那才貌双全的如玉公子,可得问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儿,回来说了我好去打听打听……”乔三婶也打趣了起来。   听得这话,乔晓棠立刻羞红了脸,可还未等她出声,一旁坐着喝茶乔三叔立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口中发出“嗯哼”两声,分明是在表达对乔三婶刚才那话的严重不赞同。   乔晓棠转头看了三叔一眼,而后对着乔三婶笑道:“三婶,我只赏花,不看人!”   听了这话,乔三叔立刻点了点头,脸上露了一丝满意之色,又伸手将茶盏端了起来,递到唇边慢慢品了起来。乔三婶瞥了自己丈夫一眼,转过头又看着乔晓棠就笑了起来。   ……   一番忙碌之后,一行人终于出了乔家的大门。乔晓棠和朱樱坐进了马车,乔九思则在车旁骑马随行。   中都城的花朝节果然不同凡响,乔家的马车才出了梧桐巷子,就不得不慢下了速度。路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又有马车、轿子游走其中,真正是拥挤不堪,所有人都是奔着一个方向去了,那就是城北花神寺。今日大家都要去花神寺拜花神,拜完花神,那里还有扑蝶,赏红,挑菜、种花等各项娱乐。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乔家马车才走到花神寺。马车停了下来,朱樱已是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车帘下了车,乔九思站在车旁,抬手扶着乔晓棠下了马车。   乔晓棠站在地上,抬眼朝四周看了一看,这一看不由得惊叹了起来。这花神寺果真一处极妙的所在。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坐汉白玉的渡桥,桥下是一汪清滢澄澈的湖水。渡桥之下,便是宽阔的青石板路,路的两旁,皆是花树,此时百花盛开,一眼看去,繁花灼灼,绚丽似锦,直叫人一时都迷了眼去。   “走吧,我们赶紧过桥去,这里人多,你们两个可要跟紧了我。”乔九思指着渡桥叮嘱了一声。   乔晓棠点了点头,同朱樱两人紧紧跟在了乔九思的身侧,随着人流步上了渡桥。   正如乔三婶所言,前来参加花朝会的,全是些年轻的姑娘和公子们。尤其是那些姑娘家,个个都是精心装扮过了的,当真是千娇百媚,婀娜生姿。平日里她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过在这花朝会这日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纵是再严苛保守的父母,也会在这一日让自家女儿出门来赏花踏青。因此她们都卯足了劲儿精心打扮了,只期待能在花朝会上遇上自己的心仪之人。   纵是满眼姹紫嫣红,但乔晓棠还是能被人一眼就能看到。她今日穿了件梅子青的衫裙,清新又不失俏皮,加上她肤色白皙,眉眼灵动,自然就吸引人不少目光落到她身上。   “你瞧,桥上那穿青色的姑娘,是个美人……”桥那头,有男子看着桥上轻声与同伴耳语道。   “还真是啊,桥上那么些姑娘家就属她出众,这一眼就看见她了!”那同伴昂着头,眼睛直直地看向了乔晓棠,声音也不知不觉地大了起来。   听得这人的话,附近的人都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桥上,尤其那些衣冠鲜艳的公子哥儿们,这一看之下,全都点头称是,一时都移不开眼去,于是都停了脚步等在路边,只等着那美人下桥走到自己的身边来。   “公子,你瞧桥下好些人朝姑娘看着。”走在乔晓棠身则的朱樱发现了那些人的目光,忙提醒乔九思道。   听得朱樱的话,乔九思抬眼朝桥下看了看,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丝苦笑。他顿了丰收,然后将胳膊肘抬起来,伸到了乔晓棠的跟前。   “没办法了,我就权当一回护花使者吧。”乔九思对乔晓棠笑道,示意乔晓棠挽住他的胳膊。   “这不妥吧,要是哪位姑娘瞧上了九思哥哥,又不知道你我是兄妹,这样岂不令你错失了良缘?”乔晓棠摇头笑了起来。   “那好,我不管你了,就叫那些人都围到你身边来。”乔九思佯装气恼,说罢作势要走。   乔晓棠一时着了急,慌忙一把扯了乔九思的衣袖,攥在手里说什么也不放开了。乔九思摇摇头还是笑了起来,回头见朱樱跟了上来,于是带着乔晓棠迈步下了桥。   乔九思人生得颀长,又是一脸的儒雅清秀之貌,桥下众人见得乔晓棠紧拽着他的袖子,一时间脸上都露了些失落之色来,一个个都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光。   乔九思转头看了乔晓棠一眼,脸上露了些得意,似是在说“还是我的法子管用吧”,乔晓棠忙冲他点头,又嘻嘻笑了起来。   兄妹两人下了桥,正打算加快脚步往花神寺内时,就听得身旁人群之中有人喊了起来。   “你们快看啊,这不是梧桐巷子里的藏珠美人吗?她也来花朝会了!”   一听“藏珠美人”这几个字,乔晓棠心里就是一格登,再看乔九思脸色立即也变了。他伸手一把将乔晓棠拽近了自己,然后迈开大步就往前走。   “对,就是藏珠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有人大声附合了起来。   这一嗓子过后,四周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紧接着,人群中又起了一阵骚动,好几个油头粉面的男子互相推搡着,往乔家兄妹身边挤了过来,一边挤一边嘴里还起着哄,说是要凑近了好好欣赏美人的风姿。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朗朗乾坤,没有王法了吗?”乔九思怒斥了一声,伸和推开了挤到跟前的一男人,又张开双手挡在身前,让乔晓棠躲在了他的身后。 第3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3我是崔二公子未过……   此时人声鼎沸,乔九思的怒斥声很快就淹没在一阵嬉笑叫嚷之中,这时那渡桥之上涌来更多的人,听得这边喊什么“看美人”,一些人不明所以的也跟着挤上前来凑热闹,一时间将乔家兄妹及朱樱团团围住,一丝也动弹不得。   乔家跟着一起来的一个婆子及两个小厮来了这般情形,一时也着了急,慌忙上前,试图挤开人群救出自家公子及姑娘,可相隔甚远,哪里挤得进去,只得跳着脚急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乔晓棠哪里料到今日出门会有这般劫难,一时间心中既是后悔又是慌乱,又见得有那男子不停地往自己身边靠来,她一时心头生恼发了狠,一把抽了头上的簪子来,有那靠近的使不由分说挥舞着手就扎过去。   朱樱见了立即也有样学样,好几个欲伸手不老实的男子都被她两人扎了正着。那几人缩回手发现“哇哇”几声惨叫。那些人见得这两个小姑娘家竟是这般泼辣,脚下都不由自主稍稍退后了一点,一时不敢再轻易上前了。   “吴小四,吴小四,快去找兵马司的人过来,快去找兵马司!”乔九思一边奋力推开人群,一边扯着嗓子大喊着,花朝会上万人齐聚,兵马司定会派人在此巡逻的,只是不知道吴小四可曾听得见他的喊声。   正当乔家兄妹焦头烂额之时,更加意外的事又发生了。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了几声“霹雳吧啦”的爆裂之声,紧接着,一阵阵烟雾腾空而起,人人只觉眼前模糊一片,紧接着就有呛人的气味扑鼻而来。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跳将起来,一时再顾不得看什么美人,个个都抬袖捂着口鼻四下逃散开了。   混乱之中,乔晓棠只觉被什么人大手拽住了,然后不停地拖拽着她。乔晓棠心头生过一阵不详之感,慌忙使劲挣扎着,又大声喊起了乔九思的名字,可此时混乱不堪,众人恐慌争相逃离,眼前又是烟雾弥漫,有人被踏踩在地,哭喊尖叫不绝于耳,哪里能听到乔晓棠的呼救之声?   乔晓棠连叫几声没听到回应,再回头时,身侧朱樱也看不见了,她顿时慌了神,举起手中的发籫,拼命地朝拖曳他的手背上狠狠扎去,那人吃痛松了手。乔晓棠正待脱身,谁知此时她身后突然冒出一只手来,一把打落了她手里的籫子,随即一只手捂上了她的嘴巴。   乔晓棠呜咽一声,随即再也动弹不得,紧接着她口中被塞进了一团什么东西来,两只手也被人强行缚了起来,随即一件黑色的大氅从头到脚将她罩住,然后就被人扛在了背上。   被困在大氅的乔晓棠惊骇万分,她心中清楚,自己这是被人绑了!可她怎么也想不通,是谁和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竟在光天化日之下绑了她,那人的目的何在?这个大汉会将她扛到哪里去?接下来又会对她做什么?   “大哥你小心点,这小女子凶得很,我刚才手上就吃了一记。”这时听得有人说话了。   “瞧你那怂样!这般娇嫩嫩的小美人,手上能有多少力气?”扛着她的汉子发出一声嘲讽之声。   乔晓棠听得这番对话,一时心里越发没了底。可此时容不得她多想,那汉子扛着她奔得飞快。她被那汉子头朝下扛着,一时只觉被晃得头晕眼花,胃里也一阵阵作呕。   好一会功夫过后,乔晓棠被放下来丢在了地里。她一动也不动,猜测自己被扛进了一处房屋之内,因为身下感觉甚是平坦,不像是野外的地面。   “大哥,这小美人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可不是被吓死了?”外面的汉子说话了。   “不至于吧,刚才还那样活蹦乱跳的?”那被唤作“大哥”也有些诧异了,忙伸手解起了大氅。   大氅很快被拿开了,乔晓棠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就见得眼前是两个大汉,一个脸上有疤,另一个肤色黝黑,两人皆是五大三粗一脸的凶相。再看看四周,就发现这似是一处杂物间,里面堆着好些物件,灰尘堆积,蛛网纵横,墙也垮塌了一半,像是废弃已久的房屋。   “这不活着的吗?大呼小叫的,吓老子一跳。”脸上有疤的那个一巴掌打在了黑脸汉子的脸上。   黑脸汉子挨了打却是不敢吱声,只捂着脸退后了点。疤脸汉子盯着乔晓棠看了一会儿,然后蹲下了身子,一把捏起乔晓棠的下巴来。   “还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只可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得在这里受一番委屈了!”   那汉子沉着声音,盯着乔晓棠看了又看,眼光自她脸上落到她白皙柔嫩的脖颈间,随即喉节滑动,似是吞了一口口水。   乔晓棠看清了那汉子的神色,一时间只觉心底一凉,心头一阵绝望掠过,实在不敢相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一时间又惊又怕,眼睛里就不由自主地盈了泪来。   “小美人你哭什么?大爷还没把你怎么着呢?”那汉子笑得十分的猥琐。   “大哥,那乔家她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咱这样……这样成不成啊?”那黑脸汉子见了乔晓棠瑟瑟发抖默默垂泪的模样,一时似是有些不忍,于是生了犹豫之色。   “怕什么?有头有脸又怎么样,也不看看得罪的是什么人?”疤脸汉子呵斥一声,又欲朝乔晓棠伸出手去。   乔晓棠慌忙侧身避开,又转脸看向那黑脸汉子,口中呜咽着,似是祈求着什么。她此时没有一丝抵抗之力,可她自那黑脸的汉子言语之中,断定他心底尚有一丝善念,她如此只有凭着这一点赌一把了。   见了她的眼神,那黑脸汉子面露错愕之色。乔晓棠紧盯着他,一串眼泪也适时滚落下来。那黑脸汉子果然有些不忍心,立即起身走过来劝道:“大哥,这姑娘好像是有话要说,就听她说两句吧。”   疤脸汉子听得这话,看了乔晓棠一眼,乔晓棠立刻朝他重重点头。疤脸汉子冷哼一声,还真的一抬手将她嘴中的布条给拿了下来。   “咳咳……”乔晓棠咳嗽了几声,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两位好汉,小女子有……有礼了。”乔晓棠颤巍巍地自地上站起了身,竟是给两人行了个福礼。   那两汉子原以为她是要哭着求饶的,哪知道她居然强持着镇定地给他们行礼,一时都愣住了。   “我见两位好汉生得英武,且都身手不凡,怎么沦落到这般替人卖命的地步?可是囊中羞涩所致?无妨,小女子这里有几件首饰,奉给两位好汉卖些酒水去。”乔晓棠一边说着,一边快速腿了手上的玉镯,摘了耳坠,又拨了头上的一只金钗,用双手捧着朝那疤脸汉子递了过去。   “且不说别的,就这玉镯,是我家祖母传于我的,上好的和田玉,少说也能当个一千两银子。”乔晓棠一边递过一边道。   如今她无计可施,只得舍了这些身外之物,只想着暂时稳了这两人拖得些时间,心里祈祷这两个汉子都不是那极端穷凶极恶之人,又盼着乔九思能早点带人找来并解救于她。   疤脸汉子见了眼前的首饰,尤其是那块散发着柔泽的玉镯,脸上神色有一丝松动,可转瞬即逝,很快又沉了脸来,旁边那黑脸汉子的脸上却是露了点笑意来。   “大哥,不少了!吴平那厮也只给了咱们一百两银子而已……”黑脸汉子看着乔晓棠手里的首饰脱口而出。   听得黑脸汉子说话没遮拦,疤脸汉子顿时气急败坏,回手就是一巴掌挥了过去。黑脸汉子自知说漏了嘴,慌忙佝偻了身子,再不敢出一声了。   疤脸汉子再转过头时,见得乔晓棠一脸惊恐,捧着首饰的双手发着抖,似是一点也没注意到黑脸汉子刚才说了什么,只是在害怕他也会这样打她。疤脸汉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些我都要了,不过,你这小美人,大爷我今日也想一并要了!”疤脸汉子一把夺过了乔晓棠手里的首饰,一把揣进了兜内,紧接又朝着乔晓棠迈步过来。   乔晓棠一时慌了神,只得步步后退,脑子时却在竭力搜索着脱身之法。那疤脸汉子见得乔晓棠花容失色,一时越发兴起,居然慢下脚步只一步步追着她,好似很是享受这猫捉老鼠一般的游戏。   乔晓棠一躲再躲,可一会儿功夫之后,只觉脚下一顿,原来是后背贴了墙,此时已是无路可退了。   “哈哈哈,小美人,看你还往哪里逃?”   疤脸汉子将一张脸凑了过来,口中发出了一阵猥琐的笑声。一边笑着,一边伸手过来。   “等一下,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眼见得那只毛爪子就要袭到自己的胸口处,乔晓棠把心一横,只好大喝一声道。   “你,你什么人?不就是梧桐巷子那穷酸夫子家的女儿吗?”那疤脸汉子没料到她突然会这般大声,一时迟疑了下,手也缩回去了一点。   “那你知道崔府的二公子吗?”乔晓棠紧接着又大声问道。   听得这话,那疤脸手一顿,脸上也愣了下,口中下意识地问道:“你说的崔府?可是安平侯府?”   乔晓棠见得这人的脸色,心知他必是听过崔家,知晓崔焕的名头,心里一时有了底气,一时霍出去了,于是大着声音道:“这中都城中还有几个崔府吗?可不是就安平侯府,当今圣上的外祖家。你们口中的那位穷酸夫子,既是崔二公子的三表叔,又是他的恩师,而我……我是崔二公子未过门的妻子!”   什么?那疤脸汉子听得瞪大了双眼,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同伙,那黑脸汉子自然也是一脸的震惊之色。   “大哥,她说的可能是真的。咱们这回可是栽了,若是惹上了崔家那小魔头,我兄弟二人就死定了!”黑脸汉子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不可能,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小丫头肯定是在编瞎话唬我们呢!”疤脸汉子有些不相信地摇起了头。 第3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4别怕,我在…………   “你们想过没有,你们的主家为何要对我一个弱女子下手?还不是因为崔家老祖宗在前不久的寿宴之上,替我和二公子定了亲,引得有人心里不平,因此想要毁了我好坏了这桩姻缘。前几日城中泼皮孙缁在乔家门口闹事,被二公子带人打个半死,这事你们不会没有听说过吧?孙缁也是被你们那主家收买的,眼见不成又找了你们兄弟二人。”乔晓棠对着那疤脸汉子冷着声音道,如今她无计可施,只得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当作笃定的事实,实指望能借崔焕的名头镇到这两个歹人。   疤脸汉子显然听说过泼皮孙缁的事,一时间脸上生了犹豫之色,已是有七八分相信乔晓棠的话了。   “大哥,前几天我听人说了,那孙缁被人踩断了七八根肋骨,如今还在榻上躺着起不来,原来是被崔二公子叫人打的,大哥,如今可怎么办?”黑脸汉子的声音里已有了胆怯之意。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疤脸汉子突然焦躁了起来,他搓着手,来回走了好几圈,显然是完全相信乔晓棠的话了。   见着这疤脸汉子一脸急躁的模样,乔晓棠心里又有些慌乱了起来,她这时真的担心,那疤脸汉子为防被人发现,会不会突然生出恶意将她杀了灭口,想到这里,她心里都有些后悔刚才将崔焕搬了出来,可若是不那样说,那疤脸汉子定是要毁了她的清白,这还真是令她左右为难。   乔晓棠忐忑不安间,这时竟是听得屋外有脚步声响起,紧接就听得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乔姑娘,乔姑娘!乔姑娘你在哪儿?”   是来找她的人!乔晓棠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反应过来不由得得精神一振,也不顾那两汉子的呆滞模样,忙飞步朝门外奔着,一边用尽浑身力气大喊道:“崔二公子,我在这儿,我在这!快来救我!”   她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可是这声“崔二公子”就脱口而出,心里本能的就认为是崔焕带着人来救她了。   “晓棠,是晓棠的声音!”又有人高喊了一声,这声音清亮,分明带着焦灼之息。   居然真是的他!乔晓棠听得这的声音只觉得绝处逢生,她拼命似地跑到门口处,就见得门口有人影一闪,紧接着一个身着绯红锦袍的身影在她眼前,看着那人熟悉的眉眼,口中呜咽一声,使出浑身的力气,踉跄着就朝来人扑了过来。   “晓棠!”门口处的崔焕疾呼一声冲了进来,又伸出手臂一把扶住了她。   “完了完了!她果然没说假话,她真的是崔家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儿!”身后的黑脸见得眼前情形汉子扯开嗓子哀嚎了一声。   “蠢货,还不快走!等着死呢!”疤脸汉子大喝一声,随即跳起脚,对着后墙上的豁洞直直冲了过去,黑脸汉子见状这才清醒了过来,紧跟其后也自洞里钻了出去,然后撒开腿逃命去了。   见得两人逃走,崔焕身后的连弩一个箭步就追了过去,片刻后三人的身影就一起消息在破屋之后的密林之内。崔焕并未追赶,他这会儿全部心思都在怀里的乔晓棠身上,看着她钗环皆落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着,浑身也都在发着抖,他只觉自己心头也慌乱不已,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将她搂紧了些。   “别怕,别怕,我在,没事了,没事了……”崔焕抬手拍着乔晓棠的后背,口中不停安慰道。   乔晓棠见了崔焕,刚才那才强持的镇定与沉稳一下子都奔溃了,恐惧、委屈、害怕一下都涌上了心头,她紧抓着崔焕的胸前衣襟,口中“呜呜……”大哭了起来。   崔焕自小不爱与女孩家亲近,更是不喜人在他跟前掉眼泪,可此时乔晓棠哭得这样,他只觉心头揪痛,感觉五脏六脾也跟着揪在在一处。   “晓棠,别哭,别难受了……你放心,那两个混蛋就是逃到天边去,我也会找他们出来替你报仇……”   听得崔焕的声音,乔晓棠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略等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是靠在了崔焕的胸口处,一双手搂着他的衣襟,眼泪汪汪的将他的衣襟都打湿了一块,而崔焕此时也正看向了她,双眸之中皆是关切担忧之色,乔晓棠立即就清醒了过来,一时羞赧不已,忙松开又后退一步就离了他的怀抱。   “对不起,我,我……”乔晓棠支吾了一声,然后抬手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试图朝崔焕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来。   崔焕这次却是没有笑,脸上的神色严肃又凝重,他走近一步,将乔晓棠周身上下仔细看着,发现她只是头发凌乱了点,身上衣裳还算是整齐的,他这才放下心来,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些。   “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乔晓棠此时已是平复了大半心情,她一边抬手拭着眼泪,一边问崔焕道。   “我一大早就来了这里,本是候在花神寺大门口的,想等着你和乔兄进庙上香时才出现的,后来见得桥下起了冲突,我心中预感有些不好,于是就赶了过去,没想到一去就看见乔兄发疯一样的在找你,一问之下,才知道你被人围堵后突然间不见了。我立即让银锤他们几个分头找人,我带着连弩往这花神寺后山方向一路找来,半路上发现了这个……”   崔焕一边说着,一边又抬手朝她递过一样东西来,乔晓棠低头一看,就发现他手里捏着一双绣花鞋,白底粉面,鞋面上绣有几朵海棠花,她一见这鞋就忍不住破涕为笑了,这鞋是她的。适才她被歹人绑住双手扛在了肩上,手虽无法动弹,不过一双脚还是能动的,于是她悄悄自那大氅之内踢掉了脚上的鞋子,一只在半路上,另一只,在这破屋不远处,崔焕应是循着这鞋子找到她的。   “你倒是还能笑出来?我差点就被你吓死了!”崔焕嘀咕了一声,语气中含着丝嗔怪,却是隐着深深地关切之息。   乔晓棠听得一时没了话,抬眼看看他,就见他脸上泛着晕红,额头上也都是细汗,鬓角也有汗湿的痕迹,想是为找她一路火急火燎飞奔而来的。她心里存了感激,只轻轻伸手过去,欲要接过他手里的鞋。她刚才一直处于紧张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没穿鞋子,这会儿才觉得脚底有些发凉。   见得崔焕低了头,眸光也落在自己只着雪色罗袜的脚上,乔晓棠顿时一阵紧张,忙抬手想要拿过崔焕手里的鞋子穿上。可出人她意料之外的是,崔焕却是将手避过并不让她拿鞋。他竟是蹲下了身子,然后将一双鞋都放在了她的脚边。   乔晓棠见状抬起一只脚,正待穿起鞋子,可想不到崔焕却是突然伸手将她的脚握住了。乔晓棠心中一惊,她摇晃了下身子,正打算出声问他这是做什么。   “扶着我肩头。”   崔焕却是平静声音开口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罗袜上沾的杂草和树叶都摘了去,又用掌心在她脚底轻轻掸了好几下。   原来他是这样的用意,乔晓棠没再说话,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垂眼看着正蹲在她脚边的人,心头还是生过一阵淡淡的暖意来。   崔焕将她罗袜上的杂物及灰尘都清理干净后,拿起鞋子替她穿上了,然后又示意抬她抬起了另一只脚,同刚才一样清理干净了后替她穿好了鞋。   “你身上都还好吧,那两个混蛋有没有伤你?”片刻后,崔焕站起了身,看着她又有些不放心地问。   乔晓棠赶紧摇头,然后又有些后怕地道:“我没事,不过,你若是再晚来一会儿,我就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早的太阳了……”   乔晓棠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变得轻了,脸上也显现一抹余悸来。刚才被那疤脸汉子紧逼之时,她已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无法逃脱,她宁愿一头碰死也不会叫人玷污了她。   崔焕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立即变了,他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沉着声音道:“连弩一个人不一定能拿住那两人,不过,就算他们跑了,我一定也会想到办法找到他们……”   乔晓棠听了一时没说话,她前后仔细想过了,最近发生在她身上这些奇怪的事儿,都是自去了崔府一趟才生出来的。就如同她适才告诉那两个歹人的话一样,这些祸事,皆是因为崔焕对她表现得过分关注而引起的。或是崔绫,或是那徐家小姐,又或是崔家哪一个她没见过的躲在暗处的人,总之,她的出现,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因而一连遭了这两次劫难,目的是毁了她的声名及清白,进而彻底毁了她。   “二公子,刚才在与那歹人周旋之时,有个人说漏了嘴,说是个人叫吴平的什么人,花了一百两银子雇他们来绑我的……”过了半晌,乔晓棠还是将刚才听到的话告诉给了崔焕。   “吴平?你说的是吴平?”崔焕听得这名字,却是脸色一变,一把扶了乔晓棠的胳膊就问。   见得崔焕这般着着急,乔晓棠愣了下神,还是朝他点了点头,崔焕见了,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深深的蕴怒来。   “吴平是谁?你认得他吗?”乔晓棠有些疑惑地问崔焕道。   “前两天泼皮在乔家门口闹事过后,我心中有些怀疑,于是叫银锤他们去打听了,他们昨儿才报给我说,长兴侯府有名家奴名唤吴平,是徐柔则的奶妈宋婆子的儿子,在长兴侯府主子们跟前很是得脸,对徐柔则更是忠心耿耿。”   崔焕沉着声音,在提到“徐柔则”时,神情很是复杂,有愤怒有失望,还似隐着一丝厌恶来。乔晓棠一字不漏地听完了,面上一时愣住,心里却是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不收相信徐柔则看起来那温柔美丽的一个人,会有这样的心思,能使出这样可以说是狠毒的手段来。 第35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5我还是送你到家门……   “徐姐姐她为何……”   乔晓棠说到这里停住了口,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疑问了,徐柔则做这一切,原因只有一个,皆是因为崔焕对她与众不同的关注,引得徐柔则内心恐慌不已,故而选择用这般不地道的手法来对付她。   崔焕见她半天都不说话,似是也猜测到了她心中正在想什么,他犹豫了下,还着缓着声音道:“晓棠,对不起……如今回头想想,这些事皆是因我而起,是我大意了,没有任何防范之心,将喜好全都表现在脸上,因此给你惹了这些事端来……”   崔焕的声音里皆是懊恼之意,乔晓棠听得轻轻叹息一声,他说的没错,她近日遭受的这些无妄之灾,的确是因他而起,只是阴差阳错的,这两次又都是他及时出现解了她的困顿。她此时也不知是该谢他还是该怪他。也许,回去之后,她得与三叔坦白这一切,让崔焕再不能入得乔家,她也再不与他见面。这以后,她才能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吧。   崔焕低头看着乔晓棠沉默不语的模样,心里也猜得出来,她正在思量什么,一时间脸上露了些慌乱之色,立即走近了,口中急着声音道:“晓棠,我向你保证,此次回去之后,我一定妥善解决好这件事。我打小只拿她将自家姐妹一样,同绮姐儿、绫姐儿,绾姐儿一样地看待,我实在是不知,她何时生出的这样的心思,我……”   “不,你不用和我说这些……”乔晓棠听到这里,立即摇头打断了崔焕的话。莫名其妙的被圈入这些恩怨之中,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冤枉够倒霉的了,此时此刻,她实在是没心思听崔焕提到徐柔则之间的事情。   崔焕见了乔晓棠的神色,也意识到此刻说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他一脸歉然的住了口,然后软着声音道:“好好,我不说了。你先和我出去吧,乔兄都快急死了,你那小丫头也一直在哭,兵马司的人也来了,都在到处找你呢。”   乔晓棠听得这话面上也露了焦急,可才迈了步又想起什么来,立即停下了脚步。   “兵马司的人来了吗?那外面是不是都知道我被人绑走的事了?”她有些紧张地问。   “应该不知道你被绑,只知道你被人围堵,然后混乱中就不见了的事。”   乔晓棠听到这里稍稍安心了点,若是外面的人都知道她被两个大汉绑走了,这事传扬开来,定是会生出诸多流言蜚语的,纵是她毫发无伤,可是旁人不会相信,定是添油加醋凭空想像出诸多情节,那样她的清誉一样会被流言毁掉的。   “晓棠,我已让银锤去寻兵马司的都指挥使过来了,一会儿我同你一道去见他,定要叫他即刻去拿人回来。”崔焕又道。   “不,不可!我如今不能出去,也不能同你去见兵马司的人……”乔晓棠却是摇头道。   不出去?崔焕听得愣了神,他看了眼乔晓棠,又见她头上钗环皆松脱的模样,突然就明白过来她的用意了。   “唉,是我糊涂了,这个时候如何能见兵马司的人?若是被人知晓你被绑了,还不知会传出什么话了,倒叫那人如了愿了。”崔焕一边说着,一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如今也只有我自己走出去,见了兵马司的人,就说我被人群冲散,寻找自家兄长的时候迷了路,所以耽误了半天才找了回来。”乔晓棠又道。   崔焕听得这话先是点了点头,随即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妥。   “刚才外面那些围堵你的人分明受吴平指使蓄意而来的,只怕吴平早已安排好了,今日无论你有没有事,他们都会放话出去说你被人绑走清白已失。如今该是想个办法破了他们的伎俩才好……”   乔晓棠一听崔焕如些顾虑很是道理,可眼下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一时间就犯了难。   “我有办法了,你快随我走!”顿了片刻,崔焕突然开口道。   “走去哪里?”乔晓棠惊讶地问。   “去见这花神寺的主持妙慧法师!”崔焕扬着声音,一把拉了乔晓棠的手,带着她转过身就往屋外去。   乔晓棠虽是不明所以,不过她选择相信了崔焕,快着脚步同他一道出了门。   ……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花神寺的主持妙慧法师,领着一众比丘尼自后院走到了前面的正殿之中。妙慧法师的身后一点,还跟着个身形芊细的姑娘。那姑娘着一身梅子青的衫裙,肌肤白皙,眉眼秀美,走在一群身着灰袍的比丘尼中间,显得格外的娇美灵动。   大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身着公服的人侍立着,一个身着玄色官服腰悬佩刀的中年人正在来回踱着步子。   “阿弥陀佛,老尼见过钱大人。”妙慧法师走上前双掌合十对那中年官员道。   原来这人便是崔焕所说的兵马司指挥使钱大人,那钱大人见了妙慧法师,脸上露了笑意,忙拱手还了一礼口中道:“不想这歹人作乱,竟是惊了法师。”   “法师,你身后的那位姑娘是谁?”钱大人起身后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的乔晓棠,眸光很是锐利地看向了她。   “大人,是这样的,刚才外面起了乱子,这小姑娘同家里人走散了,误打误撞走进了老尼的后院,老尼见她吓得不轻,就留她坐了一会儿,喝了盏茶定了惊再送她出来。”妙慧法师回头看了一眼乔晓棠,语声轻缓,面上的神色既慈和又平静。   “原来是这样,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钱大人面露恍然之色,对着乔晓棠又问了一声。   乔晓棠听得那人问话,立即走了出来,对着那人福身一礼,然后轻着嗓音道:“见过大人,小女子姓乔,名唤晓棠,家住梧桐巷子。”   听得乔晓棠自报了家门,钱大人听得一阵惊喜,面上露了笑兴奋着声音道:“原来你就是乔家小姐,总算找到你了!这下本官也好跟崔家二公子交差了!”   “来啊,叫外面的人都不要找了,速速去报崔家世子及乔家公子,跟他们说乔姑娘人在大殿之内。”钱大人转过身,对着门口侍立的公差吩咐了一声。   差人们答应一声,迈开大步飞奔而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就见得乔九思与朱樱两人匆忙着脚步走了进来,才前后脚的功夫,崔焕也快步入了内。   “晓棠,晓棠,你没事吧,你去哪儿了啊?”乔九思三两步冲到了乔晓棠跟前,口中一连问着,脸上皆是慌乱焦灼之色,朱樱站在他身边,眼泪汪汪的也朝乔晓棠看着。   “九思哥,我没事。是我一时慌神迷了路,闯到法师的后院,法师慈悲,留我喝茶压惊,倒叫哥哥担忧了……”乔晓棠忙快着声音解释道。   听了乔晓棠这般说,又见她面色平静衣衫整齐,乔九思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老天保佑,你要是有个闪失,爹娘还不得揭了我的皮?”   乔九思说得一脸的庆幸之色,转过身忙又朝妙慧法师行礼道谢。   崔焕没有立即走过来,他站在乔九思身后一点,朝她点点头笑了笑,又与妙慧法师见了礼,然后就与一旁的钱大人说起话来了。   “有劳钱大人了!”崔焕对着钱大人拱手一礼。   “二公子说哪里话?这还不是下官份内之事。令表妹安然无恙,下官也觉得高兴。”钱大人忙还礼道。   那钱大人说完之后朝乔晓棠看了一眼,随即又朝崔焕道:“二公子放心,下官定将刚才那一帮起哄的刁民都捉拿起来,问一问他们生得几个胆子,胆敢围堵府上的表小姐?”   钱大人说得铿锵有声,崔焕忙朝他摆手道:“算了,既是人没事就不要追究了,不是有句话,叫爱美人心人皆有之嘛!”   钱大人没料到崔焕竟表示不追究此事,本来还以为这位崔二公子甚是难缠,依着平日他的性子,定是不依不饶地要求兵马司大张旗鼓严加盘查一通,不抓得几个闹事的给他解气,此事必是不能善甘罢休的,没想到今日他竟是这般爽快大度,钱大人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好好,二公子不愧出身大家,能有这般能容人的气度!”钱大人满脸堆笑,说完很是轻松地与崔焕拱手作别,然后带着人很快就出了大殿。   “弟兄们,将外面的警戒都撤了,只留一部分弟兄各处巡逻就行了。外面那些人,让他们该烧香的烧香,该看花的看花去,一切照常!”外面钱大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殿内的乔晓棠听了这句,心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她悄悄抬头看了崔焕一眼,见他也正朝她看来,她轻笑了下,脸上也露了一丝感激之色。   原来这花神寺妙慧法师不是一般的道姑,她出家之前,曾是位宗室千金小姐,机缘巧合之下,弃了红尘做了这花神寺的主持。妙慧法师与崔家老祖宗甚是熟谙,自是也认得崔焕的。崔焕带着乔晓棠,直接去求见了妙慧法师,将乔晓棠在被人绑至花神寺后山的废屋内,虽被他所救却是担心此事引出流言斐语,坏了清白名声,请求妙慧法师出手相助。   妙慧法师听后二话没话,令人打水替乔晓棠洗梳一番,待整理清爽之后,又亲自领着她出了后院至前殿。而崔焕则自后门走了出去,找到乔九思后,又一道去前殿见了兵马司的钱大人。   “多谢法师。”大殿之内,崔焕走到乔晓棠身边,对着妙慧法师躬身一礼。   “二公子甭客气,老尼还是送你们到门口去吧。”妙慧法师缓着声音,眉宇间皆是轻朗慈和之息。   乔晓棠自是明白妙慧法师这样做的用意,一时间心头愈加感激,忙又朝着她福身一礼。妙慧法师朝她点头轻笑,然后率先在前头带起了路,将崔焕与乔晓棠一行人一直送到了门外。   此时门口已是重新聚集了好些人来了,本来见得兵马司的人来了,又将花神寺整个都戒严了,又听得有人在喊什么乔家姑娘不见了,大家伙都以为这回定是要出大事。可没想到兵马司的这么快就都撤走了,众人心里皆都猜着,那姑娘定是没出什么大事。此时又见妙慧法师亲自送了那乔姑娘出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那乔家姑娘根本什么事也没有。   与此同时,崔焕又安排银锤几人在外面放话,说是乔家小姐因祸得福,同家人走散后无意中进了妙慧法师的院子,得妙慧法师青睐,留她喝茶又亲自送了出来。听得这话,众人皆都起了羡慕之心,妙慧法师身份尊贵,且又德高望重,能得妙慧法师如此对待的,还真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福分。   这一来二去,当日来参加花朝会上的人都在津津乐道,说是有个乔家的姑娘生得貌美,引得众人拥堵相看,那姑娘被惊得花容失色,逃进了妙慧法师的后院,不想又得妙慧法师另眼相待。众人越传越是对那乔姑娘生了好奇向往之心。   “不是听说那乔家姑娘在混乱之中被大汉绑走了吗?说不定清白都没了吧?”人群之中,有那贼眉鼠眼的人猥琐着声音,试图引起旁人的注意。   “呸,胡说八道!我我亲眼见得妙慧法师送那姑娘出门来的,那姑娘笑盈盈地与法师说话。你这满口喷粪的家伙,竟敢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有一年轻公子听得这话,立即跳起脚来,怒气冲冲的喝骂起那人来。   “就是就是,我等都看见了,你这厮安的什么心?”   一旁有人也义愤填膺起来,更有那暴躁脾气的,撸起袖子就想上前来打那猥琐汉子,那汉子一见势头不对,再不敢吭一声,抱着头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就在众人还在打听那乔家姑娘在哪,皆想着再一睹芳姿的时候,乔晓棠已是坐上了回乔家的马车。出了这样的惊魂之事,乔晓棠自是没有赏花游玩的心情,只催着乔九思赶紧回家去。乔九思已是看出今日之事非比寻常,心里也知她失踪的那段时间定是出了什么事,当下也不追问,只让小厮将马车赶了过来。   原本还担心又被众人围堵,可不想马车前后都是空空的,有人看见了他们也不敢近前来,只远远地站着。原来是崔焕令他那几个小厮在前开道,银锤几人骑着高头大马,一个个手持马鞭,脸上也摆出了凶神恶煞般的模样,见得有人试图靠近,立即大声呵斥,又扬起马鞭作势要打,那些围观的人哪敢再上前?   “姑娘,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头上的钗子珠花都换样式了,手上的玉镯也不见了!”马车之内,憋了好半天的朱樱终于问了出来。   “朱樱,你先别问了,我没什么事,等回去后我再和你细说。”乔晓棠对她摇摇头道。适才她头上所戴饰品以及玉镯全都给了那疤脸汉子,在妙慧法师房内洗梳之时,妙慧法师注意到了,就拿出自己出家前用的妆匣,拿出几样饰品让她戴了,如今她这心里实在感激妙慧法师的恩德。   朱樱听得这话没再追问,只面上神色有些不安。乔晓棠也不再说话,只靠在车壁上闭了眼睛,刚才在外面,她竭力打起精神,保持着端庄得体的模样,这会儿实在太累了。   乔晓棠在马上睡了一会儿,没敢没太觉,待意识到快到梧桐巷子时,就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朱樱,到哪儿?”乔晓棠问了一句。   “姑娘,就到巷子口了。”朱樱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回道。   乔晓棠听得这话,忙也坐直身体掀车帘朝外看看,待见得崔焕骑着马还跟在车旁,她立即探出头道:“二公子,我快到了,你请留步。”   崔焕一路紧随着乔晓棠的马车,面上也一直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适才他自妙慧法师处出来时,连弩也自后山赶回来,说是那两个歹人跳进山下河里游水逃走了,他并未能擒得人回来。崔焕这一路之上都在思量着该是如何找到这两人,这会儿听得乔晓棠自车内探出头来和他说话,他这才发觉已是到了梧桐巷子口了。   崔焕哪里肯放心就此离开,看了跟在身后的乔九思一眼,然后笑笑道:“我还是送你到家门口吧。” 第36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6他这是替她出头来……   乔晓棠欲要拒绝,可崔焕朝她笑着,脸上分明有丝陪着小心的感觉,她一时不忍,只好点点头又坐回了车内。   马车很快就进了巷子,停在了乔家的门口。朱樱先下了马车,又抬手掀起了车帘,乔晓棠低头出得马车,就发现眼前多了一只手来,她忙抬眼,就见得崔焕正站在马车旁边,手正朝她伸过来,脸上含着笑意,眸光也极是温软。   乔晓棠见状迟疑了下,并没有将手递出去给他,崔焕见她这样,脸上有些尴尬,手就僵在了那里。乔晓棠只好朝他笑了下,然后将手搭在朱樱的手背上,慢慢下了马车。   崔焕虽是感觉有些下不来台,可乔晓棠朝他笑了那么一下,他立即就忘了刚才的尴尬,一时唇角弯起,眉眼也舒展开了。   “你今天累了,回去之后,定是要好好歇着……”崔焕温软着声音叮嘱着,脸上的关切之色也毫不掩饰。   乔晓棠朝他轻轻点头,崔焕这才略放了些心,退后几步,转身上马,带着那四具小厮飞奔而去。   乔晓棠和乔九思进屋之后,乔三婶见了有些诧异两人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乔九思回说花朝会上人太多拥挤,晓棠妹妹有些累因此提前回来了。乔三婶见乔晓棠的确一脸疲惫的模样,也不再多问,叮嘱她回房去歇着。   乔晓棠回房之后,乔三婶便一再追问乔九思,她已是看出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乔九思无奈,只得如实说了今日花朝会上乔晓棠被人围堵又失踪的事。   “天爷呀,这才半天功夫,又是围堵又是失踪的,还惊动了兵马司指挥使和妙慧法师,你妹妹这趟门出得可真是惊天动地!”乔三婶听完之后,一时又后怕不已。   “唉,看来还是有人在背后搞鬼,看来得和你爹商量下,早点给你妹妹寻了好人家,将她的亲事定了,兴许就能太平下来吧。”乔三婶又叹一声道。   ……   崔焕离开离家之后,并没有回崔府,而是快马加鞭赶去了长兴侯府。门口看门的小厮见得是崔焕前来,忙上前行礼。   “侯爷可在?”崔焕跳下马来,冷着脸劈头就问那小厮道。   那小厮见了崔焕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一时不敢多问,忙回说侯爷正在后院,他这就进去通报,却不想崔焕理也不理他,迈步径直就进了大门,那小厮吓了一跳,慌得在前迎起了路。   “快,快去通报,就说崔家二公子有急事要找侯爷!”待进了后院,那小厮冲着迎面来的小丫鬟急切着声音道。   那小丫鬟见得脸色沉郁崔焕的模样,哪里还敢怠慢,忙转头进了屋。片刻之后,就见得屋内走出个中年男子来,着一般宝蓝锦袍,身姿挺拔,五官也生得周正。一眼得见崔焕,那男子就笑了起来。   “焕兄弟,你怎么突然来了?还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来人正是长兴侯徐明庭。他比崔焕大上不少,平日里对崔焕这个姑表兄弟很是亲近,因此突然见了崔焕面上还有一丝惊喜之色。   崔焕冷着脸没作声,只拱了拱手算是见了礼,而后便一言不发径直往屋内走了进去。   长兴侯爷见得一头雾水,快步跟在崔焕身后,一边追赶一边边道:“焕兄弟,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表兄,请叫府中吴平叫来,我有话要当着你的面问他。”崔焕进屋之后,转身对着长兴候直接了当地问道。   “吴平?”长兴侯惊讶出声,又看了崔焕脸上少有的严肃之样,一时更加摸不着头脑,顿了下又道:“这吴平在外犯了什么事不成?可他一向老实忠心,应该没胆子敢冒犯焕兄弟你啊?”   “老实忠心?哼,表兄将他叫了来,就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老实忠心。”崔焕沉着脸,发现了一阵讥讽的笑声。   “来人啊,叫吴平那厮立刻滚来见我!”长兴侯心中越发疑惑不解,见崔焕又不肯说,只得转身朝着门口喝道。   门口侍立的侯府大管家张全喜慌得答应一声,立即拨腿出门去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全喜领着一人急匆匆进来。跟在张全喜身后的那人,穿一身锦衣,中等身材,二十左右的模样,生得一脸忠厚的模样。那人进了屋,先是朝长兴候行了礼,起身之时一眼瞥见屋内还坐着崔焕,他一时愣了下,脸上神色也变了一变。   崔焕瞥了眼吴平,然后朝长兴侯使了个眼色,长兴侯立即意会过来,挥手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张全喜在屋内伺候。   “吴平,二公子有话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不得有一丝隐瞒。”长兴侯沉着声音对吴平道。   “是,侯爷。”吴平答应一声,又转身朝崔焕行礼道:“二公子,您请问吧,小人定会如实相告。”   崔焕没说话,他抬眼将吴平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慢慢自座上站了起来,口中冷哼了一声,唇角弯起,似是在笑着。   “吴平?好一个吴平,你很有能耐啊,都欺到我的头上了……”崔焕慢着声音,看向吴平的眸光却是变得犀利。   “二公子这是和小人说笑呢,小人哪敢对二公子有丝毫僭越之心?”吴平被崔焕看得无所适从,只得低了头搓着双手憨笑道。   “呸!谁有空闲和你说笑呢?”崔焕怒喝了一声,不待吴平有所反应,立即紧接着又喝道:“你找的那两个废物,在花神寺可是什么都说了,亲口供出你吴平的名字,你还想装蒜到几时?”   听得崔焕这话,吴平脸色顿时一白,看向崔焕的眼神躲闪着,双手也微微发着抖,一副心虚之极的模样。   “二公子,你这说的什么小人不懂,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吴平一边否认着,一边将求救的目光看了看长兴侯。   “你还敢狡辩?你先是勾结泼皮孙缁带着一众人在乔家门口闹事,后又出了一百两银子,指使两人在花神寺绑了我乔家妹妹意图加害于她,这些事你还敢抵赖?”崔焕指着吴平的鼻子喝骂道。   “什么,你这畜生,竟瞒着我在外面干下了这般阴损之事?”长兴侯听到这里,一时只觉目眦尽裂,捶着桌子朝着吴平就怒吼了起来。   “侯爷,侯爷,我……”吴平见了长兴侯怒不可遏的模样,一时面上越加惊慌。   “畜生,你还不从实招来?等着我叫人将你拖出去千刀万剐吗?”长兴侯喝骂着,声音都变了样。   “侯爷,侯爷饶命啊,都是二小姐吩咐的,小人不敢不从啊……”   吴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时间涕泪交流,一边哭着,一边交待了起来。原来前些日子,徐柔则的贴身丫鬟入画回了一趟徐府,带着徐柔则的亲笔信,让他想办法去坏了乔博士侄女儿的名声。吴平是徐柔则奶妈宋婆子的儿子,比徐柔则大上几岁,打小就对徐柔则言听计从。他接到信之后,谋划了一宿,次日就找了泼皮孙缁一众人。   吴平依着徐柔则的交待,教那些泼皮去乔家门闹着要见眉上有痣的美人,目的是叫人以为乔家姑娘与那些泼皮有纠葛。可是没想到,众泼皮才闹了一会儿,崔焕竟是带着人赶到了,将那些泼皮打得屁流尿滚,一个个抱头逃命去了。   这一计不成,吴平正担心要被二小姐责骂,没想了过了几天,就在花朝节的前两天,他又收到二小姐的信鸽传书,信中严词交待,勒令吴平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两天后的花朝会上,一举毁了乔晓棠的清白。   吴平看得心惊肉跳,可又不敢不从命,想到上次找的泼皮办事不靠谱,他便想起他外面认识的两个道上混的两兄弟。于是火急火燎地找到了那两人,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要他们在花朝会上绑走乔家姑娘并毁了她的清白之身。   今日一大早,他叫那两兄弟早早守在梧桐巷子口,见得乔家马车出来,就一路跟来了花神寺。待到了花神寺前桥上,他亲自带着一帮人混迹在人群中。自乔晓棠下马车的那一刻,他就盯上了她。他叫人先起哄围堵,然后又放了大量的鞭炮,让那两兄弟趁乱将乔晓棠绑走了。   吴平自认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当时乔家人焦急找人时,他在一旁看着暗自发笑,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崔家二公子竟是也来了,还帮着乔家人一道找人,又叫人喊了兵马司指挥使过来。他有些心虚,忙趁乱带人溜回侯府。心里只盼着那两兄弟快些办了事好抽身离去,然后依着他的交待躲到外地去避过风头。可他没想到,崔家二公子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听得吴平说完之后,长兴侯已是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站起身,冲到吴平跟前,狠起一脚就揣在了他的心窝子上。吴平一声不吭倒了地,嘴角溢出一丝血来,伸手擦了一把,又挣扎着起身跪在了长兴侯的脚边。   “信呢,她写给你的信呢?”长兴候嘶吼了一声。   吴平忙自袖内掏了一把,片刻之后,颤抖着手将一个小纸卷递到了长兴侯的跟前。长兴侯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一时间脸上神色越发难看不已。   “焕兄弟,柔则这是闯下大祸了……那乔姑娘,乔姑娘她怎么样了?”长兴侯爷看着崔焕语气有些艰难地问。   听得长兴侯问起这话,崔焕脸上怒容又起,顿了一会才没好气道:“我今日也去了花神寺,听说消息后帮着一道找人,我若是晚了一步,乔姑娘必是要遭险了。”   崔焕这话的意思就是那乔姑娘还没有遭了残害?长兴侯听得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如今他也看出来了,崔焕之所以如此怒气冲冲,皆是因为他对那乔家姑娘另眼相看,他这是替她出头来了,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当,他崔焕定是不会善甘罢休的。 第37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7她要定亲?和谁定……   长兴侯在屋内来回踱了两圈,一番思忖之后才转身对着张全喜吩咐道:“张全喜,你立即领着这孽障,上天入地,也要找到替他办事的的两个混蛋,然后将人交给二公子。至于这孽障,等事情办完了,回府来我自要拿家法治他。”   “谨遵侯爷之命。”张全喜不敢怠慢,口中答应一声,又一把将跪在地上的吴平给提溜了起来。   “记住了,这些事儿若是叫旁人知晓了,你二人也都不必再回来见我了!”临出门之前,长兴侯又严厉着声音叮嘱了一句。   “请侯爷放心,此事非同小可,小人知道其中厉害。”张全喜忙回身答道。   长兴侯点点头,挥手叫两人快些出门去。   长兴侯发话之时,崔焕站在他身侧板着脸默没吭声。他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若是张扬了出去,徐柔则定是会落得个善妒心狠的名声,不仅崔府从此后不会接纳于她,只怕以后中都城所有的勋贵之家都会对她嗤之以鼻。只是,如此一来,外面就会都知道乔晓棠遭人陷害绑架之事,风言风语之下,她的清誉必然会受损,这也是他极不愿意看到的事。   “焕兄弟,柔则她,她实在是太任性了。万幸的是,焕兄弟去得及时,还没酿成大祸。焕兄弟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原谅她这一回?”长兴侯转脸看崔焕,面上的神情既尴尬又无奈。   崔焕听得一声没有回话,面上的神色也有些复杂。长兴侯爷见了又是叹息一声,顿了一会儿又道:“焕兄弟,柔则的心思,我们可都是明白的,她打小就同你母亲亲近,一直心心念念着想给姑母做儿媳,嫁与你为妻与你一道伺奉她。可不想这半路上出来个乔家姑娘,她是乱了阵脚,才做了这般糊涂的事来。”   崔焕听得也叹一声,良久才缓声道:“表兄,我也明白她的心思,因此稍大一点,我就不在后宅里厮混,有意与他们姐妹保持些距离。原本想着,这样会让她心里慢慢明白过来,我只当她和自家妹妹一个样。只是万没想到,她竟是生了执念来,如今还为了一己之私,竟行此不仁不义之事。想人家乔姑娘何其无辜,我又怎能轻易原谅于她?”   “焕兄弟,你放心,我过两天就派人接她回来,以后就让她在家里闭门思过,你看这样可好?”见了崔焕的神情有所松动,长兴侯立即表态道。   崔焕心中虽然极不痛快,可他依眼前情形看,也只能依长兴侯之言,息事宁人罢了。   ……   崔焕怏怏不乐地回了侯府,回去之后他没歇下来,而是径直去了徐柔则的院子内。   徐柔则今日没出门,她以早上身子不适为由,没有同崔绫及崔绮一道出门去花朝会,这一整天她都坐立难安,只盼着吴平那边能有好消息能传过来。只是,吴平那边一丝动静也无,倒是将崔焕给盼来了。   “表哥……”见得崔焕进来,徐柔则自榻上站了身,脸上的神情又惊又喜,几乎要以为崔焕是来关心她的。   可她走近了再看一眼,就发现崔焕面色沉郁,看向她的眸光里像是有一抹厌恶之色,她不由得呆了一呆。   “我今日去府上见了表兄,也见过那叫吴平的狗奴才了。”崔焕背着双手,声音里含着冷意,直接了当,似是不想与她多说一句话。   徐柔则听得“吴平”的名字自崔焕口中出来,脸上一时就变成了惨白之色,她呆愣了一会儿,又蠕动着嘴巴,想要替自己分辩一句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马车在外面已经备好了,你回去吧。倘若还有下次,休怪我不顾亲戚的颜面。”崔焕清冷着声音,说完之后,转身就往门外去了,似是站在这里多看她一眼都令他不能忍受一样。   “表哥……”眼见着崔焕已出门到了院子里,徐柔则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踉跄着追出门去,趴在门口处,看着崔焕的背影,发出了一声带着绝望的哭喊。   ……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这一日午膳过后,乔三婶却是将乔晓棠叫进了自己的房内。   乔晓棠进屋之内,就见得乔三婶坐在屋内的小榻边,面上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笑意。   “三婶,有什么事吗?”乔晓棠有些好奇,不知道三婶究竟有什么话,竟是不能当着众说,还特地将她悄悄叫进了内室。   “晓棠,你过来。”乔三婶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乔晓棠快走了过来,乔三婶先让她坐在了身侧,然后指着榻边小几上的一叠子画纸,示意她翻开看看。   乔晓棠有些狐疑着伸手拿起了画纸,一看之下,不由得哑然失笑了。原来这是是一叠子画像。画上画的都是些年轻的公子,每副画上,还都注明了年龄、家世,以及品行及爱好。   乔晓棠瞬间就明白了乔三婶这是要做什么,一时间脸上飞了晕红,低头笑问道:“三婶,你这是都从哪里寻来的?”   “你再仔细看看,看看是谁的手笔。”乔三婶指着画纸笑了起来。   乔晓棠一听这话,立即又凑上去细细看了看,一看之下更是惊讶起,原来这是三叔的手迹。   “三婶,三叔这是,这是……”乔晓棠捂着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些都是国子监的弟子,虽说不是什么勋贵显赫之家,可个个都是家世清白,品学兼优的,你三叔为了这个,可是费了好些心思。这几天每天都细量到后半夜里,才为你选了这五六位合适的人选。你若是瞧着哪个顺眼,这以后的事就好办了。”乔三婶笑眯眯地道。   乔晓棠听得这话不由得暗自咋舌,她怎么也没想到,三叔为了她,竟是费了这般苦心,只是这样的法子实在是令她有些哭笑不得。   “三婶,您和三叔这是急着要将我嫁出去吗?”乔晓棠红着脸嗔怪道。   “傻丫头,你如今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况且这是你爹爹的意思。你来之前,他给你三叔的信里说了,他说秀州偏远之地,虽民风淳朴,可是很难寻到与你相配的年轻后生。而京中是青年才俊云集之地,他托你三叔为你寻一个家世品行皆好的如意郎君。唯有这样,他才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亲。”乔三婶看着乔晓棠轻着声音道。   乔晓棠听得这话,顿时面上有些黯然,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这几年以来,因着父亲继弦,继母又先后生下弟妹。父女俩有形无形之中,总是生了隔阂来。这会儿自三婶口中听闻父亲为自己这般考虑,她心中自是生了些触动来。   “晓棠,本来这事还可以缓一缓,花上半年一载的功夫,细细挑来也未尝不可。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你三叔心中生了担忧。那崔家的二公子虽说对你与别个不同。可是,两家家世本就相差甚多,你三叔又以为崔二公子身上多纨绔之气,怕不是良配会误了你的终生。刚好这几天他也没来府上读书,想是也不会来了,即使想来,你三叔也说不让他再来了,毕竟你快要说亲的人了,他这样进出影响也不好……”   乔三婶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乔晓棠,似是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不想乔晓棠却是轻笑了起来。   “三婶,你叫三叔别担心,我可从没想着要做什么世子夫人。”乔晓棠细软着声音道。   “那这些,你有没有看得上眼的?”顿了片刻,乔三婶又看向案上的画像问乔晓棠道。   乔晓棠看看那些画像,也不说话,只红着脸轻笑。乔三婶见了立即笑道:“也是,姑娘家面皮薄,怕是说不出口。再说了,这画像那有真人看得真切?这样好了,我让你三叔这几天,找个借口,将这几个人分开了都叫你家里来一趟,你站在印居小居的楼上悄悄地看一眼,总归要挑个合心合意的人出来……”   乔三婶说得一脸的笃定之色,乔晓棠听得却是笑了起来。   “三婶,若是我挑上了人,那人却是看不上我,可不是难办了?”乔晓棠打趣了起来。   “哪有的事?以我们晓棠这般姿容及聪慧,就算是王孙贵子也能嫁得了!只是我们乔家一向不做那攀龙附凤之事罢了。”乔三婶立即反驳了起来。   “只不知道,哪家小子有这般福气,能娶得这般可心的人儿进家门去……”乔三婶想想又一脸感叹地道。   乔晓棠被夸得一脸的羞赧之色,忙与乔三婶说起别的琐碎事儿,转移了这个令她很是尴尬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乔晓棠回房之后,本来打算小憩一会,可是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无奈只好起了身。她坐到书案之前,可也无心翻书,只觉得心里有些烦躁,可也就不出为什么。待她眼光落在案头放的一只掐丝珐琅的蓝色小方盒时,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拿过了盒子打开了,取出里面那金色的小弓及羽箭来。   “他这心思倒是精巧……”   乔晓棠把玩崔焕送她的袖珍弓箭,面上不知不觉地露出了一线笑意,心里便又想到花神寺破屋之内,自己扑到他怀里痛哭的情形,一时间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红晕。待又想到他弯腰蹲在地上,伸手替她掸脚底的灰尘,又替她穿上鞋子时的情形,心里不由得又生了一些暖意来。   “几天都看不见你人了,你再想来,三叔也不会让你再进门了……”乔晓棠看着手里的弓箭,口中嘀咕着,而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竟是有一丝丝的失落。   ……   又过了两日,安平侯府之中,熹园的小花厅内,崔焕正来回踱步,一脸焦急地等着外面的消息。这几天他为了追查绑架乔晓棠的那两个贼人,一直也没心思去乔府读书,这一大早想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就叫银锤他们几个送了些酒去了乔家。   等了好一会儿,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崔焕赶紧迎到了门口。   来人正是银锤几人,崔焕见了老远就问道:“怎么样,酒三叔他收了没?”   那四个小厮听得这话,一时都慢下了脚步,面上都出现了一抹萎靡之色。   “二公子,以后还是别送了吧,乔博士叫人将酒都搬到了门外,他还说,还说……”银锤垂头丧气,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崔焕的脸色,剩下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   “还说什么?”崔焕听得急躁了起来。今天是国子监休假的日子,他想着乔三叔在家,于是特地去侯府酒窖里找出了两坛御赐的美酒来送过去的,可没想到乔三叔会不收。   “乔博士让我们转告二公子,乔姑娘马上就要与人定亲了,叫二公子不要再惦记着去乔家了……”银锤的声音越说越低了。   “什么,她要定亲?和谁定亲?”崔焕听得这话,脸色霎时就白了,问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了一样。 第3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8没想到你竟是个痴……   “不知道……我问了,乔家人谁都不说,只催着我们赶紧带着酒走。”银锤一脸不安地道。   崔焕听得这话,先是来回打了几个圈,伸手又揉着额头似是使劲想辙,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脸上神色越发焦急。   “怎么办?怎么办?我得赶紧想出办法来,她要是同让人定亲了,那我可怎么办……”崔焕口中念叨着,脚下的步子也越踱越快了。   见着崔焕急成这样,银锤几人也是一脸愁苦模样,正烦恼间,就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赵祈的大嗓门从自外面响了起来。   “崔二,崔二,你又搞什么鬼呢,大好的天闷在家里不出门!”   赵祈同平日里一样,一路大呼小叫着进了门。搁在往日,崔焕早就喝骂上了,可今天不一样,他心急如焚,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阻止乔三叔将乔晓棠许给旁人,哪里有心思理会赵祈?   “咦,银锤,你主子怎么了?怎么在屋内跟个陀螺似的打转呢?”赵祈进了花厅,见着崔焕这般来回打转的架势,不由得惊讶着声音问。   银锤先是没敢吱声,只叹了口气,又看看自家二公子那般焦急模样,顿了下还是轻着声音道:“我们二公子遇上难事了,赵公子要不帮着出着主意?”   “呵,这中都城中的小霸王为什么事难成这样?快说出来我听听,也叫我乐上一乐!”赵祈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神头,大步走到崔焕跟前笑嘻嘻道。   “去你的,老子这会儿烦得很,你给我滚远些!”崔焕很是不耐烦的冲赵祈摆着手。   “哟呵,火气这么大?这是怎么了,你那小美人不理你了吗?不是才同乔博士搞好了关系,天天跑去人家家里读书,啊不……撩美人的吗?”赵祈一脸幸灾乐祸地奚落着。   听得赵祈这话,崔焕本是想发火,可想想又没什么精神与他斗嘴,只长叹了一口气,坐在到案桌边,不再理会赵祈了。   “诶,到底遇上什么事了,说说看啊,指不定我能给你出个主意呢!”见得崔焕一脸烦恼的模样,赵祈坐至他对面问道。   崔焕闻言又叹一声,看了一眼赵祈之后,还是开口了。   “说你说中了,她岂止是不理我了?再过几天怕是要同旁人成亲了……”   同旁人成亲?赵祈听得也是一脸的惊讶之色,崔焕瞥他一眼,口中解释道“三叔应该是猜到发现我去乔家假读书的事了。今天早上我叫银锤送了酒去,他不收,还让他们带话回来,说晓棠就要和别人成亲了,叫我死了这条心呢!”崔焕说得一脸的挫败之色。   原来是这样,赵祈愣了会神,随即反应过来,突然一拍大腿,脸上已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情况。   见着赵祈一惊一乍的模样,崔焕很是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不想赵祈却是急切着声音道:“怪不得昨日乔博士跟那杨熠及宋宁说了,让他们今日去家里一趟,说是有什么书让他们借去看看。照这么说,这两人是去相亲的,若是乔姑娘看上了其中哪一个,怕不是就要定亲了?”   听得这话,崔焕越发坐不住,面上的神色也越发紧张。杨熠及宋宁是乔博士和得意门生,虽说家世不算显赫,可这两人都颇有才气,又兼勤奋肯上进,尤其那杨熠,还生得一副清秀俊朗的好模样。   崔焕越想越是焦急,他起身来回又转了几个圈,然后下定决心似地,抬步就要往外走去,赵祈忙问他要做什么去,崔焕一握拳头豁出去似地道:“我去求老祖宗,让她这就派人替我向乔家求亲去!”   “依我看,这怕是不成,别说你们老祖宗不会轻易同意,就算是老祖宗答应了,可乔博士什么脾气,能碍于颜面及侯府的权势而妥协吗?你这弄得一个不好,还闹出个强取豪夺的名头来,到时候岂不是更难收场了?”赵祈立即劝阻崔焕道。   听得赵祈的话,崔焕顿了脚步,赵祈说得很有道理,自己这一去可不就叫老祖宗为难了?可是如果不这样,难道就任由乔晓棠嫁与别人去?崔焕的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来,就觉得心头蓦然一慌,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一下子攫住了他,这含着金汤匙出生从不知忧愁滋味的人,突然就有了一种将要失去一切的滋味来。   赵祈何曾见过崔焕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间不由得暗自心惊,顿了片刻才叹息道:“没想到你竟是个痴汉。那乔姑娘呢,她对你是个什么心思?”   “她?”崔焕听得这话一时间愣了神,一时间脑子里皆是乔晓棠的模样来,一时浅笑盈盈,一时含怒薄嗔,一时冷静心细口舌伶俐,一时又怯生生不胜娇羞,无论是哪一种,都叫他心生欢喜无法自拨。   “她,她曾伏在我怀里掉眼泪……”崔焕低喃了一句,脑海里浮现的,是花神寺破屋之中,她一脸慌张地扑到他怀里哭泣,柔弱得似是风雨中的一朵海棠花。也就在那一刻起,他就坚定了想要一直护着她的念头吧。   听得崔焕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赵祈虽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不用想也知道,一个姑娘家,能伏在一个男子怀里落泪,那必定是对这男子也生了倾心之意吧。   “这就好办一些了,你想啊,虽说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乔博士夫妇是乔姑娘的叔婶,这事之上定是不肯委屈了她。这所嫁之人除了品行样貌要好之外,乔姑娘的首肯也是必不可少的。如今你只得想法去见乔姑娘一面,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只要她和乔博士夫妇说没上看得上眼的人,这事就能拖一拖了,你也就好慢慢想辙啊……”   赵祈一口气说了一大通,颇有一番语重心长的意味,崔焕听得面露思忖之色,心里也觉得赵祈的话很是有道理。只是,如今想见她一面,真是难上再难,这可如何是好?崔焕又坐回到椅上,开始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再见到乔晓棠。   赵祈见得崔焕这般苦心冥想的模样,当下也不再逗留,只忍着笑悄悄出门去了。   ……   这一日夜幕降临之后,崔焕换上一身夜行衣出门去了。   他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来个妥善的办法来,可时间又不等人,他心里又着实担心乔晓棠真的同别人定了亲,待到了傍晚之时,他决定铤而走险,趁着夜色潜到乔家后院去,再攀上印月小居与乔晓棠见上一面。   如今正是月末,只有一点点稀松的月光洒落在地上。乔家的院墙并不是很高,银锤站在墙下,将一只五爪钩甩到了墙头固定好了,又将绳头递到了崔焕的手里。   “二公子,你确定乔家肯定没有养狗吧?”银锤很是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其余三个也都挤在一处,两眼巴巴地看向了崔焕,生怕他此去会有意外出现。   “真没有,哄你们作甚?一会你们几个都躲远些,别叫人看见了。”   崔焕瞪了四人一眼,口中低语一声,然后接过绳子,手上一借力,脚下几大步就攀上了墙头,然后朝四人挥了挥手,紧接着又翻身下了墙。   那四人在墙下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墙内没有传来狗吠之声,他们了略略松了一口气,然后轻着脚步往附近藏身去了。   崔焕跳进了乔家后院,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找到了印月小居的所在,又顺着上次攀爬的路线,慢慢攀上了二楼窗户边。窗户是关着的,不过透过窗纸能看出里面点着灯的,不过倒是没看见有人影走动。   崔焕在窗外等了一会儿,屋内还是没什么动静,他也不敢开口相唤,担心屋内除了乔晓棠及她那小丫鬟还会有旁人在。他的双脚踩在窗外的砖缝里借着一点力,时间长了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于是就伸手轻轻推了推窗户,还好窗户没有被关死,一小会之后就被他推开了一条小缝。   崔焕透过缝隙朝内看了一眼,就发屋内没有人,只点着一盏小灯。他大着胆子将窗户推得大了些,然后很是小心地爬了进去。他猫着腰在屋内四处看了看,没看见人也没听见动静,只看见里面一点有还有一间门,门上挂着厚厚的帘子,想来那门内是她的卧房。   崔焕走到那门口,伸手轻轻掀了门帘轻着脚步走了进去,里面灯光也极是昏暗,还好像有些雾气缭绕似的感觉。他摸索着往内去,见得里面有扇屏风,他一闪身腾至屏风跟前。   “朱樱,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儿晚上你帮着三婶赶一赶,就能将那几件春装的绣活赶好吗?”里面传来了说话声,声音脆软悦耳,正是乔晓棠的声音。   听她这话的意思,她那小丫头不在,她一个人在里面了。崔焕想到这里心里好一阵庆幸,于是立即迈步走进了屏风之内。可进去之后才一抬眼,就像是突然之间被人施了定身术,一点也动弹不得了。   原来屏风之内有一只大浴桶,浴桶内,有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他,一头柔滑黑亮的青丝散落在白皙莹润的削肩及后背上,青丝掩映之下,细窄的腰身若隐若现,柔美娇弱里又带着一丝妖娆的意味。   “朱樱,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和你说话半天也不吭声?你快过来,拿块帕子替我裹了头发……”崔焕正呆若木鸡间,这时又听得里面传来带着些嗔怪的吩咐声,那声音轻软里带点慵懒,令他心头不可抑制地生了些颤栗的感觉。 第3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9他的心头似是沐了……   崔焕也不敢出声,只是心里有些蠢蠢欲动,忍了又忍,可脚下还是鬼使神差般的,朝那浴桶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待到了跟前,他立住了脚步,鼻端萦绕的,是一阵阵的清幽之香,垂眸间,是她白皙柔媚的削肩,那上面正有细密的水珠不停滑落,突然之间,他心里就慌乱了起来,再不敢上前了,犹豫着想着要退到屏风之外去。   “这丫头今天傻了么?帕子呢?”   等着裹头发的乔晓棠感觉背后好半天没动静,于是一边嘀咕着,一边转身过来看看。这一看之下,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她哪里能想得到,外面站着竟不是朱樱,而是个身着一身黑衣的男子。她第一个反应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忙抬手擦了把眼睛,然后使劲再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人竟是长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崔焕!猝不及防的乔晓棠想要扯开嗓子尖叫一声,可声音自喉咙滑出一半之际,她又蓦然警醒,此刻绝对不能叫喊,一喊出声,她就完了!于是她只好硬生生的将喊声又憋了回去,只来得及抬手捂住了自己,然后矮身躲进了浴桶之中。   “晓棠,晓棠,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此时的崔焕也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可他仍是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口中结结巴巴地说着话。   他是突然间瞎了吗?不然怎么能什么也没看到?乔晓棠低着头,看着浴桶中未着寸缕的自己,惊吓,再加上恼羞,令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抱紧了水中的自己,又紧咬了嘴唇,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你……你还在看?你这是要逼死我吗?”抬眼见得崔焕仍是双眼发直看着这边,乔晓棠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声音质问了一声,然后就呜呜低泣了起来。   听了乔晓棠的质问声,崔焕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此刻正是做什么,慌神之下,他闭上了双眼又猛然转过身去,然后迈步就朝屏风外走去。可一时慌张之下,他竟是一头撞在了屏风上,那扇木框绡纱的屏风顿时被他撞得歪倒,他慌忙睁开眼,伸双手将屏风给扶稳了。   “晓棠,你别哭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崔焕走了出来,背靠着屏风,口中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   乔晓棠哪里听得进去崔焕的道歉,她抬着一双泪眼看了看外面,见得崔焕的身影仍是杵在那里,一时间气恼不已,口中带着哭腔问道:“你个混蛋你怎么还不走?   乔晓棠的声音向来是脆软的,这会儿浑身还有些发抖,这一声娇叱,听起来便不像是骂人,竟含了丝丝软糯勾人的意味,这声音听得崔焕的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浑身一下一时都酥软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软着声音央求道:“好好……我走,马上就会走,不过,我来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的,你……你能不能先穿好衣裳,然后听我把话说完吗?”   “你还要说什么?你说什么我都不要听……”乔晓棠低斥了一声,听得崔焕提到“穿衣”提醒了她,慌忙站身来,然后猫着腰伸长了手,将浴桶边椸架上的一件外衫扯了过来裹在了身上,裹得严实之后才出了浴桶赤脚站在了地上。   见得自己头上有水珠滴滴答答滴落下来,乔晓棠忙又转过身,又扯过一方巾子,想要擦一擦头发上的水,可她心里实在慌张,这一扯之下,脚下踩了水,竟是哧溜一下滑将出去。   “啊……”她惊呼一声,随即跌坐在地。   “你怎么了?”崔焕在外面紧张地问了一声,又扭过头看看,就见屏风内乔晓棠坐了地上的身影,他一时慌了神,下意识地就想往里面去。   乔晓棠的脚踝被扭了下,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令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伸手捂着自己的脚踝咬牙忍着痛,   崔焕听得她一直不吭声,心头越发紧张了,再顾不得许多,抬腿就往里面走来了。   见得崔焕往里来,乔晓棠顿时又慌了,忙开口阻止,可已是来不及,崔焕已三两步到了她的跟前。   “扭到脚了吗?”崔焕蹲下了身子,一边焦急地问着,一边伸手过来,想要拿开她捂着的手看一眼她的脚踝。   “你别碰我,都是你害我的!”乔晓棠痛得眼泪簌簌掉落,见得崔焕在跟前,一肚子的恼火一下子都蹿了上来,冲着他就发作了起来。   见了她的眼泪,崔焕一时间心头都乱了,立即顿了手不敢再往前,只双眼巴巴地看着她。   “都是我不好,我先扶你起来,然后或打或骂,都由你好不好?”崔焕小心翼翼地央求着。   “我做什么要打你骂你?我要告诉三叔去……”乔晓棠抹着眼泪发狠道。   “好妹妹,你亲手打死我都成,就是不要告诉给三叔。”崔焕慌得求饶道。   听得崔焕还敢厚着脸皮叫她“好妹妹”,乔晓棠又是一阵气恼,正待出声再骂他,可这时就听得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姑娘,水凉了吧?要不要再添些热水?”门外孙大娘的声音传了进来。   屋内两人听得这声音,一时皆都慌了神。孙大娘此时若是进来,见得屋内两人这般情形,那真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了。   乔晓棠最先反应了过来,她忍着痛,尽量镇定着声音朝外面道:“孙大娘,不用水了,我都已经洗好了!”   外面的孙大娘听得这话,有些意外地开口道:“姑娘的动作真是利索,这么快就洗好了……”   屋内两人听得这话刚松了一口气,可不想孙大娘紧接着又说话了。   “春桃,春桃!姑娘洗好了,你上来同我进来一道收拾下!”   孙大娘大着嗓门朝楼下喊着粗使丫头春桃,楼下立刻就有人应了一声。   里面的两人一时又生了惊慌,面面相觑之下,就听得门外孙大娘往屋内走来的脚步声了。乔晓棠抬眼环顾四周,无奈之下只得伸手指了下屋内的床榻,示意崔焕立刻躲到床榻上去。   崔焕循着她的手指转头看了一眼,立即明白了乔晓棠的用意,可下一瞬间,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做出了一个意外的举动,他猛然抬手,一把将晓棠自地上抱了起来,然后快着脚步,几个闪身就到了床榻之前,抱着她一道滚落在床榻之内,还一把扯落了榻上挂着的芙蓉绣帐。   “你……你要干什么?”乔晓棠一时懵了,伸手推了一把崔焕压低了声音就问。   “你这样怎能让人瞧见?”崔焕压着声音道。   乔晓棠听得愣了下,想想也回过神来,自己这般哭红了眼,脚还扭伤了,若是被孙大娘发现,必是会吓得不轻,定是要喊了朱樱及三婶来,这一时人都来了,崔焕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乔晓棠虽是明白了崔焕的用意,可转念又一想,自己刚才已是被他看了个净光,这会儿孤男寡女又在一张床榻之上,还被他这样搂在怀里。这女儿家的清白,没失也跟失了差不多了。想到这里,乔晓棠心头又是委屈又是气恼,一时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垂了泪来。   崔焕见她这样,一时又慌了神,正待低头凑近一点说句安慰的话,不想这时外面脚步声响,孙大娘与那春桃已是进屋来了,崔焕不敢再动,乔晓棠也只得忍了泪不出声。   “姑娘,你怎的这么快就上榻了?也不等头发干吗?这头上湿的可不敢倒头就睡,湿气大了会闹头痛的……”孙大娘进屋就很是担忧地问上了。   孙大娘一边问着,一边还还朝床榻边走了过来,乔晓棠听得心慌不已,忙开口道:“多谢孙大娘,我已经拿巾子绞了,这会已经干了差不多了。我这会有些犯困,你和春桃收拾好就下楼歇了吧。”   “原来姑娘这是犯了春困呢……”孙大娘听得笑了起来,然后就回转了身,招呼着春桃麻利着收拾了起来。   外面两人悉悉索索地忙着,芙蓉帐内的两人,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崔焕低头看看乔晓棠,见她发上还是湿哒哒的,有水珠正自她额上滴落,挂在了她的眉眼处,他一时忍不住,鬼使神差般,慢慢抬起手来,至她的眼角处,将那些水珠都轻轻拭了去。   见得崔焕竟敢伸手过来,乔晓棠一时愈发羞恼,也不敢出声,只瞪了他一眼,眼神凶凶的,告诫他将手收回去。可不想她才沐浴过,脸上的肌肤吹弹可破,双颊尚有热雾氤氲过的晕红,唇瓣也是娇艳欲滴。才哭过一双杏眼内,更是水汽盈盈,这般瞪眼怒视的模样不仅没有一点威慑力,反而有一种楚楚可怜令人心疼的感觉。   见了这样的乔晓棠,崔焕一时只觉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怦怦跳动得厉害,似是立刻就要脱缰而去,浑身上下也像着了火,熊熊燃烧了起来。灼热之下,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眼光落到她的粉唇上,更是有些忍不住心中蠢蠢欲动,无奈之下,他只得紧紧闭上了双眼,又悄悄挪动身体远离了她一些。   见他闭了眼睛又远离了,乔晓棠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关门的声响,她才彻底松懈了下来。   “混蛋,色胚子……”乔晓棠盯着崔焕恨恨骂过两声过后,还觉得不解气,伸手又抓起榻上的一只枕头来,劈头盖脸的朝崔焕砸了过去,崔焕慌忙用双手将枕头接住了。   “晓棠,这个枕头打得不疼,你用手打这里……”崔焕生了心虚,怯懦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乔晓棠打上去。 第4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0求你,别哭……从……   乔晓棠心里虽是气恼,可让她伸手打崔焕的脸,她却是下不了手。只没好气地看着他,想想便又泫泪欲滴。又不想被他看见,只好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见得乔晓棠这般模样,崔焕越发觉得懊悔,急切之下,竟是突然抬手在自己脸上打了重重一记。   “晓棠,求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猪油蒙了心唐突了你。你要怎么样对我都成,只求你别哭坏了身子……”崔焕轻声央求着,声音里皆是懊恼后悔之息。   崔焕一边说着,一边又抬手,竟是在自己另外一边脸上又打了一记,这声音脆响,比刚才那一记更重。乔晓棠听在耳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仅没有消气,心里反倒生了些急躁。一时忍不住只得扯了被子裹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转身过来,对着崔焕就斥道:“你还打?你这般打法,明儿脸肿了怎么见人?”   “你若是不原谅我,我也没心思做人了,还管有没有这脸?”见得乔晓棠转身过来,崔焕心头一阵激动,可面上仍是一脸悔恨之色,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又打上去。   “呸,你胡说什么?你不做人做什么去?”乔晓棠气得问道。   “我做牛,或是做马,一辈子任你驱使,你要骂就骂,想打就想,只求你不生我的气……”崔焕抬手竖起两指,发誓似地道。   “……”   乔晓棠听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抬手拭了拭眼角,眼圈红红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求你,别哭……从今往后,我都改了好不好?”崔焕凑近了些,嗓音低哑着,面上也是一副疼惜慌乱的神情。   “改了?你改什么?又为什么要改?”乔晓棠抽泣了下,抬起一双泪眼问他道。   “我会改了从前一切,不再成日想着出去浑玩,我回去国子监读书,我发誓我会用功读,不仅会让三叔对我改变看法,还要叫所有人都我刮目相看。”崔焕正了脸色道。   “读书?你不是说过你最是厌恶读书的吗?”乔晓棠哪里肯相信他的话。   崔焕听得这话一时没有吭声,乔晓棠看了他一会儿,心道他这肯定又是哄她的话,一时想想心里又难受得紧。   “晓棠,求你信我一回。我心里清楚,乔家的姑娘,是要寻一个肯用功求上进的读书人作夫君的。像我这样,仗着祖荫不学无术的纨绔,是配不上你的。我虽是厌恶读书,不过,只要想到,我这书,是为你读的,心里也就不那么厌恶了……”崔焕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足了勇气,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为我读书?再说了,你从此读书上进了,我就会高看于你,然后就非得嫁你不可吗?”乔晓棠心里火气未消,说出的话也有些冲。   崔焕听得这话一时急了,急着声音就道:“你不嫁我,那你要嫁给谁?”   听他这话问的这般直白又肆意,乔晓棠一时又慌了,忙将整个人往被内缩了缩,面上气恼不已,心里却是滋味复杂。难道他今晚来闯她的闺房,就是为了要逼得她非嫁他不可吗?   “晓棠,不,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是听人说,说三叔安排了人到家里和你见面,我……我是着急了,一时又见不到你,所以才……”崔焕也意识到了乔晓棠心里所想,忙结结巴巴地解释着,面上的神情既无奈又焦灼。   原来他是为这事冒险大晚上来找她的,反应过来的乔晓棠顿时有些气笑不得的感觉,想来是他听说三叔带国子监弟子回家的事儿了,生怕她看上了别人,因此才做出这般夜闯她闺房的糊涂事。   “你用得着这般费尽心思吗?世上好姑娘多得是,以你崔家世子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何必来这儿做小伏低找罪受?”乔晓棠想了想,还是垂着眼问他道。   听着这话,崔焕一时愣了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道:“世上的女子千千万,可她们都不是晓棠,不是那个八年前我就见过的晓棠……”   什么?八年前就见过?乔晓棠听得一头雾水,忙抬头看看崔焕,就发现崔焕也正看向了她,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里,闪烁的皆是追忆之色,既缱绻又轻柔。   “你在说什么?八年前你在哪里见过我?”乔晓棠看着他的眼神,一时间惊讶不已。   崔焕没再说话,只伸手在自己的袖内掏了下,片刻后将一样东西朝她递了过来。   乔晓棠一脸疑惑地接了过来,拿到眼前一看,就发现这是块旧帕子,不过奇怪的是,这帕子她看着竟是有些眼熟。她忙抖开了仔细看了看,这一看却又是目瞪口呆了。这方旧帕子上,绣着一朵海棠花,绣的有些歪斜,针脚也很不细致。海棠花的旁边,还绣有一个小小的“棠”字。   “这,这是我小时候绣的帕子,怎么会在你这?”乔晓棠捏着帕子,惊愕着声音问崔焕道。   “你记得八年前的花朝节吗?还记得那天遇到城东偏巷内的疯大姐吗?”崔焕低软着声音道。   “花朝节?偏巷疯大姐?”乔晓棠低喃一声,一时陷入回忆之中,过了半晌,那天情形终于一一都想了起来,她看了看崔焕,脸上皆是不可思议之色。   “你……你,你竟是那差点被疯大姐吃掉的小公子……”乔晓棠手指着崔焕结巴着声音问。   “我……”崔焕听得这话立刻涨红了脸,被疯大姐追赶又扑倒之事,一直是他深藏于心里的隐秘,这些年他从未和旁人提过这事,就怕被旁人知晓他这颜面尽失的糗事。   可是听说乔晓棠将与别人相亲之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拿出了那块藏了八年的帕子,他要和她相认,他本想告诉她,他与她,八年前便有了牵绊,这些年他也从未忘记过她,可这会儿乔晓棠露出了这般惊愕之色,还说他当年差点被疯大姐吃掉,他一时面上挂不住,忙侧过脸去,再不想让她看到他窘迫的神色。   乔晓棠却是没觉察到崔焕的异样,她此刻只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儿。   “真的是你吗?你让我看看……”乔晓棠嘀咕一声,然后抬手将崔焕的脸掰了过来,又凑近了些仔细看了起来。   “我记得当年那小公子虽是衣衫不整眼泪汪汪的,可是眉眼还挺好看的……嗯,眉毛挺像,眼睛也像,只是,这脸,嗯,这脸……”   乔晓棠说到这里顿住了口,面上也露了思忖之色。崔焕本是被她看得满面臊红,这会儿听她这样喃喃自语,他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脸?我脸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你脸怎么这么红?”乔晓棠脱口问道。   “红,红吗?是,是有点热的缘故吧……”崔焕支吾着,又见她正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他心中越发慌了,忙侧过身去,不让她看到他这窘迫慌乱的模样。   “你……你那日在城外就认出我了是不是?”乔晓棠看着他的侧脸又问了一声。   “嗯,我记得很清楚,你右眉之上,有一颗红痣……”崔焕不敢转头看她,只轻着声音回道。   听得这话,乔晓棠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右眉,心里面不由得软了一软。怪不得当时在城外时,他表现得那般急躁,又怪不得她头次去崔府时,他见了她,毫不掩饰惊喜之色,又不顾旁人的眼光,对她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关切与亲近。 第4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1不信我还比不过他……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我早都忘了……你,你还费心留着这旧帕子做什么?”乔晓棠既是心软了,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些,她一边说着一边攥着手里的帕子。   崔焕没说话,只伸手过来,将帕子自她手抽了出来,乔晓棠有些惊讶,手里下意识地往回拽了下,不想崔焕却是不给,飞快将那帕子拢作一团又塞进了自己的袖内。   “我留着它,自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再遇见你,我也好报恩……”崔焕垂着眼,声音低低的。   报恩?听得这话乔晓棠愣了下,再看了眼崔焕,记忆里那张稚嫩里透着些倔强的脸,与眼前这张隽秀的脸终于慢慢重合在了一起,心中着实感慨之下,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了一丝笑意来。   崔焕此时正好抬眼,见了她脸上的笑,一时间又惊又喜,嗫嚅了好一会儿,才激动着声音道:“你笑了?你这是不生我的气了吧?”   乔晓棠笑完之后,又想起了他今天晚上的荒唐之举,心里又有点气恼,忙收敛了笑意,口中没好气道:“报恩?大晚上的闯进来吓我,你便是这样报恩的?”   “我已是知错了,只求你原谅了我,我以后必是不会再犯了……”崔焕说得一脸的悔恨之色。   乔晓棠听得这话,抬眼又将他看看,看他模样着实又有些可怜,只得叹口气道:“你还是快走吧。一会儿朱樱就要回来了,看见你喊了起来,一时家里人都知道了可是怎么办?”   崔焕听得这话,心里也生了些担忧来,忙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又着实舍不得,只得道:“你要我走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管三叔带什么样的人回来,哪怕模样学问再好,你都要说相看不上。只求你给我拖一拖时间,我定是会好好表现,叫三叔对我满意,肯放心将你许给我。”   乔晓棠听得这话顿时有些气笑不得,一时无奈之下,只得开口斥道:“你再不走,我明儿就和三婶说,那杨公子极合我的意……”   听得这话,崔焕脸色一变,乔晓棠所说的“杨公子”定是指国子监的杨熠,杨熠那厮颇有才气,还生得一副清秀俊朗的好模样。他本就担心不已,这会听得乔晓棠这般说,他更是紧张万分起来。   “好,好,我这就走……”崔焕慌得一把掀开了芙蓉帐,又一个纵身跳下了床榻。   见得他这般慌张,乔晓棠一时忍不住又笑了下。崔焕已是跳着脚迈出去几大步了,回头一眼瞥见乔晓棠在笑,顿时明白过来,她这是故意吓唬他好叫他快走的。   “那杨熠又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模样好点,写得几篇华丽文章而已,我这就回去头悬梁,锥刺股,不信我还比不过他?”崔焕说着话,脸上的幽怨里,还有一股很是不服气的意味。   说完之后,他也不顾乔晓棠脸上啼笑皆非的神情,转过身去,迈着大步就往外走去了。   见他终于走了,乔晓棠心时着实松了一口气,不想那崔焕走了几步过后,似是又想起什么来,竟是突然转身过来了,她顿时面色一惊,心里生怕他又要返身回来。   “你的脚踝还疼不疼?头发也还是湿的……”崔焕没有走回来,只是站在原地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原来是这样,乔晓棠松了一口气,忙摇头道:“脚没事,已经不疼了……嗯,头发,头发我一会儿起来拿绞干就是……”   崔焕听得这话才放心了下来,看看她又转身抬腿欲走。乔晓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是在想,他刚才定是攀墙上来的,这回去还是得攀下去,这黑灯瞎火的,若是个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孙大娘和春桃应都睡下了,你……你还是从楼梯走吧……”在崔焕的背影快转过屏风时,乔晓棠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声。   崔焕听得这话,一时只觉心花怒放,他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了看她,面上的笑意一时想藏也藏不住,口中软着声音道:“你别担心我,我夜间目力极好,不会有事的。”   果然就是厚脸皮的,给他一点颜色他就能开染坊了。见着崔焕这般喜滋滋的模样,乔晓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口中轻斥道:“谁担心你了?我……我是怕你一不小心摔下去,到时候我可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不想崔焕听得这话,一时竟是笑了起来。口中仍是软声道:“说不清就最好了,到时候我就说,我和你生米已做成了熟饭,也就不用去费心费神地读什么书了?”   “呸,谁和你……”乔晓棠听得满面臊红,口中啐了一声,又慌忙伸手,一把将帐子扯落,将自己遮挡得严实了。   眼前再没了那张娇怯柔美的脸蛋,只看到一袭芙蓉帐微微飘动,崔焕只得轻叹一声,而后快步出了内室,至外间窗户边,仍顺着原路攀了下去。一口气又翻出了院墙之外。   守在墙外的银锤.金铛四人已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崔焕这一去会发生什么意外。见得崔焕安然无恙地回来,一个个拥上前来,都激动得不停谢天谢地。   夜风习习,一向细心的画戟上了前,将一件大氅披在了崔焕的肩上。崔焕伸手扯了下,而后招呼众人随他快步离开。   “二公子,如何?见到了乔姑娘么?”银锤跟在崔焕身后压着声音问。   “你小子怎的这般笨?瞧二公子这喜气满面的模样,定是见到了乔姑娘与她说上了话。”金铛白了一眼银锤道。   这话引得其余三人殾朝崔焕脸上瞄了下,崔焕本想板下脸训斥他几个一声,可他心里忍不住又想起那娇怯柔美的人儿,一时间脸上的欢喜之色想压抑也压抑不住,于是索性放开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崔焕一时按捺不住兴奋之情,见得前面的宽阔的大街上空无一人,他一时兴起,丢了身上的大氅,赤手就在地上一连来了五六个空翻。   见此情形,那四个小厮皆都张大开嘴巴愣了神。   “我个娘呐,二公子高兴成这样,莫不是与乔姑娘,与乔姑娘……”银锤激动着声音,后面的话却是不敢往下说了。   “我看像,多半是两人都说好了,已经私订了终身了……”金铛大胆猜测着。   “对对对,不然哪能开心成这样?”连驽的声音很是笃定。   听得这话,另外三人一道重重点头,随即又都意识到,这回他们四个必是要发财了,二公子这般春风得意,那赏钱还不是张口就来?   ……   次日用过早膳过后,乔三婶将乔晓棠叫进了自己的房内。   “晓棠,这都过了一夜了,你都考虑得怎么样了?”乔三婶屏退了左右,只悄声问乔晓棠道。   乔晓棠听得面上微微红了下,昨日午后,乔三叔以借书为由,将国子监他两个得意弟子杨熠及宋宁叫来了家里,趁他们在后花园里聊天之际,让乔晓棠站在印月小居楼上悄悄地看了一回。两人走后,乔三婶就将两人的家世背景一一说了个清楚,又问乔晓棠哪一个合她的眼缘。   乔晓棠当时没作回答,只说要再想想,乔三婶也不勉强她,笑着让她回去想清楚了再说。只是想不到的是,她回去之后还未来得及认真想这件事,那崔焕竟是闻讯赶来,还一头闯进了她的内室,撞见了正在沐浴的她,又得知了两人之间八年前就已有了牵绊。如今她与崔焕之间已是道不清说不明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比较杨熠及宋宁哪一个好?   “三婶,我……我的亲事,能不能,能不能缓一缓再说?”乔晓棠犹豫着,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乔三婶听得这话看了乔晓棠一眼,随即意识到,她怕是对那杨熠及宋宁都没看上眼,一时心里明了,轻笑着点点头,答应她说这婚姻大事的确中急不来,缓一缓也行。   “晓棠,其实我心里觉得,那崔二公子也挺好的,如果他改一改贪玩的心性,用心读些书,上进些,未必不是良配。”顿了片刻,乔三婶悄着声音道。   听得乔三婶这话,乔晓棠的脸上立即生了晕红来,嗔怪地看了乔三婶一眼,口中道:“他,他哪里好了?我,我最是恨他那样的……”   恨他?乔三婶一时有些愣住了,从前提起崔二公子,她的神色及语气都算得上是平静的,只是这才过了多少日子,怎么提起崔二公子,她就这般气恨不已的神情?   乔三婶一脸疑惑地将乔晓棠又仔细看看,见她脸上的气恼里分明又隐着点羞涩之意,不像是单纯的气恨,倒像有些欢喜冤家的意味。一时间心里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来,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了笑意。   “晓棠,前几天的花朝会上,你与崔二公子私下见过面是不是?”乔三婶猜测着问道。   听得三婶这话,乔晓棠很是后悔刚才自己忘了形,竟是叫三婶看了出来。她心里暗道,不仅是在花朝上私下见过,就连印月小居他都上去过两回了,这事要是被三婶知道了,还不得要吓得跳将起来?   见得乔晓棠红着脸沉默不语,乔三婶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当即轻轻笑了下。   “也罢,晓棠若是心里认了他,我与你三叔也不会反对,只盼着崔二公子能从此上进。还有,我担心的是,你两次被人无故围堵,我心里猜测着,这是一伙人干的,只希望崔二公子能早些揪出那只幕后黑手,从此太平下来才好……”乔三婶看着乔晓棠,脸上的神情也极是温和。   乔晓棠听着乔三婶的话,只觉得心头一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伏在乔三婶膝上,口中轻声道:“三婶,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明知不该……不该与他有所交集,却……”   乔晓棠说到这里停了下口,心里却是为自己面对崔焕时的优柔寡断生了后悔。乔三婶听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三婶,我想回去秀州了……”乔晓棠抬起头,像是下定决心似地道。   “傻姑娘,这事不能躲也躲不了,你且安心住着。三婶就和你直说了吧,若那崔二公子对你是真心实意的,无论是你三叔对他的不满意,还是有人在背后阻扰你二人,他都应该想办法妥善解决了这些阻碍。如若不能,那他要么是能力不足,要么不是真心,到时我与你三叔自是要为你另作打算。”乔三婶缓着声音道。   听得乔三婶说得这般语重心长,乔晓棠心里犹如被什么重重击了下,一时间变得清明了起来。乔三婶的话虽是直白,却是解了她心中的疑惑与纷乱。与其这般顾前瞻后的烦恼苦闷,还不如安下心来,静观崔焕如何过关斩将,又如何向她奉出他的一颗真心来。 第4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2称他是‘浪子回头……   一连又过去了好几天,乔三叔夫妇二人果然没再急着张罗乔晓棠相亲之事,想是乔三婶看出了她的心思,在乔三叔那里为她说了话。不过有点奇怪的是,这日子,崔焕也是一直没有露面。乔晓棠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前几日她一坐到窗前时,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就怕一抬眼,那崔焕就趴在窗口朝她笑。   转眼又是半个多月过去,崔焕仍是没有来过一次乔家。这乔晓棠心里却是悄悄起了些变化,她有些好奇了,好奇崔焕这些天在做什么,是不是如他那夜所言,他真的去国子监读书去了。她心中有此疑问,可又不敢去问三叔,只得暗自纳闷。   这一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乔晓棠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书却是半天没翻过一页去,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心里竟在想,崔焕会不会突然出现在窗前,然后一脸笑意地推开窗户跳进屋子来。   “呸,我这都在想什么?竟想着让那个祸害还攀窗进来?”想到此处,乔晓棠立即在心里骂起了自己。   “可是他不来,又怎知他最近在做什么?会不会真去读书了?还是说,他说的话都是哄人的?会不会回去之后就后悔了?”乔晓棠想想心里又极是不踏实来。   正心烦意乱之时,朱樱自楼下快步走了上来。   “姑娘,快下楼去吧,三老爷回来了,说是有好消息要公布!”朱樱说得一脸的喜色。   “是吗?知道是什么好消息吗?”乔晓棠一听也高兴了起来,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三老爷与九思公子一道回来的,两人都很开心的模样。”朱樱回道。   那这好消息可能是与九思哥有关了,乔晓棠心里猜测着,一时也高兴起来,忙加快脚步往楼下去了。   不多时,乔晓棠到了前院厅内,果然见得三叔三婶及乔九思都在,见得她来,乔三婶招手让她坐到身侧来。   “三叔,三婶,有是什么好消息?快些说出来也叫我高兴一回。”乔晓棠坐下来轻笑着问道。   乔三叔端坐在上首,听得乔晓棠的话,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了些笑意来,当即看了眼坐在下首的乔九思,清咳一声开口了。   “是这样的,你九思哥自明日开始,便要去国子监读书了。”乔三叔一边说着,一边又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语气里隐着一线骄傲之息。   “九思哥要入国子监读书,这可是真是个大好的消息!”乔晓棠听得惊喜出声。   怪不得乔家几人如此高兴,原来本朝国子监的弟子,一为勋贵习读,便是家中有爵位的荫生得以入学,二为五品以上的官员子弟能有资格进国子监。再来,便只有极少数出类拔萃的民间优秀人才被破例录取。乔三叔是六品的授课博士,依例乔九思是没有资格入国子监就读的,这样看来,乔九思是因为足够优秀,得被破格以入国子监了。   “说起来,这事还是多亏了崔二公子。”乔三婶看着乔晓棠笑道。   这事和崔焕有什么关系?乔晓棠听得一时愣住了。   “是这样的,二公子这不是入国子监重新读书了吗?他将你九思哥作的一篇文章送去给祭酒大人看了,祭酒大人看了竟是赞不绝口。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你九思哥的文章。祭酒大人爱才心切,与司业大人商量了一番,又同你三叔说了,让他带着你九思哥去了国子监面见了两位大人。两位大人现场考察了你九思哥,对他很是满意。这不就定了下来,让你九思哥入破例国子监读书了吗?”乔三婶对着乔晓棠一脸喜气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乔晓棠听得恍然大悟,她心里也明白,三叔定是也有心让九思哥入国子监的,只是他为人正直内敛,张不开这口,也不愿为了此事去走门路。崔焕此举,算得是成人之美了。   “九思哥,你可真是了不起,得国子监两位大人对你刮目相看!”乔晓棠看着乔九思欢喜着声音道。   “可能也不全是我文章写得有多惊人,崔二公子定是在其中替我美言不少,两位大人许是看崔府的面子才录取我的。”乔九思很是谦虚地笑笑道。   乔晓棠听了这话,忙朝坐上的三叔看了一眼,就见三叔面色平静,似是对乔九思的话有些认同的意思。瞧着三叔的脸色,乔晓也有些明白过来崔焕的用意了,他这样做,无非是向三叔示好,想让三叔改变对他的看法。   “嗯,虽说此事崔二公子是帮了大忙。不过,一码归一码,这两下不能抵消。现如今他既是有心向学,我在学业上多提点他一些,也算是还他的人情。但先前他行事张扬不知收敛,给我们家尤其给晓棠惹了不少麻烦,以后,还是提防他一些的好……”乔三叔缓着声音道。   三叔还真是恩怨分明的人,乔晓棠听得心里忍不住有些想笑,想那崔焕费了好些心思,他定是没想到三叔是这样想的。还说要还他的人情,“学业上多提点一些”,三叔这话里的“提点”可不是简单的提点,怕是真要他“头悬梁,锥刺股”才能行。   “老爷,你别总这样想二公子,想他肯重新入国子监读书,这定是下了决心的。他本就个聪明的,如今又肯学,说不定以后大有出息,到时候指不定你还要夸他呢。”乔三婶笑着道。   乔三叔听得这话先是冷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他要真出息了,不要说夸了,跟他赔礼道歉都成!”   听得乔三叔这话,乔三婶与乔九思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乔晓棠,脸上都隐着一丝笑意,想来他娘俩心里都是明白的,如若崔焕真有出息了,乔三叔不用夸崔焕,更不用赔礼道歉,只同意将这宝贝侄女嫁给他就成了。   “三婶,晚膳好了没?我有些饿了……”乔晓棠被看得面上发窘,忙摇着乔三婶的胳膊问道。   “对对,该是要传晚膳了……”乔三婶笑了起来。   ……   又过了两天,乔九思已正式入国子监读书去了,每日大清早,父子两人早早起身出门,乔晓棠则跟着三婶在家里,或是看书写字,或是跟着学做女红,只是,她于女红方面实在是不太擅长,学了好些时候,才给自己绣了个香囊,勉强能算看得过眼,乔三婶还着实夸了她一番。   这天傍晚,乔晓棠用过晚膳之后,让朱樱留下来看三婶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自己则一个人慢着步子走在回印月小居的路上,走了不多远,便听得乔九思在身后叫她。   乔晓棠闻声回过头来,等着乔九思走过来之后,她抬眼将他看看,口中笑道:“国子监还真是好地方,九思哥才去了几天,就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不一样,有何不一样?”乔九思也笑了起来。   乔晓棠听得又将乔九思上下看看,然后才笑道:“九思哥比之从前自信了,人也精神多了,颇有些意气奋发的感觉。”   “晓棠你如今也学会哄人了……”乔九思听得大笑了起来。   “不,我说的是真的。”乔晓棠说得一脸的认真之色。从前乔九思一直在家中读书,虽有三叔用心教导,但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性子越发沉静内敛。这入了国子监,结识了众多差不多年纪的同窗,又得众授课博士的肯定与赞赏,这人自然就变得开朗自信不少。   “对了,晓棠,你怎么不问问崔二公子最近在国子监如何啊?”两人同行了一段路,乔九思突然问乔晓棠道。   冷不防听得人提起崔焕,乔晓棠竟是感觉心里突然颤动了下,她忙镇定了面色,只在口中嗔道:“好好的我问他做甚?”   乔九思听得笑了起来,侧过脸瞄一眼乔晓棠,见她面上生了点晕红,乔九思立即心知肚明,只轻笑着道:“你可是不知道,崔二公子如今可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变了一个人?乔晓棠听得很是好奇起来,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低了头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道:“怎的叫变了一个人?就他那样的世家子,读书不就是做做样子,还能勤奋好学到哪里去?”   “不不不,是真的变了。他自愿去了入门的崇志堂里上课,课间我打那经过的时候,总看见他在伏案读书,也不与旁人打闹说笑。听说崇志堂这个月的月试中,崔二公子的几门功课都得了头名,有博士在给我们修道班上课的时候,还特的提到了崔二公子,称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听得乔九思说完了,乔晓棠心里不由得暗暗称奇,心想如果真如九思哥可所言,那崔焕还真的兑现了和她说过的话,将都从前种种都改了去。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样贪玩散漫的一个人,能坚持苦读多久,会不会是一时兴起,要不了多少时候就会故态复萌?   眼见着快到走到自己的书房,乔九思突然自袖内掏过一个荷包来递给我乔晓棠。   “这是?”乔晓棠看着乔九思手里荷包愣了下。   “嗯……是崔二公子托我带给你的,我说不能这样替你们私向授受,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再说我入国子监又是欠了他的人情,不得不答应了他。”乔九思低着声音解释道。   “我……我不要,你明日去还给他吧。”乔晓棠面上一热,忙抬手推拒道。   “他说了,你若是不要,他便要想办法亲自来送给你……”乔九思压低了声音一脸为难之色。   听得这话,乔晓棠的手就顿了下,崔焕说的想办法,就是半夜里爬墙来见她吧。见得乔晓棠脸上生了犹豫之色,乔九思立即将那荷包塞到了她手中,然后转身快着脚步就走进了自己的书房内。   乔晓棠手捏着荷包儿,看着乔九思飞奔而去的背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看来崔焕将九思哥弄进国子监,不单单是向三叔示好,还顺带结了个得力的同盟吧。 第4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3仲春之月,令会男……   乔晓棠回去印月小居之后,坐到窗前,有些好奇地将手中的荷包给打开了,竟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包首饰,有玉镯、耳坠,金钗,正是她当日在花神寺后山破屋中,为求自保自身上褪下来送给那两个歹人的首饰。   看着手里熟悉的首饰,乔晓棠时愣了神这首饰既然找回来了,也就说明崔焕已经抓到当初绑走她的那两个歹人了。   “人抓到就好,想他定是会妥善处置了……”乔晓棠低语一声,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好奇,也不知那些人是不是受了徐柔则的指使,徐柔则如今又怎么样了。   “只将东西还来,也不写个信说清楚我叫我也放心一些……”乔晓棠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声,抬眼又瞥见荷包内好像还有东西,于是伸手拿了起来。   乔晓棠低头一看,就发现手里是一声由白玉雕成的小象,象鼻高高卷起,身体覆盖着卷云纹,四肢肥短,还翘着一只短短的小尾巴。她才看了一眼就面上就露了欢喜,忙又拿到眼前看了又看,越发觉得这玉象呆萌可爱得紧。   乔晓棠正看得入神,不想朱樱自屋外走了过来,见着她手里的玉像,一时也欢喜得笑了起来。   “姑娘,这玉象是崔二公子送你的吧?”朱樱笑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他送的?”乔晓棠抬起头有些惊讶地问。   “姑娘忘了吗?上次自崔府回来的路上,恰好遇见了崔二公子,他说是去狩猎的,还问姑娘喜欢什么,他都猎一只送过来。当时姑娘和他开玩笑说想要一头象。这不,真的象弄不到,这玉象不是送来了吗?”朱樱说得一脸的好笑之色。   听得朱樱这一说,乔晓棠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一时忍不住也轻笑了起来,口中却嗔道:“偏你记性这般好……”   ……   又过了两天,这日是清明节,一大早,家里的仆从都忙碌了起来,他们要准备各样祭品,以备乔家父子外出祭扫祖坟用。   待一切准备妥当,乔家父子也出了门,乔晓棠跟着乔三婶将他们送到了门外。临上马车之前,乔九思对站在台阶上乔三婶道:“娘,如今外面春光正好,要不您今日带晓棠妹妹出门一趟去,去宝元寺烧个香,顺便踏青游览一番也好。”   “嗯,思儿这提议不错,我有一阵子没出门了,晓棠可也在家里憋好久了。”乔三婶一听生了兴致来,这宝元寺就在附近,寺外景致颇好,去上香顺道踏青再合适不过了。   乔三婶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乔三叔,因着上次花朝节出了意外,她心里有些担心他会不同意她带乔晓棠出门去。不想乔三叔也朝她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还是转过头去,吩咐身侧的吴小四再去准备两顶软轿来。   吴小四答应一声飞奔而去,乔三婶看着乔三叔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乔晓棠在一旁看见了,也悄悄笑了起来,三叔虽然总喜欢板着脸,可心里是对三婶还很是体贴的。   乔三叔与乔九思领着家中男丁往祖坟方向去了,乔三婶也去进屋去张罗出门之事。不多时,乔晓棠与乔三婶也坐上了轿子,吴小四随行,朱樱跟着几个婆子一道步行跟在轿外。   不过两柱香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宝元寺。乔晓棠跟着乔三婶进得庙里烧了香,又在几个大殿游览了一番,出得庙门之后,乔晓棠便说要去庙外的河边走一走,乔三婶欣然同意了下来。   此时春光正好,河水在轻风中泛着粼粼微波,近处草色青青,远看柳色如烟。   乔晓棠站在河边,看着那些才抽出嫩绿新芽柳枝入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从前娘亲在世的时候,最是喜爱这如烟柳色,每年三月都会特地去门去观赏,回去之后还画出好些青柳图。”   乔晓棠说话之时,秀眉微蹙,脸上也露了一丝思念凄婉之色,乔三婶看在眼里,心知她是想起了过世的母亲,一时起了疼惜之意,她走近了点,对着乔晓棠软声道:“轿内还有鲜果及香,不如叫人拿过来,你在这水边摆了鲜果再点上三支清香,也算是遥遥祭奠你娘亲一回,如何?”   乔三婶这话正合乔晓棠的心意,,她朝乔三婶点了点头,面上轻笑着,眼圈却已是红了。乔三婶朝她笑笑,一旁的朱樱已是迈步往远处的轿旁走了过去,不多时,朱樱返身回来,手里捧着几样鲜果还有香。   将朱樱手里的鲜果都接了过来,又自怀里掏出了帕子,将那些鲜果一一擦拭干净又摆在了河边草地上。乔三婶则自河边折了几根柳条,与那些鲜果放在了一处。   朱樱点了香递了过来,乔晓棠接过香,朝着北面秀州的方向拜了三拜。朱樱跪在她身侧,抬手撮了一把土当了香炉,乔晓棠跪地将香地插在了土上。   乔三婶也朝着北面拜了一拜,起身双掌合十,口中低喃:“大嫂子,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晓棠平安康健。还要保佑她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以后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晓棠本是心中戚戚,可听得乔三婶这一番祝祷,一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三婶……”她轻嗔一声,一时悲戚之感也消去不少。   乔三婶侧头看她一眼,一时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正待开口再说话时,就听得不远处一声马嘶之声,惊得两人都转头看去,就发现不远处的小道上,有人勒马而立。那人穿一身银色的锦袍,头上束着小冠,面容隽秀,一双黑眸熠熠生辉,正朝着这边直直地看了过来。   “呀,这不是崔二公子吗?”朱樱惊呼了一声。   乍一见了崔焕,乔晓棠一时就愣住了,半晌回过神,面上不由得泛起了晕红,见得三婶看看崔焕,又朝她看看,乔晓棠一时发窘,忙收回眼光低声道:“可不是怪了,怎么这般巧就碰见他了?”   “也算不得怪,我记得崔家祖坟离这宝元寺也不过几里地,想是崔二公子祭拜过祖宗,又来此踏青也有可能。”乔三婶一边说着,一边朝路上的崔焕笑了笑。   “三婶,晓棠,你们怎么在这?这可真是巧了!”崔焕已是跳下马来,一边笑着,一边大步朝这边走来了。   “三婶,我们快走吧……”见得崔焕越走越近,乔晓棠一时慌乱了起来,竟是扯着乔三婶的袖子央求道。   “你这丫头慌什么?崔二公子又不吃人,你怕他做甚?”乔三婶看着乔晓棠笑了起来。   乔晓棠还待说句什么,可这时崔焕已是到了跟前,她也不看他,只站在乔三婶身侧低头不语。   崔焕朝乔三婶拱手一礼,见得乔晓棠看也不看他,他也不生恼,只弯起唇角笑了下。当他的眼光落在河边的鲜果与正焚着的香时,他稍稍愣了下神,片刻之后就意会过来,竟是做了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崔焕撩起衣摆,在那鲜果及香前跪了下来,然后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   “二公子,你这是?”见得崔焕的举动,乔三婶吓了一跳,乔晓棠也将错愕的目光投向了崔焕。   “你都不知道祭的是谁?就这样……直接拜了吗?”乔晓棠看着崔焕惊问道。   “我如何不知?这祭拜的,定是晓棠的娘亲,论理我也得唤一声大表婶,自是要拜一拜的。”崔焕轻着声音,眉宇间皆是温软之息。   听得崔焕这话,乔三婶的脸上就留了一丝赞赏之意,是为崔焕这般细心与谦恭感到由衷的高兴。她看了一眼乔晓棠,见她正看着崔焕有些愣神的模样,显然也是被他刚才的话所打动了。   “三婶,我想有几句话想同晓棠单独说,不知三婶可否放心我?”崔焕对着乔三婶躬身一礼,面上的神色也极是谦恭。   听得崔焕这般说,乔三婶哪里还说得出来拒绝的话,她看看崔焕,又瞧瞧乔晓棠,当即决定好人做到底,她没有直接回复崔焕的话,只是轻笑一声对着朱樱说话了。   “朱樱啊,我看那边的草地上有不少荠菜,你同我一道去采些来,晚上回去好做些荠菜饼吃。”乔三婶朝朱樱使了个眼色道。   “是,我们姑娘也爱吃荠菜饼。”朱樱立即意会到了,笑着应乔三婶道。   眼见着乔三婶带着朱樱走了出去,乔晓棠一时急了,忙追在后面就喊道:“三婶,我……我也同你一道去采荠菜。”   乔三婶却像是没见她的声音一样,加快脚步径直就往前面的草地走去了,乔晓棠顿时哭笑不得,心道九思哥已然成了崔焕一伙的了,这什么时候三婶也站到崔焕这一边的了?   “晓棠,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崔焕见得乔晓棠急着也要走的模样,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声,声音里分明有丝幽怨的意味。   听得崔焕这话,乔晓棠转身过来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目不转眼地看着她,乔晓棠只觉面上有些生热,忙退后一点问他道:“让三婶今日带我来宝元寺烧香,这是你事先和九思哥说好的是不是?”   崔焕点了点头,而后上前一步,站在乔晓棠的跟前,乔晓棠心中有些慌了,忙又后退一步,崔焕见了叹息一声,然后低声道:“这都一个多月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一回,你还一直躲着我,你叫我这心里怎么过?”   乔晓棠听得这话,心里一时有些软了,抬头看他一眼,见他一脸的落寞模样,她不由得轻笑了下。   “见就见好了,可你让三婶及朱樱都走了,只我二人在此,被人瞧见了可是不好?”乔晓棠轻着声音嗔怪道。   崔焕一听这话也笑了起来,当即又走近一点,将她仔细看看过后,竟是侧身低头附在她耳边道:“被人瞧见又如何?周礼上都说了,‘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更何况我们不私奔,只说说话看看风景,何惧之有?”   崔焕低软着嗓音,说话之时,一阵少年独有清新气息,轻轻呼在了她的耳畔,这令她不由自主地起了丝颤栗来,一时间,脸上红了,小巧玲珑的耳垂更是红得成了透明之色。   “不过才正经读了几天的书,竟就跟我拽文来了?说说就说话好了,又靠这么近做什么?”乔晓棠冲着崔焕低斥着道。   听着她这含娇带嗔的声音,崔焕只觉心头似有被什么东西挠了下,这酥酥麻麻的感觉,令他悸动不已,只恨不得立刻伸出双手来,搂了这羞怯怯的人入怀抚慰一番,可他又着实担心她会生了恼,只得生生忍了这心头的冲动。 第4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4可以将这香囊送我……   “那我们沿着这河边走走可好?”崔焕软声问道。   乔晓棠听得赶紧点头,她心想走走路看看风景,总比被他靠得这么近还一直盯着看的好。   见得乔晓棠应了下,崔焕喜得就露了笑意。于是两人并肩,慢着脚步沿着河边的小道往前走了起来。   乔晓棠边走将眼光投在远处的景致之上,可崔焕似是看不见这一派灿然风光,他眼底只有身侧这娇怯怯似不胜衣的小女子,不时转过看她一眼,眉宇之是,也是都温软喜悦之色。   “那些首饰我都收到了,你是抓到那两个歹人了吗幕后指使的也有下落了吗?”乔晓棠被他看得一阵发窘,刚好又想起这阵子心里的疑问,于是问他道。   “嗯,抓到了,我又让银锤他们几个费了些功夫,逼他们交待了从前做过的杀人越货的勾当,以此为由将他们送进了刑部大牢,也算是给你出一口恶气了……”崔焕缓声回道。   乔晓棠听得暗暗点头,他这样处置也算是妥当的了。只是那指使之人究竟是不是徐柔则,他又是怎么处置的?乔晓棠想到这里,又看了崔焕一眼。   崔焕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问之色,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接着道:“晓棠,吴平已招认了一切,被长兴侯施以家法,不死也是半残,而徐……徐柔则徐柔则已离开我家回了徐府。”   还真是徐柔则指使吴平做的,乔晓棠听得也叹息了一声,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还应了那句,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徐柔则那副美丽面孔之下,竟是生得一副蛇蝎心肠。只是,这徐柔则离开崔府必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以后也不知可会消停?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生了些担忧来。   “晓棠,她这般对你,我心里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只是,我与她怎么着都是姑表兄妹,她又与我母亲一向亲厚,有这层亲戚血缘在,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下得去手,只能看在长兴侯的面上,息事宁人,放她回徐府去……”崔焕说到这里,看着乔晓棠面上留了些愧疚来。   乔晓棠听得一时也没了话,她心里明白,血脉亲情是一方面,还有长兴侯府的权势也是不容小觑,崔焕纵是再怎么生气,除了令徐柔则回徐府,也不能有什么别的过激之举了,这可能也是徐柔则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吧。   “我已在长兴侯跟前表过态,以后再不会让她去到我家去,更不用说什么结亲一事了。晓棠你不用再担心,吃一堑长一智,我知她如今必是怀恨在心,已做了防范之法,以后她再不能使什么下作手段了……”见得乔晓棠面露担忧之色,崔焕忙又道。   已做了防范之法?乔晓棠听得心中有些好奇,还真有些想问一问崔焕是如何做的,只是崔焕此时显然很不想提到徐柔则,只看着她轻笑着道:“晓棠,你我好不容易见了面,就别提旁人了,我们好好说会话如何?”   乔晓棠听罢只得按捺住心里的疑问,只朝崔焕轻轻点了点头。   “那……那玉象你喜欢吗?”崔焕见她点头,一时面露欢喜之色,于是忙转个话题问道。   他这是问托九思哥带给她的玉质小象了?乔晓棠没有回答,只轻笑了下,然后又朝他点了点头。   崔焕见她点头,立刻又是欢喜过望,快活着声音就道:“你喜欢就好,先前我还担心自己雕得不好,会让你笑话……”   雕得不好?乔晓棠听得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那枚玉象竟是他亲手雕成的。她真是没想到,他竟是会雕玉,还雕得那样好,她一直以为是那玉象是出自哪位玉雕老师傅的手工。   “是你自己雕的吗?你竟还有这般好的手艺?”乔晓棠由衷地惊叹了起来道。   乔晓棠口中说着话,一双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朝崔焕的双手看了看,这一看却是发现他的手有些异常,他左手的食指上,还裹着一层的布条。   “你手怎么了?”乔晓有些惊讶地问。   “哦,没什么,是一不小心被刻刀给扎了一下,只一个小口子,如今都好了……”崔焕听得她相问,忙解释着道。   乔晓棠听得暗暗心惊,这雕玉的刻刀坚硬锋利,一旦被扎定是会伤得不轻,不会是他所说的只有一个小口子,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些不放心,于是脱口道:“让我看一眼。”   “真的没事了。”崔焕却是摇头,一边说着,一边还将手挪到了自己的身后去。   见得崔焕将手藏了,乔晓棠没有说话,只拿眼瞥了他一眼,脸上露了一丝嗔意。   崔焕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里扑腾直跳,哪里还有拒绝的底气,忙将手自背后拿出来,又伸到她的跟前。   乔晓棠轻握着崔焕的手腕,朝那根受伤的指头递在自己眼前,就见得被包裹的布条之外,指头还有些肿胀的感觉,应是还没有完全消肿。   “必是流了不少血吧,有没有请过大夫看过?每日里可曾换药?“乔晓棠看着崔焕的手指一连声问。   “我打小就爱舞刀弄枪,破个口子流点血是常事,云大娘给我包扎的,用的是上好的金疮药,你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崔焕轻着声音回答着。   “你别马马虎虎不当回事,这些天都不要碰着水,每天都要叫人换药,若是一个不小心花脓了可有得你受的。”乔晓棠轻蹙着眉头絮叨了起来。   “好,我都听你的就是了。”崔焕笑着答应了下来,低头又见乔晓棠仍是盯着她受伤的手一脸关切之色,他一时间只觉心花怒放,忙又凑近了点,口中低声道:“上回在你房里,你就给我擦了药,今日又这般叮嘱。原来我只要受伤了,晓棠就会关心我,既是这样,我天天受伤流血也甘愿。”   听得崔焕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乔晓棠忙松开了他的手,然后又转过身,正打算离他远一点,不想就崔焕却是问她道:“你戴的什么香,很好闻……”   好闻吗?乔晓棠愣了下,随即朝自己腰上挂着的香囊看了一眼。这香囊是她前几天新做的,又让朱樱寻了些白芷,川芎,佩兰,薄荷,香橼及冰片放了进去,戴在身上的确是幽香阵阵。   “我新做的香囊,味儿是浓些……”乔晓棠轻声解释着,可不想崔焕已是伸手过来,一把就摘了那香囊过去。   乔晓棠一见立即就慌了神,她的绣活一向算不得好,这个香囊上虽是得了三婶的夸奖,可若是近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有些不精细的,她哪肯叫崔焕看到了?   想到这里,乔晓棠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从崔焕手里将香囊给拿出来,不想崔焕正兴致盎然,手一抬就避开了乔晓棠的手,然后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了起来。   “晓棠,你这绣技有长进啊,这朵海棠花比你小时候绣的好看多了。”崔焕指着那香囊上绣的海棠花笑眯眯地道。   听他提起这事,乔晓棠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他说的海棠花,定是指当年她硬塞给他的那块帕子上绣的,那朵海棠花还是她娘亲手教她绣的,她当时很是不满意,娘亲还很是鼓励了她一番,说她以后一定会越绣越好的。   “晓棠,可以将这香囊送我吗?”崔焕看着脸颊红红的乔晓棠,抬手扬了扬手里的香囊笑着道。   香囊送他?乔晓棠愣了下,这香囊自来都是男女之间定情的信物,他要她的香囊,用意可不是昭然若示?想到此处,她有些犹豫了起来。想了想,还是伸手出去,想要将香囊给拿回来。   见她伸手过来,崔焕当即生了紧张之色,他退后两步避开了乔晓棠的手,先是将手里的香囊递到了自己的唇边贴了下,然后就作势要塞进了胸前衣襟之内。   乔晓棠一见当即生了羞恼,心想着一定要将香囊给要回来,于是又上前两步,崔焕被逼得急了,忙转过身,作势要往桑林之内跑进去。   “晓棠,你是想追着我进这桑林吗?”崔焕回过头看着乔晓棠,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意味深长。   乔晓棠听得这话愣了下,抬头看看,就见得他身后是一片茂密的桑林,里面的桑树高大挺拔,冠盖如荫,树下地上又生有并不多半人高的野草,虽是大白天,可自外面看进去,里面黑幽幽的很是隐蔽。   乔晓棠止住了脚,当即不敢再追着他了。心里还有些懊恼刚才怎么没注意到这是一片桑林。桑林自古以来都是男女幽会之地,古书上甚至记载有青年男女于桑林之国交合寻欢之事。《诗经》中多首情诗里,也都提到过桑林,崔焕近日又在读《诗经》,他必是知道这些,否则他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可不进去,我劝你也别进去,如今万物复苏,这里面又黑漆漆的,若是一脚踩到刚刚苏醒的毒蛇,那滋味怕是不怎么好受……”乔晓棠装作没明白崔焕的意有所指,只轻笑着道。   崔焕听得这话,下意识地转头朝林内看了一眼,当即笑道:“嗯……晓棠说得是,那我们就不进了。”   崔焕说着话,又很是自然的走到了乔晓棠的身侧,正待与她一道离开这桑林。可不想他一抬眼,就发现不远处的道上走来了一男一女,他脸色立即就微微变了下。   “怎么了?”乔晓棠问他道。   崔焕却是没说话,他竟是突然拽起了乔晓棠的一只手,带着她又往身后桑林跑了进去,待到一颗桑树之下停住脚步,在树下的草丛里蹲了下来隐了身形。蹲下之前,崔焕还伸手在那野草之中扒拉了一通,似是担心真有乔晓棠所说的毒蛇,没发现什么后,才让乔晓棠也蹲了下来。 第45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5桑林   见得崔焕的神情,乔晓棠心里猜想路上走来的那人可能是他的什么熟人,他不想让人见到他与她来此相约,因此与她一道藏了起来。   “晓棠,那人认得我,又是个口无遮拦的,若是让他见了你我,定是要出去胡说八道,我们在此避一避,等他走过……”   果然,崔焕压低着声音和她解释道。乔晓棠听得没说话,心里却在想,经过了前两次的事,他如今终于知道要低调收敛了些。只是,两人今日本是没什么,可这样一躲一藏,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乔晓棠想想又有些气笑不得了。又不敢发出动静,只得很是羞恼地看了崔焕一眼,崔焕忙将拱手作礼向她致歉。   乔晓棠一时无奈,因得耐着性子等那两人走过。片刻之后,就有脚步声传来,只是那脚步越来越近,似是向这处桑林来了,乔晓棠一时惊愕,朝崔焕看了一眼,就发现崔焕也是一脸的惊讶无奈之色。   “婉儿,你看,这一片桑林很是茂盛,里面定是好些桑果,不如我们进去摘些可好?”一男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他们不是路过,是要进来摘桑果?乔晓棠听得暗自叫起了苦,可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桑果要到四月才成熟,可如今才三月,树上的桑果还是青涩的,这男子说什么进来摘桑果,可不是诳人的?乔晓棠想到这里,抬眼看了眼崔焕,这是就发现崔焕蹙着眉心,显然是对那男子很是不喜。   “陈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这里真的有酸酸甜甜的桑果吗?”女子的声音脆生生,听起来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肯定是有的,我何时骗过婉儿?”男子发出一声轻笑。   乔晓棠悄悄抬起头,自草丛缝隙里朝外看了过去,这时就见得外面有一对男女手牵着手迈步进来了。那男人二十左右的模样,穿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的袍子,人生的瘦,身姿颇高,也有些翩翩潇洒公子的感觉。再看他牵着的女孩儿,身形娇小,眉眼清丽,白嫩的脸上尚有一团稚气。   两人进了桑林,在离乔晓棠及崔焕的藏身之处还有十来步远的时候,女孩儿停下了脚步,抬头四周看了一圈。   “陈公子,你瞧这些桑果还是青的,还不能吃。”姑娘指着桑树道。   “婉儿,你懂什么?就是这将熟未熟的青果吃起来才最有滋味。”那男子低哑着声音又发出一阵低笑之声。   这笑声听得乔晓棠浑身都不大自在起来,她悄悄抬眼看看崔焕,见他脸色发沉,眉宇间也都是嫌恶之色,想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果然,片刻之后,外面却是突然生了变故,那男子眼见四周无人,竟是伸手一把将那姑娘抱在了怀里。   “哎呀,陈公子,你这是做什么?”那姑娘显然没有料到男子会突然有此,忙一边躲闪一边惊声问道。   “婉儿,好婉儿,你就从了哥哥吧,哥哥打从见你之后,夜夜做梦都是你……”那男子急切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搂着那姑娘的腰身,又低头过去作势要亲吻于她。   “不,陈公子,你别这样,婉儿虽是喜欢你,可婉儿不想这样与你这样乱来。”那姑娘一边拼命偏过头去,一边惊慌着声音道。   “婉儿,求求你,你就依了我吧。我陈淮只对你一个人动了心,你只要依了我,我回去之后,定是叫人去你家里提亲,我要娶你做娘子,一生一生只对你一个人好……”眼见强来不成,那男人便轻柔着声音哄了起来。   那姑娘听得这话,似是有些犹豫了,顿了顿轻着声音又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会娶我,一生一世只对我一个人好?”   那男子的听了这话,立即喜形于色,随即抬手举起两根指头道:“婉儿若是不信,我立即给你起个誓,我若是对婉儿有二心,便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不,你别……”听得男子发毒誓,那姑娘立即急了,忙踮脚抬手掩了他的嘴。   男子见状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抓了那姑娘的手放到唇边就亲吻了起来,姑娘害羞收了回了手,他便低头过去,在她的脸颊及嘴唇上一阵狂啃。还一边伸手过去,看样子是要解她的衣裳。   躲在草丛后的乔晓棠已是涨红了脸,心里却是急得跟猫抓一样,外面这男子花言巧语,分明就不是什么好人,这女孩儿被她哄骗,眼看着就要做出糊涂事来。可她与崔焕又不能立即就走,这可怎么办?   乔晓棠想到这里,不由得恨恨瞅了崔焕一眼,心里很是埋怨于他。崔焕此刻也是如坐针毡,见得乔晓棠瞪他,他只好尴尬一笑,顿了片刻,低头附至她耳畔道:“你在这里藏好了,千万别出声,我去解决了外面那人渣……”   他要去干什么?乔晓棠听得心中惊讶,正待摇头阻止,可不崔焕已是自草丛中站起了身,迈着大步就外走去了。   “陈三,你这个王八蛋,老子今日可是找到你了!”走出去的崔焕大喝了一声。   陈三?乔晓棠听得愣了下,随即便想了起来,当日在崔府她误入熹园时,可不听得崔焕说什么要找“陈三”报仇的,只是万万没想到,今日竟在此遇上了这陈三,还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那陈三正伸手扯着那姑娘的外衫,听得这一声喝,立即吓得手都发了料,慌忙松开了那姑娘,又转头看了过去。   “崔,崔二公子,你,你怎么在这?”陈三颤抖着声音,脸上也发白了。   “我怎么在这?哼,还不是寻你个混蛋来的!”   崔焕一边喝着,一边大步走了过去,待走到跟前,一把抓了那陈淮的一只胳膊,然后一个甩手将他逼得反跪在地了。   “啊……崔二,崔二公子,轻点,轻点,疼,疼死了……”陈三哀声嚎叫了起来。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这般粗鲁?”那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她将脚步不停后退着,口中怯怯地问崔焕道。   崔焕听得这话,抬眼朝那姑娘看了一眼,口中冷笑两声道:“小姑娘,我别管我是什么人。我只告诉你,你别相信这家伙的鬼话,他虽没娶正妻,可家中妾室已有七八个,还有,你去倚红楼打听打听,问一问那里的姑娘,哪一个不认得他陈淮的?”   那姑娘听了这话,脸色一时就变了,一脸震惊地看向了地上的陈准。   “陈三,你自己说,我说的对不对?”崔焕见状立即喝问了陈三一声,手上还使了劲来。   “哎呦,二公子你说得对,啊,有一点不准确……我没有七八个妾,只得六个妾,是六个,还有两个是暖床的丫头……那倚红楼里的,那都是逢场作戏,算不得数的……”陈三支吾着声音道。   那姑娘听得这话,立即气得满脸通红哭将起来。   “呜呜……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瞎了眼!”那姑娘一边哭着,一边捂着脸就跑了出去。跑了两步想起什么来,转过身回了头,将身上的荷包儿,手腕上戴的一只镯子解了下来,一并都砸到陈三的脸上了,然后又啐了他一口,这才气恨恨地往外去了。   陈三看着婉儿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懊恼惋惜之色。他挣扎了下,又对崔焕道:“崔二公子,这下你解恨了吧?我不过诳你去了大青山一趟而已,你打我一顿也算罢了,可你怎么坏了我好事?这小雏儿我花了好些功夫才哄来的,眼看着就要得手,唉,当真是可惜了……”   崔焕听得这话,脸色一时就变了,他抬腿一脚踢开了陈三,口中怒道:“我也是瞎了眼,从前竟跟这样的狗东西混在一处!”   陈三“哎呦”一声,蜷缩着身子爬将起来,看着崔焕一脸的不平地道:“我怎么了,我们这一块玩的,哪个不是这样,家里有妾,外面再找几个鲜嫩的尝鲜?你崔二公子倒是不碰女人,可你知道我们背后都怎么说你的吗?”   “怎么说我的?”崔焕沉着脸冷声问道。   “他们都说,都说你定是个断袖!”陈三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喊完有些心虚,当即双手护着头,生怕崔焕会暴起来打他。   崔焕听得没说话,只沉着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那陈三见他不说话,便往这边蹭了几步,脸上堆上了讨好的笑容,口中低道:“其实吧,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要不,我给你弄几个生得周正的小倌儿来,你也尝尝鲜,如何?”   “陈三,你若还是不滚,老子今天就撕烂你的嘴,再卸你两条狗腿!”崔焕反应了过来,脸上气得红了,边骂便踢了陈三一脚,喝骂的声音都发了抖。   “好好,我滚我滚就是了,生那么大气干嘛?”见得崔焕怒容满面的模样,陈三顿时犯了怵,他自地上爬将起来,然后拔腿就往林外跑了出去。   陈三走后,崔焕站在原地想了想,想到陈三说的什么“断袖”的话来,一时又是气闷不已。赵祈、王嘉之他们这几个一向玩得好的,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他都当他们是在玩笑,并不曾放在心上,如今听这陈三也这样说,他实是在火大。   崔焕越想越是气恼,于是转过身,伸起一腿对着跟前的桑树狠狠踢了一脚。草丛后的乔晓棠已是站起身走了出来,见得崔焕这样羞恼不已的模样,她一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崔焕踢过桑树转头之时,正好瞧见乔晓棠正朝他笑,他一时窘了,忙收回了脚,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很是尴尬。 第46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6这不是情不自禁吗……   “这里面湿气重,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崔焕朝乔晓棠笑笑道。   乔晓棠听了这话点点头,适才在这草丛里蹲了这老半天,她还真得觉得身上有些寒冷了。   两人并肩往林外走了出去,一路上,崔焕一声不吭声,乔晓棠猜着他能还在生陈三的气,待出了桑林,她转脸过去看看他,片刻后笑着道:“你怎的还不高兴?你今日可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崔焕得了乔晓棠的肯定,当即生了些欢喜,忙笑着道:“我实是气陈三那厮,明明是个眠花问柳的浪荡子,却还要装出痴汉来哄骗不懂事的的小姑娘……”   乔晓棠听了这话,面上看着还是平静的,心里却是对他越发生了好感。在崔府的时候她已是发现,崔焕的房里,除了云大娘那哑姑娘冬儿,还真的一个丫鬟都没有,更别说妾室及暖床丫头了。如今见他对陈三浪荡之举深恶痛绝,又听那陈三亲口说了,崔焕虽时常在外面交友饮宴,却从不亲近外面的女子。这些皆都证明了,他崔焕只是贪玩爱闹,却不是那见一个爱一个,视女子为玩物的真纨绔。   “那个,陈三他……他说都是真的吗?”乔晓棠想到这里,还是红着脸小声问崔焕道。   可不料崔焕一听乔晓棠这话,立即惊愕住了,只愣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气愤地分辩道:“晓棠,你怎么也信陈三的鬼话?我怎么可能是……是断袖?这陈三实在是可恶极了!”   崔焕说得气咻咻的,大有要再去找陈三麻烦的架势,乔晓棠慌忙摇头,口中解释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   乔晓棠话到了嘴边,一时又觉是有些羞于出口,于是犹豫了起来,崔焕却是急了,一把抓了她的胳膊就追问道“问什么呀,你倒是快说出来啊……”   “他说,说你,嗯……从不碰外面的女子,可是真的?”乔晓棠支支吾吾的,总算将话说了出来。   崔焕听得愣了神,仔细想想这话里的意思,又看看她脸蛋红红的模样,一时间突然明白了过来,顿时心头一阵狂喜。   “他这话倒是千真万确……我心里是这样想的,若是亲近过,便是一定要娶回去家去的,可我不想熹园里有那么些女主人,只得一人就够了。因此,那些女子我便碰也不碰了躲得远远的。只是叫人生气的是,他们竟在背后这般编排我……”崔焕低软着声音,说话之时,眸光落在乔晓棠的眉眼间,那里面皆是呼之欲出的情愫。   “真的,只一人就够了吗?”听得崔焕这般说,乔晓棠心头微动,她低软着嗓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定定地看向了崔焕。   “是,如今就只一人,就已叫我焦头烂额,吃不好睡不好,我哪还有精力和心思去想几个啊?”崔焕叹息一声,面上似有忧愁之色,可看向她的眸光却是柔软而坚定,似这忧愁和负担里,又透着丝丝甜蜜,让他生出欲罢不能的欢喜。   见了崔焕这般模样,乔晓棠只觉心头一怔,胸腔之内,似是有一颗小苗,刚刚顶破了土壤,冒出来一点点嫩芽来。这萌发的感觉,既温暖又柔软,让她忍不住起了一丝轻轻的颤栗。   她没有说话,却是迎着崔焕炙热的眸光,朝他轻轻地笑了起来,这笑意,比这仲春的风光还要璀璨轻柔,就这样落入了崔焕的眼内,又悄然融进了他的心底。   “晓棠……”他轻唤了她一声,胸中似是千言万语却是一时说不出口,于是靠近了点,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双臂,然后又将唇瓣抵在她的额上,轻轻地印了上去。   这一次,乔晓棠没有伸手推开他,只是脸颊上悄悄攀上了一抹晕红之色。见她竟是不与往日那般推拒,而是羞答答地由着他亲近,崔焕的心头越发欢喜,一时间胆子就肥了些,正待收拢双手将她搂到自己怀里来。   “得寸进尺吗?”觉察到了崔焕的心思,乔晓棠忙轻斥一声离了他的怀抱。   本来还等着温软满怀,不想惊得她避开,崔焕一时醒悟,只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又见得乔晓棠正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他一时竟是窘了,搓了搓双手,面颊上也是红红的,口中低着声音讪讪道:“这不是……不是情不自禁吗?”   这话听得乔晓棠心里又是轻轻怔了下,一时面上有些羞赧,只装作没听见这话,只笑道:“你再不送我回去,三婶该是要急着找来了……”   “哦,对对对,我只说要和你说几句话,不想被陈三那厮耽误了这许久,再不回去,三婶定是以为我将你拐跑了。”崔焕也笑了起来。   两人快着脚步往刚才与乔三婶分手的地方赶了回去,一路之上,崔焕又与她说些国子监上学之事。说他这一个多月以来,一刻也不敢懈怠,每日里都在刻苦读书,国子监祭酒、司业及众博士以及同窗都对他赞赏有加。   “是吗?所有人都夸你了,那,我三叔呢?”乔晓棠轻笑着问道。   听得这句,崔焕一时间惊喜过望,他先是开心地笑了两声,然后才看向她道:“怎么,如今你也为我担心,怕我得不了三叔的肯定?”   “才不是,我是担心你将三叔再给气着了……”乔晓棠摇起了头。   崔焕听得这话又笑,过了片刻却欢喜着声音道:“你放心好了,如今我敬着着三叔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气他?前两天我特地将作好一篇习作,送去给三叔看了,你猜三叔看过说什么了?”   “说什么?”乔晓棠一脸好奇地问。   “嗯,看来你并不是什么不能读书的料,只是从前不愿上心而已……”崔焕模仿着乔三叔的,低沉着嗓音,面上也作出一副严肃板正的模样。   见他将乔三叔的神情拿捏得尤为到位,乔晓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顺着河边又走了一段,跟见了快要到地方了,想到即将要与乔晓棠分开,崔焕立即生了不舍之意。   “唉……我如今不能去乔家,你也不能常有机会出来,这一回见了,也不知下回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崔焕停下脚步看着她口中叹息了一声。   乔晓棠听得这话面上一热,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轻着声音道:“你若真是从此往后都改了,相信日久见人心,不仅我三叔他会对你改变看法,就是我……我也……”   乔晓棠说到这里停了口,双颊却是瞬间生了浅晕,一眼瞥见崔焕正惊喜交加的朝她看来,她顿时慌乱了起来,再不说话,只拿帕子掩着半边脸,然后快着脚步就往前走了。   “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崔焕在身后朝她喊了一声。   乔晓棠听得这声越发觉得心头乱跳,正不知所措间,身后崔焕已是大步走了过来,正打算还与她说些什么,抬眼间,就看见得乔三婶与朱樱两人远远地正走过来,想是等得着急前来寻找了,两人忙快步迎了过去…… 第47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7已有婚约在身……   只是,乔晓棠与崔焕不知道的是,他二人自出了那桑林之后,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桑林不远处的柳树之下,站着一道袅娜芊细的身影,是个正当妙龄的女子,生得削肩细腰,面若凝脂,杏眼桃腮,令人见而忘俗。只是此刻,她那双精致秀美的眼睛内,却似蕴着一团火,嘴唇也紧咬了起来,一双手揪着块帕子手也正发着抖。   “姑娘,好姑娘,你别这样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女子身后一点,一位上了年婆的婆子小心翼翼地劝说着。   “宋嬷嬷,我教教我,教我如何能不生气?如何见着他二人这般旁若无人卿卿我我,我怎么还能心平气和不生气?”徐柔则哽咽着声音,眼圈通红。   “姑娘,咱不再想着二公子好不好?侯爷都说过了,你二人今生都再无指望了,姑娘怎么还要这般痴呢?”宋婆子也忍不住拭起了泪。   今日清明,宋婆子劝着徐柔则出来踏青散心,先是陪着她进宝元寺烧了香,出了寺门之后沿着这河边看风景。可是没想到,才走了不多久,竟是看见崔焕与乔晓棠从路边的桑林走了出来,还站在一处很是亲昵了一番。虽是隔得有些远,她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情意绵绵之状。这让她心如刀绞,嫉火中烧,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纾解。   “真的今生都再无指望了吗?”徐柔则低喃一声,然后转过身,朝着河边慢慢走了过去。   宋婆子见她神情不对,慌忙跟着上前。就见徐柔则仍是念叨着这句话,目光迷茫,脚下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宋婆子见状大骇失色,忙快步上前拦在了她的面前。   “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宋婆子颤抖着声音问。   “嬷嬷,我不想活了。”徐柔则轻缓着声音,说出的话透着凉意。   “姑娘,你这是何苦?你可不能这样?天下的好男儿多得是,你为何为了二公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宋婆子惊得大哭了起来。   “你别管我!”徐柔则似是被这句话激怒了,迈起脚步就往河边又快走了两步。   宋婆子见状顿时慌了神,忙扑到徐柔则的脚边跪了下来,双手一把搂了她的双腿,口中哭道:“姑娘,求求你别这样,你可别做傻事啊,你不念着侯爷的情份,也该念着宫里的贵妃娘娘,要知道娘娘她可是一直疼你的啊……”   听得宋婆子提起了宫里的贵妃娘娘,徐柔则的脚步顿了下来,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渐渐的,竟是生出了一丝笑意来。   “贵妃姐姐?是啊,我还有贵妃姐姐,我怎的就没想到呢?”徐柔则低笑着,脸上又重新恢复了先前的温婉端庄,与刚才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截然不同。   ……   自打宝元寺外见面之后,乔晓棠与崔焕再没见过面,可是不时有他的消息通过乔九思传到她耳朵内。都是些好消息,说得都是崔焕读书用心刻苦,又或是某次考较之中得了好成绩,得了国子监上下众人的一致夸赞。   每次乔九思特地将这话说给乔棠听时,她面上看着很是平静,可是心里总要忍不住欢喜。有的时候,家里人坐在一处闲聊,偶尔提到崔焕时,她发现三叔的脸色不似从前那般严肃,有时候甚至还插上一两句,说崔焕是个可塑之材。每当这时,乔晓棠在一旁悄悄观察三叔的脸色,也忍不住轻笑着,心里也渐渐生了些期待之息。   转眼到了五月,端午节的前两天,崔府老太君突然派人来了乔家。来的是崔老太太屋内的两个婆子。婆子去见了乔三婶,说是奉了崔老太太的差遣,特地来请乔姑娘去家里住上几天。说是自寿宴过后,老太太有时候没见乔姑娘了,心里惦念得很,想让乔姑娘去崔府过节。   “夫人,我们老太太说了,婶子若是答应了,明天我们就再派车来接乔姑娘,婶子若是不答应也没事,那就等以后有空了,请婶子带着乔姑娘一道去家里坐坐也好。”那婆子见了乔三婶面露犹豫之色,立即很是客气地说道。想来崔老太太也考虑到了,这事儿乔三婶做不了主,得问过乔三叔的意见才作数。   “难得老祖宗这般想着晓棠,这样好了,我去和侄女儿问一声,她若是愿意,我明儿一早打发个小厮去回一声好了。”乔三婶立即轻笑着回道。   “这敢情好啊,有劳夫人费心了。”那婆子立即喜开颜笑,欢喜着告辞回去了。   送走崔府来人之后,乔三婶就将乔晓棠叫了过来,将崔老太太派来邀请她去崔府过节一事说了。乔晓棠听得心里生了些惊喜来,可面上仍是强持着镇定,只低声道:“三婶,还是问问三叔的意思吧,三叔同意我就去,三叔不同意我就不去……”   “你确定吗?若是你三叔不同意你真就不去了?”乔三婶看了看乔晓棠,面上轻笑着试探她道。   三叔不同意?乔晓棠听得这话,面上本能地就生了些失落来,待反应过来时,就见得三婶已看着她笑了起来。   “三婶,我……”乔晓棠一时羞红了脸,三婶怕是早已就看她的心思了。   “你就放心吧,如今你三叔对崔二公子的看法大有改观,他呀,十有八/九会同意的。”乔三婶说得一脸的笑意,只让乔晓棠羞得不敢抬头。   ……   当日傍晚时分,乔三叔回到家时,乔三婶立即将崔老太君派人来一事和他说了。乔三叔听得一时没说话,只拿起小几上的茶盏起来轻轻抿起了茶。   “老爷,你该不会是不同意吧?”乔三婶看着乔三叔的脸色,口中有些忐忑地问道。   “这亲戚来往之事,不是一向是由你做主的么,问我做甚?”乔三叔放下茶盏瞥她一眼道。   乔三婶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片刻后反应过来,嗔怪地看了乔三叔一眼,口中装作没好气地道:“你同意就同意,这样板着脸倒叫我心里没个底……”   见得乔三婶这般含怒薄嗔之样,乔三叔没再回话,不过,他唇角弯起,似是含了一丝笑意,又怕被妻子瞧见了,忙又端起茶盏装着喝茶了。   ……   次日早膳过后,印月小居楼上,朱樱正在屋内来回收拾着东西,乔晓棠侧坐在案边整理着几卷书。今日一大早,乔三婶已是打发小厮去崔府回了府,崔老太太听得欢喜不已,立即派了马车叫人来乔家接人。如今崔府的马车已是在门外候着的。   不多时,朱樱就都收拾好了,孙大娘和春桃上来将包袱都拿到了楼下,朱樱也陪着乔晓棠下楼至了前厅。   国子监已是放了假,是以乔家父子同乔三婶都在厅内,乔晓棠走上了前,正待朝乔三婶夫妇拜别。这时,就听得门外有脚步声起,老管家一脸慌张地进了门。   “老爷,门外来了一辆大车,车上下来个穿着红袍的人,说他是宫里头的公公,要见一见老爷您。”老管家很是紧张地禀报道。   着红袍的公公?乔三叔听得这话面色一变,手上的茶盏都颤抖了下,乔家其余四人更是惊愕万分。他们虽都没有入过宫廷,可也听说中,这红袍只有宫里的大内监才能资格穿。乔家并非皇亲,更不是显贵,平白无故的怎么有大太监前来,还指名要见乔三叔?   “老爷,快让人迎进来再说。我们家一向本本份分,想是不会有凭空生了祸事来。”乔三婶最先反应了过来,忙出声提醒乔三叔道。   “对,老吴头,你请他们进来说话。”乔三叔站起身吩咐老管道。   不到一会儿功夫,老管家就迎着人进来了,一行足有七八人之多,皆是身着宫中袍服的太监,当先一个,五十来岁,面白无须,身着大红袍子,面上的神情也很是倨傲。   “晓棠,快,快回避下……”乔晓棠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乔三婶一把拽了躲到了屏风之后。   片刻之后,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厅内,那红袍太监径直去上首坐了,其余两监分两列在两旁站了,乔三叔父子忙上前见了礼,又吩咐着丫鬟沏茶来。   “不知公公驾临寒舍,有何贵干?”乔三叔对着那红袍太监客气着声音问道。   “你就是国子监的博士乔尧成?”红袍太监看着乔三叔慢着声音问道。   “正是乔某。”乔三叔拱手道。   “乔博士,你是有个侄女儿如今在你家暂居对吧,快将她叫出来吧。”红袍太监拖长着声音,脸上还带了一丝笑意。   什么?他要见乔晓棠?乔家父子听得这话一时脸都白了,屏风的乔晓棠惊得几站不稳身体,忙一把扶在了乔三婶的手臂上,这才发现,三婶的浑身也似发着抖。   “公公,在下的确是有个侄女儿,不过只是个小女孩儿家,没什么见识,敢问公公为何想要见她?”乔三叔虽是惊骇,可面上仍是强持着镇定问道。   “呵,乔博士这话说的,没见识有什么打紧?只要命里八子好就成啊!”那红袍太监竟是冷笑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朝身侧一名蓝袍太监瞥了一眼。   那蓝袍太监见了立即会意,他上前一步,面上笑吟吟地对着乔三叔道:“乔博士,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位可是采选司的廖公公。”   蓝袍太监这话一出来,乔三叔脸色剧变,一时间竟是呆愣住了,一句也说不出来,屏风后的乔晓棠更是浑身发着冷,犹豫突然间之间坠入了冰窖之内。这采选司专门负责给皇帝采选秀女,传闻中采选司的大小太监经常于民间暗访,一旦见了姿色仪态上佳的女子,便秘密调查一番,若是良家女子,便会密报上奏,得了首肯之后便会上门来,直接指作秀女带入宫去。   可自从新帝登基以来,宫中秀女皆是由勋贵世家或是地方官员自愿进献,再经采选司层层筛选,其中姣姣者才能得见圣颜以获圣宠。这采选司已是不常入民间采选了,为何今日突然出现在了乔家?   “承蒙廖公公青眼,只是,在下的侄女儿实属平庸之流,实在不配入宫门伺奉天子,还望廖公公明察……”乔三叔只犹豫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面上显出一抹坚决之色,他退后两步,对着那廖太监行礼道。   “大胆!”那廖太监抬手就拍在了案上,振得案上的茶盏发作阵阵声响。   “乔尧成,你好大的胆子!别家若是有姑娘被选,一个个都欢天喜地,感恩戴德,唯独你们乔家这般推三阻四是何意?咱家来之前已要核实过了,你侄女儿正当婚配之年,且未曾议亲,你如此这般推诿,是对天家不满,意欲抗旨吗?”   廖太监这一番说得尤为严厉,乔家几人听得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乔晓棠更是听得如同遭了雷击,一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起来,乔三婶见状忙抬手将她扶住了。   就在乔晓棠生了绝望之时,不想外面的乔三叔听得廖公公的话,竟是一时惊醒了过来,他上前两步又拱手急着声音道:“廖公公,非是在下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违抗天命,实是我侄女儿已有婚约在身啊!”   有婚约在身?这话听得不止廖太监一时惊愕住了,就连屏风后的乔晓棠与乔三婶也呆了一样。 第4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8这可真是崔家二公……   乔晓棠惊愕之余,心里便为三叔捏了一把汗来,虽说三叔有意给她说亲,可也只是找借口将国子监弟子杨熠及宋宁带来家中一趟,那两人至今都是蒙在鼓里的,此事后来也是不了了之,三叔此时提到她已有婚约是从何说起?那采选司的廖公公可不是什么好唬弄的人,只怕要给三叔扣上一个欺君的罪名来。   “有婚约?哼,怎么可能,来之前洒家可都仔细查过了,你侄女并未与人定亲,你这夫子难道不清楚,犯了欺君之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吗?”果然,那廖太监冷笑了起来。   见得乔三叔还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廖太监立即不耐烦起来,将手一挥,那两旁侍立的太监顿时神色一振,个个脸上露了凶狠之色,飞快扑上前,将乔三叔反扣了胳膊压制住了。   “谁说我侄女没有婚约在身?我家侄女已与安平侯家的二公子崔焕议了亲,我们两家已换了庚帖,正待看日子行定亲礼的!”乔三叔一边挣扎着,一边那廖太监大喝着道。   乔三叔这话一喊出来,那廖太监的脸色就变了下,忙挥手叫人松开了乔三叔。   “你说什么,你侄女与安平侯府二公子议了亲,庚帖都交换过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廖太监自座上站了起来,惊讶着声音问道。   “九思,去书家将我书桌抽屉里的二公子的庚帖取来,让廖公公一观。”乔三叔转头对着乔九思道。   乔九思答应一声快步朝书房方向奔了出去,那廖太监见状也坐回到了案边,还抬手端起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下去。   屏风后的乔晓棠朝乔三婶看了一眼,眼中皆是询问之意,不想乔三婶却是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表明她也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抬手在乔晓棠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下,示意她先冷静下来,乔晓棠只得忍住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就乔九思自院外匆赶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一只大红帖子,快步上前恭敬着递给了廖太监。   廖太监接过那帖子看了一眼,一时间眼睛瞪得老大了,贴子上赫然写着安平侯府崔焕的生辰八字,上面还有三代安平侯爷的名姓,落款盖的是安平侯府的印章。   “这,这可真是崔家二公子的庚帖!这,这……怎么会有这般巧的事?哎呦呦,王成你个老杂种害洒家不浅呢……”廖太监盯着手中的帖子看了又看,口中懊恼着声音咒骂了一声,那红帖子也成了个烫手山芋了一样。他嘟囊了两声,然后上前两步,将红帖子双手捧着递到了乔三叔的跟前。   “乔博士,你乔家什么时候与崔府的二公子结亲了,怎么事先也没一丝动静?”   廖太监脸上笑得讪讪的问,语气已然没了刚才的傲慢跋扈。这安平候府是已故仁孝圣皇太后的娘家,如今的安平侯爷虽已退隐,不过圣上念着其祖上功德以及皇太后之情,对崔府一向算得是厚待,这廖太监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公公有所不知,崔府的闵老太君与家母乃是同胞姐妹,虽家母仙逝多年,但老太君待我们家一向亲厚,二月里在下侄女儿进京来去给老太君祝寿,老太君见了她就欢喜得不行,心里就有意促成这门亲事。只是这世子婚姻非同小可,府里自是要慎之又慎,因此过了这几个月,双方才刚互换了庚帖,约定过些日子办定亲礼时才向亲朋好友公布的。”乔三叔缓着声音,脸上的神色也极是平静。   那廖太监听得这话,一脸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竟是朝乔博士拱起了手。   “乔博士,多有得罪,是洒家失察了。你家姑娘既是与崔府二公子有了婚约在先,这选秀一事自是作罢,这样,就你当洒家没来过府上吧……”廖太监笑得一脸讪讪的,语气里也带有一丝谦卑的意味来。   “这都是一场误会,公公不必介怀……”乔三叔忙笑着点头,又抬手接过了贴子。廖太监见状脸色一松,忙转身朝厅内的众太监挥了下手,正待领着众人一走了之。   可就在这时,门外院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众人抬眼看去,就见得外面走进来一群人来,四个身着光鲜的小厮模样的,簇拥着一位年轻公子正大步走了进来。那公子着一身绯红的锦袍,粉面朱唇,一双黑眸如同点漆,行走之间,颇有些芝兰玉树之姿,又含了一丝肆意飞扬的气息。   “三叔…………”崔焕脚下生风般地进了门,又朝着乔三叔作揖行礼道。   “二公子快快免礼。”乔三叔忙抬手扶着崔焕的双臂起了身。   崔焕起身之后,抬眼看看这满满一屋子的人,面上露出了很是诧异的神色。   “三叔,家里怎么来了这么些客人?”崔焕一边问着乔三叔,一边打量着廖太监等人,似是看出来他们是宫中之人的身份,面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他们是采选司的公公们。”乔三叔低着声音回答。   适才见得这进门来的小公子气度不凡,廖太监心中已有隐隐有些猜测到了,这会听得乔博士口唤“二公子”,廖太监已是面色一惊,忙上前一点朝崔焕拱了手问道:“敢问这位小公子,可是安平侯府的崔世子?”   “对,我就是崔焕。我看你的模样,像是宫里的公公,请问公公怎么到我三叔家里来了?是有什么要事吗?”崔焕背着双手,将那廖太监上下打量一番过后,面上很是疑惑地问道。   “原来真的是崔二公子,怪不得咱家瞧着就觉得一身贵气!”廖太监满脸堆笑,一边朝着崔焕拱了手。见得廖太监都朝这位小公子行礼,其余的一众太监也不敢怠慢,纷纷朝着崔焕行了个礼。   “没什么事,就一点点误会,洒家已与乔博士说开了,正打算带着这几个小兔崽子走呢,不想这般巧,二公子竟就来了……”那廖太监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挪着脚步,分明是想带着人赶紧溜之大吉。   可崔焕哪里肯让他走,他一抬手挡了廖太监的去路,面上却是笑嘻嘻地道:“误会?我三叔家与采选司能有什么误会?我倒是好奇了,公公可否说与我听一听?”   “这……”廖太监一时面露苦色,只得将眼光看向了乔三叔,指望他能出口解了他的围。   “噢,的确是误会,廖公公不知你与晓棠互换了庚帖定了亲,上门来欲带晓棠进宫去做秀女。”乔三叔平静着声音回崔焕道。   廖太监听得这话,老脸上一时很不自在起来,正待挤出个笑脸向崔焕打着哈哈好走人,却不想崔焕听得乔三叔的话,一时惊得几乎要跳将起来。   “什么,选晓棠作秀女?这是哪个混账八王蛋出的主意?”崔焕惊呼一声,一把拽了廖太监的衣袖,一副非要问个清楚的架势。   “崔二公子,都是洒家失察了,失察了啊……”廖太监忙作揖赔起了礼。   崔焕听得这话却是冷哼一声,抬眼将廖太监瞥了下,口中很是不客气地道:“廖公公,你这一句轻飘飘地失察便想撇清了吗?本朝早有明令,皇家选秀,务必是在未有婚约在身的适龄女子当中选。当今圣上更是体恤,登基伊始,便言说不再于民间大选秀女。乔家妹妹与我已是互换了庚帖,崔乔两家已成亲家,你采选司竟然还大张旗鼓地上门带人,这究竟是何居心?”   “崔二公子,这……这事儿,唉……二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廖公公说得一脸的央求之色。 第4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9岂不是促成了一桩……   见得廖公公一副有私密话要说的模样,崔焕点了点头,挥手让身后小厮都退了出去。廖公公又挥手让跟来的太监们也退了出去,乔家父子见状也跟着众人一道出门去了。   “哎呀,二公子啊,洒家这回是阴沟里翻船,让人给耍了一回……”见得四周无人,廖太监一拍大腿,面上也露出了既懊恼又郁闷的神情。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耍你采选司的廖公公?”崔焕一边说着,一边又抬手示意廖太监坐下说话。   “都是御前的王成出的馊主意,是他告诉我说,说这梧桐巷子的乔家姑娘生得貌美异常,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我本还犹豫,可那遭瘟的王成又说了,他说他在花朝会上亲眼见过那乔家姑娘,以他对圣上的了解,这样的女子正合圣上的心意。一旦选入了宫,将来必会得圣宠,到时候我可是大功臣一个。也怪我贪功心切,架不住那王成一再怂恿,又得知这乔家姑娘尚未定亲,因此,这不就带人来了吗?”   廖公公说得一脸的后悔之色,心里直将那王成骂得个狗血淋头。他心道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就算是跟人换了庚帖定了亲,以他采选司的手段,或是威逼,或是利诱,想要将人静悄悄地带进宫去,这也不是什么十分难的事。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姑娘竟是安平侯府定下来的人。虽说安平侯爷如今隐退了,可他在朝中累积的威望与人脉都还在,圣上更是一向敬重安平侯爷。更何况这崔家世子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若是惹急了他,保不齐他就会闹到御前去,他要是拿上崔家老姑奶奶也就是先仁孝圣皇太后的遗物,去圣上跟前哭诉,说自己定好的媳妇儿被采选司的胡乱选走了,到时候圣上还不得将他这个采选司的大太监给扒了皮去?   廖太监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后脊背一阵阵发凉,忙朝崔焕的方向看看,就见得那一脸隽秀的崔世子脸色冷冷的,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廖太监心里一时心里越发没了底。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圣上最近有了要选秀女扩充后宫的想法吗?”廖太监正忐忑时,就听得崔焕缓着声音朝他开口了。   廖太监听得这话,面上本能地就浮上一丝为难之意,身为宦官,自是不好泄露天子的想法,可他看了看崔焕的脸色,犹豫了下还是如实作答了。   “圣上倒没有大选秀女的想法,这不是圣上最宠爱的兰妃娘娘去年得急病殁了吗?圣上一直有些郁郁寡欢,我们这些伺候的都看在眼内,急在心里,想着要替圣上再物色一个可心的美人来。这美人不仅样貌要拔尖,还要像兰妃一样温柔小意,要叫人一见就忍不住要疼惜。采选司明里暗里选了这一年有余,可总也寻不到这样的美人来,因此听王成那杀千刀说这乔家姑娘如何如何的好,洒家这不就动了心吗?”   廖太监说得一脸的愁苦之色,心道本以为这回来乔家一切顺利的话,带着娇滴滴的如花小美人回去,这小美人一旦合了圣上的心意,他还不是大功一件?可不想这一趟必是空手而归不算,还竟是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来。   廖太监想到这里,又暗暗叫了一声苦,双眼又朝崔焕瞄了下,正待开口说几句软话让崔焕好放他回宫去。   不想崔焕听得廖太监的话,面上竟是出现了一抹思忖之色。   “样貌拔尖,叫人一见就忍不住要疼惜?这样的美人,我倒是认得一个……”崔焕似是自主自语似的低喃了一声。   廖太监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下,过了片刻突然意会过来,面上立即留了一丝惊喜之色。   “二公子,你真的识得这样的美人?不知年岁几何,样貌怎么样?可否说来听听?”廖太监收敛了欢喜,故作不是很在意地问道。   “嗯,她已过及笄,这样貌嘛,可谓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气质宛若幽兰,令之见之忘俗,当真是个温柔可亲又善解人解的美人儿……”崔焕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指头,似是他想出的这些词还不足以形容出那女子的美好。   “哎呀呀,二公子这口中的美人,可不正和兰妃娘娘是一样的人?是洒家嘴笨,不能像二公子形容这般贴切又好听。”廖太监听得这话,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忙抚掌笑了起来。   “二公子,你认得的这美人,是……是谁家的姑娘?可曾许了人家?”廖太监有些按捺不住了,站起身来看着崔焕有些急切地问道。   崔焕朝廖太监深深看了一眼,又弯起唇角轻笑了下,过后才慢着声音一字一句道:“长兴侯府的二小姐,闺名唤作徐柔则,未曾定亲……”   廖太监听得“长兴侯府”几个字时,面上的喜悦顿时就收敛了一大半来,略思索了下才问道:“这长兴侯府,不是贵妃娘娘的娘家吗?那二小姐可就不是娘娘之妹?”   崔焕点了点头,廖太监又敛神想了想,随即沉吟着声音道:“洒家倒也听人说过,说这徐家的二小姐是个绝色的美人,论家世,她的确是个极合适的人选。只是,就不知贵妃娘娘及徐家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若是没有让徐二小姐进宫的想法,会不会怪洒家多事?”   崔焕听得这话却是笑了起来,他朝廖太监看了一眼,然后平静着声音道:“廖公公怕是多虑了,据我所知,徐家姐妹一向情深,若是能一同伺奉圣上,只会对公公心存感激的。再说了,又不是要你大张旗鼓的去长兴府选秀女,你只要寻个机会,在圣上跟前提上那么一嘴,就说无意中见了徐二小姐一面,恍然觉得她就是将已故的兰妃娘娘。只要圣上在心里留了意,还怕这徐二小姐没有机会面圣?日后若是得了圣宠,自是会在心里感念廖公公你的。”   听得崔焕这样一说,廖公公顿时舒展开了眉眼,忙起身朝崔焕躬身行了个礼。   “听二公子一席话,还真是令洒家茅塞顿开。二公子说得对啊,这侯府的小姐自是不能被采选司选进宫。这马上不就端午节了吗?徐二小姐定是会进宫看望贵妃娘娘的,到时候洒家引得圣上去贵妃宫中一趟,让圣上与徐二小姐来一番巧遇,这岂不是促成了一桩美事?”   廖太监说到这里,面上的神情欢悦之极,一场帝王与美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大戏,即将在他的精心策划下拉开帷幕,这能不由得他心中窃喜不已?   “廖公公不愧是得圣上信赖的人,这主意我听着,也觉得甚妙……”崔焕一边说着,一边弯起唇角笑了下。   “还是多亏了二公子指点。”廖公公忙又拱手致谢。   “廖公公不必客气,那徐二小姐是我的表妹,自幼在我家中待得多,与我母亲又亲厚,她若是得了荣宠,我崔家上下也是与有荣焉的,此事还得仰仗廖公公费心才是啊……”崔焕还了一礼,口中也很是欢喜地道。   “好说,好说……”廖公公不停地点着头,脸上的笑意按捺不住。   片刻之后,崔焕送着廖太监出了门,两人都笑容满面,心情颇好的模样。只看得外面的等候一众太监及乔家父子都暗自纳闷,不知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进去时还敛拨弩张,出来时,俨然已是一团欢喜之状。   “二公子,请留步,洒家这就回去了!”廖太监朝崔焕一礼道。起身之后,还朝乔家父子的方向拱了下手,似是表达冒然前来的歉意。   崔焕轻笑着拱手相送,乔家父子忙也还了一礼。廖太监再不说话,笑着一抬手,而后领着一众太监扬长而去。 第5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0晚辈崔焕,真心爱……   见得采选司的人都出了大门又远去了,乔家众人总算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可算是都走了,可将我惊得一身汗来。”乔九思看着大门口,面上还尚有余悸。   “此事还是多亏了三叔临危不乱,不然采选司那帮子瘟神可真是难缠。”崔焕站在台阶上,看着乔家父子笑吟吟地道。   “我算什么临危不乱?若不是你崔二公子未雨绸缪,将那庚帖提前送了过来,我可是没有胆子在那帮煞星跟前打马虎眼!”乔三叔瞥了崔焕一眼,口中也有些没好气。   “是啊崔兄弟,你是如何得知采选司会来我们家,又提前将庚帖送来的?”乔九思没注意自己父亲的口气,他的注意力皆在那庚帖之上。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公子怎么会想起送庚帖,老爷又是什么时候收了庚帖,这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晓?”还未等崔焕开口,身后传来脚步声,乔三婶的声音响了起来。   崔焕闻声忙转身过去,待见得跟着三婶一道正走出来的乔晓棠时,他就觉得眼前一亮,面上的喜悦之色想要根本就遮掩不住,他朝着乔三婶躬身一礼。起身之后,双眼落在乔晓棠身上就舍不得挪开了。此刻他很想快步上前去,问她有没有被采选司的那帮子太监给吓到了,可碍于众人都在,他只得生生忍了,只朝她轻轻一笑,笑意里皆是宽慰安抚之意。   “哼,这事如今我也是一笔糊涂账,崔二你今日还是同我们大家说个清楚的好。”乔三叔见得崔焕的双眼只在乔晓棠身上,当即冷哼一声,面上也佯装生了恼怒之意。   这段日子崔焕在国子监的表现的确是可圈可点,他如今虽不是崔焕的授课博士,可崔焕每日里都会到他跟前行礼问安,然后又很是虑心地跟他请教学问。这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一天天的趋于缓和,乔三叔崔焕的看法也一天天的好转起来,在人后还经常对他有褒扬之辞。   只是七八天前,崔焕突然走进乔三叔在国子监的书房,一本正经地递上了自己的庚帖,还嘱咐乔三叔一定拿回家去收好。这庚帖一向是父母长辈为子女商议婚事时所用,乔三叔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崔焕自个拿着庚帖前来,他哪里肯接,只质问崔焕如何要如此。   “三叔,我已立志用心读书上进,这庚帖只是表明我的决心而已。请三叔先替我保管着,我若是有懈怠之心,就请三叔将这庚帖退还给我,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痴心妄想了……”   这是崔焕当时说的话,乔三叔听得自是气笑不得,他心里这才明白过来,说到底这崔焕前来读书的目的还是为他的侄女儿。乔三叔本不想理会他这稚气举动,可眼见崔焕一副郑重其事模样,他一时又不好再加打击,正待语重心长以“好男儿不应拘泥于儿女情长”来劝说一番,不想崔焕却是将庚帖往他案上一放,然后匆忙一礼,竟是转身溜之大吉了。   看着崔焕逃也似的背影,乔三叔顿时只觉头疼,可这红通通的庚帖,放在经常有弟子出入的国子监书房又实在是扎眼,他只得收了起来带回到家中书房,随手又丢到书案抽屉之内。   这些日子过去,他都差点忘了这件事,却不想今日采选司突然来人,他先是乱了阵脚,后廖太监提起乔晓棠并未定亲一事,他突然间想起崔焕这庚帖来,当即心中一喜,顿时犹如绝处逢生,再顾不得许多,当即说出乔晓棠与崔焕已互换庚帖议了亲事来。   果然,崔焕的庚帖一出来,那傲慢跋扈的廖公公当即露了怂软,忙不迭就要带人离开。乔三叔心里既是后怕又是惊喜。这会儿采选司的人都走了,他又想想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了。虽说拿出庚帖将采选司的人给轰走了,可是,自家的侄女儿这回是一定是要嫁给崔焕,这可是板上钉钉,再不容悔改的事情了。想到这里,乔三叔心头越发复杂,因此见得崔焕盯着乔晓棠,他当即就没有好脸色了。   “二公子,我们还时快进屋坐下细说吧。”乔三婶忙朝崔焕笑着道。   崔焕听得这话忙道了声谢,回头又看了眼乔三叔,见得乔三叔没说话,只率先往屋里走了进去,崔焕这才松了一口气,于是跟前几人一道走了进去。   屋内,待丫鬟进来奉茶之后,乔三婶屏退了左右,就剩了乔家四人及崔焕在。崔焕见得乔家几人的几双眼睛都一起投到了他身上,尤其是乔晓棠一双美目黑亮亮的,不时朝他好奇地瞥上一眼,他顿时觉得有些窘迫起来,于是清咳了一声开口了。   “那个……我家老祖宗不得等着乔姑娘去家里过节吗,今天一大早就派了车来接的,可这半天不见人到,老太太就着急了,说底下人做事不当心,就打发我来接乔妹妹,走时还千叮嘱万叮嘱的,一定要将乔妹妹快些接了去。不想这半路上就遇见派来的人了,说是没接到人,还说看见了宫里来的车……”   崔焕还正絮叨着,不想乔三叔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就打断他道:“得得得……这些不重要,你快说重点的吧……”   崔焕突然被打断,一时有些愣神来,乔三婶见状忙有些嗔怪地看了乔三叔一眼,而后笑着道:“二公子,你……你喝口水慢慢说。”   “好,多谢三婶。”听得这话,崔焕真的捧起了手边的茶盏,飞快地喝了一口茶。   乔晓棠抬眼,见得崔焕这般忙乱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弯起唇角就轻笑了下,不想崔焕也正好一眼瞥过来,见了她的笑意,瞬间有些失神的感觉。乔晓棠见他这样,哪里敢再看他,忙收回眼光又微垂了首。   崔焕见状这才放下了茶盏,然后缓着声音讲叙了起来。   原来花朝节事发之后,崔焕心里恨极了徐柔则,也知徐柔则自崔府离开必是怀恨在心,以后也不会消停,于是就想着在她身边安插个眼线以防万一。   这眼线的人选得是徐柔则身边近身伺候的人,宋婆子自是不可能的,那只能自另外两个丫鬟入画与沁墨之中着手了。崔焕叫云大娘私下去打听过了,伺候过徐柔则的崔府下人说了,入画平日里比较阔绰也得徐柔则的欢心,而沁墨则显得很是节俭,还经常被徐柔则责骂。   崔焕听得这个消息,便令银锤几人去摸清了沁墨的底细。原来沁墨不是长兴侯府家生的奴才,是城外一陈姓家的闺女。这陈家是普通庄户人家,生有六个闺女,只得一个男孩。因着家中清贫,因此让长相清秀的沁墨入了长兴侯府为婢女,所挣月例银子都省下来补贴家用了。   崔焕之后便让崔府与沁墨相熟的丫鬟灵犀设法见了沁墨一面,灵犀直言告诉沁墨,她若是肯替二公子办事,从此后他一家老小从此衣食无忧,不仅如此,还可以为他家幼弟请得一个学问渊博的夫子。   沁墨听得这些立即动了心,她那幼弟今年才十岁,可自小聪颖,只在村中私塾读过两年书,便能识文断字,谈吐也胜于同龄人许多,一家人都对其寄于厚望,只困于家境不能为其请得一个好夫子。如今听得竟有这样的好事,再加上徐柔则平日里多有薄待于她,沁墨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此后,双方便约定好了,沁墨隔个几天都出侯府一下,灵犀则在她常去的巷子内等着,只要沁墨将徐柔则的一举一动告诉给她就可以了。   清明节之后,沁墨传来消息,说是徐柔则在宝元寺外见到了崔二公子与乔姑娘,回去之后不过两天,徐柔则就进宫拜见了贵妃娘娘。崔焕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立即紧张了起来,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徐柔则必是去求着她的贵妃姐姐替她想办法,让她嫁入崔家来。贵妃若是应了,去至圣上跟前求一道赐婚的旨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崔焕想到这里立即慌了神,苦思冥想一番都未想到解决之道,忙赶去了怡福堂崔老太太处,一进门就跪在了崔老太太跟前,可将崔老太太吓得不轻,忙叫人扶了起来。待听得崔焕坐在她跟前将心中的担忧说了一遍,崔老太太听得却是呵呵笑了起来。   “我当什么大事呢,原来就这么件小事,竟将你唬作这样?”崔老太太看着自家孙儿很是好笑地道。   “老祖宗,我这都火烧眉毛,您还说是小事?老祖宗您快帮帮我,帮我想个法子去乔家提亲去,若是晚了,赐婚的圣旨一到,您孙儿我可是活不了喽……”崔焕急得直跺脚道。   “呸呸呸,小孩子家家的,说的什么晦气话?”   崔老太太一听立即就恼了起来,一边嗔怪着一边抬手作势要在崔焕的额头上打一个暴栗。崔焕见状却是将头主动道了过来,口中还道:“老祖宗您就使劲打吧,打完之后替我想个法子就是了……”   “你这急什么呀?徐家若真想与我们家结亲,这事也得是长兴侯与你父亲商议,贵妃娘娘她插手不了这事。就算是贵妃娘娘被那徐丫头说动了,去到圣上跟前说话,可圣上也不会草率赐婚,定还是要听一听你父亲意思。”崔老太太伸指头在崔焕头顶发上轻敲了下,口中有些好笑地道。   听得崔老太太这话,崔焕一时也有些若有所思起来。正如老太太所说,若真的要赐婚,圣上一定会召自己父亲进宫问一问的。当年皇帝能登大宝,身为朝中重臣的安平侯爷是出了大力的,登基之初,皇帝根基未稳,也是长兴侯爷一力辅佐,为其铲除了众多障碍。后来皇帝羽翼渐丰,安平侯爷便生了隐退之心,称病辞官在家了。因此,皇帝对安平侯爷向来敬重,若是为世子赐婚,一定会先问过安平侯爷的意见。   “这也不行啊,若是我爹一口答应了可怎么办?”崔焕突然一拍大腿道。   “那你还快点求你老子去,求他替你将乔家丫头定下来不就成了?”崔老太太笑了起来。   崔焕一听这话先是神色一振,想想面上又露了怯来,好一会儿才支吾着声音道:“我是想去的,可我这心里没底啊……”   “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前两天我还听老子在背后夸你呢,说你近来怎么突然就开了窍一样,不出去胡闹了,还正儿八经地去读书了。”崔老太太笑呵呵地道。   崔焕听得这话,面上立即露了些自信,他站起身,伸手挽住了崔老太太的胳膊,口中笑道:“老祖宗,要不这样,您和我一道去吧……”   崔老太太一时没法,只是摇摇头站起了身,跟着崔焕一道去了安平侯所住的清辉园。   见得自己母亲来了,安平侯爷连忙迎了出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了崔老太太的胳膊,将她请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安平侯爷请得崔老太太坐下之后,转身瞥了一眼崔焕,口中却是问道:“焕哥儿,可是你又在外面闯了祸,拉着老太太替你说情来了吗?”   “爹,您这是哪里的话?如今我全都改了,再不出去闯祸了……”崔焕说得一脸的委屈之状。   “嗯,焕哥儿最近可是乖了,你这可是冤枉他了。”崔老太太看着儿子发话了。   安平侯爷听得没说话,只弯了下唇角笑了下,想是也听说了崔焕近期的所作所为。笑完之后,他抬眼将崔焕看看,面上仍作严肃之状,只口中淡着声音问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崔焕听得这话犹豫了下,看了一眼崔老太太,崔老太太笑呵呵的,眼神内都是鼓励之色,崔焕这才鼓足了通力,将来意说了一遍。待听得崔焕说有意于乔家姑娘时,安平侯爷有些诧异的朝他看了一眼。   “你竟中意乔家姑娘,那乔博士能同意吗?”安平侯爷脸上的神色像是有些好笑。他可是知晓崔焕大闹国子监,将乔博士气得吐血的事。   “我……我正在努力,乔博士他应该很快就会同意了。”崔焕抬起头,说得一脸的自信之色。   安平侯爷听得这话,一时有些忍俊不住,转脸朝崔老太太看看,崔老太太一脸的笑意,分明是想催促他一口答应下来。   “那就等乔博士同意了再说吧。”安平侯爷瞥一眼崔焕道。   崔焕听得顿时露了狂喜之色,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同意的了,他惊喜之余,不由得又生了一丝担忧,忙又道:“可我这不是担心,担心徐家那边……”   “你既不愿意,自是没有勉强你的道理。”安平侯爷缓着声音道。   听得这话,崔焕总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来。这话虽没有明说,可俨然表明了安平侯爷的态度,徐柔则若是想以赐婚进入崔家肯定是行不能了。   片刻之后,崔焕欢喜雀跃着扶着崔老太太出了清辉园的门。回去之后,他前后又想想,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稳,以他对徐柔则的了解,他感觉她说不定还会使出什么卑劣的手段来。崔焕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去了一趟清辉园,取得侯府的印章,写了封庚帖,带到国子监找借口让乔博士收了下来。没想到这样的防范之举竟是派上了用场。   乔家四人听得崔焕之言,一时间不由得又是后怕不已,心里都在想,这回若不是崔焕想得周全,提前送了这庚帖来,乔晓棠必是给带进宫去了,这事还真是不敢想像。   “你倒是有些个小聪明,不过,如今这庚帖怎么解决?”听完了崔焕的话,乔三叔板着脸,手指在案上的崔焕的庚帖不停地点着,一副很是不高兴的神情。   崔焕听得这话,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事还能怎么解决?自然是将晓棠嫁到崔家去啊。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嘴上可不敢说出来。他自座上站起了身,快步走到乔三叔及乔三婶跟前,一撩衣摆竟是跪了下来。   “晚辈崔焕,真心爱慕乔氏晓棠,恳请三叔三婶作主,将晓棠嫁与我为妻。”崔焕跪在地上,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说完又以额触地,“咚咚咚”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第5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1我真的好开心…………   见着崔焕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乔三叔夫妇一时都愣住了神。片刻之后,乔三婶先反应过来,忙站起伸手要扶起崔焕来。   “二公子,你何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此事我们慢慢商量就是……”   乔三叔虽心里还有些犯嘀咕,可事已至此,他要再横加阻拦已是没什么意义,于是朝崔焕看了一眼,示意他起身说话。   见得乔三叔夫妇的神情,崔焕顿时喜出望外,一时兴奋得又连磕个两个响头,而起直起腰身自地上爬将了起来。   “是是是……听三婶的,这事得好好的商量……”崔焕兴奋着声音,面上的喜悦之色难以言表。   崔焕一边喜形于色,一边又转身过来,朝乔晓棠的方向看了一眼,可他没想到的,乔晓棠竟是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崔焕正惊讶间,就见得乔晓棠站起了身,对着乔三叔夫妇就道:“三叔三婶,不用和他商量,这事,我可不依……”   乔晓棠说完之后,对着三叔三婶躬身一礼,然后看了不看崔焕一眼,只快着脚步往后院去了。   “晓……晓棠,你,你别走啊……”看着乔晓棠的背影,崔焕顿时傻了眼。   乔晓棠竟是不答应?乔三叔夫妇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有一直坐在一旁没说话的乔九思却是低声笑了起来。   “崔兄弟,晓棠她不同意,这事可难办了……”乔九思的口气分明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   “我还有事,不陪了……”乔三叔看了崔焕一眼,然后自座上站起了身,径直往门外去了。   “嗯,我也要温习功课去了。”乔九思闻言也起了身,父子两人一道出了门。   “唉,别,都别走啊……”崔焕急得追出去几步喊了起来。   听得崔焕的喊声,可父子两人置若罔闻,加快着脚步就走得远了,崔焕急得直跺脚,忙转身过来,对着乔三婶眼巴巴地看着。   “二公子,我得去厨房看看了,今天都放假在家,我得盯着厨房做些好吃的……”不想乔三婶也站了起来,对着崔焕笑笑道。   乔三婶说完之后,也往门外走去了,走至崔焕身侧时,见得他脸上的焦色之色,一时间有些忍俊不住,于是冲着门外的自己的丫鬟道:“月疏,你去趟印月小居,将孙大娘和春桃都叫来厨房帮我的忙吧。”   “好的,夫人。”月疏答应一声,然后快步朝后院方向去了。   “二公子,你先坐一会儿,不着急啊……”乔三婶说完之后,又朝崔焕笑了笑,然后也不待他说话,迈步就出了门。   崔焕这回没有跟着出去,他停在原地,脸上出现了一抹思索之色,片刻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乔三婶将印月小居的丫鬟和婆子都叫走了,可不是让他自己去印月小居找乔晓棠的意思吗?   “多谢三婶。”崔焕在门内对着乔三婶喊了一声。   ……   约莫一柱□□夫过后,崔焕估算着印月小居的丫鬟婆子都离开了,于是也出了门,飞起脚步就往后院方向去了。   印月小居门前果然一个人也没有,崔焕顿时一阵惊喜,迈起大步就进得楼内,又快步上了楼梯往楼上去了。   才上了楼,迎面就遇见了朱樱正走出来。朱樱见得崔焕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时惊愕住了,崔焕忙笑着道:“朱樱,你家姑娘呢?我来是想和她说几句话的,你去帮我问一问,她可否让我进去?”   朱樱听得这话,转头朝内屋看了一眼,正待迈步进去通报,不想里屋的乔晓棠已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朱樱,我谁也不见,你让他走!”乔晓棠很是没好气地声音自里面传了出来。   朱樱一脸为难地看向了崔焕,崔焕朝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而后却是压低了声音道:“你忙去吧,你家姑娘如今生我的气,我这就进去,让她好生骂我一顿解解气……”   朱樱听得这话,一时有些忍俊不住,朝门外偷看了一眼,想想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往楼下去了。   朱樱走后,崔焕轻着脚步往里屋方向走了过去,待到门口,他伸头朝门内看了看,就见得乔晓棠坐在窗边的书案边,以手托着下巴,正在看着窗外。   “晓棠……”崔焕没敢冒然进去,站到门口小着声音唤她。   乔晓棠听得声音转过头来,见得崔焕站到门口处,她冷哼了一声,也不和他说话,又将头又转回去了。   “晓棠,我能进来说话么?”崔焕又软着声音央求道。   乔晓棠听得仍是不理会他,崔焕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动静,只好大着胆子挪着小步进了屋。   “晓棠,你刚才吓坏了吧?”崔焕站在乔晓棠身后轻着声音问她道。   听得这话,乔晓棠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面上有些恼怒之色。   “你还好意思问?想我不过来你家坐一回客,竟是莫然其妙地就招了你那好妹妹的恨,几次三番想要害我不算,这回倒好了,竟想出这般送我进宫的毒计。刚才我若是真被那采选司的带走了,去到那吃人的地方,我岂不是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得……”   乔晓棠说到这里,刚才累积的那些恐惧与后怕,一下子全都发作了出来,当即红了眼圈,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听得乔晓棠的话,崔焕一时间也是生了后怕,又见她这般气恼伤心的模样,他更是一时慌乱了起来。   “晓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给你招了这些祸端来了……你若今日真的被采选司的人带走,我也只有去圣上跟前叫屈了……”崔焕低着声音道。   “你又胡说,你还要至圣上跟前闹,这不是自寻死路?”乔晓棠很是没好气地斥了他一声。   “没有了晓棠,我活着也和死了一样,还不如闹它个轰轰烈烈……”崔焕不假思索地道。   “你……”乔晓棠一时没了话,她看了崔焕一眼,就发现他眼角处有些发红,眼里也有些湿湿的感觉。她一时间就心软了,想想近来她的确麻烦连连,可这些事都是徐柔则一手制造出来,她此刻全都迁怒到崔焕头上,也着实是有些冤他了。   乔晓棠心里已是软了,可一想到他说都没和她说一声就硬塞给三叔的庚帖,她又一时又有些气恼,于是还不想有好脸色对他,只垂下眼不说话。   “晓棠,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见她不语,崔焕只得又软声央求道。   见他这般低声下气,乔晓棠心中已是有些不忍,可又怕崔焕看出她脸上的神情,只得侧过身子去,不想崔焕也跟着转到她跟前,还曲膝蹲了下来。   “晓棠,你说话好不好?你这不说话我都快急死了……”崔焕说得一脸的焦灼之色。   见他这般着急上火手足无措的模样,乔晓棠一时气也消去不少,于是开口问他道:“我只问你,这采选司的究竟是怎么找上我的?你刚才在屋内又和那廖太监说什么了,他怎么就乐呵呵地回去了?”   听得乔晓棠肯和他说话了,崔焕顿时一阵惊喜,他凑近了一点,然后软着声音应问道:“我能坐下来慢慢和你说么?”   “凳子不就在哪,你自己没长手吗?”乔晓棠有些没好气地指了指一旁道。   崔焕听得又是一阵欢喜,忙转身搬了一张绣凳过来,放在她对面,两人面对面坐了。   “那廖太监说了,圣上最宠爱的兰妃娘娘殁了,圣上一直郁郁寡欢,因此采选司想物色一朵解语花献给圣上。御前有个叫王成的太监前几日寻了廖太监,专门提起了你,说是在花朝会上见过你,说你如何貌美,笃定你会令圣上中意。那廖太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这不直接来乔家带人来了吗?”崔焕缓声叙道。   “怎么会那么巧的事,我去一趟花朝会,偏就被出宫的太监瞧见了,还知道我是谁?住在哪?这王成定是那徐贵妃的人吧?”乔晓棠听得有些气恼地道。   崔焕听得点点头,看一眼乔晓棠紧接着又道:“那廖太监今日不能将你带走,心里不正烦恼吗?我就给他推荐了一个人,他听得十分满意,于是回去着手准备了……”   “你推荐了一个人?谁?”乔晓棠听得很是惊讶,问话的声音都高了起来。   听得乔晓棠相问,崔焕的脸上露出一丝很是意味深长的笑意来,他顿了下,才弯着唇角道:“这解语花一样的人的,非我那徐家的妹妹不可了……”   徐家的妹妹?徐柔则?乔晓棠听得惊愕住了,过了半晌反应了过来,心里还真是为崔焕的想法叫了声好。   “只是,你觉得圣上见了徐柔则,真的会喜欢上她吗?”乔晓棠想想还有有些不放心地问。   “这个嘛,我问你,你在我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崔焕却是反问道。   听得这话,乔晓棠立即想次在崔府头次见面时的情形来。那时崔绫因她的衣着暗讽于她,徐柔则走出来为她说话,当时她一抬眼,就见得一个仙子般的人物来,那女子削肩细腰,面若凝脂,美目顾盼生彩,又兼桃腮含笑,气若幽兰。一时间让人觉得这女子不仅生得美丽不可方物,浑身上下还自有一股子温柔可亲的感觉,   “嗯,我那时觉得她既美丽又温柔,当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女子……”想到这里,乔晓棠点了点头。   “连同为女子的你都这样觉得,所以,就不必担心她不会入圣上的眼了。”崔焕笑了起来。   乔晓棠听得这话,脸上出现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迟疑了片刻,还是抬眼将崔焕看了看。   “你干嘛这样看我?”崔焕见得乔晓棠看着她一脸的疑问之色,不由得出声问道。   “我就想问问你,她生得那般美的一个人,你们自小又是一处长大的,算得是青梅竹马,你怎么……怎么就没有喜欢上她?”乔晓棠问着话,唇边也溢了一丝轻笑来。   崔焕听得这话,又见得乔晓棠脸上明显的调侃之色,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顿了片刻才道:“她小时候刚来我们家时,我也没有这般不喜她的。只到有一回,她院内有个小丫鬟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裳,她令那小丫鬟跪在地上,然后抬脚毫不犹豫地踩在那小丫鬟的手指上,被我在门口看见了,从此后就厌了她……”   原来是这样,乔晓棠听得轻叹了一声,徐柔则虽拥有一副美丽的外表,只可惜表里不一,生得一颗既骄纵又狠厉的心。   “其实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让我不会喜欢上她的……”乔晓棠正思忖间,不想崔焕又开口了。   “还有什么更加重要的原因?”乔晓棠听得又生了疑惑来。   崔焕重重点头,然后弯起唇角靠近了些,口中软着声音道:“我九岁那年,欠了别人一个救命之恩,从此后心里就想着,一定要找到那位恩人,然后……然后以身相许……”   崔焕说到最后一句,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乔晓棠。乔晓棠先是板着脸佯装着恼,可实是是忍不住,面上露了笑,手上却是气得推了崔焕一把。崔焕一直半蹲着的,她这一推他没防备,当即身体不稳往后仰去,乔晓棠眼见不对,忙又伸手一把抓了他的胳膊,想将他拽回来。不想崔焕去势太大,她不仅没有拉回他,反而被他拽着,两人一块儿跌到了在地上。   “你没事吧?”崔焕跌坐在地上,看着乔晓棠有些担忧地问。   “我没事……”乔晓棠慌忙离开他又站起了身,一时脸上都红了,刚才她跌在了他的怀里,自是安然无恙。   崔焕听得面上一松,忙也起身站到了她的跟前,又凑近了些,看着她的眉眼轻着声音道:“晓棠,你别担心了,若无意外,徐柔则很快就会进宫去,再去她再没有机会伤害你了?”   听了崔焕这话,乔晓棠却是蹙了眉头来,以徐柔则的心性,若是入了宫成为皇帝的宠妃,会不会又是一个大的隐患?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生了些担忧。   “我担心,她若是得了圣宠,会再回过头来对付我们乔家的。你们府上她不敢动,想动乔家可是轻而易举的事。”乔晓棠想了想,还是将心中隐忧说了出来。   “徐柔则若真的进了宫,日子怕不会那么好过。她那姐姐徐贵妃,能在一众妃嫔中脱颖而出,成为贵妃,可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人。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崔焕一边说着,一边轻笑了起来。   乔晓棠听得崔焕这话,不由得若有所思起来,这么说来这徐贵妃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她既做了贵妃,怕是再不能容忍有人独占了圣宠凌驾于她的头上,即使是那个人是她一向关爱的小妹妹。崔焕所说的“好戏”,指的应是她们徐家姐妹争宠吧。   “当然,除了希望徐贵妃能制肘徐柔则之外,我们自己还是做好了防范,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乔晓棠正思忖间,就听得崔焕又开口了。   “怎么防范?”乔棠晓立即问道。   听得乔晓棠这样问,崔焕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些欢喜之色,口中低软着声音道:“   这防范之法到也不难,只要你答应了我的求亲,我们成了亲,乔家与崔家成为姻亲,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对乔家轻举妄动了……”   乔晓棠听了一时没说话,她又何尝不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崔、乔两家成为姻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容不得更改了。只是,她如今虽是对崔焕有好感,她对于自己即将嫁与崔焕成为世子夫人这件事,仍是有些难以接受,或者说,心里压根就没有做好准备。   见得乔晓棠不说话,脸上也露出了犹豫思忖之色,崔焕一时间就又慌了神,他眼巴巴地盯着她看着,也不敢眨一下眼,生怕下一个瞬间,她就会说出拒绝他的话来。   乔晓棠抬眼将崔焕看了看,见他表现这般紧张,一时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是不表现出来,只顾低着头往里屋走去了。   “晓棠,你别走啊,你……你还没答应我,这可怎么办呢?”崔焕急得在身后叫了起来。   “你快回去吧,回去和老祖宗说一声,就说我今年先不能陪她老人家过端午节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地陪她……”乔晓棠脚下没停,也没回头,口中只说了这么一句。   “晓棠,这陪不陪老祖宗过节的不打紧,只是你还没应了我,我这该如何是好啊?”崔焕急得直跺脚了。   乔晓棠听得他这话,一时忍不住着了恼,她转过身来,瞪了崔焕一眼,然后气恨恨似地道:“你还真是笨!”   笨?崔焕听得一时懵住了,他站在原地,抬手挠了挠头,又将乔晓棠刚才的仔细琢磨了一回,一时间又忍不住欢喜雀跃了。她说今年不陪老祖宗过节,是指两家正在议亲事,她自是不好在这期间去崔家的。又说以后有的是时间陪老祖宗,可不就指她愿意嫁于崔家,以后有大半时间承欢老祖宗膝下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我好高兴,真高兴,我,我……”明白过来的崔焕语无伦次,他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转过身来,用力跺了下脚,像是要跳将起来的模样。   见得崔焕这副欢喜得不知所措的憨模样,乔晓棠一时忍不住,竟是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崔焕见她在笑,一时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喷薄而出的喜悦之情,抬腿三两步就朝她走了过来,待到跟前时,一把搂了她的腰身,竟是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在屋里打起了接连转起了圈。   “诶,快放我下来,我头都给你转晕了……”乔晓棠双脚悬空,头也晕乎乎的,因为紧张只得用双手挽在了崔焕的脖子上。   “哈哈哈,晕吗?我感觉也晕,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崔焕闻言停了下来,口中快活着声音道。   他虽是放下了乔晓棠,可一双手却是紧紧搂了她舍不得放开。他抬眼看着乔晓棠,见她脸蛋红红的,一双眸子,似是春水盈盈,右眉上的那颗小巧的红痣,落在他的眼内,又印入了他的心底,他一时按捺不住心里的爱意,慢慢低头过去,在那红痣处轻轻吻了下。   “晓棠,多亏你生得这颗痣,叫我牢牢记住了你,让我没有错过你……我真的好开心……”崔焕以唇抵着她的额头,口中低喃着声音道。   乔晓棠听清了他这喃喃低语,心底深处不由得一软,一时间也不忍心抬手推开他,慢慢的,一双柔胰也抬了起来,轻轻地揽在了他紧实细窄的腰上。 第5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2我只恨不得立即娶……   虽说我的事三叔三婶可以替我作主,只是,这终生大事,我还是想让我爹知晓……”乔晓棠靠在了崔焕的胸口处,口中轻着声音道。   “嗯,这是一定的,我一会就去和三叔商量,叫人快马加鞭赶去秀州送信。”崔焕伸手轻抚着她脑后的秀发,口中温软着声音道。   乔晓棠听得应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欲要离开崔焕的怀抱,可崔焕才刚得了温香满怀,一时间哪里舍得她就此离开,忙又收拢了双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乔晓棠不由得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晓棠,我只恨不得立即娶你进门,这样,你我就可以时时刻刻黏在一处,再也不分开了……”崔焕低着声音,说得一脸的憧憬之色。   “呸,不要脸,谁要和你时时刻刻黏在一块儿?”乔晓棠啐了他一声,然后推开他又侧过身去。   见得她这般含怒薄嗔的羞恼模样,崔焕的心头越发生了喜爱,他朝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终是按捺不住,伸出手掰过她的身子,然后飞快地在她柔嫩白皙的脸颊上亲了下,偷袭成功之后,不待乔晓棠作出反应,跳着脚就往门口去了。   “你……你这……”乔晓棠抬手捂了自己的脸颊,看着崔焕的仓皇而出的身影,一时间也不知道找句什么话来骂他。   “晓棠,我去找三叔商议亲事了,你就静候佳音吧,千万不要着急啊……”崔焕在门口转过身来看着乔晓棠,口中说着话,脸上笑意满满。   乔晓棠听得哭笑不得,只得转过身去不理他了。崔焕这才转过身去,兴奋着脚步“咚咚咚”地下楼去了。   ……   当天晚上,乔三婶上了印月小居的二楼,她告诉乔晓棠,三叔已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崔家过两天就会派媒人上门来议亲。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很快她就要与崔焕成亲了。乔晓棠听得这话立即有些紧张起来。   “晓棠,我心里也觉得急了些,可今日情形你看到了,这事若是拖得久了,那徐家的坏女子又不知会想出什么损招儿。如今唯有你二人早日成亲,我和你三叔才好安心下来……乔三婶轻拍着她的手背道。   乔晓棠听得一时无话,过了半晌才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乔三婶见状也笑了起来。   “我爹那里怎么办?”乔晓棠想想又问。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三叔已是写好了信,叫人星夜兼程赶去秀州了。”乔三婶又道。   乔晓棠听得这才放下心来,可想想要入侯府的事,一时间又有些忐忑来。乔三婶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笑又宽慰道:“你不必生什么忧虑,安平侯府内,老祖宗是疼你的,这你也知晓。安平侯爷是个令人敬重的人,侯爷夫人身子不好常年静养,不会想着为难你的。二房内的二夫人虽说有些利害泼辣,如今还管着家,但你嫁过去是世子夫人,怎么着也轮不到她一个婶母对你有所置喙的……”   乔晓棠听得这话轻轻点头,乔三婶紧接着又道:“还有啊,你有崔二公子的真心爱护,这比什么都强。这侯府上下,任是谁都不敢轻视于你的。”   乔晓棠听得这话,面上立即就腾起了一层红云来。乔三婶见她这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门口跟着三婶来的丫鬟们已在小声嘀咕着要吃喜糖了,直惹得乔晓棠越发觉得羞怯不已……   次日就是端午节,虽说乔晓棠没有去崔府陪崔老太太过节,可崔府却是派了媒人上了门,一番商议之下,双方约定,将于七日之后行纳征礼,届时崔家会将聘书、聘礼和礼书送到乔家来。这纳征过后,很快就会定下婚期,举行迎亲大礼了。   就在崔、乔家忙着商议亲事之时,此时的徐柔则已是入了宫,进了徐贵妃的内室。坐在软榻上的徐贵妃见了徐柔则进来,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叩见贵妃姐姐金安。”徐柔则仪态万千的跪拜道。   “快扶起来。”徐贵妃忙让宫娥将徐柔则扶了起来,又让在她身边绣凳上坐了下来。   “贵妃姐姐,是出了什么事吗?我叫人打听了,那乔晓棠并没有被采选司带进宫去。”才坐了下来,徐柔则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徐贵妃见她这样,眉头不由自主地就蹙了下,过了半晌才有些不高兴地道:“小妹,你以后再不要想着崔府的二公子了,他已与乔家姑娘定了亲,昨天采选司的人连庚帖都看到了……”   “什么,定了亲?这怎么可能?”徐柔则听得面色一变,语气里皆是一副不敢置信。   见得一向疼爱的妹妹这般震惊忙乱的模样,徐贵妃也叹了一口气,声音放缓了些劝道:“小妹,那崔家二公子不过模样好些,听说还不甚上进,你又何必非得惦着他不放?京中青年才俊颇多,我定是会替你物色一个家世、模样才干都胜过他的人。”   徐柔则听得没说话,只是脸色变得苍白,紧捏着帕子的手指也在发着抖。   “小妹,你想开些……”徐贵妃见状只得又劝了一声。   徐柔则听得这话,抬头看向了徐贵妃,双眸中已是有了泪意,口中哽咽着声音道:“姐姐,旁人再好我都不稀罕,我就是喜欢崔表哥,喜欢他身上的那股劲儿。若是姐姐早点答应我,去求圣上赐婚,事情怎么会到今天这一步?又怎么可能让乔家那贱婢就这样登室入室?”徐柔则越说越是激动了。   “徐姑娘,不可对娘娘无礼……”见得徐柔则语气不对,一旁的宫女忙出声提醒道。   徐贵妃朝那宫女摆了下手,示意她不必再说,又让左右都退了下去。室内无人之后,徐贵妃看了徐柔则一眼,然后轻叹一声开口了。   “小妹,你明明知晓,即使我向圣上提议赐婚,圣上还是会事先征求安平侯爷的意见。我已是替你想了办法,可哪知道乔家已与崔家已是互换了庚帖,这事如今已是没有转寰的余地,你就不要再如此执迷不悟了……”   听得徐贵妃的话,徐柔则的眼泪就簌簌地掉落下来了,她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垂着泪。徐贵妃看着又有些心疼了,正待再耐着性子劝慰于她。   “娘娘,圣上来了!”这时门外有宫女疾步走进来禀报道。   徐贵妃听得这话,一时面上生了些惊讶,忙自座上站起身往外迎去,待才了两步之外,突然想起屋内的徐柔则,于是转过身来正待让她回避了去,不想这时门口已是传来脚步声,一道沉稳不失威严的声音已是传了进来。   “贵妃在忙什么呢?”   徐贵妃听得这声音,再也顾不得徐柔则,赶紧转过身,躬身行了个福礼,然后软着声音道:“嫔妾躬迎圣上!”   “贵妃免礼……”皇帝抬了下手,然后踏着大步就走了进来。   才一进了门,皇帝的眸光就被坐在软榻边绣凳上的身影吸引住了。那是个正当妙龄的女子,着一身藕荷色衫裙,生得削肩细腰,面若凝脂,浑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柔美妩媚。此刻,她正抬头朝他看来,一双美目之内,竟是盈盈含泪,像是才受了极大的委屈,又似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这小鹿般的娇怯模样,令人见了忍不住就生出一阵怜惜之意来。   “圣上,这是嫔妾的小妹,进宫来陪嫔妾过节的……”徐贵妃见了皇帝的眼光,心里顿时生过一阵不详的预感,忙走了过来,面上含着笑对皇帝解释着,然后又朝着徐柔则道:“小妹,愣着做什么?快点拜见圣上啊……”   徐贵妃一眼瞥见了徐柔则眼中的泪痕,立即眉心微蹙,赶紧又转脸对着皇帝道:“圣上,嫔妾的小妹向来内怯,今日初见天颜,一时没了分寸,还望圣上见谅。”   徐柔则此时也是反应了过来,面上露了些慌乱之色,忙站起身,朝皇帝福身一礼,口中娇怯着声音道:“臣女徐柔则拜见圣上……”   “嗯,起来吧。”皇帝朝她抬手道。   “多谢圣上。”徐柔则忙道谢后起了身。   皇帝将徐柔则上下又看了看,一旁徐贵妃的脸色已是有些变了。   “你这小妹果然是一副婉娩柔则的模样。”片刻后,皇帝收回了眼光,朝徐贵妃的方向笑笑道。   “圣上繆赞了,家中姊妹就数她年纪最小,因此自小惯着,如今大了还是一团孩子气……”徐贵妃忙陪着笑道。   皇帝听后点点头,而后再没有多看徐柔则一眼,只和徐贵妃说了几句家常话话,略坐了一会儿,就说还有事要忙就离开了。   送得皇帝出门之后,徐贵妃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见着徐柔则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就劝着她同自己一道去御花园去走一走,散散心,徐柔则勉强答应了下来。   可姐妹两人才出了门,就见得御前的大太监陈公公急着脚步走了进来。   “陈公公,有什么事?”徐贵妃有些惊讶地问。   “贵妃娘娘,洒家前来,是请徐姑娘移步倾香轩的。”陈公公躬身一礼,说完之后,又朝着徐柔则的方向行了一礼。   倾香轩?徐贵妃听到倒吸一口冷气,这倾香轩可是兰妃的住处,也是从前皇帝常去的地方。如今兰妃虽已殁了,可倾香轩一直维持着原样,皇帝时不时的还要进去小坐一会儿。如今皇帝要将徐柔则叫进倾香轩,难道是将她当成第二个兰妃了?   “贵妃姐姐,我……”徐柔则的面上生了些慌乱之色,忙朝徐贵妃投来求救的眸光。   “小妹,既是陈公公来请,你就和他去吧。”徐贵妃哪里敢露了丝毫违逆之状,忙轻笑着软着劝自己妹妹道。   “徐姑娘,请吧……”陈公公朝徐柔则一欠身,又伸也一只手,示意她即刻就走。   徐柔则已是明白过来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她脸色发白,粉唇也紧咬了起来,抬眼将徐贵妃看看,见着自家姐姐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她一时间只觉得如同坠入了冰窖之中,却是一丝办法也没有,只能木然地抬步往外走去。   片刻之后,一众太监簇拥着徐柔则出了大门,徐贵妃站在台阶上,看着自己妹妹袅娜芊细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地就涌上了一阵烦躁之感。   “呵,真没想到,倾香轩这么快就有了新主人,还是本宫的亲妹妹……”徐贵妃低语了一声,面上似笑非笑,像是有些无奈,有着落寞,还隐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决然与狠厉…… 第5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3今日是崔府中世子……   徐柔则随着众太监刚入了倾香轩的大门,就有一队宫女迎了出来,将她迎进了偏殿的一处屋内。几个年长的宫女伺候她入了沐室沐浴,待出来后,一身着绿衣的女官请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坐下来的徐柔则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比起即将被纳入后宫的震惊与恐慌,自家姐姐刚才那一副明哲保身置身于身外一样的态度,更加深深地刺痛了她。   “什么关心我,疼爱我,原来都是假的,假的!装出来的!”徐柔则在心中不停喊叫着。   有小宫女捧了几件宫装过来,跪伏在徐柔则的脚边,请她选上一件自己合意的。徐柔则此刻心乱如麻,哪里有尽思选什么衣裳,在小宫女的一再恳求之下,才抬指头顺手指了下离自己最近的一件,那是件月青色的绡纱宫装,看起来既清新又飘逸。   “徐姑娘好眼光,兰妃娘娘生前最喜爱这月青色的衣裳了……”那绿衣女官见了徐柔则挑了这一件,立即笑着夸赞道。   徐柔则听得这句,一双眼睛盯着眼前那件衣裳,顿时犹如吃了一个绿头苍蝇般的难受,难道要她穿死人穿过的衣裳吗?   “姑娘你别误会,这件衣裳是全新的。”绿衣女官见了徐柔则的脸色,连忙解释了一句。   徐柔则听得心里一松,那女官便拿起那件宫装替她披在了身上。穿好衣裳之后,就有宫女上前替徐柔则梳妆了起来。   “先替徐姑娘梳一个垂云髻,插上这枝步摇,还是这两朵珠花……”那女官吩咐着道。   梳好发髻之后,绿衣女官又对着正准备上前施妆的宫女道:“画一个远山眉,对了,唇脂记得用这淡梅红的,整个妆容要清爽,兰妃娘娘最不喜浓妆了……”   听得这女官竟又提起了“兰妃娘娘”,徐柔则忍不住眉头又是一皱,朝那女官投去有些不悦的一眼,不料那女官却似没事人一样,只垂眸指点着宫女替她施妆。   “请问这位姐姐尊姓大名,在宫中任何职?”徐柔则轻着声音问那女官道。   那女官听得这话轻笑了下,然后缓声回道:“徐姑娘,我姓周,从前是这倾香轩中的女官,一直在兰妃娘娘跟前伺候的。以后姑娘也会住在倾香轩,我自是要听命于姑娘了……”   徐柔则一听这话又惊愕住了,原来这倾香轩是兰妃娘娘的住处,如今让她住到倾香轩,又上穿上兰妃生前喜欢的衣裳,妆容也得和兰妃一样,这是什么意思?皇帝是想她做那死鬼兰妃的替身吗?想到这里的徐柔则浑身又生了一层凉意来。   “好了,都好了,徐姑娘请起身随我来……”容不得徐柔则多想,那周女官又开口说话了。   徐柔则一时没奈何,只得自座上站起了身。周女官将她从头到底打量了一番,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   “徐姑娘当真是个美人胚子,这样的淡妆,配上这身衣裳,虽说面容与兰妃娘娘有些不同,可气质上已是有七八分像了。”那女官点着头夸赞着。   这样的夸赞自是让徐柔则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不想周女官顿了下又开口道:“徐姑娘,一会儿见了圣上,记得一定要少说话,切记要柔顺,一切都要顺着圣上的意思。”   “我知道了,就是要学得和兰妃娘娘一个模样对吧。”徐柔则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周女官的话。   周女官见她这样立即住了口,过了半晌才轻笑着道:“姑娘既是聪明人,也就不用下官啰嗦了……”   此后,那周女官再不说话,只同两个小宫女一道,将徐柔则送到了倾香轩正殿的一间屋内。   室内垂幔重重,显得光线尤为昏暗,一时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周女官抬手指了指里面,示意徐柔则自己走进去。徐柔则只得迈步入了内,掀开面前的一道又一道的幔帐,终于进到了内室之中。   一身玄衣的皇帝,正坐在里面一张软榻之上,榻上的小几上摆着好几壶酒,皇帝的手里正提着一只酒壶,不时抬手仰头往口中倒进酒液。   “柔则拜见圣上……”徐柔则不敢上前,隔着几步远就福身一礼道。   皇帝听得她的声音,抬眼朝这边看了一眼,他面有酡红之色,眼神也有些迷离。他定定地朝徐柔则看了一会儿,渐渐地,面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兰儿,是你吗?你回来了?”皇帝温软着声音,唇角的笑意如暖阳一般和煦。   听得这声缠绵的“兰儿”,徐柔则的心头立即掠过一阵说不出的痛楚来,那痛里,还隐着一线嫉妒与愤怒。此时她很想弄明白,那兰妃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竟叫这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对她这般情深难舍?   “兰儿,你过来,到朕身边来。”皇帝见得眼前的人只看着他不说话,便就有些着急地道。   徐柔则虽是万般不情愿,可又不敢不从,只得慢着脚步走到了皇帝跟前。皇帝的双眸一直朝她看着,她每走近一步,皇帝脸上的失落之色便多了一丝。   “圣上……”徐柔则站在了榻前,声音怯怯的,脸上也是一副娇怯怯的神情。   皇帝没说话,伸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身侧,示意她坐过来。徐柔则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忙小心过去,又轻轻地沿着榻边坐了下来。   可没等徐柔则坐稳身子,皇帝已是转过脸对着她,又猛然抬起双手,将她的脸一下子给掰了过来,力道很大,只让徐柔则感觉惊慌不已。   “原来又是那帮子蠢奴才弄来骗朕的……”皇帝盯着徐柔则的脸看了一会儿,口中发出了一声低骂。   “圣,圣上……”徐柔则尽量放软了声音,试图挤出一丝笑意来。   、   “住嘴,不准说话……”徐柔则这一开口却让皇帝生了恼怒,口中喝了一声,本是在她脸颊边的手突然下移,一把勒住了她的脖颈,只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徐柔则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可她再不敢发出声音,只得死死忍耐着。还好皇帝很快松了手,一把将她推倒了榻上。   徐柔则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她眼圈红了,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自眼角滑落一下。皇帝沉着脸看了她一会儿,又慢慢伸手过来,替她拭去了腮边的一滴泪水。   正将徐柔则以为皇帝起了恻隐之心时,不料突然又起了变故,皇帝突然伸手,一把撕开了徐柔则的衣裳来,一声又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每一声都似在撕扯着徐柔则的心房,令她恍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寒冷伴着恐惧与害怕,铺天盖地向她袭卷而来。   ……   良久过后,皇帝翻身下了榻,看也不看一眼榻上的徐则柔,披上衣裳径直就朝外走了出来。   徐柔则蜷缩着榻上,眼神内一片空洞,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内心的一阵阵屈辱感让她越发的痛楚。刚才皇帝对她,丝毫没有怜惜之意,像是将她当成了一个发泄的工具,尤其让她不能忍受是,皇帝在情动极致之时,口中一声声唤的,竟然是“兰儿,兰儿……”   “兰才人累了,你们进去好生伺候着……”她听得外面传来了一声吩咐。   “是,圣上。”有宫女答应着。   听着外面的声音,徐柔则扯开嘴角,想要冷笑一声,却是半天笑不出来。封她做个末等的“才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冠一个“兰”字封号,这是何等的轻视啊?   此时此刻的徐柔则,才真正感受到了后悔,后悔没有听哥哥长兴侯的劝,放下对崔焕的执念,寻一个合适的人家做个富贵闲适的夫人。更后悔自己生出借由贵妃姐姐之手惩治乔晓棠的念头,若不是为此事,她又怎么可能在几次三番进宫来,让皇帝见到了她,从此步入万劫不复的田地?   ……   次日清晨,徐贵妃才起了身,外面就有太监进门来了。   “禀贵妃娘娘,圣上昨日没在倾香轩过夜,不过圣上有吩咐,封徐姑娘为才人,封号为‘兰’”。那太监恭敬着声音道。   “兰才人?兰才人……”徐贵妃听得这话,本来有些微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   “唉,圣上还真是个长情的人。”徐贵妃想想又叹息了一声。   “可不是嘛?昨夜有人看见圣上自倾香轩出来之后,去到御花园的澹香亭内,坐了很久才回去呢。”那太监也跟着叹了一声。   听得这话,徐贵妃脸上的神情越发轻松了些,这澹香亭是兰妃尤为喜爱的地方,兰妃经常坐在澹香亭内为皇帝煮茶、奏琴,两人在那里一待就是大半天。此刻徐贵妃心中已是明白,无论是谁,都取代不了兰妃在皇帝心目的地位,她就如同一株幽兰一般,深深地长在了皇帝的心里,任是谁也撼动不了。   “兰才人如今怎么样了?”徐贵妃又问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很是关切的神色。   “回娘娘的话,听说兰才人初承雨露,身子有些不适,如今正在倾香轩内歇着。”那太监又回道。   徐贵妃听得点点头,面上的神色又有些难以琢磨,过了半晌才转头对着自己身侧的宫女道:“去准备一碗补益的羹汤来,本宫要去看看兰才人。”   ……   半个时辰过后,徐贵妃进了倾香轩内,又步入了徐柔则的内室。一进门就见得徐柔则正靠在屋内的软榻上,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没什么精神的模样。见了徐贵妃,她也没起身行礼,只用一双眼睛带着凉意直直地看了过来。   见得徐柔则这般失礼,跟在徐贵妃身侧的女官正待开口说话,徐贵妃却是轻轻摆了下手,又示意跟随着人都退出去。   待室内只剩下她姐妹二人时,徐贵妃迈步走到了榻前,又在徐柔则身侧坐了下来。   “小妹,你可还好?”徐贵妃看着徐柔则轻着声音问道,脸上的关切之色也是发自内心的。   “姐姐,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吗?”徐柔则冷着脸回道。   徐贵妃听得一愣,本来打算抚摸她脸颊的手伸了一半也就顿住了。   “姐姐,我到今天才明白,原来你平日里对我所谓关心都是假的,到了要紧时刻,姐姐只会选择明哲保身,丝毫不会再乎我的死活……”徐柔则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垂下泪来。   “小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姐姐?昨日圣上来得突然,又一眼相中了你,我如何敢违逆了圣上?因着兰妃才去,圣上一直郁郁寡欢,就连圣上一向敬重的皇后娘娘,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侧,生怕惹得圣上着恼大发雷霆,我又怎么敢触怒圣颜?”徐贵妃说得一脸的委屈之色。   徐柔则听得这话丝毫没有理解之心,只冷哼了一声,又别过脸去道:“姐姐自是有借口的……只是,妹妹我这辈子已是没有指望了,要被当作一个死人的影子,生,生不得,死,又死不成……”   徐贵妃听得这话,也是轻叹一声,过了半晌又劝道:“小妹,你不要灰心,近日采选司给圣上物色了好些女子进来,可圣上要么看一眼就叫送出去,要么一夜春恩过后就丢之脑后,像这小妹这样,让住进倾香轩,还封了才人的,还是头一个。你只要耐下性子,要恭敬柔顺,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圣上是个长情的人,天长日久,你不一定没有出头之日。”   徐柔则听得这话,又是冷笑了一声,过了半晌靠近了徐贵妃,口中压低了声音道:“姐姐说得对,我还是机会的。他如今贪念我的身体,我便要使出十二分的力气,让他以后夜夜离不开我才是……”   “小妹,你……”徐贵妃听得这话,一时间心里添了堵,口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见了徐贵妃这般尴尬又无奈的神情,徐柔则心里似是顺畅了一些,她索性又靠近一点,对着徐贵妃的耳畔道:“姐姐,你知道吗?昨天夜里,他抱着我不放,口中还喃喃低语说,比起你姐姐来,果然还是你年轻、鲜嫩,叫人欲罢不能……”   “你,你住嘴!”   徐贵妃听得花容失色,怒喝一声,伸手推开了徐柔则,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她十五岁时便进了宫,当时的皇帝也才及弱冠之年。情窦初开之时,两人也曾如胶似漆,恩爱非常。此后,皇帝身边的女子越来越多,可她凭借着柔婉细腻的性子,步步为营,自最末等的美人,花了十年的时间,一步步地攀上了贵人,嫔,妃位,待生下公主之后,一举成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她这一步步走来,虽是练就了一身应对宫中波澜的好手段,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深爱着皇帝,深爱着那个她年少时就倾心的男人。如今听得徐柔则这话,得知皇帝竟在床榻之上,拿她与其妹妹作比,嫌她年纪大了,她心里可不是就像是被人捶出了一个大窟窿一样?   “小妹,你若是还想活着,以后这样的话儿,便休得再提一句!”半晌过后,徐贵妃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丢下了一句话,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徐贵妃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徐柔则慢慢坐直了身体,嘴角噙着笑,眼角却是慢慢溢出泪水来。   “姐姐,对不起……我还活着做什么?我只求早一日死了,也好早一日解脱……”   ……   两个月后的一天,正是黄道吉日,万事诸宜。   这一日的安平侯府,自清早时起,便就门庭若市,侯府大门自门外的长街之上,皆是鱼贯而入的车马、轿子。今日是崔府中世子崔焕娶亲的日子,不仅京中各处亲朋早早赶来,更有朝中大半显贵络绎不绝地赶来庆贺。   待到了傍晚时分,十里红妆自长街缓缓而来,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挤了一圈又一圈。待花轿到了门口,炮乐齐响,崔府内外,一时间都沸腾了起来。   花轿落地之后,戴凤冠着霞帔的乔晓棠被喜娘扶着下了轿。然后手被递到了一只大手之中,那手温暖干躁,掌心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本还有些紧张不安的乔晓棠,在触到这只手时,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晓棠……”崔焕低唤了她一声,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欢喜。   乔晓棠自是不能开口应他,只将用指头轻轻回握了他一下,崔焕得了回应,越发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忍不住浑身都生了一丝颤栗的感觉。   一片喜乐之中,崔焕牵着乔晓棠的手,由一对手捧花烛的小童在前迎着,进了门又步入了喜堂之内,紧接着,便是一系列繁绔的拜堂礼仪。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升,拜!升,拜!升,拜之声”   随着赞礼者一声接着一声的高声唱着,这“三跪,九叩,六升拜”的礼仪总算是成了,一声“礼毕,送入洞房”之后,崔焕手执彩球绸带,引着乔晓棠缓缓步入了熹园的新房之内。   将新娘送入新房之后,崔焕只略停了片刻,便就匆匆出了门,身为新郎,此时他还要去到外面向众宾客敬酒致礼。临出门时,他频频转过头看着,见得一身喜服的乔晓棠正端坐在床榻之旁,他既兴奋又着急,只恨不得外面宴席早早地结束,他才好早些回来见她。   “二公子,您快着点,新娘子就坐在那等着,再跑不掉的。您啊,早些出去敬了酒,也好早些回来揭盖头呢……”见得崔焕再一次转头相看,喜娘忍不住笑着出声催促着道。   “好好好,我早去早回!”崔焕快活着声音答应一声,脚下立即健步如飞起来。   见得新郎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一屋子喜娘、丫鬟都捂着嘴偷笑了起来。盖头下的乔晓棠听得外面的笑声,一时也有些窘了起来。   “还真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这些时候都等了,偏偏等不得这一时,表现得这般猴急叫人笑话……”乔晓棠在心里暗暗骂着崔焕,可心里想想还是忍不住生了些甜意来。依着风俗,婚前男女不可见面,算起来,她与崔焕已是快两个月没见面了,别说崔焕着急,就是她心里,也时常惦记着他,这会儿也盼着他早一点回来。   想到一会儿即将的见面,乔晓棠期待之余又生了些紧张,脸颊上隐隐有些热了,不好头上的红盖头盖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到她这满面酥红的模样。   又坐了一会儿,乔晓棠正等得有些百无聊奈之时,门口又有脚步声传来,就听得有小丫鬟行礼道:“流苏姐姐来了……”   乔晓棠听得这声音心中一喜,好些时候没见过流苏了,这个时候她应该陪在老祖宗身边的,怎么来这了呢?正疑惑间,流苏已是快着脚步来到跟前了。   “流苏姐姐,你怎么来了?”朱樱笑着问她道。   “我呀,本是正陪着老祖宗呢,不想那冬儿一把将我拽了出来,还塞给我一包东西,还给我比划了一番,你猜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二公子惦记新娘子肚子饿了,特地让冬儿去厨房要了几只水晶包子,叫我送来给新娘子垫垫肚子呢……”   流苏脆着声音说得一脸的俏皮,屋内众人听了,又忍不住笑将起来,依着规矩,新娘子在见新郎之前,是不能自行掀下盖头,自然也就得忍着不吃东西。再加上结婚当天礼仪众多,唯恐一时不慎出了差错,新娘子也是尽量避免进食的,可崔焕这般细心体贴,竟特地叫人送来包子,可不叫她们都有些忍俊不住了?   “二少夫人,这包子还是热乎的,你就吃了两个垫垫吧……”流苏说完之后,揭开手中的牛皮纸,递到了乔晓棠的盖头下。   乔晓棠腹中正有些饥饿,这包子还散发着一阵阵清香味,她悄悄咽了下口水,正待伸手接过时,突然又想了出门之前三婶的叮嘱,说是侯府比不得自家,该有规矩该是注意些,她一时又生了些迟疑来。   “二少夫人,您就吃些吧,难得二公子想得周到,这包子小巧,一口一个,盖头底下吃着也方便……”一管家大娘见和乔晓棠低着头不接包子,赶紧上前一步也劝了起来。   “是啊,二少夫人,您就吃一点吧,您吃了我才好出去交差,不然我猜二公子定是会丢下满堂宾客,亲自跑来送吃的。”流苏也软声劝道。   乔晓棠听得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想着等一会崔焕回来,定要骂他一通的,不过就了饿了一会儿而已,就把他急成那样,这样大张旗鼓地叫人送东西进来,叫这一屋子的人都偷笑不已。   乔晓棠心里虽这样想着,可手还是忍不住自盖头底下伸了出来,飞快地捏了一只包子来,又低着头快速地放到了嘴里,轻嚼了几下之后,顿时觉得齿颊留香,吃完一个之后,又忍不住又伸手出来,又接连吃了好几个下肚。   “这下可好了,我可是交了差,一会儿等着二公子的大赏就是了!”流苏见乔晓棠吃得香甜,立即欢喜着声音道,只说得一屋子的人又都笑了起来。 第5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4结发为夫妻……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崔焕才去而复返。门外众人见了他,皆都兴奋着声音纷纷喊着了起来。   “新郎官回来了,新郎官回来了!”   乔晓棠正靠在床边的大迎枕上,正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听得外面的声音,立即清楚过来,又将身体坐得端正了。   崔焕脚下生风似地进了新房,待见到床榻跟前,见着榻前一身喜服的乔晓棠,一时激动得手都不知往哪放了一样。   “二公子,给,快挑了新娘子的盖头吧!”有喜娘快步走了过来,递给崔焕一只玉如意。   崔焕忙接过了玉如意,又站近了些,眼光落在乔晓棠的红盖上,突然间就紧张了起来,手中的玉如意先是抬了起来,然后又顿了下,一副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的神情。   “二公子,快挑啊!对着盖头挑!”喜娘见状忙又催了一声。   崔焕这才如梦初醒,举起了手中的玉如意,一把将乔晓棠头上的红盖头挑落了下来。   “挑盖头,落头红,好一个玉凤配金龙!”盖头落了地,喜娘欢喜悦耳的吉祥话也响了起来。   被揭去了盖头,乔晓棠顿时觉得眼前亮堂了起来,于是慢慢抬起了头,朝崔焕悄悄看了一眼。这一看,不由得不由得就羞红了脸来。眼前的崔焕,着一身朱红色的吉服,面上生有酡红之色,一双眼睛却是晶亮着的,像是夜空里的星子一样璀璨,正目不转睛地朝她看着。   “从前又不是没见过我,这会儿怎么表现得这副呆鹅似地模样样?”乔晓棠暗自嘀咕了一声,又低了头避开了崔炮的目光。她哪里知道,从前崔焕见她之时,她皆是素净着一张脸,显得清新娇俏而又不失灵气。可她今日大红喜服在身,妆容自是浓些,描绘过的眉眼越发显得精致清丽,双颊艳若桃花,唇瓣是娇艳欲滴。比起平日,她添了丝贵气,又多了些妩媚之息,令人一眼看了,就再也不想移开眼去。   “瞧,新娘子太美了,叫我们的新郎官看得都呆了神……”屋内有年长的大娘打趣了起来。   “二公子,你快些坐下,同二少夫人喝了这合卺酒吧!”喜娘又到跟前喜滋滋地吆喝着道。   崔焕这才如梦初醒,忙至床边与乔晓棠并排做了。一旁就有小丫鬟捧来两只盛满酒的琥珀杯来。杯底用红、绿丝线交缠在一处,系成了同心结的形状。在喜娘的指引下,崔焕与乔晓棠各取了一杯酒,先各自饮了一半,然后两人手臂互缠,将对方杯中的的另一半都喝完了。   饮了合卺酒之后,喜娘又让一对新夫妇上了床榻坐于喜帐之内,而后又有着身着喜气的丫鬟们上了前。她们手里都捧着各色干果金钱,朝着喜帐内的两人抛撒了起来,喜娘又示意夫妇二人赶紧用衣摆接着了。   一会儿功夫之后,不仅两人的衣摆内,床榻上四周、锦被之上,也都堆满各式金钱,还有栗子,花生,桂圆,莲子这些干果。   “好啊,快洒,快洒!二公子和二少夫接得越多,这福气可就越多……”喜娘欢快着声音,负责撒帐的小丫鬟们也洒得越发起劲了。   “一撒荣华富贵,二撒金玉满堂,三撒早生贵子,四撒龙风呈祥……”喜娘的吉祥话儿又不断地说了起来。   喜帐内的两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兜,就发现那里面的金钱干果已经兜不住了,正不停地往掉落下来,两人又抬头看了看彼此,一时间都有些忍俊不住,相视笑了起来。   待行过了撒帐礼,喜娘又上了前,自乔晓棠及崔焕头上各取了一小缕头发来,用红缨打成结系在了一起,又小心放入一个锦袋之中。   “二公子,二少夫人,自此时起,你们可就是结发夫妻了,以后可要同甘共苦,永不分离!”喜娘双手递过锦袋,面上郑重其事地道。   崔焕重重点头,伸手接过了锦袋,转脸看了看乔晓棠,眸光湿湿的,看得乔晓棠心头也是一阵阵的悸动。她忙伸手过去,两人的双手叠在一处,紧紧地握住了那只装有二人头发的锦袋。   “礼成了,恭喜二公子,二少夫人!”喜娘说得欢天喜地,屋内众人也都纷纷行礼恭贺。   “辛苦各位了,一会儿让云大娘给大家伙都备一份厚赏!”崔焕抬手,轻快着声音朝众人道。   云大娘答应一声,众人听了越发喜悦,一个个称谢过后才退出新房之外。   众人退出去之后,流苏忙领着朱樱及冬儿上前来,伺候着两位新人换装洗漱。忙碌一番过后,换得一身常服的两人又站坐到了屋内的圆桌之前,这就有丫鬟端着五六样菜肴摆在了桌上。   见得一切都妥当了,流苏对着二人一礼,然后令着众丫鬟都退到门外去了。   “还吃吗?”乔晓棠看了看桌上的菜肴,看一眼崔焕道。   “你今儿一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吧?快吃点,不然半夜饿得肚子疼……”崔焕坐在她身侧软着声音催促她道。   乔晓棠却是摇了摇头,笑着对崔焕道:“我吃不下了,你叫流苏送的那些包子,我可都全吃下去了……”   见得乔晓棠笑得一脸娇俏的模样,崔焕顿时就舍不得挪开眼神来,他将她看了又看,然后忍不住又伸手出来,将她的手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我也吃不下,要不,我们去那边,嗯,去那边说说话可好?”崔焕一边说着,一边将眼光朝床榻边瞄了瞄。   乔晓棠顺着他的眼光看了过去,一时间脸上又现了晕红来,忙低了头,过了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崔焕顿时一阵欢喜,他兴冲冲地站起了身,然后揽了乔晓棠的腰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乔晓棠一时没防备,慌得连忙伸双臂搂了他的脖子。   “哈哈哈,我终于将媳妇儿娶回家了!”崔焕看着怀里羞怯失措的人,竟是开口大笑了起来。   崔焕看向她的眸光里,皆是压抑不住的欢喜,渐渐地,便又变得灼热起来,乔晓棠被他看得无所适从,只得垂了眉眼,然后又将垂下脑袋躲到他胸口去了。崔焕见了,又是忍不住一阵笑,随即快着脚步走了床榻之前,将她小心放了下来。   “晓棠,好些日子没见了,你想我了没?”崔焕坐在乔晓棠身侧,抬手搂着乔晓棠双臂问道。   乔晓棠抬头朝他看了一眼,见他一脸期待兴奋的表情,一时起了顽心,于是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啊,你一点都不想我吗?我可是天天想你想得都睡不着。”崔焕顿时有些失落了。   乔晓棠听得笑了起来,又看了看他,心里有些不忍,于是又小着声音道:“嗯……也不是一点都不想,有的时候,会有一点点地想。”   听得这话,崔焕顿时喜形于色,伸手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口中喜滋滋地道:“一点点就够了,媳妇儿喜欢我一点点,我就要全身心地回报给媳妇儿……”   “油嘴滑舌……”乔晓棠轻嗔了一声,还是轻轻靠在了他的胸膛处,听得他胸腔之内怦怦然的跳动之声,一时间心里也有些激动起来。   感觉到怀中之人的柔顺之意,崔焕更是喜不自胜,他伸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见了她眸光盈盈,两颊晕红的模样,一时便压抑不住心里的爱意,于是低了一点头,自她的额头开始,至眉眼,鼻尖,慢慢地亲吻了起来。   渐渐的,他终于含上了她的粉唇,这馨香柔软的新奇触感,令他的心头似是沐了春花,又开了繁花。他轻轻颤栗着,唇上时而轻捻慢糅,时而辗转迂回。满心欢喜之下,一双手也悄悄搂上了她芊细柔软的腰身。   “媳妇儿,我……我现在想报恩了,可以吗?”崔焕抵着她的唇瓣,口中含糊着声音道。   “报恩?报什么恩嘛?”乔晓棠问话的声音明显的气息不稳。   “报你八年前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崔焕低哑着嗓音应她道。   乔晓棠这才明白过来,一时也想起了两人年幼之时初次见面时的情形,心里有些好笑的同时,不由自主也生出丝丝柔情来。   “好不要脸,谁稀罕你以身相许?”乔晓棠心里欢喜,可口中还是轻嗔了他一句。   “不稀罕也没有用,你我已是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又结过发了,如今,我已是你的人了,你不想要也不行了……”   崔焕欢快着声音,说完之后又凑到乔晓棠耳畔央求着道:“好媳妇儿,求求你,你叫我一声,从前你只叫我二公子,如今你都成了我媳妇儿,该是要改一改口了。”   听得崔焕这话,乔晓棠一时又红了耳根来,直过了好半响,才抬起头凑到崔焕耳边。   “夫君……”   乔晓棠细软着嗓音轻唤了一声,崔焕听得这一声“夫君”,立即觉得浑身上下都酥软了一样,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而后便抬双手一把搂紧了她,满怀着悸动与欢喜,开始履行他身为她夫君的职责,也开启了只属于他们二人间的美妙与欢乐…… 第55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5媳妇儿,你别和一……   次日早上,乔晓棠悠悠醒转过来,发现天已是大亮了。她转过头一看,这时竟发现自己身侧是空着的,崔焕不知什么时候已是起身去了。   “他这大早上做什么去了?”   乔晓棠嘀咕了一声,而后坐起了身,这一动弹之下,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酸软的,胳膊都似抬不起来一样。这让她立即想起了昨夜里的情形,一时间脸上又腾起了红云。   昨夜刚开始时,崔焕对她还极是温柔体贴,可尝到了甜头之后,便就贪心了起来,就似个饕餮一般,一次又一次地缠着她。她本是不依,可又架不住他一再软语相求,也只得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攀至云端之上,只到天蒙蒙亮了才消停了下来。   “以后,再不能由着他胡闹了……”乔晓棠在心里嘟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面色也恢复如常了。   “朱樱!”乔晓棠朝门外喊了一声。   朱樱闻声走进了屋里,一道来的还有流苏及几个面生的丫鬟,原来是崔老太太见崔焕屋中没有丫头伺候,便派了流苏领着四个丫鬟来了熹园。   “二少夫人,可是要起身洗漱了?”流苏至榻前问道。   乔晓棠点了点头,顿了下又开口问道:“二公子呢,他这一早去哪儿了?”   流苏听得这话立即笑了起来,朱樱等人也跟着一块笑,乔晓棠看着她们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二少夫人,等我们伺候你洗梳好了,您自己出门去瞧一瞧,就知道二公子在做什么了。”流苏说得一脸的喜悦之色。   “你们一个个还跟我卖关子,我猜呀,他定是没在做正经事……”乔晓棠嗔怪一声,心里倒是生了几份好奇来。   片刻之后,流苏、朱樱随着乔晓棠一道出得门来,两人指引着她往后面的花园里去。如今正值夏季,园中各处花草繁盛,呈现一片葱茏之状,清晨步入其中,颇有一番清凉畅快之意。   “二少夫人,你看……”待走到一水榭之外,朱樱指着水榭之内朝乔晓棠喊道。   乔晓棠忙抬头看去,这一看,不由得轻笑了起来,她看见崔焕正背对着这边坐在在水榭之内,他身着绛红的锦袍,头发还未来得及绾上,只松松地系了根银丝带。隔着还有点远,一时看不清他在做什么,不过背影看起来很是安静和专注。   “昨夜那般不安分,大清早跑到了这水边做什么呢?”乔晓棠心里嘀咕着,脚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想要去看看崔焕正在做什么。   见得眼前情形,流苏与朱樱二人对视一眼,皆都有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只远远地看着,并不往水榭那边去。   乔晓棠快着脚步走了过去,待快到水榭跟前时,她放轻了动作,慢慢靠近了站在一根柱子之后,又慢慢探头看了过去,这一看不由得惊讶十分,原来崔焕手里拿的竟是一卷书,书是掩着的,他眼看着远处,口中还不时念叨着什么。   才新婚第二天的早上,他竟是一个人跑到后园背书来了。乔晓棠心中的惊讶之情难以言表,她还真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前那般厌恶读书的一个人,如今竟是勤奋到了这个地步?   她屏住呼吸,轻着脚步慢慢走了过去,然后绕到了崔焕的背后。崔焕正专注于背书,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乔晓棠慢慢靠近了他,弯下腰来,又伸了双手捂上了崔焕的双眼。   突然被人捂了眼睛,崔焕本能就是生过一阵警惕,可下一瞬间,鼻端闻到了熟悉的幽香之息,眼睛上又感受到了那双手上柔软细腻的触感。他顿时一阵欣喜,却是装作一无所知,只轻轻放下了手里书,然后将伸手过去,将捂在他眼睛上的那双手拿了下来,然后递到自已唇边亲吻了起来。   “好啊,你都不回头看看我是谁,就敢这样胡来?”乔晓棠一边往回抽着手,一边笑骂道。   “哼,自个媳妇儿都到身边来了,若还辨不出来,岂不是为夫的失职?”崔焕转过脸来,笑看着乔晓棠,眸光中皆是喜悦温软之息。   乔晓棠听得面上一热,见自己的手还被他攥得紧紧的,忙又使了些劲儿想要拿回手来,可崔焕哪里容她离开,飞快伸手一把搂了她的腰身,然后就将让她坐在了他的膝上了。   “诶,你做什么,流苏她们可都看着呢?”乔晓棠满忙伸手推他想要站起身来。   “她们哪里有在看,嗯?”崔焕附首到她耳畔,低着嗓音笑了起来。   乔晓棠一抬眼,果然见得水榭之外的流苏和朱樱都站得远远的,还都背对着这里,朱樱手指着远处,似是正在和流苏说着什么,两人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身后这水榭之内正在发生什么。   “她们啊,都巴不得让我们两人多加亲近,自是都避得远远的不来打扰……”崔焕一边低语着,一边在乔晓棠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下。   “大白天的,你别没个正形……”乔晓棠顿时满面酥红,忙避开他嗔道。   崔焕听得又笑,将她看了看,又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边。   “昨夜不是累了吗?怎么不多睡一会,这么早就起来了?”崔焕软声问她道。   “等会儿不是要去给老祖宗还有爹娘请早安吗?怎么能一直赖床不起?”乔晓棠轻笑着回他。   “又没事的,老祖宗特地交待过了,不必起早去她那里,爹娘更不是那墨守成规的人……”崔焕笑道。   “虽说长辈们体恤宽宥,可我们做小辈的还是不可太过散漫,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乔晓棠轻着声音反驳他道。   “嗯,我媳妇儿言之有理,一会儿我就和你一道去给他们请安去。”崔焕一口答应了下来。   乔晓棠听得点点头,眼光落到崔焕刚才丢在长凳之上的书来,于是伸手过去将书拿了起来,这才发现这竟是本《大学》,她一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你从前说过你一读这正经的书便要头疼的,如今这是怎么了?新婚一大早地,撇下新妇,竟一个人跑来这里读书,这是何意?”乔晓棠以手支在崔焕的肩头,另一手拿着那本《大学》,口中低软着声音,面上佯装有些气恼地道。   崔焕见她这样,先是愣了下,紧接着凑近了些,口中喜滋滋地道:“媳妇儿,你别和一本书醋上了,我和你解释清楚不就是了?”   “嗯,你解释吧。”乔晓棠边说边瞥了他一眼。   崔焕听得又笑,伸手将她搂到胸口处,口中低软着嗓道:“这个月月底,就是国子监期末考的日子,三叔和我说过了,这次只要我能考到甲等,我就能从崇志堂升至诚心堂去。这不,我就想着多花些功夫,争取早日到诚心堂去读书嘛。”   原来是这样,诚心堂算是是国子监的中年级了,三叔既这样和他说了,说明崔焕最近这进步的确是很惊人的。还真是没想到,从来那般懒散的一个人,如今用起心来,倒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你既是这般有心,这次肯定能考过的。”乔晓棠笑着鼓励他道。   崔焕听了自是欢喜不已,顿了半晌又道:“我都想好了,若是顺利升入读心堂,我定还要多花些心思,争取一年半载之后,能一举考到率性堂去。等过了率性堂的考选,可就能面见圣上,谋个一官半职,替圣上分些忧,为国家些尽绵薄之力,也算不辱没了我崔家的门楣吧……”   崔焕说话之时,声音坚定,眉宇间也都是自信与飞扬之息,乔晓棠朝他看了看,一时间觉得眼前的人,与她刚开始认识的崔焕大不相同了。从前那个被人视作纨绔的世家子弟,成了眼前这个勤奋上进且又满怀抱负的有志之人,这不叫她惊喜的同时又万分不解了。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崔焕被乔晓棠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忙抬高声音问道。   “嗯……我有些不明白,你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这么些?这还是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崔二公子吗?”乔晓棠一边说着,一边笑得弯起了一双眉眼。   崔焕听得她的质疑,一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低头过来,先是在乔晓棠的粉唇上亲啄了下,然后才笑嘻嘻地道“刚才那些话,都是冠冕堂皇的假话,其实啊,我之所以努力读书想做官,都是为了我媳妇儿,我要让媳妇儿开开心心的,以后还要做个一品诰命夫人……”   听得这话,乔晓棠先是愣了下,片刻之后反应了过来,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口中嗔道:“才想夸你呢,这才一会儿就露了狐狸尾巴,还是从前一样没个正形!”   “哈哈哈……”崔焕见状朗声笑了起来。   “快别磨蹭了,还是快点回去给长辈们请安去吧。”乔晓棠催促着他道。   崔焕闻言点了点头,起了身又牵了她的手,两人一道慢慢往前院走了回去。 第56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6乔丫头,你这是想……   一会儿功夫之后,崔焕和乔晓棠就去了崔老太太的怡福堂。崔老太太才刚起身洗漱好,正坐在榻上,由小丫头伺候着喝着羹汤,见得孙子与孙媳一道进来,一时间欢喜不已。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了!”   “孙媳给老祖宗请安……”   崔焕和乔晓棠一道至崔老太太跟前跪拜了,崔老太太喜得连声喊道:“好好好……果真是我的好孙儿,好孙媳,快,快起来……”   二人起了身,崔老太太让他们一左一右在她身侧坐好了,又吩咐着丫鬟紫芬给他们各盛一碗羹汤来。   “老祖宗,我们才吃过了。”崔焕笑着摇头道。   “吃过有什么打紧?每人再喝上小半碗,今天喝的是骨董羹,紫芬丫头下厨煮的,味道极好,你们也尝一下……”崔老太太乐呵呵地道。   听得这话,两人只得笑着点头应下,一旁的紫芬已是吩咐小丫鬟取了碗勺过来,给两人各自盛了半碗羹汤奉上了。   “味道怎么样?”见得两人都喝了些,崔老太太问道。   崔焕点头,乔晓棠则笑盈盈地道:“好喝,跟着老祖宗享口福。”   崔老太太听得自是高兴,正说话间,外面有丫鬟进来报说侯爷及夫人,还有二老爷一家人都过来了,崔老太太听得越发高兴了。   过了片刻,安平侯爷及夫人徐氏,还有秦姨娘母子进了门,二房里一家五口也一道进屋来了。看来是崔老太太事先吩咐好的,早上叫众人都来她房里,好让乔晓棠都见一见家里人的。   进来的众人朝崔老太太行礼问安之后,就各自按辈份大小坐了下来。乔晓棠忙自坐上起了身,先是朝着安平侯爷夫妇行了跪拜之礼。   “儿媳给爹、娘请安了。”乔晓棠福身一礼道。   安平侯爷这是第一次见乔晓棠,见得自家儿媳模样生得俊俏,且又是一副沉稳端庄的模样,不由得连连点头,又转过脸来与徐氏对视了一眼,两人面上露出了一丝满意欣尉之色。   “快起来……”徐氏声音温和着对乔晓棠道。   乔晓棠道谢之后起了身,顿了下,又至二房二老爷及夫人跟前行礼道:“见过二叔,见过二婶……”   “哎呀,好侄媳妇,你快起来……”郑氏忙笑着让乔晓棠起身。   “上次在老祖宗的寿宴之上,我就觉得这姑娘人美性子又好,心里还想着,也不知以后谁家公子有这般好福气,能娶得这样的好姑娘进门。真没想到这不过几个月,你就成了我们家的人了,原来这福气是要落到我们家的啊!”郑氏离座起身,牵着知乔晓棠的手,走到崔老太太的跟前笑着道。   “嗯,你既觉是侄媳妇好,以后可得多疼着她的,她婆婆身子骨不好,总有照应不到的地方,你这个做婶娘得上点心……”崔老太太仍是笑呵呵的,一边说着,一边又抬手示意,让乔晓棠重新坐到了她的身侧。   “老太太放心,我呀,自是要和疼绫姐儿,绾姐儿一样的疼侄媳妇儿……”郑氏笑着答应了下来。   崔老太太听得点头,又朝乔晓棠看了看,越发按捺不住心头的欢喜,于是又道:“老二媳妇,你嫂子身子不好,这些年家中中馈之事一直落在你的身上,如今乔丫头进了门,有些事情可让乔丫头看一看、学一学,以后也好给你做个帮手,你也轻松些,不必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了……”   听得崔老太太这话,郑氏顿时愣了下,心道老太太这话的意思,可不是想让乔晓棠现在就开始学习中馈之事,以后好分她的管家之权了?虽然在崔焕议亲之后,她心中就有所准备,可是她没想到,这事会来得这么快,新妇进门第二天,这老太太就打算从她手上分权了。   “老太太说得是,我呀,这些年活做得不少,可错处也不少,也累了一身的病来,都是怕老太太担心,因此才强撑着的,如今侄媳妇进了门,我也好丢开些了……”郑氏的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面上还说得故作很是轻松的模样。   可刚才郑氏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气恼,没有逃过乔晓棠的眸光,她看在眼里,心里却是轻笑了下,随即抬手轻轻扯了下崔老太太的袖子。   “乔丫头,你有话要说吗?”崔老太太转过脸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老祖宗,您可别吓我,我这才进了门,连这府里的房子和路都还分不清楚哪对哪,怎好插手家里的中馈呢?我呀,还是先每天来陪您说话话,园子里各处逛一逛好了……对了,上次您教我打的叶子牌,我才学了个皮毛,还想再跟您学一学呢?”乔晓棠细声软语的,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憨模样。   “乔丫头,你这是想偷懒呢,和焕哥儿学的是不是?”崔老太太语气嗔怪着,脸上倒是没一丝气恼之色。   “老祖宗,您就依着她吧,她才来,我可不想让她和二婶一样,天天忙得见不到人。”崔焕忙也扯着崔老太太的胳膊帮乔晓棠说起了话。   听得侄子侄媳这般说话,郑氏脸上的神色分明有放松了些,座上的安平侯爷夫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只相对轻笑了下。   “也罢,就依了你们两个小淘气,让你们先玩够了再说……”崔老太太也不再勉强,笑呵呵地应了下来。   “唉,原以来马上就可以撂挑子轻松了,不想老太太心疼焕哥儿小夫妻,我呀,还真个劳碌命……”郑氏竟是长叹了起来。   “二弟妹,这能者多劳,以后啊,还要你多费心……”徐氏看着郑氏轻笑开口了,说完之后,竟是咳嗽了起来,身后的丫鬟忙递过帕子来,徐氏拿帕子掩着嘴,脸上咳得一阵通红。   “娘,你还好吧?”崔绮有些担心地走到徐氏身侧问道。   “老大媳妇,你前阵子不是好些了吗?怎的这几天又加重了一样?”崔老太太看着徐氏叹了口气。   “老太太,前阵子是好些了,本来还想是可以替焕哥儿操办婚事,不想到婚期将近,这病就又来了,请了太医看过了,只说是旧疾犯了……”徐氏一边轻咳着一边回话道。   崔老太太听得顿了下,让徐氏先回去歇下,而后对崔焕吩咐道:“焕哥儿,还是要去外面多打听打听,打听哪里有擅治咳疾的民间神医,花得重金请进来,好好替你娘诊治诊治,去了病根才好。”   “是,孙儿记住了。”崔焕忙点头应下了。   “多谢老太太。”徐氏道了声谢,又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老祖宗,我陪着娘一道回去。”乔晓棠立即也离了坐。   崔老太太轻笑着朝她点头,乔晓棠行了一礼告退,然后走至徐氏身侧,和崔绮二人一左一右,搀着徐氏慢慢走出了门。   乔晓棠走在徐氏身边,一路上听得徐氏不仅咳嗽,似乎还有喘/息之症。待进了屋,她赶紧扶得徐氏上榻上坐了,又取了一个大迎枕头靠在了她的身后。   “娘,喝些水……”崔绮已是端了一盏水过来,徐氏接过喝了几口,咳嗽才稍稍平息了些。   “快,快将窗户关严实了,别让风吹进来,风会将外面的花粉吹进屋子……”崔绮看得屋内窗户开了半扇,忙吩咐道小丫鬟将窗子关上。   “娘,您这是闻不得花香,近不得花粉是不是?”听得崔绮的话,乔晓棠终于明白过来徐氏的病因了。   徐氏轻轻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打小就不能靠近那些花啊粉的,等到花开的季节,一到外面园子啊,就眼睛发痒,喷嚏不断,回来后就咳嗽不停,慢慢还添了喘疾来……”   乔晓棠听得点了点头,她坐在榻旁微拧了眉心思索了一会儿,心里却是生了些疑问来。   “娘这病既是由花粉而起,可如今这季节,外面并没有多少花开,还有,我才也注意到了,外面的院子内种的皆是绿植,并没有一株花草,也没见一朵花,怎么娘您的病倒越发重了呢?”乔晓棠轻缓着声音,面上皆是疑惑之色。   崔绮也坐到了榻边,听得乔晓棠的话,一时也有些警觉了起来。   “二嫂,经你这么一提,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家中伺候的,都知道娘近不得花儿,因此这院内院外从来没出现一朵花儿。可这几年娘的病总是隔一阵子就犯一回,春天的时候还可以解释是风吹得花粉进屋的,可这个时候,外面的花很少,娘也几乎不出门,怎么这病还一次次地发作得频繁了?”崔绮一边说着,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   徐氏听得这话,面上神色也稍稍变了下,三人相互看看,一时间都心里都暗暗生了些猜测。   “难道,难道是下人们伺候不当心,这屋里还有什么看不见的地方,遗留着花粉,让我时不时接触到吗?”过了片刻,徐氏叹了口气道。   “娘,我只担心是有人处心积虑,故意下黑手害您呢?”崔绮声音恨恨地道。   “绮儿,你别胡说,这一大家子都和和气气的,我也从未苛待过谁,会有谁这般恨我,会起这样的心思害我呢?”徐氏忙阻止崔绮道。   “晓棠,你怎么看?”徐氏又看向乔晓棠问。   可乔晓棠没有回应徐氏,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徐氏的背后,似是在走神。   “晓棠?”徐氏看着有些奇怪,于是开口又喊了她一声。   “娘,可以将您的枕头拿出来,我看一看吗?”乔晓棠一时被惊醒了,却是伸手指着徐氏靠在身后的枕头问道。 第57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7你我新婚燕尔的,……   听得乔晓棠的话,徐氏及崔绮的面上都生了惊讶之色,崔绮连忙伸手过去,帮着徐氏将枕头拿了出来,又递到乔晓棠的手雌。   乔晓棠接过枕头,先是用手指在枕面上轻轻掸了几下,没发现什么之后,又低头凑到枕头上仔细闻了闻。   “晓棠,你可是担心这枕芯里有猫腻?这个应该不会,我的一应用品,都是秦姨娘一手准备的,她就怕下人们不仔细,因此都是她自己装的枕芯。就连我换下来的枕套、被套,床单还有衣裳,她都不交给旁人,一定要亲手洗了晾晒的……”   徐氏轻缓着声音,语气中对秦姨娘的很是信任之情和肯定。乔晓棠听了这话,却是放下了手中枕头,又掀了徐氏的一角被子仔细嗅了下,然后就微微蹙起了眉头。   “二嫂,你发现什么了,可是这些东西都不对劲?”崔绮有些按捺不住地问道。   “娘,刚才替您拿枕头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一丝花香味儿,很轻很淡,原本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可这会儿仔细嗅了一下,发现的确是花香味,是紫荆花粉的香气。”乔晓棠看着徐氏,面上的神色很是肯定。   “紫荆花粉?”徐氏母女听得脸色一时都变了,徐氏更是吓得一把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都掀了一半去。   “怎么会有花粉,怎么会?”崔绮一脸的不敢置信,忙拿起徐氏的被子,凑到自己的鼻端仔细嗅了又嗅。   “晓棠,我有时是会隐隐闻到被子或是衣物上有一丝香气的,可我一直以为那是皂角粉和豆粉的香气,因为秦姨娘说过,她担心香胰子里的香粉会冲了我,一直用的豆粉掺着皂粉给我洗的衣裳。可是这紫荆花粉的气味是从何而来,你会不会是闻错了?”徐氏震惊过后,还是冷惊下来分析着道。   乔晓棠听得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顿了片刻才道:“娘,这枕套及被面上的确有一丝皂角和豆粉的余味儿,可是中间还掺杂着紫荆花的香气。我之所以对这气味尤为熟悉,是因为我在秀州之时,所住屋子的窗前就种有一大片的紫荆花,每年三四月开花之际,我经常在树下流连。还有我身边的一位老嬷嬷,因患有风湿之痛,经常取了紫荆花粉一年四季入药用,她身上就常有这味儿,我闻惯了的,一定错不了的!”   听得乔晓棠说得这般肯定,徐氏母女二人的脸上又都出现了惊惧之色。徐氏看了看自己的床榻,双手都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似是哪都不敢碰了一样。   “难道说,是秦姨娘包藏祸心,故意害您?”崔绮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不,娘,三妹,如今还不敢下这样的断言。不如这样,此事先不声张,我现在回去熹园,吩咐人悄悄送了新的床单和被褥过来,将娘屋里的床上用的都换一遍,对了,娘,您的衣裳也都换过一身,如此过一夜,看看娘的咳喘症状可会减轻些,可是轻了,再设法查请这其中的问题……”乔晓棠轻着声音叮嘱道。   “对对,娘,我现在就去将您柜子里的新衣裳找出来换上……”崔绮一听也连连点头道。   徐氏听得也点头,崔绮先是扶着徐氏下得床榻坐到屋内的小榻上,转身又去柜子里寻了衣物过来。   很快,崔绮就抱来了徐氏的衣物,走到徐氏跟前道:“娘,今儿晚上我就住在您这儿,就说我要伺候您,叫她们一个也不要来近身了。”   徐氏听得轻轻点头,乔晓棠也起了身,说这就回去叫人拿新的被褥用品过来,徐氏也答应了下来。临走时,乔晓棠又将徐氏的一只枕套拿了下来,说要带回去细查下。   待乔晓棠快走出门时,徐氏却又叫住了她。   “晓棠,这事先别和焕哥儿说,他性子急,若是听说了这样的事,必是要大动肝火,惊动了老太太可就不好了……”   “娘,你放心吧,我明白的。”乔晓棠忙点头应下。   回去熹园之后,乔晓棠一刻也没敢停歇,让朱樱叫来了云大娘,让她赶紧备一份新的被褥,再避开人悄悄送去夫人房内去。云大娘虽是不明所以,可立即一口答应了下来,并表示一会儿准备妥当之后她会亲自送过去的。   云大娘出门之后,乔晓棠将自徐氏那里带回的枕套拿了出来,仔细抖抖,又翻来覆去地翻看着。又让朱樱端了盆水来,将枕套泡入了水中。   “姑娘,我怎么好像闻到了紫荆花粉的味道?”朱樱蹲在乔晓棠的身侧,看着盆中的枕套一脸疑惑地问道。   乔晓棠听得一时没说话,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朱樱在秀州和她同住,自是也熟悉这紫荆花的气味。   “二少夫人,这,这枕套不会是夫人房里的吧?”流苏听了朱樱的话,脸上的神情一下子都变了,府中上下谁都知道,夫人可是碰不得花粉的。   乔晓棠听得点了点头,正待问流苏话,这是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又有丫鬟行礼的声音。乔晓棠忙让朱樱将盆端至一旁去了。   片刻后,崔焕就进门来了,一眼见了乔晓棠,脸上就露了喜悦之色,忙踏着大步走了过来,然后坐在她的身侧,又抬手一把搂了她。   “我娘她怎么样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崔焕问她道。   见得这两人凑得这般近,流苏和朱樱互相看了一眼,赶紧一礼后快步出了屋子。   “娘没什么大碍,已是由三妹陪着歇下了。对了,你不是陪着老祖宗吗?怎么回来了?”乔晓棠问他道。   “我这不是想着还有书要读吗?就跟老祖宗说了一声早早回来了。”崔焕回道。   乔晓棠听得这话,先是夸他一声“果真勤奋得很”,然后又瞥他一眼道:“你既是回来读书的,怎么不在书房,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崔焕听得这话,先是舒展眉眼笑了笑,而后却是低头过来,凑在她耳畔,低软着嗓道:“想你了,过来看一眼,看好了再去书房发奋图强……”   乔晓棠听得这话,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抬手推他道:“如今可都看了好几眼了,赶紧回去了吧。”   “不行啊,来了才知道,我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崔焕摇头,一边说着,一边又低头过来,寻着她的粉唇,有些急切的轻吮了起来。   “你,你个不要脸的,唔……”乔晓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口中斥了一声,可不料开口启唇之际,让崔焕寻到了空子,趁机侵袭而入,轻碾慢糅着,有些贪婪地?取着她的甜美与馨香。   乔晓棠顿时羞得满面潮红,可渐渐还是架不住崔焕这般炽热之势,心里生过一阵阵轻颤,一双柔胰也不由自主地缠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感觉到了怀中之人的有了回应的热情,崔焕更是欢喜不已,伸长了双臂,正待将这娇美柔软的人儿慢慢放倒在身后的榻上。不料乔晓棠已是觉察到了他的意图,赶紧离了他,然后又在他胸口推了一把。   “大白天的,你想什么呢?”乔晓棠斥了崔焕一声。   崔焕已是按捺不住情动之息,这冷不丁被打断了,那里肯放手,忙又伸双手捞过了她。   “媳妇儿,大白天怎么样了?你我新婚燕尔的,还不许亲近些吗?”崔焕搂着她有些不满地嘟囔道。   “你别闹了,好好坐这儿,我有话想问你。”乔晓棠想起了正事,忙又推开崔焕道。   “嗯,你问就是。”崔焕答应着,双手却是没有松开,仍是将她搂在自己怀里。   乔晓棠一时无奈,只得由着他去,口中却是低声问道:“我想问你,今天早上,老祖宗为何突然和二婶说让我学着料理中馈的话,我感觉二婶面上不表现,可心里好似有些不情愿呢……”   “哼,她当然不情愿了,这些年,我娘身子不好,这管家的大权一直在二婶手上,这明里暗地,她也不知从公中捞了多少油水,饱了多少私囊。若是按老祖宗的说法,让你跟着她参与中馈,她以后可就放不开手脚了,自是会不高兴的。”崔焕坐直了身体,一边理着乔晓棠的鬓发,一边说道。   乔晓棠听得一时有些惊讶,原来这郑氏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只是,就连一向不怎么问事的崔焕都知道郑氏的德性,这崔家老祖宗,还有她婆婆徐氏,想必也都是了然于心的了。   “晓棠,老祖宗今日的举动,有敲打二婶之意,也向府中众人表明了对你的态度,好叫底下的人都知道,以后,这府中中馈之事,迟早还是要由你来接手的。只是,你初来乍到,时机还未成熟,所以,老祖宗今日也并勉强于你。”崔焕顿了顿,又缓声问道。   乔晓棠听得点了点头,面上有了恍然之色,顿了片刻,却又笑道:“这一大家子上下几百口人,我哪里会管啊?我看,还是尽快将娘的身体调理好了,由娘主持中馈,我给她做个帮手还差不多。”   崔焕听得点头表示同意,可一想起徐氏的身体,他不由得又蹙了眉头叹息了一声。   “我已让银锤他们出门去访名医了,希望能得遇一位杏林圣手,能将娘的病给彻底治好了。”崔焕轻着声音道。   看着崔焕面上的忧虑之色,乔晓棠心里生了些心疼,忙抬手过去,在他微拧着的眉头上轻轻抚了下。   “对了,我想问问你,秦姨娘……她,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乔晓棠想起了适才在徐氏房中闻到紫荆花香的事情,于是沉吟着声音问崔焕道。   崔焕听得她突然问起秦姨娘来,一时间心里有些惊讶起来,可他知晓乔晓棠不是那爱打听闲话的人,她这样问,必是从中发现了什么。   “秦姨娘是我娘的陪嫁,听说是自小与我娘一块长大的家生丫头。平日里是个敦厚本份的人,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我娘。我爹并无意纳妾,可我娘身子不好,在我之前,生得一个姐姐也是早早夭折了,我娘因着子嗣之忧,硬劝着我爹,让纳了秦姨娘的。”崔焕轻缓着声音回答她道。   乔晓棠听得崔焕这话,一时没再说话,只在心中暗想道,这般看来,秦姨娘与徐氏之间感情很是深厚,这自徐氏每次提到她之时的态度也感觉得出来。只是,徐氏近身伺候之事,都是秦姨娘一人亲力亲为,从不假于他人之手,这衣物上的紫荆花粉又是从何而来?难道说,知人知面难知心,秦姨娘她还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媳妇儿,你为何突然问起秦姨娘的事,是今日在娘的房内发现了什么吗?”崔焕见得乔晓棠一副思虑重重的模样,不由得出声问了起来。 第5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8媳妇儿以后定要多……   听得崔焕相问,乔晓棠本想将心中疑虑都说出来,可又想到适才徐氏的交待,于是笑笑道:“也没什么大事,等过两天我再告诉你好了。”   听得乔晓棠和他卖关子,崔焕倒也不追问,只笑道:“好吧,反正以后这内宅的事都要交给你的,我就不过问了,只一门心思读我的圣贤书便是……”   乔晓棠听得又有些忍俊不住,她朝崔焕仔细看了一回,然后笑盈盈地道:“真是没想到,我竟嫁了这般明理又上进的夫婿,这可算是捡到宝了。”   崔焕听得这话一时心花怒放,忙凑近了道:“我既是个宝,那媳妇儿以后定要多疼我一些。”   “呸,谁要疼你这个厚脸皮……”   乔晓棠嗔了一声,不想崔焕听得哈哈大笑,双手一把搂了她,又将她推倒在了榻上,自己又欺身上前,乔晓棠顿时慌了神,忙翻过身就要躲过,崔焕却是长臂一捞,两人便就滚在了一处……   ……   次日清晨,乔晓棠早早起了身,随着崔焕去了一趟怡福堂,给崔老太请过安又闲话了几句,然后才告辞后出了门,出门后才走一会儿,迎面就遇见了崔绮身边的丫鬟灵儿。   灵儿先和两人福了一礼,而后就对着乔晓棠道:“二少夫人,我家姑娘请您往夫人院里一趟,还说让云大娘带几人同二少夫人一道去。”   难道昨夜徐氏的病症真的有所减轻,徐氏这是想让她带云大娘去彻查了吗?乔晓棠听得心中一阵惊讶。身侧的崔焕已是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看着乔晓棠一脸的询问之色。   “灵儿姐姐,你先回去,告诉夫人我一会儿就过去。”乔晓棠对着灵儿道。   灵儿点头应下,而后一礼后就往回去了。乔晓棠这转身随着崔焕一道回了熹园,路上将昨日在徐氏房中发现紫荆花粉一事告诉给了崔焕。   果然,崔焕听得有人要害他娘,顿时怒不可遏,捏紧了拳头脸上都涨红了,一副就要冲出去发作的模样。   “你先别着急,我带云大娘先过去看一看,有什么情况我立即叫人来回你。娘昨日就怕你冲动,因此才不叫我告诉你的。”乔晓棠忙拉住崔焕道。   崔焕听得这话,脚步顿了下来,转脸看了看乔晓棠,面上的怒意还是按捺不住,乔晓棠忙上了前,软语劝了他一番,崔焕这才暂时忍耐了下来,与乔晓棠一道回了熹园,又让人叫来了云大娘。片刻之后,云大娘、流苏、朱樱还有领着四个丫鬟两个婆子,一行人都随着乔晓棠往徐氏住处去了。   刚进得徐氏院内,乔晓棠就吓了一跳,偌大的院落里,已是站满了人,有上了年纪的婆子,有年轻的媳妇子,还有好些小丫鬟们,一个个站得毕恭毕敬,连一丝动静都不敢发出来。   正屋廊下放着一张椅子,徐氏正端坐在椅子上,崔绮站在她身后。徐氏的气色较之昨日好了不少,不过,此刻她一脸恼怒,显然心情很是不好。   “二嫂,你来了?”崔绮见了乔晓棠进来,忙朝她轻笑了下。   乔晓棠忙快步走了上前,站在徐氏跟前朝她福身一礼,徐氏见了她,脸上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些。   “娘,昨晚你可是好些了?”乔晓棠起身后轻声问道。   徐氏朝她点了点头,身后崔绮答道:“二嫂,娘昨夜咳嗽明显少了,一整夜都没有喘,也没有说胸口发闷,早上瞧着脸色气色都好多了。”   乔晓棠听得这这话,一时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叹息的好,再看看徐氏,脸上已是恢复了刚才的严肃。   “晓棠,我把这院内所有的人都叫来了,包括秦姨娘在内,今天就将她们一并都交给你,或打或罚,都由你一人决断,你一定要帮着娘,查出那想要我命的人……”   徐氏此言一出,不仅乔晓棠一时惊愕住了,底下的仆妇们更是惊得脸色都白了,今日一大早她们被叫到院中来集合,所有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也有些不安。徐氏身子不好,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对下人们一向优柔有加。像这样突然被叫来点卯,倒是头一回见。   这些人本来心里还在猜测着,是不是夫人瞧着新媳妇不大顺眼,此举是要立一立威风,好杀一杀二少夫人的下马威的。可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竟是这院中出了事,有人想要害夫人的命,夫人这是让二少夫人接手查这件事的。   “娘,我……”乔晓棠没料到徐氏会突然作出此举动,一时面露难色看向了徐氏。   “二嫂,你就答应了娘吧,娘这会是既生气又难过。娘向来以宽厚待人,可不料院内却是藏了这般歹毒之人,害得娘受了这些年的苦。二嫂你心细,人又聪明,定是能替娘揪出这烂心黑肺的人来,也为我们府里好好整肃一番。”崔绮上道一步,对着乔晓棠说得一脸的真诚之色,她眼角微红,声音也带着些哽咽,心里想来也极是不好受。   听得这话,乔晓棠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想也怨不得徐氏这般沉不住气,一大早的就这样大动干戈。想她堂堂一个侯爷夫人,身边居然窝藏着这样的居心叵测之人,害她常年承受病痛之苦,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会受不了的。   乔晓棠稍加思忖之后,就在心里做了决定,她退后一点,对着徐氏恭敬一礼,然后脆着声音道:“娘,儿媳领命。”   见得乔晓棠一口应下,徐氏的脸上才稍稍松了下神,她抬了下手,示意乔晓棠站到了她的身侧。   “你们都听好了,自今日起,二少夫人的话,便就是我的话。若有不听命者,立即拖出去,先领了家法再行发卖!”徐氏冷着脸,看着站到前排的几个管家媳妇,一番话说得尤为严厉。   “是,夫人,我等都明白了。”管家媳妇们连忙躬身答应了下来,身后一众人听是更是低了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乔晓棠抬眼,眸光在院中站着的众人脸上都看了一圈,眼光落在秦姨娘身上时,就发现她脸色发着白,一双手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不时朝徐氏的方向看一眼,了一奇怪的是,他脸上的神情,不像是害怕和惶恐,倒像是担心和内疚。   见了秦姨娘这般神色,乔晓棠心里还是微微震动了下,她看着秦姨娘温婉柔和的眉眼,心里隐隐生过一种感觉,秦姨娘不会是下手害徐氏的人。可是,事已至此,不管怎么说,秦姨娘都是最大的嫌疑人,定是要自她开始查问的。   “这样好了,刘嫂子,劳烦你先替我分一分,在夫人屋内近身伺候的人,站成一队,另外,负责夫人洗浣衣物的,站一队,其余的人,让她们先回各处待命。”乔晓棠走下台阶,对着站在前列的管家媳妇刘嫂子道。   “是,二少夫人。”刘嫂子答应一声,立即领着手下两个婆子开始动作起来。   一会儿功夫之后,院中被分成了两队,一共大约有二十几人来,其余的人,在刘嫂子的安排下,一个个有序离开了院子。   因着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留下的众人面上皆有惊恐之色,秦姨娘带着两个丫鬟,站在一众负责洗浣的仆妇之前,脸色越发的苍白了。她朝徐氏又看了看,咬了咬嘴唇,还是走上前对着徐氏跪了下来。   “夫人,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夫人屋内,我待得最多,夫人的衣物都是我亲手洗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必是难辞其咎……”秦姨娘说着话,眼角已是湿了。   “秀如,我所有衣物包括床上用品,都被人施了紫荆花粉在上面,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徐氏双眼看着秦姨娘,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纵是平日里她再信任秦姨娘,此刻心中也添了疑,再不能以往日的态度对待秦姨娘了。   “什么,紫荆花粉?这……这真的是想害夫人您的性命啊……”秦姨娘听得脸色骤变,口中不敢置信地惊呼了一声。   徐氏听得没说话,看向秦姨娘的神色里,有些气恼,还隐着一丝悲伤,秦姨娘见了徐氏的这样的神情,一下子都明白了过来。她转过脸,看向乔晓棠的方向,口中缓着声音道:“二少夫人,请先从我查起,还有我身边的几个丫头也都一并查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姨娘,请先起身说话。”乔晓棠忙起上前,一把扶起了秦姨娘。   “姨娘对夫人一向忠心,自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如今晓棠要请姨娘帮忙,我们一道仔细梳理一番,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定是要揪出那隐在背后的歹人。”乔晓棠面含微笑,说话的声音也极是轻软。   “好,我听二少夫人的。”秦姨娘听得这话,心头一下子得到了宽慰,忍了又忍,可还是忍不住,眼角滑出一滴泪来。   见得秦姨娘这样,徐氏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她自坐上站起身,崔绮忙上前扶了她。   “晓棠,我要回去歇一歇,这里都交给你了。”徐氏看着乔晓棠。   乔晓棠点了点头,目送着崔绮扶着徐氏走进了屋内。   “云大娘,你和刘嫂子一道,由各人自己带路,去到各人的住处查一查,看看有没有谁屋里藏有花粉之类的东西。”   云大娘与刘嫂子忙应了下来,乔晓棠又对着秦姨娘道:“姨娘,你平日都是在哪里给夫人洗浣衣物的?可否带我去看一眼?”   “二少夫人,我住的小院里,有一口水井,水质极清冽,夫人换下的衣物,我都是拿去院里洗的……”秦姨娘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请乔晓棠往后院自己的住处方向去。 第5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9押她到夫人跟前去……   秦姨娘就住在郑氏的不远处,是一处三进的小院,房屋修得很是精巧,走进院内,便见素墙月门,满眼新翠,算得是一处颇为雅致的所在。   秦姨娘在前引路,将乔晓棠一行人领进了后院,后院果然有一口水井,井上架着辘轳,井边放着几只木桶和木盆。一旁的空地上,还放有晾晒衣物的架子。   “姨娘,平日夫人换洗下的衣物,都是在这井里取水洗了,然后也是晾晒在这院中的?”乔晓棠在院里四处看了一圈,然后问秦姨娘道。   秦姨娘点点头,紧接着又解释道:“每天清早,我都去夫人房里一趟,将夫人换下的衣物带回这里,贴身的都是我亲手洗的,厚重一些便由这两个丫鬟负责,她们洗完我都要再查看一遍的,确认都洗干净了,才叫她们都晾在这几根竿子上,待日落之前收下来,叠好了再送回夫人房里。”   乔晓棠听得点点头,眸光落在了院内一角放着一排柜子上。   “那柜子里,放的是洗衣用的胰子吗?”乔晓棠指着那柜子问道。   秦姨娘听得点头,又领着乔晓棠走了过去,打开了柜子,就发现里面放着小罐子。秦姨娘弯了下取了一只罐子出来一边递给乔晓棠一边道:“因着夫人忌花粉,大多香胰子都掺了香粉的,我都弃之不用,这里面装的是皂角粉混着豆粉,专门用来洗夫人的衣物的。”   乔晓棠抬手接过了罐子,又掀开了盖子,低头仔细闻了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她转脸朝身后的朱樱使了个眼角,朱樱立即会意,上前来将柜子内所有的罐子都打开闻了一遍,然后站起身,朝乔晓棠轻轻摇了摇头。   这洗衣用的皂粉和豆粉都没有问题,那问题出在哪儿呢?乔晓棠凝神细想了一会儿,片刻后又问秦姨娘这院中一共有多少下人,秦姨娘指着自己身后的两个丫鬟道:“这两个替夫人洗衣的丫鬟,平常也是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做粗活的婆子。”   乔晓棠听了还没说话,秦姨娘立即要主动带着乔晓棠往屋内走了进去。   “二少夫人,既是院子里没什么异常,这屋子里还是要要看一看,她们三人的屋子,包括我的卧房,都请查一遍才好。”秦姨娘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往屋内去。   乔晓棠听得朝秦姨娘点头轻笑,心里越发觉得她是个明事理的。秦姨娘先带着众人进了自己的卧房,然后丫鬟们将屋内的箱子、柜门都打开了,让乔晓棠一一看过。乔晓棠让流苏及朱樱依次查看,自己则坐到一旁的案桌旁等候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秦姨娘的屋子,以及她两个丫鬟及粗使婆子的住处,都被流苏及朱樱领着人仔细查看了一遍,可仍是什么发现也没有。   听得流苏和朱樱来报时,乔晓棠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紫荆花粉的事情和秦姨娘真的没什么关系,这样这好。   “姨娘,我回去夫人那边了,去看看云大娘那边可有什么发现没有。”乔晓棠向秦姨娘作别道。   “我随二少夫人一道去。”秦姨娘却是表示要随她一道去,乔晓棠知她留在这里心中也是不安,于是点头应了下来。   一行人又出了门,待快至前院之时,乔晓棠瞥见通道边有个小院子,院子里的有两棵罗汉松长势很长,造型也修剪得很是优美,她忍不住慢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姨娘,这罗汉松是谁修剪的,真是不错!”乔晓棠随口赞了一声。   “二少夫人,这两棵罗汉松的是外院的杨嫂子负责照看的,侯爷来有次我这里的时候,说两颗罗汉松长得好,得叫人仔细看护。因此我拜托了前院伺弄花草的杨嫂子,让她隔三差五的就来一趟。杨嫂子手巧,也尽心,因此这两棵长得越发的好了……”秦姨娘轻缓着声音回道。   乔晓棠听得点点头,而后继续迈步往外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她却是又停了下来。   “这么说,这院内除了你们这四个人,那杨嫂子也是可以自由出入的了?”乔晓棠看着秦姨娘问道。   秦姨娘听得点了点头,一时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也变了下。   “流苏,你快作快些,去寻了云大娘,让她先查了杨嫂子的屋子。”乔晓棠快着声音吩咐流苏道。   流苏答应一声,领着个小丫鬟快着脚步就出了门,乔晓棠及秦姨娘也跟在身后往外院方向走了过去。   到了外院,才等了一会儿功夫,就见得云大娘领着两个婆子,押着一个中年的妇人过来了。那妇人被绳子捆着的,脸上皆是慌张惧怕之色。   “二少夫人,她名唤杨翠兰,是外院专门负责伺弄花草的。刚才得流苏姑娘来报,我立即带人往她的住处搜查,没想到赶到之时,正碰到她慌里慌张的往外溜,我叫人拦了她,还从她怀里搜出这一包东西来了。”云大娘让那妇人跪在了乔晓棠跟前,一边说着,手里又递过一包东西过来。   朱樱上前接过的云大娘手里的纸包的,打开看看,又递到鼻子前闻了下,而后面朝乔晓棠道:“二少夫人,这是一包紫荆花粉!”   朱樱的声音一出来,院内众人皆都露了惊惧之色,一起将目光投到了跪地的杨翠兰身上。   “杨嫂子,你……你藏了这紫荆花粉,是什么居心?你,你快从实招了来!”秦姨娘手指着杨翠兰,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杨翠兰本是惊慌不已,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这会儿听得秦姨娘说话,她抬起了头,看了看秦姨娘,片刻后,面上一松,顿时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二少夫人,我说,我都说了,这东西是秦姨娘给我的,她叫我隔个几天就往夫人晾晒在外面的衣裳上洒一些,还有被套,床单,只要是夫人穿的,盖的,她都叫洒上一些……”   杨翠兰这话一出来,惊得院内众人一个张大了嘴巴来,秦姨娘对夫人的忠心众人可是有目共睹的,她怎么可能生了这样歹毒的心思,这样处心积虑地害夫人?   “你,你,你这恶妇,你血口喷人,你……”秦姨娘顿时气得脸色发白,手捂着胸口,身子都有些摇晃了起来,她身后的丫鬟忙上前将她搀扶住了。   乔晓棠朝秦娘娘看了一眼,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翠兰,发现那妇人的嘴角处竟是露了一丝得意之色,她随即皱了下眉头。   “押她到夫人跟前去吧。”乔晓棠指着杨翠兰道。   云大娘答应一声,两个婆子立即上前了,一左一右就押起了杨翠兰。   乔晓棠又抬手示意流苏过来了,与她耳语了一番,流苏听得连连点头应下,而后快着脚步出了院门。   片刻之后,众人押着杨翠兰到了徐氏的院中。听得外面动静,崔绮扶着徐氏出得门来。见得台阶下被绳索捆绑的杨翠兰,徐氏顿时怒火上冲。   “是这贱婢害的我吗?”徐氏指着杨翠兰沉声问道。   乔晓棠忙上前了,指了指着朱樱手里拿的紫荆花粉,又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给徐氏听了。   “说,你为何要害我?”徐氏听是顿时火冒三丈,手指着杨翠兰喝了一声。   “夫人,夫人,不关我的事啊,我是被逼的,都是秦姨娘逼我的……”杨翠兰突然喊叫了起来,一边喊着,一边用畏惧惊恐的眼光看向了秦姨娘。   “夫人,她这是胡说,我怎么可能会有害你的心思?”秦姨娘慌得抬起一双泪眼看向了徐氏。   “夫人,您别听她狡辩,就是她给我的花粉,她说她恨夫人,恨夫人您独占了侯爷,还说之所以侯爷冷落她母子二人,都是夫人在背后搞的鬼。她还说这花粉不会一时要了您的命,只慢慢地折磨着,只要您受苦,她心里就平衡些……”杨翠兰突然大声嚷了起来,将秦姨娘带着颤抖的分辩声全都盖了下去。   听着杨翠兰的喊叫,徐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又见得秦姨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眼泪汪汪地朝她看着,徐氏顿时也感觉心里不是滋味来。   “晓棠,这贱婢,她……她是在胡乱攀咬吧?”徐氏看向乔晓棠问道。   乔晓棠没有立即回徐氏的话,她朝院门口看了看,见得门口还没有人影出现,她心里有点着急,可面上仍是镇定着,走到徐氏身边开口了。   “娘,您看看这个。”乔晓棠一边说着,一边朝自袖l内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递了过来。   徐氏有些疑惑着接过了乔晓棠手里的小册子,有打开看了看,才看了几行,面上就有了些震动之色,赶紧又往后翻去,看着看着,徐氏的眼睛里就有了湿意,翻了十几页过后,徐氏抬起了头,看向台阶下的秦姨娘的眸光已是变了。   “秀如,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有心,我真不该怀疑于你……”徐氏看着秦姨娘,声音里有些凝噎的感觉。   “夫人,我……”秦姨娘听得这话,顿时泪痕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了看徐氏,又用感激的眼光看向了乔晓棠。   见得这眼前情形,乔晓棠轻笑了下,心里也感觉一阵轻松,那小册子是她刚才在秦姨娘的案桌上发现的。上面记录的,全是对咳喘病人有益的事项,有饮食调理,有各种单方,忌什么,宜什么,都详详细细地记录着,密密麻麻的都写满了,字字句句都透着用心和虔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生出害人之心?   “这贱婢心思恶毒,事到如今还敢诬陷秦姨娘,来人,掌嘴,打到她招认出主谋为止!”徐氏抬高声音发了话。   云大娘听得一挥手,当即就有婆子上了前,扬起巴掌就朝杨翠兰的脸上招呼了上去。   “嗷呦,疼死了我了!”杨翠兰痛叫了一声,可嘴巴上立刻又挨了另一巴掌。   那婆子左右开工,一连打了杨翠兰十来个巴掌,杨翠兰嘴角都出了血,可还是强忍着死不开口,只哇哇惨叫着。   “好个嘴硬的贱婢,再打狠些!”徐氏见状越发气恼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声音传了进来。   “娘,您息怒,这狗奴才已经招认了!”   是崔焕的声音!乔晓棠听得一阵惊喜,忙朝门口看去,就看见崔焕正踏着大步进来,他身后跟着金镗和连弩,两人拖着一个身着褐衣中年男子,那男子鼻青脸肿,浑身瘫软着被拖了进来。   杨翠兰见了拿男子,顿时脸上呈现灰败之色,浑身都发起了抖,再没了刚才的嘴硬模样。   “你这烂心黑肺的死婆娘,你害死老子了,叫你别贪那几个钱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事情都抖搂了,二夫人呢,怎么不再她来救你啊!”那男子看着被捆绑的杨翠兰,立即破口大骂了起来。   二夫人?这事和二夫人郑氏有关?院内众人听得这话,一时都惊愕得呆住了。 第6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0她说你就是我们家……   “焕哥儿,你怎么来了?这人又是谁?”徐氏最先反应了过来,指着被金铛和连弩拖进来的男人问道。   崔焕三两步就跨了过来,站到徐氏身侧,抬手指了下地上的男人道:“娘,这人名唤吴全儿,在外院门房里当差,杨翠兰是她的婆娘。刚才晓棠让流苏递话给我,说是已揪出了杨翠兰,只是攀咬上了秦姨娘,让我赶紧找这婆娘的家里人,想法撬开他们的嘴……”   崔焕说到这里,转脸朝身侧的乔晓棠看了一眼,眸光中闪过一丝温软,然后紧接着又道:“我叫人把吴全儿抓了过来,结实揍了一顿,这厮捱不住打,就承认他婆娘收了二婶院里柳婆子的钱,替她做事来着……”   听得崔焕说得这话,那吴全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二公子诓骗了他,自家婆娘根本没招出二房来,一时间又是后悔又是气恼。   “你个扫帚星,叫你不要贪那黑心钱,非要拿,还说要攒起来多买两处房产,这下好了,脑袋都要掉了,要那些钱有什么用?”吴全儿一边骂着,一边抬腿过去,想要踢自家婆娘一脚。   “你这黑了心的死鬼,花那些钱的时候你倒开心得很,出了事倒全怪我了……”杨翠兰也撒泼骂了起来。   见得这一对夫妻嘴脸丑陋的模样,徐氏忍不住皱了眉头脸上露出一阵嫌恶,崔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挥,连弩便一脚揣倒了吴全儿,揪着杨翠兰的婆子已是脱了脚上的鞋子,一把塞进了杨翠兰的嘴里,叫她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焕哥儿,你将人都送去侯爷那里,再请人去请了老祖宗和你二叔过去,任凭你父亲处置这件事,”徐氏长叹一声,显然是因为气恼过度,一时生了些心灰意冷来。   崔焕听得点点头,又转过头对着乔晓棠道:“晓棠,你在这里陪着娘,我先过去了……”   “嗯,去吧,娘这里有我,你放心。”乔晓棠朝崔焕点头道。   片刻后,崔焕命人押着吴全儿夫妇出了院门,徐氏看着门口方向长叹了一声,而后慢慢站起了身。   “娘,先回屋歇着吧。”乔晓棠走至她身侧轻声道。   徐氏点了点头,看向乔晓棠的眼神,感激里又有一丝歉然之色。   “晓棠,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的折磨……只是,你和焕哥儿才刚新婚,本该是厮守闺房的闲暇时候,倒叫你为了我的事,这样费心费力……”徐氏轻缓着声音道。   “娘,没事的,以后都好了。”乔晓棠轻轻笑了起来。   “是啊,娘,您得开心一些,二嫂帮您揪出了藏在身边的歹人,娘以后都会平安无恙,再不用受病痛之苦了。”崔绮也笑着劝慰道。   徐氏听得点点头,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媳,脸上也露了些笑意。   ……   乔晓棠陪着徐氏坐了好一会儿,徐氏慢慢恢复了平静,便劝着乔晓棠回熹园歇下。乔晓棠回去之事,心里却是一直有些不安,不知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侯爷和老祖宗会怎么处置。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崔焕才匆忙着脚步回了熹园,一进屋子就瘫坐在榻上,一副很是疲惫的模样。   “累了吧?”乔晓棠走到他身侧坐了下来。   崔焕点了点头,而后侧过身子,将头枕在了乔晓棠的腿上躺了下来。乔晓棠低头看看,见他面有倦色,一时生了些心疼,于是伸手在他鬓边轻轻安抚了起来。   “媳妇儿,真抱歉,你才进门两天,竟让你看到了这么些不堪的事情……”崔焕抬手攥了乔晓棠的手,说得一脸地过意不去。   “说这样见外的话做什么?如今我同你是一条船上的人,任是这家里再怎么样,横竖我都是躲不了也避不开,总归是要与你同舟共济的……”乔晓棠笑着打趣道。   听得这话,崔焕当即生了欢喜之息,他翻身坐了起来,抬手搂了乔晓棠入怀,将她仔细看看,面上笑得灿烂道:“不愧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回家的媳妇儿,这话说得就是暖心窝子……”   崔焕一边说着,一边又按捺不住心头的疼爱之意,低头过去含了她的粉唇轻轻吮了起来。   “你先别闹,你先告诉。事儿都怎么处置了?我一直心神不定呢……”乔晓棠抬手轻推了崔焕一把。   崔焕听得这话,只得松开了她,低叹一声开口了。   “二婶身边的柳婆子一个人领下了所有的罪责,说都是她自己的主意,为让二婶稳握管家之权,使了钱财串通吴翠兰往我娘的衣物上洒紫荆花粉,平日里一点一点地洒在隐蔽处,洒完抖落上面的浮粉,叫人根本发觉不了。等到我娘身子渐有好转,若是府中大事,娘有意向重掌中馈时,她就加大量,让娘咳喘加剧起不了身……”   崔焕说到这里,面上又生了愤怒,拳头都紧捏了起来,乔晓棠听得也皱了下眉头。   “这事儿,怎么着都不像是柳婆子一个的主意啊……”乔晓棠抬起头看着崔焕道。   “若不是郑氏指使,一个见什么见识的糟婆子,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手段。老祖宗,我爹还有二叔都是心知肚明的。我爹是个很少发脾气的人,可今日气得砸了一整套汝窑的茶具,二叔写好了休书跪在老祖宗跟前,说家里不能容这样的毒妇在。老祖宗伤心得直抹眼泪,唉……”   听得崔焕的叙述,乔晓棠也叹息了一声。郑氏加害侯爷夫人之事,算是得家丑一件了,若真是休了郑氏,此事必要传扬出去,到时受损的只会是整个崔府的声誉,想必这是崔老太君和安平侯爷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最终是老祖宗发了话,对外只说恶奴害主,将柳婆子及吴全儿夫妇施了家法,再送到官府去。至于郑氏,看在她崔家育有子女的份上,先留在府内,只是,从今往后,她再不能露面,更不可能插手府中的任何事务,只能在她自己的院中闭门思过……”   乔晓棠听得半晌没说话,心里也明白,为了崔家的颜面,老祖宗这也是无奈之举了。郑氏虽留在了府里,可如今崔二老爷对她已是生了厌弃嫌恶之心,以后只怕再不愿见她。郑氏虽有三个子女榜身,可崔绫即将出嫁,加上崔绫本就是个倨傲自私的性子,自是无暇顾及郑氏,崔绾年纪尚小且没主见,不可能成为郑氏的依靠,郑氏之子今年才八岁,崔二老爷肯定也不会让他再接近郑氏。郑氏这一辈子,也就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也罢,只希望经过了此事,以后家里就太平了……”乔晓棠轻叹一声道。   “嗯,一定会太平的。今日老祖宗都说了,多亏了乔丫头心细如发,才救得我娘出了苦海,也让我们崔家去了祸端。她说你就是我们家的贵人,是福星……”崔焕说到这里,看向乔晓棠的眸光越发的温软。 第6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1这位一身书卷气的……   得知自己得了崔老太太的认可,乔晓棠心里生了些欢喜,对着崔焕莞尔一笑道:“什么贵人,福星的,我可不敢当,只盼着这件事过后,娘的身体康复了,家里从此以后就安宁起来……”   “那是一定的。”崔焕听得点头,然后又伸手过来搂了她,口中软声道:“老祖宗今天还说了,要是早些抱上重孙就好了。”   抱重孙?这刚进门就催着要孩子了吗?乔晓棠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红了脸来。   “这话定是你自己胡诌的!”乔晓棠看一眼崔焕轻嗔了一声。   “哈哈哈……”见得乔晓棠说得这般含羞带填的模样,崔焕顿时乐了,白天里因着花粉一事生出的恼火与郁闷一下子也都消失殆尽了。一时愁云既消,两人越发觉得彼此更亲近了些,此后这一整夜的柔情蜜意自是不必细说了……   新婚过后,崔焕白仍去国子监上学,乔晓棠在家倒也没有闲着,徐氏身体渐渐康复,已是重掌了崔府中馈,乔晓棠便跟在徐氏身边协助着。徐氏性格本就温和,加上经过花粉一事,心里对乔晓棠存了一份感激,因此便用一份真心待她。就连崔绮有时候都忍不住打趣说,自己母亲对嫂子比对她这个亲女儿还要好。   家宅安稳之余,崔焕在国子监也传出了好消息,国子监期末考校之中,崔焕果然得了甲等,一举升入了诚心堂,一时间成了国子监诸位博士的得意门生。乔三叔更是欣喜不已,确定消息之后,特地将崔焕夫妇二人叫回了乔家。然后又领着崔焕去会仙酒楼喝了一回酒。席上,乔三叔高兴得与崔焕推杯置盏,又喝得酩酊大醉了一场。   傍晚时分,崔炮与乔九思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乔三叔进了乔家的大门,乔晓棠随着乔三婶一道迎了出来,见着三叔又醉了酒,乔晓棠忍不住埋怨起崔焕来。   “夫君,你明知道三叔没酒量的,怎的还劝他喝这许多?”乔晓棠瞥一眼崔焕,口中轻着声音怪道。   “晓棠,这怪不得崔兄弟,是我爹心里高兴,一杯接着一杯喝,劝都劝不住呢……”乔九思忙替崔焕叫屈道。   乔晓棠听得这话,又看看三叔红光满面一脸喜悦的模样,一时间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侄女儿,你莫要怪侄女婿,是我自己高兴,才多喝了两杯……啊,我心里乐啊……我这好侄女婿生的一表人材,又聪明,又上进,这书念得也好,我高兴着,多喝两杯怎么了?”乔三叔转脸朝着乔晓棠,一边拍着崔焕的胳膊,口中含糊着,一直对崔焕赞不绝口。   一家人听了这话,一时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想想不过半年之前,乔三叔一提起崔焕,还是一副摇头叹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只是今非昔比,如今的崔焕,不仅是他引以为自傲的得意门生,还是称心如意的好侄女婿,这番变化实在是领人惊叹不已。   “老爷,快回屋歇下吧,没的叫侄女、侄女婿笑话你……”乔三婶有些哭笑不得地上了前,扶了乔三叔的胳膊劝道。   “嗯,我这头有些发晕,歇歇也好……”乔三叔答应了下来,一边往屋内走去,一边又不忘回头看着崔焕道:“侄女婿,你别急着回去啊,晚上让你三婶下厨烧两个好菜,我们爷俩再喝两杯……”   “三叔放心,我晚上一定再陪你喝。”崔焕忙欠身回道。   乔三叔听得这才放下心来,搭着乔三婶的胳膊,摇摇晃晃地往屋内去了。   见得三叔如今对崔焕这样满意,乔晓棠忍了笑,转过脸来看了崔焕一眼,就见崔焕也正朝她看来,他脸上分明露着一丝得意之色。   “瞧把你给嘚瑟的……”乔晓棠轻嗔了一声,说完又忍不住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   傍晚的时候,睡了一觉的乔三叔酒终于醒了,想起自己又一次贪杯,一时又后悔不迭。晚膳时,再不肯碰酒了,崔焕倒再不相劝,一家子吃着乔三婶亲手做的饭菜,倒也其乐融融。   晚膳过后,崔焕与乔晓棠起身告辞,乔三叔夫妇及乔九思一道将他们送到了门外,作别之后,乔晓棠坐上了马车,崔焕则骑着马跟在马车之旁。   行至半路之时,迎面遇上了几人几骑,见那些人马速有些快,崔焕不禁皱起了眉头,正待吩咐车夫慢下速度,避到一旁以免惊了车内的乔晓棠。可他一抬眼,看清来人是谁时,不由的开口喝骂了起来。   “赵祈,邱彦,王嘉之,这大晚上你们往哪里鬼混去?”   听得对面崔焕的声音,马上的赵祈等人好一阵意外,忙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哎呀,对面这位一身书卷气的清贵公子是谁啊?我怎么瞧着有点面熟啊?”赵祈坐在马上,双眼看着崔焕,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毫不遮掩,还故意将那“书卷气”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赵兄你还真是贵人多忘,这不是咱们从前的那位过命的好兄弟嘛?只是,如今人家迷途知返,娶了美娇娘又学业有成,已非当日吴下阿蒙了!”王嘉之面上笑嘻嘻的,说出的话却也隐着一丝幽怨。   “是啊是啊,这多时不见崔二公子,此时一见,我还真的有些自惭形秽了!”邱彦也叹息一声道。   听得这三人一唱一和,崔焕一时不由得有些气笑不得。自打重新入国子监读书之后,他成日忙于读书,再没空闲见这些昔日的好友,更没有时间与他们相约一道饮宴作乐或是外出游玩,想来的确已是冷落他们好几个月之久了,也怨不得他们此时对他这样冷嘲热讽。   “你们这阴阳怪气说什么鬼话呢?我这几个月不是忙吗?又是结婚又是考试的,实在抽不出空子来嘛?等哪天要是空了,肯定会找你们聚一聚的。你们何必摆出这般小心眼的模样来?”崔焕对着三人讪讪笑着,还特地解释了一番。   赵祈听得这话,口中先是冷哼一声,而后慢悠着声音道:“你若是还记得咱们兄弟们,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咱们踏着这月色,去到长乐坊里,叫上几壶好酒,乐它个一整宿,如何?”   赵祈这话一出来,王嘉之与邱颜二人都叫了声好,三人一道将有些期待的眼神看向了崔焕,那眼神还隐着些考验的意思。   “今晚?这,这……”崔焕看了眼身侧的马车,本能地就想要一口回绝了,可实在又不好开口,于是迟疑着,心里盘桓着待想出一个合适的借口来。   坐在马车内的乔晓棠,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得崔焕昔日好友一唱一和地声讨于他,她忍不住轻笑起来。想了想,还是伸手推开了车门,又掀了半边帘子来。   “夫君,难得偶遇诸位好友,要不你就和他们去一回好了……”乔晓棠脆软着声音对崔焕道。   乔晓棠的声音一出来,对面马上那三人顿时都面上一惊,适才他们一个个只顾着对崔焕发牢骚,一时没没想着关注这马车内坐的是什么人。这会儿都听了声音,一时都露了些惊慌。   他们一起朝马车方向看了过去,就见得一只素白的手掀了车帘,紧接着,一张柔皙娇美的脸蛋从车内露了出来,三人一见顿时愣了神来。   乔晓棠朝赵祈三人点点头致了礼,面上盈盈含笑,这般温柔可亲的模样让那三人一时又慌张了起来。   “原来弟妹也在啊,那……那我们,我们是和崔兄弟开个玩笑,开玩笑的啊……”赵祈最先反应了过来,忙对着乔晓棠一拱手,口中有些着急地道。   “是啊,弟妹,我们开玩笑的,我们哥几个是见今夜月色甚好,因此约了去郊外外清风楼赏月的,不是去长乐坊鬼混的……”王嘉之也忙得仔细解释了起来。   “见,见过嫂夫人,我,我们真的不是要去长乐坊的……”邱彦也支吾着声音道。   见得这三人着急忙慌拼命解释的模样,乔晓棠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第6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2有圣旨来了!……   “夫君,去清风楼赏月,听起来颇风雅的一件事,要不你也去吧……”乔晓棠看着崔焕,笑得眉眼弯弯。   听着乔晓棠这脆脆软软的声音,又看着她月光下越发显得温婉可人的脸,也不知怎么的,崔焕的心里居然生了些惧怯之意来。   “媳妇儿,那清风楼没甚意思,我还是陪你回家的好。”崔焕清缓着声音对这乔晓棠道,面上分明陪着一丝小心。   见得崔焕这般小心翼翼的和她说话,乔晓棠心中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忍着了,也没多问,只朝他点了点头。   “那个,我先回去了,改日空了再约你们。”崔焕转过脸,对着赵祈三人拱手道。   “对对对,天色不早呢,你还是陪弟妹早点回去吧。”那三人忙也还礼道。   见得平日时最是嘴损爱玩闹的三个人好友,自打乔晓棠露面之后,一个个都变得这般斯文有礼的模样,崔焕也感觉有些费解起来,朝三人瞥了一眼,然后挥手示意了下车夫。   ……   片刻后,马车开始行驶,乔晓棠也放下了车帘重新坐回了车了。   赵祈坐在马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崔焕一行人,轻轻叹息了一声,另外两人也跟着作出一副惆怅模样来。   “唉,昔日的崔二再也见不到了……”赵祈发出了幽幽的一声。   “是啊,如今他有娇妻作伴,又兼学业有成,都成世家子弟中的楷模了,可我等还一事无成,被人背后称作纨绔呢。”王嘉之也长叹一声。   听得这两位这般感慨,邱彦先是忍不住发笑,而后扬着声音道:“两位兄长不必如此感慨,我等若是能向崔兄学习一二,必定也能有一番成就。”   赵、王两人听得这话,忍不住都转过脸来白了邱彦一眼。   “向他学,怎么学?你能他一样,将从前的一应玩乐都废了,天天困在斗室之中,一心只读圣贤之书?”   “啊,这……”邱彦听得面露难色,而后使劲摇了摇头。   “像崔二学也不是不行,前提得是,我也遇上那般娇怯可爱的小美人,叫我心甘情愿的为了她,抛了从前的种种,一心只要读书上进……”王嘉之低缓着声音,面上也是一副颇为深沉的模样。   “你大爷的,王嘉之,你这话听得我浑起起鸡皮疙瘩!”赵祈冲着王嘉之骂了起来,邱彦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我这就去长乐坊里寻个小美人,叫她天天督促我读书!”王嘉之大喊了一声,说完自己也忍俊不禁大笑了起来。   三人相互看看,又一通大笑之后,这才扬起马鞭,冲着长乐坊方向飞奔而去。   ……   熹院正院卧房内,乔晓棠才洗漱好走了进去,就见得崔焕已是坐在了床榻上,他靠在床头,手上还拿着一卷书,正低眉凝神看得很是专注。   乔晓棠轻轻走了过去,伸手将他手中的书拿了下来。   “夜都深了,如此看书也不怕伤了眼睛?”乔晓棠轻着声音,面上有一丝心疼之息。   崔焕听得这话,面上立即留了欢喜,他伸过手一把揽了她上了榻,然后喜滋滋地道:“我不过是做做样子,好叫你见了夸夸我的……”   “厚脸皮……”乔晓棠笑着白了他一眼,又想起适才自三叔家回来的路上,见到赵祈三人的情形,她又开口问道:“对了,刚才你怎么不随他们一道去?”   崔焕听她这话问,赶紧正经了脸色,又忙朝乔晓棠看了一眼,见她巧笑嫣然的模样,他越发有些胆战心惊的感觉了。   “媳妇儿,我真是的很久都没和他们见面了,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会和他们一块胡闹的。”崔焕说得斩钉截铁,就差竖起两根指头对天发誓了。   见得崔焕这般紧张模样,乔晓棠一时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崔焕见她发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忙拽着她的胳膊问她何发笑。   “我的意思是,他们都是你昔日的好友,即使你现在要读书上进,可也不必这样避着他们,显得清高不合群,你与他们偶尔相约,聚上一回,说笑一番,打回猎,踢会蹴鞠,再品一点佳酿,既是没有冷落他们,也好去了你整日苦读的困乏,既放松又怡情,何乐而不为之?”乔晓棠眼看着崔焕,面上的神色既温柔又俏皮。   崔焕听得这些话,先是愣了一会儿神,待反应过来,看向乔晓棠的眸光里就有了惊喜之色。   “媳妇儿,你……你就不担心我,我和他们学坏了?”崔焕小心着声音,脸上分明有些试探的意味。   乔晓棠见了又笑,抬起一根葱白般的指头,在崔焕的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   “学坏?怎么个坏法?是去长乐坊里寻个美人作乐,然后彻夜不归,还是去驰骋堵坊,一掷千金?”乔晓棠一边说着,一边拿眼斜睨着崔焕,唇角还含着一丝笑意。   “媳妇儿,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样的事,我可是不敢做,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崔焕顿时急了。   乔晓棠听得忍不住转过身去偷偷笑了起来,看着她不时轻轻耸动的肩头,崔焕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故意板着脸吓唬她,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顿了半晌,才伸手过去,轻轻搂了她的腰身。   “媳妇儿,我明白你的好意,你是叫我要劳逸结合,不能当一个不知世事的书呆子。从前,我只怕我再与他们一道,会让你不高兴,因此才有意疏远了,如今既知了你的心意,我自不必刻意远着他们了……”崔焕将下巴搁在乔晓棠的肩头,口中低喃着声音道。   “怕我不高兴?这话说的,好似我是只河东狮似的?”乔晓棠转过脸来,看着崔焕有些没好气地问。   “你倒不是什么河东狮,你是……是……”崔焕说到这里停了口,只拿一双眼睛注视着她。   “那我是什么?嗯?”乔晓棠追问道,她嗓音低软,尾音翘起,隐着一线娇憨。   听得她这样的声音,又见她微眯着眼睛,一副娇美慵懒的模样,他顿时就觉得心里漏跳了两拍。   “你是一只猫儿,只要低唤一声,或是挠一下,就能要我的命……”崔焕低哑着嗓音,看向乔晓棠的眸光也渐渐变了。   看着崔焕眼内毫不掩饰的情动之息,乔晓棠顿时慌了,忙推他一把,扯了被子捂了自己又躲到床榻内侧去了。崔焕低笑几声,一把掀了被子也钻了进去。   此后,自又是一整夜的旖旎风光……   ……   转眼又过去了大半年,将近年关时分,崔府上下也渐渐忙碌了起来。   这一日是腊八节,上房之内,乔晓棠坐在徐氏的身侧,手里查阅着本账册,徐氏正与几个管家媳妇说着话。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个小丫鬟跑得气喘吁吁地进了门。   “你这丫头,什么事情跑得这般急?”徐氏抬头看了一眼那小丫鬟,口中嗔怪着问道。   “夫人,二少夫人,圣旨……有圣旨来了!侯爷和二老爷都去大门外迎旨去了!”   圣旨?听得小丫鬟的话,徐氏与乔晓棠都面露吃惊之色,自安平侯爷退隐之后,向来只有在年节之时,宫中会派太监送来些赏赐,可像这样正儿八经地颁圣旨到崔家,这可是头一回的事,这圣旨不知是为了何事,是福还是祸?   “晓棠,你随我一道去看看。”徐氏看了乔晓棠一眼道,神色还算平静。   乔晓棠点点头,而后跟在了徐氏身后,在一众管家媳妇的簇拥下,快着脚步往前院方向去了。 第6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3好你个乳臭未干的……   婆媳二人出门后不久,就见得崔焕身边的小厮银锤飞奔着脚步迎了过来。   “银锤,什么事?”徐氏看着银锤忙问道。   “夫人,二少夫人,喜事,是喜事!二子公怕你们担心,因此叫我先进来说一声,二公子被选上太子侍读了!侯爷、二老子还有二公子都在厅堂内,已接了旨意,正在招待宫里来的使者。”银锤欢喜着声音,说得一脸的欢喜之色。   崔焕要去做太子侍读了?乔晓棠与徐氏二人对视一眼,愣了一会儿之后反应过来,面上都露了惊喜来。   “晓棠,这可真是件大喜事,你知道吗?焕哥儿的曾祖父,当年可就是做过太子侍读的,后来太子登基就是高宗皇帝,对焕哥儿的曾祖父是信任有加,不仅委以重任,还立了其妹妹为后,也就是我们崔家的老姑奶奶,仁孝圣皇太后啊!”徐氏转过脸来,看着乔晓棠欢喜着声音道。   乔晓棠听得到这话,心头也是一阵阵喜悦,不过欢喜之余,她心里不由得也生了一丝纳闷。本朝太子侍读一向是在世家子弟中选出,所选之人,除了家世尊贵,还得是品行端正,才学优异的佼佼者。   要说品行,虽说崔焕如今都改了,可他从前可是中都城中大名鼎鼎的纨绔。再说才学,他虽是考进了国子监的诚心堂,可国子监内品学兼优的世家子弟有的是,崔焕算不得其中的佼佼者,怎么单单就选中了他?   不过此时已容不得她多想,片刻之后,前院又传来消息,说是宫中使者已是走了。婆媳二人忙又赶往前院,半路上见得安平侯爷,崔二老爷及崔焕正走进来。于是众人一道前往怡福堂,向崔老太太报喜去了。   崔老太太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自是大喜过望,忙又吩咐了徐氏叫人去准备供品,她要领着崔家大小去祠堂上供,以拜谢祖宗荫泽庇护之恩。   此后这一日,崔家上下先是进祠堂拜祖宗,而后又有住在亲处的亲戚听闻消息之后,纷纷都前来恭贺,崔家人便又忙着迎来送往,直忙到黄昏之时才算是闲了下来。   晚膳过后,崔焕与乔晓棠一起回了熹园,两人进了卧房,才有了机会单独说话。朱樱端了一只小茶盘进来,乔晓棠起身,将上面放的茶盏接了过来。   “侍读大人,请用茶……”乔晓棠一边将茶盏递到崔焕跟前,一边福身行礼道,喊完自己也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得这声“侍读大人”,崔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抬头拿下她手中的茶盏放至一旁案上,然后又一把将她拉起来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朱樱见状,慌忙一礼后退了出去。   “还侍读大人,区区七品芝麻官儿,也值得你这般恭维,嗯?”崔焕拖长了声音笑道。   “听你这意思,还瞧不上这七品的侍读了?你这心啊,还不小呢!”乔晓棠听得顿时乐了。   崔焕听得也笑,伸手握了乔晓棠的手,面上笑嘻嘻地道:“你放心好了,当年曾祖父也是自太子侍读开始,一直做到了左丞相之位,我再不济,以后做个詹事总还是有希望的吧。”   “你呀,想得还挺美!你还是先想想眼前,如何做好这个芝麻官吧!”乔晓棠瞥他一眼道。   听得这话,崔焕脸上的嬉笑之色渐渐收敛了,眉头也微皱了下。   “怎么了?这差事不好当吗?”见了崔焕的神色,乔晓棠也生了些担心之意。   “你知道这次为何单单选了我做太子侍读吗?”崔焕抬头问乔晓棠道。   乔晓棠听得忙摇头,一双眼睛很是好奇着看向了崔焕。在国子监就读的世家子弟众多,其中不乏出众者,为何偏偏选中了崔焕?这也正是她心中疑惑的问题。   “当今太子,不喜读书……”崔焕轻缓着声音,却是说出一句惊人之语。   太子不喜读书?乔晓棠听得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不成是太子生性顽劣,与从前的崔焕一般无二,一味胡闹厌恶读书?这圣上也听闻了崔焕浪子回头之事,因此才让他进宫做太子侍读,实指望太子以后能向崔焕一样,抛却从前种种惰习,从此后能用功读书,从而修习帝王之道?   “是,是圣上听说了你的事?”乔晓棠轻声问道。   “嗯,太子太傅姚大人与国子监祭酒大人是好友,姚大人听祭酒大人说到我的事,便向圣上举荐了我。”崔焕点点头道。   听得这话,乔晓棠心中越发有些忐忑起来,怪不得崔焕神情这般凝重,这差事还真是不好当。身为侍读,自是要引导规劝太子用心读书,可如今太子既是个不喜读书的,定是连太傅的都拿他没办法,哪里又会听得进一个小小侍读的话?   “太子今年多大了?他……他为何不喜读书?”乔晓棠轻蹙着眉头又问道。   “太子今年十五岁,听说他天资聪颖,小的时候也很爱读书,屡得圣上的夸奖,只是后来太子生母贞懿皇后与圣上之间生了嫌隙,贞懿皇后郁郁寡欢,五年前一病不起薨了,时年太子才十岁,从此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一心只想着玩乐,再不思读书,圣上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可太子仍是我行我素,圣上如今是束手无策,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崔焕说完叹了一口气,乔晓棠听得也轻轻叹息一声,太子如此举动,怕是将生母早逝的原因归在了皇帝的头上,因此心结郁积,生出了叛逆之举。如此看来,崔焕这个太子侍读还真的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这却难了,一味说教定是太子所厌恶的,若是事事顺着他,就又失了侍读的职责……”乔晓棠一脸思忖之色,口中小声嘀咕着道。   想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眼内一亮,对着崔焕就道:“对了,你不是会玩吗?耍枪舞剑,斗鸡走马,放鹰打猎的你都玩得溜,要不然你就带着太子玩,等到他与你玩得熟了,你再徐徐渐进,耐心规劝,他会不会听进去一些?”   崔焕听得这话就是一阵大笑,好不容易才忍了笑道:“嗯,你这主意好,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与太子就处成和赵祈、王嘉之他们那样的铁哥们了,以后我在东宫都可以横着走了,还有什么差事当不好的?”   “你这人,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倒不正经了……”乔晓棠伸手在崔焕的胸口上拍了下,面上也佯装着了恼。   崔焕见得一不小心就惹恼了她,忙收了笑意只搂着软语哄了一番,待乔晓棠重新露了笑意,这才又道:“做这个太子侍读虽然有些棘手,不过我心里有分寸,你就不要担心了,好吗?”   见得崔焕说这话时,神色平静,语气里隐着一丝笃定,乔晓棠稍稍安心了些,对着他莞尔一笑又点了点头。   ……   几天过后,崔焕正式离开了国子监,进入东宫任太子侍读。   这一日天才蒙蒙亮,崔焕早早起了身,骑马赶至东华门,又在内侍带领下走进了东宫的大门。   “公公,可是前往崇文殿见殿下?”崔焕问带路的内侍道。   “哦,这时辰还早着,殿下怎么会在崇文殿了?崔侍读,随洒家走就是,一会儿就到了……”那内侍笑呵呵地道。   还早吗?崔焕听得愣了下,此时旭日冉冉初升,俨然已是卯时了,这个时候太子不应该是在崇文殿晨读吗?哦,对了,太子是个不喜读书,这个时候怕是还没有自寝宫起身吧。   可过了好一会儿,崔焕才发现内侍带他去的不是太子寝宫,而是一处蹴鞠场。才走了进去,就听得一阵阵的吆喝之声,抬眼一看,就见得宽阔的草地上,数十个少年,一拨穿粉衣,另一拨穿绿衣,正在追逐一只蹴鞠球,其中一个着大红劲装的少年,跑得速度犹为快,他最先追到了蹴鞠,飞起一脚,那蹴鞠便高高飞了出去。   “殿下好脚法!”其余少年看向那红衣少年,皆都喝起了彩。   见得眼前情形,崔焕这才恍然大悟,场上那着红衣的定是太子,他这大早上的不去崇文殿读书,却来蹴鞠场领着一众人玩蹴鞠。这叫那一众早早等在崇文殿的太傅、博士们可不得气得胡子乱颤啊。崔焕想到这时,一时倒有些忍俊不禁了。   崔焕随着内侍走到了场边,那内侍的目光追逐着场中的太子的身影,嘴张了几次可还是没敢开口。   “崔侍读,要不,还是等一会儿吧?殿下正在兴头上,此时打断了他定是要发脾气的。”那内侍有些为难地道。   “无妨,等等就等等好了。”崔焕倒是不在意,他抱着双臂,看着场地中来往追逐的身影,不时摇摇头,又轻声叹气。   “崔侍读,何故叹气?”那内侍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们这蹴鞠踢得太烂了些……”崔焕指着场地中的众人笑道。   那内侍听得这话,一时面上慌了神,忙摆着双手道:“崔侍读可不敢这样说,这场中的二十几个人,可全都是殿下精挑细选出来的,殿下一向引以为傲,说要将他们训练成踢遍天下无敌手的蹴鞠王呢!”   听得这话,崔焕又是一阵摇头发笑,那内侍紧张得忙看看场地中央,生怕叫太子看见崔焕这一脸不屑的模样。   不想这时,场中的太子又是一个飞脚,那蹴鞠球腾空而起,就朝着场边的内侍飞了过来,眼看着就要要直直地砸向他的面门。   “啊……”那内侍惊呼一声,竟是忘记了要躲闪。   此时崔焕眼疾手快,上前两步,然后伸手一捞,一把抓住了蹴鞠球,堪堪离那内侍的鼻子只有一个指头的距离。   “好险啊,幸亏崔侍读反应快。”那内侍退后两步,看着崔焕说得一脸的庆幸之色。   见得自己的蹴鞠球被人拿在了手中,场中的太子立即面露不悦之色。   “喂,他是谁?”太子站在场地中央,伸手指着崔焕有些不耐烦地问那内侍道。   “回殿下的话,这位是新来的太子侍读。”内侍忙陪着小心恭身一礼道。   太子听得这话,眸光在崔焕的周身上下扫了一圈,眼神中的冷漠轻视之意毫不掩饰。   “呵,这又是从哪找的酸腐书生?生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太子冷哼了一声。   围在太子身边的少年们听得这话,一个个看着崔焕都很是轻蔑地笑了起来。   “你,放下我的球,然后哪凉快哪待着去,别站在这儿碍老子的眼!”太子手指着崔焕,口中大声斥道。   好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在你崔爷爷跟前这么嚣张!崔焕在心里将这小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是一丝声色未露,甚至还弯起了唇角,绽开了一丝笑意来。   崔焕也不说话,只将手中的蹴鞠球轻抛了起来,而起竖起一根食指,那蹴鞠便落在他的指头上,飞速旋转几圈过后,瞬间又落了下来。这时崔焕又抬腿轻轻一勾,那球立即就绕着他周身上下翻腾了起来,拐、蹑、搭、蹬……一系列动作做来,宛如行云流水,轻松自如又不失飒爽利索。   待这令人眼花撩乱的花式球法使完了之后,崔焕又起一脚,那蹴鞠球便飞了起来,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之后,就跟长着眼睛一样,稳稳地自场地中间的风流眼内穿了过去。   看着那穿眼而入的蹴鞠,偌大的蹴鞠场里雅雀无声,自崔焕刚才耍那些花样时,这些人包括那小太子全都哑了声,一个个将眼睛瞪得大大的,脑袋上下左右地晃着,直盯着崔焕那些又炫酷精彩的动作。   “我的妈呀,这么远都能穿眼而过,这是什么脚法?”半晌过后,有人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叹之声。   “是啊,是啊,简直是犹如神助!”有人低声附合了一声,说完又吐了下舌头,忙悄悄看了眼太子,生怕他生出不悦来。   太子一直没说话,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也是有点琢磨不透的模样。片刻之后,他缓慢着脚步,一步步地朝崔焕走了过来。   太子在崔焕跟前立住了,场地上的众人也都静默着不敢出声,站在崔焕身后的内侍更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先前太子有过好几个侍读,也都是品学兼优的世家子弟,可无一例外都是被太子百般刁难,然后找个借口撵走了。也不知道太子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来对待这位崔府的世子。   见得那小太子站在自己,半天也不说话,只眼着他看着,崔焕心里一时也没了底,只得朝他弯下腰来,正待和他见礼。   “你这蹴鞠是跟谁学的?教你的师傅是谁?”太子却是率先说话了。   拜师,这还需要拜师?崔焕听得愣了一下神,随即笑笑道:“回殿下,臣没有和谁学过,臣打小就和家里的一帮小子玩蹴鞠,算是无师自通。”   无师自通?太子听得面露吃惊之色,顿了片刻又问道:“打小就玩这个,你不用读书?”   崔焕听得这话,面上竟露了些尴尬之色,抬手挠了挠头,口中有些不自然地道:“殿下,说来惭愧,臣年幼之时,最擅长的事就是逃学,既是是逃了学,便有大把的时间玩了,不仅这蹴鞠,这斗鸡走马,放鹰打猎,只要是好玩的事,臣都会上一些……”   “逃学?你和我说说,你都是怎么逃学的?”太子听得顿时两眼发亮,看向崔焕的眼神竟是有了点亲切之意。 第6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4臣甘之如饴…………   “这个嘛?”崔焕听得挠了挠头,眼神朝跟在太子身后的一众侍丛看了下。   “你们都退下!”太子见状立即会意,抬手一挥,众人忙都退得远远的。   “好了,这会儿清静了,你快说吧!”太子坐到了场地边的长椅上,又翘起了二郎腿,微眯着眼睛看着崔焕问道。   看着太子这模样,崔焕弯起唇角轻笑了下,顿了片刻,才走近两步,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其实说起臣当年逃学,用的都是写不上道的小伎俩。一开始就装肚子疼,或是头疼,时间长了被识破了,就从那些夫子身上作文章,比如想些法子,让他们跑肚拉稀,一趟又一趟地去如厕,趁着这机会,我自是可以溜出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听得崔焕说完了,太子有些不满地瞥他一眼,口中嘟囔道:“装身体不适这招我也用过,这招有时真不好使,太医院那帮老头子和那些酸迂夫子一样的烦……”   “是,臣也觉得这招只能偶尔用用。”崔焕忙点头道。   “对了,你使什么法子能叫人坏了肚子?”太子想想又问道。   崔焕听得笑了笑,口中紧接着缓声道:“那些夫子多是些年老的,我就让小子们每日里悄悄出门,买些肥腻的吃食奉送上,美其名妙孝敬师长……”   “呵,你够损!”太子朝崔焕看了一眼,面上已是忍不住带了些笑意了。   “对了,若是遇上那些不贪口的,你这招岂不是失灵了?”太子顿了下又问道。   “不贪口的,多是些古板严肃又正派的,这样的,也好对付……”崔焕仍是笑笑道。   “怎么对付?”太子放下了二郎腿,将身子坐端正,看向崔焕的眼神都有些急切了。   “殿下,这个简单,只要在上课的时候睡觉打呼噜,写字的时候涂几个黑乎乎的墨团子,那些古板正派的夫子就会被我气得半死,吹胡子瞪眼,跳着脚骂我是纨绔,是朽木,第二天肯定会辞馆而去,说什么都不肯再教我了!”崔焕一拱手,语气平静,脸上的表情也格外平静。   太子听得愣了一会儿神,待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问道:“你这样,你爹不管你吗?”   “一开始管的,还打过板子,不过家里有祖母总护着,后来索性也就不管,随我破罐子破摔了。前几年我凭着祖荫进了国子监,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混……”崔焕回道。   太子听得这话又笑,笑了一阵过后,却是突然将眉头一扬,看向崔焕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   “哼,编这些瞎话逗我开心,心里还挺得意是吗?”太子冷哼一声道。   崔焕听得脸色微变,忙又拱手道:“臣不敢说假话哄骗殿下。”   “还敢狡辩?你是我父皇叫人找来的,父皇怎么可能会寻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来给我当侍读,你分明是在撒谎!”太子怒声道。   听得这话,崔焕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后才将自己先前顽劣,近年改过自新,重返国子监用心读书,又考进诚心堂,被国子监祭酒大人推荐给姚太傅,又由姚太傅举荐进东宫任侍读一事详细说了一遍。   “殿下,臣句句属实,殿下若是不信,可叫人出宫打听,只消提一声安平侯府崔焕,外面人大多人都是知晓的。”崔焕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道。   “安平侯府崔焕?这名字我好像听人提起过,你是不是还有个‘中都城小霸王’的名头?”太子神色转缓,看着崔焕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声。   崔焕点了点头,面上露了一线尴尬之色。太子自坐上站起了身,背着双手就往前走了去,崔焕不知他要往何处,只得紧跟在其身后。   “对了,你从前既是那般不上进,又为何突然转了性子,认真读起了书还叫人对你刮目相看了?”太子一边走着一边转头问崔焕道。   崔焕听得这话,面上顿时来了精神,一双眼睛内也有了神彩。   “回殿下,臣是为一个女子,下定决心洗心革面,发奋读书的。”崔焕欢快着声音道。   “你说什么?为一个女子?”太子听得这话立刻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崔焕的眼神很是不可异议的感觉。   崔焕重重点头,唇边溢着一丝笑意,口中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温软了下。   “殿下,臣心仪的女子,她的叔叔是国子监的博士,臣为娶她进门,便改了从前的种种惰习,从此发奋图强,真的过上了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日子……”   太子听了崔焕这些话,一时间又好笑了起来,他抬手指着崔焕,笑了一阵口中又骂道:“你这人,也忒没出息了!为了个女子,至于吗?”   “臣甘之如饴,殿下如今还小,自是不懂其中的滋味。”崔焕笑笑道。   太子听得这话顿时又有些不高兴起来,冷冷瞥了崔焕一眼,口中有些不屑地道:“男欢女爱而已,我怎么不懂?”   “不过,我父皇让姚太傅找你来,应是想让你现身说法,领着我走上读书正道的。只是他们不知道,你这发奋读书的动机竟是如此,不知道他们知晓后会作可想?也不知父皇恼怒之下,会不会治你的罪?”太子说到这里,看向崔焕又是一脸好笑的神情。   “臣的性命如今可就捏在殿下手中了,万望殿下替我保密。”崔焕忙恭身拱手,面上作一副紧张惶恐之状。   太子听得见状又哈哈笑了两声,转过身又迈步继续往前走去,崔焕忙也跟了上前。   “越想越觉得你也太没志向了,为个女子,至于要这样苦巴巴的对自己吗?我就绝不会做这样没骨气的事。”太子想想还是嘟囔了一声。   “是,臣的确是没什么大志向。不过,臣心中有些好奇,不知殿下的志向是什么?”崔焕缓着声音问道。   太子听得这话,立即又顿下脚步,转脸看着崔焕,却是不开口说话,面上的神情既张扬而又倨傲。   “其实臣也猜得出来,殿下的志向,不在宫闱之间,也不在儿女情长,而是日后能纵横天下,开疆拓土,做一个真正的王者。”崔焕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道。   太子听得这话愣了下神,片刻之后反应了过来,面上露了一丝笑意,看来崔焕的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你小子有几分机灵……”半晌后太子轻笑一声,紧接着又道:“走吧,我带你去我的宝库看一看。”   崔焕听得心里又冷哼了一声,心想这小太子口中所说的“宝库”,大抵是个兵器库,或是个训练场,就跟自己从前成天做的那些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梦一样,他这是想日后做一个征战四方所向披靡的英雄皇帝。   “殿下的志向的确不同凡响,不过,殿下可曾想过,若要梦想成真,可不得先稳坐了太子之位?”崔焕看着太子,缓慢着声音,状似无意说出来的,让人听着却是有些心惊胆战。   果然,太子听得这话,脸色立即变了,眉宇间迅速拢上了一层怒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人要谋害我不成?”太子指着崔焕厉声喝道。   “殿下,没有人想要谋害你。只是,臣在宫外常听闻,殿下如今不喜读书,也不愿听从太傅的教诲。长此以往,那些有远虑的朝臣必会因此忧心,若是有人心怀鬼胎借题发挥,殿下的太子之位也未必就是高枕无忧。”崔焕迎着太子的目光,面色严肃着,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听得崔焕这话,太子一时呆愣了。他的内心深处,如何不知自己的处境,如今皇帝膝下,除了他,还有成王与静王两位皇子。尤其成王,只比他小上半岁,天生聪颖又勤奋好学,为人又极谦和,不仅得皇帝欢心,朝中拥护者也众多。   从前,贞懿皇后在世时,也总是叮嘱他要克己勤勉,努力上进,方可做稳储君之位,他也是一日不敢懈怠的。只是后来,他认为是皇帝偏爱宠妃害得自己母后郁郁早逝,因此心里郁结,渐至消沉,就弄成如今这副局面。   “历朝废太子的下场如何,殿下想必也是知道的吧?”见得太子的神情,崔焕索性霍出去了,一咬牙,将心中盘旋许久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听得“废太子”三字之时,那小太子的脸色骤然变了,他竖了眉毛,涨红了脸,伸手指着崔焕的鼻子怒吼了起来。   “崔焕,你大胆!”   太子喝骂之时,指头明显有些发抖,“废太子”这三个字似是烧红的烙铁一般,直直地插入他的心脏之内,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殿下,臣只是直言相告,无意冒犯殿下,请殿下恕罪。”见得太子震怒,崔焕忙后退半步,躬身行礼请罪道。   “你,你……”太子指着崔焕还想骂上几句,可想想还是顿了口,只是跺了下脚,又收回了指向崔焕的手。   “呸,原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原来都是一样的嘴脸,都是变着法子叫我读书的。去去去,你滚吧,别再跟着老子了!”太子又恨恨喝骂了一番,而后一甩袖子,转过身迈着大步就往前走去了。   崔焕直起腰身,看向太子气冲冲而远的背影,面上有些无奈,轻叹一声,然后转过身,寻到刚才带他进来的内侍,请他将自己行往崇文殿方向去。   崇文殿内,姚太傅正站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不时抬头焦急地往远处看一眼。见得崔焕和那内侍远远走过来,他先是一阵惊喜,正打算迈下台阶迎接,不想再看一眼,发现来的是自国子监里寻来的侍读崔焕,根本不是太子,他不由得大为失望。   “晚辈崔焕见过太傅。”崔焕很快到了跟前,对着姚太傅拱手一礼道。   “崔侍读,你自哪里来?太子呢?”姚太傅一脸严肃地问崔焕道,前几日在国子监,他见过崔焕一面,当时对崔焕的印象甚是不错,不过今日见太子又逃学,他心情不佳,因此语气也冷了些。   “回太傅,晚辈自蹴鞠场来,刚陪着太子殿下略玩了一会儿蹴鞠。殿下……这会儿应是累了,所以先回,回去了……”崔焕只好硬着头皮据实回答。   姚太傅听得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着崔焕就骂道:“崔焕,如今正是上课的时间,你不规劝太子回来读书,竟还陪着他踢蹴鞠,你……你这个侍读是怎么当的?”   姚太傅已是等了太子快一个时辰了,这会儿又气又气,索性将一肚子恼气都发在了崔焕的身上。他略喘了口气,正待接着再骂上一通,不料这时,不远处走了几道人影,侍立在台阶上的小内侍已是眼尖看清了,忙喊了一声:“太傅您看,那不是太子殿下吗?”   姚太傅听得一顿,忙抬眼仔细看去,待看清真是太子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惊喜之色。   片刻之后,太子踏着大步就往这边来了。姚太傅忙上前迎了,又躬身行了礼,太子还了一礼,起身之时,看了崔焕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眼光,面上神色倒是平静得很。   “太傅,今日迟到了些,以后不会了。”太子缓着声音对着姚太傅道。   听得太子这话,姚太傅一时愣住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近些日子,太子三天里能有一天来上课,他就感激涕零了谢天谢地了。可太子刚刚说什么,他承认自己迟到了,还说以后都不会了。这话意思,是他以后每天按时来上课吗?   “殿下,这……”姚太傅不敢置信,想再确认一下,可又怕太子嫌他啰嗦,嗫嚅了一句还是没问出口。   “崔侍读,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随我进殿读书去?”太子没有理会姚太傅欲止又言的神情,只转头看了眼崔焕,声音虽是冷冷的,唇角却是弯了下。   “是,殿下。”崔焕答应一声,心头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奇怪了,这崔侍读一来,殿下竟是主动要读书了?”看着看着两人一道往殿内去的背影,姚太傅挠了挠头,面上更是困惑不解。   “不过,这是好事一桩,好事,天大的好事啊!”姚太傅想想又高兴了起来。 第65章 .[最新]大结局大结局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转眼就是五年之后。   这一日的崔府熹园,下人们清早就忙碌了起来,今日是他们二公子的生辰,二少夫人几天前就有交待,二公子近日为公务甚是操劳,这个生辰宴要办得用心些,要请了老祖宗和夫人全都来熹园热闹一回。下人们听了这话自是欢天喜地,个个都卯足了劲的下功夫花心思置办。   “二少夫人,这是厨房拟好的晚膳菜单,您看一看,可要改一改?”流苏走进了上房,朝坐在软榻上的乔晓棠递来一张单子。   乔晓棠接过单子,上下仔细看了一眼,唇角露了一丝满意之色,这单子上的菜色丰富,搭配适宜,又兼顾了各人的爱好,厨房里的人算是用心了。片刻后她将单子递给流苏,口中又吩咐道:“夫人的席上添一道鸡髓笋,给老祖宗再添一道三鲜木樨汤,其余的不动。”   流苏答应一声接过了单子,然后又递来另外一张道:“这是两位小主子今天午膳的菜单。”   乔晓棠又接了过来,又低看头了一会儿,而后指着单子对流苏道:“给珩儿添一道坛子肉,炖酥软些,给珞儿添一道炒青菜儿。”   流苏一边接过单子一边笑着应了下来,乔晓棠口中的珩儿及珞儿,是她与崔焕一双儿女,长子崔珩,今年五岁,性格沉稳,喜食素食。崔珞才三岁,是个小调皮鬼,平日里只吃荤食,不碰素菜,乔晓棠有意想纠正二人的饮食习惯,因此叫添了两道菜。   “二少夫人,这炒青菜儿可要您亲自盯着珞儿小姐吃,我们可不敢叫她吃。”流苏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身侧的朱樱及另外两个丫鬟也就捂嘴偷笑,要让珞儿小姐吃青菜,可是比登天还难。   “娘亲,珞儿不吃青菜,不吃青菜……”流苏的话音才落,就传来一道奶声奶声还带着点气恼的声音。   众人忙都循声看去,只见得内室门口的帘子下,站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娃娃,二、三岁模样,穿着一件粉衫子,赤着一双小脚,一双眼睛跟黑葡萄似的,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不时揉着眼睛,小嘴巴嘟着,一副才睡醒还带着点下床气的模样。   “珞儿,你醒啦?来,到娘亲这里来。”乔晓棠见了女儿,面上立即露了笑意,她张开双手对着崔珞温软着声音喊道。   崔珞听了这话,立即迈着小短腿奔了过来,待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便张了双手,径直朝乔晓棠怀里冲了过来。乔晓棠赶紧起身,走出去几步又弯腰将她搂住又抱了起来。   “小淘气,又将袜子脱了,脚不冷吗?”乔晓棠一边用手揉着崔珞的小脚掌,一边软声嗔怪道。   “不冷不冷,一点也不冷。”崔珞窝在乔晓棠怀里使劲摇着头,然后想起刚才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的话,面上露了些紧张,忙又软糯着声音道:“娘亲,我不吃青菜,珞儿又不是小兔子,为什么要吃青菜?”   乔晓棠听得有些气笑不得,一旁的流苏、朱樱等人也是忍不住发笑。见得自己娘亲没松口,崔珞越发急了,一双小手搂着乔晓棠的脖子,一副若是不答应她就不依的模样。   “不吃青菜啊,那娘亲就给珞儿换一道,换什么呢?换成一道清炒红嘴绿鹦哥怎么样?”乔晓棠看着崔珞,软着声音问崔珞道。   “红嘴绿鹦哥?好,听着就好吃,珞儿就吃红嘴绿鹦哥,红嘴绿鹦哥!”崔珞一听就高兴了起来,自乔晓棠怀里滑了下来,然后光着脚在地毯上不停地蹦跳着,口里还不停地嚷着要吃“红嘴绿鹦哥”。   流苏憋着笑,提笔在菜单上添了“清炒菠菜”四个字,屋内的一众丫鬟也是忍不住的想笑。都在心里想着,等到午膳的时候,珞儿小姐若是见了那一盘子绿油油的“红嘴绿鹦哥”,也不知会作什么表情。   “妹妹,你好吵啊!”随着一道童音,内室的帘子被人掀开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了出来。这男孩儿生得隽秀白净,眉眼与乔晓棠有几分神似。   “瞧你,将哥哥都吵醒了!”乔晓棠嗔了一声崔珞,又朝儿子笑着招了招手。   崔珩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到跟前时,还朝乔晓棠认真地行了一个礼,请了声早安。   “珩儿,快起来!”乔晓棠一脸疼爱之色,伸手搂住了儿子,又将还在蹦跳着的崔珞给拽住了。   “走吧,娘亲先带你们洗漱去。今日是你们爹爹的生辰,娘亲会很忙,没空陪你们了,你们可得好好地跟着嬷嬷,知道吗?”乔晓棠牵了一双儿女的手,一边往内室走去,一边轻柔着声音吩咐着,两个小人儿立即都乖巧地点着头。   ……   等到傍晚时分,熹园已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之状。徐氏及崔家老太太早早的被请了来,秦姨娘及崔炼夫妇,还有已经出嫁的崔绮也带着孩子过来了。如今是八月,天气凉爽,乔晓棠将宴席设在了后园内,又叫人在水榭上搭了戏台。一大家子人坐在水边的澹香斋,一边饮宴一边隔水听戏,园中的木樨花又开了,阵阵淡淡香气萦绕而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难得乔丫头心思灵巧,坐在这里,戏好听,花又香,人都觉得特别的清爽舒坦……”崔老太太坐在上首,看着坐在她身侧的乔晓棠,口中由衷夸道。   徐氏听得点头,看向乔晓棠的眸光中皆是喜悦之色。徐氏几年前就将府中中馈之事全都交给了乔晓棠。这几年乔晓棠将府内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上尽心妥帖,对下宽柔并济,长辈们过得舒心,下人们也都交口称赞。   “二嫂,我二哥呢,怎么还不见人,我们这些祝寿的都来了,这寿星倒是迟迟不见人怎么回事?”坐在崔老太太另一侧的崔绮探着身子问乔晓棠道。   “早就打发了小子去催了,带了话回来,说今日是桩顶要紧的公务要处理,要晚一点才能回来,又特地说了,让老祖宗和夫人恕他的罪呢……”乔晓棠脆软着声音回道。   “这何罪之有啊?焕哥儿如今是官家的人,成日公务缠身辛苦得很,我们心疼都来不及,哪能还会怪罪于他?”崔老太太听得笑了起来,众人也都笑着点头。   几年前,皇帝因身体欠佳退位做了太上皇,太子登基为新帝,之前身为太子侍读的崔焕便平步青云,如今已做到了尚书左丞,崔家一门更是恢复了昔日鼎盛之势。   众人边听戏边等,约莫等了快一个时辰,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了,可崔焕还是没有回来,乔晓棠心里实在是有些着急,正打算让个小丫鬟去前院看一看,这时,就见得银锤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老祖宗,夫人,二少夫人,二公子让小的带话回来,二公子说今天太忙了,实在是抽不开身来,夜里都不一定回得来,让府里只管开席,不用等他了。回头他一定亲自向老祖宗和夫人赔罪。”银锤走到案前躬身一礼道。   众人听得这话,一时都愣了下,待反应过来,面上都有些失落,本是生辰宴,这寿星不能入宴,倒叫他们这些人哪里畅快得起来?   “这焕哥儿,也真是的,怎么就不用等他呢?乔丫头费心费力地准备这么些,岂不是可惜了?”崔老祖宗一听崔焕竟是不回来了,一时也叹了一口气。   众人听得这话,一起将目光都投向了乔晓棠,心里都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因此生了气恼。乔晓棠被大家伙看得有些窘迫,于是伸手摇了下崔老太太的胳膊,口中嗔道:“老祖宗,他不回来,难不成我们就不能自己个儿乐吗?还是说,老祖宗您只疼焕哥儿,嫌弃孙媳妇伺候得不称心吗?”   “这是哪里话?我这孙媳妇对我可比孙子还贴心……”崔老太太听得乐了起来。   “老祖宗,开席吧,咱们娘几个在家里乐一乐,就当是给他祝寿了。”徐氏也笑着道。   “好好好……寿星不在家,我们照样也乐得起来!”崔老太太听得点头,又拍了拍乔晓棠的手面上笑呵呵地道。   乔晓棠脆着声音答应了一声,忙又起了身,吩咐管家媳妇开始上菜。此后,一大家子一边吃喝听戏,一边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直到亥时过后才散了席,各自回屋睡了了。   回去正房过后,乔晓棠又将一双儿女哄得睡了,待自己洗漱好时,已近半夜时分了。她坐在了榻上,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只得起身下得榻,坐到了外面的小花厅内。崔焕近日是忙的很,不过彻夜不归的事情还从来没有过,她心里有些担心。   “二少夫人,夜深了,小心着凉。”云大娘走了过来,点了一盏灯放在案边,又取了一件外衫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我在这里坐一会再睡,你先回去歇着吧。”乔晓棠轻着声音道。朱樱和流苏都已嫁了人,白天仍在乔晓棠身边当差,晚上都回去各自小家,因此这熹园夜里都是云大娘领着一众小丫鬟在照应着。   云大娘点点头,轻着脚步往外去了,才刚出了院门,迎面又看见一人正走进来,流苏抬眼一看,面上顿时一阵惊喜。   “二公子,您可算回来了!”云大娘喜得一礼道。   “云大娘,二少夫人她,她睡了没?”崔焕朝门内看了一眼,口中压低了声音问道。   云大娘先是摇摇头,而后又轻声回道:“二少夫人忙了一天,这会儿应是担心二公子,还在花厅里坐着呢。”   崔焕听得这话,面上立即露了丝紧张来,大着步子就往阮内去了,只恨不得一步就到她的身边去。   待入了院子,又步上台阶之时,崔焕却是慢下了脚步,他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就见得小花厅内的案桌旁,坐着一道身影,披着件藕色的衫子正背对着他,肩头瘦削,聘聘袅袅的弱不胜衣的模样,昏黄晕暖的灯光映照之下,越发显得她身形芊弱,自有一股娇怯风流之状。   崔焕见了眼前情形,顿时只觉得心头轻悸,怜惜之意油然而生,他顿了下脚步,靠在了门框处,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一抹笑意来。   这一瞬间,一整天公务累积的的负荷与彼累全都被卸了下来。此时,他不再是那个年轻有为锋芒必露的朝中新贵,也不是那个被新帝所信任与倚仗的尚书左丞,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无论多晚回来,总有一人在灯下默默地等着他。此刻,他的内心充盈的,只有满满的欢喜与温暖。   乔晓棠独自在灯下坐了一会儿,听得外面还是没有动静,她越发有些焦急,于是站起身来,想出花厅去院子里看一看。崔焕见她起身,担心自己站在门口吓着她,忙软着声音开口道:“媳妇儿,我回来了。”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乔晓棠顿时就是一阵惊喜,她转过身来,看着门口站着那道着公服的颀长身影,瞬间就觉得一颗悬着心落到了实处,随即又涌上了一丝淡淡的欣喜,看着月光下那人温软的眉眼,那欣喜的感觉也就越来越浓了。   “哼,好一个日理万机的左丞大人,你还知道回家来?还没忘了家里有我们娘仨么?”乔晓棠按捺着心里的喜悦,面上却是佯装着气恼,口中嗔怪着道。   听得这声脆软软的埋怨,崔焕只觉心头一阵发软,他快着脚步,几大步就走到了她的跟前。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他伸手搂了她入怀,低哑着嗓音附在她耳畔不停地道着歉。   “真的不敢了?”乔晓棠抬起头,注视着崔焕一本正经地问。   崔焕赶紧重重点头,乔晓棠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夫君,生辰快乐……”她靠在他胸前,软着嗓音轻轻道。   听得这话,崔焕只觉心头又是一阵酥软,他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下,然后附在她耳畔轻轻叹道:“晓棠,我是真心服了老祖宗,当年给我设计了一出美人计,叫我这一栽倒就是一辈子不得翻身,还要乐在其中不能自拔。”   崔焕说完之后,也不待乔晓棠作出反应,一把抱起了她就往屋内走去……   此刻夜静人深,月光似水轻轻洒了一地,万物轻盈,一切如梦如幻。明天,一定又是明朗净爽的一天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