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章》   作者:姚颖怡   文案:   华大小姐很烦恼,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英明神武的她被一个傻子赖上了!   这一切还要从一块石头说起……   作者自定义标签:爽文 轻松 第一章 谁说姑娘落水了   无数条柳丝垂落在水面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由淡到浓的绿意,如雾如烟,蒸腾在碧波潋滟之上。   阳光透不进的柳荫里,一道湖蓝色的身影三两下便爬上了岸。   她转身看看映着一片绿意的河面,把湿漉漉的双手在同样湿漉漉的裙子上蹭了蹭,忽然,她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隐藏在树影间却亮若晨星的眼睛。   她的脚尖触到硬物,低头看去,是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躲在树影里的人在这时忽然开口说话:“你杀人了,我看到你杀人了。”   她二话不说,捡起石头朝着那人的脑袋拍了下去。   那人一声没吭就倒在地上,一身粗布裋褐,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   她俯下身去探探鼻息,晕了而已。   “咦,长得还怪好看的。”她小声嘀咕着。   远处有呼喊声传来,她不敢再做停留,提起裙子,飞奔着跑了   甘石桥不是一座桥,而是一个地方。座落在京城的东南方向,前临玉带河,背靠小甘山,一年四季皆有景致。从这里出来,行上一炷香的功夫,便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两大书院,还有人墨客聚集的梨香居和洗笔巷,看似偏居一隅,但是处处透着雅致。   京城里数得上的人家,很多都在这一带置办了别院。昭阳长公主的别院有一个非常直白的名字昭阳小筑,位置不是最好,可也不差。   暮春时节,天空蓝得透明,宛若一块无瑕的蓝宝石。   昭阳小筑大门敞开,十几个侍卫家丁急匆匆跑了出来,没想到刚刚迈出门槛,就愣住了,他们看到了迎面跑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二三岁,五官生得极好,只是还没长开,就像她头发上沾着的那几根不知是水草还是青草一样,处处透着青涩。红珊瑚的耳坠子少了一只,脚上的绣鞋索性一只也没有,一双白绫袜子上满是泥泞,身上那袭湖水蓝的衣裙倒还齐整,只是水淋淋的,裙摆上还沾了一大片青苔。   “姑娘?”   为首的史乙又惊又喜,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太好了,姑娘没死,他的两个弟弟,这会儿还在玉带河里捞人呢,万一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史丙和史丁就要改姓了,不姓史,改姓尸,尸体的尸。   兴许是跑得急了,小姑娘喘着粗气:“别挡着门,快让我先进去。”   一群人连忙让出路来,小姑娘一脚踏进门槛,却又转过头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史乙脸上,她说道:“你们都看到了,我在别院里,哪儿都没去。”   没等史乙和众人反应过来,小姑娘已经一溜烟儿地跑进去了。   史乙连忙拉过一名小厮,吩咐道:“快去告诉老三和老四,就说不用找了,姑娘就在别院里,哪儿都没去,平平安安”   这个小姑娘便是昭阳长公主的独生爱女华静瑶。   史家四兄弟自幼就在长公主府,他们几乎是看着华静瑶长大的,可是史乙不知道为何,觉得今天的姑娘好像与往日不同。   华静瑶清贵端方,仪态举止更是无可挑剔,像今天这副样子,自从华静瑶五岁以后就没有过。   进了院子,华静瑶的脚步慢了下来,她左右张望,一时记不起往后院的路怎么走。   早有人飞奔着进去报信,眨眼之间,七八个丫鬟婆子小跑着迎了出来。   “哎哟,我的好姑娘啊,您可算回来了,吓死奴婢们了。”   一碗热姜汤下肚,华静瑶的三魂七魄总算是回来了,两个粗使婆子把浴桶抬进来,又有两个丫鬟洒了花瓣,放了皂豆,准备服侍华静瑶沐浴。   华静瑶冲她们挥挥手:“你们到外面去吧,我自己洗。”   两个丫鬟满脸诧异,可还是掩上门退了出去。   华静瑶坐在浴桶里,呆坐片刻,伸手拿过放在旁边的耙镜,镜子里映出一张稚嫩的脸。   姐姐的脸。   华静瑶放下耙镜,缓缓闭上了眼睛。   “捞起来了!”   “快来人啊!”   落水的人格外沉重,两名亲随使出吃奶的劲,连拖带拽把一个湿淋淋的人抬到岸上。   远处,昭阳小筑的小厮飞奔而来,找到了史丙和史丁。   “两位史爷,乙爷让我来说一声,姑娘在别院里,没受伤也没吓着,平平安安!”   史丙和史丁长长地松了口气,史丁拔着脖子看向前面,一名亲随还在大呼小叫,另一个趴下,嘴对嘴正在渡气。   “三哥,他们像是冲着咱们喊的,咱们过去看看吧,毕竟那是皇子啊。”   是啊,谁能想到堂堂二皇子出门只带着两名亲随呢,瞧瞧,这就人手不够了吧,若是二皇子死了,连个能回王府报信的都没有。   确认自家姑娘没事,史丙和史丁的心便放下了一大半,两人走过去,只见二皇子赵谦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   “二殿下是为了救华大小姐才落水的。”一名亲随哭着说道。   史丙的眼角抽了抽,板着脸说道:“这不关我们姑娘的事,我们姑娘又没落水,这会儿好端端地别院里赏花荡秋千呢。”   “啥?”亲随一脸愕然。   他是听错了吗?肯定没有。   那他是看错了吗?不可能啊,他们和二皇子藏在对岸,三个人六只眼,眼睁睁看到华大小姐掉进河里的,二皇子才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人的。   华大小姐今天是穿湖蓝色的衣裳,那个落水的人也穿着湖蓝色的衣裳。   不可能看错啊?   “你们怎么睁着眼说瞎话,明明是华大小姐落水在先,二皇子救人在后。”亲随反驳道。   史丙心里很不高兴,你们二皇子府是想要赖上我们长公主府了吗?他虽是个粗人,可也知道这女子落水被男子救上来的事,一旦板上钉钉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姑娘已经回到别院了,你们救的人呢?谁看到你们救人了?   史丙正要反唇相讥,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原本像是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赵谦竟然坐了起来。   那声惨叫就是赵谦发出来的。   史丙诧异地看向弯着腰还来不及收回胳膊的史丁,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史丁一脸得意:“看,我把二殿下拍活了,我救了二殿下!”   二皇子赵谦的确活过来了,吐出一滩水两条小鱼几只虾米后,他活过来了。   赵谦环顾四周,只看到自己的两名亲随,和长公主府的侍卫。   “表妹呢?”赵谦虚弱地问道,他身上很痛,他不得不重又躺下。   史丙咧咧嘴角,小四那一掌拍下去人是活了,就是不知道肋骨断没断。   他们老史家天生神力,可到了他们这一代,却只遗传给了小四史丁。史丁十岁时一拳打死一头牛,担心招惹祸端,史丁天生神力的事,就只有他们一家子自己知道。   “我们姑娘这会儿还在别院里,劳二殿下记挂了,小的们这就回去,见到姑娘,一定向她转告您的问候。”史丙施了礼,就要告辞。   “等等,你说你说你们姑娘在在别院里?”赵谦一边说话一边吸气,身上越来越疼,疼得他快要说不出话来。   “回二殿下的话,这两日长公主奉太后懿旨在广济寺为永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做法事,姑娘便来了别院,连大门儿都没出过。”史丙的声音更加恭敬,他没有说谎,姑娘真的没出过大门,她是从后门出来的。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呢?   赵谦强撑着想要坐起身来,可是这一次,他连抬起脖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脑袋晕沉沉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他跳进河里时,华静瑶的头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眼看就要淹死了,他游过去还没有抓住她的手臂,她忽然就沉了下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两只手忽然从水底伸出来,死死扼住他的脖子   难道那一切都是幻觉?华静瑶没有落水,是他遇到了水鬼?   赵谦努力抬起了脖子,看到他的脖子,史丁怔了怔,想说什么,却捂住了嘴巴。 第二章 杀人灭口让我来   华静瑶沐浴更衣,重新穿戴好的时候,太医已经在小花厅里候着了。   华静瑶步履轻快,一边往外走,一边对侍候她更衣的小丫鬟说道:“看看史丙和史丁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就把他们兄弟一起叫来,若是没有,让史乙过来。”   这个小丫鬟名叫小夏,是三等丫鬟,华静瑶对她印像不深,只是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另一个名叫小艾的丫鬟,虚扶着华静瑶往小花厅走去。   “来的是哪位太医?”华静瑶问道。   “回姑娘的话儿,说来也是巧,尤顺才原是要去太医院的,刚出门没走多远就在河边遇到两位江太医,这会儿请过来的是江学儒江老太医。”小艾说道。   江家世代在太医院任职,但凡在太医院的江家人,都被称做江太医。   华静瑶眉头微蹙,问道:“怎么这样巧,居然在路上遇到了?”   小艾笑着说道:“哪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是佛祖心疼姑娘,这就显灵了,让江老太医来给姑娘诊脉呢。对了,姑娘,紫苏姐姐也伤得不轻,尤总管也打发人去请大夫了。”   “紫苏?”华静瑶顿住脚步,她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是啊,紫苏姐姐”小艾四下看看,不远处的婆子见了,连忙避开,小艾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您从河边跌下去的时候,紫苏姐姐伸手想要拽住您,可是没有拽住,她却摔到石头上了。”   华静瑶点点头,原来如此啊。   转眼间,主仆二人便进了小花厅,江老太医已经等着了,他年过六旬,须发斑白,笑起来很和善。   诊过脉,华静瑶问道:“江老太医,我的脉像可还好?”   “姑娘脉像不浮不沉,从容和缓,平日里注意饮食即可,姑娘瘦了些。”江老太医笑着说道。   华静瑶起身谢过,忽然想起方才小艾说尤顺才是在河边遇到江老太医的,她心里生疑,说道:“烦劳江老太医跑了一趟,我让人送您回去,不知您是回太医院还是回府?”   江老太医忙道:“有劳姑娘,只是不用专程让人送我了,我还要去看看二殿下,唉。”   “二殿下?他病了?”华静瑶心里一沉。   “不瞒姑娘,老夫和侄儿江明焕今日是来给秦家的孟老太君诊脉的,回去的路上刚好遇到二皇子府的人,说是二皇子落水,人还在河岸上,老夫本欲和明焕一起过去,恰又遇到贵府的一位小哥,老夫便和明焕兵分两路,老夫来给姑娘诊脉,明焕则去看望二皇子,唉,二皇子既是落水,那就是大事,老夫不放心,还是要去看看。”江老太医说道。   送走江老太医,小夏便引着史家三兄弟进来了。   华静瑶挥挥手,小夏和小艾便退了出去。   屋里只留下华静瑶和史家兄弟。   史丙和史丁跪倒在地,史乙也陪着两个弟弟一起跪下。   “姑娘,今日之事,是我们兄弟失职,还请姑娘发落。”   看到面前齐刷刷跪倒的三个人,华静瑶的鼻头微酸,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她问道:“史甲呢?”   史乙忙道:“长公主在广济寺做法事,大哥也在广济寺,今日之事,小的和尤总管说了,未得姑娘许可,不敢惊动长公主,若是姑娘有事交待大哥,小的这就让人去广济寺送信,让大哥过来。”   “不用,我只是好久没见他了,随口问问”,华静瑶端起茶盏,让氲氤的水气掩去眼中的湿意,把茶盏放下时,她已恢复如常,“刚刚听江老太医说二皇子落水了,怎么回事?”   这件事史乙也不清楚,他看向两个弟弟,史丁一脸的兴奋,说道:“江老太医说得没错,二皇子真的落水了,三哥和我亲眼看到二皇子的那两个亲随把他从河里捞起来,还是我一掌拍下去,把他拍醒了。”   “他没死?还活着?”华静瑶只觉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好了,她竟然没把那恶贼掐死!   “是啊,不过应该也会躺上一阵子吧,老四那一掌拍下去,嘿嘿。”史丙不怀好意地干笑。   华静瑶的嘴角终于牵出一丝笑容,史丁天生神力,怎么就没把赵谦一掌拍死呢。   “对了,姑娘,二皇子不像全是被水淹了才那样的,他抬起脖子时,我看到他脖颈上有掐痕。”那痕迹当时还不显,这会儿怕是已经全都显现出来了,当着赵谦和那两个亲随,他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史丙察言观色,见华静瑶即使是笑着,可是眼睛里那股子失望却是藏也藏不住。   姑娘是怎么了?   好像是听到二皇子活过来时,姑娘才失望的。   姑娘不想让二皇子活着?   史丙想起刚刚在河边的事,连忙说道:“说来可笑,二皇子的亲随,就是那个叫喜闻的,信口雌黄,非要说二皇子是为了救姑娘才落水的,这不是笑话吗?我们兄弟给怼回去了。没有别的事,就是和姑娘说一声,万一那个喜闻再胡说八道,传到姑娘耳朵里,凭白惹姑娘生气。”   华静瑶在心里冷笑,当年赵谦可不就是这样奋不顾身地去救人了吗?救的是他自己吧,从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变成了长公主府的座上宾。   华静瑶嗯了一声,又问:“紫苏是怎么回事?我的头有点晕,今天出门后的事已经不记得了。”   史乙说道:“今天您想到河边散步,就带了紫苏从后门出去,老三和老四都在前院,得到消息后追了出去,您已经紫苏说起风的时候,把您的帕子吹到河里,您想去捞帕子,不小心滑到河里去的。”   前世姐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掉进河里,被赵谦救起来的吗?   华静瑶问道:“紫苏说我掉进河里的这件事,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史乙想了想,道:“尤总管和尤顺才知道,还有就是您身边的小艾,紫苏是老三让尤顺才送回来的,尤顺才叫了小艾去给紫苏拿了件干净衣裳,除了他们三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华静瑶略一思忖,便吩咐道:“史乙你去和尤总管和尤顺才说一声,这件事守口如瓶,你们三个也是,除非是我自己说出来,否则你们跟谁也不要再提,若是长公主问起,你们就说是我不让说的。”   史乙答应了,转身便出去找尤总管和尤顺才了。   华静瑶又对史丙和史丁道:“你们两个回到公主府,你们自己到帐上领罚,每人扣一个月的银子。”   两人大喜,连忙道谢。   华静瑶看着他们,问道:“平日里你们当中会留一个人在后宅的,为何今天全都去了前院?”   史丁道:“姑娘您忘了啊,圣上赏给您的那一套带机括的小罗汉,其中有一个不会动了,紫苏姑娘拿过来,说是您让小的修,小的力气大,粗手笨脚,担心一个不小心把小罗汉给捏扁了,就拿到前院找三哥,您一定是记错了,手巧会修这些东西的是三哥,不是我。”   华静瑶知道那一套带机括的小罗汉,姐姐出嫁之前,把那套小罗汉送给了她,后来跟随父亲发配到了广西,父亲病重,无奈之下,她把小罗汉当了一百两银子。   “我明天回公主府,紫苏既然受伤了,就留在这里吧,找间偏僻的屋子,史丁你去安排一下,除了一日两餐和汤药,不要让任何人进紫苏住的屋子,也不许她出去,对外就说她病了,是蛇缠疮,会过病气给别人。”   史丁连连点头。   华静瑶又看向史丙,道:“你去河边仔细找一下我落水的地方,看看是不是如紫苏所说的那样,然后你再去查查,紫苏家里有无异常,不要明着查,要暗地里打听。”   史丙和史丁得了吩咐,起身告辞,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华静瑶的声音:“史丙,你等一下。”   史丙留下来,看到史丁出去了,史丙才问道:“姑娘,可是还有吩咐?”   “你现在就到河对岸去看看,就是我落水的对岸,看看有人吗?若是有人,就”华静瑶有些迟疑,现在的史丙还只是一个小侍卫,没有后来的冷静从容,心狠手辣,如果她现在让史丙去杀人灭口,他会不会嘴上答应,转身就去告诉长公主呢?   毕竟,昭阳长公主才是他们的主人。   可是那个人不能活着,他说他看到她杀人了,现在想想,十有八、九是真的看到了。那时她的脑袋里还是晕沉沉的,看到赵谦,还以为赵谦亲自来追杀她,便扼住了赵谦的脖子!   见华静瑶说了一半又不说了,史丙试探地问道:“姑娘是要让小的把人带回来吗?”   算了,现在的史家兄弟还不能百分百听命于她,这杀人灭口的活儿,还是她自己做吧。   华静瑶道:“你先去找找吧,那人十五六岁,穿着粗布裋褐,长得很好看,对了,他的头被石头砸过,应该有伤。若是找到了,就带到带到府里吧,但是不要让别人看到,悄悄带进来。我在河边丢了东西,担心被他捡了,以后说不清楚,所以我想亲自审审他。”   这番谎话说得连华静瑶自己也不信,可是她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史丙没有再问,领了吩咐便退了出去。   看着重又关上的雕花木门,华静瑶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的这副身子是姐姐华静瑶的,而她是华静琳,她比姐姐小了八岁,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第三章 替我好好活下去   华静瑶尚未记事时,昭阳长公主便与驸马华毓昆和离了。   华毓昆是清远侯幼子,容颜昳丽,潇洒隽逸,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   父母和离之后,华静瑶虽是华家骨肉,但一直跟随母亲住在长公主府。   华毓昆与昭阳长公主和离后的第二年,便离开京城四处游历,几年后他回来时,带回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这便是华静琳。   华静瑶和华静琳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是姐妹之间关系很好,华静琳小时候被毒蜂蛰了,是华静瑶偷偷拿了太后赐的解毒丸,才救回她的性命,也是因为有了华静瑶的爱护,华静琳才能在狼窝一样的清远侯府平安长大。   华静瑶十一岁时,在玉带河不慎落水,二皇子赵谦恰好路过,奋不顾身跳进河里救了她。   当年赵谦因为救了落水的华静瑶,这才搭上了昭阳长公主,并且受到太后的嘉许。赵谦的生母地位低微,他自幼养在杨嫔宫里,杨嫔不得圣宠,赵谦虽然有个皇子的身份,可也就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已。   虽然赵谦和华静瑶是表兄妹,但华静瑶毕竟已经十一岁了,男女有别。这件事后,赵谦向皇帝求娶华静瑶,昭阳长公主以华静瑶年幼为由婉拒,但是从那以后,赵谦便正式走到了皇帝面前。他也经常到长公主府,看望姑母和表妹,他相貌英俊,武双全,人又谦和有礼,长公主府上上下下对这位二殿下称赞有加,就连昭阳长公主,也对他另眼相看。   两年后,赵谦再次求娶华静瑶,这一次昭阳长公主问过女儿的心意之后,便笑着答应了。   从此,赵谦再也不是那个如同透明人一样的二殿下,他是昭阳长公主的准女婿,昭阳长公主是太后的亲生骨肉,是皇帝最疼爱的妹妹,是京城里权势最大的女人。   前世的华静瑶十六岁时嫁入东宫,次年山陵崩,赵谦继位,华静瑶做了皇后,一年后,贵妃郑婉所生的皇长子夭折,乳娘承认是被华皇后收买,之后又在乳娘宫外的家里搜出一箱金银,朝华宫女官紫苏连同两名宫女,一起指证华皇后谋害皇嗣!   御史的折子一筐筐搬进勤政殿,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心如蛇蝎的华皇后赵谦下旨,华皇后从此长禁朝华宫。   华皇后囚禁后的第二年,昭阳长公主私藏钦犯,意图谋反,被囚禁于梧桐胡同的长公主府。   三个月后,昭阳长公主薨逝。   不久,清远侯府老夫人上书朝廷,大义灭亲,检举华毓昆与昭阳长公主同谋,此事并无实证,但华毓昆还是被判流放。   那年华静琳只有十二岁,她跟着父亲一起被清远侯府扫地出门,踏上流放之路。   昭阳长公主被囚禁在长公主府里,只留下几个丫鬟和内侍伺候,其余人等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遣散的遣散。   华皇后得知父亲和妹妹被流放,她千辛万苦让人送出消息,让史家兄弟跟着华家父女一起走。   也多亏有了史家兄弟的照顾,华静琳和父亲才能安然到达广西。   在广西的那几年,史家兄弟凭着一身武艺进了县衙做捕役,华静琳穿了男装,跟着他们出入县衙,混迹于捕役、衙役和仵作之中,跟着他们一起查案,还一起抓过强盗小偷。   她年纪小,性格活泼,衙门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就连县太爷也睁只眼闭只眼,后来索性按衙役的薪俸给了她一份工钱,贴补家用。   五年后,华毓昆病故,临终时依然念念不忘被囚禁在宫中的华皇后。   安葬了父亲,华静琳便带着史家兄弟离开了广西,回到京城。后来,她花银子顶替了别人的身份,改了年龄,进宫做了宫女,希望有朝一日,能带着姐姐逃出生天。   一入宫门深似海,华静琳在宫中三年,都没有机会混进朝华宫。   好在她人缘很好,人也机灵,在一群宫女内侍当中混得风生水起,俨然成了大姐头,宫里的消息也陆陆续续传到她的耳中。   直到有一天,她得到消息,赵谦暗中下令,要烧毁朝华宫,烧死华皇后。   赵谦急于废后,但是又不想被世人垢病   那一日,朝华宫大火熊熊,姐姐把她推出屋子:“走吧,替我好好活着!”   火蛇狂舞,华皇后冲进火海   华静琳从残破宫墙的洞隙里爬出来,却还是被人发现了,身后传来羽箭破空之声,她跳进了御花园中的浮玉湖。   在广西的那五年,她练出一身好水性,可是当她一个猛子扎下去,再把头从里水里冒出来时,她看到了狗皇帝赵谦,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赵谦亲自来追杀她了,于是她二话不说,钻进水里,从下面伸出手扼住了赵谦的脖子!   可惜,她还是没能掐死赵谦。   等到她从河里爬上来时,她在水中倒影中看到了姐姐的脸,她变成了姐姐华静瑶。   华静瑶伸出手指,轻抚着自己的脸,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说道:“姐,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你就是你,咱们两个人一条命,我会替你好好活着,一定!”   那天她去朝华宫之前,原是想要带着姐姐一起逃走的,史家兄弟在宫外接应,后来她跳了湖,赵谦手下的锦衣卫如果想查,一定能查到他们头上,也不知道后来他们能不能逃出京城。   想到这里,华静瑶有些后悔罚了史丙和史丁银子的事了,可是这两个粗心大意的,紫苏那么拙劣的谎言也能糊弄他们,就是该给他们长长记性。   华静瑶从小花厅里出来时,小夏和小艾正在门外踢毽子。   看到华静瑶,小艾忙收了毽子,把毽子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姑娘。”   华静瑶笑着伸出手:“把毽子给我踢踢。”   小艾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姑娘不吃飞禽,无论是鸡鸭还是鸟雀全都不吃,就连羽毛也不喜欢,小时候看到鸡毛掸子也会害怕,当着姑娘的面,她们从来不敢踢毽子,因为毽子就是用鸡毛做的。   在长公主府时,她们也不敢踢,姑娘性子和顺,从来不会打骂她们,可若是让长公主看到,那可了不得,别说是长公主,就是被紫苏姐姐或者其他姐姐看到,都免不得被骂上几句。   这里是别院,紫苏姐姐受伤了不能出来,其他姐姐也不在,她们才趁着姑娘在屋里时偷偷踢几下过过瘾的。   “给我呀。”华静瑶催促道。   一旁的小夏用胳膊肘撞了撞小艾,小艾才回过神来,连忙把毽子从背后拿出来,嘴里还说道:“姑娘,奴婢还是把上面的鸡毛拔了,您再踢吧。”   华静瑶哈哈大笑:“傻丫头,鸡毛拔了,你让我踢铜钱啊。” 第四章 偷不到人那就抢   下午的时候,史家三兄弟便回来交差了。   史丙说道:“紫苏姑娘说的那地方,小的仔细查看过了,滑下去的痕迹是真的,石头也是真的,您的帕子也给捞上来了,这也是真的。”   “都是真的?”华静瑶笑了,问道,“就没有不真的地方了?”   “有”,史丙顿了顿,说道,“咱们长公主府立府也不过十来年,府里除了七八岁的小厮小丫头,就没有家生子了。大家伙儿都一样,就看在长公主和您面前的体面了。紫苏姑娘是您身边的一等大丫鬟,那自是体面的,她爹和她娘也都在府里领着差事,兄弟也去了铺子里当学徒,她家的日子是后巷子里不是最宽裕的,也是数得上的。可是这阵子不知是怎么了,她娘悄悄去了当铺好几回,小的去当铺里查了,却见当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珠宝首饰,竟然全是些衣裳被褥,虽说料子不错,可也值不了几个银子,还有一床五斤重的蚕丝被,小的也回府里查过,这床蚕丝被是前两年府里赏的。小的觉得,紫苏家里一定是缺钱了,而且是很缺,所以才会连这些东西也拿出去典当。”   华静瑶看向史乙和史丁:“你们呢,都安排好了?”   “回姑娘的话,全都安排好了,尤管事和尤顺才都是七窍玲珑心的人,一点就透。眼下紫苏姑娘住的那屋子,就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史乙和史丁说道。   华静瑶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咱们明天一早就回府,史乙,你安排人看好了紫苏,并且要把我回府的消息告诉她。还有那个尤顺才,我记得他是个机灵的,这事就让他去办吧。”   前世她和史家兄弟回到京城,那时的京城早已物是人非,他们两眼一抹黑。尤顺才已经做了帮闲,也多亏了尤顺才,他们才找到一户人家,花了银子顶替那家的女儿进了宫。   华静瑶又问:“赵谦如何了?”   史乙一怔,二皇子虽然是所有皇子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可是姑娘一向也不会直呼其名啊。   他忙道:“二殿下没有性命之忧,就是肋骨断了两根,要有些日子不能出府了。”   华静瑶冷哼一声,问道:“他不是落水了吗?怎么就肋骨也断了?他说是怎么断的了吗?”   史乙看一眼两个弟弟,不动声色地道:“听说是上岸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岸边的石头上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个理由不错,真不错。”华静瑶呵呵直笑。   史乙带着两个弟弟出来,越想越觉得奇怪,姑娘这次落水以后,好像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还有尤顺才,他是尤管事的侄子,尤管事是别院的管事,也只是逢年过节才会回长公主府,尤顺才跟着尤管事在别院里,即使姑娘过来,他也凑不到姑娘面前,姑娘说起他来,怎么倒像是很了解他呢。   三人出了屋,还没到月洞门,史丙一拍脑门,说道:“我刚想起来,姑娘还给了我一份差事,二哥、老四,你们先走吧,我还得回去向姑娘交差。”   说完,史丙便一溜烟地跑回去了。   史乙和史丁面面相觑。   史丙当然不是刚刚想起来,他一直记着,只是姑娘说了,这件事要悄悄的,就连自家兄弟也不能说。   华静瑶刚刚换了一杯新茶,正悠闲自在地等着史丙。   “找到人了?”华静瑶问道。   史丙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摇头道:“回姑娘的话,没有找到人。”   没有?   华静瑶蹙起眉头,是那个人在她走后就醒过来自己跑了,还是被人先她一步带走了?   如果自己跑了倒也就罢了,可若是落到赵谦手里   “继续打听,看看有没有人见过他,嗯,至于为何要找他,理由随你编。”华静瑶说道。   “好哩,小的这就去打听”,史丙说着就要向外走,可是只走了两步就又停下了,他转过身来,问道,“姑娘,甘石桥这一带都是京城各大府第的别院,万一那人是哪家的下人”   “万一是哪家的下人,那就更好了,打听清楚了,把人讨过来,嗯,讨不了那就偷,偷不了那就抢。”华静瑶轻摇罗扇,把最后那个抢字咬得极重。   史丙眼睛一亮,姑娘这话说的极合他的心意。   偏僻的小院里,紫苏听了尤顺才的话,愣愣地坐在炕上。   尤顺才没有理她,转身便走,紫苏这才反应过来,她顾不上受伤的腿,从炕上滚落下来,趴在地上哭喊道:“顺才哥,我没病,我只是伤了腿,过两天就好了,不碍事的,劳烦你和姑娘说一声,让我一起回府吧!”   尤顺才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一个别院里跑腿的,是能给姑娘带话的人吗?你要求也是求史家那四位爷。”   “那史”紫苏心里有数,史家兄弟若是想见他,就不会让尤顺才来和她说了。   “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你放心,除了每天两顿饭,没人过来打扰你,只要别出这间屋子,你想干啥都行,唱歌也行,跳舞也行。”尤顺才笑嘻嘻地说道。   紫苏抹一把眼泪,她又不是歌姬舞姬,她一个大丫鬟,她唱歌跳舞做什么。   “我要做针线,你让小艾给我把针线筐拿过来。”紫苏试探地说道。   “不行不行”,尤顺才把脑袋摇得像拨郎鼓,“万一你拿针把自己扎死了,或者你拿剪子把自己的脖子铰断了,我这罪过可就太大了,哎哟,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我这就吩咐下去,给你送饭来的碗碟也不能是瓷的,就是筷子也不能有,我听人说,把筷子插进鼻孔里也能死人。”   没等紫苏继续说下去,尤顺才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紫苏的脸色由白到黄,再由黄到绿,刚刚她说要做针线,就是想要试探试探,姑娘对她是什么心思,是真的让她在这里养伤呢,还是要把她看管起来。   现在试出来了,这不是养伤,这是坐牢啊!   “你等等,我要见姑娘,我要见姑娘!”   尤顺才把门从外面落了锁,还能听到紫苏声嘶力竭的声音。 第五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姑娘,尤顺才刚刚过来,说紫苏想要见您。”史乙说道。   华静瑶笑了,她把手里的团扇放到桌上,说道:“好啊,你让尤顺才告诉她,我这会儿还在等着长公主府的消息,等到她爹她娘她哥全都招了,我就见她。”   史乙一怔,姑娘没说把紫苏的爹娘兄弟全都抓起来啊?   “姑娘,这紫苏家就住在咱们长公主府的后巷子里,若是这保不准就会惊动长公主,这样一来,那事就瞒不住了。”   史乙口中的“那事”说的就是华静瑶落水的事。   若是姑娘一个人落水,那也就是长公主府一家的事,可是二皇子也落水了,又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救姑娘,那这事,那这事   华静瑶看他一眼,道:“史乙,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到河里捞一条帕子吧?”   史乙脸上一红,忙道:“姑娘,我可紫苏姑娘对她素来不薄啊,她怎么敢”   何止是对紫苏一个,姑娘对府里的人都好。大家背后全都说,长公主那么精明强干的人,怎么就把姑娘养成了这样一个面团儿似的性子。   “她怎么不敢?莫非你以为我好端端地怎么就自己滑到河里了?再说,紫苏是大丫鬟,她不会不懂事吧?怎么就会主子要出门,她就连个护卫也不带,就偷偷摸摸出去了?也不知道你们是真笨还是假笨,今天的这件事,若是我不追究,长公主又不知实情,或者长公主知道了,要责罚紫苏,我替紫苏求情说了好话,你们就认为这件事能揭过去了?还是因为你觉得这件事殃及了史丙和史丁,所以揭得越快越好?只要坐实了我是自己要出去,自己掉进河里的,你们就能无事一身轻了?”说到最后几句,华静瑶声色俱厉。   前世就是这样吧,所有人都不想承担责任,所以赵谦救下性命,紫苏又给出因由,再加上姐姐是个好性子,紫苏向她哭求几句,她便在长公主面前,把所有过错一力揽下。   赵谦救人一命是大功,紫苏小错不纠是大恩,史丁史丙未尽职责,就像今天这样罚上一个月的月钱就揭过去了?   到头来,长公主府里引进来一头中山狼,华静瑶身边多了一个吃里扒外的畜牲!   史乙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华静瑶冷哼一声,道:“好在现在还没有铸成大错,你也不要再磕头了,把脑门子磕破了怎么出去见人,怎么给我办事?起来吧,以后该做什么,你懂了?”   史乙从地上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华静瑶,这真是自家姑娘吗?   “懂了,姑娘放心,小的几兄弟若是再犯糊涂,姑娘就把咱们交给长公主处置,小的”   “行了,出去吧,抓紧时间,在我明天一早回府之前,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华静瑶说道。   打发走了史乙,华静瑶深吸一口气,再张开嘴巴呼出来,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姑娘,史丙回来了!”小艾跑进来说道。   听到史丙的名字,华静瑶眼中的眸光闪了闪,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让他进来。”她下意识地摇了几下团扇。   史丙满头是汗,天还没有热下来,他身上的衣裳却已经让汗湿透了。   “姑娘恕罪,实在是有急事,小的来不及去更衣,离姑娘远点站着,免得让汗味熏着姑娘。”   华静瑶反倒被他逗笑了,问道:“什么急事,人找到了?”   “找到了,您猜是在哪儿找到的?”史丙说道。   “在哪儿?”华静瑶问道。   “今天上午尤顺才送紫苏回来时,紫苏腿上有伤走不了路,男女有别,他又不能背着,那地方和秦家别院离得近,尤顺才和秦家别院的小常管事认识,就从小常管事那儿借了一驾单骡车,自己赶着车把紫苏送回来了。因着当时是在河边,紫苏身上脚上都是湿泥和青苔,就把骡车里面给弄脏了。尤顺才把那头骡子牵进来喂了,又让人把车里车外刷洗了一遍,就拴在后门外头了,想着趁着太阳好晾干,今天傍晚或者明天一早就给小常管事送回去。”   华静瑶凝神听着,问道:“该不会那人是在骡车里找到的?”   “姑娘聪慧,还真就是。我从后门出去的时候,不经意地往那骡车看了一眼,发现车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凑近一看,就在车板下头,轮子中间,蜷缩着一个人。小的再仔细一看,那人穿着一身粗布裋褐,十五六岁,脑袋上有伤,可不就是姑娘说的那个人吗?可把小的高兴坏了,就快点来向姑娘说一声。这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史丙喜形于色,有空他要去广济寺里谢谢菩萨了,瞧瞧今天的事儿,姑娘落水还能安然无恙,出去找人也没费劲儿。   “他藏在骡车底下,后门的人没有看到?”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小的问过后门的门子了,还真没有看到,那门子也给吓了一跳,他说如果他看到有个傻子过来,一定给轰开了,也不知道那傻子什么时候溜到骡车下面去的。”史丙说道。   “傻子?人呢?抓进来了?”华静瑶问道。   “回姑娘的话,那人就是个傻子,唉,可惜了一副好相貌,这会儿还在骡车下面,抱住车轮子死活不肯出来,小的只好让门子先看着,小的进府向姑娘报备了,这就去叫老四,让老四把他弄出来,嘿嘿,老四力气大。”史丙说道。   华静瑶不用问也知道史丙是怎么想的,他是想让史丁把骡车举起来,然后把那傻子抓出来。   一起出生入死那么多次,别说是这种卸了骡子的骡车,就是整头骡子,史丁也举过。   “叫上史丁,我跟你们一起出去看看。”华静瑶把团扇把小几上一扔,起身就往外走。   史丙吓了一跳,忙道:“姑娘,使不得,您可不能去,那人是个傻子,会”   “有何使不得的,少废话,走!”   说话之间,华静瑶已经在庑廊上了,史丙无奈,只好在后面跟上。   自家姑娘吃错药了?没有吧,没听说江老太医给姑娘开方子啊,回头还是要叮嘱小艾,不要给姑娘吃不该吃的东西。 第六章 糯米豆沙糖桂花   刚刚走出月洞门,就见小夏端着米糕走过来,华静瑶顺手抓起两个,在小夏和史丙的瞠目结舌中,把冒着热气的米糕塞进衣袖走了!   小夏和史丙面面相觑,姑娘是眼神不好,错把米糕当成银元宝,装进衣袖里了?   不,姑娘是长公主生的,长公主是和皇帝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会眼神不好呢?   一定是他们看错了,一定!   华静瑶大步流星来到后门,史丙紧跟慢赶,终于抢在姑娘跨出门槛之前追上了。   “姑娘,您看,就在……”史丙指着那驾没有骡子的骡车,眼睛瞪得像铜铃,“人呢?”   后门的门子上了年纪,这会儿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车底下:“那位怕是个猴精吧,这会儿又上去了,你们看,扒在车板子下头呢,唉,丙爷,你可别怪我了,不是我先前没有看到他,说不定他是跟着尤顺才一起回来的。”   华静瑶也看清楚了,就在骡车的车板子下面,可不就是有个人吗?只不过他没在下面蹲着,而是整个人扒住车底板贴在上面,如果不俯下身子仔细去看,谁也不会注意到那里还悬着一个人。   史丙吃惊不小,像是在回应门子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他是从河边一路扒在车板子上过来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他们兄弟都是练家子,或许也能做到,可这是个傻子啊,是个傻子!   眼看着华静瑶走到车前了,史丙连忙跟过去,挡在华静瑶前面,对着贴在车板子上的人喝道:“傻子,快下来,快点!”   傻子见有人来了,吸吸鼻子,却又把脸扭到一边,嘟哝道:“不下来,就是不下来,坏人!”   史丙在去见华静瑶之前,就已经打发人去叫史丁了,只是华静瑶来得太快,反而抢在史丁前面了。   这会儿史丁刚刚走下台阶,闻言跑过来,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把骡车举起来。   “等等!”华静瑶伸手把他拦住,史丁天生神力的事,这会儿还没人知道,再说,这府里除了紫苏以外,说不定还有赵谦的内应,万一这事传到赵谦耳朵里,他就能想到那两根肋骨是被史丁拍断的了。   史丁伸出去的胳膊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下了,华静瑶一把推开前面的史丙,走到骡车前面,她蹲下身去,就看到了那双眼睛。   一双黑白分明,清亮如晨星般的眼睛。   没错,就是这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也正在看着她,目光清澈得让华静瑶想起前世她到的一头鹿,那头鹿看到她时,也是这样的目光,当时她毫不犹豫一箭射出鹿肉真香!   傻子吸吸鼻子,目光从华静瑶的脸上移开,落到她的袖子上。   “糯米豆沙……桂花桂花太多不好吃”   傻子的声音也和他的目光一样,清清亮亮。   华静瑶愕然地看看少年,又看看自己的衣袖,她想起来了,衣袖里还有米糕呢。   之前她听史丙说这是个傻子,傻子都贪吃,所以看到小夏端着米糕,她就拿了两块。   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米糕,晃了晃,笑嘻嘻地说道:“你出来,姐姐给你米糕吃。”   “桂花太多不好吃不吃!”傻子嫌弃地皱起鼻子,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把脸别过去,而是双手松开,噗通一声从车板子上掉了下来。   他掉下来的时候,是四肢摊开一起落地,就像一只想不开要寻死的大蛤蟆。   没等华静瑶笑出声来,史丁和史丙各抓住一条胳膊,两个人同时使力,把“大蛤蟆”从车下面拖了出来。   “疼坏人疼”傻子一边哭一边委屈地去看自己的胳膊。   华静瑶心里一动,抓起他的手   被史丁抓住的那条胳膊,脱舀了!   “不哭了,乖,姐姐请你吃糕糕。”华静瑶冲着史丙使个眼色,拿起手里的米糕送到傻子嘴边。   傻子皱着眉头,眼泪流了满脸,他紧抿着嘴唇,说什么也不肯去咬送到嘴边的米糕。   史丙趁机抓住他的胳膊,咔嘭一声,把他的胳膊归回原位。   傻子啊的一声惊叫,嘴巴张开,华静瑶眼明手快,顺势把整块米糕塞进他的嘴里,又怕被他吐出来,往里面捅了捅。   傻子被米糕堵住嘴巴,鼻端和口腔充斥着他不喜欢的味道,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史丁提起他,像扔死猪一样甩到肩上,扛起就跑!   这一切一气呵成,待到老门子反应过来时,傻子不见了,史丙史丁不见了,华大小姐也不见了。   把傻子关到小黑屋里,华静瑶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肚子饿了,她想起袖子里的米糕,给了傻子一块,她还留着一块。   她拿出米糕,从中间掰开,正想放进嘴里,忽然怔住了。   这米糕竟然是带馅儿的,豆沙馅儿!   她闻了闻,一股子糖桂花的味道。   豆沙馅儿是用糖桂花拌的。   “小夏,这米糕怎么还有馅儿?”华静瑶问道。   小夏怔了怔,说道:“前阵子宫里赏的米糕就是带馅儿的,姑娘吃了两块,厨房里便照着做了,让奴婢端来给姑娘尝尝,是不是宫里的那个味儿。”   华静瑶从碟子里拿起一只米糕看了看,凑到鼻端闻了闻,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桂花味儿。   可是那傻子说什么糯米豆沙桂花的时候,她带的那两块米糕还在衣袖里,莫非那不是一个傻子,而是一只狗?   管他是人还是狗,当务之急,还是先灭口吧。   华静瑶蹙着眉,猛摇几下团扇,这件事原本只有她和史丙知道,可是现在多了史丁和门子,不对,他们刚刚回来的时候,一路上又有好几个人看到了,马上杀人灭口,好像不行。   她不能做得太明显,至少不能让人认为她是杀人灭口。   她要想个办法,让这个傻子自己死了。   洗脸淹死?   走路摔死?   吃饭噎死?   对,就是吃饭噎死,傻子嘴里还有米糕呢。 第七章 香喷喷的小姐姐   傻子的嘴巴里已经没有米糕了,米糕在地上,他大张着双手,像个孩子似的趴在墙上,史丁无奈地看着他。   看到华静瑶,史丁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说道:“姑娘,您来得正好,这傻子这傻子不许我碰他,还说我臭。”   这时,傻子回过头来,身子却还贴在墙上,他一脸的嫌弃:“臭,就是臭,都是臭的。”   史丁扬起巴掌,做势要打,傻子嘴巴一撇,举起先前被史丁拽得脱臼的胳膊:“疼疼”   史丁气急,冲着华静瑶辩解道:“姑娘,您可亲眼看到了,我碰都没有碰到他,他那胳膊,三哥已经给他接上了,他早就不疼了,全是装的啊,这年头,傻子都会骗人了。”   史丁觉得自己比那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   华静瑶走到傻子面前,史丁这才意识到危险,连忙也凑过去,将华静瑶挡在身后,傻子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臭死了。”   这一次,华静瑶也闻到了史丁身上的味道。   是汗味,但是味道并不大,远没到“臭”的地步。   “没事,你让开,我来和他说。”华静瑶说道。   史丁让到一旁时,还抬起衣袖闻了闻:“不臭啊,我怎么闻不到?”   “米糕不好吃吗?”华静瑶指着扔在地上的米糕,问道。   傻子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汪汪的,他很认真地摇摇头:“糖桂花腌得不好,齁甜,不好吃。”   华静瑶怔了怔,这是傻子?   她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水萝卜!”傻子咧开嘴,露出一个又傻又阳光的笑。   华静瑶看看自己纤细洁白的手指,这像水萝卜?你才是水萝卜!   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傻子眨眨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被眼泪冲刷得更加明亮,他微微蹙起眉头,凝神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华静瑶打量着傻子,若有所思。   前世在广西,办案时她遇到过傻子,也和傻子打过交道。无论是先天的傻子还是后天的,从长相上就能看出来,无论他是哭还是笑,五官都是不协调的,带着一种呆滞的痴态。   而这些特征,在面前这个傻子的脸上是没有的。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傻子,好看得让她不忍下手灭口了。   正在这时,傻子忽然凑了过来,华静瑶吓了一跳,正想一巴掌打过去,那傻子却只是闻了闻,喃喃道:“栀子花,不臭。”   华静瑶想起来了,她回到别院沐浴时,洗澡水里的确飘了几朵栀子花。   “你想不想用栀子花洗澡啊?”华静瑶不安好心,洗澡也可以淹死啊淹死。   “我要用梅花,白梅花。”傻子梗起脖子。   这会儿到哪儿给他找白梅花啊,华静瑶恨不能把这傻子拍到土里去,可是她还真不能这样做,否则没到晚上昭阳长公主就能知道了。   她对身后的史丁说道:“你亲自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烧饼馒头之类的,多拿一些过来。”   平时这都是丫鬟们的活儿,史丁也不在意,姑娘过来的时候,就没带着丫鬟。   他转身便去了厨房,片刻后,就提了一篮子烧饼回来。   华静瑶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把一篮子烧饼全都放到傻子面前,对说道:“这些烧饼香喷喷的,可好吃了,你乖乖的全都吃掉。”   傻子吸吸鼻子,说道:“血腥味,臭的,不吃。”   笑容僵在华静瑶脸上,她转头看向史丁,史丁一头雾水,华静瑶道:“你快去厨房看看是怎么回事。”   史丁反应过来,一溜烟儿地跑了。   没过一会儿,史丁就又跑了回来:“这傻子是狗变的吧,打烧饼的老李,手被柳条筐的断枝刺破了,流了血,他打烧饼时可能沾上了。”   华静瑶咧咧嘴,道:“跟厨房说一声,以后再有人受伤,就不要再碰吃的了。”   史丁转身又要走,华静瑶叫住他,道:“回头再去,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先走了。”   说完,她便向外面走去,她要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处置这个傻子。   可是,背后的衣裳忽然被人抓住了,华静瑶转过头来,傻子就在她的背后,两只爪子正抓着她的衣裳。   “把手放开!”史丁吼道,可是却不敢贸然上前,姑娘在傻子手里,随时会被傻子伤到。   华静瑶冲他使个眼色,让他稍安勿燥。   她问道:“你抓我衣裳做什么?”   “带我走。”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傻子比华静瑶高出整整一个头,华静瑶要仰着脸才能看到他的神情,那傻子扁着嘴,一脸的委屈,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你要跟我走?”华静瑶问道。   “嗯,他臭,这里都是臭的,你是香的,我要跟着你。”傻子执拗地把华静瑶的衣裳抓得更紧。   “好,我带你走,你把手松开,乖,听话。”华静瑶用她能想像出的最温柔的语气说道。   “你说话要算数啊。”   十五六岁的少年多多少少都有几分公鸭嗓,这傻子也不例外,声音时粗时细,可是说这句话时却很悦耳,华静瑶不由得又看向他。   他在笑,又傻又明亮的笑。   “我说话算数。”华静瑶说道。   傻子松开了手,咧开嘴,笑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华静瑶看了史丁一眼,没有说话,抬腿走了出去。   傻子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史丁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可是姑娘没有吩咐,他只好跟在傻子后面,撸起袖子,若是这傻子敢对姑娘不利,他随时一拳挥出去,打爆傻子的脑袋!   华静瑶没回自己住的小院,她去了花房。   花房里的婆子们见到她来了,还以为姑娘是来看花的,忙着把开得最好的几盆摆过来。   华静瑶却看向傻子,问道:“饿了吗?”   傻子点点头,摸摸自己的肚子:“饿了。”   华静瑶环顾四周,说道:“这里不臭了吧?”   傻子吸吸鼻子,道:“香的,姐姐也是香的。” 第八章 香姐姐和臭姐姐   华静瑶指着一排架子上的几十盆绿油油的花草,对几个莳花婆子说道:“这些怎么不开花呢,一定是晒得不够,把这些全都搬到前院去,那里阳光好。”   “姑娘,这些都是喜阴的,不能晒啊。”一位婆子陪笑说道。   “那就搬到后院树荫下面通风吧。”华静瑶说道。   婆子们面面相觑,今天小厨房的菜里盐放多了?闲咸的?   见婆子们大眼瞪小眼,史丁来气,姑娘就是脾气太好了,把这些人全都给惯坏了。   他上前一步,端起一只花盆:“我帮你们搬出去。   咔嚓一声,厚瓷花盆硬生生被他掰下来一块。   婆子们惊呼一声,争先恐后搬了花盆往外跑。   长公主府里的花盆都是上好的,帐上全都记着帐,弄破了的都要从她们的月例银子里扣出来。若是史丁硬说是给她们帮忙才把花盆抠坏的,她们可是有理说不清。   唉,正常人谁能把花盆给掰坏了呢?   花房里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刚刚还像木头桩子似的站了一排的婆子全都不见了。   华静瑶冲着史丁点点头,她对史丁越来越满意了,现在的史丁,已经有了前世混不吝的风采,假以时日,一定能和她配合默契,所向披靡。   “姐姐,我饿”   耳边传来悦耳的声音,又是那个小傻子,华静瑶发现,他叫起姐姐来格外好听。   华静瑶转过头来,歪着脑袋打量着傻子,这么好看,又这么乖,如果把他做了花肥唉。   “史丁,过来。”华静瑶说道。   史丁走过来,看看华静瑶,又看看傻子,不明所已。   “把你的手放到他的头顶上,百会穴。”华静瑶命令道。   史丁扬起自己那蒲扇般的大手,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手放在傻子的头上。   傻子抬起下巴,扬起脸来,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史丁的手腕子,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臭,真臭!   华静瑶抿嘴一笑,笑弯了眼睛。   “肚子饿了?”她问道。   傻子点点头,又摸摸自己的肚子,表示很饿。   “那你回答姐姐的问题,你答得好,姐姐就请你吃香喷喷的饱菜,好不好?”华静瑶再问。   傻子又点点头,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华静瑶,华静瑶的肚子咕噜一声,她好像也饿了。   “你在河边看到了什么?”华静瑶轻声问道。   傻子想了想,迟疑着说道:“看到了姐姐臭臭的姐姐。”   臭臭的姐姐?   “哪里臭了?”华静瑶冲口而出。   “臭,就是臭又潮又腥,不好闻,是臭的。”傻子皱起鼻子,一脸嫌弃。   华静瑶指指自己的鼻子,问道:“那个姐姐是我吗?”   “不是,这个姐姐是香的,那个姐姐是臭的。”傻子想都没想,香香的小姐姐为何要这样问呐,当他是傻子吗?他闻过了,不一样。   华静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史丁说道:“把手拿下来吧。”   史丁莫名其妙,姑娘这是怎么了?怪怪的,难道是想让他爱抚一个傻子吗?   傻子学着华静瑶的样子,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揉揉自己的鼻子,又冲着华静瑶吸了口气,小姐姐真香。   他可不知道,就在刚刚,他在地府走了一圈儿。   只要他说这个姐姐就是河边的姐姐,史丁就会按照华静瑶的吩咐,把大巴掌朝着他的百会穴拍下去。   “你是怎么到河边的?”华静瑶心情大好,闲闲地问道。   傻子的眼睛里露出惊恐之色:“坏人,好多坏人,好多!杀人了,他们杀人了!”   华静瑶先是一惊,接着便放下心来。   他在河边说的那一句“我看到你杀人了!”,或许他口中的“杀人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他现在说的“好多坏人”。   华静瑶看一眼史丁,终究没有再问下去,如果傻子说,看到小姐姐把个坏坏的男人掐死了,那不就露馅了吗?   毕竟,让史丁拍死一只傻子,和让史丁知道她差点杀了二皇子,这是天壤之别。   “史丁,这个傻子是咱们捡来的,对吧?”华静瑶问道。   史丁点头如啄米:“当然啊,就在门口捡的,三哥把他扛回来的。”   “刚刚你也听到了,他说看到有很多坏人杀人了,我担心他正在被人追杀,他这样的一个小傻子,万一被坏人抓走,你说会如何呢?”华静瑶又问。   “那还用说”,史丁想都没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顺天府发现的无名尸体多的去了,有几个破案的?还不都是像他这样,死了都不知道死在谁手上。”   “嗯,我觉得也是,这傻子还是不要放出去了,就让他留在这儿吧,你和你二哥三哥也说一声,替我把他看好了,别让他随便出去,万一让坏人看到,他的小命可就没有了”,华静瑶说到这里,顿了顿,迟疑着说道,“万一长公主问起来”   “姑娘不用担心,这小子虽傻,可是好看啊,长公主最喜欢”史丁自知说错话,连忙改口道,“咱们府里又不缺他一口饭吃,再说他就是傻了点,府里像他这样的,又不是没有。”   华静瑶立刻就明白史丁的言外之意了。   前世,昭阳长公主的罪名是“窝藏反贼,意图谋反”。   当时,街头巷尾都在传言,昭阳长公主窝藏的反贼就是她的面首。   后来传言便越发不堪,茶楼酒肆里谈论的都是昭阳长公主的风流韵事,说她年少时贪慕华毓昆美色,不久始乱终弃,和华毓昆和离,和离后的昭阳长公主更加无拘无束,在长公主府里广纳面首,整整一个院子,全都是燕瘦环肥的美少年。   这些传言,华静瑶没有不信,可也没有全信,现在看史丁的神色,她叹了口气,看来还真有这回事啊。   她的目光从史丁移向了傻子,忍不住蹙起眉头,不是吧,昭阳长公主这个时候也有二十七八了,可是小傻子呢,顶多十五六岁,史丁这个混蛋,猪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啊!   “滚滚滚,去给这小傻子找点吃的,快去!”华静瑶冲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样的语气,是前世的她和史丁说话时的语气。   那时他们已经不是主仆,而是兄弟,是战友,她会对史丁说“滚滚滚”,史丁会挥着大巴掌吓唬她,假装要打爆她的头   而现在,他们是主仆,而她,是一位端庄娴淑的千金小姐。 第九章 有个傻子叫小狸   小傻子用手指抠着桌子,看着空空的饭碗发呆。   华静瑶问道:“想什么呢?”   小傻子抬起头来,一脸的懵懂:“姐姐,这些真难吃。”   难吃你还吃了三碗饭?   华静瑶站起身来,向花房外面走去,史丁上前一步,按住小傻子的肩膀,说道:“走吧,以后你跟着我!”   小傻子大声说道:“我要跟着姐姐,姐姐!”   声音凄厉,还带了哭腔。   华静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小傻子伸着双臂,就要朝他扑过来,史丁从后面抱住他,小傻子四蹄乱蹬:“姐姐,姐姐!”   华静瑶很无奈啊!   小傻子有了名字,他叫小狸,华小狸。   史丁感觉很奇怪,姑娘为什么要给小傻子取名叫小狸,不是应该叫小狗吗?   “狐狸的鼻子比狗还要灵敏!”华静瑶说道。   出了花房,就看到急匆匆过来的史乙。   “姑娘,那事办完了。”   华静瑶莞尔,这么快就招认了?   她问道:“说来听听。”   “紫苏的哥哥仇福儿跟铁锅胡同许家的儿媳妇有了首尾,被许家儿子当场抓住,许家要报官,后来两家人谈妥,不报官就要一百两银子,这些年紫苏在姑娘身边得了不少好处,家里也宽裕,仇大娘当即就捧了一百两银子过去,兴许是许家见仇家的银子拿得痛快,就又反悔了,让再加二百两银子,把媳妇卖给他们家,否则,还是要报官。”   史乙看看华静瑶的脸色,见她神情平静,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继续说下去:“这种伤风败俗的案子,依大周律,无夫奸杖八十,有夫奸杖九十。许家媳妇是有丈夫的,这九十杖打下来,仇福儿小命也就没了。而且,他们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长公主府,若是别的事,长公主或许还会维护,可是这种丢人现眼的事,紫苏又是姑娘身边的人,长公主不会姑息,说不定还会让人给顺天府递话,让他们严惩。”   华静瑶眉头微蹙:“你知道长公主不会维护他们?”   史乙忙道:“姑娘您忘了王嬷嬷的事了?也是,那是前两年的事了,那时您还小,不记得也是应该。”   “无妨,你给我说说吧,我倒真是不记得了。”华静瑶摸摸耳朵,她还真是不记得姐姐提起过什么王嬷嬷。   “王嬷嬷是您的乳娘,原本在府里可是最有体面的。两年前王嬷嬷的儿子郭小平看上了昌平的一间铺子,那铺子开价一百五十两,他却只给五十两,女东家找他理论,他对女东家动手动脚,后来还抬出姑娘来,说他是姑娘的奶哥哥,和姑娘是一家人”,史乙叹了口气,说道,“这事被长公主知道了,让大哥和小的去了昌平,我们废了郭小平的两条腿一条胳膊王嬷嬷找姑娘哭诉,怂恿姑娘去找长公主求情,长公主当着您的面没说什么,过后就让人拔了王嬷嬷的舌头,轰出府去。”   “啊?”华静瑶吃了一惊,难怪史乙说这事时不住地偷眼看她,原来那个王嬷嬷还曾经利用过姐姐,她咬牙切齿,“做得好,做得好!对付这种不要脸的,就应该这样做!”   史乙欣慰啊,姑娘是真的长大了,当年昭阳长公主不想让女儿知道这些腌臜事,只说王嬷嬷一家子回老家了,可就是这样,姑娘还是哭得眼睛红红,拿了一包银子让人去给王嬷嬷送去,可惜没有找到王嬷嬷一家人,只好做罢。   华静瑶道:“紫苏也是我身边的人,仇家一家子算是长公主府里的老人儿,外面的人不知道王嬷嬷家的事,他们一家肯定是知道的。因此,出事之后,他们不但怕报官,更怕这事儿传到长公主耳中。”   “对,就是这样,长公主治家严格,仇家自是不敢,后巷子里住的都是长公主府的下人,仇家更是不敢声张,生怕传进府里,只能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悄悄变卖了,可即使这样,也还是凑不够这五百两。仇大娘有个姐妹,姓孙。早年是和她在同一个人牙子手里卖出去的,两人自小就认识,后来那个姐妹跟了一个行商,孙娘子给行商生了儿子,虽然还是没能抬进府里,可也使奴唤婢,手里有不少银子。   仇大娘就求到孙娘子面前,也不知两人是怎么说的,没过两天,长公主去广济寺做法事,姑娘来别院小住,后来的事,姑娘就知道了。老三按照仇大娘说的地址,去找了那个孙娘子,可惜咱们晚了一步,孙娘子原先住的宅子已经空了,那宅子原本就是租的,房东压根儿不知道这家人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华静瑶扬扬眉头,笑道:“你们还真去找那个孙娘子了?真是浪费时间,这会儿,你带上几个人,去查查那许家,看看许家和二皇子有没有关系,快点去,免得许家也走了。”   史乙怔了怔,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快步走了。   华静瑶叹了口气,原来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就连史乙办起事来也不行啊。   “姐姐吃糖,姐姐不生气。”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掌心里是颗姜糖。   华静瑶的注意力却在那只手上,修长纤细,骨格分明,这是一只保养得当,很好看的手。   她掂起姜糖含在嘴里,问道:“哪来的糖?”   小狸指指身后,甜甜地说道:“是杏子姐姐给我的。”   “什么杏子姐姐?”华静瑶不解。   小艾红着脸说道:“小厨房的刘妈妈给了奴婢几颗杏儿,奴婢还没吃,揣在袖子里,也不知道怎么的,让这傻……”   “我叫小狸,华小狸!”没等小艾把话说完,小狸已经瞪着眼珠子,凶巴巴地纠正了。   华静瑶问道:“你看到她拿了杏儿?”   “我闻到了,杏子姐姐身上有杏子味儿!”小狸得意地说道。   华静瑶笑了,她拍拍小狸的肩膀,说道:“那你跟走一趟,闻闻那人身上有些什么味儿,走吧。”   说完,她便向关押着紫苏的小院子走去,小狸兴高采烈地跟上她,小艾迟疑一下,连忙小跑着追上,把姑娘和小狸隔开。 第十章 蠢货啊就是蠢货   “姑娘,您要救救奴婢啊,奴婢是被逼的,真的是被逼的,姑娘啊,那年秦家小公子带了只鸟进宫,那鸟在姑娘头上飞,奴婢为了救姑娘,把鸟打死了,奴婢差点被活活打死,是姑娘求了太后和秦家老太君,才让奴婢捡回一条性命,奴婢的命都是姑娘的,又怎会害姑娘呢,奴婢对姑娘忠心耿耿,奴婢只是按阿娘说的,陪着姑娘到河边去玩,后面的事奴婢全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紫苏跪爬到华静瑶脚下,哭得梨花带雨。   “哦,你真的不知道?”华静瑶问道。   “不知道啊,奴婢奴婢只是陪着姑娘到河边玩,哪想到起风了,姑娘说什么也要去追那方被风吹走的帕子,奴婢拦也拦不住”   先是被尤顺才一顿冷嘲热讽,后来史乙又带了她老子娘的口供来逼着她招认,紫苏早就想好了一番说辞,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姑娘了,姑娘一定会救她!   可是现在,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她惊讶地发现,姑娘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笑容里带着嘲讽!   接着,华静瑶忽然提起了裙子,朝着紫苏的脸狠狠地踹了下去!   “啊!”紫苏一声惊呼,仰面倒下。   华静瑶上前一步,绣鞋踩在紫苏的脸上,十二岁的小姑娘,腿上脚上都没有多少力量,与其说紫苏的惊呼是被她踢的,还不如说是被吓的。   打死也没有想到,小绵羊也会尥蹶子。   别说是做了亏心事的紫苏,就连跟着一起过来的小艾和史丁也给吓傻了,反而是华小狸,这会儿高兴得直蹦哒。   “姐姐真厉害,踢她,她是坏人,该踢!”   华静瑶扭过脸,看着兴高采烈的小狸,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坏人?”   “用醉仙桃的都是坏人,她用醉仙桃,她就是坏人!”小狸得意地说道。   醉花阴?   华静瑶飞快地看一眼站在小艾身边的史丁,却见史丁一脸的懵懂,华静瑶明白了,她怎么又忘了,现在这个时候的史丁,还是一棵小青葱,没有和她一起抓过诱拐女人孩子的恶贼。   醉仙桃是拐子们常用的,多是洒在帕子上,把沾了醉仙桃的帕子在女子鼻端抖几下,或者在小孩头上摸上把,就会让人有短暂的失神,时间很短,顶多就是半炷香的功夫就能清醒过来,或者用凉水浇下去,也能清醒,常说的拍花的,十之七八也是用的醉仙桃。   “小艾,给她搜身!”华静瑶说道。   小艾还在怔愣着,听到华静瑶的命令,她喃喃道:“搜怎么搜?”   华静瑶把脚从紫苏脸上挪开,看看紫苏那满是泪痕的脸蛋上多出的脚印,心情好了许多。   算了,还是她亲自动手吧。   一条帕子轻而易举被她找出来,她用两根手指捏着帕子,在紫苏脸上晃了晃,紫苏吓得连忙把头侧到一旁。   华静瑶冷笑:“做贼心虚了?别担心,这都两三个时辰了,帕子上的醉仙桃早就失效了,你藏在身上都不怕,这会儿倒是害怕了?你也真够蠢的,当时在河岸上顺手把这帕子埋了,不就没有证据了?唉,蠢货!”   “蠢货,就是蠢货!姐姐真厉害!”小狸得意洋洋,跟着附和。   史丁一脸的生不如死,这年头,连傻子都会拍马屁了?   他这会儿跟着一起喊姐姐真厉害,还来得及吗?   “史丁!”华静瑶喊道。   史丁一下子来了精神,大声说道:“史丁在此!”   “你不用这么大声”,华静瑶很无奈,“你带上尤顺才,到紫苏屋里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醉仙桃,这种害人的东西,一定要找出来!”   史丁转身就走,华静瑶又把他叫住,指指华小狸,道:“你带他去。”   看着华小狸神气活现地跟着史丁走了,华静瑶这才低头去看面如死灰的紫苏:“这就是你对我的忠心耿耿?你用帕子迷晕了我,然后把我推到河里,等我在河水里清醒过来的时候,二皇子就来救我了,对不对?你可真是个好丫头啊,姑娘我喜欢得紧呢。”   “姑娘,不是的,真的不是,奴婢是被逼的,奴婢如果不听阿娘的,哥哥的命就没了!”紫苏从地上爬起来,不住磕头,“奴婢从小就侍候姑娘,为了姑娘差点被打死,奴婢”   “秦家小公子的那只鸟是训过的,根本不会伤到人,看到你拿东西打它,它甚至不知道飞走,这才被你打死。我之所以害怕,是因为看到了死鸟,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害怕一切有羽毛的东西,你不必总拿这件事来说,说得你像是我的救命恩人一样。”华静瑶冷冷地说道。   前世,姐姐连鸡鸭都不吃,看到鸡毛掸子都会害怕,以前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明白了,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件事。   紫苏果然不敢再说话了,整个人蜷缩着,簌簌发抖。   她是在做梦吗?姑娘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秦家小公子为了这件事恨上了姑娘,连带着秦家几个小姐也不理姑娘,可姑娘从来没有责怪过她   “找到了,找到了!”华小狸手里举着一只香粉盒子,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史丁和尤顺才跟在后面。   史丁难过得想要放弃自己了,拍马屁比不上傻子,就连跑得也不如这傻子快!   看到华小狸手里的香粉盒子,紫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尤顺才对华静瑶道:“多亏了这位傻狸小哥,若不是他,小的打死也想不到,那东西会藏在香粉盒子里。”   华静瑶哈哈大笑,这笑声让小艾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姑娘这笑得,可真不像姑娘,反倒有点像长公主。   对啊,姑娘的确是有点变了,只是变得像长公主了。   姑娘是长公主生的,脾气性子随了长公主这是应该的,以前没随,那是因为姑娘年纪小。   小艾为自己这一认知而兴奋,可又有点害怕,长公主那么厉害,姑娘越来越像长公主,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混了 第十一章 送礼送到家门口   二皇子府,赵谦已经被抬回来了,这会儿正躺在病榻上,两位江太医从甘石桥跟过来,和府里的太医交待了几句,便去太医院报备了。   赵谦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头顶的承尘,已经过了五六个时辰,他还是无法相信,明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断了两根肋骨,要在床上躺些日子。   最令他无法置信的,是华静瑶。   他不会看错,他看到华静瑶落水,他跳进河里时,也亲眼看到华静瑶在河面上浮浮沉沉,拼命挣扎,然后就沉进了水里   接着,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再后来他就没有了知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河边。   长公主府的侍卫一口咬定华静瑶没有落水,后来他也问过江老太医,江老太医说华静瑶脉象平稳,并无异样!   他会泅水,尚且如此狼狈,弱质纤纤的华静瑶若是真的落水了,江老太医又岂会看不出来?   难道真是活见鬼了?   赵谦拿过一只耙镜,脖子上的指痕清晰可见。   “喜闻!”赵谦叫道。   喜闻连忙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二殿下,您有何吩咐?”   “去,多叫几个人过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快去!”   片刻之后,喜闻带了几个人进来,这些都是二皇子府的下人   半个时辰后,赵谦已经可以肯定,他脖子上的指痕来自小孩子也有可能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比如华静瑶!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赵谦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华静瑶和掐他脖子的人联系起来。   “去请子惠先生。”赵谦说道。   喜闻忙道:“子鱼先生早就来了,这会儿在外头候着。”   “快请!”赵谦说着便想要坐起身来,可是身体刚刚挪动便是一阵钻心的疼,他只好躺下,小内侍给他垫了枕头,让他能够把脖子立起来。   朱子惠是赵谦的幕僚,原本是隆安郡王赵孟瑜府上的,半年前才被隆生郡王荐过来。   “子惠,许家那边安排妥当了吗?”赵谦问道。   “回二殿下,昨日许家已经去了保定府,学生派去的人,把他们送到了地方,今天早晨才回来的,他们家原先住的那个院子本就是赁的,没有留下把柄,二殿下大可放心。”朱子惠说道。   赵谦松了口气,道:“子惠,今天的事你想来也听说了,天不遂人愿啊,唉。”   “二殿下不必灰心,咱们也只是小试牛刀而已,刚刚学生在外面,把这件事的所有环节全都想了一遍,绝无差错。即使昭阳长公主起疑,也查不出什么。”朱子惠宽慰道。   “话虽如此,可我这肋骨,一时半刻也不能出府啊,太耽误事了!太后为了永国公世子的事伤心不已,让昭阳长公主代她到广济寺做法事,陛下也同样痛心,我那几个兄弟,少不了在这件事上大做章,可我却要被困在病榻之上,什么都不能做!”   说到这里,赵谦气得一拳砸在榻上。   朱子惠忙道:“二殿下息怒,二殿下虽然被困于病榻之上,可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二殿下,不如就趁着这场伤病,在陛下面前博个小彩。”   “唉,长公主府那边一口咬定华家表妹没有落水,还有江老太医作证,我这是白白落水,白白受伤啊,陛下若是知道,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赵谦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赵谦的生母是行宫的宫女,有一年秋狩,皇帝了一头鹿,或许是多喝了几杯,也或许是喝了鹿血,总之,那晚皇帝很冲动,冲动的后果就是他临幸了一名宫女。   这名宫女既不是宫里随行伴驾的,也不是绝代佳人,皇帝酒醒之后,为自己醉酒后的行为自责不已,他自责之后也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偏偏皇后没有同行,没有人来给他收拾烂摊子,那宫女没有等来那碗传说中的避子汤,几个月后被发现珠胎暗结,这事传到皇宫里,皇帝想了又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他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因此,当即就让人把那个怀孕的宫女接进宫来。   宫女瓜熟蒂落,生下一位皇子,那就是赵谦。母凭子贵,宫女封了贵人,可惜福薄,没出月子就一命呜呼。   赵谦养在杨嫔膝下,杨嫔多年无宠,但是后宫里却又陆陆续续添了四位皇子,还有两位活泼可爱的小公主,赵谦既无母族支持,又与皇后并不亲近,一来二去,他就成了皇室之中可有可无的那个人。   正在这时,乐见急匆匆跑了进来。   “二殿下,华大小姐听说您受伤了,给您送来了几个侍候的人”   听到“华大小姐”四个字,赵谦一怔,他强撑起身子,问道:“真的是华大小姐送来的?长公主府的华大小姐?而不是清远侯府的华大姑娘?”   清远侯府才是华静瑶的家,按照排行,华静瑶是清远侯府华家的三姑娘,可是她长年住在长公主府,没人叫她华三姑娘。京城里为了把她和清远侯府的嫡长女华静玟区分开来,称她华大小姐,称呼华静玟为华大姑娘。   “千真万确,这些人就是长公主府的华大小姐送来的,送人过来的是史乙,还有别院里的那个尤顺才,这不会有错的。”乐见说道。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朱子惠问道:“送来的是什么人?”   “是”乐见看看病榻上的赵谦,又看看朱子惠,一脸为难,卯足劲儿说道,“华大小姐让史乙送过来的,是她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紫苏,还有紫苏的老子、娘、两个兄弟”   “什么?你说什么?”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赵谦霍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两根断掉的肋骨处立刻一阵剧痛,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乐见,“你再说一遍,她送来的都是谁!”   “二殿下,您要当心身子啊,华大小姐让人送来的,是紫苏是紫苏一家子”乐见吓了一跳,虽然他不知道这当中有什么事,可是看到史乙那副趾高气扬的架式,他就猜到了几分。 第十二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华静瑶确实是把紫苏一家子送到了二皇子府。   史乙他们在铁锅胡同扑了空,许家和那位孙娘子一样,人去楼空。   不过,史乙也从邻居口中打听到一点事,许家婆子和人吹嘘,说许家有位姑太太是从宫里出来的,前两年去了外地,有大户人家以一年三十两银子的价钱,请了去做教习嬷嬷。   “我让紫苏那丫头给气得脑袋疼,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咱们府里有没有宫里出来的老人儿,我是说曾经在宫里待过很多年的。”华静瑶说道。   长公主府里自是会有这样的人,只是华静瑶不知道啊,她只能推说自己是让紫苏给气得,这是一个好借口,还能再用上几回。   “有啊,尤嬷嬷就是啊,她老人家以前是太后身边的人,长公主府从枣树胡同搬到梧桐胡同那会儿,太后便让尤嬷嬷过来了。别说是咱们府里,就是宫里,也没有几个比尤嬷嬷资格更老的了。”小艾说道,当然,她也是听府里的姐姐们说的。   华静瑶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   前世,她没有见过这位尤嬷嬷。   那年他们从广西回到京城,有一天晚上,史家兄弟跟着尤顺才出去,到长公主府外面,偷偷摸摸祭拜长公主和尤嬷嬷。   她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有这么一位嬷嬷的。   昭阳长公主被拘禁的时候,尤嬷嬷是陪着长公主在一起的。长公主去世之后,尤嬷嬷也跟着一起去了。   尤嬷嬷是尤管事的姑姑,是尤顺才的姑婆。   “长公主去了广济寺,尤嬷嬷也一起去了吗?”华静瑶问道。   “当然没有,咱们府里后宅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尤嬷嬷管着,尤嬷嬷走不开呀。”小艾觉得,自家姑娘真的是被紫苏气得不轻,否则怎么连尤嬷嬷没去广济寺的事都忘了呢?   次日刚刚日上三竿,华静瑶便回到了长公主府。和前几天离开时不同,今天华静瑶轻装简行,只带了小艾和小夏两个丫鬟,连同史家三兄弟还有华小狸和尤顺才。   长公主府座落在梧桐胡同,从梧桐胡同出来便是永福后街,从永福后街的丁字路口往东,便是长安大街,再走两盏茶的功夫,便是紫禁城了。   十年前,这里并不叫长公主府,而是被京城人称做老公主府。   这位老公主身份之尊贵,实为大周女眷第一人。她是德宗皇帝的胞妹,也是九芝胡同秦家的老祖宗,如今的秦首辅,就是她的曾孙。而那位有奇女子之称的柔嘉郡主秦曦,便是她的嫡长孙女,也是她亲自教导出来的。   除此之外,老公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她还是孝宗皇帝的亲祖母。   她历经四代君王,辗转万里,一生坎坷,她薨逝之后,孝宗皇帝亲自在梧桐胡同的公主府里为她守灵七日。   昭阳长公主的府第原本是在枣树胡同,与清远侯府华家只隔了一堵墙。昭阳长公主和华毓昆和离之后,皇帝便把梧桐胡同的这座老公主府赐给了昭阳长公主,由此可见,对这个妹妹的看重。   刚刚坐定,尤嬷嬷便过来了。   “姑娘,你怎么没说一声就直接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屏退了身边服侍的,尤嬷嬷沉声说道。   华静瑶努力回想着姐姐年少时的样子,尤嬷嬷可不是紫苏小艾她们,能在宫里待了半辈子还能全须全尾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精着呢。   她还不想被尤嬷嬷一眼看出破绽。   “嬷嬷怎么知道的?”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尤嬷嬷中等身材,已过六旬却依然背脊笔直,此时,她一脸严肃:“昨天史乙和史丙带走了仇家四口子,紫苏是你身边的人,这会子长公主又在广济寺里,除非是你的吩咐,否则史乙和史丙怎会把仇家人带走?姑娘若是再晚回来半个时辰,嬷嬷我这会子就已经在去别院的路上了。”   果然,她让史乙和史丙到后巷子里抓人的事,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还是瞒不过尤嬷嬷。   “嬷嬷,差一点就出事了,而且是大事。”华静瑶说道   她把昨天一天发生的事,前前后后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只是她隐去了差点掐死赵谦、和欲杀华小狸灭口的事。   “尤嬷嬷,那个许家,您能想起什么来吗?”华静瑶又问。   尤嬷嬷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她紧抿着嘴唇,目光中透着冷意。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气了,姑娘说得没错,差一点就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嬷嬷?”华静瑶又问了一声。   尤嬷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目光重又变得柔和起来:“姑娘让嬷嬷想想啊,姓许的的确有个姓许的,就是杨嫔宫里的大宫女,名叫春萍的,娘家就是姓许。她早就放出宫了,有十年了,杨嫔不得圣宠,身边也没有几个得用的人,这个春萍是从她一进宫就跟着的,她一直舍不得放出去,留到了二十八岁。唉,若不是春萍这么大才出宫,嬷嬷可能还想不起这个人来。”   “原来是杨嫔宫里的啊,那就对了,看来许家婆子口中的姑太太就是这个春萍了。”   华静瑶似笑非笑,赵谦就是养在杨嫔膝下的,杨嫔没有儿女,对赵谦视若己出,春萍是杨嫔的心腹,这个时候的赵谦还只是个没有助力的皇子,他身边可用之人不多,所以就找上了许家。   华静瑶正在胡思乱想,一抬头就看到了尤嬷嬷审视的目光,她心头一动,连忙问道:“嬷嬷,我做的可有不妥?”   “没有”,尤嬷嬷的嘴角松了松,牵出一抹微笑,“姑娘处置得很妥当,嬷嬷是没有想到,姑娘能够怀疑到紫苏身上,嬷嬷更没有想到,姑娘没哭没闹,也没有惊动长公主,就把这件事给办好了,姑娘长大了,嬷嬷高兴。”   华静瑶微微松了口气,笑嘻嘻地问道:“嬷嬷不怪我把紫苏一家子送到二皇子府吗?”   尤嬷嬷冷哼一声:“姑娘做得好,嬷嬷为何要怪你?不把那一家子送到二皇子府,难道还要带上那一家子到太后面前指证二皇子吗?”   是啊,真要是把那一家子当作人证,那么太后和皇帝怪罪下来,赵谦只要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能把他的狼子野心转变成小儿女的情情爱爱。   赵谦再是不受宠,他也是皇子,他也是皇帝的亲儿子,太后的亲孙子。   难道还能指望着,用几个下人的口供,就让皇帝不认儿子了?   笑话!   说不定,因为这件事,还能让皇帝对赵谦记忆深刻,忽然有一天,皇帝多喝几杯,想起赵谦来,啊,对啊,朕的儿子心悦瑶瑶那丫头,还搞出过英雄救美的荒唐事。   两人年龄相当,又是表哥表妹,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这门亲事不错,亲上加亲,朕准了!   好吧,想想就膈应! 第十三章 大树底下好乘凉   凉亭里,史乙在向华静瑶禀告。   “姑娘,查到了,许家人前天就出城了,送他们出城的并非二皇子府的人,而是灯市大街的武家兄弟,这武家兄弟”   没等史乙把话说完,华静瑶就接口道:“我知道,武家是祖传的武功,开过武馆,也给当官的当过杀手,后来惹上官司,从此就落魄了,到了如今,武家的几兄弟就只靠在灯市大街上当泼皮混日子了。”   史乙吃了一惊,不是吧,这武家兄弟的底细,他也是刚刚知道的,姑娘怎么如数家珍?   “姑姑……姑”史乙嘴唇圈成一个圆圈,合不上了。   华静瑶懒得理他,说道:“嗯,这武家兄弟不是好东西,为虎作伥,专门给赵谦做脏事的,唉,我倒是把他们给忘了,我这记性啊,要吃点什么补补才好。”   “吃猪脑子,我去给姐姐烧猪脑去!”一个轻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一颗脑袋从凉亭上面探出来,居然是华小狸。   他是坐在凉亭的飞檐上,这会把脑袋伸下来,四肢却还挂在飞檐上。像只讨人厌的大蝙蝠。   史乙进来一会儿,竟然没有察觉到凉亭上面还有人。   史乙的嘴巴终于恢复了本来的功能,他指着华小狸说道:“你在那儿做什么?快点下来,凉亭要让你给抓坏了!”   华小狸冲他伸伸舌头做个鬼脸,一个筋头翻下来,脚一落地就转身跑开,一边跑一边喊:“姐姐要吃猪脑子,姐姐要吃猪脑子!”   史乙怔了怔,对同样傻站在一旁的小艾说道:“还不快去拦住他,姑娘,姑娘怎么能吃那什么猪脑子啊!”   小艾连忙看向华静瑶:“姑娘,猪脑子可好吃了,奴婢小时候吃过的。”   “好,你去厨房看看,别让他把厨房给一起烧了,猪脑子赏你吃了。”华静瑶笑道。   见小艾走了,史乙忙道:“姑娘,这个华小狸,小的总觉得他不对劲,尤顺才私底下打听了,这几天甘石桥各家别院里,都没有走失过人,更没有傻子,姑娘您看要不要让顺天府去查查,万一他家里人误会咱们拐了他,这就不好了。”   “先不忙,他很有用,就留在府里吧,如果他家里人真的找过来了,到时再说。”华静瑶说道。   正在这时,尤嬷嬷快步走了过来。   “嬷嬷,是不是有事?”华静瑶问道,转身对史乙说道,“你先去吧。”   见史乙转身离去,尤嬷嬷才道:“刚刚高太医从太医院回来了,他打听过了,二皇子原本就伤得不轻,兴许是躺在床上心情不好,昨天发了脾气,那好不容易给拼正上的肋骨又断开了,伤到了肺。”   高太医也是太医院的,常驻在长公主府,今天一大早,尤嬷嬷就帮他找了借口,让他去了一趟太医院,查查二皇子的医案。   华静瑶笑道:“活该。”   尤嬷嬷的脸上却没有笑意,她道:“二皇子只要细细问过他的两个随从,就能猜到这肋骨是史丁给拍的,虽说那是为了救他,可是就怕他会忌恨上咱们。嬷嬷担心府里除了紫苏一家子,还有别的吃里扒外的东西,姑娘不如出去避两天,嬷嬷把这府里的人全都筛一遍。”   “也好。”华静瑶也有此意。   赵谦这会儿应该已经想明白了,那个在河里想要掐死他的,就是她华静瑶了吧。   过了两天,如果赵谦还没有想到她身上,那赵谦前世也做不了皇帝。   先是被她掐个半死,后来又被她的人打断肋骨,就连紫苏一家子也给送到赵谦面前了,嗯,赵谦这会儿恨她恨得牙痒痒了吧。   所以啊,她还是去避避风头,也看看赵谦接下来要做什么。   “嬷嬷看我去哪里比较好呢?”华静瑶问道。   “就去广济寺吧,姑娘去广济寺陪着长公主,就是宫里问起来也不怕。”尤嬷嬷说道。   “好啊。”华静瑶欣然应允。   半个时辰后,华小狸一脸沮丧地跑了过来,指着后面的小艾说道:“姐姐,她把猪脑子全都给偷吃了。”   华静瑶这才想起来,华小狸去厨房做猪脑子了,她哭笑不得,说道:“是我赏给她吃的,姐姐不想吃猪脑子。”   “哦。”   原来姐姐不喜欢吃。   华小狸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了。   “姑娘,他做的猪脑子可好吃啦,姑娘啥时候让他再做一次啊,奴婢没有吃够。”   小艾舔舔嘴角,意犹未尽。   华静瑶失笑,道:“把紫萱叫来。”   紫宣和紫薇都是她的二等丫鬟,华静瑶已经记不起前世时这两个丫鬟后来如何了。   她把要去广济寺的事吩咐下去,让她们去准备。   接着,她又对小艾和小夏道:“你们两个现在就去府里各处转转走走,说我明天要去广济寺,陪着长公主做法事。”   果然,次日一早,华静瑶一行走在路上时,史丙快马加鞭追了上来,隔着马车说道:“姑娘,今天早上有两个人打听您的去向,一个是给咱们府里送菜的刘二婆子,刘二婆子和大厨房的张厨娘子关系很好,还有一个是外院采办黄大有的侄子,名叫黄强,跟着黄大有当跑腿。姑娘看看,这几个人是不是以后”   “别呀,留着,好不容易找出来,千万别废了,让人盯紧他们就是了。”华静瑶闲闲地说道。   其实对于昭阳长公主这位母亲,华静瑶还是有些怵头的。   前世,昭阳长公主虽然和华毓昆和离了,但是两人之间毕竟还有一个女儿。昭阳长公主一天没有改嫁,清远侯府的蔡老夫人便抱着一天的希望,希望这位长公主念在女儿的份上,能和华毓昆重归于好,破镜重圆。   可谁能想到,华毓昆从外面抱回了一个小女儿华静琳,这样一来,蔡老夫人的美好愿望就破灭了。   昭阳长公主目下无尘,怎能容忍华毓昆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   好在姐姐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妹妹被毒蜂叮了奄奄一息,是姐姐拿了太后赏的丹药救了妹妹一命。   因为有了姐姐的维护,她才能在华家平安长到十岁。   可是,从小到大,她都知道这世上最不能招惹的人,就是昭阳长公主。 第十四章 华五姑娘怎么了   广济寺是千年古刹,香火鼎盛。   前世,华静瑶离开京城时只有十岁,对于广济寺,她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广济寺里养了一群猴子。   太后慈善,虽然让昭阳长公主替自己来寺里做法事,却又不想影响了来寺里的善男信女,因此,左右两侧的无相门和无作门全都敞开,香客们出出进进一如往日。   昭阳长公主没想到女儿会忽然过来。永国公世子和新婚妻子死得太过惨烈,即使是在寺院里,昭阳长公主还是不想让女儿沾上这种不吉的事。   “你怎么来了?”昭阳长公主面如寒霜,让人望而生畏。   华静瑶牵牵嘴角,委委屈屈地说:“我害怕,就”   “害怕?”昭阳长公主向她身后望去,却没有看到紫苏,跟在华静瑶身后的只是两个叫不上名字的小丫鬟,昭阳长公主蹙眉,“紫苏呢?”   华静瑶藏在裙子下面的小腿向后伸去,腿尖撞到小艾的膝盖,小艾如梦方醒,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长公主,您要给姑娘做主啊!”   “究竟出了什么事?”昭阳长公主沉声说道。   “紫苏姐姐紫苏姐姐”小艾语无伦次,我的天呐,她还是头一回和长公主说话,姑娘让她说什么来着?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你们两个全都出去,我自己说。”华静瑶原本也没有指望着小艾能把事情说清楚,昭阳长公主是什么人?那是她上辈子最害怕的人。   深更半夜的琳姑娘别哭了,再哭就让长公主把你扔到玉带河里喂大鱼!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被吓到十岁的,居然还能长大,多不容易!   昭阳长公主疑惑地看着女儿,挥挥手,身边服侍的人鱼贯而出,屋里只留下母女二人。   华静瑶也是第一次和昭阳长公主离得这样近。   前世她也只是远远地见过这位不可一势的长公主。   无论是蔡老夫人还是长公主身边的人,都不会笨到让她也现在长公主面前。   在长公主眼里,华毓昆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个小女儿,那就是溅在衣裳上的油点子,钻进鞋子里的沙粒子,碍眼着呢膈应着呢。   谁敢在长公主面前找不自在,若不是华大小姐喜欢这个小妹妹,蔡老夫人早就趁着华毓昆没留神时把人送进善堂了。   华静瑶喘了口气,给自己定定神。   别说,昭阳长公主还真是一位大美人,因为正在寺院里做法事,昭阳长主脂粉未施,一身素衣,可即使如此,也丝毫没有令她失色。   难怪昭阳长公主养了那么多面首,父亲却至死都对她念念不忘。   “瑶瑶,究竟出了什么事?”昭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柔和。   华静瑶又喘了口气,再给自己定定神。   “紫苏哄着我到河边散步,用醉仙桃迷晕了我,把我推进河里,二殿下躲在一旁,见我落水,就跳进去救我。好在我命不该绝,他可能是腿抽筋了,还没有游到我身边,就沉到水里了。而我被河水一泡,就清醒过来,我落水的地方离岸上很近,我居然鬼使神差地自己爬上来了”   啪的一声,一只甜白瓷的茶盏砸了出去。   华静瑶吓了一跳,张着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昭阳长公主见吓到女儿了,连忙说道:“乖,阿娘手滑了,没拿稳,你继续说。”   “二殿下是被他自己的手下救上来的,灌了一肚子水,是史丁好心把他救活的,结果他的手下一张嘴就说二殿下是为了救我才落水的,全是为了救我。好在那时我已经回到别院里了,否则就要被他们赖上了”   砰的一声,炕几上的红木镶框的荷花小炕屏飞了出去。   华静瑶连忙跳开,炕屏落在她的脚边。   昭阳长公主也给吓了一跳,连忙从炕上下来,把女儿搂到怀里:“瑶瑶别怕,阿娘是阿娘是嫌这小炕屏碍事儿,你继续说。”   待到华静瑶把能说的全都说完了,昭阳长公主面前的东西也砸得差不多了。   华静瑶的心里忽然有些酸楚,火爆脾气的昭阳长公主,前世被关在高墙之内,她是如何渡过最后岁月的?   “瑶瑶,阿娘现在就进宫,找陛下要个说法,那贱婢生的东西,还想肖想我的女儿?做梦!”昭阳长公主咬牙切齿。   “您先别急,您想让陛下怎么做?把二殿下杀了吗?是不是真能把他杀了,再玉牒除名?”华静瑶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脸天真。   昭阳长公主怔了怔,然后颓然地坐到炕上。   皇帝虽然疼她,也疼她的女儿,可是也绝对不会为了这么一件事,就把亲生儿子杀掉,即使这个儿子从不受宠。   皇帝顶多是把赵谦叫过来训斥几句,禁足几个月,罚上一年的供应,把他身边的人打杀一两个,给长公主母女出出气。   而赵谦现在卧病在床,就连当面训斥也免了,皇帝顶多就是派了身边的袁公公过去,代替皇帝把他骂一通。   说不定连下跪磕头都不用,还是躺在床上挨骂的。   昭阳长公主越想越气,什么叫哑巴吃黄连,这就是有苦说不出。   她活到二十八岁,竟然被个十几岁的小兔崽子给算计了,而且还无能为力!   “尤嬷嬷也真是的,她怎么没有过来,这些腌臜事,就不该让你去管,瑶瑶,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把这个全都忘了,别记在心上,等阿娘把法事做完了,就把云水禅院的女尼请过来奏唱佛乐,你小时候在宫里,被只死鸟吓到了,每晚做噩梦,就是听佛乐才好的。”   昭阳长公主说到这里,有点后悔,她怎么忘了,那只死鸟就是紫苏那坏丫头搞出来的事,这次的事可比那只死鸟要大多了,宝贝女儿是要给吓坏了。   那紫苏一家子落到赵谦手里,是活不成的了,赵谦是一定要把他们灭口的。   想到这里,昭阳长公主银牙咬得咯咯响,心里却舒服了不少。   “别怕,你先在寺院里住着。紫苏一家子既然给送过去了,那以后这脸皮也就撕开了,不就是打折他两根肋骨吗?他敢赖到咱们头上,阿娘给你顶着!”   华静瑶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接下来的两天,她在广济寺里赏花赏景喂猴子,快快乐乐好不逍遥。   可是她心里却在思量,怎么才能去清远侯府看看父亲呢?   从河里爬上岸,直到现在,她也就是这两天有空闲,可是偏偏在广济寺里不能出去。   小夏端了只红木描金大托盘进来,笑着说道:“姑娘,寺里的师傅送来了素点,您昨儿个说寺里的素点心做得好,今天他们就多送了一些,您快尝尝。”   华静瑶想了想,道:“把每样点心都包一些,你出去一趟,把这些点心送到清远侯府,给三老爷和五姑娘尝尝。”   小夏连忙去办,可是不到一个时辰,小夏就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了。   “姑娘,不好了,五姑娘,五姑娘”   “五姑娘怎么了?”华静瑶霍的站了起来。   华家的五姑娘,名叫华静琳,就是她自己! 第十五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夏只是个三等的小丫鬟,若不是跟着华大小姐来了广济寺,这去清远侯府送东西的差事轮不到她。   她没有经验,现在更不知如何应对。   “死了死了五姑娘死了”   华静瑶的脑袋里嗡的一声,死了?她死了?   她怔怔发呆,她明明还活着,她怎么死了?   小艾反倒是最清醒的那一个,她连忙扶住华静瑶,对小夏说道:“你是不是听错了?五姑娘好端端的怎么”   “没听错,门子就是这样说的,奴婢听到以后就立刻回来报信了。”小夏的眼泪也掉下来了,她没见过五姑娘,但五姑娘只有四岁啊。她之所以会被爹娘狠心卖给人牙子,就是因为弟弟生病要用银子,弟弟也是四岁,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姑娘,小夏一定是听错了,您让奴婢去问问吧。”小艾安慰说道。   华静瑶一口气喘在胸口,她摇摇头,道:“让史丙去看看。”   一个时辰后,史丙回来了。   清远侯府的五姑娘华静琳是昨天死的,据乳娘说,五姑娘在花园里和一个小丫头捉迷藏,不知从哪里飞来几只大马蜂,把五姑娘和小丫头全都蛰了,不到两个时辰,两个小孩全都死了。   “小的问过清远侯府的管事,又去找了给五姑娘看病的大夫,那大夫是灯市大街上李记药铺里坐堂的,姓陶,据他说那不是寻常马蜂,是毒蜂,他也是头回遇到这样的事,死的是侯府姑娘,他这份坐堂的差事怕是也保不住了。”   毒蜂?   华静瑶叹了口气。   前世,她就是被毒蜂蛰过,姐姐偷偷拿了太后赏给长公主的能解百毒的丹药,给她吃下,她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从小到大,她就听人不断地说起这件事,可是那时她还太小,对此毫无记忆,因此,她只是知道有这件事,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   “昨天昨天我在寺里喂猴子”上一世姐姐没有把赵谦掐个半死,也就没有来广济寺避风头,华静瑶的声音在颤抖,声音虽然是在她自己嘴里发出来的,但却像是离得很远,“清远侯府的人,有没有去长公主府找过我?”   史丙心里不忍,可又不敢隐瞒,硬着头皮说道:“没有。”   也就是说,上一世同样没有人来长公主府报信,那姐姐可能是恰好去清远侯府,得知妹妹被毒蜂蛰了,她就回到长公主府拿了那颗丹药送过去。   华静瑶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无声滚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谁在哭,是为了这一世的琳琳,还是上一世的姐姐。   “父亲呢,他”想到父亲,华静瑶心如刀割。两世都要面对女儿的生死,他一定很难过吧。   “华三老爷不在京城,小的去的时候,蔡老夫人刚刚打发人去香河报信。”   史丙说着也来气了,女儿死了,不是应该马上让人给父亲报信的吗?可是看看时间,却是在小夏去过之后,他们才派人去报信的,这哪里是报信,明明是怕姑娘怪罪下来。   果然,华静瑶也听出了不对,她问道:“你确定是刚刚让人去报信的?”   “小的确定,小的去的时候,和报信的人正好遇上,而且小的进去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嘀咕,说怎么这么快,三姑娘又打发人过来了,您听听,他们肯定全都知道小夏去过的事了。”史丙忿忿说道。   “父亲去香河做什么?香河是蔡老夫人的娘家啊。”上一世昭阳长公主刚刚去世,蔡老夫人就到大理寺检举亲生儿子华毓昆,说他与长公主是同谋。   无论如何,华静瑶也不想再称呼蔡老夫人为祖母了,她不配!   史丙显然没有听出华静瑶的称呼变了,他道:“蔡老夫人娘家有个侄儿成亲,让华三老爷带着两个晚辈过去帮忙了。”   这样看来,前世她被毒蜂蛰了的时候,父亲应该也不在京城。   如果姐姐没有恰好去清远侯府,那么前世的她,在四岁时就已经死了。   华静瑶如坠冰窟,她呆坐片刻,忽然站起身来,道:“史丙,你去叫上你哥和你弟弟,咱们现在就去清远侯府。”   “姑娘,长公主让您不要出寺啊。”小艾连忙提醒。   “我妹妹死了,我要去吊唁!”华静瑶抬腿就向外面走去。   刚刚跨出门槛,她又停下脚步,对史丙说道:“让史丁回长公主府,接上小狸一起去。”   昭阳长公主听到消息的时候,华静瑶已经离开广济寺了。   昭阳长公主蹙眉,女儿这是怎么了?以前不会这样的吧,一定是被赵谦那混帐给气得,一定是!   她问来报信的小内侍:“死的是五姑娘,那个小的?”   小内侍忙道:“就是那位。”   昭阳长公主冷哼一声,华毓昆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是死是活她才懒得管。   可是瑶瑶会伤心吧,有好几次,她一个没留神,瑶瑶就跑过去看那个便宜妹妹,还以为她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让女儿不开心,所以才假装不知道的。   好了,现在那小东西死了,她的女儿可怎么办呢?   “那丫头几岁了?”昭阳长公主问道。   “回长公主,华五姑娘四岁。”小内侍说道。   昭阳长公主想了想,道:“去善堂看看,找几个四岁的小丫头,要嘴甜长得也顺溜的,身世可怜的,送到姑娘院子里。”   “长公主您可真是心善啊。”小内侍忙道。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本宫就是心疼女儿罢了。”昭阳长公主幽幽地说道。   自家女儿喜欢小妹妹,那就多给她几个,长公主府又不是养不起。   华静瑶去广济寺时,没有带着华小狸,那里毕竟是寺院,昭阳长公主又在做法事,她担心那傻孩子的傻劲上来了,犯了忌讳,所以把他留在长公主府里,让尤顺才看着他。   从广济寺到清远侯府,恰好要路过长公主府,马车在梧桐胡同外面停了停,史丁就带着华小狸狂奔过来。   “姐姐,我找到姐姐了!”   华小狸伸着长胳膊就要朝华静瑶扑过来,史丁在后面抱住他,对华静瑶道:“尤顺才说,这傻这孩子这两天闹着不肯吃饭,晚上也不睡,非要找姐姐。” 第十六章 姑娘带着棺材走   清远侯府坐落在枣树胡同,以前隔壁就是长公主府,后来长公主搬走,那座大宅子便一分为二,东路和中路赐给了隆安郡王赵孟瑜做了郡王府,西路则由十二监卖给了工部钱侍郎的弟弟钱二老爷,钱二老爷的祖母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柔嘉郡主。   对于枣树胡同,华静瑶再熟悉不过,前世,她在这里住到十岁。   马车在枣树胡同外面停了下来,华静瑶探出头来,对骑在马上的史乙说道:“你带去前面叫门,就说是来吊唁五姑娘的。”   她又对史丙和史丁说道:“你们带上小狸,跟我去后门。”   清远侯府只有前后两道门。   “去后门?”史乙不明白了,莫非姑娘担心有人从后门溜走?   “对,我们去后门,别耽误时间了,分头行动,快!”华静瑶一边说一边从马车里钻出来,跟车的还没有来得及放凳子,她已经跳了下来。   小艾吓得脸都白了,姑娘若是摔着了,那可怎么得了。   这枣树胡同足能容纳两驾马车并排走,谁能想到姑娘要在这里下马车啊。   小艾下定决心,下一次只要看到姑娘撩车帘,她就抢先一步跳下去,来不及拿凳子,那就趴下给姑娘当垫脚的。   看到华静瑶从马车里出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华小狸了,他又看到姐姐了,真好!   于是他抢了小艾和小夏的位置,紧跟着华静瑶走进胡同的后巷子。   后巷子并不是笔直的,有处转角的地方,他们几个便躲在那里,从他们这里能够看到清远侯府的后门,可是后门出来的人,却看不到他们。   小时候,华静瑶没少在这里躲猫猫。   清远侯府的后门前,停了两驾驴车,驴车上连篷子也没有,只放了一张草席和一卷又脏又破的旧被子。   这驴车看上去不是侯府应该有的东西,倒像是庄子里面拉东西用的。   几个人刚刚藏好,后门忽然从里面被推开了,三个健壮婆子从里面出来,一个空着手,另外两个抬着的,竟是一口小小的棺材!   在这三个婆子后面,还有一个婆子,却是拖着一只麻袋。   婆子们把棺材放到第一驾骡车上,棺材很小,用那卷破被子就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另一个婆子则把那只鼓鼓囊囊的麻袋扔到后面的骡车上。   四个婆子拍拍手,又拍拍身上的衣裳,甚至还跺了跺脚,像是要甩去沾到身上的晦气,为首的婆子和赶车的说了几句,转身就要回去。   正在这时,一条人影飞奔过来,大声喊着:“谁也不许走!”   婆子们连同那两个赶车的全都给吓了一跳,只见来人只有十五六岁,是个陌生的少年。   可是他们很快就看清楚了,跟在少年后面的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有些面熟。   为首的婆子揉揉眼睛,好没有看错吧,这位是三姑娘?   小狸迈开两条大长腿,一马当先跑到驴车前面,伸出两只手,紧紧抱住驴子的脑袋,大声喊着:“不许走,姐姐不让你们走!”   婆子们错愕之间,史丙和史丁也跟上来了。史丙飞起一脚,把其中一个车马式踹到一旁,史丁则抱起了那具小小的棺材,轻轻放到地上。   “啊,你们要干什……三姑娘?”婆子们已经认出来了,真的不是眼花,来人真是三姑娘华大小姐。   华静瑶看看地上的小棺材,又看看驴车上的草席和破被子,冷冷地说道:“你们这么急出去,是要给我妹妹下葬?”   她指着另一驾驴车上的麻袋:“那麻袋里装的就是和我妹妹一起死了的小丫头了?还真是能省就省,连卷草席都不给。”   “不是不是,三姑娘,您误会了,真的不是”为首的婆子面如土色,口不择言,谁能想到这位云端里的三姑娘会出现在这里啊。   华静瑶认出了这个婆子,这位是孙嬷嬷,是蔡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蔡老夫人面前最得力的嬷嬷。   华静瑶指着孙嬷嬷,对史丙说道:“把她给捆了!”   孙嬷嬷大吃一惊,忙道:“三姑娘,使不得啊,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华静瑶笑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是老夫人身边的,我就捆不得了?给我捆得结实点!”   她又指着地上的小棺材,对史丁道:“托好,别磕碰了。”   史丁二话不说,就把小棺材平平地托了起来,他天生神力,托起一具小小的棺材不费吹灰之力。   华静瑶看向另外几个婆子,指着其中一个,道:“就是你了,把那只麻袋背上,我说的是背上,你敢拖在地上,我就把你拴在马车后面,围着京城拖一圈儿!”   那婆子吓得脸色发白,天呐,不是都说这位三姑娘是仙女一样的人,脾气好得面团一样吗?   怎么她看到的是个女煞星,女大王?   蔡老夫人住的地方叫春晖堂,清远侯府历代老夫人都是住在这里。   此时,她正在春晖堂里。一个小丫头进来,说道:“老夫人,长公主府的史乙来了,他说三姑娘这会儿还在广济寺里,让他来吊唁五姑娘。”   听说来的是史乙,蔡老夫人的嘴角动了动,紧绷的脸也松驰下来,她对坐在下首的侄女蔡碧莲说道:“琳琳死了,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得紧,不想见外男,让四老爷去接待吧。”   蔡碧莲连忙起身,到外面打发丫鬟去叫华四老爷,丫鬟刚刚打发出去,就见又跑来一个丫鬟,丫鬟气喘吁吁,跑到蔡碧莲面前时,喘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蔡碧莲不悦,蹙眉道:“一点规矩也没有,成何体统!”   这时,二太太带着两个丫鬟走进院子,正听到蔡碧莲训斥丫鬟,二太太轻摇着团扇,笑着说道:“可不是嘛,这些丫鬟就是没规矩,全都退下去,这里有表小姐,哪里轮得上你们。”   说着,她也没有进屋,竟然走到庑廊下,挑了一处太阳晒不到又通风的地方,在美人靠上坐了下来,丫鬟连忙打开一只小攒盒,二太太从里面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蔡碧莲一怔,看向刚才那丫鬟,那丫鬟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她说道:“三姑娘抬着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蔡碧莲已经看到了三姑娘,连同跟在三姑娘身后的那具棺材! 第十七章 透透气,心慌慌   华静瑶也没想到进了春晖堂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这位蔡表姑。   呵呵。   蔡表姑是蔡老夫人的娘家侄女。蔡老夫人的亲兄弟、庶兄弟、堂兄弟、表兄弟加起来有十几二十人,侄子侄女亲的远的加起来有几十位,这位蔡碧莲和最近成亲的那位,就是这几十位里的两个。   蔡家在香河算是小富,曾经出过进士和举人,可也就是“曾经”而已,最近几十年是没有的了。   即使如此,蔡家从上到下都是以书香门第自居的,这位表小姐蔡碧莲亦是如此。   四年前,蔡碧莲进京选秀,可是她的运气着实是不好,就在那一年,永国公沈令泽暴毙,太后伤心得大病一场,皇帝也很难过,也就无心选秀了,选秀取消了。   在此之前,蔡老夫人已经求过昭阳长公主,虽然两家已经和离,但是毕竟中间还有华静瑶,昭阳长公主已经点头了,这次选秀蔡碧莲是一定能进宫的,一个贵人是妥妥的。   可是皇帝不选了,那能怎么办?   蔡碧莲只好在清远侯府住了下来,等待来年,虽说选秀是三年一次,可是上一年没选,来年再选也说不定。   可是事与愿违,次年出外游历的华毓昆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小婴儿,那就是五姑娘华静琳。   蔡老夫人再去长公主府,昭阳长公主连面都不见了,让尤嬷嬷出来把她打发了。   那一年皇帝没有公开选秀,直接挑了四位美人进宫,一位指给大皇子做了侧妃,一位皇帝自己留下封了贵人,另外两位送到慈宁宫,做了太后身边的女官。无论是封贵人的还是做女官,都是家族的助力,且,最让蔡老夫人生气的,这四位全都是勋贵之家送去的,那两位女官就是走的昭阳长公主的路子。   如果华毓昆没带回那个小东西,蔡碧莲一个慈宁宫女官妥妥的。   慈宁宫女官是什么身份,那是能在太后面前说上话的人,当今天子侍母至孝,每年大朝会时,诰命夫人们争着抢着给太后身边的女官塞封红,以求把自己的名字在太后面前提上一句   按理说,错过两次选秀的机会,蔡姑娘也该打道回府,该议亲议亲,该嫁人嫁人了吧。   可是蔡姑娘没有走,她要留在京城侍候姑母,而蔡老夫人也觉得这个侄女合她心意,想着在京城给蔡姑娘说门好亲。   于是蔡姑娘就在清远侯府继续住着,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今年永国公世子沈远又死在新婚之夜,太后四年前她十五岁,现在已经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选秀是无望了,可是蔡老夫人许偌的好亲也无望。   华静瑶记得,上一世,蔡碧莲后来是嫁给了她的四叔,做了她的四婶。   华四老爷是庶出,蔡老夫人不喜欢他,也不知道后来为何会把蔡碧莲嫁给他的。   现在,蔡碧莲还不是华府四太太,她只是暂居此处的表小姐。   华静瑶的眼睛在门前逡了一圈儿,只看到蔡碧莲和她从香河带来的丫鬟兰芝,然后华静瑶又看到了正在庑廊下嗑着瓜子看热闹的二太太。   见她看过来,二太太连忙站起身:“三姑娘好久不见,瞧瞧,越来越水灵了。”   华静瑶咧嘴一笑:“二太太又富态了,真是好福气。”   二太太笑得有点不自在了,三姑娘一向不爱说话,往往都是她的好话说上一箩筐,三姑娘就是微笑颔首,今天话是多了,可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咦,蔡表姑,你怎么不让我们进去?”华静瑶看向呆立在门口的蔡碧莲。   蔡碧莲的注意力都在那口棺材上,听到华静瑶叫她,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指指华静瑶身后的棺材,问道:“三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这回事,蔡表姑快点让让,别磕碰着我妹妹,我妹妹年纪小,被吵醒了少不得又哭又闹。”   说着,华静瑶昂首挺胸就往里面走,史丁双手平托着棺材紧跟在她身后,蔡碧莲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涌,三姑娘说的是她妹妹?她说她妹妹吵醒了又哭又闹?   她妹妹明明已经死了,那棺材不就是她妹妹的吗?   这时,屋里已经听到了动静,帘子从里面打开,没等里面的人探出头来,华静瑶一把推开蔡碧莲,抬腿走了进去。   撩帘的丫鬟差一点就被华静瑶撞个跟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了那口棺材。   “啊!”丫鬟一声尖叫,噗通坐在地上。   华静瑶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她,冲着蔡老夫人福了福:“老夫人安好。”   平时她是称呼蔡老夫人为祖母的,这一次却改了称呼。   蔡老夫人心里咯登一下,她看到那口棺材,便已经暗叫不好了。   “瑶瑶啊,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陪着长公主在广济寺里给永国公世子做法事吗?今天外头刮着风呢,哎哟,你们快去给三姑娘端碗冰糖银耳汤润润嗓子,好孩子,快点坐到祖母身边来,祖母天天念着我的宝贝瑶瑶呢。”蔡老夫人一连串儿的嘘寒问暖宝啊肉的,竟好像没有看到那口棺材一样。   华静瑶也笑,走到蔡老夫人身边坐了下来,对一旁的丫鬟说道:“再添张椅子。”   丫鬟不明所已,可是三姑娘说话,那是不能不听的,三姑娘是谁,那是长公主的女儿啊。   丫鬟立刻又搬了张椅子过来,华静瑶坐在蔡老夫人的左侧,让把椅子放在蔡老夫人的右侧。   她对托着棺材的史丁说道:“还不把我妹妹放下,我妹妹在里面闷得慌,你让她出来透透气。”   华静瑶可没有觉得她说这话有啥不妥的,那里面躺着的是华静琳啊,那是她自己,她让她自己出来透透气,有啥不对,是吧?   可是蔡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变了,随后跟进来的二太太和蔡碧莲也全都吓了一跳。   三姑娘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她不知道她带进来的是一口棺材吗?   史丁直眉瞪眼地走过去,把棺材放到那张椅子上,椅子宽大,可棺材还是不能全部放在椅子上,有一截悬在半空中,看得蔡老夫人心慌慌,生怕那棺材掉到地上,里面的人儿跳出来。 第十八章 小狸来救你了!   “你妹妹?琳琳?这是琳琳的棺木?”蔡老夫人如梦方醒,惊讶、哀伤、悲痛种种表情瞬间在她的脸上一一呈现,可是那不由自主避向一旁的身体却还是出卖了她,这才是最真实的表现。   任何一个人,看到棺材时都会这样,无论那棺材是空的,还是住了人的。   华静瑶冷冷地看着蔡老夫人,从小到大,有无数人告诉过她,她小时候被毒蜂蛰了,是姐姐救了她,她要报恩,要亲近姐姐。有时连续几天,姐姐没来侯府,也没有让人来接她,祖母或者四婶,就会教育她,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如果没有姐姐救她,她说不定已经死了,于是大丫鬟便会帮她给姐姐写信,告诉姐姐,她想姐姐了。姐姐很快就会来看她后来姐姐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蔡老夫人隔三差五就会把她叫过去,依然是要讲一段姐姐救她的往事,一边抹着眼角,一边说她不能没有良心,不能因为姐姐嫁人了,就不去看望姐姐了   华静瑶想到这里,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老夫人,这次真是不巧,我去了广济寺,昨天没来看望妹妹,没想到妹妹竟然死了,恰好父亲也不在府里,老夫人,我妹妹死得是不是有点突然啊?”   蔡老夫人用帕子擦着眼角,悲伤地说道:“就是突然啊,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琳琳,我的好孙女啊!“   见蔡老夫人哭了,丫鬟青杏连忙过来劝慰,这时,表小姐蔡碧莲和二太太也从外面进来了,看到这情景,自是要过来劝劝老夫人,可是那棺材还放在老夫人旁边的椅子上,二太太向这边看了看,两条腿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蔡碧莲刚刚勉强从棺材带来的恐惧中走出来,这会儿却又要面对。如果她不过去,事后姑母一定会怪罪她,二太太也少不了冷嘲热讽;可如果她过去,天呐,那棺材,那棺材这屋里没有风,可是蔡表姑依然凌乱了。   “原来老夫人也觉得琳琳死得突然啊,那就把棺材打开,我们当面问问琳琳,她为何死得这么突然,老夫人觉得好不好呢?”华静瑶稚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十二岁的小姑娘,还带着奶音,娇滴滴的让人心疼。   蔡老夫人何止是心疼,她还心悸!   三丫头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会,当然不会是换个,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呢,这眉这眼就连这说话的声音,全都是三丫头华静瑶啊。   “瑶瑶啊,我的儿,祖母知道你心疼妹妹,才会说出这些孩子话。可是琳琳她死了,她真的死了,不会说话了,你让她入土为安,早点投胎转世吧。”蔡老夫人伸出手想去握住华静瑶的手,华静瑶闪身避开。   是啊,投胎转世,前世的她重生到了姐姐身上,所以这一世的琳琳就不在了,那么姐姐呢。姐姐终究是没有回来。   “蔡表姑,老夫人常说你是和她老人家最贴心的了,你怎么站在那里不过来?你看老夫人这么伤心,你不难过吗?”华静瑶一脸地不悦,多好的机会啊,蔡表姑都不会把握,好在她没有进宫,宫里可容不得这么没有眼力见儿的人。   蔡碧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口小棺材,可是小棺材就在蔡老夫人身边,她想看不到都不行。   华静瑶见蔡表姑终于走过来了,她对站在一旁的史丁说道:“还楞着做甚,开棺吧。”   “啊?”这一次蔡碧莲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尖叫一声,颤声说道。“开棺?三姑娘说要开棺?这怎么行啊?”   “怎么不行啊,我妹妹死得太突然,我要开棺当面问问她,为何没有等到父亲回来她就死了?她又不是街边的路倒儿,她有爹有姐有亲人,凭什么连一句交待都没有,说死就死了?这可不行,就是到阎王爷那里也要说清楚,对吧?”华静瑶横了史丁一眼,说道,“开棺!”   “不行,瑶瑶,我的儿,死者为大,琳琳虽然是个孩子,可是也不能随便开棺,这是不合伦法的。”蔡老夫人终于从悲伤中缓过神来,出言阻止。   华静瑶看都没有看她,站起身来,走到那口小棺材旁边,她要亲眼看到琳琳!   史丁上前一步,也不用工具,伸手一拔,钉在棺盖上的铁钉硬生生被他拔了下来!   “啊!”   “啊!”   “啊!”   春晖堂里惊呼声一声高过一声,被叮嘱过要站在春晖堂外的华小狸听到了里面的叫声,他惊慌地喊道:“姐姐有危险!”   说着,他拔腿就往里面冲去。   史丙想要拦住他,可是手里还抓着孙嬷嬷,一时没能腾出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华小狸横冲直撞地冲了进去。   棺盖已经打开了,露出女童小小的身躯。   华静瑶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她竟然一时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她自己。   这是四岁的她吗?她已经忘记自己那时的样子了,或许从不知道。   她伸出手去,想去抚摸女童的脸,却听到身后传来蔡老夫人的暴喝:“来人,把棺材盖上,还有这个外男,谁让他进来的,出去,都出去,来人啊!”   春晖堂里原本有她几个壮硕婆子,平日里只要蔡老夫人一声令下,这些婆子立刻就能冲进来,可是今天,却只有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地进来:“老夫”   她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个人像是卷着风似的冲了进来。   “姐姐,小狸来救你了!”   华静瑶冲着来人招招手,道:“小狸过来,看看这个小妹妹。”   所有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也是长公主府的人。   这长公主府的人怎么全都变得这么没规矩了呢,先是这个托着棺材进来的傻大个,现在又来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清远侯府可没少和长公主府的人打交道,以前可没见过这种事啊。   莫非是昭阳长公主没在府里,这些人全都原形毕露了?   一定是这样! 第十九章 给自己一巴掌   “放肆,五姑娘年纪虽小,可也是侯府千金,岂容这等狂徒竟然窥伺?”   华小狸的爪子还没有碰到棺材,就被这一声训斥给吓得顿住了。   他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委屈地看向华静瑶,像是在问:“狂徒是啥?能吃么?”   说话的是蔡碧莲。   华静瑶很是佩服,无论在场的是两个人还是二十个人,蔡表姑总能飞快地识别出当中最弱的那一个。   比如现在,蔡表姑一眼认定,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傻小子,就是能令她完美发挥的踏脚石。   华静瑶没理她,对华小狸道:“你来闻闻,棺材里面有什么味儿。”   她的话一出口,蔡老夫人眼睛一翻,晕了!   “老夫人晕了!”   “姑母啊,您怎么了?”   “来人啊,快去请大夫!”   “去请侯爷,快去请大夫人!”   可是喊归喊,叫归叫,你们可过来把蔡老夫人抬走啊?   华静瑶的目光在满屋子大大小小惊慌失措的女人脸上扫了一圈儿,她伸手从小艾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然后朝着蔡老夫人的人中扎了下去!   “啊”蔡老夫人一声尖叫,歪下去的脖子立直了,醒了!   一室寂静,落针可闻。   刚刚还大呼小叫的女人们,这时候全都傻了,大张着嘴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姐姐真厉害,姐姐真棒!”华小狸拍着巴掌,又跳又叫。   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华静瑶冲他眨眨眼,指着棺材说道:“闻到了吗?”   华小狸这时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俯下身去,鼻翼一张一翕,闻了闻棺材,又去闻双目紧闭的五姑娘。   小厅里安安静静,每个人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断肠草,是断肠草的味道。”华小狸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嗓音全都不太好听,时粗时细,但是华小狸咬字却很清楚,尤其是断肠草三个字,满屋子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蔡老夫人被两个丫鬟搀扶着正要站起来,赫然听到“断肠草”三个字,噗通一下又坐下去了。   华静瑶看向蔡老夫人的目光,满是关心:“老夫人,你没事吧,哎哟,刚刚你晕过去,真真的是吓死我了,对了,人中怎么还在流血,你们怎么也不给老夫人止血呢?”   蔡老夫人气得半死,人中流血还不是你拿银簪子给扎的吗?你怎么不干脆给我扎个透明窟窿出来?   “没事,没事,你们说什么断肠草,断肠草?”蔡老夫人有气无力地说道,这还真不是装的,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哪里禁得住这样折腾,蔡老夫人现在只想回去躺着。   华静瑶淡淡地说道:“是断肠草,有毒的断肠草。”   说完,她对小艾说道:“史乙应该是在前院,你现在就去找他,让他去趟顺天府报官,请仵作过来验尸。”   小艾答应着,小跑着出去。   报官?   所有人全都怔了怔,二太太第一个喊了出来:“报官?三姑娘说要报官?”   “我妹妹是被人杀死的,当然要报官。”华静瑶平静地说道。   “阖府上下都知道五姑娘是被毒蜂蛰了才去世的,怎么会是被人杀死的?”这次说话的是蔡碧莲。   蔡碧莲和二太太就像是两尊门神,从进屋到现在就一直站在门边,无论是开棺,还是蔡老夫人晕倒,她们两个没有移动半步。   华静瑶抛给她一记白眼:“我倒是忘了,蔡表姑读的书比我吃的米还要多,请问蔡表姑,这毒蜂莫非是吃断肠草长大的?咦,它怎么没给毒死?”   “什么断肠草,一个傻子的话而已,三姑娘可莫要被个傻子给骗了。”说着,蔡碧莲还用团长扇遮了嘴,似是在偷笑。   华静瑶朝着自己的脑袋上打了一巴掌,她的这个动作,倒是把所有人全都看呆了。   小夏忙问:“姑娘,你是不是头疼了?”   华小狸冲着小夏皱皱鼻子,道:“姐姐是让她们吵得头疼了。”   华静瑶无语,她真的不是头疼,她是恨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么些个毫无战斗力的蠢货钻了空子,白白搭上了自己一条性命。   对,就是自己的命,琳琳死了啊!   前世她竟然没有想到,小时候被毒蜂蛰过的那件事,只是一场杀人未遂的事故而已。   她定然也是中了断肠草的毒,没想到阴差阳错,姐姐忽然来侯府看她,于是杀小孩就变成了姐救妹,而她这个受害者却一直蒙在鼓里。   所以,她当然该打。   华静瑶又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瑶瑶,这个傻小子是什么人啊?祖母以前怎么没见过他?”蔡老夫人忽然又开口了,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凄凉,真是一位可怜的老人家。   “长公主府里有几百口子呢,老夫人若是都见过,那才叫奇怪呢,这是小狸,刚刚进府的。”华静瑶说道。   长公主府里有长史,有大小官员,还有数不清的太监、内侍、嬷嬷、宫女,当然,还有传说中的面首。   像长公主府这样的地方,自然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这个什么小狸看上去也有十五六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要么是侍卫,要么就是内侍,否则是进不了长公主府的。   可是他肯定不会是内侍,看着也不像是侍卫,那他是怎么回事?   莫非若说这少年有何特别之处,那就是傻乎乎的,而且长得好看。   对啊,长得好看!   蔡老夫人倒吸一口寒气,昭阳长公主连十五六岁的小儿郎也要下手了?   蔡老夫人咬咬牙,三儿的头顶上早就郁郁葱葱了,也不差这棵小树苗。   不过,既然这是昭阳长公主的小面首,那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轰出去的了。   “原来是小狸公子啊,老身上了年纪,很少出门,不知道原来只用鼻子闻一闻,就能闻出那个什么草的味道?小狸公子莫非是位奇人异士?”蔡老夫人问道。   没等华静瑶开口,华小狸已经频频点头:“我就是奇人异士,不信你问姐姐。”   说着,他看向华静瑶,满怀期待。   华静瑶点点头,道:“老夫人说得极是,小狸确实鼻子很灵,不过我妹妹是不是真的中了断肠草的毒,我就的不算,还要等仵作来了才能确认。” 第二十章 抖机灵和捅刀子   “仵作?这是家务事,为何要叫仵作?”蔡老夫人厉声说道,她有些奇怪,外面的婆子们应该已经把那个丫鬟拦下来了,为何还没有进来禀报呢。   华静瑶看了蔡老夫人一眼,活了两世,她都是一个尊老爱幼的人,可是对于蔡老夫人,她是一点儿也尊敬不起来。   既然没有了尊敬,那也就不用心疼了,有刀子不捅,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我进来得匆忙,忘记告诉老夫人,孙嬷嬷和另外三个婆子,欺主犯上,偷盗棺木,这会儿已经绑了,等到顺天府的人来了,一并送官。老夫人千万别让她们给气着,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就交给官府好了,清远侯府门风清正,犯不着为了几个狗奴才脏了门槛。老夫人放心吧,史乙是拿着长公主府的牌子去的,顺天府的人一定会秉公办理。”   老夫人,你彻底死心吧,外面根本没有人能拦下小艾,你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这会儿都像霜打的茄子秧,蔫了。   站在门口的蔡碧莲吃了一惊,刚刚她只看到了华静瑶和那个捧着棺材的黑大个,没有看到其他人啊,她使个眼色,丫鬟兰芝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蔡碧莲悬着的心还没有放下来,兰芝就又进来了,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蔡碧莲的脸色瞬间变了。   蔡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红袖一直留意着门口的动静,看到兰芝去而复返,又看到蔡碧莲的脸色,她的心微微一沉。   她正想提想蔡老夫人,忽然看到刚刚进来的兰芝又出去了。   蔡家虽然号称书香门第,可是子孙太多,啃祖宗老本的也太多,所以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蔡碧莲进京备选,身边也只带着兰芝这一个丫鬟,就连兰芝的月钱,也是清远侯府给出的。   眼下屋里暗潮汹涌,如果不是极特殊的事,蔡碧莲是不会打发兰芝出去的。   外头还能有什么事呢?   红袖的目光落到那口小小的棺材上,她不敢去看棺材里的人,虽说五姑娘还是个小孩子,可毕竟是个死人。   莫非五姑娘的死真有问题?而且蔡表姑娘也是知道的?   红袖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看看华静瑶,又看看故做平静的蔡碧莲,连忙低下头去。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说话的声音,接着,守着门的小丫鬟掀了帘子,一个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四十上下,面容清秀,正是大老爷华毓伯,也是清远侯府的当家人。   紧跟在华大老爷后面的,是大夫人吕氏。   刚刚蔡老夫人晕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去禀报了华大老爷和吕夫人。   “母亲,你怎么样了?”华大老爷话音刚落,就看到了那口棺材,以及站在棺材旁的华静瑶。   吕夫人也看到了,她吓了一跳,但毕竟做了几年侯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强忍着没有惊呼出来。   蔡老夫人叹了口气,捂着胸口说道:“五丫头死了,老身伤心之极,现在三丫头又说要报官,这侯爷来了就好,老身老了,不中用了,想要让自己的孙女入土为安都不行,我还活着做甚?倒不如跟着五丫头一起走了,去下面见你们的父亲。”   蔡老夫人的这番话,字字血声声泪,华静瑶差一点就要感动了。   吕夫人的目光落在二太太脸上,见她还站在门口不肯过来,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二太太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却看向别处,当做没有看到吕夫人那能吃人的目光,摆什么侯夫人的谱儿,你那出身也比我高不了多少,若不是三老爷被长公主看上,京城里的贵夫人们谁把你放在眼里。   华大老爷看到了史丁和华小狸,他面沉似水,说道:“这两个是何人?后宅之中岂能让外男进来?”   华静瑶在心里冷笑,你华大老爷会不认识府里的人?你明知道这两个是我带来的,是长公主府的,还要在这里装模作样。   “他们不是外男,他们是我带来的,是我的侍卫,只要是我觉得危险的地方,他们就必须在我身边保护。”华静瑶冷冷地说道,她说到最后那两句时加重了语气,果然,她看到华大老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危险的地方?”抢先开口的是吕夫人,她冷笑道,“莫非对于三姑娘而言,咱们华家就是危险的地方了?”   华静瑶点点头,脸上都是十二岁小姑娘应有的天真:“我妹妹死去的地方,难道不危险吗?昨天有人杀了我妹妹,今天说不定就会杀了我,我怕啊,很怕,吕夫人,你不怕吗?”   以前,华静瑶都是称呼吕夫人为大伯母的,现在她这一声“吕夫人”唤出来,便显得格外的刺耳。   吕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说道:“我有何可害怕的?”   华静瑶道:“也是,我妹妹被人害死,也只有像我这样不知道凶手是谁的人才害怕。”   这话若是反过来说,那就是“你不害怕,那是因为你知道凶手不会杀了你,再或者,你就是那个凶手”。   不过,华静瑶并没有怀疑到吕夫人身上,华静琳又没有防碍吕夫人和她的孩子们,吕夫人犯不着那自己手里多条人命。   谁让吕夫人自找的,非要在这里抖机灵斗嘴呢,那就恶心恶心她。   吕夫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到送信的人说了,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在此之前,她也只是知道五姑娘死了,至于是怎么死的,既然大夫说是毒蜂蛰的,那就是毒蜂蛰的,不过是个小孩子,这年头,小孩子夭折也是常有的事,何况这位五姑娘嫡不嫡庶不庶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以后外人问起来也是麻烦,死了正好,干干净净。   可是她没想到,华静瑶竟然一见面就恶心她,这莫非是怀疑上她了?   吕夫人一口气堵在心口,当着蔡老夫人和华大老爷,她还不能当场发作,她只好瞪着华静瑶连连冷笑。   华大老爷方才听到蔡老夫人的那番话,对这位长在外面的侄女已经是满含怒气了,又见华静瑶不分青红皂白怼了吕夫人,华大老爷面沉似水,他对华静瑶说道:“胡闹!你父亲没有教导过你礼义廉耻吗?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带着男子出出进进,现在又冲撞到长辈,你”   “我父亲确实没有教过我这些,因为我有外祖母和母亲教导,我父亲放心得很,再说,我们家是如何教导女儿的,就不劳大老爷操心了。”没等华大老爷把话说完,就被华静瑶打断了。   华大老爷怔怔,是他听错了吗?一个晚辈,一个自家的晚辈,还是个小姑娘,竟然敢打断他的话,不,何止是打断了他的话,而且还出言顶撞。   也不怪华大老爷一时无语,因为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他没有经验啊!   他是一家之主,这个家里,除了蔡老夫人,谁敢顶撞他? 第二十一章 秦大人驾到   “放肆,你”华大老爷忽然大睁着眼睛,瞪着华静瑶,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他没有听说,就在刚刚,华静瑶说她有外祖母和母亲的教导,所以她父亲放心得很。   她的外祖母是何许人也?那是当今太后!   太后是先帝的元后,而且她还是皇帝的生母,无论是先帝还是皇帝,全都不止一次称赞太后为女子典范。   怎么,你华大老爷胆敢质疑太后她老人家对外祖女的教养?你有几个胆子?   华大老爷恨恨地一甩袖子,不再搭理华静瑶。   华静瑶翻个白眼,谁稀罕你理我?   正在这时,跟着吕夫人过来的一个丫鬟慌慌忙忙从外面进来。   “急急忙忙得什么样子?”吕夫人语气不悦,心里却打起了小鼓,这丫鬟是她留在外面盯着史丙他们的,这么急的跑进来一定是出事了。   那丫鬟神色慌张,道:“回禀老夫人、回禀大老爷,回禀大夫人,四老爷陪着顺天府的人往后宅来了。”   “顺天府的人?”吕夫人下意识地看向华静瑶,这顺天府的人也来得太快了吧。   蔡老夫人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说道:“侯爷,你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是家务事,家务事啊,闹上公堂成何体统。”   华大老爷有些烦燥,他沉声说道:“老四也真是的,什么人都要往后宅里领,母亲莫要气伤了身子,我去看看。”   说完,他大步向门外走去。   华大老爷刚刚走出春晖堂,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一群人。   看到为首的那个人时,华大老爷吃了一惊,连忙整整衣袍,快步迎了上去。   原来那人正是顺天府府丞秦崴。   初时听说顺天府来人了,华大老爷还以为来的是主管刑名的王推官,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府丞秦崴!   顺天府设在京师,掌京畿之刑名钱谷,下辖二十四县,责任重大。顺天府的官员的品级原本就高出地方府衙,从担任顺天府尹的,无一不是皇帝信任的能臣。而从德宗皇帝开始,这顺天府又成了皇子们历练的地方。   当然,并非是每一位皇子都能到顺天府历练,但凡能去顺天府的,后来全都封了太子。   比如孝宗皇帝,比如先帝,比如当今圣上,无一不是在顺天府里待过几年的。   而如今正在顺天府里观政,了解民情的,正是大皇子赵谆!   而这位府丞秦崴,则出自天心阁秦家!   几代之前,孝宗皇帝赵晟,也是出自秦家,此处按下暂且不表。   秦崴原本是在都察院,大皇子来顺天府后,皇帝特意把秦崴调到顺天府做了府丞,说是为顺天府尹黎之明分担政务,实则明眼人都知道,秦崴就是过来辅佐大皇子的。   华大老爷的心都揪起来了。   顺天府里,能支使秦崴的,除了黎府尹,就只有大皇子。   而黎府尹恐怕也不会让秦崴来现场查案,顶多是让他帮着审审犯人,所以今天让秦崴来清远侯府的人,只能是大皇子!   “府上的一点小事,竟然劳动秦府丞亲自过来,在下惭愧啊!”华大老爷满脸是笑。   秦崴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却已官居四品,他是世家子弟,庶吉士出身,他的神情里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疏离,一看就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   “这是下官职责所在,侯爷不用客气”,秦崴微微颔首,声音里却是没有什么温度,“请问死者的尸身现在何处?”   华大老爷硬着头皮,道:“说来这都是在下的侄女顽皮胡闹,竟然惊动了顺天府,唉,不瞒秦大人,死者是在下的小侄女,年仅四岁,她是被毒蜂蛰死的,府中上上下下都能做证。如今尸体还在家母的春晖堂,而且已经装殓,家母年事已高,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在下实在是不想让家母再受惊吓,还请秦大人谅解。”   “既然已经装殓,那就抬出来吧,下官就在此处查验。”秦崴说着,便停下了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四名衙役,立刻走了过来。   秦崴看向后面,华大老爷这时才看到,长公主府的那个叫史乙的侍卫此刻就跟在后面。   虽说华大老爷高高在上,连清远侯府的人也认不齐全,可是他却是认识这个史乙的,史家兄弟是昭阳长公主的亲信,他自是认识的。   史乙快步上前,秦崴说道:“史侍卫,你带人去把华五姑娘的棺木抬到这里来吧,记住千万不要冲撞到老夫人和诸位女眷。”   史乙抱拳领命,带着那四名衙役直奔春晖堂,他从华大老爷身边经过时,华大老爷很想给他递个眼色,可是史乙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华大老爷很生气,这里是清远侯府,不是长公主府,这位秦大人也真是的,竟然让史乙去春晖堂,明明华四老爷华毓季就在一旁,你就不能支使他吗?   可是气归气,华大老爷也只能把满腔怨气按回肚子里。   很快,史乙就带着衙役们回来了,在他身后,是捧着棺木的史丁,以及押着几个婆子走过来的史丙。   刚刚进春晖堂之前,华大老爷也看到了史丙和那几个婆子,当时急着去见蔡老夫人也没有细看,此时他看得清楚。   孙嬷嬷被捆得粽子一样,另外三个,一个扛着一只麻袋,面如死灰。另外两个虽然没有被捆,可是那胳膊怎么像是折了似的?就连嘴巴也张着,口水哗啦啦流个不停。   华大老爷顿时明白了,这哪里是胳膊折了,哪里是张着嘴巴,分明就是胳膊脱臼,下巴被人摘掉了!   难怪这几个平时凶悍惯了的婆子,这会儿全都老老实实,不吭不哈,她们就是想要说话也说不出来啊。   走在最后面的,是华静瑶主仆,那个傻哈哈的少年华小狸,蹦蹦跳跳地跟在华静瑶身边。   看到华静瑶,华大老爷就恨不得把她臭骂一通,以前他还觉得这个侄女柔顺温婉,有大家闺秀风范,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个胡搅蛮缠的泼妇,和昭阳长公主如出一辙! 第二十二章 骆英俊奇案录   华静瑶也没有想到,顺天府来的人居然是秦崴。   前世大皇子死后,秦崴自请外放,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更让华静瑶高兴的是,秦崴带来的那位仵作也不是普通人。   仵作姓骆,单名一个炯字。倡优皂卒俱是贱业,仵作便在其中,子孙后代不能参加科举,可是骆仵作却不同。   骆仵作出身建明伯府,正儿八经的勋贵子弟,他之所以做仵作,完全是因为兴趣,他就是喜欢做仵作。   据说他从小就喜欢验尸,小时候因为这个爱好,他还干过挖坟掘墓的事儿,在大理寺挨了四十杖,打得皮开肉绽,若不是大理寺卿是他家姻亲,说不定他就被活活打死了。   因为他的爱好太过清新脱俗,皇帝还把他诏见过他,就连这顺天府仵作一职,也是皇帝御赐的。   难得的是他还喜欢写话本子,话本子的主角全部都叫骆英俊。   骆英俊就是一位集美丽与智慧于一身的仵作。   当得知这位白面无须又矮又胖的骆仵作就是现实中的骆英俊时,华静瑶还是有点小遗憾的。   前世的她混迹于捕快衙役中间,最喜欢看的就是骆英俊奇案录。   算了,虽然骆英俊并不英俊,但是富态啊,华静瑶想起刚出锅的白糖糕,反正骆英俊的容貌也是她自己想像出来的,那以后就干脆想像成白糖糕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华静瑶的遐想,说话的是华大老爷。   “秦大人,在下的这位侄女虽然年纪尚幼,但毕竟是女儿家,岂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男子查验,这不知衙门里可有女仵作?”   华静瑶翻个白眼,听听,真是一位疼爱侄女的好伯父啊,你口中的小侄女,前世时跪在你面前苦苦相求,却是被你一脚踢开!   那时你的小侄女也只有十岁。   顺天府里没有女仵作,但是有看管女犯的女吏,有时也会请医婆过来帮忙。但是因为这次的死者是个孩子,秦崴又是匆忙出门,因此也就没有带女吏和医婆。   谁能想到华大老爷会在这件事上较起真来呢?   华静瑶眼尖,一眼看到秦崴眼中闪过的为难之色,她立刻挺身而出,对秦崴说道:“秦大人,小女不才,也懂些查验之法,不如让我给骆仵作打下手吧。”   秦崴怔了怔,他见过这位华大小姐,可也就是在宫宴上,华大小姐偎依在太后身后,面容模糊,娇娇滴滴的。   若不是华大小姐和昭阳长公主有五六分相像,秦崴差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就是上回他在宫宴上见过的那位?   “华大小姐也懂验尸?”没等秦崴开口,骆仵作就好奇地看了过来。   “略懂一二。”华静瑶挺直了腰板。   “荒唐,胡闹,你一个闺阁女子,你懂什么?还不快退下。”华大老爷气极,这个侄女要做什么?她要验尸?   华静瑶连个眼角子都没给华大老爷,她对骆仵作道:“我看过十本骆英俊奇案录,我都能背过了,验尸的环节我全都知道。”   然后,她就看到骆仵作的眼睛里冒出光来,可是很快,那光就又熄灭了。   “你看过骆英俊奇案录?你真的看过?”说着,骆仵作看向了秦崴。   秦崴也微微蹙眉,不是吧,这厮写的那什么骆英俊奇案录摆在秦家的书铺里落满了灰,已经一年了,一本也没有卖出去。   “我真的看过,我把十本全都看全了。”   华静瑶掩不住激动啊,骆英俊奇案录即使称不上洛阳纸贵,也是一书难求,她在衙门里的那点俸禄,刚够给阿爹抓药的,所以每当有新书出来时,她就跑到书辅里,软磨硬泡,把整本书看完才肯走。   “哪有十本,我也只写了一本而已。”骆仵作心里拔凉拔凉的,好不容易有个读者,结果还是个骗人的。   华静瑶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她怎么忘了啊,她说的是前世的事,那是好多年以后的事了。   “没错,我把一本书看了十遍,不就相当于看了十本?”华静瑶睁着眼说瞎话,为免骆仵作不相信,她又道,“第一案,双尸殒命。忽一日,天高云淡,就在那山间客栈里来了一位美人,有人一眼认出,她便是曾经风光一时的名伶叶秋痕”   华静瑶还想继续说下去,就看到骆仵作泪盈于睫,可是却不是看向她,还是看着秦崴。   秦崴无语啊,昨天他们秦家的万卷坊才让他给骆仵作捎信儿,说是骆英俊奇案录一本都卖不出去,所以万卷坊不准备再刻印出版骆英俊奇案录的第二部 了,如果骆仵作一定要出书,那就自掏腰包买书号。秦家万卷坊的书号是每本书二百五十两银子,这是去年的价格,今年已经涨了,看在骆仵作与秦崴同在顺天府的份上,还按去年的价钱。   谁能想到,今天就冒出来一位那厮的书迷呢,而且这位书迷,还是昭阳长公主的宝贝女儿。   对了,明明那厮的书一本也没有卖出去,华大小姐从哪里看到的?   可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面对骆仵作含泪带怨的目光,秦崴只好点点头。   其他人不知道秦崴点头是什么意思,可是骆仵作知道,这就是说秦家的万卷坊会继续给他出书,即使要买书号,也是秦崴来想办法。   骆仵作顿时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全身上下都是精气神儿,他大手一挥,对华静瑶道:“好,就是你了,我来说,你动手,我们现在就给五姑娘验尸!”   “你说什么?三姑娘跟着仵作一起验尸?验尸啊?”   春晖堂里,二太太听着丫鬟的禀报,一脸错愕。   二太太其实是很想去看看热闹的,可是华大老爷在,她不敢去。   蔡碧莲耳朵尖,听到丫鬟和二太太的耳语,她笑道:“哎哟,二表嫂是在说三姑娘吗?三姑娘怎么了?”   闻言,蔡老夫人和吕夫人也向这边看过来,二太太连忙露出一副惊慌的样子,说道:“刚刚丫鬟说,咱家的三姑娘正在外面,和仵作一起验尸呢。”   蔡老夫人皱起眉头,问道:“验尸?”   二太太忙道:“儿媳听人说过,仵作验尸就是把人的尸体开膛破肚,三姑娘口口声声说五姑娘是死于断肠草,那八成就是要割开肚子,看看里面有没有断肠草了。”   吕夫人正在喝茶,此时刚好看到茶水里的两根青绿色的茶叶,她的腹中一阵翻滚,呕的一声,干呕起来。 第二十三章 酱肉包子不好吃   虽然动手的是华静瑶,可还是围起白布,华静瑶跟着骆炯走进去,华小狸趁人不备,从白布下面钻进去,骆炯刚要喝斥,华静瑶压低声音说道:“骆仵作莫要急着轰他出去,就是他发现我妹妹死因有异的。”   骆炯一怔,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华小狸,便不再阻止。   白布外面,华大老爷也想进去,却被秦崴出声拦住:“华侯爷,且慢,我们还是不要打扰骆仵作了,一起在外面等着吧。”   “可是……”华大老爷一口恶气憋回肚子里。   这时,秦崴的目光落到史丙身上,说道:“本官问你,这几个婆子和那只麻袋是怎么回事,你要从实招来。”   史丙连忙跪倒,把华静瑶带着他们,在后巷发现几个婆子鬼鬼祟祟把棺木和麻袋装上驴车,又用破被遮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后来到了春晖堂,史丙没有进去,自是没提华小狸闻出断肠草的事。   史丁却是知道断肠草的事,可是秦崴没有问他,他跃跃欲试,史乙一个眼刀子飞过来,史丁低下头,把想说的话咽进肚子里。   “秦大人,这也不能怪我们姑娘起疑,五姑娘是堂堂侯府千金,虽说还是个孩子,可是也不该就由几个婆子拉到外面草草埋了吧,即使不能风光大葬,可也要等到三老爷回来,我们姑娘就是觉得这事透着不对劲,怀疑老夫人和大老爷全都不知道,就是这几个婆子暗中搞出来的勾当,五姑娘死得定是不明不白,她们担心老夫人、大老爷和三老爷知道后惩处,这才悄悄把五姑娘的棺木送出府去。”   史丙说到这里,用衣袖抹了把眼睛,他见过五姑娘几回,活泼泼的一个小姑娘,说死就死了,但凡是有点善心的人,都会心疼。   秦崴点头,示意史丙退到一旁,他对随从说道:“这几个婆子带回衙门,本官另行审讯,那个丫鬟的尸体,一会儿请骆仵作也一并验了。”   华大老爷一听就急了,他道:“秦大人,这几个婆子都是敝府的下人,府有府规,家有家规,区区几个家奴,就不劳秦大人了,在下会亲自审讯,若真是她们做了欺主之事,定会将她们交由顺天府处置。”   依大周律,只要有卖身契,主家把家奴打死了,若是被闹上公堂,主家掏几十两银子也能了事。   因此,听到华大老爷这么说,史丙立刻对秦崴说道:“秦大人,报案的是小人的二哥,拿的也是长公主府的凭信,抓这几个婆子的是小人,小人也是长公主府的,这已经不是清远侯府一家的事了,自是不听把我们长公主府辛苦抓到的人交给清远侯府,若是家法能够代替国法,那还要国法做甚?”   “大胆,你岂敢如此说话?”华大老爷大怒,一个小小侍卫,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谈论国法?   秦崴干咳一声,说道:“此案已报到顺天府,若是华五姑娘死因确实存疑,那么这几个婆子便是人证,自是都要带回顺天府问审。”   话已如此,华大老爷自是不能再说什么,他脸色铁青,直勾勾盯着那被白布围起来的地方。   他们争执的功夫,骆炯已经有了判断,他却更加好奇了。   他低声问华静瑶:“华大小姐,你说是这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华小狸就挺起胸脯:“我叫华小狸!”   他不用听也知道,这个白胖子是要叫他傻子,他最讨厌被人叫傻子了,他明明有名字,名字是姐姐取的,他叫小狸,世上最最最好听的名字。   华静瑶点点头,道:“初时我只是觉得妹妹死得突然,后来是小狸闻到了断肠草的气味,我这才让人去顺天府报案的。”   “他真能闻到?”   骆炯大惊,他也算是行家了,断肠草中毒的案子也经过几件,就像眼前这桩,死者全身青紫,喉咙红肿,这些都是中毒的症状。死者虽然脸上有多处蛰伤,但这并不是致命的关键。   这都是他亲眼所见,根据经验判断的。   骆炯下意识地俯身闻了闻,什么断肠草,他是闻不到。   “我就是能闻到,我还闻到你吃了酱肉包子。”华小狸歪着脑袋,瞪着骆炯。   “我昨天吃的酱肉包子,你能闻到?”骆炯一脸惊异。   华小狸指指他身上的袍子,用手指划着脸蛋:“你身上沾着酱肉包子的汤汁啦,你好脏,羞羞。”   骆炯低头看去,他身上还真是沾了汤汁,那汤汁并不明显,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他朝着华小狸的肩膀重重一拍:“好小子,你跟着我吧,我天天请你吃酱肉包子。”   “才不!”华小狸身子一扭,甩掉骆炯的手,他藏到华静瑶身后,露出个脑袋,“酱肉包子不好吃,肉没有炒,酱味不够,我才不要吃。”   骆炯瞪大了他的小眼睛,指着华小狸,对华静瑶道:“华大小姐,你从哪儿得来的这个宝贝?”   华静瑶冲他咧咧嘴,便不告诉你,想抢我的人?你是骆英俊也不行!   从白布里走出来,骆炯向秦崴如实禀告了验尸结果,华五姑娘并非死于毒蜂蛰咬,她是中断肠草之毒而死,而且这毒是由口而入的。   华大老爷的脸上如同四季飘过,这时,几名衙役押着婆子们正要走,华大老爷指着那几个婆子说道:“是她们,就是这几个贱奴,害死了在下的侄女!”   那几个婆子被摘掉了下巴,此时口不能言,但是这些人说的话她们是听得一字不落,此时全都脸色苍白,就连孙嬷嬷也不例外。   华静瑶冷哼一声,对秦崴说道:“秦大人,我妹妹只有四岁,平时都是在我父亲的院子里,跟着乳娘和丫鬟们一起,而这几个婆子都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刚刚骆仵作也说了,这断肠草是由口而入,所以要么这是孙嬷嬷带着这几个婆子,趁着我父亲不在,去到我父亲的院子里,把毒硬生生灌进我妹妹嘴里的,要么就是有人指使我妹妹身边的人,哄着我妹妹服下的,而这几个婆子,只不过就是在事发之后,搬运我妹妹的尸体而已,所以,请秦大人在审这几个婆子的同时,也把我妹妹身边的人好好审一审。”   那几个婆子听到华静瑶的这番话,脸露激动之色,华静瑶看了她们一眼,目光中满是安慰。   孙嬷嬷心里一动,有些不明白三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其他三个婆子,却是心中略定,三姑娘虽然看上去比以前厉害了,可是这话里话外却是为她们着想,她们本来就是冤枉的,是孙嬷嬷让她们去搬棺材,她们这才去的,打死她们也没想到,五姑娘竟然是被毒死的,对,这都是孙嬷嬷的主意,她们是被孙嬷嬷给卖了。   这时,骆炯已经打开麻袋,简单看了那个小丫头的尸身,和华五姑娘一样,虽然同样脸有蛰伤,可是令她致命的却是断肠草。   听到骆炯的汇报,秦崴叫过一起来的尹捕头,说道:“老尹,你现在就去把华五姑娘的乳娘连同一众丫鬟带过来!”   华大老爷脸色大变,这是清远侯府啊,岂能让尹捕头随便到后宅里抓人呢。 第二十四章 消失的乳娘   好在华四老爷有眼力,自告奋勇带着尹捕头一起去了,华大老爷的脸色这才恢复了血色。   华静瑶冷眼旁观,无论自己的死,不,是琳琳的死,凶手究竟是谁,华大老爷应该是不知道的,但是蔡老夫人呢?孙嬷嬷和那几个婆子可都是她的人,没有她的命令,这几个人不可能把琳琳的棺木偷运出府。   不能让孙嬷嬷几个做替罪羊,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行。   “小家伙,你是哪里人啊?”   身后忽然传来骆炯的声音,华静瑶转身一看,骆炯不知何时跑到她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华小狸。   华小狸神气地扬起脑袋,大声说道:“我是姐姐家里的人。”   华静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还是她在看到自己、不对,是琳琳尸体之后的第一声笑。   小狸惊喜地看过来,脸上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的牙齿很白也很整齐,在阳光里闪着晶莹的光。   “姐姐,你笑了。”小狸连忙站到华静瑶身边,给了骆炯一个嫌弃的眼神,这个白胖子身上一股子难吃的酱肉包子味儿,他不喜欢。   不止是这个白胖子,周围的这些人都是臭的,汗臭味、脚臭味,他甚至还在一个衙役身上闻到了狗屎的味道。   只有姐姐是香的,姐姐永远都是香的。   察觉到华大小姐看过来,骆炯只好无奈地笑笑。   他因为有这个特殊的爱好,从小到大一直被人嫌弃,他倒是已经习惯了。   看到他笑容里的无奈,华静瑶忽然想起骆英俊说过的话,她忍不住背诵出来:“我站在死者中间,感受着他们死前的痛楚,我似乎听到他们在对我说话,没有嫌弃,只有信赖,这一刻,我不再孤独。”   骆炯惊讶地看着她,忽然热泪盈眶:“华大小姐,你说得太对了,我就常常有这种感觉,我要把你说的这番话写进书里对了,我可以写吗?”   华静瑶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写吧”   “谢谢,谢谢!”   骆炯抹一把眼泪,他生在勋贵之家。几代之前,建明伯府还是侯府,那时骆家出了一位璀璨如明珠的子弟骆淇,可惜骆家也只出了一个骆淇而已,后代子孙一代不如一代,骆炯的叔公因为惹上官司,建明侯府降为建明伯府,叔公郁郁而终,从那以后,骆家对子弟的约束严苛起来,骆炯的堂兄骆弛,就是家族的希望,而他从小到大,则是家族里最不招人待见的那一个。   秦崴离得远,只是看到华大小姐像是对骆仵作说了什么,然后骆仵作居然哭了,哭了,哭了!   这时,华四老爷和尹捕头,带着一群惊慌失措的女人走了过来。   华静瑶看看那些人,问道:“乳娘为何没有一起来?”   华静瑶其实早就不记得乳娘了,从她记事起,她身边就没有乳娘,据说她被毒蜂蛰了虽然死里逃生,可是乳娘看管不力,还是被府里轰出去了。   后来父亲把已经回乡的刘嬷嬷接进府里照顾她,刘嬷嬷是父亲的乳娘,从四岁到十岁,她身边除了丫鬟,就是刘嬷嬷。后来她跟着父亲流放到广西,这才和刘嬷嬷分开。   而现在这个时候,刘嬷嬷还没有回到侯府,五姑娘身边的人应该是她的乳娘。   现在看来,前世乳娘也不一定真是被府里轰走的,说不定是灭口了。   华静瑶急着让人把乳娘带过来,就是担心事态会像前世那样发展下去。   可是这些丫鬟婆子,她大多都认识,看衣著和年纪,这当中没有乳娘。   华静瑶冲着史乙招招手,史乙走过来,她对史乙低语几句,史乙转身离开。   骆炯一直留意着华静瑶,这会儿见她打发人离开,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尹捕头对秦崴说道:“大人,华五姑娘的乳娘没在府里,这些人说五姑娘被毒蜂蛰后,乳娘说她家里有个治蜂毒的方子,就匆匆忙忙出府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哦?”秦崴眼露嘲讽,道,“她侍候的姑娘受伤了,她不留在姑娘身边,反倒自己出府?难道她不能打发人去她家里拿方子吗?”   说着,秦崴看向华大老爷:“请问府里的下人能随便出府吗?”   华大老爷后背一凉,只觉有冷汗冒了出来。   府里的下人当然不能随便出府,各院的下人要经过管事的同意,领了对牌才能出府。而掌管对牌的就是大夫人吕氏。   “这后宅之事,在下从不过问。”华大老爷挤出这么一句。   “回禀秦大人,这事我知道。”   华大老爷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华静瑶的声音。这个侄女不但没有规矩,而且越发讨厌了。   秦崴看向华静瑶,说道:“还请华大小姐说说看。”   华静瑶指着被尹捕头带来的那群人里一位穿着栗色比甲的婆子,说道:“那位张发有家的,就是我父亲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前几年我父亲出外游历,院子里的事就是她管着的,后来我父亲回来,她也一直在。乳娘出门,是要经过她的同意,再从她手里取对牌,府里的对牌是吕夫人掌管,早上发出去多少张,晚上就要交回去多少张。听说我妹妹是下午被毒蜂蛰的,那么乳娘也应该是昨天下午领了对牌出府的,她至今没有回来,不知道张发有家的,是怎么向吕夫人回话的?”   张发有家的只有三十上下,以前是春晖堂里蔡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后来嫁给了华大老爷的长随张发有,便做了管事婆子。   前世,华三老爷华毓昆院子里有丁点风吹草动,蔡老夫人都能知道,全是张发有家的功劳。   华静瑶指向张发有家的,那婆子倒也沉稳,她缓步走过来,福了福,对秦崴说道:“回禀大人,黄李氏出府的时候,确实是向奴婢讨要了对牌,她是五姑娘的乳娘,奴婢虽然管着三老爷院子里的事,可却管不了五小姐的乳娘,她来要对牌,又是为了五姑娘,奴婢万万没有不给的道理。昨天黄李氏确实没有回府,可是却打发人把对牌送了回来,奴婢也把对牌交上去了。替她送对牌回来的人说,她回家没有找到方子,要到亲戚家讨要,奴婢连她的人都没见到,还能如何呢,唉,就是今天大人不问,奴婢也是要禀给老夫人和大夫人的。”   张发有家的毕竟是做过大丫鬟的人,又当了几年的管事婆子,说起话来口齿伶俐,滴水不漏,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连带着还把吕夫人也摘了出来。   华大老爷暗暗松了口气,这张发有家的倒还不错。 第二十五章 惹不起的牌搭子   “乳娘黄李氏是让什么人送回对牌,又带话给你的?”秦崴问道。   张发有家的不紧不慢地说道:“回禀大人,是后门的门子把对牌送过来的,也是门子传话给奴婢的,至于来的是什么人,奴婢没有亲眼见到,奴婢见对牌没有问题,也就没有多问,说起来还是奴婢的错。”   这哪里是承认自己的错,分明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   没等秦崴下令,尹捕头大手一挥,立刻有捕衙飞奔着出去,片刻之后,就把昨天看门的门子森伯带了过来。   森伯道:“来送信的是个小孩,老奴没见过,就是见过也记不清楚,就是大街上跑着的那些个孩子们,泥猴似的。他把对牌交给老奴,老奴是门子,天天查看对牌,这对牌一眼就是看出是真的,那孩子说是府里五姑娘的乳娘让他来的,还说那乳娘说了,方子没有找到,要到亲戚家讨要,因为走得急,就打发他过来了。老奴也确实见过五姑娘的乳娘拿着对牌出府,当时还多问了一句,那乳娘说是回家取方子,因而来的虽是个孩子,可是他说的都能对上,手里的对牌也是真的,老奴便没有多问,就急着把对牌送到三老爷院子里了。”   秦崴察言观色,森伯说的应该是真的,他挥挥手,便让森伯退下了。   见没有审出什么来,华大老爷的脸色又好看了许多,他对秦崴道:“秦大人,你看今天这事也是我那侄女命薄,不如先让她入土为安,你看可好?“   秦崴点点头,已经勘验过尸体,该审的也已经审过了,尸体理应交由亲属处置。   他道:“也好,本官现在就告辞回衙门。”   说完,秦崴便要走。   正在这时,华小狸忽然喊道:“史乙回来了!”   华静瑶望过去,果然,远远地跑来一个人,正是史乙。   “秦大人请留步!”华静瑶说道。   “放肆,你岂敢阻碍秦大人,胡闹!”华大老爷怒道,修得整整齐齐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   华静瑶假装没有听到,她对秦崴说道:“秦大人,我让史乙出去查点事,您稍留片刻,看看他有没有查到结果,您看可好?”   秦崴颔首,除了查出华五姑娘确实死于断肠草之外,他现在手里没有任何线索。虽说死者只是一个四岁小童,但是案发是在清远侯府,报案的却是长公主府,说不定现在已经惊动了昭阳长公主。   太后喜欢打马吊,秦崴的祖母孟老太君、长平大长公主,以及永国公老夫人,这四个人从年轻时就是牌搭子。前几年永国公老夫人去了慈恩寺清修,长平大长公主上了年纪,腿脚不变,因此,皇后和昭阳长公主时不时地会被叫到慈宁宫里打马吊。   秦崴能想得出来,这四位大周朝最有权势的女人凑在一起打马吊,昭阳长公主一张牌打出来,被孟老太君吃了,昭阳长公主闲闲问一句:“老太君回府见到秦崴,问问他,我闺女说的那个案子查得如何了?”   行了,这样一来,就连太后和皇后也知道了,问责的时候,不是问责秦崴,而是大皇子。   所以,无论如何,这案子必须要尽快查明结案。   “好。”秦崴大手一挥,已经准备回衙门的众人便停了下来。   华大老爷的嘴角绷得紧紧的,目光阴沉,一言不发。   史乙跑到近前,看看秦崴,欲言又止。   华静瑶道:“无妨,咱们查的事情全都是光明正大的,你直接说与秦大人听吧。”   史乙上前施礼,说道:“姑娘让小人去查五姑娘的乳娘黄李氏,小人赶到黄李氏家里时,却见大门紧锁,旁边的邻居说黄李氏的丈夫和孩子前天就走了,走的时候带着大包小包,还从车马市雇了骡车,听说是老家的亲戚开了新铺子,让他们过去帮忙。还说侯府的姑娘已经长大了,用不到乳娘了,但是邻居们并没有见到黄李氏,说她已经几天没有回家,可能是直接回老家去了。”   史乙跑得有点急,他喘了口气,又道:“小人不敢耽误时间,兵为三路,一路去车马市寻找前天的那驾骡车,另一路则去了黄李氏的老家通州,小人担心姑娘着急,就先回来禀告。”   一直没有说话的华四老爷华毓季,这时插嘴问道:“你不但知道黄李氏的家住在哪里,你还知道她的老家?”   史乙冲华四老爷拱拱手,说道:“黄李氏是五姑娘的乳娘,侯府请乳娘自是要知根知底的,小人出门前去王管家那里问了问,自是便知道了。”   华四老爷一怔,就这么简单?他还以为长公主府派人盯着侯府的人,把每个人的情况全都记录在册了。   华大老爷狠狠瞪了华四老爷一眼,上不得台面的蠢货,这种小事他也要大惊小怪,无端端在个侍卫面前丢人现眼。   这时,华静瑶对秦崴说道:“秦大人,既然已经派人去车马市打听了,不如秦大人多等一会儿,要不到厅里小坐,喝杯茶慢慢等吧。”   华大老爷恨不能立刻就把这群瘟神送走,可是华静瑶这样说了,他还能如何?只能满脸堆笑,客客气气把顺天府的人请到大厅里,沏了茶,上了点心。   华静瑶走在最后,她弯下腰来,把自己的手帕盖在琳琳的脸上,琳琳身上穿着的,还是平日里穿过的衣裳。华小狸见了,连忙帮她一起,把棺盖盖好,华静瑶对史丁说道:“把琳琳搬到三老爷院子里,你在那里守着,就说是我说的,三老爷没回来之前,琳琳不能下葬!谁敢不听,你只管给我打!”   华静瑶又转身对史丙和小艾说道:“你们现在去叫上跟车婆子,去布庄子里扯孝布,再给琳琳缝一身新衣裳,至于孝布要扯多少,让布庄子看着来,再从棺材铺里叫几个人,把灵堂布置起来,这些花销全都记在清远侯府帐上,不用省着银子,死的是侯府千金,他们不要脸,我爹还要!”   三人重重点头,史丁托起那小小棺木大步走去。   华静瑶望着一人一棺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世重生回来,竟然要给自己办丧事。 第二十六章 百花蜜与菊花蜜   这时,一个衙役问道:“这小丫头的尸体交给谁啊?”   衙役说的就是那个和华静琳一起死去的小丫头,刚刚骆炯也给她验过,小丫头的中毒症状与华静琳一模一样,因此,骆炯也只是简单看过,就确定她也是死于断肠草。   华静瑶心里一动,她对小狸说道:“你过去闻闻,看看那小丫头身上除了断肠草以外,还有其他味道吗?”   姐姐终于想起他来了,姐姐已经有好一会儿没和他说话了,小狸一下子来了精神,尽管是让他去闻那臭臭的小丫头,他也开心。   “蜂蜜,有蜂蜜”,小狸去的快、回来也快,他神秘兮兮地说道,“姐姐,有蜂蜜,小妹妹身上有蜂蜜。”   蜂蜜,原来是这样!   华静瑶快步走过去,看了看那小丫头的尸身,心里便有数了。   她低声问道:“你能闻出这是什么蜂蜜吗?”   话音方落,小狸便笑嘻嘻地说道:“菊花香的蜂蜜。”   说着,他还咕噜,咽了下口水。   华静瑶对小夏说道:“你去厨房里给我要碗蜂蜜水,问问有没有菊花蜜。”   把小夏也打发走了,华静瑶便带着小狸去了大厅。   华大老爷和华四老爷,正陪着秦崴和骆炯在大厅里品茶,看到华静瑶带着一个少年进来,华大老爷就锁了眉头。   这里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来的地方吗?   何况,她竟然连丫鬟都没带,只带了一个侍卫!   而这个侍卫,很可能还是昭阳长公主的面首。   可是华大老爷也看出来了,秦崴和骆炯对自己的这个侄女很是看重,恐怕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两位就要打圆场了,更有可能,华静瑶还会搬出太后和长公主来压他。   算了,就容她这一次,等老三回来,一定要让他好好管管这个女儿。虽然华静瑶平日里是住在长公主府,但她是姓华的!她就是华家的姑娘!   华大老爷在心里宽慰着自己,垂下眼睑,假装没有看到华静瑶。   华静瑶眼尖,眼角子一扫,就看到华大老爷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这是给气得不轻吧。   我管你!   姐姐贤良淑德了一辈子,到头来街头巷尾说起姐姐来,都是骄奢无德,凶狠善妒。所以说,当淑女有用吗?能保住自己和亲人的性命吗?   既然贤良淑德连性命都保不住,那还不如随心所欲,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   她这副身子是姐姐的,她要好好保养着,不能累着不能饿着,不能热着也不能冷着,就像现在,华静瑶给坐在上首的秦崴和华大老爷见了礼,便在下首坐了下来,她的对面就是骆炯和华四老爷。   丫鬟要给她上茶,她没让,过了一会儿,小夏就捧了一碗蜂蜜水进来。   “姑娘,厨房说这会儿只有百花蜜,没有菊花蜜,姑娘若是入不得口,奴婢就去外面买。”小夏说道。   华静瑶嗯了一声,道:“去吧,坐上马车去,来回快一点,一家没有就多问几家。”   她们主仆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华四老爷好奇道:“咦,三侄女喜欢喝菊花蜜啊。”   华静瑶抿嘴笑笑,却没有说话。   骆炯笑道:“华大小姐还真是讲究啊,这菊花蜜在天热的时候喝上一碗,最是清热解火。”   闻言,坐在上首的华大老爷不屑地摇摇头,小小年纪就如此骄奢,真是丢人!   华静瑶才懒得理他,有本事你打我啊!   片刻之后,史乙派去车马市的人就回来了,史乙带着人进来,悄悄对华静瑶说道:“小的擅作主张,未经姑娘许可,就打发车把式到长公主府叫了人手。”   华静瑶点点头,除了史家兄弟和尤顺才,以及小艾小夏这两个小丫头以外,她还不习惯支使长公主府的其他人。   给秦崴见过礼,史乙派出去的人说道:“小的们去了车马市,没费功夫就找到了前天的那驾骡车,小的们问清楚了,他们只拉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半大小子,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娃,没有女子。那车老板还问过那男的,怎么没见孩子们的娘,车老板说孩子的娘在大户人家做事,要晚几天才能结清工钱,所以这会儿还不能回去。可是出京走了不到二十里,路过一家大车店,那一家子便下了车,也没有讨价还价,按照事先说好的价钱,把余下的车费结清,另雇了一驾车走了,车老板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的事,还以为是沾了大便宜。对了,车老板听到那家子另外雇车时,说是要去昌平。”   “昌平?”秦崴蹙眉,通州和昌平一个东南一个西北,这是大倒角啊。   华静瑶道:“看来给我妹妹下毒的人,就是乳娘了。她提前一天让自己的丈夫孩子离开京城,谎称是要回老家通州,坐的也是去通州的车,可是出了京城却又改去了昌平。家里人走了,乳娘也就无牵无挂,可以心无旁鹜害我妹妹了。她趁着我妹妹和小丫头被毒蜂蛰了,哄着我妹妹喝下用断肠草泡过的水,担心那小丫头露馅,便也让小丫头喝了。我妹妹和小丫头毒发,她便假借回家找方子逃跑了。”   的确如此,看来也就是这么回事。   秦崴颔首,对华大老爷道:“本官还要再从府里带两三个与那黄李氏熟识的下人,一起回衙门,根据他们的描述,给黄李氏画出肖像,派人四处张贴,争取尽快将其抓捕归案,给贵府一个交待。”   华大老爷连忙谢过,道:“秦大人断案如神,在下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肩膀上被人碰了一下,华静瑶转身去看,就见站在她身后的华小狸正看着她,嘴角使劲向下撇,一副不服气的小模样。   这什么案子明明是姐姐破的,姐姐才是断案如神。   华静瑶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   听说要带下人去衙门给黄李氏画像,华四老爷连忙起身,出去找人了。   他走到门口,就看到匆匆走来的小夏,小夏手里抱着一只小瓷罐。   华四老爷笑了笑,往旁边让了让,给小夏让出路来。   小夏见给她让路的是华四老爷,连忙福了福,华四老爷笑着挥挥手,目送小丫头走进大厅,他这才快步离去。 第二十七章 没有马蜂飞过来   “姑娘,菊花蜜买来了,这附近就只有四时堂里有卖的。”   四时堂是药铺,蜂蜜可入药。   小夏把小瓷罐的盖子打开,华静瑶对小狸说道:“你闻闻一样吗?”   小狸凑过来闻了闻,摇摇头:“这个是好蜜,比那个好。”   华静瑶站起身来,对上首的秦崴说道:“秦大人,可否移步到外面看看?”   秦崴也已经看到那罐蜂蜜了,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华静瑶为何要让他到外面去。   华大老爷怒道:“胡闹,胡闹,秦大人,小孩子胡闹而已。”   华静瑶却又看向坐在对外的骆炯,说道:“骆仵作,也一起出去看看吧?”   “好。”   骆炯二话不说就站起身来,秦崴哈哈一笑,也起身向外面走去,华大老爷无奈地摇摇头,狠狠瞪了华静瑶一眼,也跟着一起出去。   所有人走出大厅,站在庑廊下面,华静瑶对小夏耳语几句,小夏走下台阶,高高举起装着菊花蜜的罐子,猛的砸下,罐子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摔得粉碎,菊蜜的香气瞬间四散开来。   “这是做甚?”华大老爷话一出口,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因为他看到秦崴双唇紧闭,双目炯炯盯着溅了一地的蜂蜜。   没有人回答华大老爷,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像秦崴一样,盯着地上的破瓷罐和从瓷罐里流淌出来的蜂蜜。   良久,一只蝴蝶飞了过来,落在一块碎瓷片上,接着,又陆陆续续飞来几只蝴蝶,围着地上的蜂蜜打着转儿,迟迟不肯飞去。   华静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秦崴的目光终于从地上移开,他看向华静瑶,问道:“华大小姐,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了吗?”   华静瑶点点头,说道:“和我妹妹一起被毒死的还有一个小丫头,我发现她身上的衣裳明显不合适,而且非常干净,显然那是死后被换上的,那不是她自己的衣服。但是她脚上穿的鞋子却很合适,在她的鞋口处有半块污渍,另外半块污渍则是在袜子上,这说明她的鞋子就是她死时穿着的那一双,而那半块污渍便是蜂蜜,菊花蜜。”   说到这里,华静瑶指了指洒在地上的蜂蜜,说道:“我妹妹和那丫头脸上都有被蜂蛰过的痕迹,那确实是蜂伤无疑。无论那是蜜蜂,还是马蜂或者是其他毒蜂,全都是蜂。蜂最喜欢的就是蜂蜜的味道,而那小丫头鞋袜上恰好就有一滴蜂蜜,莫非是毒蜂闻到她脚上那一丁点的蜂蜜味道便蜂拥而来吗?当然不太可能,但如果小丫头把一整碗的蜂蜜全都洒到衣服上的话,那就有可能了,而鞋袜上的那一滴,只是顺便溅上的。”   “整座侯府的人都知道,那小丫头是我妹妹的玩伴,她们二人平时都是在一起玩耍,所谓的毒蜂可能就是普通的马蜂,这些马蜂被小丫头身上的蜂蜜引过来,两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忽然看到有马蜂,一定会惊慌失措,说不定还会挥手去打,马蜂受到惊吓,便把两人全都蛰伤了。其实小孩子招惹到马蜂,被马蜂蛰伤,这也是司空常见的,可是奇就奇在,小丫头那件洒上蜂蜜的衣裳却被人换下来了,如果是好心想让小丫头穿得干干净净的下葬,那么可以换上小丫头自己的衣裳,可是小丫头身上的那一件,又肥又大,明显不是她的,而是有人临时找来一件给她换上的。”   “我妹妹之所以被蛰伤是因为马蜂,马蜂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小丫头衣裳上的蜂蜜,因为我妹妹被马蜂蛰伤是千真万确的事,所以即使是她在后来被人灌了断肠草,死因也会被认定是被毒蜂蛰死。那么小丫头的那件衣裳就是关键的证物,但是现在证物却不见了,诸位是不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呢?”   华静瑶话音刚落,华大老爷便斥道:“全都是你胡乱猜测之词,哪里有什么洒上蜂蜜的衣裳,危言耸听!”   秦崴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他沉声道:“华大小姐,你让人把蜂蜜洒在地上,又让我等来看,就是要证明,这座侯府里其实根本没有马蜂,而昨天蛰伤华五姑娘的马蜂,是被人捉来又放出来的,对吗?”   华静瑶一脸的崇拜,就差竖起大拇指了:“秦大人真乃神人也。”   秦崴颔首,心里很舒服,他道:“华大小姐继续说吧。”   华静瑶也不客气,说道:“这么多的蜂蜜也只吸引了几只蝴蝶,为何昨天有马蜂,今天就没有了呢?秦大人说得对,侯府里压根没有马蜂,马蜂是被人故意放出来的,大户人家有花有树,马蜂自是也会有,谁都知道马蜂窝捅不得,可是据我所知,京城里有专门做这种给人拆马蜂窝的营生的,这些人都是祖传的秘术,能引走马蜂,还能捉马蜂,想来侯府里以前也曾有过马蜂窝,只不过是被人拆走了。”   她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她不但知道有专门做这种营生,而且她还知道做这种营生的人很少很少。   秦崴立刻便让人去问,京城里做这种营生的,就是城外的刘家蜂园。   前后只用了两个时辰,尹捕头便从刘家蜂园查到了线索。   刘家蜂园养蜂割蜜,京城里很多铺子里卖的都是刘家蜂蜜,因而刘家蜂园的人也会顺手接活,给大户人家拆蜂窝。   七八天前,刘家蜂园的一个伙计在酒馆里喝酒时,认识了一个叫黄小狗的,两人相谈甚欢,黄小狗不但给他结了帐,还给了他一两银子,说是邻居家的小孩总往他家门口撒尿,他要几只马蜂吓吓那孩子,事成之后,再给他一两银子。   对于这个伙计来说,只是顺手的小事。几天后,伙计又在那个酒馆见到了黄小狗,把装着十几只马蜂的小坛子交给了黄小狗。   坛子是蜂园里特有的,上面有出气孔,马蜂装在里面闷不死。   尹捕头又去了那个小酒馆,酒馆里的人都认识黄小狗,黄小狗就是这附近的闲汉。尹捕头没费劲儿就找到了黄小狗,黄小狗看到来的是顺天府官差,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据他所说,是有人出了十两银子,让他想办法从刘家蜂园里弄几只马蜂,他给了那伙计二两,自己干得八两银子。   黄小狗是个闲汉,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一看就知道那人要马蜂没安好心,因此便留了心眼,想着事发以后,就敲诈那个人。   他悄悄跟在那人后面进了城,看到那人进了菜市胡同后就没有出来。   菜市胡同故名思议,就是紧挨着菜市,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菜贩肉贩。 第二十八章 表哥表妹一家亲   尹捕头带上人,根据黄小狗描述的样子,在菜市街和菜市胡同打听,很快就打听到这个人。   这人名叫孙万庆,香河人,在菜市街上卖菜已有好几年,这里的人大多都认识他。   可惜,尹捕头没有抓到人,菜市街的人指着一个空摊位说道:“那就是孙万庆的菜摊,他一大早就出摊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急急忙忙收摊走了,我问他为何这么急,他说表妹捎话,家里有急事,他要赶着回老家。”   “他表妹?也在京城吗?”尹捕头问道。   “是啊,听说是在大户人家当丫鬟的,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前几天孙万庆没出摊,说是帮他表妹跑跑腿,就赚了十两银子,显摆得很。”那人咂咂嘴,他卖上两个月的菜,不吃不喝,也剩不下十两银子。   尹捕头只能先把黄小狗和蜂园的伙计押回来,秦崴听尹捕头说完,便看向华大老爷:“华侯爷,不知贵府里可有原籍香河的丫鬟?”   华大老爷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清远侯府有没有香河的丫鬟,他是不清楚,但是蔡老夫人千真万确是香河人,京城里知道这件事的可不少。   “这还需要让管家拿花名册来看看。”华大老爷就像是被鱼刺卡了喉咙,说话的声音又轻又飘,像是下一刻稍一用力那鱼刺就能穿破喉咙钻出来。   “咦,我记得蔡表姑的那个丫鬟,叫什么兰芝来着,她是蔡表姑从香河带过来的,那一准儿就是香河人了。”   华静瑶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华大老爷一激凌,可不是嘛,前阵子吕夫人还冲他念叨,说那位蔡表姑娘要多穷酸就有多穷酸,就连从香河带来的丫鬟也要侯府出月钱。   秦崴脸色一寒,道:“来人,去把那个兰芝叫过来。”   侯府的丫鬟婆子说抓走就抓走,何况这个兰芝还是那什么表姑的丫鬟,压根就不是清远侯府的人。   死的这个,可是清远侯府的千金小姐!   表小姐蔡碧莲还在春晖堂里,兰芝已经回来了,这会儿站在她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扇子。   蔡老夫人吃了药,已经回到次间里躺下了,红袖在屋里陪着,吕夫人和二太太、蔡碧莲坐在堂屋里,时不时有八、九岁的小厮进来报信。   堂屋里一片安静,只有二太太嗑瓜子的声音。   一个小厮飞奔着进来,说道:“大夫人二太太,三姑娘身边的丫头带着布庄子和纸扎铺的人进了三老爷的院子,说是要给五姑娘布置灵堂!”   吕夫人啪的一拍桌子:“反了反了,这是清远侯府,何时轮到长公主府的人作威作福了,布置灵堂?她还要给个小孩子风光大葬不成?”   二太太哼了一声,道:“方才咱们也都看到了,三姑娘可连老夫人的面子都不顾呢,如今啊,咱们府里,能震得住三姑娘的,也只有大嫂您了。那大嫂就过去看看吧,横竖就是个丫鬟而已,总不能连三姑娘身边的丫鬟,也要爬到大嫂头上去吧?”   说到这儿,二太太眼角子瞥见蔡碧莲双目无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二太太心里一动,笑着说道:“哎哟,老夫人身子不适,表小姐怎么没有过去侍候呢?”   若是二太太不说倒也罢了,这会儿听她这样说,吕夫人立刻也有同感。往常论起在老夫人面前装孝顺,这位表小姐可比她们这些做媳妇的更积极,哼,尤其是当着三老爷的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嫁的不是皇帝,而是想给三老爷当填房呢,她也配!   吕夫人是侯夫人,她自持身份,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位连丫鬟月例也要沾便宜的表小姐。现在二太太起了头,吕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唉,我记得表小姐是最疼五姑娘的,有一回还给五姑娘做了双精巧极了的小绣鞋,如今五姑娘要办丧事,表小姐可不能坐着不理,怎能让个丫鬟在三老爷院子里折腾呢,不如就表小姐过去看看?”   蔡碧莲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听到吕夫人说起那双绣鞋,她连忙解释:“府里有纫织房,五姑娘的鞋子哪里用得着我?那天刚好是纫织房给五姑娘做了双鞋,我看着那鞋又小又精致,便拿来给姑母看的。”   噗哧一声,二太太掩嘴笑了,道:“大嫂也没说什么吧,表小姐倒像是害羞似的。”   蔡碧莲正欲再做解释,刚刚来过的那个小厮又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三姑娘身边的丫鬟”   没等小厮把话说完,吕夫人便斥道:“什么叫不好了?这里是春晖堂,不是三老爷的院子,她要办丧事也别给我们添堵。”   小厮抓抓脑袋,一脸为难:“不是办丧事,是三姑娘的丫鬟引着顺天府的捕快,正往春晖堂过来,说是要来拿人。”   “拿人?”   “什么?”   “你再说一遍!”   吕夫人、二太太和蔡碧莲,三个人三个声音不约而同全都提高了。   小厮正要再说一遍,吕夫人放在外面的丫鬟便惊慌失措地进来了:“大夫人,顺天府来拿人了,手里拿着锁链呢。”   拿着锁链?这是真要拿人了。   “他们要拿谁?”蔡碧莲问道。   丫鬟摇头。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说话声,大夫人冲着二太太使个眼色:“你出去看看。”   堂屋里都是女眷,即使是顺天府拿人,也不能随便闯进来。   二太太百般不愿,可是这屋里也确实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吕夫人是当家主母,正儿八经的侯夫人,蔡碧莲是没有出阁的黄花闺女,偏偏老夫人的婆子们又全都被华静瑶抓走了,这会儿能出去的也只有她了。   二太太百般不愿地走出去,果然,华静瑶身边叫小夏的丫鬟正引着四五个衙役站在外面。   “这是怎么了?”见来人只是衙役,二太太的腰板挺直了,一脸不悦。   “二太太,这几位官差是奉了秦大人的命令,要带表小姐身边的兰芝姑娘过去问话。”小夏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说道。   “兰芝?”二太太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怎么不早说,原来要抓的是表小姐的人,哈哈。   你们怎么不连同那个装腔作势的表小姐一起抓了去? 第二十九章 小灰狼在狞笑   “为什么要抓我的丫鬟?”   蔡碧莲也这样问,凤目含泪,盈盈欲滴,小夏看得不忍心了,表小姐看着可真可怜,她可只有兰芝一个丫鬟啊。   “姑娘,奴婢,奴婢”兰芝用手使劲绞着帕子,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顺天府的人还在外面,二太太是进来传话的,之所以要带着小夏一起进来,当然是要告诉屋里的一众人,这事和她没有关系,你们想要抱怨那就找华静瑶吧,看看,顺天府的人,是华静瑶的丫鬟带来的。   看着这对楚楚可怜的主仆,二太太翻个白眼,嘴边却是似笑非笑:“哎哟,刚刚顺天府的人说了,秦大人只是要让他们来带兰芝过去问话而已,三老爷院子里的人,还有这春晖堂里的人,这会子可都送去顺天府等着堂审了,兰芝姑娘只是去前面问话,又不是要过堂,表小姐至于吗?还没到六月飞雪唱窦娥冤的时候呢。”   “二表嫂,您怎能这样说呢,兰芝是我的丫鬟,我这当主子的问一声还不行了?唉,都是我没用,寄人篱下,我”蔡碧莲泪如雨下。   可是兰芝还是被带走了,是吕夫人让自己带过来的两个丫鬟推搡着出去,交给顺天府的人衙役的。   这又不是清远侯府的丫鬟,想抓就抓吧。   兰芝被带到秦崴面前,得知已经派人去追捕孙万庆,兰芝脸色大变,趴在地上磕起头来。   华大老爷大怒:“你这恶奴,真是你与你表叔勾结,用马蜂伤人的?”   华静瑶眉头动了动,什么意思?你是想要和稀泥,把这案子往马蜂伤人上面引导吗?   前世她在广西,跟着衙门里的人四处办案,但凡是大户人家自家的案子,没有一桩是好办的。好多人家,明明是苦主,自家女儿被人先奸后杀,可也要指着尸体脖子上的手印子,硬要说成是女儿使性子自己上吊死的。   看来,这华大老爷是想要把琳琳的死,定成恶奴马蜂伤主,至于断肠草,人证物证全无,可忽略,把这个与清远侯府没有多大关系的兰芝交出去,此案告破,皆大欢喜。   想得美!   华静瑶干咳一声,说道:“兰芝,你可知道你和你表哥犯的是死罪?你不是清远侯府的人,你表哥也不是,所以你们会被交送顺天府处置,根据大齐律,这种有预谋的杀人,尤其是杀的还是勋贵子弟,这是要判斩立决的,不用等到秋后,过几天就押到菜市口,一刀砍了你,再一刀砍了你表哥,寒光一闪,噗的一声,脑袋飞出去。听说头颅离开身子的时候还是有知觉的,落到地上,眼睁睁看着一股鲜血从自己的腔子里窜出来,那种滋味你可以趁着还没死的这几天,好好幻想幻想。”   秦崴眼角子抽了抽,华大小姐,你要不要描述得这么形像啊。   骆炯却激动得想要大喊大叫了,他一直怀疑人的脑袋和身体分开的时候,脑袋是有感觉的,他和刑部的人谈过这件事,刑部的人不置可否;他也曾经和刽子手交流过这个话题,可是那刽子手却说:若是人犯真有感觉,他为何没有飞过来咬我?   现在,这番理论在华大小姐嘴中说出来,骆炯觉得自己今生无憾了,知音,这是真正的知音!   兰芝却已经吓得几乎晕过去了,要砍头吗?为何要砍头?顺天府不是已经查出来三姑娘是被毒死,而不是被马蜂蛰死的吗?   “冤枉,奴婢冤枉!”兰芝嘶声喊道。   秦崴沉声喝道:“大胆凶徒,证据确凿,你还有何冤枉?”   “奴婢让表兄去买来马蜂不假,可奴婢却没有想要害死五姑娘啊,奴婢就是想要吓吓她而已。”兰芝哭得梨花带雨,在华静瑶看来,这兰芝和蔡碧莲倒有几分神似了。   “华五姑娘年仅四岁,你既不是她院子里的丫鬟,又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吓她?”秦崴问道。   兰芝眼睛眨了眨,说道:“那位五姑娘太过顽皮,小小年纪爬树挖坑无所不作,奴婢时常听到三老爷院子里的人抱怨,于是奴婢便想趁着五姑娘爬树的时候,用马蜂吓吓她,让她再也不敢顽皮了。大人啊,奴婢打死也不敢害五姑娘啊,奴婢不敢啊!”   这时,华静瑶站起身来,冲着秦崴福了福,说道:“秦大人,兰芝害死的人是我妹妹,那我就是苦主,做为苦主,我能不能问她几句话呢?”   秦崴点点头:“问吧。”   “谢过秦大人”,华静瑶转身向兰芝走去,华小狸一见,也连忙跟上,华静瑶走到兰芝面前,问道,“我妹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她身上的蜂蜜也是你洒上去的,对吧?”   “不是,奴婢没有。”兰芝一口咬定。   “既然不是你给洒上去的,那你就一定还有同伙,同伙当然不会是小丫头自己,因为她也死了,你说,你的同伙是谁?”华静瑶咄咄逼人。   兰芝一怔,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回答,若说是乳娘,可是现在乳娘是下毒的嫌疑人啊,若是乳娘是她的同伙,那这给五姑娘下毒的事,她也有份了。   下毒和放马蜂,哪个重哪个轻,就连傻子也知道啊。   “是小丫头自己洒的。”兰芝说道。   “咦,这倒是奇了,你藏在不远处准备放马蜂,而小丫头就在这个时候,恰好把蜂蜜洒在身上,你说这事怎么这么巧呢,若是我现在拿把刀出来,你刚好挺身而出,我的刀把你刺个窟窿,你说巧还是不巧?”华静瑶故意咬着牙,却又咧开嘴,让自己笑得像只小灰狼。   前世,因为她年纪太小,去查案子的时候总有人不把她当回事,于是她对着镜子试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选择了这个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兰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啊,这位三姑娘说起话来怎么这样吓人?   “奴婢也是为了五姑娘好,担心她爬树摔着,所以才想要吓吓她的,于是就让那小丫头把蜂蜜泼在地上,谁想到那丫头一个没拿稳,泼到自己身上了呢。”兰芝讷讷地说道。   “你让她泼到地上?明明是你让她把蜂蜜泼到我妹妹身上的!可是小丫头胆子小,不敢往主子身上泼,索性泼到了自己身上,等到事发了,你担心被人发现小丫头是被教唆的,所以你就给小丫头换了衣裳,对不对,哈,你居然是带着一身衣裳去的,你就是早有预谋,想要杀死我妹妹,你就是要判斩立决!” 第三十章 笑他个阴风阵阵   “不是啊,三姑娘,衣裳是乳娘给换的,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啊!断肠草也是乳娘趁乱给五姑娘吃进去的,和奴婢没有关系,三姑娘您不能冤枉奴婢啊!”   说着,兰芝忽然抱住了华静瑶的腿,长长的指甲透过单薄的裙子扎得华静瑶生疼,她伸手想把兰芝推开,就见斜次里伸出一只腿,啪的一下踹上了兰芝的肩膀。   随着兰芝一声尖叫,她的手从华静瑶腿上松开,身子软软地瘫倒下去。   “放肆!你胆敢当着秦大人和本侯面前滥用私刑!”   华静瑶不用去看,也知道如此这般大义凛然的一定是自己那位大伯父华大老爷。   干嘛嘛不行,装逼第一名!   “她是坏人,她欺负姐姐!”始作俑者华小狸双手叉腰,雄纠纠气昂昂。   骆炯走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顾忌地在兰芝肩膀上摸了摸,对秦崴说道:“肩骨断了。”   “啊”兰芝闻言又是一声惨叫。   “闭嘴!再叫就把你另一边肩膀也踹断了,让你在斩立决之前享受一下做人棍的舒爽。”华静瑶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兰芝吓得连忙闭嘴。   秦崴对尹捕头道:“你现在就去这个丫鬟的屋子里搜一下,再到华三老爷的院子里也看看,看看有没有与本案有关的物事。”   尹捕头应声离去,华静瑶推推华小狸,低声道:“乖,你跟着尹捕头一起去。”   华小狸原本是不想跟着尹捕头去的,那个尹捕头身上有一股子难闻的酒糟味,但是姐姐的声音太好听了,尤其是这一声“乖”。   华小狸咧开嘴笑了,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他蹦蹦跳跳追着尹捕头而去。   片刻之后,尹捕头就带着华小狸回来了,尹捕头带回了物证。   一件洒了蜂蜜的小孩衣裳,一只空空如也的瓷瓶。   “这件衣裳是在华三老爷院子里的那棵香樟树下挖出来的,而这只瓷瓶则是在兰芝屋里找到的,这位狸小哥,说这只瓷瓶里曾经装过断肠草。”尹捕头说道。   洒了蜂蜜的衣裳,应该就是那个小丫头的,兰芝说衣裳是乳娘给换的,假设真是乳娘换的,那么乳娘给小丫头换下衣裳后,担心原来的衣裳被人发现,就埋到了香樟树下。   这倒也说得通,可是这只空瓷瓶呢,瓷瓶空空,凭什么说这是装过断肠草的?   “这只瓶子里有断肠草的味道,和五姑娘身上的一样。”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华小狸大声说道。   “这”秦崴迟疑。   就连骆炯也有些犹豫,他拿起瓷瓶仔细看了看,瓷瓶内外都是干干净净,实在看不出来装过断肠草。   兰芝看到这只瓷瓶,脸色更加苍白。华静瑶冷眼旁观,心里便有数了。   小狸没有闻错,这只瓷瓶应该就是装过断肠草。   她道:“这只瓷瓶虽然没有标记,可却是官窑出的,秦大人不防仔细看看。”   骆炯虽然出身勋贵之家,但是与秦崴这种书香世家相比,终是少了几分雅致。   他把瓷瓶交到秦崴手中,坐在一旁的华大老爷也凝神去看,骆炯干咳一声,你们华家除了华毓昆以外,我就不信还有人懂这个的,不对,华大小姐显然也是懂行的。   果然,秦崴点点头,道:“华大小姐没有说错,这只瓶子确实是官窑出的,据我所知,五年前,官窑出过一批没有标记和年份的小器,也仅是这一批而已,宫里不甚喜欢,这批小器就当做年节的赏赐,给了京中各府。”   华大老爷恨恨地咬牙。虽然这是宫里不喜欢的东西,可是赏到各府,便就是御赐之物。在这清远侯府里,能使用御赐之物的,也只有春晖堂和长房了。   华静瑶说这只瓶子是官窑的,就是要把矛头引向蔡老夫人和自己!   “秦大人,这个兰芝是在下表妹从香河带过来的,平素里住在春晖堂,家母最是和蔼心善,这丫头竟然连家母屋里的东西都要偷,真是胆大包天!”   华大老爷一字一句,听得华静瑶暗暗发笑。我可没说这是蔡老夫人的东西,你一口一个家母,是嫌你家母活得太长吗?   “咦,原来这是老夫人的瓶子啊,大老爷不说我们都不知道,是吧,大伯父?”   华静瑶的声音甜甜糯糯,听在华大老爷耳中却如那黄蜂的尾针,扎得他心肝脾肺透透地凉。   兰芝的目光里已经透出了绝望,这个什么华小狸,是狗变的吗?   她拿到断肠草的时候,这断肠草的确就是装在这只瓶子里,是她一时起了贪念,想着这种瓶子拿到当铺里,最少也能当上一二两银子,所以就另外找了一只瓶子替换了。   这时,华静瑶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只瓶子虽然没有标记,可是拿到当铺里,识货的朝奉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官窑的,怎么也能当上一二两银子吧,清远侯府的丫鬟是看不上这一二两银子的,可是别的地方的,我可就不知道了,兰芝,你知道吗?”   “啪”的一声,秦崴手里的扇子敲在桌上,说道:“人犯兰芝,伙同其表兄孙万庆,乳娘黄李氏,谋害清远侯府五姑娘,证据确凿,先押回顺天府!”   “不,奴婢冤枉!”兰芝尖叫。   华静瑶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做了个砍头的手势,阴测测地说道:“兰芝,你害了我妹妹,无妨,我一查就能查到,你家在香河哪个村。”   “你,你要做什么?”兰芝浑身颤抖。   “你猜对了,就是你想的那样。”华静瑶说道。   她想的那样?真是她想的那样吗?她还有老子娘,还有两个弟弟。   就在衙役要把兰芝拖起的时候,华静瑶忽然凑过来,对兰芝说道:“你弟弟进宫以后,我会让人关照他们的。”   小门小户家的儿子想要进宫,除非是割一刀,割了,割了!   兰芝眼前一黑,就没有了知觉,任凭衙役们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了出去。   小夏小声问道:“姑娘,我真厉害,连兰芝有弟弟都知道。”   “猜的,嘿嘿,没想到,还真有。”华静瑶觉得自己笑得阴风阵阵。   小狸正歪着脑袋看着她,姐姐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第三十一章 战斗力如此低下   骆炯走在最后,他对华静瑶说道:“那骆英俊奇案录的第二卷 ,我已经动笔在写了,明日我让人把已经写好的,送来给华大小姐看一看,请华大小姐指正。”   噗!   如果现在华静瑶嘴里有茶,那一准儿会喷得到处都是,好在没有。   可是面对骆英俊原主,华静瑶无法拒绝。   “好好!”   骆炯大喜,兴高采烈地走了。   这时,史丙过来说道:“姑娘,五姑娘的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您去看看吧。”   华静瑶问道:“侯府里有人过去了吗?”   史丙道:“吕夫人身边的容嬷嬷去了,老四一脚跺碎了地上的石板,容嬷嬷鬼哭狼嚎地跑了,之后再也无人去过。”   华静瑶冷冷地道:“看来我要挨个地去叫了。”   说完,她信步向春晖堂走去。   春晖堂的婆子们全都抓去了顺天府,这会儿在门外头的是两个粗使丫鬟。   那两个丫鬟远远见来的是华静瑶,就慌慌张张跑进去报信了。   此时,兰芝招供,她伙同表兄和乳娘黄李氏谋害五姑娘的事,已经传到了春晖堂。   噩耗传来,蔡碧莲当场晕死过去。   华静瑶来得不巧,蔡碧莲还没醒过来,丫鬟婆子围着她大呼小叫,吕夫人和二太太冷眼旁观。   华静瑶一脚迈进来,正好蔡老夫人正由红袖和绿袖扶出来,华静瑶的注意力都在那晕死的蔡碧莲身上,蔡老夫人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是你,你这个孽幛,我华家对你不薄,你竟然闹得家宅不宁,你你你”蔡老夫人一手指着华静瑶,一手捂着心口,她的心好痛啊!   华静瑶的眼睛盯着蔡碧莲,蔡碧莲悠悠醒转,正要开口诉说她的不幸,可是一个声音忽然如炸雷般响起:“祖母刚刚说的话,蔡表姑也听到了吧,我华家对你不薄,你竟然闹得家宅不宁,还伙同外人谋害我华家女儿,你是想把我们华家的子孙一个一个全都害死,好继承我祖母的嫁妆吧,蔡表姑,你的心可真毒啊,你醒来最好,快快说说,下一个你要害谁,趁着这会儿纸扎铺的人就在府上,也好让他们再搭一个灵堂。”   这是把蔡老夫人刚刚骂她的那番话,加倍全都给了蔡碧莲,还咒了蔡老夫人离死不远,又说蔡碧莲要把华家子孙全都害死,在吕夫人和二太太面前拉了一把仇恨。   蔡老夫人气得发抖,她骂的人明明就是三丫头这个害人精,怎么就变成了骂蔡碧莲了?   “你你你”蔡老夫人的手在发抖。   华静瑶对蔡碧莲厉声道:“你你你,是要把我祖母活活气死,你想得美,我们家兄弟姐妹可还都活着,祖母的嫁妆没有你的份!”   蔡碧莲只觉天雷滚滚,她什么时候想要蔡老夫人的嫁妆了?她又不是傻子,蔡老夫人一大堆儿子孙子,几时能轮得到她?   可是她却无法反驳,毕竟兰芝被抓了啊。   唉,还是继续装晕吧。   于是,蔡碧莲脖子一歪,又晕死过去。   “哎哟,蔡表姑她晕了,没关系,江太医教过我一套手法,专治晕厥,你们全都让开,让我来。”   华静瑶伸手从小夏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快步上前,一手按在蔡碧莲的腋下,另一只手,手起簪落   随着蔡碧莲一声尖叫,华静瑶拔出簪子,顺手在蔡碧莲的衣裳上蹭了蹭,重又插在小夏头发上。   众人拔着脖子看过去,只见蔡碧莲的人中上,华丽丽多了一个簪子粗细的血窟窿。   扎穿了!   “我真是华陀转世,只一下就把蔡表姑救醒了。”   众人面面相觑,华大小姐,你是对华陀他老人家有啥误解吗?   啪啪啪,随着几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华小狸的公鸭嗓:“姐姐真棒,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华静瑶满意地点点头,此处需要掌声。   她手上使力,硬生生把痛得死去活来的蔡碧莲扶了起来,蔡碧莲还没坐稳,便再一次发出杀猪似的惨叫,却原来是华静瑶在她腋下的软肉上使劲掐了一把。   这屋里的女人,无论是蔡老夫人,还是吕夫人和二太太,平素里全都没少整治过人,可是她们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大家闺秀敢在众目睽睽下整治一个长辈。   对,蔡碧莲怎么也算是华静瑶的长辈。   蔡老夫人是最生气的。   蔡碧莲是她的侄女,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蔡碧莲是她的血亲,华静瑶整治蔡碧莲,是完完全全没把她这个祖母当回事。   往日里是她瞎了眼,是她让猪油蒙了心,竟然会把这个小号母老虎错看成温顺小绵羊!   “这是要气死我吗?我要”蔡老夫人摇摇欲坠,如同狂风中枯黄的老树叶。   “您可不能死啊,您若是死了,大伯父和二伯父都要丁忧,天子以孝治天下,从不提倡夺情那一套。”没等蔡老夫人把话说完,华静瑶便语气凝重地打断了她。   吕夫人和二太太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了,蔡老夫人可不能死,她若是死了,倒霉的不是无官一身轻的华三老爷,而是有官职在身的大老爷和二老爷。   昭阳长公主已经和离了,以前因着华静瑶,还能给侯府几分助力,可今天华静瑶是摆明要和侯府撕破脸了,大老爷和二老爷若是丁忧了,怕是从此以后就要在家里待着,再也难回朝堂。   “哎哟,老夫人,您说什么不好,提什么死字啊,再说,那兰芝又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她害死五姑娘,罪该万死。”二太太连忙上前,推开绿袖,给蔡老夫人抚着后背顺气。   蔡老夫人毕竟也做了多年侯夫人了,刚刚是被华静瑶给气着了,怒火攻心,才一时失仪说出了心里话,此刻打碎牙齿和血吞,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三丫头说得极是,祖母不能让一个恶奴给气死,祖母还要亲眼看着三丫头穿上嫁衣坐上花轿呢。”   “那要让老夫人失望了,清远侯府是正经人家,老夫人可看不到我穿上嫁衣坐上花轿。”   蔡老夫人是寡居,府里的喜事也要避开,除非她自认清远侯府不正经,否则她还真的看不到任何一个孙女上花轿。   这个死丫头是存心要把她给活活气死啊!   华静瑶最爱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老虔婆,你以为我想这样气你吗?战斗力如此低下,我都懒得与你们浪费口水,如果你没有我爹亲娘的名份,我早就一脚踹在你的脸上,踢你个满脸桃花开。 第三十二章 论灵前净化身心   蔡碧莲被抬去了华五姑娘灵前。   华静瑶说,兰芝是蔡碧莲的丫鬟,抓了丫鬟抓不了主子,那就让主子来五姑娘灵前净化身心。   至于何谓净化身心,无人敢问。   她要让抬蔡碧莲,也无人阻拦。   蔡老夫人刚一开口,华静瑶说道:“咦,大老爷说那只装着断肠草的瓶子,是老夫人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蔡老夫人张开的嘴又闭上了,直到华静瑶走了,就连吕夫人和二太太也讪讪离去,蔡老夫人的嘴才张开,拿起手里的帕子,一口咬下去!   红袖和绿袖不敢去看,二人悄悄退到屋外。   绿袖叹了口气,道:“原来三姑娘是这样的人,以前可没有看出来。”   红袖却没有说话,双眼直勾勾,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儿。   绿袖奇道:“你怎么了?方才我就见你不对劲儿,是藏在枕前里的银子让人偷走了吗?”   “才不是,我是我是见到兰芝出去的时候,不是她自己要走的,是表小姐对她说了几句话,她这才走的。”红袖压低声音说道。   绿袖又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那兰芝与五姑娘无怨无仇,何苦要去害死她呢,再说,咱们当奴婢的,也没有这个胆子啊。”   “可表小姐与五姑娘也是无怨无仇啊,五姑娘只有四岁,连亲娘是谁都不知道,咦,莫不是表小姐与三老爷有仇?也不会啊,每每三老爷在府里,表小姐都会打扮得如一株亭亭白莲。”红袖嘀咕着,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蔡老夫人。   “姐姐,你说会不会是”红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屋里。   “嘘,你不要命了。”绿袖一把按下她的手指,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听到了彼此的心跳。   蔡碧莲已经不敢装晕了,她这辈子也不敢了,她望着那口棺材,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华静瑶坐在太师椅上,眼睑低垂,无论这件事的背后黑手是不是蔡老夫人,蔡碧莲都有份。   “三姑娘,你要想想侯府的声誉啊,你毕竟还姓华。”蔡碧莲见华静瑶面容平静,便大着胆子劝说。   华静瑶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你死的只是一个妹妹,而侯府损失的却是声誉啊!   “蔡表姑何时卖身进侯府为奴为妾的?我怎么不知道?若是没有,侯府的声誉关你屁事?”   蔡碧莲被噎得脸胀得通红,若是往常,她一定会晕倒,可是现在,她不敢晕啊,人中那里火辣辣地痛,提醒着她下次晕倒可能会连小命也搭上。   此时,天已全黑,灵堂里棺材前的几枝白蜡烛,昏昏沉沉。   史乙快步走了进来,说道:“姑娘,刚刚咱们的人回来了,孙万庆已经抓到,这会儿送去顺天府了。”   尹捕头派人去追孙万庆,史乙也派了一个小厮跟着,所以才能在孙万庆被抓回京城的第一时间来给华静瑶报信。   华静瑶闲闲地看了蔡碧莲一眼,对史乙道:“嗯,我怀疑乳娘黄李氏已经死了,就是孙万庆杀的,你让顺天府给他上大刑,我就不信他不招供。对了,你再派人去趟香河,告诉蔡家,他家的丫鬟伙同外男杀了两条人命,如今蔡姑娘被苦主扣住了,蔡家是书香门第,那就派人有书香的人过来,好好说说这事怎么办。”   史乙道:“是。”   说完,便向外走。   “不要,不要!”蔡碧莲脸色惨白,声嘶力竭地喊道。   蔡家可是自诩书香门第的,虽说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养了一家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可越是这样的人家,就越是喜欢标榜自己的清高脱俗。   而且,还死要面子。   若是史乙把华静瑶的这番话对蔡家说一遍,蔡家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一根绳子把蔡碧莲勒死。   是绳子,而不是白绫子,蔡家可舍不得用白绫子来上吊。   史乙迟疑着停下脚步,华静瑶笑了,指着那口黑黝黝的小棺材,对蔡碧莲道:“我妹妹可看着你呢,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乳娘在哪里。”   蔡碧莲吃了一惊,讷讷地问道:“你不问我是受何人指使?”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姑母了,你们蠢成这样,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从抓住兰芝那一刻起,上至顺天府,下至这府里的丫鬟,全都猜出来幕后黑手是谁了,只有你这个傻缺,还在为她寻死觅活。”华静瑶又笑了,笑得阴风阵阵。   “你也是千金贵女,为何说话如此粗俗?”蔡碧莲说道。   华静瑶觉得吧,蔡碧莲身上还是有闪光点的,她的闪光点就是她的思维总不在正点上。   华静瑶道:“同样的这番话,你说出来是粗俗,我说出来就是诙谐。”   蔡碧莲气得直喘气,可是看看随时要走的史乙,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黄李氏出城了,走到上尾子河淹死了,不是我干的,是兰芝那小贱人,指使她表兄做的。姑母看五姑娘不顺眼,原本想着掐死就算了,可是又怕三老爷不依,兰芝心如蛇蝎,瞒着我,帮老夫人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是我管教无方,唉,我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又是寄人篱下,连丫鬟的月钱都拿不出来,兰芝心比天高,一早就暗中投靠了老夫人,这事我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是五姑娘死了之后,兰芝那贱人害怕了,才告诉我的,可我怎么办呢,我只能暗中祈祷,祈祷顺天府能早日破案,抓住凶手,为五姑娘报仇。”   蔡碧莲说得泪眼婆娑,显然她都被自己感动了。   华静瑶也很感动,冲着那黑黝黝的棺材说道:“这算招供吗?”   蔡碧莲脸色一僵,只见三个人从棺材后面走过来,这里是灵堂,棺材虽然不大,可是后面有帷幔,帷幔后面居然藏了人!   原本昏暗的灵堂忽然亮堂起来,小艾和小夏不知何时进来,手里提着两盏气死风灯,把灵堂里照得亮如白昼。   蔡碧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呆呆地看着棺材后面走出来的三个人,为首的她不认识,但是后面的她却是认识的。   为首的是秦崴,紧跟在他后面的是脸色阴沉的华大老爷,最后一个出来的那个美如谪仙的,竟然是华三老爷华毓昆!   只不过此时的华毓昆头发凌乱,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满脸灰尘,可即使这样,也难掩他的昳丽容色。 第三十三章 定当长命百岁   从香河到京城将近二百里,蔡老夫人派出去的人这会子应该刚到,华三老爷是飞回来的吗?   蔡碧莲看到华三老爷时的惊愕,甚至超过了棺材后面还藏着人这一可怕事实。   华毓昆不是飞回来的。   蔡家在香河算是大族,亲家同样也是当地大族,姓林。蔡家请来了清远侯府的亲戚来给撑门面,林家则请来了林家的外甥,在二皇子府里做幕僚的朱子惠。   半年前,朱子惠还在隆安郡王赵孟瑜府上,隆安郡王府与清远侯府一墙之隔,朱子惠与华毓昆出出进进遇到过几次,算是点头之交。   昨天是催妆的日子,两家人见了面,朱子惠见到华毓昆时,脸色僵了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华毓昆早就听说朱子惠去了二皇子赵谦府上,那赵谦也算是昭阳长公主的侄儿,该不会是那对母女有什么事吧?   他便找了个没人注意的空当,把朱子惠请到一旁,问道:“华某已经离京几日了,朱先生既是昨日刚到,想来京城的事全都知晓,我见先生似有话说,不知可愿告知?”   朱子惠看看华毓昆,长叹一声,道:“华三老爷是谦谦君子,若是华大小姐能够得到您的教诲,也不至于唉!”   华毓昆一听就急了,可是无论他再怎么问,朱子惠就是一句:“不可说,恐对令嫒闺誉有损。”   华毓昆哪里还坐得住,遂叮嘱了侄儿一番,又向蔡家长辈告罪请辞,天没亮就起身,带着小厮青语和青言回了京城,行至半路,遇到侯府派去送信的人,这才知道小女儿已经亡故的消息。   华毓昆还没到侯府,就被史乙派在府外把风的人给拦住,华静瑶得知后,索性让他跟着纸扎铺和布庄子的人一样,混进了清远侯府。   他原本独自对着那口小小的棺材发呆,没想到小艾竟然带着秦崴和华大老爷从外面进来,接着,他便一起走进棺材后面的帷幔,与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华大老爷一道,跟着秦崴做了一回听众,听了一出侄女咬出姑母的好戏。   看着鱼贯而出的三个人,蔡碧莲脸色惨白。秦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华大老爷面色铁青,双目圆睁,恨不得扑上去把蔡碧莲撕碎扔进猪圈,而华三老爷华毓昆则看不出喜怒,他的双眼就如寒夜里的残月,看不到神采。   此前,华静瑶只是知道华三老爷回来了,她过来的时候,华三老爷已经躲进帷幔后面了,此时此刻,蓦然看到父亲,华静瑶百感交集。   她有多少年没有见到父亲了,很久了,隔了一辈子。   父亲临终前,只说了三个字:“你姐姐”   她知道父亲到死都放心不下姐姐,所以她在父亲死后,就回了京城,进了宫   她一直都认为父亲疼姐姐甚过疼她,可是现在,看到如同失魂一样的父亲,她忽然明白,前世被困在皇宫里生死未卜的那个,如果不是姐姐而是她,父亲同样会念念不忘,至死不休。   “秦大人,这贱人是在污陷家母,她一个破落户的女儿,是家母发了善心把她留在府里,供她吃穿,视她如亲生,她却狼心狗肺,勾结外人加害府里姑娘,还要嫁祸给家母,凉薄之极,狠毒之极,罪该万死!”华大老爷激动得面容扭曲,声音都变调了。   秦崴大喝一声:“来人!”   候在外面的尹捕头应声而入,秦崴道:“请蔡老夫人移驾此处,就说本官有事请教。”   “万万不可啊,秦大人,家母年事已高,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已经病倒,再说,此处是灵堂,我那苦命侄女若是看到祖母被人冤枉,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   华大老爷声泪俱下,也不知道令他如此伤感,是担心母亲的身体还是担心侄女的鬼魂,亦或者是担心自己的前程?   “大老爷不用为此忧心,我妹妹看不到杀她的凶手伏法,才会九泉之下不能安息,再说,我刚才去过春晖堂,老夫人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身体看着比大老爷还要硬朗呢,大老爷你多虑了。”   灵堂里响起华静瑶凉凉的声音,华大老爷只觉得一股阴风从脚底钻出来,棺材里的为何不是这个死丫头呢。   “大老爷不必担心,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了,我身强体健,精神百倍,连同妹妹的命一起活,我们姐妹两个人一条命,定会长命百岁,大老爷你就放心吧!”此时,华静瑶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兴奋,斗志昂扬,字字句句都能戳在华大老爷的心窝子上   秦崴都无法直视了,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心宽呢还是冷情呢,他在顺天府见过很多苦主,还是头回见到这么快就能化悲愤为力量的。   秦家纵有藏书无数的天心阁,秦崴读书万卷,也无法理解一个给自己办丧事的人,她的心路历程的。   蔡老夫人终于来了,她是被抬过来的。   一张软榻放在灵堂里,是如此的诡异。   软榻上的蔡老夫人一脸病容,与刚才华静瑶在春晖堂里见到她时不同,此时的蔡老夫人,两边太阳穴各多了一块小膏药。   看来真是病得不轻。   看到蔡老夫人,蔡碧莲又想晕倒了,可是她不敢啊,人中上还疼着,她深深知道,只要她有要晕倒的意思,华静瑶就会冲上来再给她一簪子。   这样狠毒,是人吗?   她暗暗看向华静瑶,没想到正对上华静瑶阴阴的目光,似乎在说:要不下次咱们试试断肠草?   蔡碧莲打个寒颤,连忙把目光移向蔡老夫人。   这时,秦崴说道:“蔡老夫人,刚刚这位蔡姑娘说,丫鬟兰芝是受了您的指使?”   “姑母,侄女是被逼的,被逼的。”蔡碧莲连忙说道。   蔡老夫人冷哼一声,她一进灵堂,看到灵堂里的这几个人,就全都明白了。   定是蔡碧莲那小贱人把她供出来了。   她明明已经许诺了那小贱人事成之后,把她嫁进隆安王府做侧妃的,这小贱人竟然还是出卖了她。   “贱人,你也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还敢宵想我那三郎,你连给他做妾都不配!老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你,你却含恨在心,我视你如亲生,你却是一头中山狼。”蔡老夫人泪如雨下。 第三十四章 一家人整整齐齐   “姑母,侄女也是没有办法啊,兰芝全都招了,孙万庆也被抓了,侄女有错,错在得知兰芝给您当事时,还与有荣焉,侄女若是知道她为您做的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侄女一定会劝您停手的!”   说着,蔡碧莲向着华毓昆膝行过去:“三表哥,是我不好,我没有劝阻姑母,你要打要骂就朝我来吧,姑母上了年纪,禁不住的啊,都是我不好”   就在蔡碧莲的纤纤玉手就要抓住华毓昆衣角的那一刹那,她的身子忽然被人拎了起来,接着,她就飞了出去,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众人来不及惊呼,就看到了那个肇事的家伙。   华小狸神气活现地叉着腰,得瑟极了。   “无礼!”华大老爷怒喝,虽然他恨不得把蔡碧莲掐死,可是这里是清远侯府,轮不到长公主府的人作威作福,“来人,把这个恶奴轰出府去!”   华静瑶轻移莲步,走到华小狸身边,说道:“蔡碧莲对我爹意图不轨,我又没有让人打她,只是把她推开而已,这是我应该做的,大老爷不必当着秦大人夸我孝顺。”   华大老爷从未见过脸皮如此厚的人,这真是他们华家的种?   他看看华静瑶,又看看依然怔怔发呆的华三老爷,越看越不像,莫非老三喜当爹都已十二载?   眼下华三老爷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是长公主府和顺天府的人,华大老爷喊的声音再大,也不会有人进来,且,他也就是说说而已,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小傻子,而是自己的老母亲。   一旦顺天府相信了蔡碧莲的口供,祖母害孙女致死,依大周律并不入罪,但是蔡老夫人的名声却会受损,祖母不贤,累及子孙,尤其是府里那几个尚未定亲的孙女。此事定会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会传到皇帝耳中,自己身为一家之主,问责在所难免。   清远侯府好不容易才累积起来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华大老爷如何不急,他急得一脑门汗珠子。   蔡碧莲被摔得鼻青脸肿,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男人能狠下心来对她动手,君子之风呢?   “秦大人,此案是否可以初步结案了?”华静瑶问道。   眼下只差孙万庆的口供,以及打捞出黄李氏的尸体了,这些都是顺天府的事,所以华静瑶问的是初步结案,而不是结案。   秦崴颔首,对华大老爷和华三老爷说道:“本官要问的都已问完,余下的便是贵府家事,本官不便参与,待到此案正式了结,本官会给贵府交待。”   华大老爷微微松了口气,秦家是本朝第一世家,子孙果然审时度势,秦崴若是继续审问下去,只会令清远侯府更加尴尬。   他连忙谢过,见华三老爷如同木胎石像一般呆立,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可是华三老爷依然纹丝不动,华大老爷无可奈何,只好对秦崴道:“三弟身处丧女之痛,还请秦大人多多包涵。”   秦崴忙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华大老爷亲自送秦崴走出灵堂,直到这时,他总算看到华四老爷气喘吁吁跑过来。   华四老爷抹着汗,问道:“大哥,刚刚我听春晖堂的人说,母亲来了这里?”   “嗯”,华大老爷面沉似水,对华四老爷道,“你去给你大嫂传个话,让她带上几个粗壮婆子马上过来,快!”   华四老爷一脸担忧,拔着脖子往灵堂里看了看,这才小跑着走了。   华大老爷阴沉着脸,走回灵堂。   一进门,他就看到华三老爷华毓昆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蔡老夫人的软榻前。   “娘,您为何要这样做?琳琳是您的亲孙女啊?”   蔡老夫人冷哼一声:“呸,不知从哪里来的贱种,也配给我当孙女?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竟然胆敢为了一个贱种质问自己的母亲,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你看看你,白白长了一副好相貌,却连长公主的心都留不住,生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坏种,另一个是个贱种!”   “娘,您怎么骂我都行,但是您不能骂我的女儿,瑶瑶温柔大方,琳琳活泼可爱,她们都是您的孙女,是您的骨肉!”   华三老爷的声音猛的大了起来,蔡老夫人吓了一跳。她的儿子她知道,老三是所有儿子之中最谦和的,京城里的人说起他来,都是四个字“公子如玉”,老三就是一个如美玉般温润的谦谦君子。   别说是对自己的母亲,就连对下人,他也是温而雅。   可是现在,为了那两个小贱种,他竟然敢大声斥责自己的母亲。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狼心狗肺!”蔡老夫人说着,抡起软榻上的一只瓷枕,朝着华三老爷砸了过来。   华静瑶眼明手快,上前一步,推了华三老爷一把,可是那瓷枕砸到华三老爷身边一只紫檀木小几上,四分五裂,一枚碎片溅起,贴着华三老爷的脸飞过去,华三老爷那如玉石雕成的面颊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华静瑶连忙拿出帕子,要给父亲拭去鲜血,华三老爷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瑶瑶,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带着你的人出去,听话。”   华静瑶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父亲紧抿的嘴角,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向外走去。   小狸连忙跟上,小艾和小夏把手里的气死风灯放在桌上,也默默退了出去。   华大老爷站在门口,目睹了方才的一切,华静瑶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狠狠瞪了侄女一眼,华静瑶假装没有看到,昂首挺胸走了过去。   “大哥,这个时候二哥应该也下衙了,让人把他也请过来吧。”屋里响起华三老爷的声音。   没等华大老爷说话,刚刚走到庑廊下的华静瑶便答应了一声,对站在院子里的史丙说道:“快去请二老爷,对了,把二太太也请过来,一家子就要整整齐齐。”   史丙刚刚走出华三老爷的院子,就看到带着几个婆子匆匆而来的吕夫人,华四老爷跟在后面,而在华四老爷身后五丈开外,二太太由丫鬟虚扶着,正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看那一脸闲适,就像她要去的地方不是侄女的灵堂,而是戏园子。   根本不用单独去请二太太,得知华大老爷让华四老爷去请吕夫人,二太太便自己过来看热闹了。 第三十五章 我没意见我同意   “什么?你要分家?”吕夫人一声惊呼。   华毓昆提出要分家!   听说顺天府的秦崴刚刚从这里出去,看看捂着脸坐在地上的蔡碧莲,再看看面色铁青的蔡老夫人,尤其是双眼赤红、与平日判若两人的华毓昆,刚刚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是傻子,都能猜到十之八、九。   抓走兰芝,若说这事与蔡碧莲没关系,猪也不会信。   蔡碧莲整日在蔡老夫人身边侍候着,若说这事蔡老夫人不知道,除非她是猪。   蔡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别人谋害自己的亲孙女,而不制止,还要帮着凶手把尸体偷运出府,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蔡老夫人把全府上下全都当成了猪。   华毓昆点点头:“我要分家,若是兄嫂不想分,那么可以把我族谱除名。”   这是要与侯府义绝了!   华大老爷勃然变色。   虽然同为勋贵,可是清远侯府与别家不同,清远侯府祖上并非汉人,而是夷人!   昔年,仁宗皇帝弑父杀兄登上皇位,其兄长有一子一女逃出生天。三十年后,那位九死一生的皇孙在十万大山起兵,他的军队便称为十万军,这位皇孙就是后来的德宗皇帝。   第一代清远侯便是十万军中的将领,他是十万大山中的土著,是孤儿,无名无姓,德宗为他赐名华勇,这个华字取字西岳华山,有护国之意。   华勇封爵时已经三十多岁,他是夷人,年纪又大,虽然战功赫赫,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也不愿意与之联姻,几经周折,华勇娶了山东一位秀才家的姑娘为妻,可惜刚刚生下长子华毅,华勇就因旧疾发作撒手人寰。   因为有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情份,德宗对华家很是照顾,无奈华毅年幼,又没有母族助力,待到他好不容易长大,龙椅上的那位也由德宗换成了孝宗。孝宗仁厚,清远侯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但是华毅的母亲,那位清远侯府的老夫人,却不耻于自家的夷人血统,没让华毅继承父亲衣钵,弃武从,甚至不让他与父亲当年在军中的故交们走动,担心华毅会被带歪,也变成一个武夫。   大周朝虽然不限制勋贵子弟科举,但是也要能考上啊,何况华毅有爵位继承,他是不能科举的,不成武不就,一辈子也没能进入朝堂,就做了个闲散侯爷。   那位老夫人认为华毅没出息全是因为他身上有夷人的血统,从骨子里就不行,而不是她的教育出了问题,于是她把希望寄托在孙儿身上。   华毅是华毓昆的祖父,那位老夫人则是他的曾祖母,华家现在的规矩都是那位老夫人定下的,比如子孙不得入行伍,儿媳要娶书香门第的女儿,就连华家的祖籍也从广西十万大山,变成了山东高唐。   第一任清远侯华勇葬在通州,那是御赐的地方,不能搬走,否则连祖坟也迁到山东了。老夫人生怕引人误会,便在通州的华氏祠堂里供了魏晋名臣、大学者华峤的牌位,受华家子孙世代香火。   所以现在,清远侯府的华家,自认是华峤子孙,他们这一支因为战乱,颠沛流离了一千年,最后到了广西,终于得遇明主,德宗皇帝赐姓,华氏一脉认祖归宗。   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故事,除了华家人以外,谁也不相信,但华家人相信就行了。   可惜虽然有了一位魏晋名士做祖宗,清远侯府的子孙却没有一位是科举出仕的,靠的还是当年华勇在战场上换来的祖荫。   在华毓昆尚主之前,华家只有华大老爷一个出仕的,还是在太仆寺这种看不到什么前途的地方。   昭阳长公主下嫁清远侯府,皇帝又赐给清远侯府一个恩荫的名额,华二老爷得以出仕,如今在光禄寺里任寺丞,而华大老爷也调进太常寺升任少卿,隔三差五就能见到皇帝。   昭阳长公主虽与华毓昆和离,华毓昆的驸马都尉没有了,但是大周朝历来厚待驸马,太祖年间的驸马甚至位同伯爵,如今虽然大不如前,但是和离后的华毓昆依然拿着正三品的俸禄。   与大周朝其他的勋贵相比,清远侯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爵位没有降,依然是侯府。   华大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清楚,清远侯府还能有如今的光景,主要得益于华家尚过公主。   尽管已经和离,可是华静瑶还是清远侯府的姑娘,她姓华。   在今天之前,华大老爷对于华静瑶说不上疼爱,可也并不反感,一个能给家族带来好处的侄女,无论如何也反感不起来。   可是今天,华大老爷恨不得把华静瑶宰了,但也就是想想而已。   清远侯府、华家,不能没有华静瑶。   华静瑶为了同父异母的妹妹,不惜把清远侯府闹得鸡犬不宁,若是华毓昆脱离了华家,华静瑶就会与清远侯府反目成仇。   区区一个华静瑶不算什么,可是她背后站着的是昭阳长公主。   华静瑶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昭阳长公主也能给她摘下来。   她若是想把伯叔踩在脚底下,昭阳长公主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她表现出对清远侯府不喜,就会有一大把的人替她断了华家人的前程。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是一家人,打碎骨头还连着筋,如今母亲在堂,不能分家,至于义绝,你想都不要想!”   华大老爷断然拒绝。   华二老爷刚刚回府,他还是在进院子之前,听二太太低声说了,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华毓昆要分家,又听到华毓昆要义绝,他心里还有几分欢喜。   他又不是华大老爷,从出生那天起,他就知道爵位与他没有关系,他有官职,有恩荫,若是分家,他拿着自己的那一份,另外立府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至于老三说要义绝,这是好事啊,义绝就是不要家产,少了三房那一份,四房是庶出,他们二房虽然拿不了大头,可也能拿到三房的一半。   “老二,你也不同意,对吧?”   华二老爷正在估算侯府的家产能有多少,冷不丁听到华大老爷在问他,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没意见,我同意!” 第三十六章 都是小狸做的   华二老爷话一出口,就看到华大老爷黑如锅底的脸。   他登时醒悟,自己定是说错话了。   面对老三让出来的家产,他应该推辞一番。   “三弟,你这般谦让,让为兄情何以堪”   这话好像也不对   可是一时之间,华二老爷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他对三弟的手足之情,他是不是应该挽留啊?   华大老爷响亮地干咳一声,瞪了华二老爷一眼,不会说话你就别说!   华二老爷讪讪,这也不能怪他啊,身为一个无论才能还是长相都很平庸的次子,家里何时问过他的意见?你们冷不丁地问一句,也要有思想准备的啊。   “老三,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是关上门不能解决的?大哥知道,你心疼女儿,五丫头也是我的侄女,大哥也心疼,可是她毕竟是个孩子,是个晚辈,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就不顾人伦纲常,弃老母于不顾?古有目连救母,三弟你博闻强记,这应该知道吧。”   华大老爷话音未落,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华大老爷原本就是强压怒气,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华静瑶那死丫头在嘲笑他。   可是华静瑶没在屋里,华大老爷只好瞪了华四老爷一眼。   刚刚华四老爷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没有把门关严,留出一条门缝,偏偏华大老爷说的慷慨激昂,候在庑廊上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华大老爷不瞪他,难道还能隔着墙壁去瞪庑廊上的华静瑶吗?   可是他一瞥眼,却看到吕夫人正嫌弃地瞪着他。   吕夫人在心里把华大老爷骂个狗血喷头,蛮夷就是蛮夷,这华家的血统洗了几代,骨子里也还是个夷人。   你提什么目连救母啊,盂兰盆节上演的最多的就是目连救母,就连倒夜香的都知道那里面的老母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大哥,这里是我女儿的灵堂,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若是今日这口棺木里的人是你的女儿,你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吗?”华毓昆双目赤红,那张英俊无俦的脸却并未显得狰狞,反而多了几分魅惑。   “三弟,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凭什么咒我的儿女?”没等华大老爷开口,吕夫人已经怒了。   华毓昆没有理她,他依然瞪着华大老爷,说道:“大哥,待到琳琳出殡之后,我便会离开侯府,是分家还是义绝,还请大哥二哥和四弟好生商议,如果到时还如今日一般,那三弟我也只能到大理寺告御状,告大哥治家不严,连累侄女惨死。”   说完,华毓昆一拂袖子,不再理睬众人,走到棺木旁边,蹲身下来,烧起纸钱来。   华大老爷一怔,告他?凭什么告他?害死五丫头的又不是他?   可是大周律没有子告母,但是弟弟却能告哥哥,而他又是一家之主。   华大老爷瞬间就像是踩了狗屎一样,从下到上,就是两个字“恶心”!   吕夫人被气得不轻,斥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女儿你找谁去,你为难你大哥算什么?”   闻言,被冷落许久的蔡老夫人大怒:“你这恶妇,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华毓昆充耳不闻,把一张张纸钱放到火盆里。   这里是灵堂而不是灵棚,华静瑶让人在原有的屋子里,匆忙布置起来的,原本门窗是开着的,可是为了方便秦崴审案,把窗户全都关上了,刚刚华大老爷瞪了华四老爷一眼,华四老爷便把门关得严丝合缝,现在这灵堂里无论窗户还是门,全都关得紧紧的。   华毓昆这一烧纸,灵堂里便不能待了,咳嗽、眼睛、鼻涕,伴随着吕夫人和蔡老夫人的争吵声,众人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二太太打开门,第一个冲了出去!   接是,是二老爷!   “来人,快来人啊,老三想把人全都熏死,给他女儿陪葬!”   这场喧嚣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整整齐齐的一家人,便只剩下华毓昆和华静瑶。   “瑶瑶,让人给你娘报个平安,免得她担心。”华毓昆说道。   华静瑶心里一暖,父亲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她刮目相看,上一世,她从来都不知道父亲能够如此强悍。   “史乙让人去过了,我娘知道我在这里,您放心吧。”华静瑶柔声说道。   华毓昆点点头,父女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京城的风俗,在灵堂里烧的纸钱和出殡时洒的是不同的,灵堂里的是用模子在整张黄纸上砸出一排一排铜钱的形状,烧的时候要把叠在一起的纸钱捻开卷起来。   华静瑶细心地把纸钱捻开卷起,华毓昆把卷好的纸钱放到火盆里。   青语和青言在一旁跪着,不时地抹着眼泪,小艾和小夏去张罗饭食,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带去顺天府了,好在还有小厨房,小厨房里没有鱼肉,但有米面,煮饭的差事就落到她们头上。   她们两个虽然是三等的小丫鬟,可是却不是厨房里的丫鬟,两个人进了厨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煮啥?怎么煮?   “让我来,我给姐姐做。”华小狸嗖的一下窜了进来,把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   小艾眼睛一亮,她想起了华小狸做的猪脑子!   半个时辰后,小艾和小夏把饭菜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小夏掌灯,小艾进了灵堂,先是冲着棺木福了福,接着走到华静瑶身边,跪下身子,低声说道:“姑娘,宵夜做好了,您劝三老爷吃一点吧。”   没等华静瑶开口,华毓昆便道:“不用劝我,一起去用宵夜,用完宵夜还要给琳琳守灵。”   华静瑶很想说,琳琳不用您给她守灵,她就在您身边算了,守就守吧。   夜宵很简单,几张葱油饼,一碟白灼青菜,一碟凉拌黄瓜丝,两碗白粥。   “这葱油饼可真香,你们两个还有这手艺。”华静瑶吸吸鼻子,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小艾和小夏连忙摆手:“奴婢们只负责烧火,这些都是小狸做的。” 第三十七章 当爹的老脸微红   “小狸是谁?你的丫鬟吗?”华毓昆这时才发现,以前跟在华静瑶身边形影不离的紫苏没在。   “不是丫鬟,是”华静瑶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小狸的身份,是她拐来的?还是赖上她的?   她决定还是以后再向华毓昆解释这件事。   用过宵夜,小艾和小狸收了碗筷,便进了灵堂,换了青语和青言去吃饭,她们两个守灵。   史乙则带着其他人在另一个院子里用饭。   见四下无人,华静瑶轻声问道:“爹,您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自从知道害死华静琳的幕后凶手是蔡老夫人,有些事情,华毓昆不想去想,也明白了。   蔡老夫人为何让他去香河?分明就是要把他远远打发走,趁着他不在府里,弄死华静琳,等他回来了,女儿已经下葬,就算他有疑惑,也不能再把女儿的尸体挖出来。   他叹了口气,道:“也是老天开眼,我在香河遇到了二皇子府的朱先生,听他言语闪烁,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事,今天天一亮便离开香河,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府里派去的家丁,这才知道琳琳”   “二皇子府的朱先生?朱子惠?”华静瑶眉头微蹙,前世这个朱子惠可没有好下场,没有等到赵谦登基,他就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华静瑶记不清了,这件事还是她在宫里时偶然听人提起的,“他和您说了什么?”   “对,就是那位子惠先生,他说”华毓昆想起昨日朱子惠说过的话,有些踌躇,当时他只顾着担心瑶瑶出事,也没有多想,可是瑶瑶没有出事,那么朱子惠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瑶瑶,近日你可见过二皇子?”   华静瑶立刻明白了,一定是这个朱子惠在父亲面前说她坏话了。   “爹,赵谦对我图谋不轨,被我识破,以前我身边的那个叫紫苏的,就是她的人,此事长公主也知道了,不过赵谦也没有占到便宜,断了肋骨,听说还伤了脏腑,没有三四个月是别想出门了。对了,您如何认识朱子惠的?”华静瑶问道。   虽然华静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华毓昆也给气得不轻,直到华静瑶又问一遍,他才道:“朱子惠以前是隆安郡王府里的人,和咱们也算是邻居,在胡同里见过几回,没想到那二皇子看上去温而雅,竟然是这等衣冠禽兽。”   “朱子惠以前是赵孟瑜的人?”华静瑶怔了怔,其实这并不是秘密,只是她不知道。   “是啊。隆安郡王那等飘逸出尘的人物,难怪容不下朱子惠这等小人。”现在,华毓昆连带着对朱子惠也咬牙切齿了。   可是前世时也没有听说过啊,赵谦登基后,就封了赵孟瑜为裕王,赵孟瑜推辞不受,赵谦未恼,反倒对他更加器重。   不久,便传出姐姐害死郑贵妃子嗣之事,那位郑贵妃便是赵孟瑜的表妹!   华静瑶心存疑窦,可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问道:“爹,若是他们不肯分家,您真的决定要义绝了吗?”   “那是当然。”华毓昆斩钉截铁地说道,害死女儿的是他的母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这里。   华静瑶当然支持,前世蔡老夫人亲自到大理寺举报华毓昆谋反,当时华大老爷、华二老爷和华四老爷,一个没落,全都跟着。   那年她只有十岁,跪在蔡老夫人脚下,说父亲是冤枉的,求祖母不要这样做,可是蔡老夫人当众骂她是野种,她那位道貌岸然的大伯父走过来,用他那穿着朝靴的大脚,踹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肩骨断了,后来她跟着父亲一起发配,一路艰苦,没有养好,落下了病根。   “可是爹,错的是老夫人,而不是祖父,更不是华家的列祖列宗,这份家业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您也有份,您若是义绝,那就是要把您应得的那一份,留给害死琳琳的人了吗?”   前世,害死姐姐的是赵谦,害得父亲客死异乡的,却是清远侯府这一家子畜牲。   “瑶瑶,不要这样想,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不要也罢。”华毓昆说道。   “钱财的确是身份之物,可是爹啊,您有私产吗?您离开清远侯府打算住在哪里?”华静瑶问道。   华毓昆一怔,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活了三十年,也就清风明月了三十年,何曾为钱财忧心过。   “上有高堂,我自是没有私产,但是我还有俸禄,租个小院子,省吃俭用,养活我和青语、青言也足够了。”华毓昆犹豫地说道。   华静瑶叹了口气,青语和青言都是家生子,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侯府,前世父亲被判流放,青语和青言要随着一起去,却被蔡老夫人各打二十大板,卖去了山西矿上。   “爹,青语和青言的卖身契都在侯府,若是您真的与侯府义绝,十有八、九是带不走他们的,他们自幼跟着您,对您忠心耿耿,以这一家子的狠毒,不会让他们跟着您,也不会将他们留在府里,您前脚出府,他们后脚就会被卖掉,您就不要指望他们会被卖去好人家,说不定会卖去山西矿上做窑奴。”   华毓昆一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摇摇头:“堂堂侯府,怎会做出这等事来,除非是那下作人家,才会将家生子卖去矿上。”   “那爹爹是不是也认为,只有下作人家的祖母,才会做出杀死孙女的事吗?”华静瑶可不想给父亲留下母慈子孝的幻想,趁着这个机会不和这家人划清界限,难道还等着再被他们大义灭亲吗?   华毓昆长叹一声,痛苦地低下了头。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大悲大痛,以及不能置信。   “你说那蔡碧莲是不是在说谎,你祖母是真的毫不知情,对不对?”华毓昆说完,自己也不信,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爹,即使你无所谓,我是说即使,假设,如果,你能娶蔡表姑为正妻吗?”华静瑶问道。   从小到大,华毓昆无论是去哪里都会是焦点,年少时走在街上,在他面前假装跌倒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他早就习惯被女人觊觎,若非后来他被昭阳长公主收为己有,还不知道会招来多少桃花债。   可即使如此,被自己的女儿这样问,华毓昆还是老脸微红。 第三十八章 吃个鸡蛋笑一笑   “自是不会。”华毓昆说道。   虽然那和离书写着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但是以长公主的身份,前任驸马的续弦人选也只能是一位贵女,否则就是对长公主的不敬。   蔡老夫人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以蔡碧莲的出身,连给华毓昆做妾都不配。   并非是华毓昆的身份有多高,而是他有一位身份贵重之极的前妻。   当然,有人若说蔡碧莲都能选秀进宫了,怎么反倒配不上前任驸马了?那就是抬杠了,当年的仁宗皇帝有一位皇后原是舞姬,可是却没有听说过哪位达官显贵家的正室娘子是舞姬出身的,即使有,也早就把身份洗得比雪还要白。有些事情,皇帝能做,别人不能做。   嗯,自己爹倒也不算太糊涂。   华静瑶问道:“爹,那蔡表姑又不傻,她是冲着进宫做贵人来京城的,即使她真的倾慕于您,也不至于为了给您当小妾而杀了我妹妹吧,她的脑袋是让驴踢了,还是进水了?”   华毓昆的老脸又红了,上次见到瑶瑶,大约是在十天之前。也不过十天没见,瑶瑶说起话来怎么如此不拘小节了?   莫非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像她娘了?   “瑶瑶的意思,还是你祖母,是你祖母……”华毓昆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的母亲,他叹了口气,“可琳琳毕竟是她的亲孙女。”   华静瑶翻翻眼皮,你还是她亲儿子呢,还不是一样被栽赃陷害,大义灭亲了?   “爹,当年您和长公主和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重新在一起?”华静瑶问道。   “你这孩子,是不是和你娘闹别扭了,怎么连娘都不叫了?”华毓昆答非所问。   华静瑶拍拍脑门:“习惯了,爹,您不要岔开话题,您有没有想过?”   华毓昆摇摇头:“当初是你娘要和离的,无论她会不会再回头,我都不会再娶,所以你问的这件事,不是我该想的。”   华静瑶明白了,有朝一日,昭阳长公主勾勾手指:“华老三,你过来。”   然后,她爹华毓昆就会屁颠屁颠跑过去   华静瑶想想就觉得辣眼了。   “您没想过,可是蔡老夫人想过,她一直都在想。长公主,不,我娘,她喜欢美色,而您就是美色”   “胡闹,你这孩子,越发淘气了,让丫鬟陪着你去早些休息,爹爹自己给琳琳守灵。”说完,华毓昆顶着一张红透了的俊脸,起身向灵堂走去。   虽然他没让瑶瑶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是他已经明白了。   在他没有带着琳琳回来之前,蔡老夫人还抱着一线希望,她一直都认为长公主是年少冲动,才和他和离的,两人之间毕竟还有一个女儿,只要他肯回京城,说不定长公主便能和他重归于好。   他也的确回到京城了,可是却带回一个女儿。   华四老爷曾经对他说过,在他离京游历的那两年里,昭阳长公主不止一次派人来府里询问他有没有寄回书信。   可是在他回京之后,除了送华静瑶过来探望他以外,长公主府的人再也没有登过清远侯府的门。   华毓昆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昭阳长公主在怪他。   他清楚记得,就在他回到京城的第三天,昭阳长公主就约他去了别院。   “那孩子是你亲生的?”她问。   “是。”他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蔡老夫人把这一切,全都归咎在琳琳身上了?   她以为琳琳死了,他就有希望重又得到昭阳长公主的青眼?   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华毓昆蹲坐在灵前,泪眼婆娑。   “大叔,姐姐让我给你这个。”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华毓昆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少年正好奇地看着他。   少年伸出手来,手掌里躺着一枚鸡蛋。   华毓昆怔了怔,伸手接过鸡蛋,鸡蛋上画了眼睛鼻子,还有一张咧开的嘴,华毓昆抬起头来,看到那少年也正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琳琳不喜欢吃煮鸡蛋,所以每次他都会在鸡蛋上画上一张笑脸。   他以为这是他和琳琳之间的小秘密,却原来瑶瑶也知道,或许是琳琳告诉姐姐的吧。   “你是谁?”   少年只有十五六岁,长得很好,但是华毓昆没有见过他。   “我叫小狸,华小狸。”少年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就是那个小狸啊,原来你是男的。”华毓昆苦笑摇头,瑶瑶怎么找了个男丫鬟?   “姐姐说这只鸡蛋会笑的,大叔吃了就不会伤心了。”小狸说道。   “好,我知道了。”华毓昆用手指轻轻磨搓着蛋壳上的笑脸,久久没有说话。   按照习俗,没有成年的小孩不能葬入祖坟,何况华静琳还是女子。   华静瑶让史乙在一个叫柳庄子的地方,买了一块坟地。   她知道那里有大片的空地,前世时,她和史家兄弟从广西回来后,担心进城被人认出来,曾经在那里住过一阵子。   她没有想到,重生之后,她会把自己葬在那里。   出殡那天,清远侯府只有华四老爷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厮过来帮忙,陪着华毓昆和华静瑶一起,送了小侄女最后一程。   “三哥,你真的决定了?”回城的路上,华四老爷关切地问道。   华毓昆点点头,没有言语。   华四老爷叹了口气,握住华毓昆的手,说道:“三哥,你出府以后,有用的到小弟的地方,就让人来说一声,小弟随叫随到。”   华毓昆心中感动,他和这位庶出的弟弟平日里也并不亲厚,没想到,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整个清远侯府还能与自己真诚相待的,却只有这个庶弟。   快到侯府时,华毓昆对华四老爷说道:“四弟,你先回去吧,免得”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他明白,华四老爷更明白。   华四老爷告辞,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华静瑶问道:“爹,分家还是义绝,您想好了吗?”   “分家”,华毓昆看看女儿,又看看远处的清远侯府,“爹爹还想给你出份嫁妆。”   听父亲提到自己的嫁妆,华静瑶一点也没有害羞,嫁妆就嫁妆吧,总比让那群杂碎沾便宜要好。   “爹,顺天府还没有正式结案,不如您趁着这个时候去大理寺卿王大人家里吧。”华静瑶说道。   “这不妥吧,这是顺天府的案子,我去大理寺”华毓昆忽然想起那天他对华大老爷说过的,如果他们不答应分家或者义绝,他就去大理寺告状,他有些为难,“现在就去找王大人,有些不妥吧。”   “这无所谓,您又不认识王大人,贸贸然去他家里,他或许都不见您,我陪您一起去,我们现在就去。”   哪怕在王家的门房里坐一会儿也行。   华静瑶的眼角子已经瞥到马车外面那几个盯梢的了,华四老爷前脚刚走,这几个人就出现了,以为打扮得像过路的,她就认不出了?笑话,本姑娘在衙门里时,见过的盯梢的,可比你们专业多了。 第三十九章 爹你快点长大吧   大理寺卿王敬余,朝堂人称王犟驴,乃是大周朝能载入史书的孤臣。   所谓孤臣,就是除了皇帝以外,连六亲都不认。   王敬余膝下二子二女,长女及笄后,来提亲的不少,可是王敬余一声令下,夫人只好把提亲的全都打发走,含着眼泪把女儿远嫁行唐,嫁给了远房亲戚家的一位寒门学子。   女婿丁许自幼发奋读书,无奈如今二十七,成亲七年,孩子都有三个了,他还是个秀才。   王大娘子每年都给娘家写信,希望她爹能发发善心,让夫君来京城读书。   这样的信,王大娘子写了七年,直到前不久,王敬余终于在夫人绝食饿得奄奄一息时,勉强同意了。   今天就是王大娘子拖家带口归宁的日子。   王夫人看到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大女儿硬生生熬成黄脸婆,再看那三个外孙子一边吃点心一边往怀里藏的样子,就恨不得把王敬余的胡子全都拔下来,她哭得肝肠寸断。   王敬余也差点没认出自己的长女,这是他女儿?怎么看上去和他夫人差不多年纪?   那个畏畏缩缩的就是他女婿?寒门书生不是都应如他这般青衫磊落如同青竹潇洒出尘吗?   还有那三个孩子成亲七年就生了这么多,难怪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原本只顾着生孩子了。   王敬余烦燥之极,一瞥眼正对上夫人那如杀猪刀的目光。   正在这时,小厮跑过来,道:“大人,有位姓华名毓昆的先生来拜访您。”   “拜帖呢?”王敬余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小厮面露尴尬:“这位先生没有拜帖,他说他女儿过世了,出殡回来恰好路过咱们府上,便来拜会您”   小厮腿肚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天可怜见,这真是那位先生的原话,他只是转述而已,王大人啊,您看我的眼神不要这么凶悍好吗?小的要给吓尿了。   王敬余原本正沉浸在女儿带来的烦恼中,忽然听到有一个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说什么他女儿出殡,你女儿才出殡!   “不见!”王敬余拂袖而去。   “爹呀,我就说了,人家王大人不会见咱们,哎呀,爹,您怎么晕了,快快,到门房里坐一会儿”   “你说什么?王大人府上?哪个王大人?”清远侯府里,华大老爷眉头锁成疙瘩,下个月便是秦家老太君的六十大寿,秦家老太君是秦崴的亲祖母,太后娘娘的手帕交、牌搭子。虽说还没有收到帖子,可是华大老爷已经让人准备寿礼了,这份寿礼是按照惯例的三倍准备的,甚至还动用了吕夫人的嫁妆,为此,吕夫人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理他了。   “回侯爷,就是大理寺卿王敬余王大人。”来人说道。   “王犟”华大老爷总算没把那个驴字说出来,他问道,“三老爷从坟地回来就去了王大人府上?”   来人忙道:“原本不是,快到侯府时,四老爷下了车以后,三老爷才又掉转车头,去了王大人府上。对了,青语和青言、车夫他们虽然摘了孝带子,可是马车上还挂着孝,就连三老爷和三姑娘,也是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衣裳,他们进去以后,王家还出来人,让把那挂着孝的马车赶到别处去。”   华大老爷的手指头都在发抖,气得!   老三竟然说到做到,真的去大理寺告状了。   不,老三去的不是大理寺,而是王犟驴家里。   这个下作小人,不去公堂,居然先去大理寺卿家里打点了。   那王犟驴是什么人?会听他的?   笑话!   不对,三岁看老,何况华大老爷看了华三老爷整整三十年。   从小到大,华毓昆最擅长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画美人图,二是被美人勾搭。   这样的一个人,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   是那个死丫头!   华大老爷猛然想起那个死丫头背后站着的人,昭阳长公主!   不,还有太后。   王犟驴是孤臣,是直臣,他得罪过的人,三天三夜也数不完。   可是这么多年了,王犟驴做官只升不降,眼看就要位列三公。   王犟驴如果真是又傻又缺的老顽固,他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能走到今天,那是因为他的眼中只有皇帝和皇帝一家子。   太后是皇帝生母,昭阳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那个死丫头又是昭阳长公主的唯一女儿。   即使是真的驴子,一鞭子下去,也呲牙露出驴笑,何况王犟驴还不是真驴呢。   只要一想起每次上朝,看到王犟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副除了皇帝我谁也看不到的驴样儿,华大老爷就头疼。   他活得好好的,还不想被驴蹄子踢到。   直到天色全黑,华毓昆才拖着身心俱疲的身躯回到侯府。   他不想回去,他的小女儿死在那院子里,他再也看不到小女儿活泼的身影了。   以前,他总嫌琳琳淘气,古灵精怪,他总是对琳琳说:“你姐姐像你这么大时,已经是个小淑女了,你看看你,竟然去爬树!”   华毓昆叹了口气,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两个女儿,他全都关心不够。   “三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大老爷一直等着您呐,哎哟,连晚膳还没用呢。”   华毓昆蹙起眉头,等着他?也好,那件事也该谈谈了。   他暗暗握紧拳头,耳边响起今天瑶瑶对他说的话:“爹,妹妹没有了,可您还有我,您以后或许还会有其他女儿,可我一生一世却只有您这一个亲爹。爹呀,您快点立起来吧。”   最后那一句有点耳熟,华毓昆想起来了,这就是苦情戏里常唱的:儿呀,你快点长大吧。   不,一定是他太过悲伤,听错了。   他有两个女儿,可是女儿们却只有他这一个爹。他的一个女儿已经死在侯府里了,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否则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手伸向另一个女儿。   想到这里,华毓昆昂首挺胸跟着那两个小厮,走向华大老爷的书房。   没想到,华大老爷竟然站在庑廊下,倒像是专门出来迎接他的一样。   做了三十年的兄弟,华毓昆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 第四十章 都想给我当后娘   一个时辰后,华毓昆脑袋晕晕从书房里出来,耳畔回荡着华大老爷的话。   “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大哥有愧,没能护住五丫头。”   “母亲行为有失是实,可她含辛茹苦把你我养育成、人也是实,难道你还想让母亲为五丫头一死谢罪吗?”   “你想分家,大哥允了!但是义绝之言,你不可再提,被那些御史言官们听到,他们会怎么想?满朝武又会怎么想?他们只会说清远侯府兄弟失和,是蛮夷无德,老三啊,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即使是分家,你也还是华三老爷,你背后也还是清远侯府,三丫头虽然长在她母亲身边,可她也还是姓华的,她父母和离,日后出嫁难免会被婆家垢病,若是你再与家族义绝,婆家会怎么看她?老三啊,大哥知道你心疼五丫头,可你也要为三丫头着想啊,三丫头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不能顾此失彼。”   “你是个父亲,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三丫头的名声,你要想想她啊!”   “我和母亲商议过了,家业一分为四,母亲由我奉养,我是长兄,祭田由我承继,家产我占一份半,老二和你各占一份,老四庶出,他占半份。”   “我已经和老二、老四说了,他们没有意见,你呢,若是有想法只管提,我是你大哥,是你的亲人,不要见外,更不要客气。”   华毓昆抬头看向夜空,月儿弯弯,像是在笑。   华毓昆叹了口气,他一个当爹的,竟然要让女儿教他,大哥有句话说得没有错,以后他做事要多想想瑶瑶。   他一定是忽略瑶瑶太多了,就连瑶瑶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像昭阳了,他全都没有察觉出来,还一直以为,瑶瑶随了他,恬淡随和。   几天后,清远侯府分家,侯府大宅子由长房继承,华四老爷尚未娶妻,暂时留在府里,二房、三房找到宅子后便要择日搬出了。   虽说分家是大事,可是清远侯府实在是太不引人注意了,如同一颗小石子落进大海,连朵小水花也没有溅起来。   倒是甘石桥折芦巷里新近搬来的那位美郎君,引来了半个京城的大娘子小娘子。   华静瑶带着小狸,从折芦巷里走出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满脸堆笑过来搭讪。   “姑娘,请问这里住的那位公子是令兄吗?”   华静瑶目不斜视:“那是我爹。”   “啊?那位公子已经成亲了吗?”丫鬟心有不甘,她家姑娘自从昨天看到那位公子的侧颜,一天一夜茶饭不思。   “我爹不成亲哪里来的我?”华静瑶把手里的团扇摇得呼呼响。   丫鬟跺跺脚,无可奈何地回去哄自家姑娘去了。   “姐姐,这是第八个了。”小狸一根一根数着手指头。   华静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其实是想摸头的,可惜小狸比她高出一大截,她想摸头就要踮脚,这么有损姐姐形像的事,华静瑶不干。   “乖,这次数对了。”都会数数了,这是进步。   “可是,姐姐,她们为什么都要问这个?”小狸眨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排小扇子。   “因为她们都想给我当后娘。”华静瑶恶狠狠,家有美爹太累了,上辈子她爹落魄成那样,那隔壁的豆腐西施和猪肉娘子还为她爹当街打架呢。   “后娘不好吗?”小狸不懂。   华静瑶叹了口气,说道:“后娘不是不好,而是她们看中的都是我爹的美色,就像总之,不会长久。”   她想说就像长公主那样,可是她不敢保证小狸回到府里会不会喊出来,所以还是不要拉傻小孩下水了。   再说,她爹对长公主的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前世,昭阳长公主的死讯传出之后,她爹就病倒了。   华静瑶仰天长叹,夭寿啊,她开始怀疑她是她爹被人辣手摧花后的产物了!   否则,若说她爹会和长公主之外的人两情相悦生下她,嗯,打死她都不相信!   折芦巷的这处小宅子,是华静瑶让尤顺才找的。这里距昭阳小筑不远,离人雅士爱去的梨香院和洗笔巷更近。   房东是位翰林太太,听说想租房的是清远侯府的华毓昆,直接给打了对折,以便宜到让尤顺才直咂舌的价格租了下来,华毓昆搬进来那天,翰林太太让人送来一盆兰花,说是只有华三老爷才配得上这盆兰   安顿好父亲,华静瑶带着小狸回到梧桐胡同的长公主府。   广济寺的法事做完了。进门时,华静瑶问门子:“长公主在府里吗?”   门子忙道:“回姑娘话,长公主进宫了。”   今天风和日丽,一看就是打马吊的好日子天天都是好日子。   皇帝恨不得宫里所有闲得发慌的女人全都打马吊,这两年送给太后、皇后、大长公主、长公主的寿礼全是各式各样名贵之极的马吊牌。消息传出,京城里的女眷纷纷效仿,如今武百官家宅安宁,不闻妻妾争吵声,只闻庄闲索万十。   听说昭阳长公主没在府里,华静瑶松了口气,虽然她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把姐姐的娘当成自己的娘,可是每次见到昭阳长公主,她还是别扭。   没办法啊,前世时,昭阳长公主就是乳娘和丫鬟们拿来吓唬她的。   快睡觉,你再不睡觉昭阳长公主就来抓你了!   华静瑶拍拍心窝子,童年阴影啊!   长公主府分为三路,母女二人分别住在东路的锦园和绣园,中路是长公主府的官吏们办公之所,西路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当然,西路还有一个特殊所在,就是长公主的面首们住的鹿鸣苑。   华静瑶一直不明白,为何要给面首们住的地方取名鹿鸣苑,面首和鹿有关系吗?   小狸人高马大,尤嬷嬷让他和史家兄弟们一起住在西路。今天长公主不在府里,华静瑶忽发奇想,她想看看长公主养的鹿。   “小狸,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小狸欢快地说道。 第四十一章 满园鹿色关不住   梧桐胡同长公主府的前身是孝宗年间的老公主府,而那位被载入史册的奇女子柔康郡主秦曦,年少时就住在这里,西路有三成的地方是她的工坊。   而在她成亲搬出去以后,西路的工坊依旧为她保留,长公主薨逝后,孝宗便将这座府第赐给柔康郡主,直到柔康郡主百年后,内廷才将这里收回,在昭阳长公主搬进来之前,这里依然是当年的样子。   昭阳长公主自幼便对这位传奇的老公主敬重有加,对被称为天纵奇才的柔康郡主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住进来之后,没有做任何改动,就连各院的名字也还是以前的,她甚至保留了西路工坊。   而鹿鸣苑以前便真的是养鹿的地方,老公主疼爱自己的孙子孙女,专门僻了一个院子养了几只小鹿,小鹿长大了,由几只变成一群,这院子放不下了,老公主的孙儿秦昉说服了当时的德宗皇帝,在通州建了皇家鹿苑,把这群鹿迁走,只留几只小鹿给老公主养着玩,小鹿长大再送走,接回新的小鹿。   皇家鹿苑一直保留到如今,真的只是养鹿,不放血不吃肉,就连收割鹿茸,也是为了避免鹿鹿们亲密接触时磕碰受伤。   鹿病了有太仆寺医治,鹿死了会葬入鹿塚,鹿的数量太多了怎么办,当然是赐给大臣们当宝贝一样供养起来,御赐的,不能吃,一不小心养死了,那要上折子请罪的,虽说不会降罪,但也会挨上同僚们的几记白眼,这鹿是死了还是被你家偷吃了?   清远侯府以前也养过御赐之鹿,后来没有了圣宠,连带着养鹿的资格也没有了。   曾经一度,京城里的大户人家鹿满为患,好在后来太仆寺的人有了经验,鹿群由多子多福变成少生优育,大周朝的皇帝才没有改名赵多鹿,鹿依然是鹿,没有变成遍地都是的牲口,如今通州的皇家鹿苑里只有几十头鹿,过着吃喝不愁使奴唤婢的神仙日子。   小狸在西路住了十来日了,可是却还是头回来鹿鸣苑,西路没有姐姐,所以他不喜欢。   西路里他最熟悉的地方只有门口,他每天都站在这里,等着姐姐让人叫他过去,守在门口的粗使婆子和内侍全都认识他。   今天华静瑶过来,小狸跟在姐姐身边,兴高采烈,就连走路都是一窜一窜的。内侍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你咋不窜上天呢?   不过,华静瑶也是直到来了西路,方才知道鹿鸣苑里竟然真的有鹿。   昭阳长公主保留着老公主府时的旧容旧貌,当然也会在鹿鸣苑里养上几只小鹿,只不过她还多养了七八位侍鹿少年。   华静瑶想像中鹿鸣苑,仙乐飘飘,桃花满地,裹着轻纱的少年在花间起舞,春风中几片花瓣,惹得心酥酥软绵绵。   可是现实中的鹿鸣苑,呦呦鹿鸣,满目青翠,几只鹿儿在草地上漫步,绿草上几坨小物,那是夹杂着草味的臭哄哄。   小狸立刻捂住鼻子,眉头蹙起华静瑶有些可怜起他来,她都能闻到的臭味,对于比狗鼻子还灵的小狸而言,那一定是臭到不能忍了。   这时一个少年跑了过来,对着华静瑶施礼道:“小的不知道大小姐过来,让秽物熏到您了,还请大小姐移步别处,此间不适合大小姐游玩。”   少年显然是认识自己的,莫非姐姐也曾来过?不可能,姐姐乖巧听话,长公主不让来的地方,她是不会来的。   对,华静瑶听小艾说过,长公主从来不让大小姐来西路。   华静瑶打量着少年,见他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眉头有颗朱砂痣,在华静瑶看来,也就仅限于眉清目秀而已。从小到大,对着一个美得惨绝人寰的爹,华静瑶看美人的眼光早就高不可攀了。   就这?   华静瑶很失望。   “你们这里最得宠,不,最好看的是谁?”华静瑶问道。   少年一怔,脸腾的红了,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华静瑶,接着转身就跑,跑得飞快,连草地上那几坨鹿屎也没捡。   华静瑶正想叫住他,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她转过身去,就看到西路管事温公公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埋怨小狸:“你这崽子,怎么把大小姐领到这里玩了?大小姐千金贵地,岂能来这里。”   嗯,他其实是想埋怨华静瑶的,可他不敢。   华静瑶不想让小狸受委屈,说道:“是我自己想来的。温公公,你来得正好,我且问你,这里住了几个人,最大的是谁,最小的又是谁,长公主最喜欢的是哪一个,谁是这院子的管事?温公公你可以选择说,也可以选择不说,你若是说了我就当没听到,可你若是不说,我就说你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温公公刚才正在自己屋里敷面,听小内侍报信说大小姐来了,他连忙出来,这才知道大小姐已经进了鹿鸣苑。   他什么时候敷面不行啊,非要选在这个时候,若是他早一步赶过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小姐踏进鹿鸣苑呐,这下可麻烦了,长公主怪罪下来,他可没有第二位小兄弟能替他砍头了。   “回大小姐,这鹿鸣苑里住着七位公子,年纪最长的是清鹿公子,已经二十五岁,年纪最小的是放鹿公子,只有十六岁,这里的管事就是老奴。”   “放鹿公子?是不是眉心有颗朱砂痣的?”华静瑶想起了刚刚遇到的那个少年,可不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对,那位就是放鹿公子。”温公公说道。   华静瑶没了兴致,那什么放鹿公子,比起她爹来差得远呢,可想而知,其他几位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难怪,她爹能和长公主生个女儿,而这些也就只能在这里捡鹿屎了。   这什么清鹿、放鹿,一听就是后来取的名字,他们原本叫什么?   前世,被赵谦用来将昭阳长公主打入万劫不覆之地的那个人,究竟是这七人中的哪一个?   “大小姐,那位就是清鹿公子。”温公公压低声音说道。   华静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远远的,一个湖蓝色的人影正向这边走过来。 第四十二章 惹上灾星的沈家   清鹿公子从婆娑树影间走来,宽袍大袖,衣袂飘飘,自带仙气。   华静瑶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可惜待到那人从树影中走出来,华静瑶看到的依旧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   眉清目秀而已,连颗朱砂痣也没有,和自家老爹压根不在同一条台阶上。   “清鹿见过大小姐。”清鹿公子恭身施礼。   华静瑶巧笑盈盈,上下打量着清鹿,显然,这园子里的鹿都是曾经见过姐姐的。那她也就不用客气了。   “我原本是想来听清鹿公子抚琴的,可惜此间味道难闻,立时兴趣全无。”   清鹿公子再施一礼:“未能让大小姐尽兴而归,实乃小可之过。”   “无妨,改天吧。”   华静瑶说完就走,带着小狸出了鹿鸣苑,连头都没回。   她让小狸留在西路,自己回到绣园,刚刚坐定,大丫鬟紫薇就走了进来。   “姑娘,刚刚尤嬷嬷来过,长公主从宫里打发人回来给您送信,让您回府后就进宫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儿。”   华静瑶问道:“太后娘娘急着找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紫薇四下看看,小艾和小夏连忙退了出去。   紫薇这才说道:“尤嬷嬷让奴婢提前和您说一声,让您心里明白些。永国公府又出事了,这次出事的是四公子,这事一直压着,如今压不住了,太后还是知道了,长公主便让姑娘进宫,陪着太后说说话。”   又是永国公府?   这永国公府是招惹灾星了吧,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呢?   先是永国公出事,接着是永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出事,前阵子昭阳长公主就是替太后给永国公世子做法事的,这才从广济寺回来没几天,永国公府又出事了。   “永国公府还有多少人?”华静瑶想要知道永国公府还能再出几次事。   紫薇道:“姑娘怕是忘了,永国公府的二房早就分府另住了,世子和世子夫人去世后,永国公府里就没有主子了,就连这位四公子,奴婢也是头回听说,不知道是不是嫡支的。”   华静瑶松了口气,这位四公子十有八、九是沈家其他房头的,前世这个时候,她只有四岁,自是什么也不知道,待到她从广西回到京城以后,永国公府沈家早就没有了昔日荣光,那位袭爵的永国公沈逢不学无术,养戏子、养小倌,把个永国公府弄得乌烟瘴气。   “帮我更衣,我现在就进宫。”华静瑶说道。   太后姓沈,是永国公府沈家的姑太太,已经去世的永国公沈东黎是她的侄儿,刚刚去世的世子沈远是她的侄孙。   大周朝的勋贵之中,若论圣宠不衰,沈家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永国公府的前身是骁勇侯府,在仁宗赵极之前,沈家便是一等爵,世代与皇室联姻。仁宗不仁,德宗兴兵夺回天下,沈家不但平安过渡,而且功不可没,骁勇侯府也变成了永国公府。   孝宗皇帝更是册封沈家嫡长女为后,这位太后被后世称做先沈太后。   昔年仁宗无德,将赵氏子孙斩尽杀绝,德宗和老公主是赵氏嫡支最后两人,德宗有疾,膝下无子,孝宗皇帝实是长公主的孙儿,出自天心阁秦家,由德宗皇帝将其记入皇室玉牒宗谱,以嗣孙的身份继位登基。   其实当时还有庆王一脉,虽然不是嫡支,但是若是没有老庆王出手,德宗和老公主也不能逃出生天,但是庆王府一早就表明立场,庆王更将自己的外孙女沈依依嫁给当时还是嗣孙身份的孝宗,这位沈依依,就是后来的先沈太后。   同姓不能联姻,孝宗后人便多与庆王府的外戚联姻,比如现在的太后便是永国公府沈家姑娘,是先沈太后弟弟沈驰那一支的,而当今皇后姓朱,她的祖母寿平郡主,便是出自庆王府。   而沈家则一直是子息不旺,如今更是几乎死绝了。华静瑶叹了口气,即使那位沈四公子不是嫡支的,太后也会很伤心吧,沈家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还是华静瑶第一次见到太后,前世她进宫时,太后早就进了皇陵。   眼前的太后比她想像中要年轻,还不到五十岁,穿着件素色褙子,施粉未施,脸色腊黄,双眼红肿,半靠在湘妃榻上。   永国公世子沈远和新婚夫人暴死后,太后就病了一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精神,想打马吊了,没想到又传来噩耗,沈四公子出事了!   看到华静瑶,太后强挤出笑容:“我的儿,怎么这些日子也没来看望外祖母?你娘说你去了别院,你家别院那么小,有甚好玩的。”   华静瑶一听就明白了,太后还不知道清远侯府的事,这样也好,免得太后正为沈家的事伤心着,没有闲心朝清远侯府甩脸子。   “瑶瑶这不是来了吗?我家别院小,可是宫里大呀,外祖母,我想看木偶戏,您面子大,您和秦家说说行吗?”华静瑶索性蹲到榻前,拽着太后的袖子摇晃起来。   太后哭笑不得,对昭阳长公主说道:“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哀家这才几天没见她,你看看,她就像转了性儿,还会耍赖了,倒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昭阳长公主嗔道:“瞧您说的,我生的闺女不像我还能像谁?不过,我小时候也爱看木偶戏,那时恨不能天天往秦家跑。”   秦家的木偶戏是一绝,别家虽然也有模仿,可是仿的就是仿的,和秦家的不能比。   若是普通的戏班子,想看也就看了,可是秦家演木偶戏的都是后宅里的丫鬟婆子,除非是秦家女眷邀请,否则外人是看不到的。   “可不就是,你那会儿也还只是想着到秦家去看,可是你看看这个小东西,却要支使起哀家来了。哀家开口了,秦家就只能把木偶戏送进宫来给你看了?你说说,她这都是和谁学的,以前多乖巧的孩子,这会儿倒学成了皮猴儿。”太后笑道。话虽如此,她倒是觉得小孩子活泼一点才更好,瑶瑶以前就是太安静了。   “外祖母,您就答应了吧,好不好啊,求求了。”华静瑶又开始摇太后的胳膊。   “好好好,哀家的胳膊都要让你给扯断了,来人呐,你们快把这小猴拽起来,拿荷花酥给她吃” 第四十三章 千年老妖不死身   秦家当真送了一台木偶戏进宫,可能是知道华静瑶在宫里,所以秦家的姑娘们没有来,来的是秦家的嫡长媳邱氏。邱氏素来是个会说话的,把太后逗笑了几回。   看完木偶戏,陪着太后用了晚膳,昭阳长公主才带着华静瑶回府。   “娘,那位沈四公子死了?”华静瑶问道。   “还没有找到尸体,就不能说是死了”,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想起当日女儿险些落入水中的事,一把将华静瑶抱进怀里,“就是天塌下来,娘也不把我儿送走。”   华静瑶从记事起就没有让人这样抱过,昭阳长公主的怀抱香喷喷热呼呼的,让她透不过气来,这就是母爱吗?虽然有些别扭,可是她却不想离开,任由昭阳长公主把她越抱越紧,直到   “娘,您让我换口气”   昭阳长公主怔了怔,把华静瑶的脑袋从自己怀里挖出来,托着她的脸蛋捏了捏,松了口气:“连皮带肉长着的,不是人皮面具,你越来越淘气,娘还以为你被人假冒了呢。”   华静瑶心头一凛,正要脱口而出:长公主,我姐真的是被人害死了,你眼前这个是换了芯子的。   却听昭阳长公主继续说道:“你若是像沈远沈逍一样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成了。唉,多亏永国公夫人早就撒手人寰,否则到了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要活生生心疼死了。”   华静瑶硬生生把差点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她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道:“娘,你的头发黑着呢,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昭阳长公主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怒道:“小没良心的,你给我闭嘴,不许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华静瑶心道,这也不是谁先说的。   她问道:“您刚说沈远沈逍,沈远是死了的永国公世子,那沈逍呢?就是那位沈四公子吗?沈家嫡房不是都死了吗?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从水晶碟子里拈起一颗樱桃,喂到华静瑶嘴里,轻声说道:“永国公夫人是生了两个儿子的,大的是沈远,小的就是沈逍。沈逍出生的时候一声不哭,浑身青紫,若不是还有心跳,真真的以为那是个死胎呢。”   “啥?”华静瑶瞪大眼睛,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永国公夫人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昭阳长公主诧异地看她一眼,问道:“我的儿,你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你外祖母告诉你的?”   华静瑶连忙拿起一颗樱桃递给昭阳长公主:“我瞎猜的。”   总不能说上辈子她亲眼见过一个这样的婴儿吧,当时产妇家里认定是稳婆有问题,把稳婆打得半死,闹上衙门。   昭阳长公主吃完一颗樱桃,说道:“我就说嘛,你外祖母怎会把这事和你这小孩子说呢。”   说到这里,她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白了女儿一眼,道:“你可不许在外人面前说,你爹那里也不能说,这事儿就只有皇家和沈家人知道。”   华静瑶点头如捣蒜,埋头吃樱桃。   昭阳长公主继续说道:“永国公府的孩子,即使不是千顷地里一颗苗,也差不多了。永国公夫人生产,自是早就请了太医进府,以防万一。当时在府里的太医是江二夫人,她看过之后,怀疑孩子是中毒了。永国公连夜封闭消息,在府中彻查,江二夫人则请了她的公爹江老医正过府,这下子确定无疑,那孩子确实是中毒,只不过这毒不是下在孩子身上,而是下在了永国公夫人身上,这毒是慢性的,一时半刻死不了,所以直到永国公夫人把孩子生下来,她还没有发作。但是生孩子要调动周身血脉,永国公夫人也毒发在即了。”   华静瑶放下手里的樱桃,认真地听着。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永国公夫人半个时辰后毒发身亡,她中毒太久,已无回天之术。反倒是那孩子活了下来,可也就是活着,不哭也不闹,连吃奶也不会,只能让乳娘把奶水挤出来,再用鸭肠一点点渡进去。江老医正早年游历时遇到过一位怪医,名叫岳离,此人最擅解毒。永国公听说后,便派人寻找,真的把岳离找到了,而这孩子也是命大,硬是活了一个月。”   华静瑶已经听得呆住了,这孩子竟然活了一个月?   前世她遇到的那个婴儿,是和产妇前后脚断气的,连一天都没有挺过去。   “那这孩子就是沈逍?可为何京城里的人都没有听说过他?”   昭阳长公主点点头:“他就是沈逍,京城里的人没有听说过他,是因为他刚刚满月就被岳离带走了。这孩子太小了,岳离也不能立时将他治好,便提出要把这孩子带在身边慢慢医治。永国公也别无他法,便死马当成活马医,让岳离把沈逍带走了,不过,这些年里,沈逍身边一直都有国公府的人跟着。就在永国公去世前,他曾经进宫,说沈逍的毒已经全都拔除干净了,太后高兴得不成,可是没过多久,永国公就去世了。”   永国公是暴毙,此事关连太多。沈远在征得皇帝同意后,决定不让沈逍回京奔丧。   之后的四年里,沈远一边守孝一边调查父亲的死因。今年还是太后催促,让他先把亲事办了,早日给沈家开枝散叶,沈远这才成亲,没想到夫妻双双死在新婚之夜。   “皇上原本是想在大婚当晚把袭爵圣旨送过去的,又觉得这样太折腾人了,索性等到次日他们来宫里认亲时再颁旨,可是没想到唉。”昭阳长公主又叹了口气。   华静瑶的心思却全在那个沈逍身上,在娘胎里中毒,他居然还能活下来,这个人是千年老妖转世,修练了不死之身吧。   “沈逍呢,他怎么又出事了?”华静瑶问道。   “以前沈远不让沈逍回来,是为了保护幼弟,可是现在他也皇上在看了二房的沈逢之后,便决定接沈逍回京,可是没想到,派出去的人一去就没有了音讯,飞鱼卫去查,却只找到了那些人的尸体,而岳离则说,沈逍早就出发了,皇上不敢让太后知道这件事,一直瞒着,瞒来瞒去,太后起疑了,皇上不得不把事情说出来,唉。” 第四十四章 公正严明黎大人   今天恰好就是清远侯府的案子堂审的日子,一大早,华静瑶就带着小狸,和史家四兄弟,浩浩荡荡出门了。   得知她要去看审案,尤嬷嬷找来一身男子衣裳给她换上。   临出门时,骆炯骆仵作让人送来一卷书稿,不用问,那就是骆英俊奇案录的第二卷 。   华静瑶暗自窃喜,这辈子她竟然能与骆英俊讨论案子,虽然骆英俊并不英俊,可是对于有个美人爹早已审美疲劳的华静瑶而言,白白胖胖的骆英俊反而更讨喜。   若是把那年画上喜庆有鱼的胖娃娃全都换成骆英俊,不但福气多多,还能驱邪避凶。   听说今日要审的是谋害侯府小姐的案子,顺天府外早已挤满了人,挤不到前面去的人,索性爬到树上了。   华静瑶正想让史丁在前面开出一条血路,就见一个衙役朝着他们挥手,史丙笑道:“那是黄小狗,走吧,他给咱们占了位置。”   于是,几人便在围观百姓的谩骂声中来到了最前面。   “小狗,谢啦,下衙以后去老高家吃包子。”   “好嘞,不见不散。”   审案的是顺天府尹黎之明,秦崴坐在下首,黎之明身后有道屏风,不用问,大皇子赵谆就坐在后面听审。   首先被带上来的是孙万庆。乳娘黄李氏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了,孙万庆供认不讳,当堂被判斩刑,上交刑部后,请候秋后问斩。   之后被带上来的是兰芝,也不过短短十日,兰芝就瘦得不成人形,人群里的华静瑶一声咳嗽,兰芝身子颤了颤,蓦地回头,就见华静瑶手里一柄折扇,朝着站在她旁边的小狸下身笔划了一下。   兰芝脸色发白,黎府尹的惊堂木刚刚落下,兰芝就大声喊冤。   “大胆恶婢,你伙同表兄孙万庆、乳娘黄李氏,谋害华家小姐,证据确凿,且已画押,公堂之上岂容你颠倒黑白,何冤之有?”   黎府尹中气十足,声若洪钟,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声喊道:“说得好!”   “说得好!”   “说得好!”   黎府尹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兰芝被吓得浑身发抖,缩缩脖子,忽然身后的人群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黎府尹公正严明!”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兰芝心肝直跳,她咬咬牙,嘶声说道:“小女子有罪,罪不可赦,可是小女子是个奴儿,那华五姑娘还是孩子,与小女子无怨无仇,若没有清远侯府蔡老夫人的威逼,小女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华五姑娘一根头发,青天大老爷,小女子该死,可是那蔡老夫人谋害亲孙女也是事实啊!”   人群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若问老百姓们最喜欢听的是什么,当然就是皇帝家里的那点事,可是皇帝家里的事轻易传不到他们耳中,那就退而求其次,听听勋贵高官家的隐私吧。   大清早就来顺天府外挤来挤去,谁稀罕听什么张三偷了李四一只鸡,李四拿了王五一根针的小案子,若不是此案被杀的是侯府千金,哪里有这么多围观百姓。   瞧瞧,反转这就来了!   “我就说嘛,一个丫头哪敢去害侯府小姐,借她胆子也不敢啊。”   “对,我早就看出来了,此案必有蹊跷。”   “是啊,我也听说了,那位死了的华五小姐不得宠,十有八、九是那蔡老夫人嫌她不是孙子。”   华静瑶把手里的折扇摇得呼呼作响,她就知道,兰芝此言一出,在场围观的每个人都能化身隐藏的骆英俊。   一瞥眼,却看到小狸不知何时捂住了鼻子,正往自己身边凑。   “怎么了?”华静瑶问道。   “这里好臭,汗臭、脚臭、口臭,只有姐姐是香的。”小狸委屈啊,拥有一个比狗还要灵敏的鼻子,这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   “啪”黎府尹拍了惊堂木,四周终于肃静下来。   黎府尹也很为难,这案子虽然不是他破的,但做为主审官,秦崴自是早就把这当中的弯弯绕全都告诉他了,再说,华大老爷也来找过他了。   这案子原本已经定成恶奴杀主,谁能想到这个兰芝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蔡老夫人咬出来呢。   秦崴却早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华静瑶和小狸,还有在他们身后的史家兄弟,没办法,谁让他们站的是最好的位置呢。   黎府尹看向秦崴,秦崴低着头,竟然在看自己那白皙的手指头。黎府尹一头黑线,你又不是小娘子,没事欣赏自己的手,你是闲得吗?   他也看到了站在最佳位置的华静瑶和小狸,只不过他并不认识华静瑶,反倒深深地看了小狸一眼,小狸一身裋褐,长得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哪家公子身边的小厮,可这是哪家的小厮呢,怎么有几分面熟?   黎府尹又看向站在小狸身边的小公子,也是个唇红齿白的,不认识,连面熟都谈不上。   黎府尹收回目光,怒视给他添麻烦的兰芝。   “那蔡老夫人乃诰命大妆,你可知晓污告何罪?”黎府尹问道。   兰芝早就吓得冷汗淋漓,此时却也只能硬起头皮,华大小姐可一早就说过,要把她那两个弟弟送进宫里。   别人或许是吓吓而已,可是华大小姐要送两个小子进宫当内侍,只要说一声,自会有人给她办得妥妥的。   兰芝难定心神,说道:“小女子自知必死无疑,小女子更知道王子犯法,也庶民同罪,蔡老夫人虽有诰命在身,可也的确是她威逼小女子,伙同表兄和乳娘杀了五姑娘。蔡老夫人赏给小女子一对指宽的金镯子,还有两个一两五的大金锞子,小女子担心交给表兄会被他昧下,就兑了银子交给华五老爷身边的曾平,托他给我去放印子钱。那金镯子和金锞子是在真金记兑的,上面都有真金记的标志,就是他们那里打的,一对金镯子总重七两六,两个金锞子总重三两,真金记一准能查出来。”   “尹捕头,本官命你速去真金记详查。”   黎府尹一声令下,尹捕头便带人走了。 第四十五章 可惜一副好皮囊   外面听审的百姓再次嚷嚷起来:“啧啧,这可是十两六的金子呐,别说只是个丫鬟,换做是谁都会动心。”   “何止是十两六的金子,先前你们没听到吗?那乳娘还有那个孙万庆,连同蜂园的伙计,还有那个混子,可全都是拿了银子的,这前前后后也有几百两银子了。”   “禽兽啊,当祖母的拿出几百两银子,让人弄死自己孙女,黑心烂肺啊!”   挤在人群里的几个清远侯府的下人,此时都已灰头土脸,其中一个使劲挤出去,跑回侯府报信去了。   “姑娘,刚刚跑走的那个是容嬷嬷的儿子王保善。”史乙低声说道,他眼尖,一早就在人群里看到了清远侯府的几个人。   容嬷嬷是清远侯府长房吕夫人的陪房,她儿子王保善在外院当差,并不经常出来走动,因此外面的人大多不知道他是清远侯府的,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华大老爷才打发他出来。   华静瑶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刚才兰芝咬出蔡老夫人,可也同时扯出来另一个人,华四老爷的长随曾平。   她悄声说道:“让人盯着曾平,别让他死了。”   史乙答应一声,转身挤出人群。   这时,公堂之上,兰芝已经被拖到一旁,孙嬷嬷连同另外几个婆子被带了上来。   这几个,便是那天搬了华五姑娘和小丫鬟尸体从后门出去的人。   华静瑶不由佩服,十来天的牢狱生活,兰芝已经瘦得不成人型,可这几位,依然粗壮健硕。   也和华静瑶猜的一样,孙嬷嬷把所有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婆子我是个没见识的,小时候听人说过,没成年的姑娘死了就要远远埋了,离自家坟地越远越好,那时候三老爷不在府里,老夫人心疼孙女又病了,婆子我就自己做主,把五姑娘和那丫头的尸体抬出府去,哪成想就成罪过了呀。”   孙嬷嬷咧开嘴干嚎起来,两旁衙役震响杀威棒,她才硬生生止住哭声。   黎府尹又问另外几个婆子,那几个婆子早在侯府时,就从华静瑶口中大致明白了,这件事都是孙嬷嬷的过错,而她们只是听命行事,因此,在过堂之前,这几个婆子就已经私底下商量过了,都已有了主意。   见黎府尹问起她们,婆子们异口同声,指着孙嬷嬷道:“咱们都是粗使婆子,平日里的差使都是孙嬷嬷给派的,别的一概不知。”   黎府尹颔首,对孙嬷嬷道:“你可知道华五小姐是被毒死的?”   “大老爷啊,婆子怎么知道,婆子什么都不知道啊!”孙嬷嬷喊道。   一旁的兰芝见孙嬷嬷推脱得干净,早已怒极,她嘶声喊道:“她说谎,那断肠草就是她交给小女子的,小女子若是有一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孙嬷嬷一口唾沫啐出来:“你个死浪蹄子,小,还敢污陷老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个浪样儿。”   外面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真没想到,堂堂侯府里的体面嬷嬷骂起人来,竟和市井泼妇一般无二,平素里偶尔见到这些嬷嬷们,穿金戴银,摆足了半个主子的谱儿,谁能知道骨子里是这个的呢。   “肃静!”黎府尹一拍惊堂木,高声道,“大胆妇人,污言秽语,咆哮公堂,来人,上刑!”   一听说要上刑,孙嬷嬷吓了一跳,她在顺天府关着的这十来天,她儿媳妇来看过她,也带来了蔡老夫人的话,只要她把这事全都揽到身上,人不是她杀的,依大周律,她不敬主子尸体,顶多就是交由主家自行处置。   怎么这就要上刑呢?   孙嬷嬷大喊着:“冤枉,冤枉啊!”   执刑的衙役可不管这么多,再说一个又老又凶的婆子,也不值得他们怜香惜玉,直是用足了力气,孙嬷嬷十根手指俱断,痛得死去活来。   “说,给华五姑娘下毒之事,你可曾经手?”黎府尹又问。   “没有不知道这事”孙嬷嬷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时,人群里有人高声说道:“瓶子上的头油味儿,和你身上的一样!”   黎府尹寻声望过去,见正是先前他看着有几分眼熟的俊秀少年,黎府尹微微眯起眼睛,正要开口,坐在下首的秦崴轻声说道:“大人,那是长公主府华大小姐和她的随从小狸,这个小狸嗅觉惊人,这断肠草的味道最初就是他闻到的,那只装断肠草的瓶子也是他帮尹捕头找到的。”   黎府尹眉头微动,有人闻出断肠草气味之事,他听骆仵作和尹捕头全都说起过,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少年,更没想到的是,华大小姐竟然也来了。   正在这时,屏风后传来大皇子的声音:“让那少年上堂。”   黎府尹不再犹豫,指着华小狸道:“你上堂回话!”   小狸看向华静瑶,清澈的眸子里有些迟疑,更多的是询问。   华静瑶冲他点点头,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又问道:“记住姐姐的话。”   小狸咧开嘴,露出他招牌的笑脸,衙役过来,拉开隔栅,小狸蹦蹦跳跳跑上公堂。   黎府尹先是看到华静瑶和他耳语,又看到这少年蹦跳的样子,不由蹙眉,若是个小孩子这样蹦跳着过来倒也罢了,可这少年明明十五六岁了啊。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黎府尹说道。   小狸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站在一旁的黄小狗连忙低声说道:“快点跪下,告诉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狸没理他,转身看向站在隔栅外的华静瑶,华静瑶做个向下压掌的手式,示意他跪下。   小狸明白了,冲着华静瑶笑笑,这才重又转身,跪倒在地。   “我叫小狸,华小狸。”他大声说道。   秦崴一早就见过华小狸,早就看出这少年虽然鼻子很灵,可是脑子不灵光,因此,他低声对黎府尹说道:“这是个傻孩子,大人只问和气味相关的便可了,别的,他恐是不知。”   是个傻子?   黎府尹看着华小狸俊秀的五官,清澈的眼睛,心里不由惋惜,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啊。   “你说那瓶子上的头油味道,和这婆子的一样?你把详情说一遍。”黎府尹说道。 第四十六章 桂花头油的味道   秦崴也觉奇怪。   那日在清远侯府,无论是华小狸,还是华静瑶,均未说过头油的味道。   是当时藏拙了吗?   秦崴摇摇头,华静瑶或许会藏拙,可是华小狸不会,那就是个心思透明的傻小子。   可是秦崴想起了刚刚华小狸转身去看华静瑶的那一眼,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公堂之上,华小狸正在回答黎府尹的问题:“那天那只小瓶子里面是断肠草的味道,可是外面有桂花味,很难闻的桂花味,和她头上的一样,臭死了。”   孙嬷嬷已经在狱里关了十来天,十来天没有洗澡,当然也没有洗头,现在的她披头散发,那头发一缕一缕,如同赶毡,也不知那里面藏了多少虱子跳蚤。即使是抹过头油,那也是十多天以前的事了,现在,呵呵,谁知道那是头油还是她自己的油。   孙嬷嬷刚刚上过大刑,这会儿脸色惨白如纸,听到小狸这样说,她竟然啊的一声,昏死过去。   这就蹊跷了,上刑的时候,她痛得死去活来都没有昏倒,这会儿只是听到几句话,她竟然吓昏过去了。   黎府尹又是一拍惊堂木,道:“有请骆仵作!”   骆炯是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整个大周朝,最神气的仵作就是他了,方才他一直都和大皇子在一起。   骆炯径自走到孙嬷嬷身边,拧着眉头凑到那状若鸡窝的头发上闻了闻,一脸的嫌弃,他宁可去闻死人,也不愿意闻这种味道。   “回禀大人,的确有些许的桂花头油味道,想来当初抹得很多,因此虽然隔了十数日,仍有隐隐的味道。”   这时,另外几名婆子也争先恐后地说道:“孙嬷嬷一直都用桂花头油,那是蔡老夫人赏的上好头油,一小瓶子就要二两银子,孙嬷嬷抹上都舍不得洗头,那头油的味道能香上好几天,她可没少向我们显摆。”   这时,人群里有人喊道:“那就是说蔡老夫人也用桂花头油了?”   是啊,这样说来,那瓶子上的头油味道,或许不是这婆子的,而是蔡老夫人的。   黄小狗一碗冷水泼到孙嬷嬷头上,孙嬷嬷刚刚醒转,猛的就听到了这句话,她强忍着没让自己两眼翻白,嘶声喊道:“是我的,是我的,那不是老夫人的,老夫人千金贵体,岂会去碰装着断肠草的瓶子,是我拿的,都是我拿的。”   黎府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次是真的证明了,蔡老夫人没有亲手杀死自己的孙女,至于名声昭阳长公主已经不是华家的媳妇了,这名声对于清远侯府还重要吗?   “大人,真金记的帐册在此,二掌柜和当日的伙计也来了。”说话之间,尹捕头已经带了真金记的二掌柜和一名婆子过来。   真金记是上百年的老字号,娶媳妇嫁女儿,若是没有几件真金记的金器金首饰,那是撑不住场面的。   尹捕头把帐册呈上去,黎府尹翻了翻,问道:“那金镯子和金锞子,可是你们店里打的?”   二掌柜道:“回大人,咱们铺子除了流水帐,还给各府单立了小帐册,每个物件都有画图记载,以备夫人小姐们不小心丢个簪子少个戒指的,需要按图重打。大人请看,您手中的那本帐册,第八页上的那副金镯子,和第十一页上的金锞子,就是十三年前清远侯府打制的,当时正值清远侯府办喜事,府里打制了一百零八件小金饰,另有大大小小上千个金鱼金锞子,这些都是用来打赏的,每个款式,帐册上都附有图形。那日,的确有人拿了这帐册上的金镯子和金锞子过来兑银子,这些上面有咱们铺子的标记,兑的也比其他金铺给的高,因此,但凡是咱们这里出去的金子,都是拿回来按重量换样子,或者是拿回来兑银子,而不会去别家。”   那婆子也道:“大人,那日的客人就是小妇人接待的,您看那本流水帐上的第二十一页上,还有小妇人的名字,小妇人赫王氏,是在铺子里接待女客的伙计。”   围观百姓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清远侯府十三年前打制的金首饰金锞子,那是拿来赏人的,对啊,十三年前,不就是昭阳长公主下嫁的那年吗?这就对上了,清远侯府要尚公主,自是要多打点金子拿来打赏长公主身边的那些宫女和嬷嬷们。   黎府尹仔细核对了那两本帐册,暗暗点头,像真金记上上下下做起事来仔仔细细,有条不紊,也难怪能够百年不衰。   他看向赫王氏,问道:“当日来铺子里兑银子之人,可在堂上?”   赫王氏四下看了看,指着兰芝说道:“就是她,她是清远侯府的大丫鬟,以前跟着侯府的表姑娘来过咱们铺子,不瞒大人,小妇人整日接待的都要各府的夫人小姐,平素里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些大丫鬟和嬷嬷们,心里早有一本帐,见一面就要记得牢牢的。因此这位姑娘那天一来铺子,小妇人就认出来了,当时还以为她是替表姑娘兑银子的呢。”   案子审到此处,已经到了尾声。   兰芝受蔡老夫人指使,伙同其表兄和乳娘黄李氏,给华五姑娘下毒,连同与华五姑娘一起玩耍的小丫头一起害死。   孙嬷嬷则是在中间传话的那个,断肠草经她手交给兰芝,案发之后,担心事情败露,孙嬷嬷欲将华五姑娘的尸体带出去掩埋,被发现后落网。   正在这时,一个瘦小少年走过来,在黎府尹耳边低语几句,黎府尹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待到少年退下,黎府尹一拍惊堂木,喝道:“人犯孙氏,人犯兰芝,害主犯上,大逆不道,判秋后问斩,现递交刑部核准,黄李氏已死,依大周律,其夫黄照明充军,其子女尚幼,削良为奴!清远侯府其余涉案奴从,乃无辜卷入,当堂释放。”   闻言,兰芝苦笑,这是她早就料到的,她忍不住看向华静瑶,见华大小姐冲她点了点头,兰芝松了口气,这样就不会祸及两个弟弟了吧。   孙嬷嬷却是破口大骂,无奈她上过刑太疼了,没骂两句就又昏过去了。 第四十七章 蔡表姑她要死了   围观的百姓却像是炸了锅一般:“罪魁祸首明明是蔡老夫人,为何不判她?”   “人家是诰命,能和这些丫鬟婆子一样吗?”   “官官相护,可怜那位华五姑娘,被自己的祖母害死了。”   黎府尹脸色难看之极,这怪他吗?   依大周律,祖母弄死亲孙女,这原本就是无罪的,无论是诰命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一样,顶多就是交给宗族自行处置。   可是华家哪来的宗族?蔡老夫人早就没了丈夫,上面也没有长辈,整个华家,她是辈份最高的,当儿子的难道还要打杀亲娘吗?   黎府尹觉得自己才是最冤的那个,比那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   屏风后面传来大皇子的声音:“依律便是。”   黎府尹直了直身子,他看向隔栅外的人群,却正迎上一双眸子,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华大小姐。   小姑娘冲着他微微欠身,接着,便拽着那个叫华小狸的傻小子挤出了人群。   黎府尹有一刹那的怔忡,待他缓过神来,叹了口气。他已经在顺天府尹的位子上坐了两任,断案无数,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遇到的并不多。就如想睡觉有人递枕头一样,无论是兰芝咬出蔡老夫人和孙嬷嬷,还是华小狸口中的桂花头油,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就连真金记的帐目和那伶牙俐齿的二掌柜和女伙计,也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   华静瑶出了衙门,并没有回长公主府,而是去了两条街外的江南春。   华毓昆正坐在二楼临窗的桌前等着她。   江南春的东家就叫江南,此时不是饭时,也只有这一桌客人,江南正大咧咧坐在华毓昆对面,见到华静瑶,华毓昆道:“我女儿来了。”   江南连忙起身,对华静瑶点点头,又对华毓昆道:“不打扰你们父女了,我去后厨看看。”   华静瑶笑盈盈地叫了一声“江叔叔”,倒把江南给吓了一跳,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认识我?”   华静瑶这才想起,姐姐平时很少出门,恐怕从不曾来过这里,更不认识江南。   可她是认识的,江南是父亲最好的朋友,当年父女二人离京时几乎身无分,是江南打点了押解的役卒,他们才没有吃苦头,得以撑到史氏兄弟追来同行。   华静瑶笑道:“听父亲说起过您,这里是江南春,想来您就是江叔叔了。”   江南哈哈大笑,对华毓昆道:“你这个女儿,和你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嘛,你还说她的性子随了你,哪里随你,倒像极了她母亲。”   华静瑶无语啊,她真的不是昭阳长公主生的啊!   江南寒暄两句,便去了后厨,把这里让给了父女二人。   “您都知道了吧?”华静瑶直接问道。   华毓昆点点头:“刚刚青言也去听审了那兰芝是你让她说出你祖母的吧?”   华静瑶道:“我可没有逼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已,您看,她可以选择蔡表姑的,可是她没有,她选了老夫人,只能说她还是个忠心的丫鬟,宁死也没有提到蔡表姑。”   兰芝是蔡碧莲的丫鬟,压根就不是清远侯府的,蔡老夫人身边可用的丫鬟婆子有好几个,完全没有必要收买侄女的丫鬟。这件事上,蔡碧莲就是蔡老夫人的帮凶,而兰芝只是个听令办事的。   华毓昆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华静瑶也没有打扰他,换做是谁遇到这样的事,都很难从痛苦中走出来。   她估摸着时间,这会儿史丙也该回来了吧。   她刚刚想到史丙,史丙就回来了。   小狸和史家兄弟都在一楼大堂里坐着喝茶,史丙回来后,先上楼去见华静瑶。   “三老爷、姑娘。”史丙见了礼,看看华毓昆,又看看华静瑶,欲言又止。   “没事,你说吧。”华静瑶说道。   史丙这才说道:“姑娘,咱们的那两个人有消息带出来了。”   “嗯,你说。”华静瑶不动声色,华毓昆却是吃了一惊,咱们的人?   史丙继续说道:“前天夜里,表姑娘就病了,昏迷不醒,昨天一早大老爷就让人去香河报信了,表姑娘的兄嫂这会儿已经进府了,听那意思,表姑娘不行了,她兄嫂过来也就是见最后一面。”   华毓昆怔住了,蔡碧莲病了?怎么可能?这分明就是就是灭口!   华静瑶却丝毫不吃惊,这都是她早就想到的,她问道:“那个曾平呢?”   史丙道:“王保善回去后,没过一会儿,四老爷就被叫去了大老爷书房,再出来时,两颊红肿,显然是挨打了。曾平被绑了,这会儿在西院的后罩房里关着,小的已经让人过去了,想法子让曾平逃出来。”   “办得不错,还是我说的,别让曾平死了。”华静瑶说道。   待到史丙下楼出去,华毓昆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在侯府里留了人手?”   华静瑶笑道:“你是分家出来了,可是杀我妹妹的人还在侯府里,总要有人看着吧。”   华毓昆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小女儿死了,他能做的却只用从那家里分出来,除此以外,他什么也没做,全是自己的大女儿在操持,可是瑶瑶也只有十二岁啊。   “瑶瑶,这些事让爹爹来做吧,你是大家闺秀,这不是你该做的。”   华静瑶噗哧笑了,前世在广西,你闺女我为了养活你老人家,整日混迹在捕快衙役当中,比这更腌臜的事都做过。   “爹,您知道怎么在侯府里安插人手,怎么保住曾平性命吗?您以前没做过,怕是听都没听过,所以啊,这事还是我来做,您呢,还是好好想想您自己,如今也分家了,您以后有什么打算?您可别再像当年一样,又跑出去游历两三年,万一您再给我抱回个妹妹,我还要帮您带孩子。”   一番话说得华毓昆面红耳赤,连连摇头:“爹爹不走,哪里也不去,爹爹还要护着你。”   华静瑶可不指望她爹来护着她,和姐姐不一样,她就是一棵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就在父女二人在江南春说话的功夫,清远侯府蔡老夫人害死亲孙女的消息,已经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也传到了几位御史耳中。 第四十八章 不高兴与爱吵架   就在顺天府结案的当天傍晚,表姑娘蔡碧莲就奄奄一息了。   她早就不能言语,人也昏昏沉沉,蔡大爷和蔡大太太过来时,蔡碧莲全靠参片吊着一口气。   容嬷嬷神情倨傲,她是吕夫人的陪嫁嬷嬷,这蔡家虽然号称书香门第,可还入不得吕夫人的眼,自是也就入不得容嬷嬷的眼了。   说好听了是府里老夫人的娘家,说的不好听就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老夫人上了年纪,平素里极疼表姑娘,如今表姑娘这个样子,奴婢们可不敢让老夫人知道,万一老夫人伤心过了也跟着病了,蔡大爷蔡大太太也难以心安。”   蔡大太太指着蔡碧莲脸上的伤问道:“我家妹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兰芝呢,兰芝去哪儿了?”   容嬷嬷冷哼:“兰芝伙同她表兄害死了我们五姑娘,如今在大牢里关着呢。表姑娘被兰芝气着了,走路没当心,把脸摔成这样了。”   “怎么可能?我家妹子病得不明不白,她可是在你们府里出事的,我们要见老夫人,要见老夫人!”蔡大太太抄起桌上的茶盏砸到地上。   容嬷嬷撇撇嘴,似笑非笑:“大太太有这功夫,还不如多陪陪表姑娘,依婆子看,表姑娘怕是快要不行了。”   蔡大太太冷笑,走到病榻前,一把拽起床上的蔡碧莲,她拽的力道很大,蔡碧莲的脑袋向后仰着,如同一只毫无生命的破布娃娃。   “姑娘,你快醒醒,如今你哥你嫂子都在这里,我们给你做主,你快点说是谁害了你!”蔡大太太声嘶力竭。   蔡碧莲却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蔡大太太心头一动,当着蔡大爷的面,她一把撕开蔡碧莲的衣领,蔡大爷措不及防,连忙背过脸去,可是紧接着他就听到蔡大太太的尖叫,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了蔡碧莲胸口上的一片乌青。   “这是”华大老爷惊异过后顿觉不妥,连忙又把脸别开。   “中毒了,妹子中毒了,清远侯府杀人了!”蔡大太太撕心裂肺地喊道。   她随后扔开半死不活的蔡碧莲,扑向容嬷嬷,容嬷嬷后退两步,骂道:“乡下出来的下做玩意儿,你要做甚?”   “你个狗奴才,老娘是乡下来的,那你们老夫人也是乡下来的,你们侯府杀了我妹子,不给个说法我就到顺天府告状!”蔡大太太大吼道。   容嬷嬷懒得理她,转身就走,蔡大太太追上去,从后面揪住容嬷嬷的衣裳,两个人撕打起来。   外面的丫头婆子听到动静,小跑着过来,有人过来拉架,还有人跑到床榻前查看。   “来人啊,表姑娘咽气了!”   蔡大爷和蔡大太太终归没有去顺天府告状,蔡大爷是读过书的,蔡家如今连个当官的都没有,拿什么去和清远侯府打官司,再说,那兰芝的卖身契还在蔡家,华五姑娘就是被他们蔡家的丫鬟害死的。   虽然没有去告状,蔡大爷和蔡大太太也不是吃素的,两人把蔡碧莲的尸体放到义庄,便回了香河。   次日,便带着几十口人过来,守在清远侯府门前谩骂,这些人里除了蔡家族人,也有乡下闲汉。   清远侯府所在的这条胡同,除了官宅就是郡王府,蔡家人这么一闹,便连同隔壁几家都受到影响,隆安郡王赵孟瑜是谦谦君子,见此情景一笑置之,叮嘱府里的人关上前门,从后门出入,免得被那些闲汉冲撞了。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像隆安郡王这样的好脾气,比如说同一条胡同里的钱二老爷家。   钱家有三兄弟,兄弟三人分别叫钱不嗔、钱不怒和钱不争。可能当年钱老太爷给他们取名字的时候是希望儿子们都能独善其身与世无争吧,可是事与愿违,钱家这三位老爷,硬生生的就是大周朝三位刺儿头。   大老爷钱不嗔是工部侍郎,工部的人就没见过这位爷有过高兴的时候,整日都像所有人都欠他银子一样。   二老爷钱不怒天生就是一副火爆脾气,他原本也在工部,前几年视察工事时,摔断了腿,又因没有好好静养,落下了残疾,便乞骸骨做了宅舍翁。   三老爷钱不争遇事都要与人争个你死我活,二十多岁进了都察院,如今四十岁,他还在都察院,从七品监察御史做到正三品副都御史满朝武,没让他参过的寥寥无几,他更是吵遍朝堂无敌手。   今天,恰好不高兴的钱侍郎和爱吵架的钱御史,都来了身残志坚的钱二老爷府上。   第二天刚好是望朝,在京的武百官齐聚,钱御史一个眼神,二十名御史二十道折子便全都递了上来   这些折子里,有十份是弹劾清远侯华毓伯治家不严,纵容内宅女眷行凶,害死幼女,有悖人伦;另有十份则是弹劾清远侯府打着收留表亲的名头,将待选秀女残害致死。   至于是哪一年的秀女,这不重要,蔡家姑娘的确是待选秀女,钱御史特意让人查过。   皇帝看一眼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脖子的华大老爷,又看看昂首挺胸宛若好斗公鸡的钱御史钱不争,有些无奈,清远侯府怎么就入了钱不争的法眼了?嗯,以钱不争的战斗力,不从清远侯身上咬下几块肉,他是不会罢休的。   皇帝让内侍收了奏折,带回御书房细看。   其中十份折子里,都提到了顺天府刚刚审结的一桩案子,也全都提到了蔡老夫人。皇帝便让人叫了大皇子进宫询问。   大皇子赵谆,这阵子都在顺天府观政。   待到赵谆出了御书房,皇帝的脸色就阴沉下来,这位清远侯府的蔡老夫人,也太过狠毒了。   而那个担下罪责的兰芝,是表姑娘蔡碧莲的丫鬟,而御史们的另外十份折子里,那个被清远侯府谋害的待选秀女就是蔡碧莲。   这一家子,不但狠毒,而且愚蠢。   这么又狠又蠢的一家人,一代不如一代,是怎么生出华毓昆这么一朵空谷幽兰的?   好在昭阳长公主已经和离了,和这一家子没有关系。   皇帝叹了口气,摆驾去了慈宁宫。 第四十九章 家有美爹独居中   皇帝到慈宁宫的时候,大皇子赵谆刚好从慈宁宫里出来。   “儿臣许久没来给皇祖母请安了,恰好今日进宫,就来慈宁宫看望皇祖母了。”大皇子恭声说道。   大皇子的生母是已逝的庆嫔,庆嫔和德妃是表姐妹,庆嫔死后,大皇子便交由德妃抚养,德妃膝下除了大皇子,还有自己亲生的四皇子和二公主,而皇后则只生了三皇子和大公主,这样一来,德妃的孩子反而比皇后还要多一个。   皇帝颔首,他对这个长子还是很看重的,若非大皇子并非皇后所出,恐怕早就立了太子。   “好,你有孝心,这很好,既然进宫了,也去看看皇后和德妃吧。”皇帝说道。   “诺。”大皇子说道。   皇帝欣然走进慈宁宫,一进去,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三公主也在,她只有六岁,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太后坐在玫瑰椅上,面无表情,可是皇帝知道,太后是不高兴了。   皇帝笑道;“老大刚走,是不是他惹您生气了?告诉朕,朕罚他来慈宁宫跪着。”   太后忙道:“老大是个懂事的,你罚他做甚?我是刚听了清远侯府的事,心里堵得慌。”   说着,太后指着三公主,说道:“你看,把佳卉都给吓着了。”   三公主扁扁小嘴,抽抽噎噎地说道:“瑶表姐送给我一只白狐狸毛做的小兔子,还有一只给了她妹妹琳琳琳琳死了”   皇帝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女官说道:“送三公主回去吧。”   三公主给皇帝和太后行了礼,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着女官出去。   见三公主走了,皇帝才道:“那清远侯府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父皇在时,也不是没有提点过他们,可是您看看,唉,明明是战功骠悍的将门,偏要学读书人的那一套,学就学得像一些,可是他们呢,竟学了些上不了台面的作派。”   太后心头一动,迟疑着问道:“哀家不会插手朝堂之事,可是皇帝你若是想要处置清远侯府,也要想想瑶瑶,瑶瑶毕竟还是华家的姑娘。”   皇帝连忙安抚道:“母后,朕来见您,就是想请您出面”   两天后,太后在慈宁宫召见了清远侯府的蔡老夫人和吕夫人、二太太。   一个时辰后,蔡老夫人面红耳赤、踉踉跄跄走出了慈宁宫,一品大妆发饰不见了,若不是只着中衣从宫里出来有伤体面,恐怕连她外面穿的朝服也要被扒下来。   吕夫人跟在她旁边,竟然没有出手相扶,而二太太则走在最后面,笑容可掬。   太后竟然当着儿媳吕夫人的面,训斥了她,并且夺了她的诰封。   离开清远侯府时她还是蔡老夫人,再回来时,她已是蔡老太太了。   吕夫人身为当家主母,自是也难辞其咎,太后让她到慈恩寺里抄三个月的佛经。   慈恩寺是大周高宗皇帝为其生母修建,是皇亲国戚,勋贵女眷们清修礼佛之地。   蔡老太太既已没有了诰封,那是不配到慈恩寺里抄经的。   “大嫂放心,你不在的这三个月,弟媳一定替你管好府里的大事小情。”二太太说道。   吕夫人瞪她一眼,冷冷地道:“就不劳二弟妹了,你和二老爷还是在自己家里待着吧。”   分家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吗?这会儿还想回来管三管四?做梦吧。   按照太后的吩咐,吕夫人连府都没回,只带一个丫鬟,直接去了慈恩寺。   二太太虽然老大不乐意,可还是陪着蔡老太太回到清远侯府,这才知道刚刚太监来宣读过圣旨,清远侯降为清远伯,华大老爷治家不严,罚一年俸禄。   二太太得了消息,连二门都没进,转身就走了。   红袖和绿袖搀扶着蔡老太太向春晖堂走去,迎面跑来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说道:“老夫人,大老爷正让人把您的东西搬出来,说是春晖堂要封了。”   这是连春晖堂都不让她住了吗?   蔡老太太气急败坏:“这个不孝的东西!”   可是任凭蔡老太太如何骂,华大老爷也没有露面,还是华四老爷过来,把她安置在一处偏僻的院子。   “母亲,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大哥在朝为官,他也难做啊。”   蔡老太太一口浓痰吐到华四老爷脸上,骂道:“你个狗一样的东西,和你那亲娘一般下贱,滚,滚得远远的!”   华四老爷跪在地上磕了头,连忙退了出去,直到旁边没有人了,他才用帕子把脸上的浓痰擦去。   清远侯府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京城,长房的一对儿女原本已经准备议亲了,这样一来,媒人都不敢再登门了。   蔡大爷和蔡大太太又闹了两天,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华大老爷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他们这才罢休,清远侯府,不,现在是清远伯府了,终于恢复了宁静。   京城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华静瑶的心情却越来越好。   今天,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她带着给父亲新缝的几件夏衫去了折芦巷。   还没进巷子,就看到折芦巷外聚了很多人,还有女子的哭声传来。   史丁跑过去,很快就回来了,说道:“姑娘,有位娘子带着孩子来京城寻夫,可是到了才知道,她相公停妻另娶了,这娘子正在哭诉呢。”   “咦,这里住的都是读书人啊,这娘子和她相公是哪家的?”华静瑶问道。   家有美爹独居,当女儿的不放心,自是就让史乙把这巷子里的左邻右舍全都查了一遍。   “就是住在巷口的陈举人,这位娘子自称她是陈举人发妻。”史丁说道。   华静瑶朝着身后扬起一只手:“小艾。”   小艾飞快地把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递到她手里,华静瑶打开册子,找到了巷口陈举人那一页。   陈举人名叫陈朝,通州人氏,父母亡故,其妻柳氏,膝下一对双生子。陈举人中举之后,便携妻带子住在京城。   陈举人为人严肃,不去勾栏,也不爱去那些诗会茶会,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唯一的爱好就是写字,他是洗笔巷的常客,其书法在京城学子中小有名气。 第五十章 三四十岁老头子   “姑娘,住在这里的虽然都是正经人家,可您若是过去,也不太好,小的过去仔细看看,再回来向姑娘禀报。”说话的是史丙,今天出门,华静瑶除了带着小艾和小狸,就只带了史丙史丁。   华静瑶点点头,史丙是四兄弟里最细心的,让他去看热闹回来讲给她听,一准儿不会有遗漏。   巷子外面围满了人,她要进巷子,也要等这些人散去才行,反正今天也不急,索性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听听热闹。   史丙这一去就是一炷香的功夫,等到史丙回来时,聚在巷口的人群也四散开去。   华静瑶看到一个妇人,领着两个男孩子,急匆匆快步走了过去,那妇人低垂着头,恨不能把脑袋埋到地里头去,那两个男孩却是不住回头,好奇地望向巷口,他们只有七八岁,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双生子。   “怎么回事?”华静瑶目送着母子三人离去,下意识地又看看那本小册子,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没有看错。   史丙禀报道:“小的过去时,刚好陈举人的太太和两个儿子过来了,陈太太看上去比刚刚这位娘子的年纪还要大些,他的两个儿子都已是束发之年。陈太太说她与陈举人是自幼订亲,有婚书为证,至今已十七载。且,陈举人与她都是通州人氏,陈柳两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家境殷实的耕读之家,在通州已世居几代,当年两家联姻的事,只要到通州就能打听出来。而这位娘子自称是河南府孟津人氏,显然不符。再说,这娘子的两个儿子只有七八岁,若是停妻再娶,那也应该是柳氏的儿子比她的儿子年纪小才对。”   华静瑶频频点头,道:“这位柳氏有条有理,有人证有物证,说得极好。”   史丙微笑,道:“那位娘子虽然还是满脸不信,但是看过婚书之后,也只好做罢,只说是可能认错人了。”   华静瑶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这天底下哪有连自家相公也认错的事?即使有,也太巧了一些,或许这位娘子就是少数的巧合吧。”   此时,折芦巷外的人已经全都散去,长公主府的马车终于缓缓进了巷子。   一进院子,华静瑶就看到了紫藤架下石桌上铺开的画纸。   “爹,您在画画咦,怎么改画白描了,该不是住进了折芦巷,就连画画也改成折芦描了吧。”华静瑶打趣道。   “闲来无事,练笔而已”华毓昆说着,拿起一张细布,将石桌上的几张小画盖住,对女儿说道,“进屋去,进屋去。”   华静瑶看一眼被盖进来的画,再看看父亲那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华静瑶皱皱眉头,没有再问。   傍晚时分,华静瑶回到长公主府,约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史丙就来见她了。   “姑娘,小的查清楚了,江老爷帮着三老爷联系了一笔小生意,是给话本子画插图,三老爷这几天都在忙这个。”   华静瑶有些吃惊,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爹,竟然去给印坊画插图了?   这年头,读书人一个比一个自持身份,收润笔银子都觉得失了清贵,更何况是给话本子画插图呢。   次日,华静瑶又去了折芦巷,这次措不及防,华毓昆手里还拿着笔。   华静瑶问道:“爹呀,分家的时候不是也得了几万两的家当吗?您不够用吗?”   见女儿这样问,华毓昆就知道瞒不住了,他面红耳赤,吞吞吐吐地说道:“你都十二了,这些年都是你娘在照顾你,爹想把分家分来的那些,给你留着当嫁妆。”   华静瑶心里一片温暖,她拉住父亲的手,轻轻摇晃,撒娇地说道:“谁说我要嫁人了,我不嫁,这一世我谁也不嫁,就是要陪着爹,守着娘,我要让你们全都好好的,长命百岁。”   “傻孩子,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再说,你的亲事也由不得你,你娘,还有太后,岂会让你任性不嫁的?”华毓昆笑着说道,这还是大女儿第一次向他撒娇,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像个小大人一样。   再次从折芦巷出来,华静瑶没坐马车,离折芦巷不过新开了一家笔墨铺子,她想去铺子里给父亲挑几管新笔。   她带着小艾走在前面,史丙和史丁远远跟在后面。   快到铺子时,她看到不远处跑来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粗布衣衫,头发用青布包起来,从她面前小跑着过去,然后飞快地藏到一棵大树后面。   那棵大树有合抱粗细,女子躲在树后,被遮得严严实实,连个衣角子也没有露出来。   华静瑶诧异地向那大树望去,却被小艾拉到一边,原来有顶轿子迎面走过来。   待到那轿子走过去,华静瑶再转身,就看到大树后面探出的半截身子。   直到轿子拐进了折芦巷,那女子才从树后出来,又不死心地向着折芦巷的方向看了看,才快步走了。   “那女子是不是昨天那个错认丈夫的娘子?”华静瑶问小艾。   小艾摇摇头:“昨天奴婢没有看清楚。”   虽然昨天华静瑶同样没有看清那位娘子的脸,可是她的眼力和记性一向不错,今天这个女子快步走路的样子,和昨天那位娘子出奇地相向,都是身子向右微微倾斜。   每个人走路都有自己的习惯,像这个女子,就是习惯右脚用力的人,她的左腿或者左脚,很可能曾经受伤,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用力,以至于她养成了这个习惯,走路缓慢时并不明显,可一旦走快了,或者跑起来,身子便后向右倾斜。   “你去看看,刚刚那顶轿子是不是去了陈举人家。”华静瑶吩咐道。   小艾快步跑开,不多一会儿就又回来了:“姑娘,你说得没错,那顶轿子就是陈举人家的。”   这就有意思了,那位娘子不是已经承认自己认错人了吗?为何今天还要过来悄悄盯着陈举人呢?   “你看到陈举人了?长得好看吗?”华静瑶问道。   小艾摇摇头:“一点也不好看,是个三四十岁的老头子。” 第五十一章 泪流成河三公主   “三四十岁就是老头子了?我爹也有三十岁了。”无论如何,华静瑶也无法把老头子三个字安到自家美爹头上。   “那可不一样”,小艾摇头,一脸认真,“三老爷是神仙一样的人,老了以后也是老神仙。”   华静瑶哈哈大笑,小艾吓了一跳,连忙把自家姑娘拉到一旁,尤嬷嬷说过一百遍了,要笑不露齿,自家姑娘这样的笑法,把满口牙齿全都露出来了。   刚到梧桐胡同,史丙隔着车帘说道:“姑娘,可能是宫里来人了,胡同外头来了金吾卫。”   闻言,华静瑶撩开车帘向外望去,整条梧桐胡同里,每隔几步就站着一名金吾卫。   来的只是金吾卫,没有羽林军,也没有飞鱼卫,若是皇帝太后出行,自是不会只有这些人,怕是整座皇城都要戒严了。华静瑶心里狐疑,在大门口下了马车,史丙已经从门子那里问出来了,快步回来,悄声说道:“回姑娘,来的是三公主。”   “三公主?她不是”华静瑶猛的捂住嘴,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三公主,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她定定心神,仔细回想,前世离开京城时她也只有十岁,压根不知道皇宫里有几位公主,后来进宫做了宫女,这才知道先帝前前后后有过七个儿子五位公主,其中三公主和四皇子、七皇子,都是很小时就夭折了,至于“很小”是多小,华静瑶没有问过,不过现在看来,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三公主还活着。   “三公主多大了?我都给忘了。”华静瑶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闲闲地问道。   “六岁了,前阵子三公主生辰,姑娘不是还送给她一只白狐狸皮的小兔子吗?姑娘自己倒是忘了。”史丙笑着说道。   华静瑶错愕,前世小时候,她也有只白狐狸皮的小兔子,和真兔子一般大小,眼珠子是红宝石镶成的,那是姐姐送给她的,却原来姐姐还送了一只给三公主做生辰礼。   进了二门,紫薇带了两个小丫头迎了上来,和她们一起的,还有昭阳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玉梨。   华静瑶笑着问道:“玉梨,三公主怎么过来了?”   玉梨上前一步,给华静瑶见了礼,压低声音说道:“前阵子三公主发热病了几日,病好以后,去了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恰好大皇子也去了慈宁宫,和太后娘娘说起了说起了清远伯府的事,当时三公主也在,当时就给吓得哭了起来。到了夜里,睡到半夜便又哭醒,这已经好几天了,不吃不喝,整日哭闹,太医来给看过,说是没有病,就是吓着了。姑娘也知道,宫里的规矩多,不方便请僧尼进宫,太后娘娘便让长公主把三公主接出来,请得道的僧尼给看看。刚刚长公主吩咐奴婢,若是姑娘回来,就到锦园去,看看三公主。”   华静瑶无奈地点点头:“好,我换过衣裳就过去。”   心里却在抱怨,宫里的孩子毛病可真多,只是听大皇子讲故事,就给吓着了。   回到绣园换了衣裳,华静瑶带了紫薇和紫萱,去了锦园。   紫苏不在了,尤嬷嬷提了紫薇和紫萱做了一等丫鬟,她们两个都已经十六七岁,沉稳大气,华静瑶觉得,让她们帮着带孩子一定很合适。   绣园和锦园隔着一条翠竹夹道,一路走过去,华静瑶都在练习笑容,她最烦小孩子了,可是那位毕竟是个公主,胆子又小,她只能笑眯眯地哄着。   “放眼整个京城,奴婢还没有见过哪家闺秀比姑娘您更有耐心,更好脾气的了,上次宫宴,三公主把一碗杏仁露全都洒在姑娘的裙子上,姑娘都没有生气。”紫萱说道。   “啥?整碗杏仁露?”华静瑶不由蹙起眉头,问道,“三公主很淘气吗?”   “何止是淘气,简直是刁蛮”,紫萱连忙朝自己嘴上拍了一下,说道,“奴婢说得不对,三公主不是淘气,更不是刁蛮,那是天真烂漫。”   其实紫萱还想说,五姑娘华静琳那才是淘气,和五姑娘相比,三公主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刁蛮任性,小小年纪,稍不如意就又哭又闹摔摔打打。   可是紫萱不敢在华静瑶面前提起五姑娘,尤嬷嬷已经叮嘱过她们了,从此以后,五姑娘这三个字,任谁都不能再提。   三公主的生母是惠妃,惠妃姓巩,她的先祖乃是一代名将巩无极,如今的飞鱼卫指挥使、永定侯巩清是她的兄长,二哥巩澍是榆林卫指挥使,巩家不分男女全都习武,巩惠妃也有一身武艺。   练武之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脾气,巩惠妃也是,或许是皇帝看惯了后宫女子的温柔小意,遇到巩惠妃这样的,反而觉得新鲜刺激,巩惠妃虽然膝下只有一个三公主,可皇帝对她的宠爱却是经久不衰,连带着对三公主也是宠爱有加。   还没到锦园,华静瑶就明白了,这位年仅六岁的刁蛮小公主,她是惹不起的,只能哄着。   进了锦园,却没有看到三公主,却看到眉头深锁的昭阳长公主。   华静瑶走过去,把手伸到昭阳长公主的眉心,笑嘻嘻地说道:“娘,别皱眉了,会长皱纹的。”   昭阳长公主把她拉过来,笑着说道:“还是我儿最乖最懂事。”   “三公主呢?怎么没见她?我还要哄她呢。”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被她给逗笑了,眉头舒展,笑靥如花:“还是高娘子有办法,按摩了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唉,若是她再哭闹一会儿,娘的白头发都要长出来了。”   高娘子是高太医的太太,擅长针炙和按摩,昭阳长公主常常叫她过来。   “怎么回事,听说是给吓着了?”华静瑶挨着昭阳长公主坐了下来。   “还不是那姓蔡的老虔婆作孽,害死自己孙女,还吓坏了佳卉。你是不知道,在宫里时,佳卉看到我,就哭着扑到我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可真是吓我一跳,你从小到大,都没有那样哭过。刚刚带她回来,从进了大门她就哭,若不是叫了高娘子过来,怕是要把嗓子哭坏了。”想想三公主的哭声,昭阳长公主依然心有余悸,她的瑶瑶可从来没有这样过,还是自己生的女儿最好。 第五十二章 欺负小孩最拿手   母女两个正在说话,玉梨快步走进来:“长公主,三公主的乳娘打发小丫鬟过来,说是三公主又梦魇了,这会子还没有醒,只是不停的哭闹。乳娘问能不能再请高娘子过来看看。”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对另一名丫鬟雪梨说道:“让崔海拿上我的帖子去广济寺请妙慧师傅过府,也不用瞒着,就把三公主的事如实说了便是。”   雪梨应声去了,昭阳长公主站起身来,对华静瑶说道:“你随娘一起去看看,毕竟是在咱们府上,佳卉年纪还小。”   华静瑶笑嘻嘻的答应了,问道:“您把三公主带到咱们府里,惠妃娘娘知道吗?”   昭阳长公主的脸色阴沉起来:“这是太后的吩咐,我推脱不下,才带了佳卉过来。我之所以要推脱,就是不想和惠妃对上。我可没有陛下的好脾气,容不得她撒泼。”   华静瑶吐吐舌头,畅想了一番昭阳长公主大战惠妃二十回合,便到了三公主暂住的屋子。   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出的小孩哭声:“琳琳琳琳不死不死”   华静瑶脸色大变,她转头去看昭阳长公主,却见昭阳长公主也是一脸的错愕。   “这是怎么回事?”华静瑶看向玉梨。   玉梨连忙进屋,把一名叫庆春的宫女叫了出来。   “这位姐姐,我想问问三公主梦魇的事,方便说说吗?”华静瑶说道。   庆春施礼:“奴婢是伺候三公主的,长公主和大小姐只问便是。”   “嗯,那你拣着知道的说,不知道或者不能说的也不用强求。”华静瑶说道。   庆春的笑容里流露出感激之情,看向华静瑶的目光又真诚了几分:“是。”   “三公主在梦魇中喊的琳琳是谁?可是清远伯府的五姑娘?这是第一次还是以前也这样?如果不是第一次,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陛下、太后、惠妃娘娘都知道吗?”华静瑶连珠炮似的问道。   庆春理了理思路,有条不紊的答道:“回大小姐的话,三公主梦魇时喊的就是清远伯府的五姑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那日在慈宁宫听大皇子讲过清远伯府的事,三公主便是这样了,奴婢不知陛下是否知道,但是太后和惠妃娘娘是知道的。”   庆春话音刚落,昭阳长公主便冷哼一声:“所以她们就把这孩子扔给我了?清远伯府的事与我何干?”   庆春一脸尴尬,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惠妃认为是那位华五姑娘阴魂不散,缠上了三公主吧,太后娘娘不得不提议把三公主送出宫去,请高僧做法。   庆春求助般的看向华静瑶,宫里都说这位华大小姐,和气的像面团一样,最是好说话了。   果然,面团一样的华大小姐没有让她失望,大手一挥:“你们都别进来,我进去哄哄三公主,哄小孩我最拿手了。”   华静瑶没有吹牛,这种事她的确最拿手,只不过,她拿手的不是哄小孩儿,而是吓小孩儿。   没人怀疑她,包括昭阳长公主。   屋里只有乳娘,一手轻轻拍着安抚着那个哭闹不休的小魔怪,另一只手拿着帕子给小魔怪擦着眼泪。   华静瑶走到床边,伸手捏住了三公主的鼻子。乳娘吓得惊呼出声,华静瑶低吼一声:“闭嘴!”   乳娘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万状的望着华静瑶,悄悄拿起了小几上的茶碗。   华静瑶瞥见乳娘手里的茶碗,和那只哆哆嗦嗦的手,想要抢过来,可是转念一想,或许人家是想拿来自尽呢,还是不要妨碍了。   睡梦中的三公主被人捏住鼻子,初时还在哭,哭了几声就痛苦的扭来扭去,再接着她就醒了。   三公主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放大了的、凶神恶煞的脸。   “琳琳来了,琳琳来抓你了。”华静瑶伸出爪子,一把揪住三公主的小脚丫。   脚丫小小的,白白胖胖,像极了去毛的小猪蹄。   华静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脚丫,忍不住用力捏了捏。   她原以为三公主这个爱哭包一定会哭得歇斯底里,说出一番诸如“我爹是皇帝”、“让我父皇砍了你”等等名言。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三公主破天荒的没有哭,而是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麻烦了,小孩儿被她吓傻了,人家的娘会不会来找她拼命,人家的爹算了,拼爹更是拼不过。   华静瑶想把三公主的脚丫放下,可是这小脚丫太好玩了,她没忍住,挠了挠小魔怪的脚心。   “嘻嘻嘻,哈哈哈,痒痒”明明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可是这会儿,小魔怪已经笑得像朵花。   华静瑶这才发现,眼前这小孩长得可真好看,粉雕玉琢,像个精致的玉娃娃,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孩。   “来,让姐姐抱抱!”华静瑶伸出手臂,以为下一刻小可爱就会扑进她的怀抱,可是她猜错了,三公主迟疑着,一动不动。   “你是谁?”三公主问道,声音细细糯糯,华静瑶想起了加了红豆沙的糯米粽子。   “我是你表姐呀,你那只白狐狸皮的小兔子还是我送的,你不记得了吗?”华静瑶说道。   “你是谁?”三公主却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继续重复着自己刚才的问话。   “我叫瑶瑶,你姑姑家的女儿。”华静瑶有些无奈,和小孩子说话真累。   “哦”,三公主璀璨的眸子,瞬间暗淡下来,她坐在炕上,抱住自己的小腿,脑袋抵在膝盖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声音细如蚊蚋,“琳琳死了。”   华静瑶一怔,前世的时候,琳琳在十七岁之前,从来没有进过宫,更不认识什么三公主。   这就奇了怪了,琳琳不认识三公主,难道三公主认识琳琳?如果她不认识琳琳,那么琳琳的死为什么对她的影响这么大?   “我是琳琳的姐姐,三公主认识琳琳吗?”华静瑶问道。   “认识不认识”,三公主扁扁小嘴,一副随时要哭的表情,“我看到她爬树,她还叫我姐姐可嬷嬷说我不认识她,她死了,我这里好疼”   三公主用白胖的小手摸着自己的心口,晶莹的泪珠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滑落下来。 第五十三章 那人那河那碗汤   华静瑶怔住了。   这世上,真正因为琳琳的死而悲伤不已的只有父亲一人,就连她本人,也只是在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自怜自伤了一小会儿而已,别人提起这件事来,更多的是对蔡老夫人的谴责,而琳琳的那些所谓的亲人,清远伯府的那些人,现在恐怕在心里恨死了这个可怜的小女娃。   华静瑶一直认为,除了父亲,除了姐姐,没有人真真正正为琳琳心痛,而姐姐   可是现在,忽然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女娃说想到琳琳就心疼,这让华静瑶既惊讶,又难过。   有的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好就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刹之间。   就如现在,华静瑶对这位只有六岁的三公主就有了好感,还有就是惺惺相惜。   如果三公主不是六岁,而是十六岁,华静瑶说不定就要厚着脸皮和人家义结金兰了。   她伸出双臂,抱住了三公主,香香软软的小妞妞,手感真好。   “放开我,放开!”三公主扭动着小小的手子,使劲挣扎,见华静瑶还是没有放手,三公主张开小嘴,一口咬在华静瑶的肩膀上!   “你你你!”华静瑶终于松手,夏天穿得轻薄,那一口咬得她很疼,她抚着自己的肩膀,心里刚刚亮起来的那点点友谊之光瞬间熄灭,她的脑袋是进水了吗,怎么想要和一个小魔怪发展友情,她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三公主的脑门子,斥道,“我是你表姐!”   “你不是!你不是她!”三公主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说道。   华静瑶心头一凛,我的天呐,这小魔怪该不会真是个魔怪吧,没有说错,她还真不是姐姐。   她端详着面前这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小脸蛋,忽然在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忧伤,一抹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伤。   华静瑶转身看了一眼仍然拿着水碗在发抖的乳娘,说道:“你先退下去吧,我不会把你们公主如何的,你如果想要自尽,也别在这里。”   乳娘惊愕地看着她,又看看三公主,咬咬牙,磕了一个头,便退了下去,她要马上让人回宫给惠妃娘娘报信。   华静瑶重又端详起三公主来,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佳卉。”三公主疑惑地看着她。   “佳卉是你的封号,不是你的名字,难道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吗?真笨!”华静瑶一脸讥诮。   她听紫萱说了,这位三公主脾气不好,小小年纪就心高气傲,上次宫宴时,就是因为太后说了一句“若是佳卉再过几年,也像瑶瑶这般娴静就好了”,三公主就把整碗杏仁露倒在了华静瑶身上。   她以为三公主一定会暴躁地跳起来,拿起什么朝她砸过来。   可是她猜错了。   三公主纹丝不动,一脸苦恼:“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嬷嬷没有说过呀,父皇、祖母、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全都叫我佳卉呀。”   “你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你还有什么想不起来的?”华静瑶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这个小女娃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   三公主摇摇头,嘟嘟小嘴,又把脑袋垂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嬷嬷没说的事,我全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见到我娘,就是昭阳长公主,你见到她就哭,也是嬷嬷教你的?”华静瑶眯起眼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嬷嬷有何居心?   三公主又摇摇头:“不是呀,嬷嬷没有教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长公主就想哭,我好难过,这里痛痛。”   说着,她又摸向心口,嘴巴一扁,又哭了起来。   “不许哭!”华静瑶瞪她一眼,接着,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那你看到我心痛吗?”   三公主立刻止住哭声,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她:“你不是瑶瑶,你是坏人。”   坏人就坏人吧,华静瑶狞笑,用她自认为最像坏人的语气对三公主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瑶瑶?”   三公主一怔,眼中现出迷茫,接着,又肯定地说道:“我忘记了,可我就是知道你不是瑶瑶。”   华静瑶的心脏忽然一阵狂跳,她的脑海里浮起一个念头。   她的确不是华静瑶,尽管表面上还是那张脸,那具身体,可是芯子里却已经换成另一个人了。   这件事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就连亲爹亲娘也没有看出来。   想到这个,华静瑶就哭笑不得,几乎所有人都发现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越来越像长公主了!   就连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都没有。   可是面前这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娃却看出来了。   华静瑶拍拍胸口,她是谁?她是把骆英俊奇案录倒背如流的那个人啊!   会为琳琳心痛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姐姐;   知道瑶瑶换芯子的人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她,一个也是姐姐。   她这个华静瑶被换了芯子的,难道三公主就不会也被换了芯子?   “姐,姐姐,好姐姐。”   华静瑶凑到三公主耳边轻声呼唤,可是换来的却是三公主惊惧的小眼神,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大灰狼你要做什么?”   华静瑶心塞了,刹那之间,她想起一条河,一个人,一碗汤。   她姐活着被赵谦那恶贼欺负,死了还要被强灌下那碗孟婆汤,除了心痛的感觉,什么都忘记了。   “三公主,别怕,我不会欺负你了,再也不会了,不管你是不是我都会好好待你,因为除了父亲,你是唯一一个为琳琳心痛的人。”   华静瑶出了屋子,就看到跪在地上的乳娘,昭阳长公主正满脸愠色。   “怎么了?”华静瑶问道。   “这贱婢竟然让人去宫里给惠妃娘娘报信,说三公主在本宫府上受了委屈。”昭阳长公主越说越气。   “娘不要生气,我有几句话正要问问这位嬷嬷”,说着,华静瑶走到乳娘面前,居高临下,“三公主大病之后,就忘记了所有事,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可是我却没听太后说起过,想来陛下也不知道吧,这么大的事,我想只凭你一位乳嬷嬷是没有胆子瞒下来的,让我想想啊,一定是惠妃娘娘交待过你,让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对吧?惠妃娘娘和你,说不定还认为三公主傻了,是个傻子了,对吧?” 第五十四章 装可怜儿谁不会   华静瑶于京城宅门里的事情一知半解,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对朝堂和后宫也是一知半解。   前世,她在衙门里出出进进好几年,又在宫里待了三年。她虽然没有见过那位圣宠不衰的巩惠妃,但是从刚刚她与紫萱的谈话里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能给以前的三公主养出那样刁蛮性子的亲娘,岂会是个省油的灯?   且,前世她跟地的那位大宫女,偶尔也会提起巩惠妃来。每每提起,都是一声叹息。   “我问你话呢,这位嬷嬷,不要只是发抖,快说话啊。”   华静瑶笑得平易近人,可是乳娘却感觉寒气森森。   这长公主府果真是来得错了,有一位盛气凌人的昭阳长公主也就罢了,毕竟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这位众口公认好脾气的华大小姐,怎么就像是小一号的昭阳长公主呢,一个大的就够头疼了,现在再加上一个小的,惠妃娘娘能不能顶住,乳娘是不知道的,可乳娘知道她自己是顶不住了。   她都想去撞墙了,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把那只水碗磕破了捅个心窝子自尽算了,那样还能留个全尸,可照着华大小姐这一通问话,别说她能不能留下全尸了,她相公她儿子还能不能活着全都两说了。   “奴婢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诋诲三公主。实是三公主这病太过奇怪,奴婢才不敢说出来,担心犯了宫里的忌讳。”乳娘脸色煞白,华大小姐没有说错,惠妃娘娘的确是认为三公主傻了,为了这个,惠妃娘娘不知道砸了多少东西,流了多少眼泪。   “哈哈哈”,华静瑶大笑,这笑声来得快,收得也快,哈到第三声就停住了,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乳娘的眼睛,“可是这事是瞒不住的,所以你就不分日夜地教啊,无奈三公主长到六岁,总会有你教不到的地方,这该怎么办呢。恰好那天,三公主去慈宁宫请安,听到大皇子说了清远伯府的事,三公主哭个不停,于是巩惠妃就认为机会来了,嗯,她兴许是对陛下说了,也对太后说了,说我妹妹琳琳阴魂不散,附了三公主的身,她真是好算计,总要有个人,为三公主变傻的事承担责任,而且还要用这事换来陛下的怜惜与自责,这样才能保住惠妃娘娘的圣宠,唉,也该我娘倒霉,惠妃娘娘选中了她,没办法,谁让我娘根正苗红背景大呢,这位嬷嬷,你看我说得对吗?有哪里说错了,还请嬷嬷指正一二。”   华静瑶的这番话还没有说完,昭阳长公主已经怒发冲冠,不,是冲了头上的步摇。   步摇上的金刚石串子哗啦啦作响,如同长公主那颗斗志昂扬的心。   她把桌子拍得啪啪响:“这个妖妃,算计到本宫头上了,她生不出儿子,唯一的女儿又变傻了,她就想这种夭蛾子,是了,佳卉是被清远伯府的丫头附了身,本宫把她接出宫来,她这病自是好不了,回到宫里时照样是个傻的,这时她就寻死觅活,说本宫毁了她的女儿,这个蠢货,蠢货!”   华静瑶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娘直叹气,倘若你不是这么个一点就着的脾气,人家怎么就选中你了?人家就等着你跑到皇帝和太后面前,又吵又闹又拍桌子了。   华静瑶轻抚自己的眉心,这里一个长公主,那里一个巩惠妃,一个两个都是当娘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长公主这边自己能盯着,可是巩惠妃那里呢,总要趁着这个机会让她吃个教训,否则总会有一天,要连累到三公主。   想到那个玉娃娃一样的三公主,华静瑶心里就软得像要化开了一样。   她真想把三公主留在宫外,让她亲眼看着,亲手护着。   可这样肯定是不可能的。三公主的亲娘虽然是个不省心的,但是还有皇帝和太后。   巩惠妃可以失宠,三公主可不能,这一世,她要看着三公主平安长大,还要看着三公主幸福快乐一辈子。   “娘,桌子都要让您给拍烂了,再说,您拍桌子的声音这么大,我要给吓死了。”华静瑶抱怨道。   昭阳长公主正在拍下去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原本横眉竖目的表情,瞬间就和缓下来。   “都怪那妖妃,吓到我儿了,来人,给姑娘泡杯茶,放点珍珠沫压压惊。”   华静瑶真心佩服昭阳长公主,气成这样,和女儿说话的时候,竟然还挤出了一丝笑容。   若是让长公主知道三公主才是她的女儿,那会如何?   几乎是同时,华静瑶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还能如何,昭阳长公主能把个大周后宫闹得翻天覆地。   算了,还是让三公主继续当公主吧,大周朝从来也没有让皇帝亲女儿去和亲的规矩,但凡那些嫁到番邦的公主,没有一个是皇帝亲生的。   只要巩惠妃少作妖,三公主就能像昭阳长公主这样,娶个第一美男子当驸马,再养一群小鹿当面首。   哪怕这一世赵谦还能上位,算计了大皇子三皇子,也算计不到三公主头上,她一个没有亲兄长的公主,赵谦只会捧着她,让世人看到兄友妹恭。   再说,那巩家可不是清远伯府这样的,三公主的两个舅舅,一个是飞鱼卫指挥使,另一个掌管九边重地,赵谦又不是傻子,他动得了后宫,动得了朝堂,却不会轻易去动这样手握重兵的庶边大将。对于巩家这样的人家,皇帝只能拉拢,把他们变成为自己杀人的手,保护自己的盾。   呸呸呸!有她华大小姐在此,赵谦那坏坯子还想上位?做梦!   “这个乳娘稀里糊涂,一看就是个笨的,别让她再伺侯三公主了,尤嬷嬷不知道有没有空,若是有空,三公主在府里这些日子,就请尤嬷嬷照看着吧。”华静瑶说道。   闻言,尤嬷嬷立刻上前,笑着说道:“整个府里属我这个老婆子最闲,殿下和姑娘放心吧,老婆子定会尽心尽力伺候三公主。”   昭阳长公主这会儿也稳下心神,她总不能把三公主扔到山窝子里喂狼吧,人是她带回来的,总要装模作样地请高僧来给看看,把自己摘出来再说。   “玉梨,明儿你拿我的牌子进宫,请太后娘娘赐两盒凤安丸,哎哟,本宫是给气着了,要好好地躺上几天。”   凤安丸是太医院专门给太后制的,清心安神。   装可怜撒娇谁不会。 第五十五章 无依无靠小哥俩   派去广济寺的人带回妙慧师傅的回话,让明天去接。   昭阳长公主松了回气,她不但要让妙慧师傅给三公主看病,还要让妙慧师傅亲口说出,三公主的病因是在宫里。   华静瑶却不是这样想的。   听说广济寺的那个妙慧师傅很有些本事,万一让她看出三公主是被夺舍的……   只是这样一想,华静瑶就打个冷颤,姐姐现在灵智未开,说不定能被妙慧师傅当成小鬼给驱了。   次日一大早,派去接妙慧师傅的车刚刚备好,华静瑶就带着小狸走过来了:“妙慧师傅身份贵重,我亲自去接。”   消息传到昭阳长公主耳中时,华静瑶和小狸已经在去广济寺的路上了。   “这孩子,越来越像本宫了”,昭阳长公主对尤嬷嬷笑道,“嬷嬷还记得吗?当年本宫也是这样,但凡有出宫的机会,一准儿就要跑出去。”   尤嬷嬷陪笑:“可不是嘛,姑娘是越来越像您了,脾气像,长得也像。”   昭阳长公主脸上掠过一抹落寞;“像我有何好的,我又没他好看。”   尤嬷嬷自是知道昭阳长公主口中的“他”是谁,唉,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殿下,如今那个五姑娘也不在了,三老爷一个人住在折芦巷,孤苦伶仃的,听说除了两个小厮以外,只有一个粗使婆子照顾着,您看要不要挑个厨子送过去?”尤嬷嬷看着昭阳长公主的脸色轻声问道。   “哼,瑶瑶隔上一两天就会过去看他,要送厨子也是他闺女给送,与本宫何干?”昭阳长公主没好气地说道。   尤嬷嬷忙道:“可不是嘛,对了,殿下您看,三公主的那个乳娘如何处置……”   昭阳长公主派去接妙慧师傅的,是王公公和丁嬷嬷。马车停到广济寺前,略一停留,跟在后面的两顶轿子就到了。   华静瑶坐了一顶轿子,几个健壮婆子抬着另一顶空轿子进了广济寺,小狸跟着王公公和丁嬷嬷跟在轿子两侧。   妙慧师傅早已准备妥当,带着两个徒弟正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寒暄两句便要上轿子。   “师傅,请留步,师傅!”   众人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小尼姑正朝这边跑过来,妙慧师傅的一名弟子连忙迎上去,和那个小尼姑说了几句便回来,对妙慧师傅说道:“师傅,寄住在寺里的一对小兄弟病了,昨天寮房的师兄给他们用过药,可是还没见好,您看……”   妙慧师傅懂医术,尤其是擅长小儿科,昭阳长公主请她去府里看三公主,也是这个原因。   妙慧师傅有些迟疑,华静瑶忙道:“无妨,这会儿时辰还早着,妙慧师傅还是先去看过那对小兄弟吧,若是方便,我陪您一起过去。”   她来这一趟,是为了和妙慧师傅套近乎,您老人家看病就看病,千万不要驱妖驱鬼的。   “多谢姑娘,姑娘慈悲。”妙慧师傅双手合什,向华静瑶道谢。   华静瑶有点心虚,她哪有这么好心,不过就是想在妙慧师傅面前树立美好形像,找机会灌输她的那番道理罢了。   那对生病的小兄弟,住在寺里给善信提供的寮房里。广济寺是名刹古寺,来往的居士很多,寮房也比其他寺院要多些。   这对兄弟住的是个不大的单间,并没有与其他居士混住。带路的小尼姑说道:“这两位小施主是跟着母亲寄居于此的,他们的母亲不知何故,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两位小施主非常乖巧,在屋里没有出来,师兄发现他们没来领斋饭,便让弟子过去看看,这才发现他们生病了。”   妙慧师傅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念了一句佛号,便走进了那对兄弟住的寮房。   妙慧师傅的两名弟子中的一个,走在后面,华静瑶听到她“哼”了一声,那声音里透着些许不屑。   为什么不屑?   她带着小狸正要跟进去,那名弟子却转身拦住他们,客气地说道:“施主,里面有病人,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免得过了病气。”   “哦”,华静瑶答应着,四下看了看,低声问那名弟子,“寺院里常有这样的事吗?我是说把孩子送到寺院里看病的事。”   那弟子的口气里又带出几分不屑:“今年第五个了,家里人明知道孩子病重,就假借烧香为由,把孩子留在寺里,若是孩子病重不治,他们连副棺材也省下了,可若是治好了,寺里自会想方设法寻找孩子的亲人,到那时,他们再来把孩子领回去。”   原来如此,这弟子先前那声冷哼,不是嫌这两个孩子生病,还是不屑孩子的母亲一去不回。   像这种寄住在寺里生病的,寺里都会派人服侍,施医施药,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人想到这种法子。   不过,刚刚听那小尼姑所说,这两个孩子的情况倒是不一样,他们跟着母亲住进来时,并没有生病,这病是在母亲走后没人照顾才犯的。   “真是可怜,也不知他们的娘去了哪里。”华静瑶说道。   小狸不明所已,也跟着说了一句:“可怜,真是可怜。”   华静瑶噗哧笑了,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就也跟着说可怜?”   小狸忽扇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姐姐说可怜,那就是可怜。”   “万一是我说错了呢,姐姐也会说错话的。”华静瑶笑道。   小狸把脑袋摇成拨郎鼓:“姐姐不会错的,姐姐才不会错呢。”   华静瑶觉得自己的形像瞬间高大起来,瞧,姐姐我是不会错的。   这时,原本紧闭着的窗户全都被打开,想来是要通风,现在已是初夏,在屋子里长时间不通风,没病也能生出病来。   见窗户打开了,华静瑶便走到窗外,向屋里望过去。   这一看之下,她轻轻蹙起眉头,炕上并排躺着两个小孩,都是七八岁的年纪,虽然闭着眼睛,可是也能看出,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华静瑶怔了怔,眨眨眼睛,转身看到刚刚带路过来的那个小尼姑,她问道:“原本住在这里的那位女居士,也就是这两个孩子的母亲姓什么?”   小尼姑道:“她说夫家姓陈。” 第五十六章 杳无音信陈举人   “姓陈”华静瑶眼睛亮了起来,折芦巷外那错认夫君的母子三人。   “请问小师傅,那位陈太太在这里住了多久,她有没有说过,她们来京城是做什么的”华静瑶问道。   小尼姑想都没想,便说道:“陈太太是初一那日来的,有二十多天了,贫尼记得很清楚,那天有庙会,这两位小施主来的时候,手里还各举着一只风车,那风车只在庙会时才有的卖。”   “她有没有说过,她们来京城是做什么的还有,她经常像这次一样自己一个人出去吗有没有人来找过她们”华静瑶又问道。   “有啊,她有说过,还请寺里知客师傅帮着打听过”,小尼姑说道,“这位女施主是来找她相公的,她相公是读书人,叫贫尼不记得了,女施主把名字告诉知客师傅了,知客师傅每天都要接待很多香客。嗯女施主偶尔也会出去,可是没有像这次一样出去两三天的,她很疼两位小施主,吃斋菜时,把素鸭素鸡全都拨到两位小施主碗里。嗯,贫尼想不起有没有人来找过她们了。”   华静瑶有些后悔,她应该多带几个人一起来的,王公公和丁嬷嬷那都是昭阳长公主的人,即使她能支使,也不能让他们去寺里打听这件事。   至于小狸,华静瑶不放心他一个人,万一被哪个香喷喷的小姐姐给拐走了呢。   她原地转了三个圈,前天在折芦巷外面,她还见过那位陈太太,看当时的情景,陈太太像是在悄悄监视陈举人。   前天   从前天上午到现在,可不就是整整两天嘛。   也就是说,前天陈太太离开广济寺是去了折芦巷,从那以后,她就没有回来过。   华静瑶吃了一惊,这件事太巧了,她竟然在前天见到了陈太太,真的太巧了。   正在这时,屋门从里面打开,妙慧师傅带着两名弟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叫过那名小尼姑,说道:“你先照看着两位小施主,我去开了方子,稍后让净心过来。”   听说妙慧师傅要先去开方子,华静瑶忙道:“师傅您先忙着,小女先去给菩萨上炷香,一会儿再过来接您。”   “好,好,姑娘有心了。”妙慧师傅含笑颔首。   华静瑶冲着小狸招招手:“走。”   广济寺里接待女眷的是位花甲之年的老知客,名叫知了。   因这名字特殊,前阵子住在寺里时,华静瑶还特意找知了老僧没话找话。   “知了师傅,您还记得我吗”华静瑶笑嘻嘻地说道。   “是华姑娘啊,贫僧当然记得。”知了笑道。   “知了师傅,我想问问您,住在寺里的有位来寻亲的陈太太,她是不是托您找过人啊,她一直没有找到夫君,现在两天没有回来了,两个孩子生病了,现在要赶紧找到她,或者找到孩子的父亲,您若是还记得她夫君的名字,劳烦告诉我。”华静瑶说道。   知了吃了一惊,道:“那位女施主没有找到她的夫君吗贫僧以为她已经找到了。”   华静瑶连忙细问,知了说道:“女施主的夫君名叫陈文招,河南孟津人氏,是位读书人,成亲之后,陈先生就到京城来读书了,不久,女施主诞下一对双生子,自己带着儿子辛苦渡日。四年前,陈先生托了行商带过一封信回来,说他来年会去开封府参加乡试,乡试过后便会返乡看望家人。女施主便一直等着,却没有等到陈先生回家。她攒了四年,终于攒够了盘缠,先是到了开封府,她在开封府寻夫时去的是读书人常去的一家书坊,想找那些读书人打听,恰好有位书生听过她夫君的名字,说她夫君是位举人老爷,如今是在京城。那位书生在京城与她夫君有过一面之缘,说她夫君写得一笔好字。陈太太便又带着孩子来了京城,为了省下银子,便住在寺里,唉,也是可怜啊。”   “您帮她打听,打听到了吗”华静瑶问道。   “那日刚好有位举人老爷带着家眷过来,贫僧便提了陈先生的名讳,那位举人老爷立刻便说知道此人,此人写得一笔好字,就住在洗笔巷后面的那条那条叫贫僧记不起来了,就是洗笔巷后面的一条巷子。”知了说道。   “折芦巷,是不是折芦巷”华静瑶两眼冒光。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折芦巷。”知了忙道。   “您是哪天把这事告诉陈太太的,还记得吗”华静瑶又问。   知了想了想,道:“有四五天了,具体哪天,贫僧记不起了。”   华静瑶谢过知了,便带着小狸重又回到接妙慧师傅的地方。   知了是四五天前告诉陈太太的,她第一次在折芦巷见到陈太太是三天前,第二次是两天前,这样一来,时间便对上了。   陈太太在知道陈举人住在折芦巷后,第二天就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她或许是找人打听,也或者是直接敲门,总之是得之陈举人的家中另有一位太太,她进不去陈家,便在巷子口哭诉,陈太太柳氏带着两个儿子出来,给她看了婚书。   那天陈太太应该是回来过,把两个儿子安顿在寺里,次日一早便又去折芦巷,她悄悄盯着陈举人,被华静瑶恰好看到。   华静瑶正在盘算着,那边妙慧师傅已经开了方子,又留下那名叫净心的弟子去给两个孩子准备汤药,自己则坐上轿子,与华静瑶一起去了长公主府。   回到府里,华静瑶立刻叫来史丙:“那天在折芦巷遇到的那位寻夫的陈太太,你去打听打听,这两天,不,从前天下午到现在,有没有再去过折芦巷,你多问问,比如那附近摆摊的,开铺子的,全都问问。眼下她的两个孩子住在广济寺里,全都生病了,可怜的很,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那两个孩子成了孤儿,恐怕就只能在广济寺里当小和尚了。”   安排完了,华静瑶提起裙子,小跑着去了锦园,她还要盯着妙慧师傅,唉,原本是想和妙慧师傅吹吹风,只看病就好,不要驱鬼驱妖,可是因为陈太太的事,她把去广济寺的正事给忘了。 第五十七章 来碗冰镇绿豆汤   锦园的小跨院里,尤嬷嬷正在教三公主翻绳儿。   “三公主,这样,您看看,要这样。”尤嬷嬷声音慈祥,她早就听说过三公主和巩惠妃一样,是个刁蛮性子。这一次,尤嬷嬷在来照顾三公主之前,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可没有想到,三公主乖巧可爱,竟然和传言里的不一样。   “嗯,嬷嬷看看,我这次做对了吧。”三公主笨拙地翻过花绳,架着拿给尤嬷嬷看。   “对,三公主可真聪明,一学就会。”   尤嬷嬷有些言不由衷,三公主的脑子是不是聪明,她还没有看出来,但是手指头是真的不灵活,自家姑娘这么大的时候,翻绳玩的好,还会缝简单的小荷包,可这位三公主,那手指头就像木头削出来的一样,又僵又硬,唉,心灵才能手巧,手巧也才能心灵,小孩子练练手没有坏处。   得到了夸奖,三公主很开心,玩的更加起劲,一边玩儿一边笑,华静瑶带着几个丫鬟过来接她的时候,还没进院子,就听到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   可是下一刻,笑声就止住了,因为三公主看到了华静瑶。   她嗖的一下躲到尤嬷嬷背后,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了。   华静瑶摸摸自己的脸,姐,我也没办法啊。   “嬷嬷,三公主胆子小,让您费心了。”华静瑶说道。   “姑娘说的哪里的话,老奴都有好几年没有带过这么小的孩子了,看到三公主,老奴就想起了姑娘小时候,都是一样的乖巧听话,善解人意,老奴看到三公主,就从心眼里喜欢,想和她亲近。”尤嬷嬷一边说,一边把躲在身后的三公主抱了起来,三公主把小脸埋在尤嬷嬷的肩膀上,不看华静瑶。   华静瑶笑着摇头,她只是有些心疼尤嬷嬷,六岁的小女娃个子不小了,尤嬷嬷这老胳膊老腿的,抱着很吃力。   昭阳长公主让人收拾出一间静室,给妙慧师傅诊病之用,待到尤嬷嬷抱着三公主进去,华静瑶站在庑廊下,把她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在心里过了一遍,只要妙慧师傅说到什么鬼附身,她就用这套话来对付。   很快,尤嬷嬷便出来了,静室内除了妙慧师傅和三公主,还有昭阳长公主和那名叫庆春的大宫女。   “三公主如何了”华静瑶压低声音问道。   尤嬷嬷轻轻拉着她的衣袖,走出庑廊,见没有丫鬟跟上来,这才说道:“妙慧师傅把手掌放在三公主的天灵盖上,三公主就沉沉睡去了。”   华静瑶微微吃惊,忙问道:“三公主没事吧”   “没事没事”,尤嬷嬷拍拍华静瑶的手,继续说道,“直到老奴从里面出来,妙慧师傅的手掌还在三公主的天灵盖上,神情也是越来越郑重。”   华静瑶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很想进去看看,可是刚刚昭阳长公主就说了,不许她进去,这会儿让庆春留在里面,那也是要留个人证,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庆春都会原原本本告诉宫里。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静室的屋门终于从里面推开了。守在外面的丫鬟连忙上前打了帘子,昭阳长公主与妙慧师傅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尤嬷嬷连忙上前,昭阳长公主道:“你和庆春带上三公主,跟随妙慧师傅回广济寺去,唉,算了,本宫还是亲自走一趟吧。”   “娘,我跟着一起去。”华静瑶快步走到昭阳长公主身边。   昭阳长公主看看妙慧师傅,压低声音对华静瑶道:“妙慧师傅是要带三公主去寺里,请方丈大师亲自给看看,娘担心是应了那神鬼之事,你还小,就不要跟着一起去了。”   “娘,让我跟着吧,我不怕的。”华静瑶摇着昭阳长公主的胳膊说道。   昭阳长公主却没理她,叫来丁嬷嬷,道:“你送姑娘回绣园去,本宫回来之前,她哪里也不要去。”   无可奈何,华静瑶只好跟着丁嬷嬷回了自己住的绣园。   她在绣园里坐着不舒服,站着也不舒服,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她打发小丫头到二门守着,只要昭阳长公主回来,马上来报信,可是等了足足两三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去广济寺的人还是没有回来。   “姑娘,史丙回来了”小丫头跑来说道。   华静瑶叹了口气,终于等到一个。   “快让他进来。”华静瑶说道。   史丙进了园子,给华静瑶见了礼,说道:“姑娘,还真让您说对了,小的在一家铺子里打听到了那位太太的事。”   华静瑶让小夏给史丙端上来一碗冰镇绿豆汤:“别急,慢慢说。”   史丙看到小夏端上来的冰镇绿豆汤,笑着说道:“姑娘该不会是能掐会算吧,算到小的是在卖冰镇绿豆汤的铺子里打听到的。”   “咦,你说的是张记粥铺吗那里离着折芦巷还有一段路呢。”华静瑶既然让人把折芦巷里的人家全都打听一遍,当然对周边的铺子也是了如指掌,她爹吃的喝的,可都是这些铺子里的。   “对,姑娘说得对,就是张记粥铺,那附近只有张记粥铺里卖着冰镇绿豆汤”,史丙说道,“小的把折芦巷外面的铺子全都问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打听到,只好往远处多走了一会儿,挨家打听。张记粥铺内堂里挂着的牌子上明码标价,小的见那价格并不便宜,就连这冰镇绿豆汤都要卖到十个大钱儿一碗,便临时改了主意,没有打听那位娘子,而是问起了陈举人,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让小的打听到了。”   “哦陈举人去过”华静瑶问道。   “是,就在前天,陈举人坐着轿子过去的,一前一后两顶轿子,全都停在粥铺外面,陈举人从一顶轿子里下来,亲自进去买了一碗绿豆汤,端给另一顶轿子里的人喝,待到轿子里的人把绿豆汤喝完,陈举人又把碗送回铺子里。铺子里的伙计记忆深刻,他说还没见过哪家的爷对自家娘子这般体贴的。” 第五十八章 人手上各有安排( 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   张记粥铺开在甘石桥,尤其是离洗笔巷、折芦巷全都不远,做的就是街坊生意,即使陈举人没来光顾过,粥铺里的伙计也认识他。   而且,陈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可也是读书人家,女眷们在轿子里喝碗绿豆汤合情合理,因此粥铺里的伙计才会认为那轿子里坐的是陈举人的太太。   当然,伙计认为的陈太太是折芦巷里住的那位柳氏。   想到这里,华静瑶问道:“那轿子呢?就是陈举人家里的轿子吗?我记得租房子时打听过,折芦巷的宅子都是一进的,区别在于有的大点,有的小一点,可是一进宅子又能大到哪里去?伙计说去粥铺的是两顶轿子,莫非陈家那院子,还能放下两顶轿子?”   史丙眼睛一亮,是啊,别说陈家了,整条折芦巷,谁家也放不下两顶轿子,所以伙计看到的两顶轿子里,至少有一顶是雇来的。   “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这就再去问那伙计。”   史丙匆匆告辞,转身便走。   看着他的背影,华静瑶叹了口气,她要给甲乙丙丁多派些差事,让他们多历练,像前世那么优秀。   甲乙丙丁里面,史丙最细心,因此她给史丙派的差事比其他三人都要多,这样不行。   还有小狸,不能总让他在西路待着,西路最多的就是内侍,嗯,除了内侍,还有一群鹿,小狸如同一张白纸,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变成内侍,变成鹿了。   现在和前世不一样了,她有爹有娘还有姐姐,现在看来,这三位哪个都不是省心的,她要保护他们,就要做很多很多事。   “去叫史甲史乙史丁过来,把小狸也叫过来。”华静瑶说道。   四个人很快就到了,小狸等了一下午,姐姐终于又想起他了,他兴高采烈,几乎是一路跳着过来的。   华静瑶从史甲问起:“你们手底下有多少人,这些人里哪些是你们随时能用的,哪些是需要知会一声才能用的?”   史甲原本是跟在昭阳长公主身边的,自从上次出了赵谦那件事后,昭阳长公主就让史甲也过来跟着华静瑶了。   史甲回道:“回姑娘的话,现在小的身边有两个小厮,随叫随到,史乙、史丙和史丁手底下没有人,另外,小的跟着长公主时,管着的护卫有十人,史乙是跟着姑娘的,他手下也有十人,如今小的过来了,这十个人也就一并带过来了,前不久,长公主又给拨过来十个人,如今我们随时能够调用的是三十人。府里的护卫,有三百人隶属于金吾卫,平时由张都尉统领,这三百人的主子不是长公主,而是皇上。姑娘若用,须得长公主许可,特殊情况,也需经由长史大人同意了,方能请张都尉调遣。除了这三百人之外,府里另有一百护卫,这一百护卫的主子才是长公主,我们兄弟,连同手头这三十人,都在这一百人之中,姑娘这边若是人手不够,我们兄弟只需拿了姑娘的牌子,就能找胡大管事调用人手。”   华静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真是在混吃混喝的过日子,还当自己是在广西衙门里,平时用的就是这几个人,明明有三十个护卫,她全都没有用起来。   “以后我会经常让你们去办事,史甲,你给史乙、史丙和史丁各挑两个小厮,怎么挑你应该知道,总之是要勤快要机灵的,越早上手越好”,华静瑶又看向史乙,说道,“若是我这里没有另外的吩咐,那就让小狸跟着你,你要看好他,别让人把他欺负了。嗯,史丁武功好,就跟着我吧。”   三人纷纷称是,只有小狸嘴巴高高撅着,一脸不高兴。   “小狸,你的嘴巴上都能拴头驴了,你不高兴吗?”华静瑶问道。   “我要跟着姐姐。”小狸的俊脸垮下来,委屈巴巴。   “没说不让你跟着我啊,我平时又不是天天都出去,我出去时你跟着我,我不出去时你就跟着史乙。”华静瑶笑着说道,她那颗失落在三公主身上的水晶玻璃心,终于在小狸这里找回来了。瞧瞧,她其实也挺受欢迎的,哪里像坏人了?   “好!”小狸顿时高兴起来,嘴巴咧开,露出雪白整齐的八颗牙。   华静瑶刚刚把人手安排好,守在二门的小丫头飞奔着跑了回来:“姑娘,丁嬷嬷回来了。”   “只有丁嬷嬷?长公主呢?三公主呢?”华静瑶问道。   小丫头摇头:“奴婢只看到丁嬷嬷了,没有看到长公主和三公主。”小丫头说道。   “紫萱,你过去看看。”华静瑶吩咐道。   片刻后,紫萱和丁嬷嬷一起过来了。   “姑娘”,丁嬷嬷说道,“三公主的病,方丈大师也无能为力,他老人家让庆春抱了三公主,跟着他一起去了广济寺的后山上,那里住着一位得道高僧,是方丈大师的师叔。他们去了之后就没有回来,长公主让奴婢回来给姑娘说一声,今天长公主就住在广济寺里了,她身边有尤嬷嬷服侍着呢,请姑娘放心。”   “好,我放心。”华静瑶在心里叹息,她怎么能放心呢,放心了长公主,可却放心不下三公主。   前阵子她跟着长公主在广济寺里住了好几天,可也没有听说过那后山上还住了一位得道高僧。也不知道三公主这会儿怎么样了,更不知道姐姐如何了。   华静瑶翻来覆去,快天亮时才睡着,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猛的坐了起来,喊了小艾过来,问道:“长公主和三公主回来了吗?”   小艾道:“殿下和三公主还没有回来,不过史丙回来了,昨天晚上就回来了,那时姑娘已经睡下了,他就没来回话,这会儿就在外头的小亭子里等着呢。”   绣园外面有个小亭子,平日里甲乙丙丁就在那里等着传唤。   “快点给我梳洗。”华静瑶吩咐。   小艾和小夏连忙出去,捧了水盆和青盐进来,伺侯华静瑶洗漱。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华静瑶就收拾妥当,坐在花厅里,听史丙回禀昨天查的事。 第五十九章 女檀越遇到大事了   “姑娘猜得没错,小的仔细问过,陈举人带的那两顶轿子全都是雇来的,而且不是轿行里那种上好的轿子,就是街上拉脚的。小的找到甘石桥那一带的轿头儿,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其中一顶轿子。”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头儿。当泼皮的有泼皮头儿,做苦力也有苦力头儿,甘石桥方圆几里拉活儿的轿子,也有统一的轿头儿,没有轿头儿许可,外来的轿子不得在这一带拉活儿。   史丙找到了其中一顶轿子,轿头儿拿了他的银子,根本不用他来旁敲侧击,轿头儿一顿吓,那俩轿夫就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那天刚好是在中午,太阳正晒的时候,街上几乎看不到人。   他们在路荫下坐着,旁边还有一顶轿子也在等活儿,这个时辰很少能有人叫轿子,他们便打起盹来。   正迷糊着,有人把他们叫醒,是一男一女,男的书生打扮,三十多岁,穿着杭绸直裰,他们常在这一带拉活儿,可是却不认识这个人,想来是个家里有轿子的,平时甚少在街上雇轿子。   那女的二十多岁,却是一身粗布衣裳,头发也用粗布包着,土里土气,一看就是乡下来的。   读书人说要去广济寺,讲好价钱,雇了两顶轿子,自己坐了一顶,让那女子坐了另一顶。   这俩轿夫抬的就是那个女子,当时他俩还想,这可能是哪家来的穷亲戚。   可能是天热的原因,女子的脸色不好,没走多远就呻(防)咽出声,他们两个担心出事,便大声告诉前面那顶轿子里的人。   当时他们的轿子刚好走到张记粥铺外面,那人便让落轿,自己进去买了一碗冰镇绿豆汤,又折回来,端给轿子里的女子。   读书人便说:“大热的天,岂能喝热的,听话,快点喝了,孩子还在等着咱们呢。”   那女子很听话,喝了绿豆汤,读书人去铺子里还了碗,坐上轿子继续走,没过一会儿,那女子就又呼痛起来,可是这一次,读书人没让停轿,又走了五六里,在家药铺外面停下,读书人进去买了几颗大药丸子,又找药铺借了水碗,给女子吃了。   轿夫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是显然很管用,直到来到寺门口,女子都没有再呼痛。   “轿夫看到他们进寺了?”华静瑶问道。   史丙摇头:“没有,广济寺的山门前,不让停轿子,他们是在广济寺西边槐树林子那里下轿的,刚好有人要雇轿子,轿夫们便又抬了轿走了,小的仔细问过,轿夫没有亲眼看到这两人进寺。”   华静瑶牙齿咬得咯咯响,陈举人带着陈太太来广济寺,显然是要来接孩子,这就是认下她们母子了?他不是和柳氏有婚书还生了两个十几岁的大儿子吗?当时陈太太在折芦巷外面哭诉,出来的是柳氏和两个儿子,陈举人从始至终没露面。   呵呵,停妻再娶看来是真的有,只不过再娶的不一定是柳氏,而可能是这位陈太太。   为啥?因为柳氏的儿子十四五了,而陈太太的儿子只有六七岁。   陈举人和柳氏有婚书,不知道他和陈太太有没有婚书。另外,他年纪一大把,怎么骗了陈太太嫁给他的?   可惜陈太太是河南孟津人,与京城远隔千里,若是派人专程走一趟,前前后后也要十几二十天,该发生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   “让人到广济寺附近去打听打听,陈太太没有回寺里,即使回去了,寺里也没人见过她,她也没有回到寺里不去看孩子的道理。所以你们好好查一查,看看那天有没有人见过他们。史丙,昨天我和你大哥说过了,你们把咱们那三十名护卫全都用起来,多带几个人,查得细一点。”华静瑶说道。   史丙领了命令出去,华静瑶的眉头又蹙了起来,昭阳长公主和三公主也还在广济寺里呢。   “等等,去叫上小狸,我们一起去广济寺。”华静瑶说道。   一顿忙活,到了广济寺时已是正午时分,大太阳火辣辣烤着,天空中连朵遮阳的云彩也看不到。   山门西边有个槐树林子,说是林子,可也只有七八棵树,只是那些树枝繁叶茂,每棵都是一抱粗细,远远望去,也就成了林子。   林子里外都有轿子,外面的是拉脚等活的,里面的则是等着接人的。   华静瑶叫过一个护卫,道:“你到寺里守着,若是长公主要动身了,就出来说一声。”   她对史丁说道:“你把咱们带来的人分散开去,但凡是能遮阳的地方,全都放人。”   她又叫过小狸,说道:“来,咱们走走。”   两人从槐树林子开始,向着山门走去。广济寺的山门平时不开,除非是大年初一或者观音诞这样的大日子,再就是有像昭阳长公主这种身份的人过来的时候,会开一会儿,待到人进去了,就又把山门关上。   平时香客们走的都是两边的侧门。   华静瑶和小狸便是朝着侧门走,走到门口时,斜次里窜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和尚。   “女檀越,真是一脸的福相啊!”   华静瑶先是给吓了一跳,很快就镇定下来。这一看就是个假和尚啊,广济寺门口有假和尚骗钱了?以前她没有遇到过,这假货胆子倒是不小,广济寺的和尚虽然不一定会打断他的腿,可是把他送到衙门里却很有可能,毕竟身份贵重如昭阳长公主,也常来这里烧香。   别问华静瑶为何会一眼看破这是个假和尚,问就是直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个假的。   “咦,你会看相,会算命?”华静瑶吃惊地问道。   假和尚四下看看,摆出一副自认为高深莫测的表情:“女檀越出身富贵,是家中独女。”   华静瑶连忙点头:“大师真是高人,说的都对。”   “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女檀越府上是遇到大事了!”假和尚一声感概,那表情有多慈悲就有多慈悲。 第六十章 小人名叫李少白   华静瑶吸吸鼻子,欲哭无泪:“大师,您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家可不就是遇上大事了,您看该如何化解。”   假和尚手上一指,道:“女檀越莫急莫慌,凡事都有因果,急不得,慌不得,请女檀越移步那边,贫僧为女檀越破解一二。”   华静瑶感的。”假和尚说到这里,自知失言,连忙看向华静瑶。   “无妨,你接着说,后来他们去了哪里,进寺了吗?”华静瑶问道。   “没进寺,当时也是这会儿,天正热着,连只蚂蚁都看不到,小人就在那边。”假和尚指指旁边一棵合抱粗细的大树,他平日里就在那里待着,只要有孤身而来的老太婆或者无知少女,他就凑过去骗钱。   “那男的四下看看,没有看到小人,可小人看到他了,这种偷腥的事儿,小人见多了,常用那男男女女借着进寺上香的幌子幽会,可像这样,刚一见面就投怀送抱的,小人也还是头回遇到,于是就不错眼珠地盯着着他们”,假和尚偷眼去看华静瑶的脸色,见这小姑娘面色如常,一点儿也没有害羞,一点儿也没有生气,但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那男的索性就把那女的半拖半抱起来,走到那片槐树林子外,叫了一顶轿子,往这边去了,对,就是这边。”   这一次他手指的方向是香火胡同。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寺吃寺。但凡是在广济寺外挎着篮子卖香卖灯,摆摊卖鲜果卖香油的,全都是住在香火胡同的。   “后来呢,你看到他们又过来了吗?”华静瑶再问。   假和尚脸现难色,道:“后来,寺里的小和尚出来,看到小人,就拿着扫帚驱赶,小人就走了,啥也没有看到。”   华静瑶似笑非笑:“原来你天天都被人家正牌和尚驱赶,所以要等到正牌和尚中午到斋堂过堂的时候,你才出来骗人。你说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就这么一会儿,你能骗几个钱?”   “可不少呢,大晌午进寺的,那都是真遇到事了,急着求菩萨的,所以……”   没等假和尚把话说完,华静瑶就挥挥手,示意小狸放开他,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法号,不对,小人叫李少白。”假和尚说道。   噗的一声,华静瑶给逗笑了,就这么个假货,还叫李少白,你怎么不叫吕小宾,铁小李?   她从荷包里摸出块碎银子,扔给李少白:“姑娘下次还会找你,若是再看到那个读书人和那位娘子,就到……梧桐胡同找史丁史四爷,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完,华静瑶便带着小狸扬长而去,劫后余生的李少白怔愣在那里,他没有听错吧,梧桐胡同啊,梧桐胡同!   那不是长公主府吗?   这小姑娘是……李少白噗通一声坐到地上,我的亲娘啊,这条小命差点就没了。   这时,一个挎着篮子的小姑娘快步跑过来:“爹,刚那两个人一看就是有钱的,你骗了多少银子?快点拿来!” 第六十一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少白还没有缓过神来,随手就把刚得的碎银子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掂了掂,正要说话,就见两个年青和尚拿着大扫帚朝这边走过来。   “爹,和尚来了,快跑!”   小姑娘拖起失魂落魄的李少白,撒丫子就跑,这父女俩长年在广济寺前混日子,对这里的一切全都了如指掌,一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   华静瑶立刻让人去香火胡同,看看有没有租房子的。没过一会儿,史乙派去的人就回来了,带回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香火胡同里对外租房子的不少,但是独门独院却只有一个,那家交了一个月的房租五百文钱,现在还没到交下月房租的日子。   房东大娘就住在隔壁院子,那是个大四合院,连带着房东在内,住了五户人家。据房东大娘说,那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原本是房东一家住着的,上个月,来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自称叫陈洪,陈洪说他家主人今年犯太岁,恰逢七月,便来寺里避一避,平时吃住都在寺里,在香火胡同租个院子,是为了存放东西,毕竟寺里有寺里的规矩,不能像在家里那样面面俱到。   大户人家多有讲究,房东大娘也听说过那些老封君们到寺里吃斋,还要带上平素用的手炉香炉,就连茶具碗筷也要从家里带上。   陈洪的主人要在寺里住一个月,在寺外租个宅子放东西,也能说得过去。   房东大娘留了心,想看看这么讲究的人有多么富贵,可是一连二十多天,也只有陈洪偶尔过来一下,再没见过其他人。   直到昨天,房东大娘看到院门的锁头打开了,她等了好一会儿,才从门缝里看到一个男人走过来,身上是讲究的杭绸直裰,一看就是个读书人,那男子走后,房东大娘出门一看,隔壁院子的大门重又上了锁,那男子一准儿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陈娘子定然还在里面,史乙,你的人还在那里盯着吗?让他们进去看看。”华静瑶说道。   史乙答应着,转身便走了,正在这时,先前在寺里守着的护卫跑了回来,说道:“姑娘,尤嬷嬷看到小的了,也知道姑娘来了,请您进去歇着。”   “好。”比起那个失踪不见了的陈娘子,华静瑶更担心三公主。   她只带着小狸和史丁,跟着护卫进了广济寺,她对史丁说道:“你带上小狸去看看陈家的两个孩子病好些了吗?小狸认识,你让他带着。”   昭阳长公主看到华静瑶,就把她拉到身边,拿了团扇给她扇风,又让丫鬟打水给她洗脸,看着她洗完脸,对雪梨说道:“你把雪肤膏子拿来给她抹上,看看她这脸,晒得关公似的。”   华静瑶冲她做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我像关公了,那我就扛着大刀站在娘身边,保护着娘,不让人欺负你。”   “胡说,扛着大刀的是周仓,哪里是关公了。”昭阳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从雪梨手里接过雪肤膏,挖了一块均匀地抹在华静瑶脸上,仔细端详着,叹了口气。   “娘,您又怎么了?”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点着华静瑶的鼻子:“你这鼻子,怎么就随我了?明明小时候是随……唉!”   “小时候是随我爹的,对吧?我干嘛要随我爹,我又不是男的,我这模样就挺好的,长得像娘。”华静瑶笑道。   娘俩儿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华静瑶才问起三公主的事,昭阳长公主一脸的无奈,道:“方丈大师说是离魂症,他治不了,要请师叔祖出马。我还是小时候听太后说起那位师叔祖,之后一二十年再无人提起,我还以为他早就坐化了,却没想到竟然一直都在后山闭关静修。”   “离魂症?”华静瑶心里一沉,果然还是被识破了。   “三公主还那么小,又是位公主,您怎么能让老和尚把她带到那什么后山,交给那什么师叔祖,会吓着她的,巩惠妃知道了,怕是要闹得鸡犬不宁了。”华静瑶拿起团扇,摇得呼呼作响。   昭阳长公主幽幽地说道:“唉,我也不想啊,她被带过去时,我心里也疼得刀绞似的,可是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法子,方丈大师和他师叔祖都是得道高僧,我让庆春跟着同去,也是要让庆春回来,把这事原原本本说给宫里那几位好好听听。既然方丈大师也说是离魂症,惠妃若是硬往那五丫头身上扯,我也没法子,随她去闹,我倒要看看,她这个没有子嗣的嫔妃还能把宫里闹翻天吗?”   这时,紫萱从外面进来,对华静瑶道:“姑娘,史乙回来了。”   “好,我出去见她”,华静瑶转过身来,冲着昭阳长公主福了福,道,“娘,我就在寺里或寺外逛逛,不会走远。”   “走吧走吧,拿上伞遮阳,不要再晒着了,你看你的脸……”   “好的,记住了。”   最后一个字是从外面飘进来的,华静瑶已经跑远了。   “姑娘,小的亲自翻了墙头进去看了,无论是院子里,还是各个屋里,全都空空如也,没有人。”史乙说道。   “没有人?尸体也没有吗?”华静瑶问道。   “尸体?”史乙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何会想到尸体,难道她认为陈娘子被陈举人杀了?怎么可能,那陈举人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杀死,再说,他把人杀了,尸体也要搬出去,房东大娘清清楚楚看到,只有他一个人从这里走出去。   “是的,我说的就是尸体,陈娘子的尸体。”华静瑶说道。   史乙摇摇头:“没有看到尸体,确实没有,我们连床底下和柜子里也找过,别说是人或者尸体,连只老鼠也没有。”   正说话间,史丁和小狸就回来了。   “那两个孩子还没有全好,但是照顾他们的小师傅说已无大碍。”史丁说道。 第六十二章 没有走出去的女子   还是前世养成的习惯,不到迫不得已,华静瑶不想把孩子扯进案子里。   对,眼前的这件事,已经被她当成了案子。   可惜,她现在连去顺天府报案也不能。   一个女子出去三天没回来,顺天府顶多是派上一两个衙役,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人牙子拐了良家女子,再要不就是让人凭着两个孩子的记忆画出肖像,遇到河里出现浮尸,或者水井里捞出死人时,与画像核对,对上了那就是死了,对不上那就悬着,各个衙门里像这种丢了人找不到的案子,不成千也成百,对于衙门而言,这都不叫案子,他们甚至会说,那女子十有八、九是跟着野男人跑了。   所以,在没有找到尸体之前,华静瑶不准备去报案。   对,她认为陈娘子已经死了。   寺里的小尼姑说过,陈娘子很疼两个儿子,她存了四年也存够盘缠,来到京城住不起客栈,带着儿子住在寺里,即使这样,她还不忘给两个儿子各买一个风车,哄他们开心。   这样的一个母亲,怎么可能把两个年幼的孩子扔在寺院里,三天不回来呢。   除非是她回不来了。   华静瑶心里一阵难过。   琳琳从来没有见过亲生母亲,父亲不提,亲娘也没来找过她。   是亲娘早就死了,不能来找她了吧。   “紫萱,寺里清苦,你拿十两银子给寺里,请他们给那两个孩子开小灶做点好的吃。”寺里给香客们的斋菜也是分成几等的,昭阳长公主住在这里,吃用自是第一等,像陈娘子母子这样为了省银子寄住于此的,自是最差等的。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现在两个孩子病着呢。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紫萱说道。   华静瑶转头对史乙说道:“陈洪是花五百文钱租的院子,你去给那房东大娘五两银子,把那院子租下来,陈洪的租了一个月,现在就还差几天了,那几天的钱,你替房东大娘赔给他。”   “好哩。”史乙笑着应道。   华静瑶对史丁道:“你去找锄头和铁锹,咱们现在就过去。”   寺里就有锄头和铁锹,没过一会儿,史丁和小狸,一个拿着锄头,一个扛着铁锹,雄纠纠气昂昂跟在华静瑶身后,向着香火胡同而去。   和华静瑶猜得差不多,房东大娘用手指抿着那梳着一丝不乱的鬓发,一脸难色,史乙提出要替她把房租赔给陈洪,房东大娘便眉开眼笑,找来胡同口的锁匠,三两下就把门上的大锁给打开了。   当然了,请锁匠的钱也是史乙出的。   见房东大娘和锁匠全都走了,华静瑶便带着小狸和史丁正大光明进了院子。   史乙把门从里面杠上,华静瑶围着院子走了一圈儿,院子很小,只有三间正房,正房门前种了一棵石榴树,树上有零星的果子,个头小小,长得不好。东厢是个放杂物的小屋,门前放着一口大水缸,大缸里盛得满满一缸水,但是没有盖子,水面上飘着一层树叶和灰尘,看上去很脏。   西厢是灶间,冷锅冷灶,炉堂里像是好长时间没有生过火了。   正房里也像是有日子没人住过了。   华静瑶往东次间的炕上看了看,炕桌上有土,但是左右两边的桌沿却是干干净净。   擦炕桌只擦桌沿,不擦桌面?   再仔细看,炕上没有被子,只有一张竹席,这竹席应和家具一样,都是房东留下的旧物。   华静瑶眯起眼睛,从一侧看过去,竹席上有几处很干净,没有灰尘。   “小狸,你来闻闻有没有味道。”华静瑶说道。   小狸只闻了一下,就捂住了鼻子。   “怎么了,你闻到什么了?”华静瑶也凑过去闻了闻,除了陈旧竹席特有的味道,什么也没有闻到。   “破席子,臭的。”小狸皱着脸说道。   原来如此,他的鼻子比正常人要灵敏许多,华静瑶感觉有点不好闻的味道,而小狸闻起来就是难闻之极。   华静瑶不免有些可怜起他来,这孩子若是从粪坑前面走过,那还不给熏得晕死过去?   小狸孩子气地蹲到地上:“臭死了,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俯身下去,鼻尖触到青砖地上。   华静瑶连忙也蹲下身去,看着地上的青砖,青砖是旧的,但是却很干净。   至少与屋子里其他地方比起来,原本应该是灰尘最多的地砖,却非常干净。   “有味道吗?”华静瑶轻声问道。   “嗯。”小狸没有再说话,像只小猎犬一样,手脚并用在地上慢慢爬动,鼻子一直贴着地面,仔细闻着每一块青砖。   良久,他才扬起脸来,冲着华静瑶咧开嘴,他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反倒像是要哭出来了:“姐姐,我闻到了血腥气,是血腥,人血。”   华静瑶伸手拉起来,冲着屋外大声喊道:“史丁,开挖!”   “来了!”史丁扛着锄头起来,朝着那铺得整整齐齐的青砖地面就是一下子,他天生神力,这一下又用了七分力气,几块青砖顿时碎裂。   片刻之后,地上便被挖出一个坑来,什么也没有。   “小狸,再闻。”华静瑶命令。   小狸跳进坑里,四处闻了闻,冲着华静瑶摇摇头:“只有土腥味,闻不到血腥气了。”   “走,到那两间屋子接着闻。”华静瑶说道。   很快,三间正房全都闻了一遍,小狸却再也没有闻到方才的血腥气。   “你们注意到了吗?”华静瑶对史乙和史丁说道,“这两间屋子的地面都很脏,有很多灰尘,却只有方才那间屋子的地面是干净的,一看就是用清水仔细擦拭过。”   史乙摸着下巴上长出来的几根胡茬,若有所思:“姑娘,您的意思是说,人是在那间屋里杀的,凶手之所以要把地面擦洗干净,是为了擦去滴落地上的血迹。”   “嗯,就是这样”,华静瑶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伤感,“假和尚李少白看到陈举人带着陈娘子来了这里,房东太太却只看到陈举人独自一个从这里走出去,我先前还希望陈举人还有一丝人性,把陈娘子捆起来堵了嘴禁锢在这宅子的某处地方,可是现在看来,那就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东西,陈娘子还是被他杀了。”   史乙皱起眉头,接着,他一把拉过正手足无措的小狸:“走,跟我去闻一闻。”   片刻之后,史乙带着小狸,无精打采地回来了。   “灶堂里没有焚烧尸体的味道,杂物间里也没有闻到血腥气。”史乙说道。 第六十三章 隔壁人家隔壁香   华静瑶没有说话,转身来到院子里:“我记得你们查到的是整个香火胡同就只有这一处是独门独院,其他人家都是大杂院,对吗?”   史乙忙道:“对,姑娘记得没有错,房东一家现在就住在隔壁这个院子里。”   “嗯,那这边呢?你们去问过了吗?”华静瑶指着西边的墙头问道。   史乙道:“问过,住的全部都是租房子的。说来也巧,那处宅子的房东姓郝,原是工部钱侍郎府里的家生子,前几年钱家怜惜他们家,给一家子放了籍,如今虽然还在钱家做事,却已经不是奴籍了,这个院子就是郝家的,郝家在钱府另有住处,这宅子便拿出来出租,赚点余钱。”   “工部的钱侍郎,就是那位不高兴的钱不嗔?”华静瑶忍不住弯了眼睛,说起来清远伯府被降爵,还要多亏了钱家那位钱不争钱御史。   史乙微笑:“姑娘记性真好,就是那位钱不嗔钱侍郎。”   “钱侍郎虽然整日不高兴,可是看上去对府里的下人不错。”华静瑶由衷地说道。   “是啊,钱家是柔康郡主的血脉,祖上出过状元郎,底蕴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就是那脾气”史乙笑着不再说下去了,有些话,不是他能说的。   “脾气古怪是吧?以前我听人说起,说那些戍边的大将军,看到钱家人都会客客气气的,也是真的?”这是前世时她在宫里听人说的,赵谦对钱家人看得比眼珠子都紧,钱家人想要外放,他决不会答应。   “是真的,咱们大周的火器营、火炮营,全都是柔康郡主建起来的。”史乙说道。   “可惜我晚生了许多年,没能亲眼见见那位天纵奇才的柔康郡主,对了,你们就是听说这宅子与钱家有关系,所以就没有进去查看,是吗?”华静瑶话锋一转,目光炯炯看向史乙。   史乙面上一窘,姑娘说得没错,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京城里大多数的人都会这样想吧,钱家那三个刺头远的不说,就看最近的清远伯府就知道了。   “姑娘,那家大门上锁,住在里面的人全都出去了,所以小的就没有”史乙说道。   “你们以后跟着我做事,凡事要学会用眼用心,像这次这样,我让你打听香火胡同的事,这里有一座和全家有关系的宅子,你却直到现在才告诉我,我若是不问起,是不是你就不说了?还是你觉得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能称之为线索,对吧?”华静瑶说道。   史乙额头冒出一层汗珠子,慌忙跪倒:“姑娘教训的是小的确实疏忽了,自以为是。”   “嗯,你们现在还没有经验,这次我不怪你,但是这样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了,若是下次再犯,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回府里看家护院去。”华静瑶毫不客气,有些事情不能姑息,姑息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甲乙丙丁要早日成长起来,像上一世那样,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姑娘教训的是!”史乙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这次不但是自以为是,而且是自作聪明。   “我说了这一次不怪你了,起来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华静瑶说道。   “请姑娘吩咐。”史乙起身,垂手而立。   “我们现在就到西边的院子里查看查看,我说的是我们,我、小狸都要过去”,华静瑶又看向傻乎乎站在一旁的史丁,“你负责把这只大水缸里的水全都淘出来。”   史丁还没有想明白二哥为何会被姑娘教训,不过姑娘说的肯定都对,就是二哥做错了。   “姑娘是怀疑那尸体藏在水缸里吗?俺跳进去看看就行了,不用把水都淘出来。”史丁一边说一边撸袖子卷裤腿儿。   华静瑶看一眼那一张脏兮兮的水,失笑道:“这大热的天,尸体藏在下面三天臭味儿早就出来了,你以为能逃过小狸的鼻子吗?你把水淘干净,我要看看这口缸。”   “好!”史丁大声说道。   小狸却已经跑到西墙下,拍着自己的肩膀:“姐姐,我背着你上去。”   华静瑶指着他,疑惑的问:“这墙头这么高,你能背着我上去?”   她原本是想让史乙他们先上去,放条绳子下来,把自己拉上去。   “我能!”小狸自豪的说道,他一定不会摔到姐姐的,一定不会。   “姑娘不必担心,这小子身板硬的很。”话一出口,史乙就后悔了。姑娘已经十二岁了,小狸虽然当自己才三岁,可他怎么也有十五六了,让他背着姑娘上墙,这好吗?   “好,来吧!”华静瑶毫不犹豫,按住了小狸的肩膀。   史乙连忙伸手,想帮一把小狸,小狸却已经攀上了墙头,如同一只狸猫,转眼间就跳进隔壁院子。   这个院子比方才那个大的多,也颇为讲究。门窗上的油漆都很新,正房和东厢房窗子敞开着,一进院子就闻到的佛香味道,就是从这两家的窗子里飘出来的。   很多人以为佛香要燃起以后才会有味道,但是很多佛香堆积在一处,即使不点燃也同样会有味道。   这两家人应该都是在广济寺外卖香火的,家里存放着很多香烛,开着窗户也是为了通风散味儿。   西厢房却是门窗紧闭,门口也不像另外两家那样摆着木桶木盆扫帚簸箕,而是干干净净,不像是住人的样子。   华静瑶走过去,拔下头上的一根极细的簪子,在锁眼儿里一阵捅鼓,史乙吓了一跳,声音转着圈儿带着小水涡:“姑娘,你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咔吧一声,西乡门上的锁头打开了。   华静瑶转过头来,安慰他道:“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给你,不过你不能教给你的手下。”   开玩笑,长公主府的护卫们如果都学会溜门撬锁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史乙已经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   华静瑶推开门,抬腿就要走进去,脚还没有跨进门槛却又缩了回来。   阳光斜铺进来,厢房外间里的一切一目了然。   地上很有灰尘,还有用肉眼也能看到的脚印。   这屋子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但是脚印却没有被灰尘覆盖,还是新的。 第六十四章 花姑娘和香姑娘   “你们看,地上有脚印,我们这样走进去,就会破坏这些脚印,这里应该很长时间没人住了,史乙,你想办法,从外面把里间的窗户撬开。”   史乙不会用簪子开锁,但是撬窗子轻而易举。   窗子很快就被打开了,随着窗子的打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甚至盖住了院子里原有的香火味道。   “我的天,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史丁话音刚落,就捂住嘴巴,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屋子里没有血,也没有尸体。这是卧房,临窗炕上铺着竹席,摆着红木炕桌,炕桌上有只五蝠捧寿青花香炉,靠墙处并排放着两只青花瓷枕。   屋里地上铺着青砖,墙上挂着张临摩花草,靠墙放着一张红木小几,几上放着一只五蝠捧寿青花瓷盆,与屋里的香炉瓷枕应是一套,这个盆子里原本应是种着水仙,不过早就过季。   除此以外,屋里便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史乙轻声道:“毕竟是从大宅门里出来的,用来出租的屋子,也布置得这样讲究。”   华静瑶也有同感,那红木炕桌和红木小几,虽然样式过时了,可用料讲究,连同那几件成套的青花瓷器,十有八、九是钱家替换下来不用的旧物。   “小狸,你……”华静瑶话音未落,小狸就已经跳进了窗子。   他蹲在炕上,捂着鼻子:“臭,臭臭,好臭好臭!”   华静瑶眉头蹙起,对史乙和史丁说道:“把席子卷起来!”   很快,炕席卷起,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滴干涸的血迹。   “史乙,你让人去顺天府报案,快!”   听说报案的是长公主府的,案发是在钱家下人的宅子里,尹捕头二话不说就带人往外走,还没有走出衙门,骆仵作就追了上来,指着来报案的护卫,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是长公主还是华大小姐?”   护卫笑道:“回骆爷的话,咱们是乙爷的手下,如今都跟着大小姐。”   “好好好,你们等等,我去拿家伙,咱们一起去!”   说话之间,骆仵作圆润的身躯已在一射之外。   华静瑶看到与尹捕头同来的骆仵作,毫不意外。   有命案的地方就有骆英俊的身影,嗯,这是书上写的。   “尸体就在炕里面,你看,这里原本是炕洞,现在给砌上了,砖缝的泥还没有干透。不过这是人不是在这里杀的,杀人应该是在隔壁院子。”华静瑶说道。   尹捕头一声令下,几名衙役便开始拆炕,华静瑶带着她的人站得远远的,小狸捂着鼻子,这可怜的孩子,给熏得不成不成的。   骆仵作却一直盯着华静瑶:“华姑娘,我送去的书稿你看过了吧,我新改的地方,都标出来了。”   华静瑶道:“看过了,不过你新加上的那位花姑娘是怎么回事,那是我吗?咱能不能换个称呼,花姑娘,这也太接地气了。”   骆仵作想想也是,如华姑娘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怎么能叫花姑娘呢,俗,真俗!   “要不就称为华姑娘?”骆仵作问道。   “不,香,姐姐是香的,叫香姑娘!”小狸忽然挤到华静瑶身边,还不忘吸吸鼻子,这里只有姐姐是香的。   “不错,香姑娘,这名字不错。”骆仵作频频点头。   华静瑶翻翻白眼,香姑娘和花姑娘有区别吗?   出乎华静瑶的意料,大门口虽然敞开着,但是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多,只有以隔壁房东大娘为首的两三个人。   房东大娘眼尖,一眼看到了史乙,尖叫道:“你不是刚租下我的房子,怎么就跑到隔壁来了?我知道了,你是逃犯,看到衙门里的人来抓你,你就逃到隔壁来了!”   华静瑶表示很佩服,大娘,你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   “大娘,怎么只有你们几个人,这胡同里其他人呢,还有这院子里住的那两家人呢?”华静瑶问道。   “其他人,当然都出去做生意了,别看现在是下午了,买香的虽然少了,可是买平安牌护身符的却多了,也就是我们这几个闲人才留在家里。”房东大娘说道。   华静瑶又问:“那这院子里住的人,您都认识?”   房东大娘打量着华静瑶,有点迟疑。   华静瑶伸手,史乙拿了一锭银子给她,她把银子递给房东大娘,房东大娘立刻眉开眼笑:“认识,这胡同里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正房里住的和西厢的不是两家人,是一家,整个院子都是他们租下来的,和香火胡同其他人家不一样,他们自己家里就有制香坊,广济寺里的和尚们用的香,都是他们制的,他们是昌平人,姓童,每隔五天来一次,这房子就是他们过来时才偶尔住住。”   华静瑶明白了,这家制香坊租下这个院子,因为只是偶尔住,来的人也不多,所以西厢房便一直空着,平时也上着锁。   “那他们的窗子就这样敞开着?我闻到里面有香火味,整条胡同都是卖香火的,他们不怕被人偷了吗?”华静瑶又问。   房东大娘笑道;“姑娘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们虽然每次带来的佛香很多,可是大多数全都送进寺里了,能留下来的都是挑出来的断支或者有残的,没人偷这个,那几个后生懒着呢,就把那些残香堆在屋子里。”   华静瑶正要再问,就听到东厢里传来一阵惊呼。   “挖出来了,快点来人!”   片刻之后,几块残肢摆到了院子里。   尹捕头让人去给这里的房主送信,又让衙役关了大门,把房东太太等人挡在外面。   华静瑶虽然很想看看,可是史乙他们全都要吐了,小狸更是熏得要晕过去,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他们退了出来。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走过来,说道:“华姑娘,小人是骆府的,我家爷请您过去,嗯,不是到那个院子,是到您说的那个杀人的院子里。”   “好。”华静瑶一直在等的,就是骆英俊的招唤。   史乙却有些犹豫,从炕洞里挖出来的尸块,他就看了一眼,就给看吐了,姑娘金枝玉叶的人,这……算了,跟着一起去吧。 第六十五章 华姑娘神机妙算   独门独院里,骆仵作正在兴奋的原地转着圈圈,这么复杂的案子,顺天府今年还是第一桩。   如果不是华大小姐,不知要等多久,那砌在炕下的尸体才能被人发现。   他的骆英俊奇案录终于又有了新的素材。   “骆仵作,尸体全都找全了吗”华静瑶的声音忽然响起,骆仵作一时没有收住转圈的惯性,又在原地转了一圈儿。   “没有,只差脑袋,对,没有脑袋。”那尸体被斩成三截,可是却没有头。   骆仵作说完,却没有听到华静瑶的回答,这才注意到华静瑶正直勾勾看着不远处的那口大缸出神。   果然啊,华大小姐神机妙算   大缸里的脏水就是华大小姐让淘的。   “华姑娘,你快来看看,看看这缸里有什么。”骆仵作一脸兴奋。   “凶器”华静瑶脚下像生根一样,没有动。   “是啊,华姑娘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才让人把里面的脏水淘出来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骆仵作那两只不大的小眼睛闪闪发光,如同两簇鬼火在跳动。   华静瑶摇摇头:“我猜的。”   在她让史丁淘水之前,她还没有猜到,嗯,她是在和骆仵作说话的时候才猜到的,骆仵作的脸上就差写着“凶器”两个字了。   “一般人是猜不到的,华姑娘是推断出来的,对了,还有狸小哥,他也闻到了,对吧”   华静瑶不忍心给骆仵作泼脏水了,她没有推断出来,小狸也没有闻到,凶手把杀人现场的青砖仔细擦洗过,当然也会把凶器擦洗干净。凶器和青砖不同,青砖擦去的只是表面上的血迹,渗到里面的是擦不掉的,所以小狸依然能够闻出来,可是凶器若是铁的,擦去血迹再泡进满是脏水的大缸里,别说小狸是个人,就是牵头真狐狸过来,也闻不出来。   “凶器是什么菜刀杀猪刀”华静瑶问道。   “是斧子,能把人骨头斩断的斧子”骆仵作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检查过骨头的断口,这个凶手很专业,非常专业。”   “专业刽子手”华静瑶一时没有想出来,除了刽子手,还有谁是专业杀人。   骆仵作一怔,他可没有想到刽子手。   “啊,这个我说的是屠户。”   “屠户啊”华静瑶的身子终于动了,她走到那口大缸前,虽然脏水淘出去了,可还是有股子泔水味,那把斧头就躺在缸底。   陈举人是屠户   “骆仵作,尸体您验过了,可有验出是男是女”华静瑶问道。   “是女的,而且是个生育过女人。”骆仵作说道。   华静瑶想了想,说道:“和您说实话吧,我们之所以会找到这里来,是因为暂居在广济寺里的一位娘子失踪了,最后看到她的人,就是看到她被人带来了香火胡同。我之前见过这娘子,她走快或者跑起来的时候,身体向右边倾斜,我怀疑她的左腿或者左脚曾经受过伤,不知道,验尸能否验出来。”   骆仵作的小眼睛里鬼火一闪,这具尸体没有脑袋,刚刚他和尹捕头还凑在一起嘀咕过,没有脑袋就无法确定身份,连死者的身份都无法确定,更何谈去找凶手。   华大小姐真是个福星   骆仵作晃动着圆润的身体,跑向停放尸体的院子。   胡同里,宅子的主人已经来了,是个四十开外的汉子,一身潞绸袍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有身份的管事。   房东大娘正在和他攀谈:“哎哟哟,开始时我还以为杀人的是我家院子,可把我给吓死了,这院子以后可怎么租啊,就是自己住也害怕,您说是吧。”   郝管事冷哼一声,想要掐死这婆子的心都有了。   你怕是快要乐疯了吧,杀人的是我家院子,不是你家的,我家院子租不出去,你家的就好租了隔着一道墙而已,你以为人家不害怕   不过,毕竟是官宦人家的世仆,郝管事越是生气,脸上越是不动声色,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他一眼就认出了熟人。   “请问阁下可是姓史长公主府上的”他看到了史乙。   史乙冲他抱抱拳,也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便客气地问道:“在下正是史某,先生面善,可是这座宅子的主人,郝管事”   “一个跑腿的而已,称不起先生二字,我家二老爷住在枣树胡同,和清远伯府是邻居,我曾经在枣树胡同,见过史护卫。”郝管事说道。   这就难怪了,那应该见过不只一次。史乙是长公主府的护卫,又常常跟在华大小姐身边,京城里能给高门大户做管事的,哪个不是好眼力好记性,史乙不认识他,他却能认出史乙。   “史护卫,可否借光到旁边说几句”郝管事小声说道。   史乙连说好的,跟着郝管事向胡同口走去。   那边,一个衙役从门里出来,四下看看,问道:“这院子的房主呢,刚刚不是说他过来了吗人呢”   华静瑶猜到那位郝管事是不想直接和顺天府打交道,这就是官宦与勋贵的不同了。官宦之前大多谨慎,勋贵吗可没有这样谨慎。   “请问,尹捕头在吗我有线索想要提供给他。”华静瑶上前一步,对那位衙役说道。   衙役去过清远伯府,知道这位是华大小姐,恭恭敬敬地说道:“尹捕头就在里面,姑娘随我进去吧。”   院子里围起白布,一进院子,小狸就捂住鼻子,华静瑶也想捂鼻子,尸体在炕洞里时味道还能遮住,一旦挖出来,这种大热天,那臭味儿,挡也挡不住。   “尹捕头,发现凶器的那个院子,是一个叫陈洪的人租下来的,那个陈洪您可以让人查一查,还有就是住在折芦巷的陈举人”   华静瑶把陈娘子千里寻夫,陈举人另有妻室,两个孩子无人照顾,在寺中生病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尹捕头吃了一惊,问道:“华姑娘,你说的那几个证人”   华静瑶微笑:“不是只有这几个证人,还有房东大娘,她曾经亲眼见到有个读书人从那个院子里走出去,尹捕头可以把陈举人请到衙门,让房东大娘认一认。”   正在这时,骆仵作从布幔里走出来,举着不知道沾着什么的手,开心无比。   “验出来了,验出来了,这尸体的左脚骨与常人不同,应是幼年时受过伤,后来没有长好” 第六十六章 大皇子来得正好   骆仵作话音方落,门口就传来一声轻喝:“让开让开,大皇子到,秦大人到!”   尹捕头看看骆仵作,又看看缓缓走来的大皇子赵谆和秦崴,然后下意识地摸摸胸口,他必须要安抚一下自己这颗受伤的老心。   他连忙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卑职参见大皇子,参见……”   “老尹,快点起来,这里既不是朝堂又不是衙门,哪来这些虚礼,快点说说案子。”   大皇子赵谆亲手扶起尹捕头,一瞥眼看到了华静瑶,笑道:“小秦说这案子是长公主府的人报上来的,我就猜到你或许会来,瞧瞧,还真猜对了。”   华静瑶上前行礼,说道:“三公主病了,母亲请了广济寺的高僧为三公主诊病,我跟着一起来了,恰好就遇到这桩案子。”   华静瑶脸上有着恰到好处的忧伤,我正发愁三公主的事呢,你来了,就别想走了。   赵谆眉头微动,一脸的关切:“三妹她怎么了?”   “倒也没啥大事,就是吓着了,一直没好。”德妃把大皇子看得比自己亲生的还要亲,惠妃在宫里一通闹腾,华静瑶就不信德妃没让人给大皇子递话,三公主千真万确是见过大皇子之后才被吓到的。   想要护住三公主,只靠惠妃可不行,惠妃那个二百五,能不能保住她自己都不一定,只靠撒泼可护不住女儿。   前世三公主早就死了,惠妃再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脾气越发暴燥,压根不用皇后出手,惠妃是死在德妃手里的。   这一世,若是大皇子能护着三公主,那就不一样了,德妃又不傻,岂会为了一个没有儿子的惠妃,让大皇子和自己离心呢。   赵谆眼中的关切果然又多了几分,那天他一心只想着教训清远伯府,却没有顾及到佳卉,清远伯府死去的是个小女娃,而佳卉也是个小女娃。   “是我的错”,赵谆转身冲着身后的一名随从说道,“阿其,你先去广济寺,替我和姑母说一声,我处理完案子,就去寺里,表妹同我一起,请姑母放心。”   阿其领命而去,那边秦崴已经从尹捕头和骆仵作口中大致了解了案情,见赵谆吩咐完了,秦崴便走过来,把此案与陈举人的关系细细说了。   赵谆道:“华大小姐连尸体都给你们找出来了,你们还耽误什么,磨磨蹭蹭的,既然尸体已经确认是陈娘子无误,那么老尹,让你的人先去一趟通州,那陈文朝既是举人了,那这籍贯不会有错,让人去查;再让人去把陈文朝抓来,让证人辨认。”   尹捕头早就想去把陈举人抓过来了,可是陈举人是有功名的,他不能说抓就抓,可现在大皇子下令了,那他就不怕了。   唉,所以说,自己还有什么不甘心呢,破案的是华大小姐,验尸的是骆仵作,这大功劳落不到他身上,他也不委屈啊。   “等等,大殿下,尸体是尹捕头带人挖出来的,不是我的功劳。”华静瑶说道。   尹捕头虎躯一震,华大小姐还义气了!   赵谆一怔,声音和缓了不少,他在顺天府观政是来建立政绩,而不是来立威的,表妹说的这几句话,却是提醒了自己。   “哦,原来如此,老尹,是我疏忽了,你们辛苦了。”赵谆诚意拳拳。   尹捕头忙道:“卑职们不辛苦,不辛苦!”   “嗯,待到此案破了,我给诸位请功!”皇帝尚未给诸皇子封王,因此,赵谆对外也只是称“我”,而不是孤或者小王。   这也是皇子们最接地气的时候。   华静瑶想到前世赵谆死于非命的结局,心里感慨万千。   若是赵谆能护住三公主,那这一世,她就想方设法,保住赵谆的性命。   三公主日后是要在宫里的,对于很多事,华静瑶都是有心无力,巩惠妃又不是个省心的,所以华静瑶也只能打其他人的主意了,比如赵谆,对了,还有其他几个小皇子。   陈举人是有功名的,尹捕头亲自把他带到了香火胡同。   早就有人给广济寺外做生意的小贩们报了信,这会子香火胡同早就挤得水泄不通。   郝管事已经回去了,把有关这宅子的事全权交给了史乙,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顺天府想挖哪儿就挖哪儿,想用多久就用多久,只要别影响到钱府,怎么都行。   史乙把郝管事的这番话转告了秦崴,秦家和钱家算是远亲,直到现在依然是通家之好,秦崴道:“郝明儿这厮倒是个头脑清楚的,明知道我会过来,唉,他既然这样说了,我又怎会不替他着想,回头见到钱侍郎时,会替他美言几句。”   华静瑶眨巴着眼睛,总算是弄明白了,敢情那位郝管事眼看这宅子是别想再卖再租了,所以索性用这宅子,来换取东家的怜惜和恩典。   史乙低声说道:“钱侍郎喜欢收集砚台,听说前阵子花一千多两买了一方砚台,还连呼便宜。”   话外音,郝管事的这处宅子,连半块砚台都不够,钱侍郎知道他这么懂事,总会贴补贴补的。   华静瑶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处地方开窍了,前世,她没有遇到过郝管事这样的人,所以她不知道有些事情还能这样处理。   现在懂了,学起来!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大皇子要在这儿审案呢。”   于是,不仅是香火胡同的,就连附近的百姓也闻讯赶来。   赵谆在顺天府也没有亲自审过案子,顶多就是像上次一样,坐在屏风后面,听黎府尹审案。   刚刚随从把外面百姓们的话告诉给他,赵谆怔怔发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让人去请黎府尹?”赵谆问秦崴。   秦崴是皇帝特意放在他身边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以秦崴的出身和学识,日后就是他的左膀右臂,皇帝让他把秦崴用起来,赵谆深深牢记,事事与秦崴商议。   秦崴把手里的扇子摇得呼呼作响,不悦道:“殿下既然在这里,那这案子就是殿下接的,殿下接的案子,您让黎府尹怎么审?” 第六十七章 桃木如意惊堂木   赵谆神色一凛,正色道:“多谢阿牛提醒。”   秦崴那张润白如玉的脸,陡然黑如锅底。   他肖鼠,出生那年适逢南方水患北方地动,祖母孟老太君请人算过,十二生肖中唯牛最能给他增加气运,于是孟老太君把早就准备好的乳娘换成姓牛的,又给他准备了十几个属牛的小厮丫鬟,而且,还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阿牛。   秦家的男丁,长到五岁就不再称呼乳名,改称少爷了,可是秦崴的乳名,却被秦家上上下下足足叫了十四年,直到他考上功名方才改口。   也不知道赵谆是从哪里听说了秦崴的乳名,每当他想和秦崴套近乎的时候,都会称一声“阿牛”。   尹捕头带着陈举人过来的时候,香火胡同外面已经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大皇子府的侍卫们在维持秩序,既要保护大皇子的安全,又要让民众们看到大皇子的英明神武,这是技术活儿。   赵谆原本是准备在郝家的院子里审案的,毕竟看郝管事那样子,这处宅子是不准备再要了。   可是隔壁的房东大娘给急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衙役告诉他的,说她家院子里找到了凶器,那里才是杀人现场。   房东大娘先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捶胸捶地,刚刚哭了两声,就看到了那位通体富贵的小姑娘。   “姑娘啊,你要救我,你要救我们一家子。”她一把揪住华静瑶的裙摆,鼻涕眼泪一起流。   小狸上前一步,把房东大娘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房东大娘一声“非礼”还没喊出来,就被华静瑶打断了:“行了,我知道了,请大皇子到你家院子里审案,是不是?”   房东大娘两眼冒光,这姑娘怎么这么好呢?   “皇上是大龙,大皇子就是小龙,小妇人这院子以后就草蓬生灰了。”   “闭嘴,那是蓬荜生辉,还有这大龙小龙的话,不许再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大皇子是龙子凤孙。”史乙斥责。   “对对,小妇人就是这意思,小妇人谢过姑娘。”   真龙天子不就是大龙,龙子凤孙不就是小龙,这有区别吗?   公堂设在房东大娘的那种独门独院里,尹捕头带着陈举人走进院子时,被史乙叫过来做为人证等待传唤的房东大娘,一眼就认出了陈举人。   “对,就是他,那天我看到的人就是他,他穿的是件宝蓝色的袍子,杭绸的,还带着暗纹,那料子卖二两银子一匹呢。”   “胡说八道,我不认识你,这里我也没有来过。”陈举人冷不丁地被一个粗壮妇人指指点点,脸色铁青。   赵谆是第一次审案,手边也没有惊堂木,恰好有个在广济寺前卖避邪桃木的小贩回家来,他挑着担子,华静瑶眼尖,看到一只桃木如意,那如意雕得又粗又壮,还带着长长方方的底座,华静瑶给了小贩一块碎银子,把那只桃木如意买下来,给赵谆做了惊堂木。   院门敞开,外面挤满看热闹的百姓,大皇子府的侍卫们代替衙役站在院中两侧,而院子正中,摆了张八仙桌,大皇子一脸肃穆端坐正中。   啪的一声,他拍响桃木如意,大声道:“带嫌犯!”   陈举人被两名衙役推搡着走过来,冲着赵谆抱拳躬身,道:“学生陈文朝,见过殿下。”   然后跪下,再行君臣之礼。   他是有功名的,在公堂上不用下跪,但是现在坐在上面的是皇子,他就必须跪下了。   赵谆嗯了一声,道:“准你站着回话。”   陈举人连忙谢过,垂手而立。   赵谆问道:“你是通州人氏?在通州可有财产?”   陈举人道:“学生确是通州人氏,在通州尚有田地和铺子。”   赵谆问道:“你有几房妻妾,几个儿女?”   陈举人面不改色,应对自如:“学生家中只有发妻柳氏一人,并无妾室,膝下两子,皆是发妻所出。”   赵谆道:“既然如此,那从河南孟津千里寻夫来到京城的陈娘子,与寄居在广济寺的两个孩子,与你是何关系?”   陈举人面露吃惊之色,忙道:“学生不知殿下所言何意,学生也不认识什么陈娘子,更是从未去过广济寺。”   “是吗?那么这处宅院你也没有来过吗?”赵谆声音冰冷。   陈举人想起方才进来时遇到的那个胖大妇人,心头一凛,在路上时打定的主意,这会儿有了变动。   “学生确实曾经来过此处,学生的娘子素爱香料,学生听闻香火胡同里有专门给广济寺僧人做佛香的香坊,便前来求香,无奈没有找到,只好失望而归。”   这时,外面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就是住在香火胡同的,自是全都知道隔壁那座发现死人的院子,确实是开香坊的人租下来的,以前也曾经有过来这里找那几个人定制香料的,那家香坊定制香料价钱极贵,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   “胡说,他说谎!”   一个尖利的女声忽然响起,众人看过去,见房东大娘叉着腰,一副要吵架的架式。   这个公堂太过简陋,没有前堂和后堂之分,做为证人的房东大娘,这会儿就在灶间里候着,灶间开着门,陈举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全都进了房东大娘的耳朵。   “带证人!”赵谆重重拍响桃木如意。   房东大娘雄纠纠气昂昂正要出来,耳边传来华静瑶的声音:“大娘,你只需说这院子是陈洪租的,还有那天你看到这个人的事就行了,别的不要说。”   陈文朝是有备而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证人们多说话,否则一个不留神,就被陈文朝整出一个漏洞来,反被问到哑口无言。   房东大娘这会子已经听那个今天找她租下这院子的人说了,这位姑娘是长公主的女儿,皇帝的外甥女,大皇子的亲表妹。   我的天呐,这身份,是吧,自己这小院里杀过人又怎么样?那什么龙子凤孙来过,金枝玉叶也来过。   “租下我这院子的叫陈洪,五百文钱租一个月,到今天是二十六天,就在三天前,我看到这院子的锁头打开了,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从这里出来,那人穿着宝蓝杭绸的袍子,那料子二两银子一匹呢。” 第六十八章 我与你无怨无仇   “我且问你,你看到的读书人可在这里?”赵谆问道。   房东大娘就等着这句话了,她身子一扭,指着陈举人道:“就是他,我那天看到的人就是他!”   赵谆点点头,道:“证人退下。”   房东大娘还想再说几句,却见灶间外华静瑶正冲她招手,房东大娘只好退下了。   房东大娘前脚一走,陈举人便道:“学生那日确实来过,但并非是来这个院子,学生是想来找那开香坊的,但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也没见有招牌,只好回去了。”   赵谆没有理会他,对尹捕头道:“其他证人来了吗?”   尹捕头道:“来了!”   转眼之间,便有三个人走了过来。   看到这三个人,陈举人锁起眉头,这三个人好像都有点眼熟,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三个人,第一个就是张记粥铺的伙计,他证明三天前的中午,陈举人在他们铺子里买了一碗冰镇绿豆汤,端给轿子里的人喝,那时他以为轿子里的是陈举人的太太。   另外两个,就是那天的轿夫,他们能证明陈举人带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雇了轿子,路上买过冰镇绿豆汤,那位娘子身子不舒服,陈举人说要陪她一起去接孩子,他们二人就是在广济寺外下轿子的。   听完这三个人的口供,陈举人已是面如土色。   在来香火胡同的路上,他已经猜到十有八、九是那尸体被发现了,他把那天所有的事全都回想了一遍,除了张记粥铺和那天的轿夫,他觉得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即使有自己疏忽的地方,也能找理由糊弄过去。   再说,顺天府之所以会来找他,十有八、九是那天他去香火胡同的时候被人看到了,他算是生面孔,顺天府就是例行公事询问一番,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找到他头上。   “殿下,学生不知道什么女子,学生更不曾去过张记粥铺。”陈朝嘶声说道。   这时,一名随从走过来,在赵谆耳边低语几句,赵谆有些无奈地向灶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带人证。”   还有证人?   陈举人脑门上都是汗,他听到门外的百姓们又开始兴奋地议论起来,这才抬头去看。   却见缓步走过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衣饰华贵,一脸稚气。   “小女子姓华,家父名讳上毓下昆,住在折芦巷,与这位陈举人家是邻居。”   陈举人一怔,这是华毓昆的女儿,昭阳长公主生的那个?   他当然知道前任驸马华毓昆搬进了折芦巷,这事在甘石桥这一带的人圈子里颇为轰动,才子们还曾为了华毓昆算是人还是美人争论不休,甚至还有人打趣他,说让他看好家中女眷。   不过,以陈举人的身份,还不足以认识华毓昆,因此,他也只是知道华毓昆住在折芦巷而已。   他连华毓昆都不认识,当然更不认识华毓昆的女儿了。   他和华家父女连认识都谈不上,更何谈仇怨呢。   “我和这位陈举人无仇无怨,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可是在此之前,我和我的护卫们,见到过陈娘子。四天前,陈娘子站在折芦巷外面,向来往行人哭诉自己千里寻夫,可是夫君却停妻再娶,当时有很多人看到,顺天府若要细查,绝不会只有我一个证人。第二次见到陈娘子,是三天前的上午,我看到她在跟踪陈举人的轿子,机缘巧合,昨天我去广济寺时,恰好得知陈娘子已经失踪两天,陈娘子曾托广济寺的知客知了师傅帮忙打听,陈娘子以为自己的丈夫叫陈招,却不知陈朝的朝字是破音字,也可念成陈招,知了师傅口口相传,竟然阴差阳错找到了正主,陈举人,你别怪知了师傅多管闲事,也别怪告诉知了师傅你是谁的那位好心人,要怪就怪你骗无知少女时,改的那个名字与本名太过接近了,你若是不叫陈招,而是改叫陈狼陈驴,陈娘子千里寻夫也寻不到你头上,你说对吧?”   围观的百姓中有识字的,立刻就明白这陈招与陈朝的共同之处,朝字是破音字,一字两音,既可念做朝堂的朝,又可念成朝露的朝。   而朝露的朝,与陈招的那个招字是同音,广济寺的知客僧帮忙寻人时,口口相传,那听到名字的人,便想到了陈朝。   既然是不识字的百姓,也能听懂陈狼和陈驴,门口的百姓传给了胡同里的百姓,胡同里的百姓又传给了胡同外面的百姓,香火胡同里瞬间笑声一片。   陈举人面色铁青,怨毒地瞪向华静瑶,华静瑶毫无保留地瞪了回去。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一个女声:“让我进去,我不信,我不信!”   门口的百姓们自觉让出一条路来,两个少年搀扶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陈朝一看进来的三个人,也不顾坐在上面的是大皇子,便大声喝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回去!”   华静瑶立刻就知道这三个人是谁了。   那天她虽然没有挤过去看热闹,可是却听史乙他们说过,面对陈娘子的指责,陈朝没有露面,是他的妻子柳氏带着两个儿子出来,拿出婚书,逼得陈娘子不得不承认自己认错了人。   当时华静瑶还曾称赞柳氏处事有条理,却没有想到,短短四天之后,她就见到了柳氏。   她对赵谆说道:“这三位想来就是陈举人名媒正娶的太太和他们的儿子。”   陈朝继续冲着柳氏和两个儿子呼喝,赵谆猛的一拍惊堂木,不,桃木如意,喝道:“肃静!来人可是陈朝的发妻柳氏和两个儿子?”   柳氏和两个儿子跪倒在地,柳氏说道:“启禀殿下,小妇人娘家姓柳,这两个是犬子,大的叫陈彬,小的叫陈凯。”   “顺天府没有让你们过来,你们为何在此?”赵谆问道。   柳氏怔了怔,转身看向门口,赵谆也看了过去。   这时,华静瑶轻声说道:“是我让人请他们过来的,:   站在门口的,正是史丙。 第六十九章 一个赘婿的逆袭   尹捕头前脚把陈朝从家里请出来,史丙后脚就进了陈家。   因为陈朝被顺天府的人带走,柳氏和两个儿子心里七上八下,正在疑神疑鬼,听说长公主府的人求见,他们立刻就想到了新搬来的邻居华毓昆。   这些日子,柳氏没少听家里的下人们说起那位前任驸马的事,连带着也知道长公主府的大小姐时常过来,因此,听说来人是长公府的,他们并没有太过吃惊。   史丙添油加醋,诉说陈娘子遇人不淑,一心以为夫君在京城读书,自己带着两个儿子千里寻夫,多亏广济寺的僧人帮忙打听,才找到了陈举人,可是在登门找人的第二天,陈娘子就失踪了,把两个儿子留在广济寺。   当听说陈娘子的尸体被剁成三截,脑袋至今没有找到时,柳氏脸色煞白,被两个儿子搀扶着才没有摔倒。   “华大小姐为何要插手此事?”柳氏稳定心神后沉声问道。   史丙道:“我家姑娘说,她尚在闺阁之中,有父母撑腰,尚能平数顺遂,可是女子一旦遇人不淑,又没有家人倚仗,陈娘子就是前车之鉴,她虽然身在闺中,同样唇亡齿寒,她担心陈娘子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史丙说这番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儿,可这番话千真万确就是姑娘让他说的,可事实证明,这番话真的有用,看看,柳氏和两个儿子,现在已经跪在大皇子面前了。   柳氏也看到了华静瑶,小姑娘衣饰精致,眉目如画,神情中带了几分骄矜,这位就是长公主府的大小姐吧。   这里刚刚发现尸体,外面又聚集了无数百姓,可这位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还是来了,就如那名护卫所说,华大小姐是真的唇亡齿寒,也是真的关心这件事吧。   华静瑶感觉到柳氏的目光,她微微颔首,神情更加郑重。   赵谆也看向柳氏,问道:“柳氏,你与陈朝是结发妻子,可否知道陈朝与那陈娘子之间的事?”   柳氏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陈朝,又看了看与她跪在一起的两个儿子,咬咬牙,对赵谆说道:“回禀大人,小妇人确实与陈朝是结发夫妻,但是陈朝不能纳妾,更不能另娶,他与陈娘子之间无论有没有事,都不会让小妇人知晓,否则大人,实不相瞒,陈朝实乃我柳家赘婿!赘婿不可入科举,家父怜惜陈朝是个读书种子,请官媒立婚书时,隐瞒了招赘一事,并且同意我与陈朝的孩子随他的姓,在孙儿中择一人承继柳家香火。陈朝入赘柳家之事千真万确,通州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少,且,他与我家另有一份契书,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那份契书如今交由柳氏族老保管,大人派人到通州一查便知。”   柳氏此言一出,无论是赵谆,还是门外听审的百姓们,全都吃了一惊。   这位堂堂举人竟然是个赘婿!   前朝赘婿甚至要改妻姓,到了本朝,赘婿改不改妻姓没有律法规定,只凭两家意愿,但是赘婿不能参加科举却是不变的,陈朝身为赘婿却有举人功名,无论他是否杀人,他都是违了律法的。   这柳氏身为举人娘子,她是疯了吗?   “你疯了?”陈朝怒吼,他没有想到,柳氏竟然当着大皇子,当着这么多人,公开说出了这件事。   柳氏却没有看他,她抬起头,对赵谆说道:“依大周律,婚书做伪,责二十杖,罚银二十两。我柳家认罚。”   一直没有说话的柳氏长子陈彬和次子陈凯覆身磕头:“小人愿意代母受罚。”   赵谆挥挥手,对做记录的下属说道:“先记下,此事稍后立案另审。”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是啊,这么隐秘的事,那是要烂到肚子里的,为什么要说出来?该不会是这柳氏与人通奸,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原配夫君一脚踢开?   对,一定是这样的,这种事上,丈夫指控妻子,这是大义灭亲,妻子指控丈夫,就是不守妇道。   这柳氏一把年纪还涂眉画眼,一看就是个不守妇道的。   一个汉子在人群里说道:“不管婚书上是怎么写的,可陈举人也答应让孙子承继柳家香火了,如果没有陈举人,她也做不成举人太太啊,真没良心,世风日下啊,若是在我们老家,这种女人是要浸猪笼的。”   闻言,陈朝腰板挺得笔直,拱手对堂上的赵谆说道:“柳氏不守妇道,胡言乱语,请殿下将之驱赶出去。”   赵谆心中也有疑惑,他再次看向堂下跪着的妇人,那妇人眼中有泪,但是脸上的神情,比之刚刚进来的时候,更加坚绝。   “柳氏,此事乃你家不宣之秘,为何会在此时说出来,可是因为你与陈朝夫妻不合?”赵谆问道。   柳氏苦笑一声,说道:“小妇人的娘家姓柳,祖上几代都是做屠户的,如今到了通州,只要问一声柳屠,整个通州城都知道那是我们家。我家不但做屠户,还有自己的猪场,自己养自己杀自己卖,在通州是独一份,家境算是不错。陈家则与我家不同,他们家都是读书人,呵呵,真的是读书人,就是只读书,却不事生产,到了我公公那辈儿,更是一贫如洗。陈朝是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无奈之下,只好抛开读书人的清高,到我家的猪肉铺子里当学徒。”   柳氏说到这里,赵谆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大水缸前听审的骆仵作,没办法,这院子太小,骆仵作只能站在那里。   骆仵作的白胖脸蛋上闪闪发光,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油,他就说这杀人凶手是专业的,瞧瞧,这就对上了。   陈朝在猪肉铺子里当过学徒,无论有没有出师,他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啥?你说杀猪和杀人不一样?   骆仵作可以告诉你,在大周朝不是每个地方的县衙里都有仵作的,没有仵作的县衙,就是请屠户来验尸的。   屠户能化身仵作验尸,把杀猪经验灵活运用,将人剁成三截,又有啥不可能的? 第七十章 开肉铺的娘子   陈文朝羞愤交加,这贱妇是疯了吗?她自己的娘家是商户里最上不得台面的屠户,她不嫌丢人现眼,还要在公堂上说出来,他的名声,他的脸面,都让这贱妇给败光了。   “回禀殿下,学生持家不严,这贱妇……”   没等陈文朝把话说完,一旁的衙役便一起喝斥:“肃静!”   陈文朝猛然想起,这里是公堂,堂官让他说话,他才能说话。   赵谆冷冷地看他一眼,对柳氏说道:“柳氏,继续讲。”   柳氏唇边溢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她继续说道:“我是家中独女,家父一直都想招赘,这件事通州城里知道的不少,陈文朝在我家铺子里当学徒,自是早就知道。家父回家时常会提到他,说他好学上进,在铺子里时,稍有空闲就要读书,还说他为人谦虚孝顺,总之,父亲对他很满意。我家是小门小户,没有大户人家那些避讳,我自幼便常去铺子里帮忙,和陈文朝也认识。”   说到这里,柳氏脸上的讥诮更浓:“我家虽然有些家业,可是家中世代都是屠户,没有过读书人,因此,对于读书人便很敬重,一来二去,陈文朝就入了家父的眼,他答应入赘,只是他还想科举,家父初时不同意,陈文朝就找到了我,他说他想给我挣一套凤冠霞帔,他说他不想让我在这猪肉铺子里终老……呵呵,我信以为真,说服了父亲,瞒过官媒,与他成亲。成亲后我给他家还上了欠债,还出钱给他弟弟娶了媳妇,又给他爹买了小庄子养老。他不用再去铺子里帮忙,我请了通州城里最有名的先生来家里做西席,让他安心读书。他也很争气,成亲后的第二年就考上了秀才,从此,我成了秀才娘子。第三年,父亲撒手西去,偌大的家业全都给了我,我生了长子,一边带孩子一边忙着生意,为了让陈文朝专心读书,我还给他盖了一座。”   门外的百姓们一片唏嘘,这陈家是烧了几辈子高香,竟然娶到这么一个有钱的媳妇,入赘两代后改姓,还给亲爹养老送终,难怪他不敢纳妾,这家业都是柳家的。   “八年前,他说他要出外游学,增长阅历,通州城里有户人家出过进士,我让人去打听,那家的进士早年也曾出外游历,因此才能在科举时写出了一篇关于治理水患的文章,脍炙人口,于是我便给了他五千两银子,让家里的老仆汪伯,连同两名有武功的家丁,一起陪他外出游学。没过多久,那两名家丁竟然护送着汪伯的棺材回来了,说汪伯跌落山坡摔死了,那时我虽然觉得蹊跷,可也没有细想,只是担心他,好在没过多久,他托行商带信回来,说他又买了两个小厮,身边有人侍候,让我不用担心,我问那行商是在何处遇到他的,行商说是在洛阳,我这才知道,他到了河南。”   围观的百姓们又开始议论起来,那位死了的陈娘子好像就是河南来的吧。   史丙就在人群里,他说道:“陈娘子是河南孟津人氏,孟津离洛阳城只有五六十里,和京城到通州差不多远。”   “啊,这就是很近了,一天的路程,若是骑马,半日一个来回。”   “听说洛阳是古都,也有很多读书人,他要留在洛阳读书,家里一定不会怀疑吧。”   院子里,柳氏的声音仍在继续:“一年后,他回来了,来我家会文的读书人都说他的学问又精进了,我也很高兴。有一天,我的丫鬟拿了一双袜子给我看,那袜子上绣了一圈竹叶,这不是我给他置办的,也不像是买的,我还是头回见到男人袜子上绣花的,这袜子是丫鬟给他整理带回来的箱笼时发现的。于是我便问他,这袜子是怎么回事,他说是在洛阳的成衣铺子里买的……”   柳氏忽然转头看向陈文朝,眼中含泪:“你或许早就忘了这件事吧,可我一直都记着,记了整整八年。就像是买东西时被人糊弄了,多花了二两银子,这事早就过去了,我也不在乎那二两银子,可是每当有人说受骗上当的时候,我都会想到那二两银子,这不是大事,可我却记住了。”   “你疯了,你这个妒妇!”陈文朝目光凶狠,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柳氏没有理他,继续说道:“他回来不久,就又来了京城,再后来,他考上了举人,见我仍然每天出入家里的猪肉铺子,觉得不雅,几次三番说要改行。后来索性常住京城不回通州。我咬咬牙,把家里的生意交给大掌柜,自己带了两个儿子也来了京城,在折芦巷置了宅子,和他一直住到如今。”   外面的人群里传来了谩骂之声:“真是没有良心啊,你忘了你读书的那些钱都是哪里来的,还不都是你娘子杀猪卖肉得来的。”   “是啊,开肉铺子很能赚钱的,我家儿子若是也能娶个屠户家的娘子,我高兴还来不及。”   “肃静!”院子里的衙役们再次大声喝斥,百姓们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   赵谆清清嗓子,问道:“除了那双袜子,你再没有发现他有其他瞒着你的事吗?”   柳氏苦笑,道:“启禀大人,就在四天之前,有个年轻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忽然找上门来,她口口声声说是陈文朝的结发妻子,被家中仆妇轰出门去,她就在折芦巷口哭诉,引来很多人的围观。于是小妇人便带着两个儿子出去,逼退了那个女子,可是……”   柳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院里院外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声弄懵了,这女人该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柳氏笑了一会儿,说道:“可是我看到了那女子的两个儿子,那是一对孪生子,我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我的小儿子,凯哥儿小时候,和他们两个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赵谆不由看向跪在一旁的两个少年,那个小一点的,就是柳氏的小儿子陈凯,此时他眼中同样有泪,却不见惊讶,显然,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听母亲说过这件事了。 第七十一章 大皇子贤明   华静瑶默默叹了口气。   四天前,她在听到史乙说起柳氏带着儿子逼退陈娘子时,还曾称赞柳氏遇事冷静,有条有理。现在想来,当时的柳氏就已经看到了那对孪生子,恐怕也只有柳氏自己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帮丈夫处理这件麻烦事的。   是像多年前看到那双袜子时,一边说服自己是个误会,一边默默膈应着?   还是像陈文朝考上举人后嫌弃她的出身,她一边千方百计委屈迎合,一边还要用自己的钱来维持丈夫优雅高贵的生活?   两者都有吧,这一刻,华静瑶知道自己让史乙说服柳氏前来,这一步棋是走对了,可是她也同时把柳氏心里那最后一层遮挡也撕开了。   华静瑶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嫁过人,前世姐姐嫁了人,可是却搭上了自己的一切。   对于柳氏,华静瑶无法感同身受,但是对于这个案子,对于被砌在炕洞里的陈娘子,华静瑶觉得自己做得没有错。   她看向柳氏,柳氏也在看着她。   华静瑶冲着柳氏点点头,轻声问道:“这事你问过陈文朝吗?“   柳氏自嘲地笑了,道:“当天夜里我就问过他了,他矢口否认,于是我拿出了这张契书,当然,这是誊抄出来的,真正的在通州,由柳家族长保管。”   说着,她双手将契书高高举起,一名随手取了呈给赵谆。   说到这里,柳氏瞪视着陈文朝:“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我不信你会狠心到连为你生下儿子的女人也不放过,所以我想亲眼看看。”   “恶妇!陈某不幸,竟然娶了你这个恶妇为妻,出身下贱,人也下贱,心思歹毒至斯,我要休了你,休了你!”陈文朝气急败坏,他有备而来,刚刚面对其他几位证人时也是游刃有余,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给他致命一击的,竟然会是柳氏!   “陈文朝,按照这份契书,不但你没有权利休妻,若儿女年幼,你还要妻死离家啊。”赵谆把那份契书拍在八仙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文朝。   妻死离家,前朝在律法上有这一条,妻子死后,若儿女尚不能撑起门户,家产则要交回妻族,赘婿离门。   大周朝虽然没有在律法上有明文规定,但是赘婿在妻死子幼,被轰出家门的事情时有发生,柳家是商户,做事精明,把这一条写在了契书上。   陈文朝咬牙切齿,没有回答赵谆的话,却指着柳氏的鼻子破口大骂:“恶妇,你和你那下贱的爹早有预谋,早有预谋!”   面对他的指责,柳氏冷冷一笑:“若不是因为这份契书,或许我早在陈娘子之前就死了吧,汪伯怎么会忽然摔死的,是他发现你勾搭上陈娘子,所以被你杀人灭口了,是不是?”   陈文朝一滞,怔怔地看着柳氏,面前的是他十几年的妻子,可是他却像是第一次见到她。   而柳氏却已经不想再看陈文朝,她覆身叩头,然后对赵谆说道:“小妇人要说的全都说了,我柳家瞒骗官媒,请官府秉公处罚。”   赵谆微微颔首,对坐在下首的秦崴说道:“发一道公文给通州衙门,让他们调查昔年柳家招赘之事。”   赵谆又对柳氏道:“此案交由通州衙门另案处理,你们母子先退下吧。”   这时,几名捕衙押着一个人走进大门,还在灶间门口看热闹的房东大娘一眼认了出来,大声喊道:“这个就是陈洪,这院子就是他找我租下来的。”   看到陈洪,陈文朝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陈洪不叫陈洪,他叫陈小福,是陈文朝在河南时买下的两个小厮中的一个,这些年一直跟在陈文朝身边。   陈小福看到陈文朝,就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这三天他一直躲在城外的一个小客栈里,没想到还是被抓住了。   陈小福供认不讳,早在陈娘子找到折芦巷之前,他就在广济寺外的庙会上见到过陈娘子。   只是一别经年,陈娘子早就从当年那个貌美如花的二八少女,变成了憔悴妇人,他不敢肯定自己见到的人是不是陈娘子。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陈文朝之后,次日,陈文朝就让他在这附近租下一个独门独院。   他以为陈文朝要金屋藏娇,却没有想到,就在三天之前,陈文朝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离开京城住些日子,他猜到可能是出事了,觉得一百两银子太少,就想过几天再来找陈文朝多要一点,因此没有走远,就在城外的小客栈里住了下来,原本想着今天回来找老爷要钱,可是还没进城,就遇到了同在府里当差的柳大力,柳大力和衙门里的人在一起,老远就指着他大喊大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两个捕役扑过来,把他抓了。   此案审到这里,无论陈文朝是否招供,都已经证据确凿。   身为谦和公正的大皇子,赵谆是不会刑讯逼供的,于是他让尹捕头把陈文朝带进了堂屋。   片刻之后,尹捕头就拿着陈文朝签字画押的口供出来了,赵谆看着尹捕头的那张黑脸,顿觉满意极了。   大门外面传来史丁的大嗓门:“大皇子贤明,大皇子贤明啊!”   百姓们立刻反应过来,一句句“大皇子贤明”,此起彼伏。   赵谆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的场面,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忍不住看向站在一旁的华静瑶,华静瑶冲他咧嘴一笑:“让秦大人替你冠冕堂皇说几句就行了,你继续高贵冷艳就好。”   赵谆一凛,是啊,破案的是表妹,验尸的是骆炯,抓人的是尹捕头,而他只是审了审案子,他有什么好激动的。   “小秦,替我转告百姓们,圣上爱民如子,大周百姓方能安居乐业,而我既为皇子,   更要将匡扶正义,保一方平安为己任,这是我的责任。”赵谆说道。   秦崴裂裂嘴,你这哪里是对百姓们说的,分明是对皇帝说的啊。   这时,整个审案过程没有机会出来做证的骆仵作跳了出来,对华静瑶道:“华大小姐,这个案子太妙了,太妙了。”   闻言,赵谆不解,问道:“骆炯,你说得详细一些,这么一个凶残之极的案子,妙在哪里?”   骆仵作眉飞色舞:“殿下,您试一试,把这案子倒过来看一看,看看这案子是否也能这么容易破案?”   赵谆皱眉,喃喃说道:“倒过来……哦,尸体是藏在炕洞里,而那间屋子许久无人居住,现在是夏天,用不着烧炕,所以即使有人住进去,发现炕洞被砌起来了,或许也不会急着砸开,那么很可能可等到冬天烧火炕的时候,才能发现里面的尸体。”   “对啊,可那已经是半年之后了。这里面只有三截尸块,却没有头颅,即使发现尸体,也无法确定这具尸体是谁的。而发现尸体的地方并非是杀人现场,过了半年,那藏在水缸里的斧头说不定也早就被扔掉了,哪怕是狸小哥,也不一定能闻到血腥味了。”骆仵作说道。   赵谆点点头:“而那时,就不会把这两个院子联系起来,衙门要查也会去查郝管事和租下院子的制香坊,却不会查到陈洪头上。即使查到陈洪,而他是用的假名字,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这个人。找不到陈洪,自是也就找不到陈文朝,即使发现了尸体,这个案子也是个不知道死者,更不知道凶手的死案,顺天府里这种死案多如牛毛。”   华静瑶叹了口气,道:“不仅如此,最可怜的是陈娘子,她在京城无亲无故,两个儿子还太小,她无故失踪,外人还会说她扔下孩子和人跑了,她在九泉之下还要背负骂名。”   赵谆和骆仵作也想起了陈娘子,两人也是一声叹息。   这时,几名衙役推搡着上了枷锁的陈文朝从堂屋里出来,陈文朝步履蹒跚,显然是刚才用过刑了。   柳氏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看着陈文朝,目光冷冷。   陈文朝嘴角溢起一抹讥笑:“妒妇,若不是你拿出契书威胁我,我岂会杀人,那是为我生儿育女的女人啊,她是你害的,我也是你害的,我们化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氏面色平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带着两个儿子回通州,请族老做主,把他们记进柳家族谱,从此以后,他们是我的儿子,与你无关。”   “是你逼我的,是你!”陈文朝挣扎着扑向柳氏,被两名衙役按住。   柳氏看看两个儿子,说道:“走吧。”   两个少年扶着母亲,向着大门口走去。   “两位公子,等一等。”华静瑶出声叫道。   两个少年转过身来,齐齐望向华静瑶。   华静瑶问道:“陈娘子留下的两个孩子……”   年幼的少年看向哥哥,哥哥偷眼看看母亲,咬咬嘴唇,对华静瑶道:“我们要跟着母亲回通州归宗,以后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这也在华静瑶意料之中,柳氏是个当断则断的性格,又岂会去养陈文朝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她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他们是那两个孩子唯二的亲人了。   “嗯,好。”华静瑶点点头。   待到母子三人走远了,骆仵作不住摇头:“凉薄啊,陈文朝的这两个儿子,和他一样的薄情寡义。华姑娘,你多此一问,他们对亲爹也说断就断了,更何谈两个从未谋面的弟弟呢。可怜那柳氏,嫁了个薄情的丈夫,又生了两个寡义的儿子。”   华静瑶笑了,道:“我倒觉得那个柳氏是个厉害的,她有钱,也够狠,做事又够决,再加上有个孝字在上头,这两个儿子只会比以前更孝顺更听话,薄情寡义也不会用到她的身上。”   骆仵作想了想,道:“这倒也是。”   华静瑶抬头看看天色,对大皇子说道:“大殿下,天色不早了,我们去广济寺吧,也不知道三公主从后山出来没有。”   听她提起三公主,赵谆这才想起,他曾经说过要一起去广济寺,对骆仵作和尹捕头道:“余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待到众人从香火胡同走出很远,还能听到百姓们那一声高声一声的“大皇子仁义,大皇子贤明,大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和外面的喧嚣不同,广济寺里一片幽静祥和。   昭阳长公主和三公主皆在寺里,寺外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是踏进寺里,每隔几步,就能看到一名身穿便服的金吾卫,此时已是傍晚,寺里已经没有了香客,华静瑶让小狸去看看那两个孩子,自己则陪着大皇子去了昭阳长公主暂住的寮房。   一进院子,庆春便牵着三公主迎了出来,看到三公主,华静瑶又惊又喜,伸手就要抱她,三公主没有像之前那样说她是坏人,却是绕到了赵谆身边,抱着赵谆的大腿,偏着小脑袋打量着华静瑶。   庆春一脸尴尬,对华静瑶道:“姑娘莫怪,公主大病初愈,过几天就好了。”   华静瑶笑道:“没事没事,我能等。”   她当然能等了,上辈子她在宫里等了三年,而这辈子,她和姐姐都是刚刚开始,她还有一辈子可以等。   赵谆和这个妹妹不太熟悉,若不是因为三公主是被他讲的事给吓病的,他或许都不会记起还有这个妹妹。   忽然被妹妹抱住大腿,他有些不适应,也有些尴尬,伸出手去,无比生硬地摸了摸三公主的脑袋:“佳卉,别怕。”   接着,他又问庆春:“佳卉的病如何了?”   庆春笑着说道:“神僧说三公主是有大机缘的人呢,大殿下您看,三公主不哭不闹,已经好了,全都好了。”   大机缘?   华静瑶问道:“不是离魂症?”   “不是,神僧说三公主就是身子太弱,没有病。”从昨天到现在,华静瑶还是第一次看到庆春笑得这样轻松,她是一直跟在三公主身边的人,看来那个住在后山的老和尚确实是这样说的。   华静瑶也放下心来,只要那老和尚没把姐姐的魂魄轰走就行。 第七十二章 好苦的二十四味   几人进了屋子,三公主立刻松开大皇子,跑到昭阳长公主身边:“姑母,大皇兄来了。”   只字未提华静瑶。   昭阳长公主笑着问道:“他们来报信,说你们在审案,是什么案子……算了,回头再说给我听,你们尝尝这凉茶,是寺里用岭南人的方子煮的,加了二十四种药材呢,高太医看过了,说是去火消暑最好。”   玉梨捧了凉茶过来,在大皇子和华静瑶面前各放了一碗,三公主紧挨着昭阳长公主坐着,小小的眉头蹙起来,像是有心事。   华静瑶在心里默默叹息,三公主还是没能记起以前的事,看来后山那位老和尚也没有说得那么神奇啊。   前世,昭阳长公主酷爱这种凉茶,后来还把方子送进宫里,太后和皇帝全都喝不惯,反倒是大皇子喜欢上了,还请了一位擅长煮各种凉茶的婆子进府。有一次,大皇子喝下凉茶后就腹痛不已,太医还没赶到,他就断气了。侍卫去抓那煮茶婆子时,却发现,婆子已经死在茶房里。   后来查出大皇子是中毒而死,而那个婆子则是昔年岭南王冼球留下的死士。   当今天子登基的第二年,岭南人洗球起兵,自封岭南王,起兵三个月便被忠勇侯展雄率兵剿灭。   大皇子之死,令皇帝自责不已,大病一场,在病榻上封赵谦为太子。   “大表哥,我听人说男人喝凉茶对身体不好,这凉茶还是我替你喝了吧。”说着,华静瑶就把放在大皇子面前的凉茶抢过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真……真苦啊!   华静瑶连忙拿起团扇,把她被苦得伸出来的舌头遮挡住。   她这才发现,屋子里的几个人,大大小小几双眼睛,全都在看着她。   她在他们脸上的看到了错愕、惊异、不可置信!   “哟,原来男人不能喝啊,本宫先前不知道,玉梨,你替本宫记着这事,以后可万万不能随便请人喝凉茶了。”昭阳长公主笑容如春风拂面,你们全都记着这事,不是我女儿嘴馋那碗凉茶,实在是她心地善良。   玉梨笑着说道:“奴婢记下了,一会儿也让人和寺里煮茶的师傅说一声。”   大皇子也哈哈大笑,对昭阳长公主说道:“姑母,瑶瑶现在可真是长大了,您还不知道吧,今天这案子多亏有瑶瑶,否则无论是我,还是小秦,哪怕是黎府尹亲自督办,这案子也难以水落石出。”   昭阳长公主用眼底余光瞟了三公主一眼,对大皇子说道:“大哥儿也长大了,如今坐镇顺天府,本宫在府里也听人称赞你呢,说你秉公执法,公正严明,有陛下年少时的风采。”   大皇子虽然不是皇后嫡出,可是他身为长子,生母和养母身份不俗,他又生得一表人材,因此,在众人眼中,他和皇后生的四皇子赵谨不分伯仲,都是储君人选。   可即使如此,昭阳长公主对他的认可,对于大皇子仍然非常重要。   他毕竟不是皇后所出,而嫡出的四皇子却比他有更多的机会出入慈宁宫,在太后跟前承欢,可若是昭阳长公主能替他在父皇和太后面前美言,那么他做储君的机率也就能增加几分。   “佳卉,到大皇兄这里来,乖。”大皇子柔声说道.   三公主抬头看向昭阳长公主,昭阳长公主笑道:“过去让你大皇兄看看长高了没有。”   “嗯。”   三公主站起身来,轻轻提起裙子,迈着小碎步,走到大皇子面前,屈膝行了半礼,小小年纪举止优雅从容,俨然已经是个小小淑女。   大皇子赵谆不由莞尔,以前听德妃说起这个小皇妹,都是说她刁蛮任情,性情乖张,果然连德妃娘娘也不能免俗,明明是她与惠妃不合,却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这样乖巧可爱的小公主,哪里刁蛮了。   想起三公主因为他而受到惊吓,不得不送出皇宫,大皇子心里便又多了几分愧疚,看向三公主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爱怜。   “佳卉,让大皇兄送你回宫,好不好?”大皇子问道。   三公主摇摇头,转身去看昭阳长公主,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里似是含了泪。   昭阳长公主几乎就要出言挽留了,可是她想到了惠妃,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惠妃让她把三公主带出宫来,可没有安着好心,她若是把三公主留下,说不定又要被惠妃算计了。   大皇子来得正好,这件事由别人说出来,可比她自己更可信。   “佳卉真乖,你出来两天了,陛下、太后、皇后,还有惠妃,都在惦记你呢,让皇兄带你回去,过几天再来姑母府里,让瑶瑶姐姐陪你玩。”   “嗯。”三公主点点头。   华静瑶冷眼旁观,三公主喜欢长公主,喜欢大皇子,这都是出于本能吧,而她不喜欢自己,嗯,这也是本能。   没事,来日方长。   上一世有你的保护,我才能长大,这一世我当姐姐,你当妹妹,该让我来疼你护你了。   启程之前,华静瑶忽然发现,小狸和紫萱全都没有回来。   这会儿,他们应该还在那边的居士寮房,尤其是小狸,不是让他去看看那两个孩子吗?怎么还没有回来?   想到那两个孩子,华静瑶叹了口气。以前,他们是跟着娘来找爹的,可是现在,他们再也没有爹娘了。   “娘,我去看看那两个孩子,你们稍等我一下。”华静瑶说道。   昭阳长公主没有多问,说道:“快去快回。”   紫萱在那里,却没有看到小狸,两个孩子已经大好了,脸上有了血色,看到华静瑶来了,紫萱忙道:“让姑娘久等了,是奴婢耽搁了。”   “无妨,他们看上去好多了。”华静瑶说道。   “姐姐,我要炖汤,她不让。”小狸从外面跑进来,刚刚站定,就指着后来追上来的尼姑,一脸委屈。   华静瑶认识这个尼姑,她是妙慧师傅的弟子,颇通医理。   “你还敢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要在寺里杀生,还要炖鸡汤,你这是对佛祖不敬,该进阿鼻地狱!”尼姑显然是个火爆性子,她说着,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扬了起来。   那是一只一脸生无可恋的老母鸡。 第七十三章 小狸还是净身了吧   华静瑶诧异,她看看怒不可遏的尼姑,又看看一脸无辜的小狸,问道:“你要炖汤给那两个孩子喝?”   “嗯”,小狸重重点头,“刘妈妈说,喝汤才有力气。”   小狸算在护卫里面,长公主府的护卫们每天都有鸡汤或者大骨汤喝,刘妈妈是大厨房的总管事,“喝汤才有力气”,这是刘妈妈的口头禅。   华静瑶和紫萱全都笑了,真是个善良的傻孩子啊。   看到华大小姐脸上的笑容,尼姑更生气了,摇晃着手里的老母鸡,高声喝道:“这是善信放生到山谷里的鸡,你们连放生的鸡都不放过!”   华静瑶一时语塞,广济寺里有山,也有山谷,山谷里有猴子,当然也有鸡、鸭前阵子她住在这里的时候,去山谷里看过猴子,也看到过鸡小狸一定是那时看到的,所以这傻孩子就跑过去捉鸡了。   她正想按着小狸的脖子道歉,忽然发现那只老母鸡正在垂死挣扎。   “师傅,这鸡好像要往生了”   尼姑怔了怔,把鸡举到面前,刚好看到老母鸡的临终秋波。   “啊,这只鸡是你们害死的,你们赔”   尼姑张牙舞爪,华静瑶连忙拽上小狸就跑,紫萱跌跌撞撞跟在后头,待到三个人跑到马车前的时候,华静瑶的脑袋上还沾着一根鸡毛。   回到府里,刚刚换好衣裳,昭阳长公主就让人来请华静瑶过去用晚膳。   虽然只有母女二人,可是却摆了一大桌二三十个菜。   “娘,这两天您在寺里吃斋吃得辛苦,这是要补补了?”重生也有一段日子了,华静瑶对昭阳长公主的脾气摸得差不多,昭阳长公主并不是印象中那么威严。   昭阳长公主说道:“那件案子,娘问过史乙了,大皇子没有夸大其辞,的的确确都是我儿的功劳,可惜你是女儿家,这功劳只能给了顺天府的那些酒囊饭袋,没关系,还有娘呢,我儿破案辛苦,多吃点好好补一补,娘让人去叫了金玉坊的人,明天让他们过来拿样子给你挑挑,娘刚得了一匣子宝石,给我儿镶几件像样的首饰。”   华静瑶想起妆匣里那些闪瞎眼睛的头面首饰,连忙说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的首饰够多了,我平时又不喜欢戴那些,您若是想要奖励我,就隔三差五把三公主接出来,让我陪她玩玩,我想要个小妹妹。”   听到“小妹妹”三个字,昭阳长公主立刻想到了五姑娘华静琳,若是以前,女儿偶尔在她面前提起妹妹,她定会甩脸子,可是现在,她不忍心了,那丫头已经死了。   算了,人都死了,她还计较什么。   “这算哪门子的奖励,说起来我和佳卉那孩子也算是投缘,可惜她是惠妃生的,唉,你想和她一起玩,娘想办法接她出宫就是了。不过,首饰还是要镶,过几天隆安郡王府上的宴请,娘已经答应了,到时带你一起过去”,阳长公主说着,指指面前的精美菜肴,“先用膳,你在外头跑了一天,早就该饿了吧。”   长公主府的规矩是寝不言,食不语,华静瑶也是真饿了,连吃了两碗饭,昭阳长公主说道:“给她盛碗鸡汤,这鸡汤里加了菌子,很鲜美。”   小艾盛了一碗,摆到华静瑶面前,长公主府的鸡汤就是真的只有汤,看不到鸡,撇去油花,只余清亮的汤汁。华静瑶喝了一口,果真是鲜美无比。   她忽然想起了今天在广济寺的那一幕,噗哧笑了出来,好在嘴里的鸡汤咽下去了,否则就要喷出来了。   “怎么了?”昭阳长公主问道。   “没事没事”,华静瑶一边让丫鬟给她用帕子擦嘴,一边问道,“这鸡汤还有多出来的吗?”   昭阳长公主有些好笑,女儿怎么越长越回去了,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对,女儿小时候也没有这样过,她的瑶瑶,六七岁时就已经是个小淑女了。   不过,瑶瑶今年也只有十二岁,还没有及笄呢,本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样子。   “你想喝,让厨房明天再煮就是了,晚上不要喝太多汤,眼皮会水肿的。”   “不是,娘,是这么回事”华静瑶便把今天在寺里,小狸抓鸡给那两个孩子煮鸡汤,结果被尼姑歹到的事说了一遍。   昭阳长公主哈哈大笑,指着华静瑶,说道:“去抓放生的鸡,亏他也想得出来,还有你,竟然还要提醒那位师傅,说那鸡往生了,你这孩子,哈哈哈,笑死我了!”   “娘,我有您给我撑腰,得罪了寺里的师傅也不怕,可小狸那孩子傻乎乎的,这会儿怕是给吓坏了,今天的鸡汤煮得好,我想嘿嘿,赏一碗给小狸。”   昭阳长公主止住笑,挥挥手,对玉梨说道:“让厨房把鸡汤送到西路。”   待到吃饱喝足,撤去桌子,昭阳长公主让女儿陪着她到湖边消食。   昭阳长公主每天晚膳后都要到湖边走三圈,风雨无阻。   “娘看那个叫小狸的,年纪可也不小了,足有十五六了,总这样跟在你身边也不好,你若是喜欢他,就给他净身吧。”   “啥?”华静瑶措不及防,声音猛的提高起来,她没听错吧,净身?是她理解的那个净身吗?   “你这么大事做甚?”昭阳长公主嗔怪道,“娘看他长得倒也俊俏,你想把他留在身边也无妨,所以就让他净身,日后你出嫁了,也能带上他。”   华静瑶简直不可置信,她瞪着昭阳长公主,无语凝噎。   你那一群鹿,哪只也没阉,凭什么要把小狸净身了,他招你惹你了,不就是今天多喝了一碗鸡汤吗?   “谁说我喜欢他了?小狸是府里的护卫,甲乙丙丁没有净身,府里其他护卫也没有净身,我不同意。”华静瑶呼呼喘气,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昭阳长公主怔住,女儿说她不同意?女儿也会说不同意?   是啊,女儿长大了,越来越有主见了,连尤嬷嬷也说,女儿是随了她了。   “好好好,那现在先不给他净身了,可若是你成亲也要带着他,就必须要净身,别怪娘到时不依你。”   这还差不多,华静瑶立刻转怒为笑,她这辈子是不想成亲的,看过了前世的姐姐,这世的柳氏和陈娘子,二傻子才想成亲呢。   她一辈子不成亲,小狸就一辈子不净身,再加上甲乙丙丁,在这顺天府里,惩恶除奸,多么逍遥! 第七十四章 后宫女人眼泪多   揽月宫,一名内侍快步跑了进来:“娘娘,三公主回宫了”   闻言,惠妃霍的站了起来,问道:“人呢”   她只有二十二三岁,明眸皓齿,姿容绝艳,如同一朵怒放的花,鲜艳欲滴。   “回禀娘娘,大皇子带着三公主去了慈宁宫。”内侍说道。   “大皇子是大皇子带三公主回来的不是昭阳长公主”惠妃问道。   “回禀娘娘,确实是大皇子带着三公主回宫的,对啦,庆春姑娘带话回来,让娘娘放心,三公主的病全好了。”内侍禀道。   惠妃半信半疑:“病好了怎么个好法”   内侍摇头:“庆春姑娘是让慈宁宫的小桂子带话过来的,奴婢也不清楚。”   “乳娘呢还有乳娘带过去的人她们都去哪儿了,庆春为何会打发慈宁宫的人来报信”惠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是她也知道,内侍是不会知道的。   “娘娘”,一旁的钟嬷嬷开口了,她是惠妃的乳嬷嬷,在这揽月宫里,也只有她的话能让惠妃听上几句,“庆春既然是让慈宁宫的人带信过来,那就真是向您报平安,这事也就是正大光明,谁也没有瞒着的。娘娘不如这会子就去趟慈宁宫,一来是接回三公主,二来也是向大皇子当面道谢,娘娘可别小看这件事,送三公主回来的可是大皇子啊。”   惠妃眉头蹙起,冷哼道:“这是昭阳耍的手段,明明是让她把佳卉带出宫的,她却让大皇子把佳卉送回来,她这是让我记住,当日吓到佳卉的是大皇子,不是华毓昆带回来的那个孽种。”   钟嬷嬷吓了一跳,连忙挥挥手,让身边服侍的人全都退了出去,斥责道:“娘娘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娘娘能说的吗娘娘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娘娘就是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三公主,昭阳长公主可不是娘娘能说的,那天您向陛下哭诉,把三公主的病归到华五姑娘身上,老奴就觉得不妥,如今大皇子把人送回来了,娘娘要做的是见好就收,顺坡下驴,您可怎么还要和昭阳长公主别扭上了您和她可比不了。“   惠妃咬着嘴唇,梗着脖子,高耸的胸脯起起伏伏,好一会儿,才说道:“本宫怎么就不能和昭阳比了”   钟嬷嬷毫不留情:“陛下只有昭阳长公主这一个嫡亲妹妹,而这后宫之中的女人虽然不算多,可是有位份的也有七八十位,娘娘,您还觉得您能与昭阳长公主相比吗”   只要皇帝一日在位,后宫佳丽就会源源不断地送进来,而太后却不会给皇帝多生一个妹妹了。   惠妃恨恨地一甩袖子,吼道:“更衣,摆驾慈宁宫”   慈宁宫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太后一边看着宫人给三公主喂糖水,一边含笑听大皇子说起今天的案子。   “若是再有吓人的地方,你就绕过去说,不要再吓到佳卉。”太后说道。   “皇祖母,我不怕。”三公主扭过头来,声音甜甜。   太后笑着对一旁侍立的宫人们说道:“你们听听,这孩子不但病好了,就连胆子也变大了。”   庆春忙道:“可不是嘛,奴婢亲耳听到神僧说三公主是有大机缘的呢。”   关于这大机缘的事,昭阳长公主尚未离开广济寺,就已经打发人进宫告诉了太后,最近这几年,太后对这神神鬼鬼的事,越发相信了。   “好,咱们佳卉是有大机缘的,以后什么都不怕,那就跟着皇祖母一起听你大皇兄说案子,好不好”   “好。”三公主娇娇柔柔地说道。   大皇子可没有提那些尸块,他是从华静瑶偶遇陈娘子说起的,他只想着避开可怕的环节,别的也没有多想,可是他讲着讲着,就发现太后的眼圈儿红了,一旁的宫人也在悄悄拭眼泪,三公主也不喝糖水了,不知何时跑到太后身边,把小脑袋埋进了太后怀里。   大皇子吓了一跳,天呐,讨好女人太难了,上次只有妹妹一个人哭,这次是在场的女人全都哭了,包括皇祖母   “皇祖母,是孙儿错了,孙儿不该讲这些。”大皇子连忙站起身来,撩起袍子便要跪下。   “你怎么不讲了,快说啊,咦,你跪下做甚,快起来,快说那柳氏带着儿子上了公堂,然后呢,她说什么了”太后抹一把眼泪,催促道。   大皇子一脸茫然,只好硬着头皮磕磕巴巴讲下去。   惠妃来到慈宁宫时,大皇子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惠妃只听到太后一口一个“中山狼”,惠妃错愕,中山狼这是骂谁骂大皇子不可能,难道是昭阳长公主背后给她捅刀子了,或者是德妃那个阴险小人   看到惠妃来了,太后脸上的悲戚渐渐淡去,说道:“广济寺的高僧亲自给佳卉看过了,高僧说佳卉没有病,只是太过瘦弱了。”   “没有病不是说病好了吗”惠妃一脸质疑。   太后看到她就头疼,当年皇帝要纳她进宫时,哀家就应该反对的。这巩氏没有进宫前,在贵女圈子里就是个出名的泼辣货,偏偏生了张绝色的脸,皇帝见了她就念念不忘,执意把她接进宫里。自从她进宫后,就没有消停过,把后宫里的人全都得罪遍了,除了皇帝,没人想要搭理她,哀家也不想。   佳卉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是她生的呢,真是的   “神僧说佳卉是有大机缘的,这样的孩子,万中无一,遇到那种无知愚昧的人,就会误以为佳卉有病。”太后没好气地说道。   佳卉是真真正正的龙子凤孙,在惠妃这个泼妇口中,却成了傻子疯子,不是愚昧无知还是什么。   惠妃岂会听不出太后是在骂她,她想反驳,却觉得后背的衣裳被扯了一把,她一扭身,就看到钟嬷嬷责怪的眼神。   惠妃哼了一声,强压下怒火,本宫让着你这老虔婆,看你还能再活几年。   “原来如此啊,那还真是佳卉的福气呢,来,佳卉,到本宫这里来。”惠妃伸出手来,等着三公主飞奔着扑进她的怀里。 第七十五章 活不过二十五岁   可是直到惠妃的胳膊发酸了,她想像中乳燕归巢的场面没有出现,三公主紧紧依偎在太后身边,纹丝不动。   “不是说她没有病吗?明明还是个傻子,连亲娘都不认识,还有比她更傻的吗?”惠妃俏脸胀得通红,让她在老虔婆面前丢脸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哗啦一声,太后把身边小几上的杯盏全都拂落在地,碎瓷飞溅,有几片落到惠妃面前,她怔了怔,一时竟然没有弄明白太后为何会摔东西。   钟嬷嬷脸色剧变,扑上去把惠妃按跪在地上:“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娘娘是心疼公主一时口不择言,公主是娘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娘做梦都盼着公主无病无灾。”   “来人,送惠妃回宫,哀家不想看到她!”太后别过脸去,她真的是不想多看那泼妇一眼,“三公主刚回宫,就留在哀家身边吧。”   “不,她是我女儿,她”惠妃的话还没有说完,钟嬷嬷就捂住了她的嘴,和过来的宫人一起,连拉带拽,带着惠妃出了慈宁宫。   宫殿中重又恢复平静,大皇子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虽说是将门出虎女,可是巩家出的这位姑奶奶也太虎了吧。   “皇祖母”大皇子试探地叫了一声。   “唉,大哥儿,你也看到了吧,俗话说不聋不瞎不做家婆,皇祖母年纪大了,这些事不想看也不想管,哥儿,你是个可怜的,亲娘走得早,佳卉也和你差不多,你也看到了,刚刚那是亲娘能说出的话吗?外人都说皇家无亲情,可是打碎骨头连着筋,佳卉毕竟是你妹妹,哀家今天能把佳卉留在身边,可是以后呢?唉,你是个好孩子,哀家不指望你如何,只希望你能一直都记着,佳卉是你妹妹,她和你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   太后的声音苍老干涩,透着浓浓的悲伤。   “惠妃几岁了?”太后淡淡地问道。   一旁的宫人低声说道:“惠妃娘娘芳龄二十二了。”   太后嘴角动了动,似是想笑,又似是懒得笑了。   她在宫里住了四十多年了,像惠妃这样的,能活过二十五的,几乎没有,除非能在这一两年里生位皇子,否则前车之鉴太多太多,偏偏总有人以后,自己会是那个特殊的。   皇帝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而娘家宫里的嫔妃若是没有生下皇子,又没有皇帝宠爱,也就没有娘家了。   娘家不是只有她一个,而是有一个家族,哪个娘家会笨到为一个无子无宠的女儿,赔上整个家族呢。   偏偏总有人这么自信,以为青春美貌就是一切,以为她在娘家时得宠,进了宫也会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这种人,若是趁着年轻貌美时就死了,也是件好事,或许还能得到皇帝的几声哀叹,连带着还能对她的娘家照拂一二。   “皇祖母”稚气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小猫,拉回了太后飘远的思绪。   “别怕,有皇祖母在呢,佳卉是有大机缘的,没有病,更不傻。”太后轻拍着三公主的后背,柔声说道。   大皇子走过来,跪在太后身边,却伸手握住三公手的小手:“皇祖母,孙儿记住了,无论何时,孙儿有十分能力,便会护佳卉十分,有一分能力,也会护佳卉一分。”   太后的这番话,大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惠妃在太后面前也敢撒泼,若说她没和皇后闹过,大皇子绝对不相信。至少德妃说起惠妃时,都是咬牙切齿的。   现在太后还在,三公主还能有太后护着,可若是太后不在了前朝时鞑子入侵,朝廷无力抵抗,皇太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把先帝留下的七八位未嫁公主全部送给了鞑子,是送,而不是嫁!那些公主被一级级赏赐下去,惨不忍睹。   大皇子想起了昭阳长公主,今天昭阳长公主特意让自己送佳卉回来,是不是也存了和太后一样的心思?   最有可能被册立太子的,就是他和四皇子,无论是太后还是昭阳长公主,对立储之事从未插手,那么现在,她们把三公主托付给自己,是不是   大皇子立刻自责起来,他想得太多了,有些事是不应该多想的。   次日,金玉坊来了七八个婆子,她们带来的有现成的头面首饰,也有绘着图样的册子。   “殿下和大小姐慢慢挑,这些都是今年最时兴的样子。”   昭阳长公主闲闲地翻着册子,问道:“隆安郡王府的宴会,都有哪几家到你们铺子里订了首饰?”   “回殿下的话,殿下派人给咱们打招呼之前,一家也没有,可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多了五家,分别是镇国将军府、宗室营的刘太夫人府里,辅国将军府,还有建明伯府长房、永国公府二房。”   金玉坊的婆子们平素里常在世家勋贵之家走动,昭阳长公主给个线头,她们就能把扯出千丝万缕。   华静瑶在一旁听得头疼,打招呼之前一家没有,从昨天下午就多了五家,这句话她翻来覆去品了五遍,终于明白了,这就是说隆安郡王府的宴会,原本都在观望,得知昭阳长公主要从金玉坊订制宴会那日用的首饰头面了,这些人家便也跟上,打不打首饰只是小事,去不去宴会才是正事。   华静瑶抚额,这些弯弯绕,快要赶上破案了。   她对隆安郡王没有兴趣,虽说以前同住一条胡同,可那时她还小,已经想不起来是否见过这位郡王了,不过,昭阳长公主要带她去隆安郡王府的宴会,她倒是挺想去的。   她想去见一个人。   郑婉,前世那位郑贵妃,隆安郡王赵孟瑜的表妹。   前世,赵谦对郑婉宠爱有加,郑婉生下皇长子后仅一日,皇长子就死了,郑婉一口咬定是华皇后害死了皇长子,再加上紫苏那贱人的口供,以及在朝华宫里搜出的种种证物,华皇后百口莫辩!   华静瑶扬扬眉毛,一名婆子眼尖,连忙捧上一只黑漆托盘,正红的绒布上珠光宝器。   华静瑶拨拉了几下,问那婆子:“有一丈青吗?” 第七十六章 隆安郡王的身世   那婆子一怔,今天送来的首饰头面要多名贵就有多名贵,这华大小姐却要一丈青,鸡蛋里挑骨头也没这样的。   “没有,大小姐,您看这步摇,上面的金刚石大小一样,最是难得。”婆子讨好地说道。   “那给我拿笔来,我把我想要的画出来,你们照着样子给我打出来。”华静瑶说道。   婆子松了口气,什么一丈青,分明就是这位大小姐没有挑到喜欢的。   稍顷,华静瑶画好了一张图,前世她是一棵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哪里学过琴棋书画,她把用尽平生之能画出来的图交给婆子,婆子瞬间头大如斗。   “大小姐,您画的这是这是”婆子千伶百俐,可是一时也想不出好听的名字用在这幅图上。   这分明就是锥子,纳鞋底用的锥子!   和锥子相比,一丈青真是雅脱俗啊。   “我就是要这个,多打几个,你们可以在上面多镶几颗宝石,不行,宝石多了会硌手,哎呀,好麻烦,你们看着办吧,不过一定要结实,而且下面要尖,能扎死人的那种尖。”华静瑶说完,小手一挥,带着丫鬟走了。   婆子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要能扎死人的那种尖?扎死人?华大小姐是把金玉坊当成兵器铺子了吧。   华静瑶让人叫来了小狸,小艾端上用冰镇着的葡萄,她把葡萄推到小狸面前,自己则捧了半个西瓜,用银匙挖着吃,她最喜欢这样吃西瓜了。   “姐姐,大宝小宝会死吧?”小狸愣不丁问了一句。   华静瑶怔了怔,终于反应过来,大宝小宝就是陈娘子的双胞胎吧。   “不会死的,寺里的师傅会给他们治病的。”华静瑶说道。   “他们没有鸡汤喝。”小狸小声嘟哝。   华静瑶失笑:“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小善人,寺里的师傅们全都没有鸡汤喝,可个个都是身强体健,不过下次再见到他们时,他们就不叫大宝小宝了。”   “那叫啥?”小狸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看看寺里的小和尚们叫什么,他们的名字应该差不多,就是悟空悟能悟净之类的。”华静瑶说道。   这时,紫萱端了冰碗进来,闻言问道:“姑娘,您是说那两个孩子会留在寺里当和尚吗?”   “是啊,昨天我问过陈家那两兄弟了,那两个不认他们是弟弟,他们已经没有亲人了,不过我和妙慧师傅说过来,寺里会收留他们的。你们别小看寺里的小和尚们,个个都是认识字的,否则怎么念经,怎么抄经?你们放心,广济寺香火鼎盛,有的是银子,别说是多养两个,就是多养二十个也养得起。”   华静瑶笑着说道,若是平时,她是懒得管这种事的,可是陈娘子太可怜了,华静瑶不忍心看到这两个孩子变成街上的小叫花子,所以才请广济寺收留他们。   紫萱叹了口气,昨天她照顾过那两个孩子,现在听说他们要当和尚了,心里有些不忍。   可是就像姑娘说的,当和尚不愁吃喝,还能读书认字,比大多数穷苦人家的孩子过得好多了。   “当和尚有什么好的,不能吃肉,连鸡汤都不能喝。”小狸沉声说道。   他声音清亮,猛然变得低沉起来,华静瑶忍不住看向他,刚好看到小狸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郁。   那一刻,华静瑶忽然觉得陌生。她揉揉自己的眼睛,面前依然是那张阳光灿烂的脸,只是那脸上写着失望。   是失望,单纯的失望,孩子气的失望。   刚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小夏跑了进来,说道:“姑娘,金玉坊的人走了,长公主让姑娘过去。”   “好。”华静瑶把没吃完的西瓜丢到一旁,原本想要叫上小狸一起去,想起昨天晚膳时昭阳长公主那突发的奇想,还是算了吧,免得她那个便宜娘,看到小狸又想起什么夭蛾子。   锦园里,昭阳长公主坐在紫藤花架下,看到华静瑶,伸出纤纤玉指,指着石桌上的凉茶,说道:“你尝尝,这是照着寺里的方子煮的,高太医说了,若是脸上起痘痘,喝这个也管用。”   华静瑶倒抽一口凉气,有苦说不出啊,有苦说不出。   她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娘,隆安郡王请客,为何那些人还要看着您,您去他们才去,您不去他们也不去,他们不想给隆安郡王面子吗?”   昭阳长公主从攒盒里挑了颗杨梅干,喂到女儿嘴里,嗔怪道:“我儿心思纯净,自是不知道那些人狗眼看人低,不过,隆安郡王的身份也委实尴尬了些。”   华静瑶眨眨眼睛,隆安郡王身份尴尬?怎么尴尬了?她怎么不知道?   前世若不是郑婉,她对隆安郡王的印象也限于邻居而已。   听昭阳长公主的语气,姐姐一定是知道的。   好吧,不懂就问。   “娘,隆安郡王是什么身份啊,我想不起来了,您说给我听听嘛,还有,为何别人都要盯着您,看您去不去赴宴呀?”   昭阳长公主看着女儿有些无奈,可看到女儿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她又觉得可爱极了,她像女儿这么大的时候,也只会记住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像这些陈年旧事,压根就听不进去。   “隆安郡王这一支是曾经做过皇帝的啊”,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耐心解释,“当年仁宗无后,宗室趁他病重,选了两个孩子进宫,仁宗驾崩后,就又从两个孩子中选中一个叫赵襄的登基为帝。几个月后,德宗就打进了京城,赵襄禅让了。”   听到这里,华静瑶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话说,这是她在广西的时候坐在茶楼里听说书的讲的,原来是真的啊。   “听说是阁老们让两个小孩打了一架,赵襄打赢了,就让他做了皇帝,是吗?”华静瑶问道。   “瞎说,这么重要的事,岂会让小孩子胡闹,当时阁老们让两个孩子各写了一篇章,赵襄写得最好,就让他做了皇帝。”昭阳长公主说道。   “啊?原来隆安郡王的祖上还是个有大才的,那么小的孩子,就能写出好章来了。”华静瑶艳羡不已,她活了两辈子,也没写出过一篇章,连打油诗也没写过。   昭阳长公主忍俊不止,噗哧笑了出来:“什么好章啊,七八岁的孩子能写出什么来,赵襄能当上皇帝,是因为他没有写错字,另一个孩子有错字。”   华静瑶怔了怔,然后哈哈大笑,天呐,话本子都不敢这样写。 第七十七章 传说中的温顺女子   “赵襄退位后,封了安亲王,世袭三代,还请了大儒做他的师傅,安王府最初就在东华胡同。按理说,像他们家这样的闲王,只要不存二心,三代之后说不定还能再给一代的恩典,可是传到赵白平时,却出了一件事,让先帝对他们家厌恶起来。”昭阳长公主又挑了块桃干喂给女儿吃了,才接着继续说下去。   赵白平是隆安郡王赵孟瑜的亲伯父,也是最后一代安亲王。   和其他宗室不同,安王府的男丁从未领过差事,宗人府每年给他们拨多少,他们就用多少,别的府里有祖上留下的家底,安王府是没有的,更没有俸禄,日子过得紧巴巴。   赵白平这一代,安王府只有兄妹三人。   赵白平是长子,他与弟弟赵白安,妹妹赵白云都是嫡出。   当年禅位的事,已经过去很多年,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经渐渐没有了祖上的战战兢兢。赵白平开始在私底下和京城里的勋贵子弟们交往。   那时他只有十六岁,他的想法也很简单,皇帝不让他们结交大臣,那他结交勋贵总行吧。再说,这些勋贵子弟,大多数都和他一样,是无所事事的二世祖,和这些人交往,也不会影响什么。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了,和这些勋贵子弟们相比,他差得太多了。   那些才是真正的二世祖,不但有钱,而且有权,十四五岁的毛孩子,就能一呼百应。   而他身边,长年只有两个长随。   赵白平有几分小聪明,他跟着这些二世祖,除了混吃混喝,渐渐的,他开始跟着他们做生意。   比如修河道赚河工银子、从私盐贩子身上拿红利、给那些想要巴结贵公子的低品小吏们牵线搭桥,不到一年,赵白平就赚了几万两。   飞鱼卫包围安王府的时候,他正在算帐,算最近的一笔赚了多少。   那个案子砍了三十多颗人头,其中就有赵白平的,安王府的亲王爵位到此为止,先帝封赵白安为隆安郡王,将乾清宫里的司茶宫女赐给赵白安为侧妃,五年后,先帝又封赵白安十岁的妹妹赵白云为咏恩郡主,赐婚给已致仕的礼部仕郎郑千秋的第五子郑理。   咏恩郡主是在八年后成亲的,昭阳长公主比她小两岁,和她是同一年成亲。   “我与咏恩郡主从小就认识,赵白平死的时候,她只有五岁,老安王妃在得知赵白平被判斩立决后,就悬梁自尽了。后来每年的宫宴,咏恩郡王都是跟着顾老夫人一起进宫的,顾老夫人就是先帝赐给赵白安的那名司茶宫女,她比赵白安年长十岁,赵白安只有她一个,连正妃都没有。”   华静瑶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位顾老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啊,一个二十五六岁的老宫女,眼看就要放出宫了,却摇身一变成了郡王侧妃,而且硬是没让郡王立正妃。   “这位顾老夫人就是赵孟瑜的生母?她还活着吗?赵白安呢,应该还不老吧,怎么就让儿子袭爵了?”华静瑶有一连串的问题,她终于明白了,郑婉就是咏恩郡王赵白云的女儿。   昭阳长公主喝了口凉茶,润润嗓子,继续说道:“那位顾老夫人还在宫里的时候,是在乾清宫里侍候的,颇有些手段,她嫁给赵白安还不到一年,就生下了赵孟瑜,赵孟瑜刚满周岁,赵白安就死了,死时还不到十八岁。先帝可怜孤儿寡母,赵孟瑜孝期一满,就让他袭爵了。顾老夫人既要照顾儿子,又要照顾比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姑,长嫂为母,也多亏了她,咏恩郡主才能长大成人。顾老夫人还健在,不过没有住在枣树胡同,她平时是在城外的庄子里,那庄子是她离宫时,先帝赐给她的,是她的嫁妆。”   华静瑶舒了口气,她终于搞明白隆安郡王府上的这些子事了,也难怪那些宗室和勋贵们,不愿意亲近他们,就这背景,就这经历,谁愿意和他们搭上关系啊。   不过华静瑶记得,前世时隆安郡王过得挺不错的,郑婉成了宠妃,连皇后都敢下手,隆安郡王反而如闲云野鹤,没有参于朝堂中事。   “娘,那这次他们府上的宴会是啥名目,还有,那些人为何要盯着您呢?”华静瑶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   “那是因为本宫与咏恩郡主是旧识,当年也算是闺中密友了,她也是个可怜的,唉。”昭阳长公主说道。   “咦?咏恩郡主回京了?她是赐婚,能随便回京吗?”华静瑶的眼睛亮了起来,咏恩郡主回京了,那么郑婉会不会也一起来了?   “她是大归了”,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前几年郑五老爷过世了,孝期一过,咏恩郡主就写信回来,想要大归,皇帝一直未准,直到今年,咏恩郡主再次上了折子,说川地潮湿,她患了腿疾,想要回京城调养身体。皇帝终于准了,让她大归回京,这次的宴会就是为她准备的接风宴,京城里的昔日贵女全都知道我与她年少时交好,自是要看着我,看我去不去,看我给不给隆安王府这个面子,哼,这些人啊。”昭阳长公主不屑地摇摇头。   “咏恩郡主大归回来,那她的孩子们呢?她有几个子女?也能一起进京吗?”华静瑶问道。   “你这孩子,咏恩郡主的事情,我以前也和你说过,怎么现在你倒是有兴趣了?”昭阳长公主笑道。   “是啊,有兴趣了,以前我还小,小孩子不长记性。”华静瑶摸摸鼻子,嘿嘿干笑。   昭阳长公主看着一脸傻笑的女儿,越看越觉得女儿可爱,她生的女儿,自是天底下第一可爱。   “咏恩郡主只有一个女儿,小名叫婉儿。因为是个女儿,皇帝便准了一起回京,赵白云是个美人,她生的女儿也不会丑到哪里去,到时你可以和她亲近亲近。不过你别吓到她,毕竟是小地方长大的,没见过世面,她娘就是个温顺之极的性子,想来她也是这样。”昭阳长公主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瑶瑶以前也是个温顺之极的性子呢,可是现在,活泼泼、古灵精怪。 第七十八章 打听不到的消息   华静瑶用眼睛瞟着一脸自豪的昭阳长公主,心里一阵酸楚。便宜娘啊,前世害死你女儿的恶人当中,就有这个郑婉啊。   “娘,宫里有个姓孙的嫔妃吧,她现在是什么位份?她好像是郑家的亲戚吧。”话一出口,华静瑶就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自己的嘴唇,这话不能这样说,刚刚她还不知道什么郑家呢。   果然,昭阳长公主反问道:“郑家有亲戚在宫里吗?你如何知道的?”   这下子华静瑶懵了,郑家的亲戚也就是咏恩郡主的亲戚,若是连昭阳长公主都不知道,那么……那么就是说要么压根没有回事,要么就是瞒过了所有人。   但是这事是千真万确的啊,不可能没有。   前世这位孙太妃是个很了不起的,是这个后宫里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四皇子出事后,皇后就一直病着,再后来大皇子死了,皇帝封了赵谦为太子,皇后气怒交加,赵谦登基后,皇后就自请去了慈恩寺。华皇后软禁之后,后宫大小事务便由郑贵妃协助孙太妃主持。   “我不知道这个郑家是不是咏恩郡主那个郑家,只是听人说起过宫里有个姓孙的嫔妃好像是郑家的亲戚,娘,到府有没有一个姓孙的,您知道吗?”华静瑶说道。   “姓孙的……让我想想……”昭阳长公主抬起精致的下巴,若有所思,“有个孙嫔,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她,她应该不是咏恩郡主婆家的亲戚吧,至少我没有听说过。”   “除了孙嫔,还有其他姓孙的吗?”华静瑶又问。   “你这孩子,后宫那么多女人,连皇帝自己也认不全,何况是我?这个孙嫔若不是给皇帝挡过一刀,我也不会记得。”昭阳长公主挑了块南瓜糖塞进女儿嘴里。   华静瑶正想说话,嘴巴刚刚张开就被塞进一块糖,她不知道别人家的亲娘是什么样的,至少她眼前这位,恨不能无时无刻往女儿嘴里喂东西。   她三两下把南瓜糖嚼了咽下,正要再次开口,又是一块枣泥糕塞进她的嘴里。   接连两次张嘴都被塞进东西,而且一次比一次塞得满,她如果再不明白,那她就是傻子了。   昭阳长公主分明是不想让她打听孙嫔给皇帝挡刀的事。   算了,下次再问。   华静瑶看一眼面前那摆得满满当当的石桌,只能宣告退堂待审。如果她再问,嘴里还不知道又被塞进什么呢,没见摆了一桌子吗?   两天后,华静瑶带着小狸和史丁,连同小艾,去了折芦巷。   一进巷子,就看到陈举人的宅子里大门敞开,离得老远就能听到牙人的大嗓门:“您看这门窗上的雕花,还有屋里一水的黄花梨,可都是好东西。”   柳氏要租房子了?   华静瑶脑袋里灵光一闪,对史丁说道:“你去问问,这院子是怎么租的,要多少银子。”   和前几回一样,华毓昆还在画白描,华静瑶走过去翻了翻,都是些才子佳人的,一看就是词话本子的插画。   “爹,您认识隆安郡王吗?就是现在这位,叫赵孟瑜的那个?”华静瑶假装随口问道。   “见过几面,是位仪表出众的翩翩公子。”华毓昆头也没抬,注意力都在画笔上。   “仪表出众?能有多出众,比我爹还要出众?”   华静瑶一边说,一边看向正在院子里喂猫的小狸,那只猫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华静瑶见过几次,一次是在巷子里,还有两次是在墙头上,这次居然跳到她家院子里了。   “你这孩子”,华毓昆哭笑不得,放下手里的画笔,终于抬起头来,“衡量一个人不能只看相貌,还要看他的德行修养和气度。”   “可是我问起赵孟瑜,您只说他仪表出众,您这也是只看相貌了呀。”华静瑶声音轻脆,如金珠落盘,只觉悦耳,却不鸹噪。   “你……”华毓昆笑着摇头,无奈地说道,“你是越来越像你娘了,得理不饶人。不过爹爹没有说错,那位隆安郡主确实仪表不凡,风度翩翩,而且他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最擅抚琴,爹爹有幸听过,确是不俗。”   “对了,上次您说过,赵谦身边那个叫朱子惠的,以前就是隆安郡王府里的,赵孟瑜能给赵谦荐人,他和赵谦是不是关系很好?”华静瑶又问。   华毓昆凝神蹙眉,想了想,道:“没有听说过他们之间有关系,隆安郡王和二皇子虽是平辈,可是彼此相差十来岁,不似能玩到一起的。”   华静瑶无语了,在父亲看来,赵谦那厮还只是个十几岁、无依无靠的半大孩子,他能做的最大的事,也就是想用卑鄙无耻想要骗婚表妹了,至于夺嫡争皇位那样的事,只有做为皇长子的大皇子和嫡出的四皇子才配去想。   前世,你们就是这么眼瞎心瞎,才让那只中山狼得逞的。   “爹呀,我想打听宫里的事,除了我娘以外,还能找谁?”华静瑶问道。   “尤嬷嬷。”华毓昆说道。   华静瑶翻个白眼,她找尤嬷嬷打听,与和找昭阳长公主有区别吗?   “除了尤嬷嬷之外呢?”华静瑶又问。   华毓昆想了想,道:“温公公还没有荣养吧,他的两个侄子都在宫里当内侍,有一个叫温荣的,是酒醋局的,能出宫,我见过他两次。对了,你要打听什么,为何不能问你娘?“   华静瑶差点跳起来,温荣是温公公的侄子?   我的天呐,这温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吧,一门三太监?   没错,温荣的弟弟温华也是内侍,这兄弟两个,后来一直都在宫里活得好好的。   前世,她当宫女的那些年,和这两块料没少打交道。   “姐姐,姐姐,你看。”正说话间,小狸抱着那只猫跑了过来。   “把猫放下,那是野猫,身上有跳蚤。”华静瑶跳出老远。   “有血,这里有血。”小狸一边说,一边拨开猫脖子上的毛。   华静瑶离得老远,伸长脖子看过去,猫脖子上系着一根指宽的布条,这只猫的毛很长,布条藏在毛里,不把猫毛拨开,根本看不到。 第七十九章 爹负责貌美如花   “这上面有血。”小狸说道。   华静瑶离得远,只能看到布条,却看不到上面的血,华毓昆站得近些,他看到了布条上露出来的笔划,说道:“不是血,是有字。”   “是字啊”,华静瑶笑道,“这猫有主人吧,说不定那上面就是写的这个,比如华府李府什么的。”   “不是,这是血,是血……”小狸纠正。   小狸说是血?   华静瑶收起笑容,神情凝重起来,她忘记了猫身上可能会有跳蚤的事,快步走过来,仔细去看猫脖子上的布条,布条系的是个死扣,是折起来系在猫脖子上的,只能看到上面的笔划,却看不到完整的字。   “小艾,找把剪子来。”华静瑶瞬间来了精神。   片刻后,华静瑶拿着剪开的布条看得出神。   布条很脏,已经看不出原本是白色还是灰色,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救命”。   布条是折了一下系在猫脖子上的,因此,小狸和华毓昆初时也只是看到了笔划,把布条剪下来摊平,才能看清楚写的是什么。   “救命?”华毓昆猛然想起陈文朝陈举人,吓了一跳,又觉自己想多了,陈举人虽然杀妻,但是却不是在这里杀的,自己若是大惊小怪,说不定还会吓到瑶瑶,他连忙笑着说道,“不知是哪家孩子恶作剧,胡乱写的,你看这字,连运笔都没有,分明就是个刚会写字的蒙童。”   华静瑶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那块布条,听到父亲的话,她缓缓摇头:“这字写得不好,是因为这是咬破了手指,用血写的。”   “什么?”华毓昆着实被女儿的话给惊住了,他怔了怔,拿起布条细看,可却什么也看不出来,“瑶瑶,不要吓唬自己,这就是两个字而已,怎么会是用血写的呢,小艾,去把这劳什子扔掉。”   华毓昆说着,就要把布条交给小艾,小艾却哆嗦了一下,没敢扔手去接。   “老爷,要不再让小狸闻闻,万一真是用血写的呢。”她可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破了两个案子了,姑娘让去抢五姑娘棺材,五姑娘就真的是被毒死的;姑娘在折芦巷外面遇到陈娘子,陈娘子就真的被杀死了,现在姑娘说这上面的字是用血写的,会不会又有人死了?再说,小狸那鼻子,唉,自从有了小狸,小艾都不敢偷东西吃了。   “就是血,肯定是血。”没等华毓昆发问,小狸就抢着说道。   “爹啊,我见过干涸的血字,就是这个颜色,再说,陈举人砌在炕洞里的尸体,就是小狸闻出来的。”   华静瑶的话音刚落,那块布条就从华毓昆手里掉了下去,嗯,手抖了。   华静瑶很无奈,她踮起脚尖,拍拍自家老爹的肩膀,以示安慰,爹啊,您就负责貌美如花就行了,这些脏活累活粗糙活,交给闺女我吧。   “青语,快扶我爹进屋歇着,有珍珠沫吗,给我爹压压惊。”华静瑶喊道。   华毓昆这才反应过来,俊脸一红,斥道:“胡说,爹爹哪里用得着压惊,爹爹就是嫌那布条太脏了,嗯,太脏了。”   华静瑶想笑又忍住,不能笑,她爹就不要面子的吗?   正在这时,史丁从外面进来了,给华毓昆见了礼,史丁就对华静瑶说道:“姑娘,小的问过那牙人了,陈家,不对,现在是柳家了,柳家那宅子不是出租,是卖。”   “刚刚那客人,把宅子买下来了?”华静瑶问道。   “没有”,史丁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哪有那么好卖啊,要一万两银子呢,牙人说了,明年这个时候能卖出去就不错了。”   华静瑶也给吓了一跳,道:“那宅子能卖一万两?柳氏是想钱想疯了吧,她也不缺钱啊。”   “不是,那位柳家太太卖的不只是这宅子,还有宅子里的东西,这么说吧,就是以前宅子里的那些家什摆设全都留下了,就连锅碗瓢盆也没带走,那可是一水的黄花梨,那牙人说,仅是三十六头的瓷器就有三套,都是上好的粉彩和甜白瓷,对了,就连轿子都有。”   华静瑶明白了,这个宅子里的一切,柳氏都不想再看到了。   她给儿子改了姓,断了与陈家的一切过往,就连一家四口曾经住过的宅子,用过的物件,也一并不要了。   “甘石桥寸土寸金,有钱也买不到好宅子,一座宅子加上那些家什摆设,卖一万两倒也不多,可是东西再好也是旧的,是别人用过的,既然能拿出这么多钱,何不用新的,来不及打家什,也可以去买现成的啊。”华静瑶说道。   “旧物有旧物的好处,小孩子不懂的。”华毓昆有些感慨,那位陈举人写得一笔好字,品德却如此败坏,好惜了那只会写字的手啊。   自家美爹悲风伤秋,华静瑶的思绪却又回到那根充满血腥的布条上了。   “布条上面有毛边,毛边不规则,说明不是用剪刀剪的,而是用手撕下的。”   “这布虽然很脏,可却是上好的松江三梭布,松江三梭布贵过杭绸,大多用来做中衣,能穿这种中衣的人,肯定不会是穷人。”   “布条系在猫脖子上面,这只猫虽然可爱,可是很脏,应该是只流浪猫,这个写字的人十有八、九不是它的主人。”   “我见过这只猫四次,一次在巷子里,两次是在墙头上,今天是第四次。这只猫平素里就在这附近活动,那么这个求救的人,肯定是在这只猫常常去的地方。”   “流浪猫会吃人给的食物,可是却不会让人随便去抱去摸,这个人能在这只猫的脖子上系上布条,而刚刚小狸也能抱起它来,说明这只猫一向与人亲近,要么是它的性格超级好,是只平易近人的好好猫,要么就是它原先有主人,它早就习惯被人抱被人摸了,根据我被猫抓过无数次而得来的宝贵经验,我倾向于后者,这只猫曾经有过主人。”   “小狸,你再闻闻,这上面的血腥味新不新鲜?” 第八十章 名士之地两大儒   华静瑶很快就失望了。   小狸只能闻出这血不新鲜了,至于这不新鲜到了哪种程度,小狸说不出来。   华静瑶叹了口气,骆英俊对她明说暗说了好几次,想要让小狸做助手。可是她舍不得啊,又好看又听话又可爱的小狸,她可舍不得送给别人,哪怕那个人是骆英俊,那也不行。   可是,如果换个方式,让小狸拜骆英俊为师,学会骆英俊的本事,这样一来,小狸的鼻子不但灵敏,而且专业,不但能闻出这血不新鲜,而且还能知道是三天的不新鲜,还是三个月的不新鲜。   华静瑶兴奋起来,她要给小狸准备一份丰厚的束修,让骆英俊想不答应都狠不下心来。   “兵分三路,第一路是小艾,你拿上一包糖,找外面玩的小丫头小小子去打听打听这只猫的来历。”   “第二路是史丁,嗯,借青语一用,你们一起去。这里有本小册子,册子里登记着这附近前后三条巷子各家的情况,你要么敲门,要么打听,看看这本小册子里记录的有没有变动。”   “第三路是我和小狸,我们去附近的铺子里走一走,转一转。”   华静瑶安排完毕,就见父亲华毓昆半张着嘴,怔怔地看着她。   “爹啊,您这嘴巴都能塞进一颗卤鸡蛋了。”不知为何,看到父亲的嘴,她就想起了昭阳长公主,咦,他们两个没有和离时,昭阳长公主会不会也是无时无刻投喂父亲的   “瑶瑶,爹爹看过你那小册子,上面只是这条折芦巷里邻居的资料啊,为何现在变成前后三条巷子全都有了”   华静瑶一脸自豪:“这要多亏那位陈举人啊,以前我只是担心有不三不四的登徒子带坏爹爹,没想到竟然还隐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当然不能大意了,所以我让史丙把前后三条巷子的邻居资料全部记录在册了。”   折芦巷前面是大名鼎鼎的洗笔巷,后面是山水巷。折芦巷和山水巷虽然不如洗笔巷出名,但是两大书院的山长正是住在这两处。   树人书院的山长余隐山住在折芦巷,凤阳书院的山长张若溪则住在山水巷。   对于这两位大儒,华静瑶都是只听过名字,不对,在她爹华毓昆搬来之前,她听说过的也只有张若溪。   凤阳书院的创办人名叫张颖悟,其父张谨乃是大周朝不世出的大儒,号凤阳先生,如今存放在勤政殿,被当做皇家传世之宝的大周山川图,便是张谨所绘。   凤阳书院比树人书院晚了几十年,可是名气却远远超过树人书院,书院创办至今,与山东泰山书院,江南余杭书院、金陵书院并称四大书院,而树人书院虽然与凤阳书院并称京城两大书院,可是名气只限于北方,过了长江,就没人认了。   张若溪出自张家三房,二十五岁中了进士,外放湖南做了知县,那时他虽然成亲,可是膝下无子,因此,家里便让他带着妻子一起赴任。外放的第二年,妻子生下长子,可是没出满月就夭折了。两年后,妻子又生下一个女儿,落草不到半个时辰就咽气了。妻子受了打击,从此后便一病不起。   张若溪心痛妻子和孩子,这一任做满,他就让家里把他调回京城,在通政司做了个经历,官小职微,反倒让他把精力全都用到学问上。   没过几年,张若溪的名便传到皇帝耳中,破格让他参于翰林院编书,这部书编了五年,张若溪名声更盛。   而这个时候,张若溪的妻子也终于病愈,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得来不易,张家如珠如宝,眼看着女儿活过了洗三礼,又活生生出了满月,过了周岁,一家子这才放下心来。   那时,张若溪已经进了翰林院做了翰林,可谓事业家庭皆如意,那一时期,他写了很多脍炙人口的诗稿,名远播。加之他多年来与妻子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也传为佳话。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女儿刚满三岁,妻子再次病倒,这一次没有挺过来,撒手人寰。   妻子的死令张若溪伤心不已,他也一病不起,他足足病了半年,半年后,他辞官致仕,来到凤阳书院做了山长。   一直以来,凤阳书院的山长都是张家族人担任,张若溪两榜进士出身,有官场经验,名远播,他做山长实至名归。   这些年来,张若溪没有续弦,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这位张大姑娘像她娘一样,也是身体不好,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们,见过她的人很少。   相比于出身仕林大族的张若溪,树人书院的这位余隐山就属于草根出身了。   余隐山出身商户,余家是关外豪商,子孙繁盛,余隐山在家中排行第十五。他从小喜欢读书,余家有的是钱,可是却没有读书人,好不容易有个爱读书的,自是舍得栽培。   余隐山十八岁考中秀才,便由师长举荐,来到京城在树人书院读书。几年后他又考中了举人,当时树人书院的山长就是他的恩师,他也便留在树人书院教书育人,这一教就是二十年,他教出的学生里,有七位进士,八位同进士,十几位举人,还有一位庶吉士   前几年,老山长病故,临终前把山长的位子交给了余隐山。余隐山有一妻一通房,妻子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他们有三子二女,余家在京城里另有大宅,但是折芦巷离书院很近,因此,平素里余太太和儿女们住在大宅里,余隐山则带着正在书院读书的小儿子余敏住在折芦巷,由那位通房照顾起居。   华静瑶带着小狸出了院子,临出门之前,她问父亲:“爹啊,那两位山长,余隐山和张若溪,您和他们有交情吗”   华毓昆道:“没来搬来此处之前,我甚至没有见过余山长,不过,前些年我去荷花池张家老宅给老太爷贺寿时,倒是见过张山长,有幸听过他的教导。” 第八十一章 何处是猫家   华静瑶明白了,世家之间多有联姻,张家和秦家便是姻亲,而皇室之中,孝宗这一世便是出自秦家,这样一来,张家和皇室也就成了亲戚,而夷人血统的华家自是与这些世家都是八竿子打不着,她爹华毓昆去给张老太爷贺寿,还能和张若溪聊上几句,那肯定是因着昭阳长公主的关系。   “那是您和我娘还没有和离吧”华静瑶笑嘻嘻地问道。   华毓昆有点尴尬,干咳一声,斥道:“明知故问,淘气,太淘气了。”   华静瑶朝他做个鬼脸,拉着小狸就跑了,留下华毓昆独自站在院中悲风伤秋。   那只猫被小艾抱着出去打听消息了,华静瑶和小狸走进了一家笔墨铺子。   这家铺子她来过一回,给父亲买过几支画笔,还买了一叠子花笺。   伙计还记着她,见她又来了,立刻笑脸相迎:“姑娘,小店又来了新花笺,姑娘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华静瑶装模作样把那些花笺一一看了,三分挑剔,七分失望,问道:“还有别的吗”   读书人写章不用花笺,花笺价格昂贵,就是卖给闺阁女子们为赋新词强说愁的。   伙计察言观色,一看就知道华静瑶是个有钱的,既然是回头客,那就说明这姑娘就住在附近,百分百是长在书香门第的姑娘,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空谷幽兰。   “姑娘若是不急,过两天会有新制的兰草签和碧荷签,不过这两种都是请了名家执笔,有市无价,姑娘若是想收藏,现在还能下订。”   华静瑶暗暗撇嘴,还有市无价,你就哄我吧,什么名家,哪个名家会把亲笔所绘的花笺拿到这里卖的,上次我把买回去的花笺拿给我爹看了,他说一看就是书院里的学生们画来赚零用钱的,而且画得都不怎么样。   “有小猫笺吗”华静瑶轻声问道。   “啥”伙计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姑娘问的是卫矛笺吗”   “不是,我说的是猫,仅次于老虎的猫。”华静瑶耐心解释。   伙计终于听懂了,是猫啊,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们流行在花笺上画猫了吗这要赶紧告诉东家。   “姑娘想要小猫签,有,当然有,不过也要预订。”伙计说着,就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本大簿子,一手握笔,一手平摊,这是要订金了。   “姑娘,订金五两。”   花笺而已,订金就要五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你们的画师还有擅长画猫的我最喜欢猫了,这附近住的才子们有养猫的吗擅长画猫的人都是养猫的,不养猫的人若是说他擅长画猫,那一定是胡说八道。”华静瑶一边说,一边摸出一张银票子加一小锭银子。   银票子是五两的,而那一小锭银子也有一两。   “姑娘,这是”伙计把那锭银子攥在手心里,抓得紧紧的。   “我不是问你了吗这里住的才子们有擅长画猫的吗”华静瑶问道。   “有,有,不过没在这里住,他是书院里的学生,叫苗红,常来买笔墨颜料,小的听人说,他擅长画猫,他画的猫在梨香院里小有名气。”   梨香院也在这附近,原本是一处梨树园子,之所以会出名,是因为那里是人雅士们品评书画的地方。   “那他养猫吗”华静瑶又问。   伙计摇摇头:“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他是住在书院里的,应该不能养猫吧。”   “那这附近有人家养猫吗”华静瑶又问。   伙计又摇摇头,道:“姑娘也知道,能在这里住的都是读书人家,这猫猫狗狗的都在人家院子里,小的也看不见啊,不过我们铺子里养了一只猫。”   说着,伙计大声喊道:“翠花,翠花”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猫叫,一只肥硕健壮的大花猫步履从容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这猫平时不出门吗”华静瑶问道。   “不出去,可懒呢,平日里就在后堂里,除了吃就是睡,顶多就是在屋后转悠转悠。”伙计边说边抱起那只猫,放在柜台上。   华静瑶拽拽小狸,说道:“去闻闻。”   小狸凑过去,在伙计惊异的目光中,把那只猫从头闻到尾,然后摇摇头:“不是一个味儿。”   “好吧,我先走了,小猫笺到货以后,你送到折芦巷华三老爷府上。”说完,华静瑶就带着小狸走出了铺子。   伙计惊疑未定,原来是那位有名的美男子华三老爷府里的小姐,这也真够重口味的,给他一两银子,就是要闻猫。   梨香院不是每天都开门,今天恰好不开门,华静瑶想看看那个苗红画的猫,看来是看不到了。   她带着小狸回去,刚进门,小艾便抱着那只猫回来了。   “姑娘,奴婢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以前没有见过这只猫,最近才见到的,和咱们一样,都是在折芦巷里见到的,奴婢又问了洗笔巷的人,有的说没留意,还有的说肯定没见过,山水巷里没有看到小丫头小小子,也就没有打听到。”   华静瑶已经很满意了,小艾越来越机灵了,不错不错。   过了一会儿,史丁和青语也回来了,史丁对青语说道:“我嘴笨,你来说吧。”   青语笑笑,也没推辞,他和甲乙丙丁彼此很熟,姑娘让他跟着史丁一起去,就是让他替史丁说话的。   “回姑娘的话,洗笔巷里没有上锁的,折芦巷里有三家上锁,一家是陈举人家,这个就不用说了,还有一家是汪先生家,汪先生在树人书院教书,他只有一个书僮,主仆二人要么买着吃,要么就在书院里吃,家里不开火,也没有粗使婆子,他带着书僮去书院时,家里便是上锁的;山水巷里只有一家是锁门的,便是张山长隔壁的那一家,那本就是张山长的宅子,张山长不缺银子,也就没有出租,前几年有书院的先生在里面住过,后来那位先生搬走,这宅子便空着,一直都没有住人,姑娘的册子上也写着呢。”   华静瑶记得这件事,当初她爹在这一带找房子时,还曾找牙人打听过那处宅子,听说想租的不少,可人家不缺银子,不想出租。 第八十二章 连猫带蛇炖一锅   “瑶瑶,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不必理会了。”华毓昆看到女儿那一脑门的汗珠子,心疼不已。   以前的瑶瑶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温柔斯,如同养在暖房里的蕙兰,一晒一水,小心呵护。可是自从琳琳死了瑶瑶就变了,变得坚强而大胆,她的改变,是因为琳琳的死吧。   华毓昆也不知道瑶瑶的改变是好还是不好,他只是心疼,心疼之后就是强烈的自责。   做为父亲,他能给予女儿的太少了。   华静瑶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可万一是真的呢,有人真的被禁锢起来了呢,人命关天的事,宁可信其有。”   华毓昆怔怔一刻,瑶瑶说的对,人命关天的事,宁可信其有。当初琳琳中毒以后,若是能有人搭以援手,那么琳琳就不会死。   “这批画要得不急,晚两天也无碍,爹爹和你们一起查。”   “好啊”,华静瑶也不客气,扯着父亲的衣袖,说道,“您带我去书院里逛逛吧,我知道书院里不让闲逛,但是爹爹出马一定行。”   “哪一家书院”华毓昆问道。   “两家都去。”华静瑶一脸讨好。   今天微阴,阳光不晒,时而有微风拂动柳丝,送来丝丝潮气。   “爹,您认识一个叫苗红的人吗”华静瑶问道。   “苗红那是谁”华毓昆显然不认识,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听说他是书院里的学生,听说他擅长画猫,他的画在梨香院里小有名气。”华静瑶把从伙计那里听来的话复述一遍。   华毓昆笑了,道:“那一定是凤阳书院的学生了,若是树人书院的,肯定不敢把自己的画作挂到梨香院去。”   “为什么是因为树人书院里有很多擅画的才子吗”华静瑶不解。   “这倒不是”,难得女儿打听他擅长的事,华毓昆很高兴,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其实每年的乡试和会试,这两家书院的成绩相差不大,之所以凤阳书院的名气远胜于树人书院,那是因为凤阳书院是由张家创办的,秉承的也是凤阳先生的风格。凤阳先生是大才,但是众所周知,他的学问不限于科举八股,与此相比,他在琴棋书画,天地理,金石子籍乃至其他各类杂学上的造谐更有独到之处,因此,凤阳书院在治学上也是不拘小节,除了经义以外,也培养一些术业有专攻的学生。”   华静瑶明白了,父亲只说了凤阳书院,却没说树人书院,他是君子,是老好人,自是不会指摘别人,尤其还是树人书院这种地方。   凤阳书院的学生想读书就读书,想画画就画画,无论是读书还是画画,书院都会因材施教。而树人书院却恰恰相反,但凡会影响到读书的事,全都不允许。   因此,凤阳书院的学生可以把自己的书画挂到梨香院接受品评,树人书院的学生却不敢,万一被师长发现,那是会挨训的。   从折芦巷到两大书院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两大书院位于小甘山的山脚下,中间只隔着一道小山坡。   这还是华静瑶第一次来这里,在此之前,她一直都以为但凡是书院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清静之极,雅致之极。   可是真正来到这里,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还没到两大书院,但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有书铺、有印坊、有笔墨铺子,还有点心铺、卤味铺、包子铺,以及大大小小的酒楼和茶馆,华静瑶眼尖,她甚至还看到一间清倌书坊。   所谓清倌书坊,就是专门招待人雅士的风月场所,里面的女伎都是清倌人,只卖艺不卖那个身的,当然,银子给足了照卖不误。   “爹,这里可比咱家那里热闹多了。”华静瑶说道。   华毓昆很喜欢女儿的那句“咱家”,以前女儿每次去清远伯府,可从来也没有这样说过。他也能给女儿一个家了。   “那是当然,咱家那里住的都是老头子,而这里是书院,虽然也有老头子,可是大多数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人。”华毓昆学着女儿的语气说话,心情好得如同三月里的天空,晴朗明亮。   “咦,这里有很多笔墨铺子啊,过去逛逛吧。”华静瑶说道。   这里的笔墨铺子竟然有九家,待到父女二人全部逛完出来的时候,跟在身后的青语和青言,每人手里全都捧了一堆。   华毓昆正要让青语他们先把东西拿回去,自己带着女儿去书院里面走走,还未开口,华静瑶就说道:“爹,改天再去书院吧,我想,我要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   华毓昆一怔,瑶瑶是什么意思   华静瑶则对小狸和史丁说道:“你们去凤阳书院,把那个叫苗红的书生请到折芦巷,就说他若是不来,你们东家就捉条蛇,和那只猫一锅炖了给他送过来。”   小狸和史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天呐,姑娘好凶   父女二人回到家里,一盏茶还没有喝完。小狸和史丁就把人带过来了。   苗红是个清瘦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眉目温润,脸上白白净净,可是身上那袭蓝布袍子上却沾了几处墨迹,看上去有些邋遢。   他刚刚站定,原本在小艾怀里的猫就挣扎起来,小艾手上一松,那猫就窜下来,跑到苗红脚边,在他腿上蹭来蹭去。   苗红一把抱起那只猫,亲了亲,有些惊慌地看向华毓昆,问道:“这位先生,请问这只猫是不是闯祸了,若是它打坏了东西,我照价赔偿。”   华毓昆觉得自家闺女太淘气了,看把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给吓得,指指旁边的华静瑶,背过脸去,不忍直视。   “是我让人把你请过来的,我姓华,我是华大小姐。”华静瑶说道。   在来的路上,苗红已经被史丁吓了一通,进来以后,看到风姿绝艳的华毓昆,他很吃惊,没有想到把他叫过来的人竟然是一位翩翩如玉的公子;现在听到华静瑶的话,他反而不吃惊了,华大小姐,是那个华大小姐啊。 第八十三章 骗不了的华姑娘   “苗红,我且问你,这只猫是你养的吗?你是猫的主人?”华静瑶开门见山。   苗红已经冷静下来,他含笑说道:“也算不上是主人,我在书院里读书,也在书院里住,书院里不能养猫,偏偏我从小就喜欢猫,偶尔看到有猫出没,就会喂喂它们,这只猫就是其中一只,说起来也是有缘,它还是小奶猫时,掉进一个深坑里爬不上来,我跳进去把它救出来,又给它治好了伤,后来它就时常来找我要吃的,每次都是跳到窗台上,隔着窗子冲我叫,我听到它的叫声,就会打开窗户让它进来。以前它每天都会来,遇到天冷或者刮风下雨,它还会在我那里住上几天,可是这段时间,它已经很久没有来了,我把书院附近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它。没想到它竟然来了这里,多谢贵府收留它,多谢,多谢。”   华毓昆不由重又打量起面前的苗红。这个年轻人气质温润,言辞谦和,更难得的是心地善良,他看苗红的目光中便又多了几分欣赏。   可是华静瑶却对苗红的良好气质视而不见,她继续问道:“这只猫在这附近有些日子了,你常来这里,居然没有见到过它?”   苗红微笑:“不瞒姑娘,我平日多在书院,顶多就是到梨香院里转一转,看看字画而已,再说书院离这里虽然不远,可也不近,我没有想到它会跑这么远,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它就在书院附近。”   “原来如此,那一定是苗才子的画太出名了,在洗笔巷折芦巷山水巷妇孺皆知,无论人墨客还是贩夫走卒全都知道呢。”华静瑶笑得天真烂漫,可是侍立一旁的史丁和小艾却觉阴风恻恻,这个姓苗的一定是杀人了,否则姑娘不会和他说这么多话。   只有小狸,却是歪着脑袋,也不知这孩子在想什么。   “小生不知姑娘这是何意?小生虽然偶有涂鸦,可也只是小画怡情,谈不上出名,更没有妇孺皆知,姑娘的话,令小生惭愧不已。”苗红冲着华静瑶拱拱手,一脸的无奈。   这姑娘是什么意思啊,华毓昆名士风流,怎么也不管管自家女儿?   “是吗?原来苗才子的画不出名啊,那我明白了,一定是苗才子长得太美貌了,无论男女老幼,但凡见过苗才子的,就会念念不忘。”华静瑶依然巧笑莲兮,可这一次就连华毓昆也坐不住了。   任何一位父亲亲耳听到女儿毫不避忌地当面称赞年轻男子长得美貌,都会如坐针毡。   苗红瞠目结舌,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这位华大小姐是怎么了?自己虽然长得不丑,可是也没到美貌的地步吧,再说,你爹在这里,谁敢说自己长得美貌。   “华,华大小姐,你就不要戏弄小生了,小生”   华静瑶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俏脸如同罩上一层寒霜:“大胆苗红,你故意把这只猫送到此处,又几次三番假装购买做画的颜料,鬼鬼祟祟在此出没,是何居心,快快招来,否则史丁,去顺天府报官,就说有书生踩点作案,已被热心百姓当场抓获。”   不但苗红大惊失色,就连华毓昆也吃了一惊。   先不说华静瑶翻脸比翻书都快,就说她的这番话吧,分明就是光天化日下给人扣黑锅。   华毓昆开口想劝,但是看到华静瑶面沉似水,他瞬间想起了昭阳长公主。   昭阳发火的前奏就是这样,瑶瑶的脾气比昭阳要好多了,想来也不会真的报官,就是吓吓这个年轻人而已。   算了,还是先不要管了,免得惹女儿不高兴。   苗红原本悬起来的心,这会儿却沉了下去。   这阵子他没少听说华大小姐的事。华大小姐协助顺天府连破两起命案,她说让人到顺天府报案,这就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她真的会报官,而顺天府也真的会来人把他抓走。   一旦他在这里被顺天府的人带走,他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他刚刚想到“百口莫辩”这个词,华静瑶就又在他那颗惴惴不安的小心脏上猛敲一记。   “街口那家笔墨铺子里的伙计可以做证,你为了遮人耳目,每次来这里,全都会到那家铺子里买颜料,虽然苗才子谦虚,自认为没有名气,长得也不美貌,可是那铺子里的伙计却是个细心的,他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擅长画猫,你知道为什么吗?”   苗红大瞪着双眼,一脸莫名。   华静瑶没有等他回答,就自顾自说了下去:“这家笔墨铺子除了卖人们用的笔墨纸砚,他们还卖女儿家喜欢的花笺。这些花笺是铺子里的东家找人画的。盛名在外或者小有名气的画家是不屑于赚这种小钱的,比如我爹,他就不会去画这个,铺子里的东家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就到梨香院里找那些挂出画作让人品评的年轻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凤阳书院的学生,一来二去,连带着当伙计的也会留意这些会画画的书生。”   苗红已经缓过心神,他不解地问道:“这和我有何关系?”   “当然和你有关系了,你的这身打扮,若是在其他地方,或许没人能看出你的来历,可这里是甘石桥,紧邻两大书院,铺子里的伙计只凭你身上沾染的墨迹,就能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凤阳书院的,你三番五次去他们铺子买颜料,那伙计只要随口问一句你擅长画什么,你再随口一说你爱画猫,那伙计只要再把你爱画猫这事告诉东家,常在梨香院找人找画的东家很快就能知道你的姓名。”华静瑶说到这里,就看到不仅是苗红,就连华毓昆也瞪着眼睛看着她。   她轻轻一笑,对苗红说道:“要不,等顺天府的人来了,我让那伙计来认一认,让他看看你是不是那个经常来他们铺子里买颜料的人?”   “是又如何?我喜欢画画,来这里买颜料难道不可以吗?我就是来买颜料的,只是买颜料,不是你说的那什么踩点作案!”苗红神色凛然,拳头握起,指节微微泛白。   “凤阳书院外面有九家笔墨铺子,那些铺子里,无论是画笔纸张,还是颜料,都要比这家铺子更齐全,价格也更合适,东西当然也更好,就连我爹这么讲究的人,全都买了一大堆。苗才子,你一个平素里不爱出门的人,为何放着家门口的颜料不买,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买东西,若是这里的有好东西也就罢了,偏偏这里买的颜料压根无法和你们书院外面的相比,苗才子,你可别讲一番我听不懂的大道理来糊弄我,我听不懂,可我爹能听懂,你擅画,那一定听说过我爹的名头吧。”   华三老爷华毓昆擅画美人,堪称名家。   华三老爷的名头,苗红当然知道,即使华静瑶没有警告他,他也不敢当着华三老爷的面胡说一番那家铺子里的颜料才是上品,你不懂之类的话。 第八十四章 难以启齿的秘密   苗红深吸一口气,拳头松开又攥住,攥住又松开,然后又攥住。   “喵”一声猫叫打破了寂静,原本在苗红怀里的那只猫,不知何时窜到地上,正和小狸玩得起劲,小狸用布条逗弄着它,布条在猫爪间摇晃,眼看就要抓住了,却又弹开,来来往往几个回合,小狸一个不小心,那根布条便被猫爪勾住,小狸松开手,那只猫飞快地叼起布条,跑到苗红腿边。   苗红初时没有在意,直到那只猫把布条叼过来,他才有些诧异。   他救过这只猫,后来又一直喂它,曾经有过很多次,这只猫回来找他时,常常会给他带来礼物。有时是一只垂死的麻雀,有时是条早已死去的小蛇,还有一次,这只猫带回来的是尾金鱼,他一眼认出,那是刘夫子心爱的鹤顶红   虽然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可是每一次,他都会欣然接受。这一次,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华大小姐的那番话上,可是身子却已经蹲下,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那根脏兮兮的破布条。   “我们见到这只猫时,这根布条被系在它的脖子上,苗才子仔细看看,布条上面有字,你再仔细看看,这字是用血写的呢。这是证物,苗才子可千万不要为了销毁证物而做出吞进肚子的蠢事啊,顺天府的骆仵作最擅长的就是开膛破肚取证物了”   没等到华静瑶的碎碎念说完,苗红就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他原本就是蹲着的,所以这一跌倒也不重,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呆呆傻傻。   小狸走过去,想要从他手里扯过那根布条,苗红却像是从梦中惊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开小狸的手,把那根又脏又臭的破布条紧紧捂在心口上。   小狸不依,还要去抢,却被华静瑶喝止:“小狸,过来。”   小狸冲着苗红挥挥拳头,跑回到华静瑶身边。   “苗才子,这个求救的人是个姑娘吧,也不知她是死是活,唉,这上面的血迹很新鲜,应该不过超过十二个时辰,原本只要及时搭救,这位姑娘是能活下来的,可是人海茫茫,到哪里找她呢,说不定找到她时,她已成一具白骨,那具白骨靠墙坐着,头冲着门口,她到死都在等待有人来救她,可是她没有等到,她等不到了”   华静瑶说着,用帕子拭了拭滴到眼角的一滴汗珠,却正好瞥到小狸正在看着她,一副想说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姐姐,我闻不出那血是什么时候的啊,你怎么说是十二个时辰   “小狸,乖,到屋里去等着姐姐。”华静瑶一句话,就把小狸远远支开了,这傻孩子,不要坏了姐姐的事。   苗红却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拿着布条的手依然捂在心口,另一只手却指着华静瑶:“你,你说这血没有超过十二个时辰,你是如何知道的”   华毓昆皱眉,刚刚他还觉得这个书生温润谦和,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如此无理,他站起身走过来,站在女儿身边,沉声喝斥:“放肆亏你也是读圣贤书的,竟然如此不知礼数”   苗红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华大小姐虽然咄咄逼人,可她是个小姑娘,是位闺阁千金。   他连忙深施一礼:“晚生失礼,一时情急多有冒犯,还请华三老爷恕罪,还请华大小姐恕罪。”   华毓昆还想再训斥几句,手臂被女儿轻轻拍了一下,华静瑶开口了,却是对苗红说的:“苗才子,你说你一时情急,想来是为了这求救之人了莫非苗才子有难言之隐,不便说出来若是这样,那你就走吧,拿着这根布条,抱着你的猫,你是报官也好,回去当缩头乌龟也罢,踏出这个门,咱们谁也不认识谁。史丁,送客”   “好嘞”史丁走上前来,铁钳一样的大手扣在苗红的肩头,“走吧,我家姑娘烦了,你快走”   苗红怔怔,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猛的缓过神来:“华三老爷,华大小姐,我知道是谁求救,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全都知道”   华静瑶轻轻呼出一口气,对小艾说道:“给苗才子上杯茶,让他慢慢说,这事不急。”   “急,很急”苗红说完,顿觉自己又失礼了,忙道,“小生听说过华大小姐帮顺天府破案的事,其实小生见到华大小姐的时候,就想实话实说了,可是小生知道,这件事怕是华大小姐也无能为力。”   “没事,你说说看,或许能有办法呢,对吧。”华静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苗红咬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   他的祖母养了十几只猫,他从小就和猫一起玩耍,刚刚学会写字,就开始画猫了。来到京城读书后,他住在书院里,虽然不能养猫,但是除了这只自己回来找他的猫,他还常常去喂书院附近的野猫。   书院的大厨房后面,就是书院后墙,墙外便是小甘山的西坡。因为紧邻大厨房,因此那里常有野猫出没,苗红每隔一天都会带上食物去那里喂猫。   三个月前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去喂猫,却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姑娘。   “她躲在一丛灌木后面,看到有人来了,吓得籁籁发抖。因为那里挨着大厨房,平时学生们嫌有油烟味,很少会到那里玩儿,我常去喂猫,从未遇到过人,所以我听到有动静,还以为是猫。   我拿着食物走到灌木后面,想把猫叫出来,就看到了她。”   姑娘原本很害怕,可是看到苗红手里的食物,却扑了上来。那天苗红带去的是一砂锅加了鱼肉的米饭,他吃住都在书院,这是他请厨上单独做的。   那姑娘力气很大,也是苗红措不及防,连砂锅带饭都被姑娘抢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那姑娘便一手拿锅,另一只手从锅里抓起米饭塞进嘴里。砂锅很大,姑娘没有拿稳,砂锅掉了下去,磕在石头上,摔成几瓣,米饭洒得到处都是,那姑娘竟然趴在地上,捡起饭粒,连同土和草屑,一起塞进嘴里。 第八十五章 我叫秀秀   苗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姑娘是饿得太久了吧,姑娘背对着她,跪趴在地上,苗红手足无措,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不该过去阻止。   他生在小康之家,父亲同进士出身,已经做了两任县丞,他是家中幼子,两个哥哥都是举人,早已成家立室。从小到大,他生活无忧,除了读书就是画画,除此以外,就是猫了。   除了家里的姐姐和嫂嫂,他几乎没和年轻女子打过交道,看到这个姑娘,在最初的惊诧之后,苗红首先想到的就是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他的双腿却像是被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这姑娘一定是饿急了,否则怎么会这样,那些洒落在地上的米饭,混着泥土,被这姑娘一把一把塞进嘴里。苗红看得于心不忍,他有时读书错过饭时,就会整晚饿肚子,有时也会饿得头晕,可是即使再饿,他也不会捡食掉在地上的饭粒,京城富足,就连街上的乞丐也是只要钱不要吃的,更不会捡食地上的食物。   莫非这姑娘是流民没听说今年有哪里遭灾了啊,再看这姑娘的衣著,虽然脏了,也很凌乱,可即使他不懂衣料,也能看出这都是上好的料子。   他的父亲是县丞,遇到天灾时,县衙开仓放粮,他见过流民,流民中的女子,可没有穿成这样的。   苗红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该不会是从人牙子手里逃出来的吧。   想到这里,苗红便大着胆子走上去,站在那姑娘身后,问道:“姑娘,我可以帮你报官,官府说不定能帮你找到家人。”   那姑娘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几乎把整个身体全都趴到了地上,那些不容易抓起来的米粒,她竟然伸出舌头去舔。   苗红不再害怕,他开始怜悯这个可怜的姑娘了。   “不要吃这些,这些脏了,再说,这原本就是拿来喂猫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给你拿干净的饭菜,你不要乱跑啊。”   苗红飞快地跑回去,此时不是饭时,他索性跑到书院外面,买了十几个肉包子,想了想,又到茶铺买了一大壶茶,连壶带杯子一并买了,气喘吁吁跑回书院后面的那道小山坡。   那姑娘果然还在,她正坐在地上,笑嘻嘻地看着几只小猫嘻闹。   苗红松了口气,他这时才看清姑娘的脸,大约二十上下,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但依然能看出娟秀的容貌。   他举起手里的包子和茶水,对姑娘说道:“你还没有吃饱吧,包子还是热的,还有茶水,不过这不是好茶,你用来解渴吧。”   姑娘猛地看到他,吓了一跳,缩着肩膀,不敢去看他。   男女授受不亲,苗红也不想靠近,便把包子和茶水全都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说道:“你慢慢吃,我走了,如果需要报官的话,你可以告诉我。”   姑娘依然蜷缩着身子,不敢抬头。   苗红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姑娘的声音:“我要找娘。”   苗红一惊,蓦地转过身来,那姑娘却已经站起身来,似是看着他,又似不是,一双大眼睛空空洞洞。   “你娘令堂是在这书院里的”苗红想起书院里的那几位洗衣烧饭的婆子,莫非这姑娘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位不对,看这姑娘的衣著打扮,可不像是帮佣婆子家的女儿。   “我娘不见了,爹爹把她藏起来了,我来找我娘。”姑娘又开口了,她的声音纤细,还带着童音,和她的年龄不相符。   “令堂是在这里不见的对了,姑娘来这里,令尊知道吗”苗红又问。   “令堂,糖我不吃糖,爹爹不让吃糖,牙痛。”姑娘喃喃说道。   苗红吓了一跳,他这是鸡同鸭讲还是他的官话说得不好不对,不对,这姑娘该不会   这姑娘该不会脑子有毛病吧   想到这里,刚刚那姑娘趴在地上舔饭料的举动就合情合理了。   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是个痴傻的。   苗红心里有些不忍,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姑娘,看这穿著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这是家里的婆子丫鬟没有看住,自己跑出来的吧。   要不要去报官呢,如果报官,他一个男子,这又是个孤身姑娘,万一到时说不清呢。   苗红虽然多了几分书生气,但是他不呆,也不傻,父亲经常会说起在衙门遇到的案子,其中有一件,他记得很清楚,有个姑娘,出门走亲戚时和家里人失散,遇到一个好心的男子,不远千里将她送了回来,家里人重谢了那男子,可是那男子走后,家里人就逼着姑娘自尽以证清白了。   那个自尽的姑娘还是个正常人,而面前这位是个傻姑娘,到时连话也说不清楚,那岂不更是无法自证了   苗红想了想,问那姑娘:“令尊,我是说你爹,爹爹,他在哪里”   姑娘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想起来了,指着前面,说道:“爹爹就在那儿。”   初时,苗红还以为姑娘指的是书院的大厨房,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姑娘指的不是厨房,而是书院,凤阳书院   这姑娘的父亲是凤阳书院的   那是书院里的先生还是学生呢   凤阳书院里的学生不仅仅都是年轻人,也有上了年纪的,有两位甚至已是做了祖父的人,屡试不第,在凤阳书院已经读书十几年了,书院里甚至和他们说过,可以帮着他们在京城里找份西席,一边教书一边读书科举,可人家不答应,就要专心读书。   不过,上了年纪的学生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还都是教书的先生。   “令尊,不,爹爹贵姓,我是说爹爹叫什么名字”苗红又问道。   “爹爹,就是爹爹,就是叫爹爹。”姑娘眨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   “姓什么人都有姓的,对了,姑娘叫什么”苗红又道。   姑娘瞪着他,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叫什么”苗红说得很慢。   “秀秀,我叫秀秀。”姑娘终于听懂了。 第八十六章 我的话我的画   知道名字就好!   苗红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师长们喜欢的得意门生,可也并不惹人讨厌,再说,因为他经常喂野猫,生怕那些野猫会让书院里的夫子和婆子们厌烦,便自觉地帮着花匠们修理花木,帮着婆子们洒扫清洁,偶尔也会听到婆子和花匠们八卦书院的夫子们,因此,他想说不上能从那些婆子口中打听出这个秀秀是谁家的女儿,然后他再找个婆子帮忙,通知秀秀家里把人接回去。   这时,天空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起雨来。苗红担心秀秀姑娘会被淋到,想起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用木头和石头搭起的矮篷,那是他搭的,给野猫遮风避雨用的。   他看着秀秀姑娘钻进篷子,又再三叮嘱不要乱跑,这才跑回书院。   可惜他接连问了几个婆子,她们竟然全都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叫秀秀,不仅不知道,还要扯着苗红的袖子打趣他:“苗少爷,你是看上人家的姑娘了,想让大婶去给你做媒吧?”   苗红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刚好刘夫子路过,看到苗红,便道:“老夫记得你的字写得不错,快来,帮老夫刻卷子。”   苗红被刘夫子抓了壮丁,刻了整整十份试卷,累得头晕眼花,才被刘夫子放出来。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天早就黑了,苗红的肚子饿得咕噜响,他一拍脑袋,暗叫一声不好,那个姑娘还在篷子里等着自己!   他撑伞,拿了一盏气死风灯,便去了后墙外的那道小山坡,好在走到一半,雨就停了,但是山路泥泞,苗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那个矮篷前。   秀秀姑娘蜷缩在里面,吓得簌簌发抖。   “对不起,我有事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秀秀姑娘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害怕,秀秀害怕。”   于是那一夜,苗红没有回书院,他和秀秀,一个在篷子里面,一个在篷子外面,一个睡着,一个整夜没敢阂眼。   天刚蒙蒙亮,苗红便叫醒了秀秀,既然在书院里打听不到秀秀家在何方,那索性先找个地方把秀秀安顿下来。   他带着秀秀敲响了常婶的家门。   常婶原本在书院的大厨房里帮厨,去年在这附近开了一家铺子,卖馄饨水饺,原本一家三口住在铺子里,三个月前女儿出嫁,空出一间屋子,常婶还托苗红打听过,有没有想租单间屋子的。   常婶是个精明婆子,看到苗红带来一个姑娘,二话不说,就领到原先女儿住的那间屋子。   苗红给了她一两银子,把常婶高兴得不成,她家这间屋子,哪里租得出一两银子啊。   秀秀在那里住了整整一个月,苗红常常去看她,每次都会带上这只猫一起去,因为他发现,秀秀很喜欢猫,而且,他还发现,秀秀不但会写字,而且也会画画。   他给秀秀带去了笔墨纸砚,做画的颜料。秀秀会画花花草草,他教秀秀画猫,秀秀学得很快。他问秀秀早饭吃得什么?秀秀会画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他问秀秀屋里热吗?秀秀就画一个摇着扇子的小女孩;他问秀秀开心吗?秀秀笔下是双笑弯的眉眼。   苗红说到这里,嘴边含笑,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美好生活。   有她,有猫,还有画。   “秀秀是这世上最纯洁最善良最可爱的姑娘”,苗红眼里有了泪花,“我不该问她那个问题的,我不该问,如果我不问,那她就不会跑出去。”   苗红是君子,他和秀秀越是相处融洽,就越是想要找到秀秀的家人。   他想向秀秀的父亲提亲。   家里给他写信过来,三番五次提起他的亲事,他二十多了,这些年在京城读书,一直没有回家,耽误了亲事。他是家中幼子,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早已成家立业,父母膝下有九个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热闹得不成。后来家里索性告诉他,如果在京城有合适的姑娘,可以自己作主。   虽然秀秀的脑子不灵光,可是苗红觉得这不是问题。父母早就说过,等他成亲后就会分家,到时他带着秀秀单过,有他护着秀秀,秀秀不用看人脸色,他会把秀秀保护得妥妥当当。   因此,他迫切地想找到秀秀的家人,正式提亲。   “秀秀,爹爹长什么样子,娘呢?”苗红柔声问道。   秀秀怔了怔,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苗红看着秀秀的画笔,嘴角都是笑意,可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便被震惊所代替。   秀秀的画上有一个男子,男子绾着簪子,穿着士长袍,下巴上有胡子,画上还有一个女子,女子披散着头发,身上是绣着蔷薇缠枝花的褙子,女子神色惊恐,而那男子正把那女子抱起来,挂到梁上的绳套里。   “这是爹爹?”苗红的指尖微微发抖,他了解秀秀,这画上的一幕不会是秀秀想像的,这是真实发生过的,是秀秀亲眼看到的!   “嗯。”秀秀点头。   “这是娘?”苗红又问。   “嗯。”秀秀再次点头。   “秀秀是什么时候找不到娘的?”苗红硬起心肠问道,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很残忍,他不应该问秀秀这些的。   秀秀指着那幅画,说道:“爹爹说闭上眼睛,我就闭上眼睛,后来爹爹没说睁开眼睛,我闭了好久,好饿了,就自己睁开眼睛要吃饭饭,娘就不见了。”   苗红明白了,秀秀发现娘不见了,就出来找娘,也不知是怎么走到了那片山坡上,她找不到娘,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看到自己来了,便藏在灌木后面,直到被他发现。   那天回到书院,苗红开始犹豫,要不要去报官,秀秀看到的场景,是她的爹爹杀死了她娘,之后被她爹发现了,让她闭上眼睛,她爹趁着这个空当,把她娘的尸体处理掉了。   如果是正常的姑娘,肯定不会这样,可她的智商如同孩童,爹爹让她闭上眼睛,她就真的闭上眼睛没有睁开。 第八十七章 你在哪里   如果是正常的姑娘,肯定不会这样,可她的智商如同孩童,爹爹让她闭上眼睛,她就真的闭上眼睛没有睁开。   可是如果自己去报官,该怎么说?衙门会相信他的话吗?不,他是秀才,衙门或许会相信他的话,可是他们却不会相信秀秀的话,何况秀秀不会表达,她把要说的话全都画在画上。   那些人会把秀秀当成傻子,当成傻子!那些官老爷如何会相信一个傻子画出来的东西。   苗红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次日是书院里休沐的日子,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睡懒觉,而是一大早就来到常婶的铺子吃早点。   早点摊子摆在门口,已经坐了四五个客人。今天是书院的休沐日,学生们不像往常那样,吃完饭就急急忙忙回书院晨读,而是一边吃饭,一边侃大山,在饭桌上摆起了龙门阵   “听说了吗?张山长病了,李宏和王云今天要跟着刘夫子、王夫子一起过府探望。”   “唉,羡慕不来的,李宏和王云都是师长们引以为豪的得意门生,像我们这样的,想去探病都没人带着一起去。”   “那倒也是,上次在状元楼的那场会,李宏和王云可是大出风头,听说那场会连三皇子四皇子都去了,唉,早知如此,那天我也去了。”   “你去了又如何,你能拔得头筹,在两位皇子面前大出风头吗?”   “算了,不说这个了,听说张山长病得不轻,连太医都请来了。”   “张山长是住在折芦巷还是山水巷来着,我记得听人说过的。”   “张山长住在山水巷,不过这会儿他没有在那儿,李宏说张山长在小甘山的半山上有处山房,他现在就在那里养病。”   苗红知道小甘山上的那几座院子,有秦家的,有张家的,还有钱家和罗家的,对了,还有一座是永国公府的。听说那几座院子里全都连着温泉,因此,每年冬天这些人家都会过来小住,现在这个季节,因为经常下雨,下起雨来山路不好走,那些院子反倒是空着。不过,据说永国公府的院子一直空着,空了好几年了。   张家的那处院子叫掩月山房,门匾上的字是凤阳先生张谨所题,刚来京城时,苗红和书院里的几个学生,还曾专程跑过去瞻仰过圣人墨宝。   张山长是张家的人,想来就是住在那座掩月山房里。   掩月山房,也不知为何会取这个名字。   苗红手里的筷子忽然停在了半空,他想起来了,当年他们几个去看掩月山房的门匾,回来的路上曾在那片山坡上站了一会儿。   那时他们几个都是初到京城,又考进了天下驰名的凤阳书院,难免有几分少年得意。   当时,他们手搭凉篷极目四望,一个学生指着山下说道:“你们猜那是什么地方?”   另一个说:“那一定是先生们的住所。”   “不对,是画室,凤阳书院有画室。”   于是大家便打赌,打赌那里是先生住所还是画室,赌注是小绍兴的一坛女儿红。   他们飞奔着跑下山坡,结果发现,那里既不是画室,更不是先生们的住所,而是书院的大厨房。   这件事让他们笑了很久,直到现在想起来,还会打趣一番。   掩月山庄旁边有一条小路,那次他们是误打误撞,可也证明了从掩月山庄到那片山坡其实并不远,他们是跑着下山的,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如果是走着下山,也顶多是两盏茶的时间。   苗红想到了那幅画上,梳着发髻,绾着簪子,穿着士长袍的男人。   昨天他一时紧张,竟然没有细看那个男人的相貌,只记得那人有胡子。   秀秀的画技不亚于他,而且尤擅工笔,对人物的相貌描画细致。   想到这里,苗红放下手里的筷子,快步进屋,正要去敲秀秀的屋门,却发现那门是虚掩着的,隔着一道门帘,若不撩开帘子去看,是看不到门是开着的。   秀秀像个孩子,喜欢睡懒觉,从不会这么早起床的。   苗红心里涌起不祥之感,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妆台和一张八仙桌。   床上的被子摊开着,桌子上还有摊开的画纸,可是人却不见了。   苗红转身跑出去,看到正在摊子上忙活的常婶和常叔,问道:“看到秀秀了吗?”   常婶笑着说道:“那姑娘懒着呢,一定还在睡觉,没关系,我给她留了早饭,等她睡醒再吃也不迟。”   “常婶,门板是您打开的吗?”苗红又问。   “不是我,是当家的打开的。”苗红指着正往锅里倒水的常叔说道。   苗红连忙跑去问常叔:“常叔,早上你是什么时辰打开门板的?”   常叔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挺早的,今天不是我打开的门板,是你常婶,我早上起来就去茅厕了,从茅厕出来,你常婶已经打开门板了。”   不对,全都不对。   常婶以为门板是常叔打开的,常叔却以为门板是常婶打开的。早上常叔上了茅厕,所以才会引起这样的误会。   而实际上,打开这门板不是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秀秀。   秀秀早就起来了,自己打开门板走了出去。   她出门的时候,可能天还未亮,也可能还是半夜,更有可能就是昨天夜里常叔常婶刚刚睡下之后!   苗红转身又回到秀秀的房间,他要找出昨天秀秀画的那幅画,那幅画着她的父亲杀死她母亲的画。   可是苗红找遍屋里的所有角落,翻遍了秀秀留下的所有画稿,却唯独不见了那一幅。   画在哪里,秀秀在哪里?   秀秀一个人,一个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在天还没有亮,顶着星星,在黑夜里走出屋子,拿着那幅可怕的画,独自一个人走进黑夜,她去了什么地方,她会遇到什么人,遇到什么事她是否还活着?   苗红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不敢想了。   他像疯了一样,找遍书院外面大大小小的铺子,常婶家的铺子就在这里,他希望秀秀是走进了这些地方,她只是迷路了。 第八十八章 这就对上了   从那天开始,苗红再也没有见过秀秀。   常婶家里的那间屋子,他没有退租,他希望有一天,秀秀能够从外面走回来,也只有看到这间秀秀住过的屋子,看到秀秀留下的画稿,苗红才能确定,秀秀是真的来过,她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人,不是自己想像出来的幻影。   苗红的话说完了,他抱起那只猫,把自己的脸埋进猫毛里。   华静瑶一声叹息,所以说吧,这男男女女的事是最矫情也最没用的,耽误时间浪费金钱,更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搞不好连性命也要搭进去。   比如前世自家美爹,比如姐姐,比如死去的陈娘子,比如眼前这个风花雪月的大好青年。   “苗才子,其实你已经知道秀秀的父亲是谁了,所以你把这只猫带到这里,是想让秀秀知道,你在等着她,对吗?”   没等苗红回答,一旁的华毓昆便愕然地看向华静瑶,问道:“秀秀的父亲,那是谁?”   那是杀人凶手啊!   华静瑶微微一笑,道:“爹啊,苗才子刚刚已经说过了,是您没有留心而已。”   华毓昆仔细回想苗红说的那番话,不,那应该是一个故事,一个苗红亲身经历的故事,故事里提到的那些人难道是那个人?不可能,怎么可能呢,绝对不可能!   “爹,您猜得没错,秀秀的父亲就是那个人,那位传说中与妻子不离不弃,在妻子死后终身不娶的君子。苗才子,你先前不是听说他是在小甘山的掩月山房里养命吗?为何后来你却把这只猫带到了山水巷?”华静瑶问道。   苗红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湿润,显然刚刚落泪了。   “秀秀走后,我凭着记忆把那幅画重又画了出来,可却描画不出秀秀父亲的模样,直到那日,我在书院里遇到了张山长,我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秀秀的父亲!他穿着士长袍,绾着簪子,腭下几缕轻髯。   其实书院里多位师长都是这样的打扮,可是就连苗红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在他看到张山长的那一刻,他便认定,这就是秀秀笔下的父亲!   “在此之前,我见过张山长很多次,不瞒两次,我也曾经怀疑过,但也只是想了一下,便下意识地否定了,直到那天,我再次见到他,我知道我无法再自我否定,他就是秀秀的父亲。”苗红说道。   华静瑶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华三老爷微张着嘴,脸上的惊异还未褪去。   “爹啊,我记得你说过张山长有个女儿的,他女儿几岁了?”华静瑶问道。   “张山长的女儿?让我想想”华毓昆心情复杂,思绪繁乱,他不相信自己一向敬重的人,竟会是杀死妻子的凶手,他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瑶瑶等着呢,瑶瑶等着呢,这样默念了几遍,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可以仔细回想。   “那一年我从南边回来,你娘找到我,说若溪先生的发妻去世十四载,他依然不肯续弦,而我”   华毓昆看了看一旁的苗红,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华静瑶已经明白了。她爹从南边回来的时候,带回了琳琳,昭阳长公主找到他,是骂他了吧,原来当年还有这一出。   “嗯,我记得您说过,张山长的妻子是在他女儿三岁时过世的,这样算来,张山长的女儿应该是十九或者二十岁,和秀秀的年龄差不多,对吧,苗才子?”华静瑶说道。   苗红点点头,道:“秀秀是属兔的,她画过一只小兔子,说那是她。”   属兔的二十岁。   “这就对上了,那么现在,苗才子你继续说吧。”华静瑶笑眯眯地说道,她忽然发现这个苗红,挺有破案天份的。   “好的,后来的事情是这样的”,苗红继续说道,“我认出张山长就是秀秀的父亲之后,就开始留意他。他病好后每天都会来书院,我悄悄跟踪他,发现他没有回掩月山房,而是回到了山水巷的宅子。接着,我又发现山水巷张家宅子旁边的那一户长年累月锁着大门,我找了牙行去打听,假装自己想要租房子,牙行的人说那处宅子的主人就是张山长,还说以前也有人想要租下来,可是张山长拒绝了。但是我却发现,那门上的锁头很干净,如果那大门是长年累月锁着的,那锁头上应该落满灰尘,而不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我怀疑那锁头其实是经常打开的,只是开门的时候没人看到而已,于是我就悄悄在门槛与大门的缝隙里塞了两片梧桐叶子,次日再去看,那两片梧桐叶子已经不见了。”   苗红说到这里,华静瑶已经重又刷新了对他的好感,这个苗红不但胆子大,而且心很细,脑瓜也很灵敏。   “然后呢?你就把这只猫放进去了?”华静瑶又问。   “我曾经在夜里来过,想要翻墙进去,可是这里住的人家非富则贵,即使不是富贵人家也是有功名的,因此夜里巡城军一拨接着一拨,有一次,我刚刚走到巷子口,就被叫住了,我说我是书院里的学生,在梨香院里待得晚了,怕书院关门,想找先生借宿一晚,结果差点被押着找先生对质,从那以后,我就打消了翻墙的念头,我没有武功,身手也不够敏捷,难免会被人发现。但是我想起了猫,我如果能像猫那样灵活就好了,于是我就把这只猫带来这里,那是白天,这里有很多人出出进进,加之我常来这里买颜料,所以没有引起怀疑,我没费吹灰之力就把这只猫送进了墙里。”苗红说着,轻轻抚摸着猫咪,那只猫撒娇地仰起脑袋,冲他喵喵叫着。   华静瑶问道:“可惜你等啊等,却没有等到这只猫回到书院里来,你以为秀秀留下了它做伴儿,是吗?”   “是,我以为秀秀把它留下了,我以前带着它去见过秀秀。虽然我喂过很多野猫,可是野猫和家猫不同,它们性子很野,即使我天天喂它们,它们也不愿意让我摸它们抱它们,只有这只猫,可能是因为它小时候受伤,被我养过一阵子的缘故,它与我是最亲近的。所以我带着它去见秀秀,秀秀也很喜欢它,我们还一起画过它。我知道秀秀一定还认识它,秀秀不会忘记它,也不会忘记我” 第八十九章 咱们一起找上门   “你就这么肯定,秀秀是回家了?万一那个晚上,她没有回家,而是遇到坏人了呢?”华静瑶问道。   “不,我能肯定她回家了。因为就在我认出张山长就是秀秀父亲之后,我从初见秀秀的山坡上,沿着那条小路去过掩月山房,而且前前后后去过七八次,我几乎要把那条路翻遍了,我找到了秀秀的鞋子,还在灌木枝上看到了几缕布丝,那是秀秀的衣衫,是我买给她的,我最后见到秀秀的时候,她就是穿着那件衣裳。我请常婶帮忙,去掩月山房打听请不请帮佣婆子,掩月山房的门房说不需要,四老爷和七姑娘这阵子没住这里。门房说的是四老爷和七姑娘,他还说这阵子没住这里,那就是前阵子他们是住在这里的。张山长在族中排行第四,而他的女儿就是排行第七。所以我推断张山长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带着女儿一起的,否则门房是不会这样说的。”苗红说道。   华静瑶有些后悔,她应该带着苗红去顺天府啊,让秦崴和骆仵作见见这个年轻人,苗红留在书院里读书画画太可惜了,他应该去顺天府去刑部去大理寺啊,这简直就是个破案的天才。   不过,他只有个秀才的功名,这些地方全都去不了。   “你做得很好,分析得也很有道理”,华静瑶再看苗红的目光都是惺惺相惜的,可惜苗红没有小狸的好鼻子,所以还是被自己那句血字没有超过十二个时辰给骗了,“我想我们应该去拜访一下那位德高望重的张山长了。”   “我们?”苗红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只一次想过登门拜访,如果没有那幅画,如果他没有知道张山长杀死了自己的妻子,那么即使他知道秀秀的父亲就是张山长,即使知道两家的门第相差太多,他也会义无反顾去提亲。可是现在,他不敢了。张山长了解自己的女儿,他知道尽管女儿亲眼目睹了他杀人的过程,可是以女儿的智商,并不知道那是在做什么,只要他不让女儿与外界接触,不让女儿把这件事告诉别人,那么就没有关系。   苗红能看得出来,秀秀之前被照顾得很好,她会衣裙精致,身体健康,会写字,擅丹青,说起爹爹来,也并不抵触。   他担心他贸然前往,会让张山长知道,秀秀失踪的那些日子是与他在一起,这样一来,不仅仅是秀秀的贞操,更重要的是张山长很可能会怀疑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秀秀是自己离开常婶家的,那幅画也是她自己带走的,如果她带着那幅画回到掩月山房,那么张山长一定看到过了。   而他的出现,会让张山长知道,他也是看过那幅画的人。   “华大小姐,我担心我们就这样过去,张山长会对秀秀”苗红咬住嘴唇,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不敢说。   华静瑶却毫无怜悯之心地笑了,她看向华毓昆,说道:“爹爹,这就要请您出马了,无论是我,还是苗才子,去敲了张家的大门,人家也不一定会见我们,但是您就不一样了,您可比我们要有身份的多了。”   华毓昆深吸口气,虽说他觉得女儿有些多管闲事,可是这是女儿想做的,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应该支持。   “好,我去,青语,你现在就去若溪先生府上送拜帖,就说我有学问上的事情想要请教若溪先生,想要登门拜访。”   青语答应着,便进屋取拜帖,华静瑶却对华毓昆道:“爹,我们和您一起去,把这只猫也带上,还有猫脖子上的这根布条。”   “什么?你想直接拿布条质问他?”华毓昆皱紧眉头,摇摇头,道,“这样不妥,若溪先生不是普通人,你用这个或许能够震摄住普通人,但是对于若溪先生来说,他只会一笑置之,再说,我们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只猫是从他家里跑出去的,这原本就是一只野猫。”   华静瑶笑道:“不用证明什么,我的意思是说,您和苗红在前面和他吵架,一边吵一边扇风点火,苗红呢据理力争,然后,我带着史丁和小狸直接去那宅子救人,等到你们吵完,我们也把人救出来了。”   说完,没等华毓昆和苗红反应过来,华静瑶就越俎代庖吩咐青言:“你带上小艾,马上去昭阳小筑,找尤管家和尤顺才,让他们带人过来,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快去!”   这里是甘石桥,距离昭阳长公主的别院很近,来不及回长公主府叫帮手,但是可以到别院里找人,何况尤顺才还在那里。   华静瑶早已把尤顺才要过来给自己用了,可是府里一时没有差事交给他,华静瑶索性让尤顺才先留在别院听候调遣,毕竟华三老爷就住在附近,若是有事,也正好可以叫他过来帮忙。   瞧瞧,现在不是就能把人用上了吗?   也就是小半个时辰,尤顺才就带着二十多人,跟着青言和小艾一起过来了。   按照华静瑶的吩咐,青言让这些人到张家粥铺里一边喝粥一边等着,他则只带着尤顺才过来见华静瑶。   “三姑娘,尤顺才来了。”青言说道。   “姑娘,您有何吩咐?”尤顺才说道。   “你带来了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华静瑶问道。   “加上小的,总共二十五人,有十位是别院的护卫,还有十五个是从秦家别院里借的。因着姑娘让青言转告小的,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可是姑娘并没有指定要带什么人,是不是全都带咱们府里的人,所以小的就自己做主,找了秦家别院的管事帮忙,把他们那里的护卫全都带过来了。小的如果做得不妥,再把那十五个人打发回去就是了。”尤顺才恭敬地说道。   华静瑶对尤顺才的做法满意极了,她就是需要这么机灵的人,能够在几句话间就领会她的意图,举一反三,人才啊人才,难怪前世被放出府后,尤顺才依然混得风生水起,当然,更难得的是尤顺才的忠心,前世回到京城,也多亏有他相助。   华静瑶对尤顺才的信任,不亚于甲乙丙丁。 第九十章 华三老爷的拜访   “你是找的小常管事?”华静瑶问道,“他能把别院里的护卫全都借出来?“   小常管事是秦家别院的管事,华静瑶之所以知道他,还是因为上次被小狸藏身的那驾骡车,就是找小常管事借的。   常家身份特殊,表面上是秦家的世仆,但是早在三代以前就已经脱籍,常家每代都有人在衙门里做事,每代也有人在秦家当管事,据说,常家老太太隔三差五就会进府陪秦家的孟老太君说话,可即使这样,小常管事也只是别院管事,除非有上面的吩咐,否则他也不能一下子借出十五位护卫。   这是十五位护卫,不是十五个小厮丫鬟。   “对,小的就是寻了小常管事借的人。托姑娘的福,小的去的时候,恰好顺天府的秦大人正在别院宴客,听说是姑娘借人,秦大人便让别院里的护卫全都过来了。”尤顺才答道。   秦家上上下下有十几位秦大人,可顺天府的秦大人只有一个,就是秦崴!   “秦崴在别院?大皇子也在吗?”华静瑶的眼睛亮得如同那黑夜里的启明星,先前都是别人想睡觉她给递枕头,这次是她想要吃菜,有人给她递上来一副镶金嵌玉的象牙筷子!   “小的没有看到大殿下的车马,但是巩家六少爷和张家十二少爷肯定是在的,小的认识他们两位的亲随。除了这两位,还有三四家的车马,小的急着回来,没有一一打听。”尤顺才说认识谁谁家的亲随,华静瑶一点都不吃惊,前世尤顺才就有这个本事,但凡是京城里的数得上的显贵之家,他都有熟人。   “巩家六少爷是巩惠妃的娘家人?那张家十二爷呢,又是哪一位?”华静瑶问道。   尤顺才还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像炒豆子一样嘎嘣脆:“回姑娘的话,巩家六少爷是巩惠妃的娘家侄儿,三公主的表兄,他的父亲是榆林卫指挥使巩澍。巩六少爷原本是在西山在营历练,这个月刚回来,还没领差事,不过去年秋狩,他虽未拔头筹,可也大出风头,陛下赏了他一张好弓;张家十二少爷是荷花池张家的,他的父亲是大理寺卿张大人张二老爷,他是张二老爷的幼子,虽然只有十六岁,可已有举人的功名,是张家这一代最出色的男丁,极得张老太爷的宠爱。”   原来如此。   秦崴在别院里的宴请,表面看上去就是少年子弟们凑在一起喝酒嬉戏。可是细思下来,却没有这么简单。巩六少爷和张十二少爷,这一一武,要家世有家世,要本事有本事,可想而知,能和他们一起被秦崴宴请的另外几个,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论年龄,秦崴比他们年长,不是能玩在一起的;论身份,秦崴入仕多年,而巩六少爷和张十二少爷,即使有荫封也无法与之相比。   所以,这次宴请是秦崴给大皇子招揽人手。   皇子们不能公开结交权宦,但是巩六和张十二却不一样,即使大皇子身边都是他们这些人,御史们也说不出什么,难道皇子身边连玩伴都不能有了吗?   华静瑶心情大好,前世的这会儿,赵谦已经成了长公主府的常客,大皇子在顺天府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赵谦正在御书房里向皇帝汇报功课。   而现在,赵谦还在府里躺着,大皇子却已开始招揽人手了。   前世的时候,大皇子可没有这么上进,他是有了危机感吗?   眼下,华静瑶顾不上研究大皇子的心路历程,她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去做。   秦崴给的这十五个人,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对了,这会儿在秦家别院的,还有张十二少。   “张十二少的父亲,大理寺卿张大人,与凤阳书院的张山长张若溪,是亲兄弟吗?”华静瑶觉得这种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尤顺才肯定知道。   尤顺才果然没有令她失望:“张家是按族中序齿排行,张大人和张山长是同一位曾祖父,他们是隔着房头的从兄弟。张大人的父亲张老太爷是张家这一代的族长,张山长的父亲前几年已经过世。”   “那小甘山上的揽月山房现在属于张家哪个房头?”华静瑶又问。   “凤阳书院和揽月山房都是张家族产,不属于任何一家。”尤顺才心里有些纳罕,自家姑娘居然不知道这事儿?   华静瑶是真的不知道,前世这会儿,她只有四岁,怎么会知道呢。   “也就是说,张十二少不用征得张山长许可,也能随便去揽月山房?”华静瑶眼睛里的星星又亮了几分。   “应该是的,小的不知道张家还有没有其他规矩,但是小的记得,去年姑娘去揽月山房的时候,就是受张家九姑娘之约,张九姑娘是张家二房的,和张大人、张山长全都隔着房头。”尤顺才说道。   华静瑶暗暗吐吐舌头,她差点就漏馅了,原来姐姐去年曾经到过揽月山房。   “好,你现在”   片刻之后,华三老爷华毓昆带着苗红叩响了张山长的家门。   张山长已经收到了华毓昆让人送来的拜帖,他问过老仆,这才知道原来华家的这位三老爷搬来了折芦巷。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这件事,除了书院里的事,他很少留意这些闲事。   他的生活非常简单,从书院出来就回家,偶尔会去揽月山房小住,那还是因为揽月山房离书院更近。   身边的仆从深知他的性情喜好,因此,也不会把这些闲事讲给他听。   “华毓昆?我记得他擅长工笔。”张山长点点头,他看过华毓昆的画作,以华毓昆的年纪,有如此功力算是不错了。   没过一会儿,张山长便见到了华毓昆,与华毓昆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初时张山长以为那是华毓昆的学生或者家中晚辈,直到年轻人自报家门,他这才知道,原来这是凤阳书院的学生。   他的神情也严肃起来,见华毓昆和见学生是不同的。 第九十一章 会开锁的小姑娘   华三老爷带来了一幅画,这是他前阵子咬牙买下来的,是本朝秦珈秦大家的墨荷图。   秦珈擅长山水,存世画作也以山水居多,华毓昆带来的这一幅墨荷图,实属罕见。   张山长见是墨荷图,心里便有数了。华毓昆是不敢确定这幅画的真假,来请自己掌眼的。   他立刻来了兴趣,秦珈性情疏犷,行事也十分随意,他见什么画什么,水平也是良莠不齐,只是后人只知道他擅画山水,冷不丁看到一幅墨荷图,就怀疑真假了。   其实华静瑶是让她爹带着苗红来吵架的,可是她低估了自己的老爹,想要引起张山长的兴趣,也不一定非要吵架不可。   这边厢华毓昆与张山长一边品评名画,一边喝茶,聊得如痴如醉。对于苗红这种爱画如命的年轻人而言,能够亲眼目睹、亲耳聆听这样一场名家赏析,简直比见皇帝更令他们兴奋。可是今天,苗红却兴奋不起来,就连华毓昆和张山长说的那些话,他也听不进去。   这时,一名小厮走进去,对旁边站着的老仆耳语几句,老仆脸色微变,低着头,悄悄退了出去。   苗红心下一凛,看了看背对着他的张山长,也悄悄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苗红看到站在庑廊下面的黄山。   黄山是张山长的长随,平日里跟着张山长进进出出,凤阳书院的学生们全都认识他,但是黄山却不认识这些学生。   苗红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问道:“请问茅厕在哪儿?”   黄山知道跟着华三老爷过来的年轻人是书院的学生,神色间便随意起来,但是依然很有礼貌,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道:“就在那边,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苗红更不好意思了,在书院里时,黄山就是张山长的影子,学生们远远看到黄山,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会规矩起来。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去就行了。”苗红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向施礼道谢。   是个冒失的年轻人啊。   黄山整日在书院里出出进进,见惯这样的年轻人,他没有在意,重又站在廊下,随手将门口的两盆花摆到窗台上。   等他再转过身来,早已不见了苗红的身影。   跑得真快,是憋急了吧,跟着长辈出来见客,可真不容易。   黄山的嘴角勾了勾,见怪不怪,依然没有在意。   张家的院子有华家的两个大,院子里还僻出了一个小花园,从厅房出来,要穿过一个紫藤花架,绕过小花园,才能看到垂花门。   苗红进门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张家的下人很少,他只看到两个老仆、一个小厮,还有一个就是黄山。   那两个老仆中的一个,正在花园里侍弄花木,苗红从他身边跑过去的时候,因为心虚,便对老仆低声说道:“我去茅厕。”   老仆拿着花铲,怔愣了一下,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低下头继续干活。   苗红也怔了怔,随即明白了,这个老仆又聋又哑。   他飞快地从老仆身边跑过,一直跑到垂花门。   外面一定是出事了,刚刚进门的小厮就是先前应门的,他把另一个老仆叫了出去,而自己这一路跑出去,却没有看到他们,他们是去了隔壁院子吗?   苗红的心砰砰直跳,他知道华大小姐去抢人了,可是具体如何安排的,他并不知道。   他只比老仆和小厮晚了一步,他跑到大门口时,那两人刚刚抬腿跨出门槛。   “等等,山长有事,让你们快点过去!”苗红说道。   老仆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他,问道:“山长有吩咐,为何让你来说?”   苗红忙道:“黄山去茅厕了,山长很急,等不了他了。”   这个谎言不容推敲,一推就破,可是苗红顾不上了,他只要拦住他们片刻就好。   老仆伸着脖子向门外看了看,对小厮说道:“你再去听听动静,我回去看看。”   说完,老仆便重又进门,向着院子里面大步走去。   苗红连忙在后面跟上,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只要老仆回去,他的谎言就会被识破,面对张山长的质问,恐怕就要按华大小姐说的,吵架,据理力争。   见老仆走了,小厮便独自走到隔壁院子的门口,侧着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刚刚,他听到隔壁院子里有动静,这才进去禀告。老爷有客人,他只好告诉了刘伯。   门上的锁头好好的,没有打开,可是刚刚,他的确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了。   小厮索性贴在门缝上,可是这一回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莫非是自己听错了?那说话的声音不是隔壁传出来的?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会听错?   张家的宅子和旁边的人家还隔着一个院子,除了隔壁,不会有其他人家的声音传过来。   小厮继续听,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捂住了他的嘴,接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看到了从他背后闪出来的一男一女。   男的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则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人的手劲很大,小厮动弹不得。   而那个女的,则从头上取下一根极细的簪子,插进锁眼。   锁头啪的一声打开,女的推开门。   小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从院子里走出来几个人,对是,几个人,其中一个还背着一只口袋,那口袋的形状,里面分明是个人!   他没有听错,刚刚隔壁院子里的确是有动静,就是这几个人,他们进去带走了带走了带走了   更可怕的,这些人竟然不是翻墙而入,而是打开锁头走进去的。   是了,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撬锁远比翻墙头更不引人注目,何况这女的还不是撬锁,她是开锁!   小厮想喊,可是他喊不出来,他的嘴巴被捂住,他挣扎了几下,抓住他肩膀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怎么没有人呢,平时巷子里常有人的,就在刚才,陈老爷的轿子才从这里走过去。为何这会儿就没了? 第九十二章 顺天府办案   “你们是什么人?”一声暴喝传来,吓了小厮一跳,下一刻他又欢喜起来,是刘伯,刘伯身后,是正跨出门槛的黄山,而那个跟在华三老爷身边的书生,正被黄山反剪着双手拖着出来。   “救人的人。”小厮眼中的那个会开锁的小姑娘,正是华静瑶。   随着她的声音,从院子里出来的其中一个人,忽然吹响了口哨,接着,巷口忽然涌进一群人,这群人向这边奔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   刘伯吃了一惊,走水了?   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什么走水,哪有这么巧,这些人和这个小姑娘,还有从院子里出来的那几个人是一伙的!   可是晚了,还没等这伙人跑到面前,巷子里的人家纷纷打开门探出头来:“谁家走水了?”   山水巷的宅子一座连着一座,一家走水或许就能殃及整条巷子。   “走水了,走水了!”   喊声越来越大,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待到这些人跑到面前时,那个小姑娘,从院子里出来的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   小狸松开手,小厮腿一软,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刘伯和黄山简直是眼睁睁看着那几个人离开的,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突然了,他们竟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巷子里围满了人,而那些跑过来的人则一脸无辜,为首的人喊道:“不是说走水了吗?在哪儿,在哪儿?”   一个闻声出来的家丁说道:“不是你们说走水了吗?我就听到是你喊的。”   “我也是听到别人喊走水,这才跑过来救火的,是谁喊的,是谁?”那人振振有辞。   黄山和刘伯已经顾不上这场闹剧是谁起头的了,他们扔开苗红,挤进人群,追赶刚刚的那几个人,可是这些嚷嚷着要救火的家伙,却如同一道道人墙,挡住了他们。   “让开!”刘伯虽然年老,可是手上的力气很大,黄山也同样是练家子,可是他们毕竟只有两个人,又哪里能够把这么多人一一推开。   “怎么回事?”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张若溪张山长。   “老爷,老爷,出事了,他们抢走了”陷在人群里的刘伯大声说道。   没等刘伯说完,张山长就看到了隔壁院子敞开的大门,他登时明白了。   华毓昆手里拿着他的那幅宝贝画,信步走了出来,黄山看到他,就大声喊道:“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是一伙的!”   “爹爹,你来了就好了,我好害怕!”看到父亲,华大小姐如同乳燕投林,飞奔着扑了上去。   张山长怔住,怎么华毓昆的女儿也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女的把大门打开的,小的亲眼看到,她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小厮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华静瑶喊道。   “瑶瑶,他说你和谁是一伙的?”华毓昆关切地问道。   华静瑶扁扁小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我来找爹爹,就被这些人堵在巷子里,我好怕啊。”   “他们真的是一伙的,还有他,他捂着小的嘴,把小的骨头都给捏碎了。还有那女的,她是小偷,小的亲眼看到她撬锁。”小厮指着小狸字字血声声泪,他的肩膀还在疼。   小狸也给吓得不轻,他一脸委屈:“我没有,我没有。”   “若溪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女年幼,一向养在深闺,为何就成了贵府下人口中的小偷了?还有这个孩子,他是长公主府的,是小女的护卫,他是护着小女来找我的。”华三老爷越说越气,他的女儿天真无邪,还是个孩子,你们竟然污陷她撬锁,她怎么会撬锁呢。   张山长的目光从父女二人的脸上扫过,他面无表情,忽然转身看向苗红,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来:“原来是你。”   “让开,让开,顺天府办案,让开!”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刚刚还闹哄哄的巷子里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几个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原本如同人墙一般堵在巷子里的那群人,看到这几个人,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在下顺天府秦崴,听闻此处发生命案,特来看看,这位便是张山长张四老爷吧,如有打扰,还望见谅。”   秦崴没穿官服,显然不是从顺天府来的,而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人,也不是顺天府的捕头衙役,而是几位衣著华丽的少年。   其中一个少年冲着张山长施礼道:“四叔父好。”   张山长认出来了,这个少年是自家的侄儿,排行第十二的张弘。   “尸体在哪儿?”说话的少年一袭锦衣,头上饰着缨络,星眸朗目,一脸的兴奋,就好像他来的地方不是杀人现场,而是京城里新开的戏园子。   华静瑶猜测这个应该就是巩六少爷,去年秋狩时大出风头的那位,巩惠妃是绝色,她这个侄儿也有张漂亮脸蛋,就连这明晃晃的二货气质,也和巩惠妃如出一辙。   “什么尸体,什么命案,这里何来命案,秦大人,你若是来张某府上坐客,张某欢迎之至,可若是来办案,那一定是走错地方了。”张山长冷冷地说道。   秦崴一笑,看了一眼躲在华毓昆身边如同无辜羔羊一般的华大小姐,对张山长说道:“不瞒张山长,在下是接到报案,说是贵府出了命案,这才过来看看的,无论有没有命案,既然顺有人报案,按律都是要过府看看的,请张山长莫要介意。”   秦崴身为朝廷命官,又在顺天府,他说的这番话不但合情合理,也合乎律法。   张山长无法反驳,他沉声道:“张某府上并无命案,劳烦秦大人白跑一趟,辛苦了。“   “哦,原来如此,那在下还要依律询问一二。请问张山长,府上有几人居住,除了张山长之外,还有何人,现在是否都在这里?”秦崴问道。   “只有张某和四名下人,除了有个老仆在里面,其余人等皆在此处。”张山长答道。 第九十三章 一笔写不出两个张   张山长话音刚落,巩六少爷便一马当先,冲进了院子。   张山长大怒,可是刘伯和黄山此时都被十几人围在巷子里,进不得,退也不得。   只有那个小厮捂着被小狸几乎捏碎的肩膀泣不成声。   连个能伸手阻拦的人都没有,张山长虽然不动如山,屹立门口,可是巩六少爷是练家子,小腰一拧,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眨眼之前就从张山长身边钻了进去。   华静瑶对这位头回见面的巩六少爷甚喜之,原来今天递上来的镶金嵌玉的象牙筷子不仅是秦崴,还有巩六。   “爹爹,我怕。”华静瑶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冲着她爹猛眨眼睛。   这娇糯糯的声音让秦崴背脊发寒,华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华毓昆在女儿鼓励的目光中终于想起他要做什么了,他冲着张山长拱拱手,道:“小女受了惊吓,晚辈要告辞了,改日再来拜会先生。”   说完,也不等张山长开口,带着女儿就走,走过秦崴身边时,华静瑶压低声音对秦崴说道:“能否请张十二少送送我们。”   秦崴与华大小姐打过两回交道了,此情此景,再听到华静瑶找他借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要让他做那声东击西的撞墙棍,撞的就是张若溪这堵厚重大石墙。   “承瑛,劳烦你送送华三老爷和华姑娘。”   张十二少爷一怔,他的注意力都在他四叔父张山长身上,压根没有听到华静瑶对秦崴说的话,猛然听到秦崴让他送华家父女,张十二少爷立刻明白过来,不由对秦崴心存感激。   他和张山长是隔着房头的叔侄,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他还没有正式出仕,秦崴是让他避闲啊。   今天这事,他就不该过来。   避避也好。   张山长早就明白了,今天这事和华毓昆脱不了干系,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华毓昆的闺女来了,隔壁院子就出事了,接着顺天府的人也来了。   “华毓昆,你不能走!”张山长沉声喝道。   可惜华毓昆就像是没长着耳朵一样,脚下不停,小狸和苗红在前面开路,他带着女儿走得飞快,倒是张十二少爷闻言转身,冲着张山长深施一礼,转身告辞。   一行人走出山水巷,山水巷外早已围满了人,有相熟的看到出来的是华三老爷,又有人认出了张十二少,纷纷问道:“两位,里面是哪家出事了?”   华三老爷拱拱手:“不可说,不可说。”   瑶瑶没有告诉他,这事能不能说。   山水巷前面就是折芦巷,刚刚走到巷子口,尤顺才就跑了过来,道:“人没事。“   华静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苗红,问道:“你是和我们一起去,还是留下来陪她。”   折芦巷里很安静,巷子里的人都去山水巷看热闹了。   苗红拔着脖子往空空的巷子看了看,目光里有深深的不舍,可他还是摇摇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华静瑶心里对苗红的好感又上升了一截,有理智,遇事拎得清,是个可教之材。   她冲着一脸莫名的张十二少甜甜一笑,道:“十二少爷,其实真正的命案现场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掩月山房。”   “什么?掩月山房?”张十二少吃了一惊,他看看站在一旁的华毓昆,又看看华静瑶,忽然想起刚刚宴席上听秦崴说起的那桩杀妻案子。   他还真是糊涂了,竟然真当华大小姐是个需要他来护送的娇娇女。   短暂的惊异之后,张十二少便冷静下来,他问道:“华大小姐想让张某做什么?”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番令人舒适。   华静瑶脸上的笑容更甜:“请十二少爷带我们去掩月山房寻找线索。”   “那是我家的别院,我为何要带你们过去?”虽然是质问,但是张十二少的语气却很温和,如同三月的微风,和煦而温暖。   “正是因为那是你家的别院,十二少爷才更想找到线索吧,我猜如果现在我说我不去了,一转头,十二少爷就会飞奔过去,把掩月山房挖地三尺,十二少爷,我说得可对?”华静瑶笑着说道。   张十二少哈哈大笑,大袖一挥,越过华家父女,一马当先向前走去。   “华三老爷,华大小姐,请等一等!”   身后传来呼唤声,几人停下脚步,只见有七八个人追了上来,华静瑶看着眼熟,这些人应该是刚刚秦家借来的十五名护卫当中的。   尤顺才迎了上去,问道:“几位哥哥,可是秦大人有吩咐?”   为首的护卫说道:“正是,小人名叫蒋厚德,秦大人让小的们跟着华三老爷和华大小姐一起去,随时听侯调遣。”   原来是秦崴不放心,又给加了几个帮手,而且这几个都是秦家人,相当于是秦崴的手下,有他们同去,意义就不一样了。   “那好,就辛苦几位了。”华静瑶毫不客气,她是替顺天府办案,是帮秦崴的忙,积累的是秦崴的官声,和她有个毛线关系啊,她当然不会客气。   华静瑶转身就走,那个叫蒋厚德的护卫头儿却皱起眉头,没有要走的意思。   “蒋头儿,怎么了?”尤顺才问道。   蒋厚德看着前面几个人的背影,呶呶下巴,问道:“跟在华大小姐身边的那个漂亮小哥儿姓甚名谁?”   “你问的是张十二少还是那位书生?”同在甘石桥,长公主府和秦家交情不浅,尤顺才和蒋厚德算不上很熟,可也在酒桌上遇到过两回,也算是认识,现在一起做事,很快就熟络起来。   “不是,我是说跟在华大小姐身边的那个。”蒋厚德说道。   “哦,你说的是小狸啊,他叫华小狸,是姑娘的护卫,平素里都在公主府,这阵子也没来过别院,所以你没见过。”尤顺才笑着说道。   蒋厚德眉头皱得更紧,嘟哝道:“姓华?华家的世仆?怎么可能呢,这也太像了吧。”   下人能跟着主人的姓氏,是荣耀,也同样说明这人要么是孤儿,要么就卖断生契的,早已无祖无宗,大多都是世仆。 第九十四章 不是秘密的秘密   尤顺才见蒋厚德还不走,以为他是在磨蹭,便道:“蒋头儿,快点吧,这个差事办完了,兄弟做东,咱们好好喝个痛快,我叔父那里还有几坛子长公主赐的玉壶白呢。”   听到玉壶白,蒋厚德的眼睛亮了起来,笑道:“好,你可说话算数啊,一定要是玉壶白,不许拿别的来搪塞我。”   “好嘞,快走吧,大小姐等着呢。”尤顺才笑着说道。   蒋厚德哈哈一笑,把刚才的那点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   掩月山房的门子见来的是张十二少,二话不说,就把这一大群人迎了进去。   进了大门,张十二少看向华静瑶,问道:“华大小姐,从哪儿开始挖?”   华静瑶差点笑出来,她曾经听人说起过凤阳先生张谨的轶事,据说那张谨生性豁达,但是行事却颇为乖张,可为人却又极为精明。   不愧是姓张的,眼前这位张十二少,这行事,这口吻,也是这般清丽脱俗。   “十二少爷,我看还是把山房里的仆从全都叫过来,先从他们开始询问,如果有人在此处杀人藏尸,想要不惊动他们,那可太难了。”   张十二少立刻吩咐下去,片刻之后,山房上上下下二十多名仆从全都到齐了。   华静瑶把这二十多人分成两组分头询问,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问出了几件事。   一件是有个婆子说,两个月前,四老爷张若溪,也就是张山长曾经来过,当时来的是两顶轿子,由刘伯和黄山跟着,进门没换软轿,轿子从外面抬着进来,直奔雅轩。   掩月山房虽然属于公中财产,张家所有人都能来,可是也正是因为人人都能来,这里反倒没什么人过来了。张家是人口众多,要想来此小住,就要一家家问过去,确定其他房头这阵子都不会来,这才能确定行程。一来二去,大家都嫌麻烦,也就都不来了。   偶尔有人在此设宴,也是当天来当天走,不会在此过夜。   这样一来,常常在这里小住的,也就只有张四老爷张若溪。   因为凤阳书院离此处很近,张山长每个月里都有几天是歇在雅轩的。   最近十年,雅轩也只住过张山长和张七姑娘。   那日,黄山说老爷感染风寒,怕过了病气,不让人过去服侍,还把雅轩的人全都打发去了其他地方。   这婆子原本就是雅轩的,她和其他人临时去了风轩,风轩空置多年,管事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把风轩清扫一新。   华静瑶问那婆子:“张七姑娘也常常来吗?每次四老爷过来的时候,她全都跟来?”   婆子摇摇头,下意识地看向管事,管事皱眉,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那婆子就更加惶恐了,嘴唇翕翕,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见她这样,张十二少喝道:“实话实说,人命关天的大事,哪还有那么多的避讳,有什么事,还有我呢。”   管事忙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说完,朝那婆子使个眼色,示意她说下去。   婆子松了口气,她认识十二少爷,这位可是老太爷最宠爱的孙子。   “不瞒这位姑娘,我们七姑娘”婆子顿了顿,似是想找个合适的词,“身子不好,平时都在山水巷里住着,老奴在山房里当差也有十来年了,也只见过七姑娘一回,那次七姑娘身边有位蔡娘子,听说蔡娘子一直侍候七姑娘,七姑娘离不了她。这回是七姑娘第二次来,不过咱们也只是看到轿子,没有见到人,也没见到那位蔡娘子。”   华静瑶问道:“四老爷和七姑娘在这里住了几天?”   “七姑娘住了两天就回去了,倒是四老爷,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呢,这些年来,就数这次住的时间最长。”婆子说道。   华静瑶让婆子和管事一起退下去,她看向张十二少,问道:“贵府的七姑娘,不知十二少爷可熟悉?”   张十二少笑道:“既然查到这里来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了。其实这件事在我们家不是秘密,长辈们也没有下过封口令,只是大家自己不想说而已。”   这不但是把自己摘出来,也同样把张老太爷也摘出来了。   华静瑶微笑,听他继续说下去。   “外面的人都只是听说我那位七姐姐自幼体弱多病,因此就连亲事也耽误了。其实我七姐虽然有病,但并不体弱。她是”张十二少指指自己的脑袋,说道,“七姐长我四岁,我四岁时见到七姐,那时我感觉她和我差不多大,后来,我十四岁,七姐十八岁,除了个子长高了以外,我感觉她和当年没什么两样。这些年,我们全都长大了,只有七姐,还和小时候一样,她是个孩子。”   一旁的苗红眼圈儿红了,他不住点头,秀秀就是一个孩子,长不大的孩子。   “不过,华大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七姐不傻,她写得一笔好字,我祖父过寿时,她还亲笔画了一幅蟠桃图送来贺寿,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傻呢。”张十二少说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张老太爷才没有下令封口,张家即使有人暗地里说张七姑娘是傻子,可是也不敢公开说出来,一来是会让张老太爷生气,二来张若溪德高望重,他们也不想影响到亲戚之间的关系,三来,他们家里也有女儿,若是把张七姑娘是傻子的话传扬出去,自家儿女也会受到影响。   因此,张七姑娘的事,在没有下令封口的情况下,就被张家诸人自觉地隐瞒下来。   偶尔有人问起张家的这位七姑娘,女眷们便会用帕子拭着眼角说一句: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亲娘去的早,她又是娘胎里的病根儿,总也治不好,大夫也没有办法了。   这么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便这样被隐藏起来了。   除了张家的人,京城里几乎没人见过这位张七姑娘,偶尔有看到的,也是远远望过去。   华静瑶点点头,她又问道:“蔡娘子呢,十二少爷可见过这个人?”   张十二少道:“没见过,我以前甚至没有听说过她。” 第九十五章 一条密道   蔡娘子只是一个下人,张十二少不知道有这个人也很正常,可是奇怪的是,就连曾经见过她的人,也不知她长得是美是丑,是老是少。   “七姑娘的确在这里住过,当时身边也的确有位蔡娘子。蔡娘子虽说是个下人,可是架子很大,当年她陪着七姑娘住在雅轩时,从来没有出过屋子。吃饭的时候,让丫鬟把饭菜放在堂屋里,一个时辰后,丫鬟再去堂屋把碗筷收走。晨晚也是这样,丫鬟把热水毛巾送到堂屋,蔡娘子隔着帘子发号施令,比七姑娘还像主子。”另一个婆子说道。   “那她来的时候和走的时候,也没人见过她?”华静瑶奇道。   “见是见过,可她戴着幂篱,搞得像是哪家的太太小姐一样,还怕让咱们看了去,哼!”显然,雅轩的下人们背后没少议论这位蔡娘子。   掩月山房有前后两个门,后门紧临山坡,门口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安全起见,张家在路边安了护栏,加之这条小路太过狭窄,过不了马车,张家人早年也曾有过把这道门堵了,只留一个正门的打算,特意请人过来看过风水,才知道这后门动不得,因此也只好作罢,只是这后门便常年累月关闭着,就连送米粮的小贩也不走这边。   苗红去后门看了看,得知后门虽然常年关着,可是也有门子,门子是个老苍头,除了守后门,他还负责后院的洒扫。   两个月前的一天,张山长冒着大雨从外面回来,次日,黄山就送七姑娘回了山水巷,而张山长病着,便一直住在这里,住了好长一阵子。   “那天下着大雨,小老儿在门房里避雨,忽然看到刚领的两把新扫帚没有收进来,便撑着伞出来,去拿扫帚,没想到刚刚走出门房,就听到有人在叫门。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若不是小老儿恰好从门房里出来,怕是就听不到叫门声了。小老儿更没想到,叫门的竟然是四老爷,当时小老儿还奇怪呢,这么大的雨,四老爷还从后门过来,万一打滑,滑下山坡那可就太危险了。”   苗红问道:“在下雨之前,你也一直在门房里吗?”   老苍头笑道:“公子说得哪里话,后门平日里是不用的,小老儿若是一直在门房里,那就是偷懒了,不瞒您说,除了刮风下雨,小老儿也就是晚上的时候,才回门房里歇着。”   “也就是说,那日在下雨之前,你没在后门,也没在门房里,如果有人从后门出去,你岂不是也不知道?”苗红目光炯炯,打量着老苍头,见老苍头果然目光闪烁,他便又问道,“那天门闩是不是打开了?”   老苍头缩缩脖子,恰好华静瑶和张十二少走过来,闻言,张十二少说道:“现在要查的是人命案子,你实话实说,有我在,不会追求你的。”   老苍头松了口气,连忙谢过张十二少,这才说道:“这位公子说得没错,就像是亲眼看到似的。那日小老儿去前院领新扫帚,回来以后就看到后门的门闩从里面打开了,那还留着一条门缝,小老儿当时并未多想,虽说平日里大家都走前面的门,可也没有死规定说后门就不让走了,只是后门这里太危险,能走前门谁也不走后门而已。因此后来四老爷来叫门,小老儿就以为,先前从后门出去的,应该就是四老爷。”   华静瑶看向苗红,却发现苗红也正朝她看过来,他们这时都已经想到了,从后门出去的那个人不是张山长,而是秀秀。   张十二少挥挥手,让老苍头退下,他问道:“华大小姐,该问的也都问过了,你看现在是在山房里挖呢,还是到后坡上挖?”   华静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还是头回遇到张十二少这样的,恨不得立刻就从自家院子里挖出具尸体出来。   “你很想挖你家院子?”华静瑶问道。   张十二少一本正经:“像我家这种上百年的老园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秘密的,若这园子是华大小姐的,你也同样会好奇的吧。”   华静瑶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好奇,我真不好奇。”   “我很好奇。”张十二少轻声说道。   “不过”,华静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说道,“十二少爷说得没错,这种老宅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秘密,据你所知,掩月山房有没有秘道密室之类的?”   张十二少袍袖飞舞,衣袂飘飘,大步留星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去雅轩里找找。”   蒋厚德和他的几名手下,在雅轩里这里敲敲那里看看,找了大约半个时辰,一无所获。最后还是张十二少亲自出马,不但找到一间密室,还在那间密室里找到了一条暗道。   华静瑶对这位自曝家族隐秘的十二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问道:“十二少爷是如何找到的?”   张十二少把手里的折扇摇得呼呼作响,一脸得意:“我们张家先祖精通奇门遁甲,十二不才,也学了些皮毛。”   众人沿着暗道一直向前走,待到他们从暗道里钻出来时,却发现这里竟然是凤阳书院!   “这暗道该不会是张山长找人挖的吧?”华静瑶忍不住说道。   “不会的”,张十二少摇摇头,道,“这应该是当年建山房或者建凤阳书院时就有的,无论是山房还是凤阳书院,都是张家公中的,不是四叔父个人私有,即使想挖暗道,也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早就被人发现了。不过他应该很早时就知道有这暗道存在,所以他每次来山房,都是住在雅轩里。我现在就是不知道是只有雅轩里有暗道,还是掩月山房所有的院子里都有暗道。唉,少不得还要多来几次,把每个院子全都探一探。”   华静瑶从张十二少的最后一句话里听到了满满的兴奋,这位是把自家山房当成能探险的好玩去处了吧,这张家人……果真是龙生九子,张山长和张十二少爷是同一个祖宗,怎么除了都姓张以外,就没有半分相似的? 第九十六章 挖出来了   “这里以前是,听说前几年屋漏淋雨,雨水淋坏了一部分藏书,后来就在前面又建了一座新,旧重新修缮后便没有再做,改为存放书院里暂时不用的旧物。”   苗红来过这里三次,三次都是和几个同学一起,把教室里替换下来的旧书桌搬进来,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座散发着陈旧霉味的旧里,竟然藏有一条暗道,而且这条暗道竟然直通掩月山房的雅轩。   “蒋头儿,劳烦你带着人在这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尸骨什么的。”   话虽出口,可华静瑶也没有把握,既然张山长是带着尸体从这里出来的,那么他不会走远,旧虽然位于书院里偏僻的地方,可这里毕竟是书院,说不定就会被人看到,因此,她认为张山长若想埋尸,也只能选择旧后面的那片林子。   可是事隔两个月,从春末到夏中,正是花花草草长得旺盛的季节,埋尸的地方恐怕已是芳草萋萋,看不出新土旧土了。   虽说是要挖地三尺,可也不能把整片林子全都挖开吧。   华静瑶勾勾手指,小狸跑了过来:“走,跟姐姐去林子里看看。”   说完,华静瑶就一马当先向前走去,可是走了几步,却发现小狸没有跟上来,她道:“你这孩子,快走啊。”   小狸迟疑了一下,可还是跟了过来,华静瑶皱皱眉头,这孩子怎么了?好像不情不愿,若是平时,他不是早就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   是不是昭阳长公主要把他净身的事,被他知道了?   或者是在折芦巷时,她担心他会在苗红面前露馅儿,把他支到屋里去,这傻孩子不高兴了吧?   昭阳长公主说这事时,丫鬟们都是远远跟在后面,不可能被人听到,所以应该是第二个原因。   瞧瞧,还学会小心眼了,要好好教育教育了。   走到林子里,果然和华静瑶猜测的一样,满地芳香,压根儿看不出哪片土上有新挖的痕迹。   再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下过几场雨,即使有痕迹留下来,恐怕也已经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蒋厚德和他的手下们,可不管这么多,抡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铁锹,就开始挖地三尺了。   “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挖地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书生跑了过来,远远地便大声质问。   “这位是刘夫子,他是书院的先生,张山长生病时,他和另外一位先生,都曾去掩月山房探望。”苗红说道。   张十二少却已经迎了上去,抱拳道:“刘夫子,一向可好,今儿个我们几个在秦家别院里喝酒,原本还想让人过来请你过去,秦大人说你肯定不屑与我等小儿为伍,这才没来请你,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   刘夫子也认出了张十二少,他脸上的怒容收敛了,还礼道:“原来是十二郎啊,秦大人说得对,我肯定不会过去的,今天除了你,是不是还有巩家的那个泼猴儿,哼,我避都避不及,决不会去的。”   张十二少笑道:“你看,还真让我秦大人说对了,你老人家这脾气,对了,今天酒桌上,巩六骂你来着,走,到那边去,我和你好好说说。”   说着,张十二少勾肩搭背,揽着足能当他父亲的刘夫子便往树林外面走,刘夫子走出几步,忽然反应过来,问道:“这些人是你带来的,你带他们来挖什么?山长知道吗?”   “唉,你老了,越来越唠叨了,咱们去那边谈谈养生之道,管这些做甚。”张十二少说道。   “你说什么,我如何就老了,我”   声音渐渐远去,一老一少走出了林子。   华静瑶笑道:“挖,继续挖。”   她一抬头,却看到小狸站在一棵树下,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华静瑶叹了口气,这孩子还真够犟的。   她走过去,踮起脚尖拍拍小狸的肩膀,柔声说道:“乖,回去姐姐给你买糖吃,你现在过去给他们帮忙好不好,闻闻有没有尸体的味道。”   这时,前面传来尤顺才的声音:“姑娘,你来看看。”   “来了。”华静瑶答应着,快步向那边走去。   小狸抬起头来,目光里是与他完全不符的沉静,他望着华静瑶的背影,轻声说道:“好。”   就连华静瑶自己也没有想到,在她看来万里无一的可能竟然真的出现了。   尤顺才之所以叫了华静瑶过去,是因为有块地方的土地明显比别处低陷。   尤顺才道:“张山长一个读书人,想来也没有干过力气活儿,真若是要埋尸,应该不会埋得太深,苗公子也说了,那天刚好下过大雨,除非他在尸体上面压了石板,否则让雨水一冲,即使没有露出来,也会陷下去。”   华静瑶没有犹豫,反正也是撞运气,挖哪儿都是挖,别等着了,开挖吧。   她顺手拿过一把铁锹,也想跟着一起挖,横次里伸过一只手,把铁锹劈手抢了过去。   原来是小狸。   华静瑶说道:“你来得正好,一起挖吧。”   也就挖了几铲子,小狸就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去,用手捧起一把泥土放在鼻下闻了闻,接着,他指着脚下说道:“臭,尸臭!”   果然如尤顺才所说,尸体埋得并不深,张山长一介书生,没有干过体力活,不但坑挖得不深,就连上面的泥土也没有夯实,也多亏这片林子枝叶繁茂,挡了一部分雨水,没让大雨直接打到土地上,否则下面的尸体恐怕早就露出来了。   那是一具女尸,已经腐烂了。   可是仍能看出来身上的衣裳是女子的裙裳。   蒋厚德和几个手下还是头回经历这种场面,几个人大吐特吐。   华静瑶没有办法,只好让尤顺才去报案,   一果然如尤顺才所说,尸体埋得并不深,张山长一介书生,没有干过体力活,不但坑挖得不深,就连上面的泥土也没有夯实,也多亏这片林子枝叶繁茂,挡了一部分雨水,没让大雨直接打到土地上,否则下面的尸体恐怕早就露出来了。 第九十七章 气到心口疼   二皇子府,赵谦终于可以不用搀扶也能到处走了,毕竟不是伤及四肢,他早在一个月前就能下地了,只是痛得不成,不得不又在床上躺了些日子。   但是不能累着,稍有疲累就会气短咳嗽,继而胸闷疼痛。   今天,他起了个大早,换上练功服。大周皇室一直子嗣不旺,好不容易生下的皇子也难以养活,自孝宗之后才稍有改善,因此,后代帝王们越来越重视皇子们的体质。   从八岁开始,每一位皇子便开始学习武功,强身健体。   皇子们练武重在练,而不在武,因此,除了强身健体,也没有别的了。   内侍们服侍赵谦穿上练功服,赵谦的脸就拉长了。   练功服竟然穿着紧了!   他也不过是在床上躺了两三个月,竟然胖了两圈儿!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二殿下换一身。”内侍忙道。   接连换了三身,好不容易找到一身合适的换上,赵谦的脸色已经乌云密布,他暗暗咬牙,一定要把这胖出来的两圈肉练回去。   赵谦是昨晚睡不着时临时决定早上来练武的,因此,小内侍趁着他换衣裳的功夫去给府里的教武功的李教习送信,让李教习准备好,二殿下要过来练功了。   终于穿戴妥当,赵谦刚刚跨出门槛,小内侍就急匆匆跑了回来:“二殿下,二殿下,李教习让奴婢转告殿下,昨天长史大人接到宫里的旨意,让从今儿个开始,撤去府里教习,李教习是金吾卫选送过来的,今天上午他就要回金吾卫听候安排,这会儿正等着给二殿下嗑头告辞呢。”   “什么?”赵谦的心沉了下去,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宫里何时传来的旨意?为何我不知道?把长史请过来。”   片刻之后,赵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按规矩,太医院每隔五日便要把他的脉案送进宫里,昨天江老太医给他复诊之后,便把脉案呈了上去。皇帝看后,便打发太监过来传了口谕,撤去二皇子府的武功教习,从今以后,二皇子不用练武了,把精力放在书本上。   赵谦紧握双拳,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知道昨天的脉案上写的是什么,不仅是昨天,最近一个月来,那脉案都是大同小异,他那断掉的肋骨已经长好了,但是这胀气胸闷咳嗽的毛病,却是留下了。   死不了,也难好,要好生养着。   父皇是把他当成病秧子了!   赵谦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到桌子上!   内侍一声惊呼,赵谦已经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殿下,殿下啊,江老太医叮嘱过,您不能生气,也不能发火,哎哟,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一阵兵荒马乱,赵谦躺在大炕上,脸色苍白如纸。   “殿下,喜闻在外面,说是有要事。”内侍说道。   “让他进来。”赵谦说道。   喜闻是他的亲随,以前出门时都会带在身边,这阵子他不能出门,外面的消息也全靠喜闻告诉他。   “殿下,昨天华大小姐去了凤阳书院,天色擦黑的时候,顺天府的秦崴便带走了凤阳书院的张山长。”   “张山长?张家的那个张若溪?”赵谦坐起身来,内侍连忙拿了迎枕垫在他的身后。   “回二殿下的话,正是张家的张若溪。小的特意去了凤阳书院,顺天府的衙役在书院外面,不让师生出入。小的找人打听了消息,听说昨天下午,华大小姐带着人在凤阳书院的小树林里挖出来一具尸体。”喜闻说道。   赵谦的眼角抽了抽,又是华静瑶,又是她。   华五姑娘的死是她给挑出事来的,陈举人杀妻那案子,据说也是她从中出力,只要一想起陈举人的那个案子,赵谦的胸口就更疼了。   大皇子赵谆凭借那个案子大出风头,据说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说什么大皇子公正严明,杨嫔从宫里递出话来,太后隔三差五就要召大皇子进宫讲故事。   大皇子虽然排行占了优势,可他毕竟不是嫡出,以前虽然也进宫,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太后如此亲厚,若说这当中没有昭阳长公主的作用,赵谦打死也不相信。   明明这一切应该是他的,是他的!   而现在,凤阳书院的案子又和华静瑶有关系,虽然大皇子没有露面,可是秦崴在啊,秦崴就是大皇子的影子,顺天府多破一个案子,就是大皇子身上又加了一道荣光。   让他如何能不生气?   他咬牙切齿,在心里默念“不生气,不能生气”。   “仔细说说,这个案子和华大小姐有何关系,她不在长公主府里,跑到凤阳书院做什么?”赵谦强压怒气,他倒要听听,华静瑶这个恶毒的丫头,究竟想干什么?   “小的也只知道这么多了,凤阳书院被顺天府围着,小的进不去。”喜闻一脸为难。   “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快去!”赵谦喝道,最后一句话多用了几分力气,他的胸口又是一阵疼痛,痛得他恨不能把华静瑶掐死,就像她在河里掐他那样。   长公主府外有长史,内有尤嬷嬷,昭阳长公主几乎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   今天她起床后,懒洋洋地坐在妆台前,问道:“姑娘起来了吗?”   雪梨低声说道:“姑娘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儿没在府里。”   昭阳长公主柳眉微蹙,问道:“她昨晚回来得那么晚,今天又一早出去,去哪里了?折芦巷吗?”   昨天华静瑶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华静瑶打发人到锦园里说了一声,说她累了,就不过来了,昭阳长公主知道她是从甘石桥回来,便猜到她又去折芦巷了,也就没有把她叫过来斥责。   却没想到,她竟然一大早又跑出去了,以前虽然也是隔三差五就去看她爹,可也没有这么勤的,莫非是她爹那里出事了?   想到这里,昭阳长公主眉头蹙得更紧。   “那倒不是,姑娘没去折芦巷,听说是去顺天府。昨儿个姑娘又帮着顺天府破了一个案子呢。”   雪梨笑着说道,她也是今天早上才听小艾说的。 第九十八章 顺天府里的客人   华静瑶一大早就去了顺天府,昨天的案子还要收尾。   “姑娘,以后您出门还是把我们全都带上吧。”史甲想想都觉后怕,尤顺才连秦家别院的人全都借来了,不用亲眼看到也能猜到事情的紧急,可是史家四兄弟里却只有史丁一人跟在姑娘身边,好在没出大事,否则,他们死上十回也不够。   天气晴朗,华静瑶的心情也如这碧蓝天空一样明亮透澈。   “好啊,以后本姑娘出门,你们全都跟着,唉,说得就像姑娘我总是遇到事一样。”   史甲默默腹诽,您就是总遇到事啊。   “昨天的案子,今天不会开审吧,姑娘何必一早就去衙门?”史乙问道。   “杀人凶手若不是张若溪,我也不用急着过去,可是这个不是普通人,他是张若溪啊,你们以为如他这样的人,顺天府能扣留他多长时间?他一日没有认罪画押,顺天府就不能扣住他不放,昨天让他在顺天府睡一觉,已经是极限了,所以我必须早点过去,否则,他就要被放出来了。”   这一世,甲乙丙丁还稚嫩着,若是前世,他们一定不会问这种问题。   不过,前世在广西时,他们也没有遇到过像张若溪这种身份的杀人凶手。   “唉,以张若溪这样的人,有家世,有学问,有功名,还有一尘不染的好名声,即使犯罪也应该是谋权篡位,欺君罔上,满门抄斩诛连九族,史书留名的啊,他就应该是被皇帝赐一杯毒酒,对外说是暴毙而亡的那种人啊,真是可惜了,竟然栽在这么一桩杀人案子上了,可惜,太可惜了。”   华静瑶无限感慨,甲乙丙丁面面相觑,姑娘,您还嫌人家的罪名不够,想要给人抄家灭门?   就连一向无条件拥护姐姐的小狸也没有说话,华静瑶看过来时,小狸正错愕地看着她,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   小狸原本也听不懂啊。   华静瑶想起一件事来,昨天能够那么快发现尸体,小狸也有功劳,她还没有给小狸买糖吃呢。   “小狸啊,从顺天府出来,姐姐就带你去采芝堂,听说采芝堂新上了几种新糖,我们多买点。”   这一次小狸听懂了,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切都在华静瑶的意料之中,黎府尹正在接待张五老爷张若谷。   张五老爷是张山长的嫡亲弟弟,前些年一直外放,前不久刚刚调回京城,补了礼部的一个缺儿,因为礼部那边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毕,他要到下个月方可上任,因此,这阵子便赋闲在家。   张若溪被当做杀人凶手带进顺天府,这消息传到张家时已是掌灯之分。张五老爷连夜去了荷花池张家老宅,他没敢惊动张老太爷,还是去见了张二老爷,如今任通政使的张若尘。   张若尘位列九卿,族中兄弟出了这种事,他自是不便出面。张五老爷去见他,也没打算让他出面,这位隔着房头的兄长眼瞅着就要入阁了,不用他去说,张二老爷也想把这事按下去。   那个时候,无论是张二老爷还是张五老爷,全都不知道张十二少也参与了这件事。   不过,一个时辰后,甘石桥那边的消息就送到了张二老爷面前。   张二老爷想要打听的消息,远比赋闲在家的张五老爷要详尽。   于是兄弟二人便全都知道了,虽然张山长是被顺天府的秦崴带走的,可是那尸体却是被昭阳长公主的宝贝闺女带人挖出来的,而领着华大小姐过去挖尸体的人,就是张二老爷的宝贝儿子,张家这一代最有前途的男丁张十二少!   张五老爷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因为张二老爷在得知这件事有他儿子参与之后,竟然说道:“十二虽然年少,可却从不胡作非为,他既然参与此事,那么此事或许别有内情,五弟,你还是稍安勿燥。”   张五老爷就像是吞进了一百只苍蝇,你儿子是你儿子,你兄弟就不是你兄弟了?   你相信你儿子不会胡作非为,可你却不相信你的兄弟!   张五老爷强压怒火,忍气吞声,又和张二老爷寒暄几句,这才披星戴月回到自己的宅子。   今天一大早,张五老爷便来了顺天府。   虽然张家和秦家是几代人的交情,但是张五老爷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外地,与秦家并不熟,张家一向是由长房与秦家走动,张五老爷不认识那个秦崴,再说,秦崴应该比他小一辈,他还拉不下脸来,去求一个晚辈。   但是他和顺天府尹黎之明却是同科进士。   其实即使张五老爷没有过来,黎之明也想让张山长先回去了。   他直到今天早晨,才得知秦崴竟然把张山长给关进了顺天府的待审牢房。   关在那里的都些什么人啊,小偷、拍花的、打架的流氓,甚至还有采花贼。   见到张五老爷,黎府尹一个头有两个大,他还没有见到秦崴,而昨天去抓人的并不是尹捕头,而是秦崴自己的护卫,因此,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黎府尹。   一杯茶,两杯茶,三杯茶,一壶茶喝完了,黎府尹还没能张五老爷一个交待。   除了胡扯,还是胡扯,谈了天气,忆了往昔,感怀了当年的座师,又追思了先帝,现在黎府尹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了。他直到今天早晨,才得知秦崴竟然把张山长给关进了顺天府的待审牢房。   关在那里的都些什么人啊,小偷、拍花的、打架的流氓,甚至还有采花贼。   见到张五老爷,黎府尹一个头有两个大,他还没有见到秦崴,而昨天去抓人的并不是尹捕头,而是秦崴自己的护卫,因此,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黎府尹。   一杯茶,两杯茶,三杯茶,一壶茶喝完了,黎府尹还没能张五老爷一个交待。   除了胡扯,还是胡扯,谈了天气,忆了往昔,感怀了当年的座师,又追思了先帝,现在黎府尹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了。 第九十九章 作威作福大小姐   听到张五老爷这样说,黎府尹虽然面色如常,可是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不悦。   你这是担心我会任由华大小姐在顺天府作威作福吗?   以前就曾听人说过,外放一两任便可,时间长了眼睛看到的就是衙门里的那些小官小吏,坐井观天,就连见识也短浅了。   这里是京城,这里是天子脚下,掉下块牌匾就能砸死几个三品大员的地方,尊贵如大皇子,也不会在越过他这个府尹在顺天府里发号施令,何况是那位古灵精怪的华大小姐。   清远伯府那桩案子是他审的,要多顺就有多顺,为此皇帝还在文武百官面前称赞过他;香火胡同杀妻案虽然是大皇子审的,可皇帝也称赞了他,赞他把大皇子教得很好。   若不是张五老爷提起,黎府尹还不知道张山长的案子竟然也和华大小姐有关,于是,在张五爷的碎碎念中,黎府尹走神了,这次陛下若是再在文武百官面前称赞他,他一定要谦虚,谦虚。   张五老爷沉浸在对无良贵女的谴责中,没有察觉到黎府尹的神游太虚,他自顾自又说了一大通,直到亲随再次进来,说道:“大人,大皇子和秦府丞到了。”   黎府尹松了一口气,对张五老爷道:“张兄,要不要一起去参见大殿下?”   张五老爷还真想见见大皇子,可是他终究也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哪些人能见,哪些人不能见,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何况,以大皇子的身份,即使他想见,大皇子也不一定肯见他。   黎府尹终于把张五老爷打发走了,整整衣冠,去见大皇子和秦崴。   大皇子在顺天府有自己的一间屋子,此时,华静瑶正坐在这间屋子里,和大皇子说话。   “大表哥,你这两日进宫见到三公主了吗?”   “昨天刚刚见过,活泼多了,我去的时候,她正和两个小宫女在扑蝶,跑得满头是汗。”大皇子说着,伸手从荷包上取下一只玉蝴蝶,笑着说道,“看,这是她给我系上的,我一个大男人,她给我系只玉蝴蝶,偏偏太后她老人家也说好看,你看,我只好就这样戴出来了。”   华静瑶看着那只玉蝴蝶,一脸的羡慕:“大表哥若是不喜欢,可以给我啊,我喜欢。”   “你若是喜欢,表哥给你寻个一样的,只是这个不能给你。”   两人正说话之间,黎府尹便进来了,大皇子说道:“黎大人来得正好,咱们先说说这案子吧。”   ……   张五老爷出了顺天府,却没有走远,他去了离顺天府很近的江南春。   一个时辰后,一名小厮飞奔着跑了过来:“五老爷,不好了,顺天府要开堂审案了!”   “开堂?审案?要审哪个案子?”张五老爷眼珠子瞪圆了,不会是凤阳书院的案子,一定不会的,涉及到张家,涉及到凤阳书院的山长,这案子不会开堂审理,即使要审,也是在后堂里审审,又怎么可能放在公堂上,让百姓们围观呢。   没等小厮回答,就听到一楼大堂里一片喧哗,有人高声喊道:“快去看审案啊,审的是凤阳书院的山长杀人案,快去啊!”   张五老爷脸色骤变,他探身去看,想看看是哪个刁民如此大胆,公然败坏张四老爷的声誉,可那喊话的刁民夹杂在众多刁民当中,他连个正脸也没有看到。   张五老爷满腔愤慨,正欲义正严词指责,忽然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宽袍大袖,行云流水般走进来,白衣袅袅,衣袂飘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样的人儿,拿支笛子就是那由天而降的韩湘子,他一脚跨进门槛便开始撸袖子,双手拢在嘴边,冲着楼上大声喊道:“巩六,巩六,快点下来,到顺天府做证去!”   张五老爷初回京城,不知道巩六何许人也,但是楼下这个打扮得人模狗样,行为举止却粗俗不堪的混帐,他却是认识的。   长房的那个祸害,张十二张弘!   他昨天刚刚带人去抓了自己的从叔,今天就又找人去顺天府做证,这个混帐,张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混帐!   “来人,去把十二绑了,绑到荷花池,让他爹看看,他养的是什么儿子!”   张五老爷气急败坏,几名亲随飞奔着下楼,可是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条花里胡梢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嗖的一下出现在张五老爷身边,接着,又嗖的一下,竟然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随着满堂喝采,那人稳稳当当落到地上。   张十二少上前一把扯过那人,说道:“快走,华大小姐已经去了,大殿下也在。”   张五老爷立时明白了,这个穿得花团锦簇哗众取宠的家伙,就是张十二口中的那个什么巩六。   这时,刚好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从旁边走过,张五老爷也不管那人是谁,便问道:“那个巩六是什么人?“   油头粉面的家伙连忙说道:“那位是惠妃娘娘的侄儿,榆林卫指挥使巩澍巩大将军家的公子。”   果然是个纨绔,张十二居然是和这种纨绔在一起厮混!   张五老爷越想越气,他早就说过,张二老爷教导孩子是有问题的,好好一个孩子,不笨不傻,不把他拘在家里读书,偏偏要放出去,任由他结交些乱七八糟的人,看看,现在就养出来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族败类!   “去顺天府,我倒要看看那个混帐是如何帮着外人颠倒黑白的。”张五老爷一撩袍子,大步走下楼去。   刚刚走下几级台阶,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一名小厮说道:“你去荷花池,把这事禀给老太爷。”   小厮面有难色,老太爷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   可是张五老爷已经走了,他只好叹着气,硬着头皮往荷花池去了。   刚刚被张五老爷扯着问话的那个油头粉面,也就是江南春的大东家江南,这会儿却是两眼发光,叫过掌柜,说道:“把曲院风荷留出来!谁来了也不给,出多少银子也不行!”   曲院风荷是江南春最大最雅致也最贵的雅间。 第一零零章 蔡娘子何在   顺天府外,已经挤满了人,有跑得快的,已经提前抢占最佳观赏位置,喜闻和乐见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花了一两银子,捞到靠前的一个角落。   不要小看这个角落,隐蔽性好,而且还能把公堂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华静瑶在衙门里混了好几年,哪个位置好,哪个位置不好,她心里有数,一瞥之下,就看到角落里露在折扇外的那两只贼眼,除了赵谦那个渣渣还能是谁!   光天化日之下,你堂堂二皇子,偏要把脸藏在扇子后面不敢见人,你当你是小倌堂子里假装娇羞的小兔儿爷呢。   “史丙,找那个陈小福打听打听,把这附近的偷儿叫过来。”华静瑶扬起手里的团扇,也把脸藏到团扇后面,对史丙这样那样交待一番。   片刻之后,黎府尹升堂,和审清远伯府案子时不一样,这一次黎府尹背后没有屏风,在他下首依次摆了一张桌子,坐着的不是府丞秦崴,而是大皇子赵谆!   围观百姓当中有人是见过大皇子的,要知道香火胡同杀妻案的过去没几天,还热乎着呢。   于是刚刚还卖一两银子的位置瞬间涨到了三两,卖二两银子的位置直接涨到了八两!   那几个维持秩序的衙役都是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华静瑶就明白了,狗有狗道,猫有猫道,天底下的衙役全都一个样,能在第一时间跑过来抢占好位置的,十个里有八个是和衙役们勾搭着的。   首先上堂的是顺天府丞秦崴,他简单讲述了从接到报案,到他带人去山水巷,再到凤阳书院发现尸体。   接着被带上来的便是此案的疑犯张若溪。张若溪在读书人中德高望重,但是百姓们却也只是知道他是一位做山长的,对了,家里好像还是当官的。   虽然在顺天府的牢房里待了一夜,可是张若溪身上的袍子却连个皱褶也没有,他高高瘦瘦,面容清矍,他有功名在身,不必下跪,腰板笔直,站在公堂上,如同一只遗世独立的鹤,平静而孤傲。   面对秦崴的口述,张若溪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黎府尹问道:“张先生,现已查实你在山水巷有两座宅子,一座就是你现在居住的,另一座便是隔壁救出人来的那一座,张先生,请问宅子里救出来的人,与你是何关系?”   张若溪终于开口,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那确实是我的宅子,小女多病,一直住在此处,昨日却被歹人从宅子里掠走,府尹大人,张某也要报案。”   秦崴道:“张先生既然承认住在那处宅子里的人便是令嫒,这就好办了。”   说着,他冲着黎府尹拱拱手,道:“请大人让本案的报案人华大小姐上堂作证。”   华大小姐华静瑶还是第一次以证人的身份出现在顺天府的大堂上,杀妻案里她也是证人,但那是在香火胡同。   她一出场,衙门外的围观百姓便是一阵惊呼,原先也只是听人说过香火胡同杀妻案的尸体是华大小姐发现的,可是那案子是在香火胡同里审的,亲眼见过的也只限于香火胡同的人,听说是听说,谁也没当真,那个案子里最出风头的是大皇子。   可现在是亲眼见到,华大小姐真的出现了。   有记性好的一下子想起来了,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华五姑娘被杀案,那位死去的华五姑娘,好像就是这位华大小姐的亲妹子。   这位身娇肉贵的华大小姐,是又又又涉案了?   不仅是涉案,就连这次的尸体也是她带人挖出来的。   “秦大人说得没错,是我让人去报案的,两次都是”,小姑娘的声音如同出谷黄莺,清脆悦耳,“家父住在折芦巷,说来也巧,让我遇到了这只猫。”   华静瑶拍拍手掌,小狸抱着那只猫走了出来。   “这只猫,就是本案的关键证人,不,证猫。”   华静瑶从小狸手里接过那只猫,从猫脖子上解下一根布条,衙役走过来,华静瑶把布条放在托盘上,衙役先是呈给黎府尹看过,接着又呈到大皇子面前。   “大人看到了,这根布条上有两个用血写下的字,救命。于是我根据这根布条,抽丝剥茧,找到了把这只猫送到这里来的人,大人,请传本案的另一位关键证人,凤阳书院的学生苗红!”   ……   一个时辰后,几位证人先后上堂,除了华大小姐、苗红和他的猫,还有挖出尸体的蒋厚德、掩月山房的老苍头,救出张七姑娘的史丁,还有开铺子的常叔常婶,当然,还有自告奋勇来当证人的张十二少和巩六少爷。   围观百姓们听得两眼发直,不断有人把消息递出去。   书院、秘道、神秘尸体!   雨夜、杀人、逃出的少女!   书生、古宅、报恩的猫!   这时,顺天府大名鼎鼎的骆仵作走上堂来,说道:“经下官连夜勘验,这具尸体为女性,年龄在四十至五十岁,死亡时间超过五十天,尸体已经腐烂,无法验出表面伤痕,但是从骨骼看,没有中毒现象,也没有明显骨折,初步断定应是死于疾病或者窒息,不排除是上吊勒死的。”   四十多岁的女人?   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是不是那位蔡娘子啊?”   又有人喊道:“应该让张七姑娘上堂,她也是证人!”   闻言,公堂上的苗红脸色微变,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也是有功名的,自是也不用下跪,此时他深施一礼,对黎府尹说道:“大人,张姑娘患病,不能上堂,还请大人包涵。”   一直没有再说话的张若溪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华静瑶察言观色,恨不能给他一脚,秀秀姑娘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他这副模样,就是吃准了秀秀痴如幼儿,证辞无法令人信服。   没等黎府尹拍响惊堂木,华静瑶抢先说道:“请问张先生,令嫒身边的那位蔡娘子何在?”   张若溪冷不丁被她一问,怔了怔,眼睛微微眯起,直视着华静瑶,淡淡地说道:“蔡娘子只是一个下人,前几年卷了小女的首饰和贴身之物不知所终,此事涉及小女,再说,她偷走的东西也不值多少银子,因而,在下没有追究,任她去了。” 第一零一章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原来如此,若溪先生仁慈包容,就连偷走家中财务的下人也能网开一面,难怪若溪先生能够包容自己的结发妻子死而复生,隐姓埋名留在身边长达十七年。”   华静瑶话音刚落,无论是公堂内审案还是公堂外看审案的,全都目瞪口呆。   什么意思?   死而复生?   “华姑娘,为何有如此一问?”没等张若溪回答,黎府尹便抢先问道。   华静瑶心里郁闷,两世为人的她还是被张若溪这老狐狸逼上梁山了。   她忍不住看向公堂外面,她个子不高,能看到的就是站在前面的大几十人,如果这会儿爬到树上,放眼望去应是黑压压一片吧。   她抿抿嘴唇,自家老爹即使赶过来了,怕是也挤不进来吧。   角落里的赵谦微微眯起眼睛,华静瑶方才的自信呢?她信誓旦旦说张若溪发妻死而复生的那番话,是她信口胡诌,无凭无证?   这就有意思了,这么大的事,她也敢在公堂之上胡说八道。   赵谦冷哼一声,自己还真是走眼了,误以为华静瑶是扮猪吃老虎,温文娴淑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奸诈恶毒的灵魂,现在他终于发现,奸诈恶毒这四个字,她华静瑶不配!   华静瑶,顶多就是一个鲁莽愚蠢,不知天高地厚的贵女而已,和她那个眼高于顶的母亲一模一样!   “华姑娘,本官方才的问题你可否给出答案?”黎府尹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华静瑶的回答,这位华大小姐是怎么了?方才的气势呢?   门外的围观百姓们从惊愕中缓和过来,先是屏住呼吸等着华静瑶继续说下去,可是等来等去,却只是看到华大小姐一眼又一眼看向他们这边,忽然角落里有个声音高声喊道:“华大小姐是无凭无据信口雌黄吧。”   是啊,一定是无凭无据,对,就是这样。   华静瑶寻着那声音看过去,赵谦身边那两条走狗喜闻乐见叫得正欢。   前世这两个家伙早早地就死了,赵谦入主东宫当上太子,喜闻乐见就被赵谦灭口了,一个从马上掉下来摔死,另一个被惊马踩死,死得其所,死得光荣。   不过这一世,这两个家伙还活得好好的,赵谦当不上太子,做不成皇帝,这俩货就会一直给赵谦干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   华静瑶冲着那主仆三人点点头,虽然弄死皇子有难度,可是弄死一两只恶犬,好像并不难。   但凡能花八两银子买到最佳观看位置的,要么是自己有钱,要么是打发他过来的人有钱,这些人里不乏读书人,或者读书人家里的奴才,在这些人眼里,若是男人也能做花神,那张若溪便是一尘不染的莲花仙子,冰清玉洁的凌波仙子,谁不知道若溪先生与爱妻相敬如宾,在爱妻死后便矢志不娶,十几年来不近女色,甚至辞官致仕,教书育人,这样的人,已经不能以世俗的眼光去衡量,甚至说一句儿女情长都是亵渎,若溪先生是大义,是大德,是读书人的典范。   可是这位华大小姐,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就敢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词,她侮辱的不仅是若溪先生一个人,而是所有的读书人!   “华大小姐仗势欺我,恶意中伤,府尹大人若不治罪,我等就到大理寺为若溪先生鸣冤!”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等读书人,愿为正义赴汤滔火!”   “悲哉,朗朗乾坤,我大周公堂竟容无知女子猖狂,礼义何在,廉耻何在啊!”   站得最靠前的一位,竟然啪啪啪捶起胸膛,看得华静瑶直咧嘴,好心问道:“这位老伯,要不要让我家史丁帮你捶啊?”   “史丁?”捶胸老伯扬起山羊胡子,瞪出两眼血丝。   “史丁就是俺,俺来帮你捶!”一个大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朝着栅栏轻轻一拍,栅栏……断了!   山羊胡子忘了自己正在哭,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史丁大手一挥:“这位老先生睡着了,快来人抬走!”   顺天府里抬出人,带起骂声一片。   黎府尹的脸色由青到红,又由红变黄,再由黄到白,片刻之间,把四季景色换了一遍。   “华大小姐!”黎府尹怒道。   华静瑶转过身来,露出一个软软糯糯的笑容,她只有十二岁,她还是个孩子啊。   黎府尹直咬牙,叹了口气,看向坐在下首的大皇子。   大皇子却是面带微笑,黎府尹与大皇子共事了几个月,自以为对大皇子也了解一二,可却硬是没有看出大皇子此时此刻的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   公堂上的消息一重一重送出去,与顺天府衙门只隔着一条街的巷子口,停着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一个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护卫刚刚离开,另一个同样打扮的护卫飞奔着跑过来。   “长公主,华三老爷也来了。”   昭阳长公主难掩脸上的怒气,她的宝贝女儿在公堂上被一群人欺负,黎之明那个老不修,想当青天大老爷是想疯了吗?这是要拿她的女儿立威吗?   还有大皇子,还有秦崴,没用,真没用!   于是这个护卫话音刚落,就听到马车里面传来昭阳长公主的吼声:“他还知道来啊,有他这样当爹的吗?把他轰走,轰走!”   那护卫缩缩脖子,硬着头皮说道:“长公主,不用咱们轰,华三老爷也进不去,衙门外面人山人海,华三老爷压根挤不过去,这会儿衣裳挤破了,头发都给挤散了,别提有多狼狈,偏偏那些人像是故意的一样,拼命往他身上挤。”   车厢内一阵沉默,接着,护卫便听到昭阳长公主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些不要脸的……你们过去,把他送到衙门里,听着,不许让人碰到他,连个衣角子也不能碰到。”   闻言,护卫一声呼哨,立刻就有七八个人朝着这边跑过来,护卫一挥手,带领那些人向顺天府衙门飞奔而去。   车厢里雪梨轻声劝道:“殿下,三老爷其实也是关心姑娘的,只是晚来了一会儿而已,说不定是在路上耽误了,从折芦巷过来可不近。”   昭阳长公主翻个白眼,她的确是生气那人来晚了,可更让她生气的,是那人明明知道自己招蜂引蝶,还要往人多的地方凑,她不用亲眼看到也能猜到,那些往他身上挤的,全都是女人,不要脸的女人! 第一零二章 清清甜甜一颗糖   顺天府外人山人海,青语和青言要护着带来的人,无法顾及自家老爷,华毓昆被挤得晕头转向,正在不知东西南北之时,不知从哪里伸出两双大手,硬生生把他架了起来。   “让开,让开!金吾卫办差,全都让开!”   七八个身穿金吾卫官服,手持大刀,凶神恶煞的大汉昂首挺胸,为首的两人搀服着华三老爷,原本拥挤不堪的人群向两边闪去,硬生生让出了一条路来,青言和青语见状,连忙带上人跟在后面。   “可真是大案子啊,连金吾卫都出动了,听说金吾卫都是在宫里当差的。”   “那是当然,华大小姐是皇亲国戚,八成是皇帝也知道她在胡作非为,派金吾卫来抓人了。”   “可是金吾卫扶着的那个人,不就是华大小姐的爹吗?”   “她爹?你认识?”   “你看那脸……”   公堂之上还在僵持,黎府尹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催问,大皇子也觉得脸在发酸,他那笑容哪有什么内在涵意,他分明是不知所措啊。   华静瑶咬着嘴唇,想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些,忽然,袖子被人拉了一下,华静瑶回头看去,却见小狸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无关人等,下去!”衙役把杀威棒敲得砰砰直响。   小狸却像是没有听到,把拳头伸到华静瑶面前,华静瑶一怔,不知道这傻孩子是什么意思,却见那拳头展开,露出了里面的一颗糖。   “姐姐不怕,吃糖。”   华静瑶展颜笑了,拈起那颗糖放进嘴里:“乖,姐姐不怕,你去等着姐姐,要乖乖的啊。”   小狸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黯淡的公堂,被他笑出一片阳光。   华静瑶冲他眨眨眼睛,指指一侧,示意他快点下去,小狸点点头,转身跑了。   黎府尹望着小狸的背影消失在公堂一侧的出口处,眉头动了动,长公主府的这个小护卫,怎么越看越像……   是了,上次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这个傻小子,那时就觉得他面熟,那时他转瞬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若不是今天又看到了,他差点忘了这件事这个人。   是了,他终于想起为何觉得这傻小子面熟了,他想起来了!   华静瑶也同样目送小狸离去,那颗糖还含在嘴里,清清甜甜,带着桃子的芬芳,华静瑶喜欢吃糖,尤其是喜欢吃水果味道的糖,只是这种糖只有宫里才能吃到,前世她在宫里时,偷吃过很多回。   小狸给她的这颗糖,还是前两日太后让人送过来的,昭阳长公主怕长胖不肯吃,这种糖又不能久放,华静瑶自己留了一些,余下的给大家分了下去,小狸得了一罐子。   华静瑶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溢满口腔的清甜,却不小心对上了张若溪的脸,张若溪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此时正在对她笑,冷笑!   “证人到,证人到了!”   这大嗓门如同惊雷,所有人全都看过去,只见喊叫的这人正是刚才上堂作证的巩六少爷。   而站在巩六少爷身边的那个披头散发却难掩美色的,却是华三老爷华毓昆!   看到华毓昆,华静瑶大喜过望,她向黎府尹曲膝施礼,道:“府尹大人,您刚刚问小女的问题,现在有答案了,请传新的证人上堂!”   做为京城人氏,黎府尹自是认识华三老爷的,这位前任驸马爷,京城里不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即使不认识本人,也认识那张脸,即使没见过那张脸,也臆想过那张脸。   黎府尹沉声道:“宣证人上堂!”   华毓昆飞快地整整衣衫,大步走上公堂,青语和青言则带人紧跟在后。   “下官华毓昆,见过大殿下,见过府尹大人。”   华毓昆虽然早就不是驸马了,但是品级还在,只是没有官职,长年赋闲,所以在黎府尹和大皇子面前,他还是下官。   这一次,一直保持沉默的大皇子终于开口了:“华先生,华姑娘口中的证人就是你吗?”   华毓昆又施一礼,声音平缓地说道:“回禀大殿下,下官不是证人,但是下官把这个案子的重要证人带来了。”   说着,华毓昆侧身,青语和青言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三人齐齐跪下:“草民见过大殿下,见过府尹大人。”   华静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华毓昆像是感觉到女儿的开心,他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女儿冲他竖起大拇指,华毓昆心里一热,被女儿夸奖了,他就是再被挤上十回也愿意。   黎府尹看向跪在青语青言中间的那人,问道:“你们三人都是来作证的?”   青语道:“小人名叫青语,他叫青言,我们都是华三老爷的长随,这人叫唐顺,家住通州,昨天我家姑娘请老爷去找一个人,我们跟着老爷连夜去了通州,这会儿刚从通州赶回来,这个人就是我们带回来的证人。”   “哦?”黎府尹打量着那个唐顺,见这人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便问道:“唐顺,你知道些什么,如实道来。”   唐顺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先是四下看看,猛的就看到了张若溪,他吓了一跳,连忙把眼睛错开。   他的小动作自是没有逃过黎府尹的眼睛,这个唐顺显然是认识张若溪的。   但是看张若溪的反应,却不像是认识这个唐顺的。   唐顺终于开口了:“小人唐顺,原本是京城人氏,二十年前举家搬去通州。”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围观的人群就开始窃窃私语,张家的那位七姑娘就是二十年前出生的啊。   公堂上,唐顺继续说道:“小人的婆娘姓孙,大人或许没听说过,可是京城里上了年岁的妇人一定都知道,二十年前,提起孙家稳婆,那可是响当当的。”   孙家稳婆?   围观百姓又在交头接耳,有人摇头,有人却在点头,稳婆虽说是上不得台面的营生,可是家家户户却又离不了,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家家户户都会遇到生孩子的事,平素里无论多么看不起稳婆,要生孩子时还是要把稳婆请到家里来。   不说想不起,现在听这个唐顺一说,早年京城里可不就是有户姓孙的人家,是专门做稳婆的吗? 第一零三章 二十年前的事   “小人的岳家姓孙,孙家祖传的接生手艺,小人的婆娘是家中独女,小人是上门女婿”,唐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孙家虽然做的是三姑六婆的生意,上不得台面,可是却能经常出入大户人家。小人也不吹牛,二十多年前,除了宫里的贵人以外,京城里数得上的大户人家,都是请孙家稳婆来接生的。”   唐顺又叹了口气,像是有叹不完的气:“那年刚刚开春,小人的婆娘从外头回来,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有个大户人家的太太快到日子了,出了五十两银子的高价,让她提前进府,照顾产妇等待接生,还说只要大小平安,不论生男生女,另给五十两的封红。这可是京城里一等一的价格,我那婆子脸上有光,自是欢喜;可是让她担忧的事也不小,原来那位太太身子不好,先前已经夭折过两个孩子了,都是落草不久就咽气的,我婆娘有经验,她说这种情况其实怪不得稳婆,这是孩子的爹娘的原因,要么是爹娘两边的家里有遗传的隐疾,影响到了子嗣,要么就是爹娘自身的体格不行,孩子从娘胎里就弱,即使生下来也活不了。可这话她不能和主家说,说了人家也不信。”   唐顺的话说到这里,堂上堂下所有人都猜到那家人是谁了。   张若溪的妻子,接连生下两个儿女,全都夭折,张太太为此一病不起。   黎府尹沉声问道:“唐顺,你妻子所说的那户人家是谁?”   唐顺转过身来,一双不大的小眼睛看向张若溪,他依然畏畏缩缩,但是却已经挺起了背脊。   “回大人的话,请小人婆娘去接生的,就是这位张山长的家里。小人去他家找过我婆娘,自是认识他!”   “一派胡言,张某从未见过此人,请大殿下和黎大人勿要听此宵小乱语。”张若溪冷冷地说道。   大皇子干咳一声,没有理会张若溪,他对唐顺说道:“唐顺,你继续说吧,你妻子可有接下这宗生意?后来又如何,她为何没有与你同来?”   唐顺忽然趴到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他再次抬起头来时,额头一片青紫。   “小人的婆娘很是踌躇,那家产妇已经连折两胎,这一胎难免也是这个结果。于是她就去找自家婶子商量,她那婶子比她经验丰富,手里还有几招绝活,因为上了年纪,多了个手抖的毛病,这才不再接生意。小人还记得,那天我婆娘欢天喜地的回来,说这单生意能接了。小人仔细问她,她说婶子教给她一个秘方,如果孩子命大自是无妨,若是那短命的,也能活过满月。只要出了满月,孩子是生是死,那也怪不到稳婆头上。”   “后来呢?”唐顺的话刚一停下来,外面围观的百姓便异口同声地冲他喊起来。   唐顺朝外面看了看,继续说下去:“小人的婆娘提前七天住进张家,对了,这个张家不是荷花池的张家,也不是宝相寺前街那个张家,而是柳树胡同的张家。”   唐顺说的有点绕,可是但凡熟悉张家的人,却是一听就能明白。   荷花池张家是老宅,住的是张家嫡房,如今的通政使张二老爷就住在那里。   宝相寺前街的张家,是张家二房,张四老爷张若溪和张五老爷张若谷就是二房的,二房这一代的当家人是张三老爷,十年前张三老爷病故后,张三太太和三个儿子住在那里,如今那边当家的是张四少爷张弢,张五老爷外放回京后,暂时没有置办宅子,一家人也住在宝相寺前街。   柳树胡同的张家,则是张若溪的宅子,众所周知,张若溪是在妻子死后,他致仕出任凤阳书院的山长后,才搬到山水巷的,在此之前,他家就是住在柳树胡同。   “有一天,我婆娘托了一个小厮来我家报信,说张进士家生了个闺女,母女平安,我婆娘还要在张家多住几天,过了洗三礼就回来,让我放心。我听说以后也很高兴,至少张家的闺女没有一落草就死掉,这当然是好事了。转眼又过了三天,我便去张家接人,大家应该全都知道,大户人家洗三礼时赏的金锞子银锞子,全都是稳婆收了的,这张进士是荷花池张家的子弟,那可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赏的东西一定少不了,我婆娘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回来,万一被偷儿盯上,那可就麻烦了,因此,我去的时候,还带上了我家大小子。   大小子那年十四岁,小牛犊子似的。我们爷俩儿欢欢喜喜去柳树胡同接人,在路上我还许给大小子,他娘拿钱回来,就带他到状元楼吃顿好的。可是我们到了柳树胡同,门子听说我们是来接人的,就告诉我们,说我婆娘早在一个时辰前就走了。那时我们还真相信了,还以为是两相走岔了,我担信她独自回去遇到抢钱的,就急匆匆带着大小子回家去了。可是家里却只有我那五岁的小女儿,她娘压根儿没有回来过。   我一听就慌了,带着儿子出去找,可是我们找到天黑了,也没有找到人。没有办法,我只好又来到柳树胡同,那门子一口咬定,说我婆娘早就回家去了。我半信半疑,忍不住就和他争吵起来,刚好巡城兵从这里经过,问我们为何争吵,我就把我婆娘不见了的事全都说了,巡城的便又问那门子,没想到那门子却说我婆娘八成是和野男人跑了,对我百般羞辱,我那大小子年少气盛,听那门子这样说他娘,一气之下,当着巡城兵的面,就把那门子给打了。   这一下就惊动了张进士,就是这位张老爷张山长,我还以为他出来后会解释我婆娘的事,没想到他却让巡城的把我儿子抓走,他是当官的,再说巡城的又亲眼看到我儿子打人,于是就真的把人抓进了五城兵马司。   我担心大小子,塞了几两银子,请他们照应着一点儿,别让那些犯人欺负他,自己则又继续找我婆娘。找了整整一夜,又被巡城的抓住,没办法,爷俩儿都进了五城兵马司,次日,他们打发我回家拿罚银,可我一进家就发现我那小女儿不见了!我刚跑出家门,就听到有人说井里捞出个死孩子,我过去一看,那井里捞出来的,就是我闺女!” 第一零四章 二十年前的事(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公堂外面喧嚣的人群已经安静下来,那个看上去并不起眼,貌不惊人的唐顺,成了众人的焦点。   只有华静瑶,她的目光在唐顺和张若溪脸上游走,她是第一次见到唐顺,也是第一次听到唐顺的供词。   昨天在林子里挖出尸体后,她曾经让张十二少辨认,看看是不是他的四婶。张十二少呕吐得仪态全无,最终告诉她,四婶去世时,他还没有出生!   好在张十二少身边的长随春茗是家生子,春茗的娘以前是张二太太的二等丫鬟,跟着张二太太出出进进,她见过那位死去多年的张四太太。   春茗的娘嫁的是张家铺子里的大管事,这些年养尊处优,使奴唤婢,被春茗接过来看尸体,只看一眼就吓得晕死过去,好不容易救醒了,可是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不过,春茗娘却告诉了他们一件事。当年张家各房生孩子,都是请孙家稳婆来接生的,张四太太已经夭折了两胎,后来,张四太太又怀了七姑娘,张家各房的女眷都担心这一胎也会保不住,张二太太还去广济寺给张四太太求了平安符。   张二太太从广济寺回来就觉身子不适,请了大夫过来诊脉,竟然诊出了喜脉,因此,她便没有亲自过去,打发管事嬷嬷带了春茗娘一起过去。   她们到了柳树胡同,除了护身符还带了很多补品,张四太太身边的嬷嬷便也备了一份回礼,又叫了管事嬷嬷过去说话,春茗娘在外头等着无聊,见拐角处种了一簇竹子,便过去看。   她刚刚走过去,便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婆子,那婆子自称是个稳婆,刚好遇到孙家稳婆,春茗娘因着自家太太也有了身孕,因此便和稳婆多说了几句话。   稳婆大吐苦水,说她姓孙,在京城里也算小有名气,她早知是这么回事,打死她也不来,现在人都来了,想走也走不了,只盼着能顺顺当当的。   春茗娘知道张四太太身体不好,又接连夭了两胎,想来这个稳婆就是因为这事才后悔过来吧,因此,她也没有在意,转瞬也就忘了。   后来张七姑娘顺顺当当地生下来,一直到张二太太快要临盆的时候还活着好好的。春茗娘就想起那个稳婆来,便和张二太太说起这件事来,张二太太的娘家原本已经送过来一个稳婆,听春茗娘提起孙家稳婆,便让人去请,她这一胎也怀得颇不顺当,若能保个平安,多请一个稳婆也不过就是多几个银子而已。   可是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是孙家早在半年前已经不做接生的行当了,举家离开京城,搬去别处了。   春茗娘记得很清楚,当时听到这事之后,张二太太还说了一句:“半年前?那岂不是给咱家四太太接生以后就不干了?”   这件事之后无人再提,可在当时春茗娘心里却有些嘀咕,她想起稳婆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就想该不会是那稳婆得罪了四老爷四太太,所以在这一行干不下去了?可是明明七姑娘活得好好的啊。   现在听说那个死人很可能是原先的四太太,春茗娘便想起了这件事。   孙家在京城不是单门独户,他们家是做稳婆的,认识他们的人并不少,史丙在甘石桥找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稳婆,很快就打听到孙家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姑奶奶就在京城,那位老姑奶奶没做过稳婆,早已子孙满堂,史丙找到她,问及她娘家的事时,老姑奶奶就哭开了,说孙家世世代代给人家接生,也不得接生下来多少孩子了,可是却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史丙再问孙家搬去哪里了,老姑奶奶也只说是去了通州,每年过年,唐顺都会悄悄回京城给她拜年。   华静瑶原是想让史丙去通州的,可是华毓昆自告奋勇,华静瑶担心父亲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唐顺,就让他去找柳家,请柳家帮忙查找。   柳家就是陈举人的另一位妻子柳氏的娘家,如今柳氏就是当家人,柳家在通州是大户,又是地头蛇,看到华毓昆带着唐顺回京,华静瑶就知道柳氏一定帮忙了,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了唐顺。   唐顺的叙述和春茗娘说的刚好能够连在一起,华静瑶屏息静气继续听下去。   唐顺说道:“小人那闺女只有五岁,很乖很听话,我让她在家里睡觉不要乱跑,她就一定不会乱跑,更何况那天我走的时候不放心她一个人,还把大门给锁上了。当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看到闺女的尸体就傻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是有人在旁边说,这指定是家里大人得罪人了,被人报复到孩子身上。那时我才缓过神来,我闺女不会无缘无故掉到井里,她是被人扔进去的!”   说到这里,唐顺泪流满面:“我抱着闺女的尸体就往顺天府来,可是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我婆娘的二叔,二叔见了我就是两记耳光,把我打懵了,他看到我怀着的孩子,也愣住了,我这才知道,婶子死了,死在茅厕里,脖子上有指痕,她是被人掐死的。就在昨天,婶子对二叔说,她给我婆娘的那个秘方八成是用上了,我二叔还埋怨她不该把那方子告诉我婆娘,万一出了事,那孙家可耽不起。因此,看到婶子死了,二叔就来找我家算帐,听我说了发生的事,他就说这下子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真出事了,我说要报官,二叔说先把我家大小子赎出来再说吧,于是我们就去了五城兵马司,到了那里才知道,我前脚刚走,就有人过来交了罚银,把我儿子接出去了。”   华静瑶想到唐顺是一个人来的,想来他儿子兴许那时就出事了,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唐顺号啕大哭:“我和二叔哪里还顾得上去报案,我们跑回家,打开大门就看到了这封信,想来是从门缝里塞进去的。”   说着,唐顺颤抖着双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衙役把信呈上去,黎府尹看完,又转给大皇子。 第一零五章 二十年前的事(三)   黎府尹道:“这封信上让你不要再找你老婆,离开京城,否则不但你儿子死路一条,你们孙家的孩子也会一个接一个地的死,所以你们就搬走了?”   “是,小人那时三十多岁,还有点血气,便说要去报官,可是二叔不答应,他有孙子有孙女,还有儿子,婶子已经死了,他不想把孩子们也连累了。我初时不答应,二叔三叔打晕了我,把我塞进车里,等我醒来时就已经在通州了。孙家这些年做稳婆赚了不少钱,前几年在通州置了二百亩田地,即使不当稳婆了,也不会饿死,于是我们就在通州住了下来。   两个月后,通州街上多出来一个傻子,二叔刚好看到,觉得那傻子像我家大小子,就拉着我去看,我那小牛犊子一样壮实的儿子,瘦得皮包骨头,身上伤痕累累,孩子眼睛直勾勾的,也不会说话了。   我那时就想,只要孩子还活着就好,大夫说孩子可能是被人打坏了脑子,怕是好不了,我一边给孩子治病,一边就琢磨着要去报官。我在京城时也只知道张家是富贵人家,可是有多富贵就不知道了。我既然想要报官,就花了心思去打听,我知道张四老爷是读书人,便去了通州的县学,找县学的夫子打听张家的事,夫子问我为何要打听,我说张若溪害了我一家,我要报官,那夫子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骂我是骗子,是宵小,是奸诈小人,还说我是侮辱朝廷命官,是造谣生事。”   唐顺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声中还带着哭腔,在肃静的公堂上,这笑声诡异得可怕。   “二叔三叔知道以后,便把我打了一顿,我是赘婿,婆娘不知死活,闺女死了,儿子又是这个样子,二叔三叔怕我会给孙家惹来祸端,原是想把我赶出家门的,可是谁家也不想养我那傻儿子,这才让我留在了孙家,我儿子的身体一直没能恢复过来,拖了四年,还是死了。   没有了儿子,二叔三叔商量后,给了我三百两银子,让我离开了孙家。我本就是孤儿,否则也不会入赘,离开孙家也无处可去,就在通州住下来,刚好柳家招看喂猪的,我就住进柳家猪场,这一住就是十几年。”   华静瑶失笑,她让父亲去找柳家帮忙,没想到阴差阳错还真的找对了,这十几年来,唐顺竟然就在柳家的猪场里喂猪!   “这中间小人每年过年都来京城,我一天没见到我婆娘的尸体,就巴望着她还活着,我去给老姑奶奶拜年,顺便打听有没有我婆娘的消息,我也去过柳树胡同,在陈家门口转悠,一打听才知道那家的太太早就死了,张四老爷也不当官了,搬走不在这里住了,这宅子常年累月关着,连个人气都没有。我觉得这是报应,是报应!”   说到这里,唐顺忽然转过身来,瞪着张若溪,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婆娘是在给你老婆用那方子时发现了你家的秘密,这才被你杀人灭口了,对不对?你见我找上门去,担心我把事情闹大,便让人杀了我的女儿,杀了二婶,掳走我儿子,迫使我们一家不得不离开京城,对不对?”   毕竟,那时唐顺还没有离开孙家,孙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可却不是只有一两个人,而是几十口子,自是不可能全都灭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远走他乡。   闻言,大皇子一怔,问道:“你知道是杀人灭口?你是如何知道的?”   华毓昆见到唐顺时,只说张若溪犯了事,被抓进顺天府了,唐顺便转身回到自己住的屋子,从枕头里面掏出来一只钱袋子,交给和他一起喂猪的杨老头,当着华毓昆的面,唐顺告诉杨老头,若是他这一去不回来了,这些钱就留给杨老头,请杨老头在每年清明中元时给他的一双儿女烧些纸钱。然后就义无反顾地跟着华毓昆来了京城。   现在,站在公堂上,唐顺早就横下心来,他报着赴死的决心而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说的。   “我婆娘担心保不住张家的孩子,曾经去请教了她的婶子,婶子给了她一个秘方,我当时觉得奇怪,便问她,既然孙家有这样的方子,为何这方子只传给了她婶子,却没有传给她。我婆娘当时就说,这方子是用在产妇身上的,这些年来孙家做的都是大户人家的生意,越是大户人家就越是小心谨慎,因此,这方子不能明着用,只能偷偷摸摸,趁着产妇不注意时给她用上,而且要连用几天,我婆娘的亲娘早年因为用这个方子,被那主家发现,打了一顿轰出门来,孙家赔了一笔银钱,还险些在京城不能立足,因此,她娘就没把这方子传给她。”   这时,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一定是唐顺的婆娘给陈四太太用这方子时,被陈若溪发现,待到孩子平安落地,就把稳婆给杀了。   不对啊,既然孩子平安落地了,那就说明稳婆的方子管用,除非这陈若溪是杀人狂魔,否则为何要杀死稳婆?   黎府尹和大皇子显然也有此疑问,但是谁也没有说话,听着唐顺继续说下去:“这些年,我只要闲下来就在想,我想来想去,一定是给我婆娘用那方子时,发现了不该被人知道的事,因此才被你们灭口的。于是有一年过年时,我来京城,便托了老姑奶奶寻找以前柳树胡同的下人,老天保佑,找了三年,还真找到了一个。那婆子的男人原本是张三老爷的长随,后来张四老爷外放回京,张三太太见张四老爷除了长随和老仆,张四太太身边的丫鬟都是回京城后现买的,没规矩也不懂事,一片好心,从自己府里挑了这个婆子过去帮忙,这个婆子便是那时来到柳树胡同的,她们一家子得了张三老爷的恩典,已经放籍。   那婆子是个聪明的,在张家七姑娘出生以后,她感觉事情不对,担心自己没了退路,便让自家男人求了张三太太,把她调回了宝相寺前街,后来她听说在她走后,柳树胡同里,曾经侍候过张四太太的丫鬟婆子,死的死卖的卖,竟是一个也没留下,她吓坏了,年年都去寺里上香,老姑奶奶便是在寺里认识的她。” 第一零六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唐顺口中的这个婆子嫁的是张三老爷的长随,张三老爷在世时,就给他们一家放了籍,虽然还在张家做事,可是卖身契早就拿回来了,自是没有太多顾忌,再说,张三老爷虽然过世了,可还有三太太和几位少爷,这婆子一家可从来没把张四老爷张若溪当成自己的主子。   她告诉孙家那位老姑奶奶,当初她在柳树胡同时,就觉得张四老爷和张四太太非常古怪,这夫妇二人从不让丫鬟婆子值夜,要么是刘伯,要么是黄山,她说她还是头回见到,两口子睡觉要让男人值夜的。   还有就是张四太太从来不管家事,家务事都由刘伯管着,这也不合情理。   可这婆子就是来帮忙的,她虽然觉得古怪,可也没有太介意,毕竟自己是张三太太的人,也不能全怪四老爷四太太信不过自己。   直到张四太太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才令这个婆子萌生了要离开的念头。   有一次张三太太打发人送来一只乳猪,厨上便做了一道烤乳猪,没想到晚膳时,那只烤乳猪刚刚端上桌,张四太太便尖叫起来,她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张四老爷上来想要捂住她的嘴,挺着大肚子的张四太太,忽然扑过去一口咬在张四老爷脖子上,刘伯冲进来,揪着张四太太的头发,把她揪过来,猛抽了几记耳光。   那婆子从小就在张家做事,比那些新买来的小丫鬟更会察言观色,在张四太太见到乳猪大叫的时候,她就感觉不对劲,趁着刘伯进来的空当,她跑出去便没有进来,这一切都是她在门缝里看到的,她吓得全身被冷汗浸透,没敢继续偷看,回到自己屋里再也没敢出来。   这事之后,张四太太就病倒了,说是不小心磕了一下,就连吃饭也要让人喂,而当时在屋里的两个丫鬟就不见了,据说是偷东西被发卖出去了,可是那婆子悄悄问过府里的门子,没见到有人牙子过来,也不知那两个丫鬟是真的被卖了,还是死了。   后来孙家稳婆进府,婆子不知道孙家稳婆知道了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那稳婆心神不宁,似是很害怕,洗三礼的时候,连吉利话都忘了说。   洗三礼一过,婆子就听说孙家来接那稳婆了,据说还和门子吵了起来,她悄悄在府里找了一圈儿,也没有看到那稳婆的踪影,似乎是洗三礼结束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稳婆了。   婆子越想越怕,先是干活时让自己受伤,接着又让自家男人求了三太太,把她调回了宝相寺前街。   公堂上,唐顺刚刚提到有这么一个婆子,巩六就伸出爪子去掐张十二少的脖子了,当着那么多的人,张十二少实在没办法把他甩开,只好问道:“你要干嘛?”   “让人去把这婆子找来啊,这婆子的男人是你三叔生前的长随,还有比这更好找的人吗?”巩六一脸的兴奋,这一刻,张十二少甚至怀疑昨天挖出来的那具尸体,是巩家的人了。   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兴奋做甚?   “你什么时候换了一副心肠?”张十二少问道。   “我一直都是古道热肠啊,再说,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好玩吗?”巩六笑嘻嘻地说道。   是啊,很好玩,张十二少也觉得很好玩,昨天晚上,他兴奋得半宵没睡,只要一想到平素里道貌岸然的四叔父会是个杀人犯,他就兴奋得不成。   “你是不是想要包庇啊,对了,你们是亲戚。”巩六撇嘴。   “亲的哪门子戚啊,我爹和张四老爷是同一个曾祖父而已,到了我这里,已经隔了十万八千里。”张十二少说道。   巩六冷哼:“哪有十万八千里,就是从荷花池到山水巷的距离而已。”   张十二少觉得今日的巩六越发面目可憎,他下意识地看向衙门外面的人群,冷不丁就对上了张五老爷的那张盛怒的脸。   张十二少打个激凌,他直到前不久,才第一次见到这位从叔,他一没有欺负过他家的孩子,二没有调、戏过他家的丫鬟,这位从叔为何一副要杀了他的样子?   “春茗,你去趟宝相寺前街,找我三婶,把那个婆子带过来。”张十二少说完,远远地冲着张五老爷呲呲牙,谁让你吓唬我呢,活该!   他爹说过,张家的男丁只要及冠了就是大人了,及冠之前就是孩子,他今年十六岁,他还是个孩子。   “巩六,我如果被禁足了,你要营救我。”他们张家对于犯错的孩子,最大的惩罚就是禁足。   “有老秦呢,他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放心吧。”在巩六和张二十少的眼里,已经二十多岁的秦崴绝对当得起“老秦”的称呼。   顺天府衙门离宝相寺前街只隔着两条街,没用多长时间,春茗就带着一个婆子回来了。   唐顺并没有见过那个婆子,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是孙家那位老姑奶奶告诉他的。   可是张若溪在看到那个婆子的一刹那,脸上的皮肉就抖了一下,华静瑶一直盯着他,看到这里,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婆子的口供与唐顺说的没有任何出入,这时,外面的百姓已经沸腾起来了,无论张四太太是疯了,还有另有隐情,张若溪堂堂名士,竟然默许家里的下人在他面前责打当家主母,就是小门小户也没有这样的事。   黎府尹沉声问道:“张先生,请问此事当真?”   张若溪冷冷道:“无稽之谈,绝无此事。”   黎府尹没有再问,大手一挥,喝道:“带刘福上堂!”   刘福就是刘伯,昨天秦崴把张若溪带到顺天府,也把刘伯和黄山一并带回来,与张若溪分别关在不同的牢房里。   刘伯矢口否认。   这也是华静瑶意料之内的事。   她冲着黎府尹恭身施礼,问道:“府尹大人,不知小女能不能问这位嬷嬷几句话?”   黎府尹暗暗松了口气,华大小姐就是顺天府的小福星,福星终于要闪光了。   “可以。”黎府尹颔首。   张若溪瞪了华静瑶一眼,想要出口阻止,却又撞上大皇子投过来的目光,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第一零七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华静瑶走到那婆子面前,说道:“刚刚唐顺说过,张四太太被刘福殴打的次日就病倒了,说是不小心磕了一下,连吃饭也不行,需要让人喂,可有此事?”   这婆子如今是张三太太身边的体面嬷嬷,张三太太孀居,很多场合不便出门,因此,府里的姑娘们出去应酬时,张三太太都是让她跟着同去,因此,这婆子一眼就认出了华静瑶,她微微吃惊,长公主府的姑娘为何会出现在公堂上?   她转而又想,既然大皇子在这里,华大小姐也在,那么就是说张四老爷的这桩案子,说不定已经惊动了皇帝。   婆子想到这里,心里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家摘出来。   “回姑娘的话,那日老奴吓坏了,生怕会像那两个丫鬟一样生死不明,从那天开始,四老爷和四太太用膳时也不让我服侍了,府里又从外头买进来几个人,恰好那阵子各府里的太太们得知四太太有了身孕,隔三差五就往府里送东西,刘伯便把我派过去专管收礼和回礼,以及接待各府来送礼的婆子们。每次回礼,都是老奴按照府里的先例拟出单子,送到刘伯那里,刘伯准了再由老奴安排。有一次恰好刘伯没在,老奴急着回礼,就直接去找四太太,刚好看到新买来的丫鬟正在给四太太喂饭,我之前服侍过四太太用膳,四太太可从来也没有让人喂过,于是便多问了一句,四太太便说她不小心磕着了,肩膀疼,一边的胳膊抬不起来。”   华静瑶听这婆子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只有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眉头蹙了蹙,便明白了,这婆子前面的那些话,就是在强调她在那天之后就被打发到别处去了,无论张四老爷有没有杀人,杀了谁,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么嬷嬷可还记得张四太太是左肩疼,还是右肩疼呢?”   “是右肩。”婆子想都不想就随口说道。   “嬷嬷为何记得这样清楚?”华静瑶又问。   婆子说道:“回姑娘的话,四太太虽然身体不好,可却不是一个娇气的人,若她疼的是左肩,那么她的右胳膊就能抬起来自己吃饭,也就不用喂了。”   华静瑶点点头:“谢谢嬷嬷了。”   说完,她又对黎府尹说道:“府尹大人,可否请骆仵作再上堂呢?”   黎府尹点点头,传了骆仵作上堂。   华静瑶看向骆仵作,以骆英俊的耳聪目明,刚刚她问那婆子的话,骆仵作应该已经知道了。   果然,还没等她开口,骆仵作便一脸兴奋地对黎府尹说道:“昨天挖出的那具女尸,她的右肩骨变形,这是骨折后没有长好形成骨痂造成的,尸体的皮肉虽然腐烂了,可是还没有变成白骨,骨架还是完整的,她的右肩骨与常人不同,肯定是受过伤的,而且不是新伤了。如果这位嬷嬷所说之言全部是真的,那么她口中的张四太太,应该就是凤阳书院挖出的那具无名女尸!大人,尸体是不会说谎的。”   说完,骆仵作把一直拿在手里的几张纸呈了上去,华静瑶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早在德宗年间,刑部便有律令下发各级衙门,但凡是命案,卷宗之中必须附上两份图纸,一份是仵作的验尸图,一份是尸体发现时的现场图。   骆仵作呈上来的,便是仵作验尸图,图上会将所有与案子有关的细节全部详细描画,以备刑部复查之用。   黎府尹和大皇子传看了那几张验尸图,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这时,骆仵作又拿出另一张图来,说道:“这是下官刚刚要上堂的时候,那个叫苗红的书生给我的,说是请张七姑娘重新画的。”   这幅图上,就是当日秀秀姑娘画给苗红的那一幅,她亲眼看到爹爹把娘套进绳套里。   黎府尹道:“来人,先请张先生下去,容后再审!”   此言一出,外面又是一片哗然,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证据,为何又不审了?这张若溪不是凶手吗?   官官相护?   还是这些证据有问题?   赵谦也是一头雾水,这摆明是黎府尹和大皇子达成共识后才做出的决定,赵谆那个庸材,这是要做什么?   莫非是不想得罪张家?毕竟张家的门生故旧还有姻亲们太多了,就连秦家也和张家是通家之好。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华静瑶,早就把张家得罪透了,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把张若溪从张家分离出来,要让张家和满朝武知道,他们针对的只是张若溪,而不是张家其他人。   蠢货!   这个案子若是到了他手里,他一定能比赵谆办得更妥当,这远比香火胡同的那个案子,更能树立威望,也更能令父皇嘱目。   赵谦握紧拳头,这一切全都是拜华静瑶所赐,他滞留病榻养伤,这样一个大好机会,白白落到了赵谆那个蠢货手里。   难怪史丙和史丁一口咬定他们姑娘没有落水,硬生生把他和华静瑶撇清关系,那时他还有几分不解,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赵谆捷足先登,和华静瑶有了私情,所以长公主府才会不遗余力地帮他。   刚才朱子惠让人递过来消息,说昭阳长公主的马车就停在附近,再想想华毓昆进来时那些金吾卫,呵呵,为了赵谆,长公主和前任驸马竟然全都出手了,他们是看准了赵谆会位主东宫,坐上那个位子了吗?   赵谦看向大皇子和华静瑶的目光里,越发狠毒。   片刻之间,张若溪已经被带了下去,可华静瑶却依然昂首挺胸站在那里。   赵谦忍不住大声喊道:“凭什么让华大小姐还留在堂上,凭她是金枝玉叶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是强忍着不让自己高声说话,今天是一时愤慨,没有忍住,于是话音刚落,他便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这渣里渣气的声音,华静瑶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谁,本姑娘就站在这里,有种你来打我啊! 第一零八章 听不下去的口供   “启禀府尹大人,小女乃是本案最重要最关键最具作用的证人,嫌疑犯带下去了,小女也不能下去,大人,小女所言可有道理?”   前世,华静瑶发配官员家眷的身份在衙门里招摇,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别说她现在还有位身为长公主的便宜娘,即使没有,她也能抱住柱子撒泼打滚赖在这里,再说,既然有便宜娘给她撑腰,她若是低头弯腰让赵谦得逞,那她就是废物了。   她重活一世,第一要做的就是让赵谦去死,掐不死他也要把他气死。   果然,赵谦听到华静瑶的这番话,气得胸口剧痛,他以前怎么就误以为华静瑶是个弱质纤纤的名门淑女了呢?   这分明是个没脸没皮的泼妇!   黎府尹也被华静瑶的这番自我肯定给震住了。   姑娘,你能谦虚一点吗?   黎府尹干咳一声,想要缓解尴尬,明明这番话是华静瑶说出来的,可华静瑶还神气活现站在那里,感到尴尬的人偏偏是他。   可能是想让他尴尬得更加彻底,华大小姐又说道:“府尹大人,您听到没有,刚刚有人说我是金枝玉叶了呢,我除了是本案最重要最关键最具作用的证人,我还是金枝玉叶,我若是不留在公堂上,谁还好意思待在这里,您说对吧?”   黎府尹一时无法反驳,莫名其妙,他竟然觉得华大小姐这番话还有几分道理。   他又干咳一声,敲响惊堂木,指着仍然跪在地上的刘伯,说道:“你这恶奴,不敬主家,殴打主母,人证俱在,来人,杖责四十!”   外面的围观百姓凭心静气,正等着看黎府尹大展神威,把华大小姐赶下公堂,没想到这转折来得这样快,这样措不及防,不是在针对华大小姐吗?怎么就变成给刘伯上刑了?   两个粗壮衙役上前,拖起刘伯放到长凳上,接着堂下便响起了一声惨叫。   所有人全是一惊,不是杖责吗?怎么还没有听到打板子的声音,这人犯就叫上了?   这个刘伯,刚刚看上去像是个硬骨头,这也太没用了,还没打就开始叫。   华静瑶却看向了黎府尹,冲着他眨眨眼睛,别人或许不明所已,她这个在衙门里当了好几年小混子的人,还能不懂吗?   杖责四十?刘伯那副老骨头,即使身怀武功,一顿板子挨下来,就是不死,也要躺上一阵子,到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又何来口供。   所以杖责只是幌子,见不得光的私刑才是真的。   上次在香火胡同里,她就见到尹捕头把陈洪带进小黑屋,从小黑屋里出来,陈洪有问必答,乖得不成。   果然,又是几声惨叫传来,接着,刘伯就如同一条死狗被拖了上来。   黎府尹正要开口,忽然看到华大小姐的嘴巴一张一合,分明是用口形在和他说话。   “老年人全都怕死。”   黎府尹哭笑不得,昭阳长公主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女儿的?   他又是一声干咳,冲着跪趴在地上的刘伯说道:“此案你只是帮凶,若是你能实话实说,本官保你不死,发配你到柴沟堡的木炭营刑役,可若是你拒不交待,呵呵,那只能说明你才是本案真凶,奴才弑主乃是不义,你连杀孙家三人,是为不道,不义不道乃十恶不赦大罪,依大周律,此两罪并发,当判凌迟!”   黎府尹声若洪钟,竟是将外面围观百姓的嘈杂之声全部压了下去,所谓官威,便是如此了。   依照大周律法,庶民或下属杀官五品以上长官,奴仆杀害主家,学生杀害师长,皆属不义,而一案之中连杀三位无罪之人,或者杀人手法残忍恐怖,以及巫术杀人,皆属不道,不义不道同属十恶不赦,皇帝大赦天下也和这些犯人无关。这两项中任何一项便已是死罪,因此,黎府尹说刘伯两罪并发当判凌迟,并不夸张,即使送到刑部复审,也不会更改。   闻言,如同被抽去最后一根筋,刘伯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冤枉是老爷是老爷”   华静瑶没有说错,越是整日把“老夫早就活够了,老夫一大把年纪还能怕死”,诸如此类挂在嘴边的老人,私下里便越是怕死。   昨日在山水巷里,刘伯脖子梗着,一副泰山压顶我也不怕的架式,可是一番暗刑下来,再被黎府尹有理有据的一番恐吓,他那最后一点精神气便也散去了。   刘伯终于招供了,随着他的招供,证词便透过重重人山,一波一波传了出去。   华丽的马车内,昭阳长公主用叉起一片桃子,听着车厢外面一个接一个的汇报。   “刘伯招供,张若溪外放湖南时,张四太太生下长子,这个孩子生下来时没有手臂,肩膀上各悬着一个小小的如同肉瘤似的东西,刚巧,城中有一家早年也曾生出过一个无臂幼儿,且张四太太去寺里上香时,曾与那家的男人独处,张若溪便认定此子乃是张四太太与那男人通奸所生,他将婴儿烤熟后逼着张四太太吃了下去,张四太太从此便疯掉了。”   啊的一声,昭阳长公主手上一抖,送到嘴边的桃子掉了下去她用帕子捂住嘴,雪梨连忙拿来盂桶,昭阳长公主大吐特吐。   “刘伯招供,长子死后,张若溪就将张四太太软禁起来,次年,张四太太诞下次子,此子同样生有异状,竟有一大一小两个头颅,张若溪见状,当着其妻的面,将此子摔死!”   昭阳长公主把朝食连同刚才吃的零嘴儿统统吐完,忽然想起宝贝女儿还在公堂上,公堂上没有盂桶,想吐都没有地方吐。   她忙对雪梨说道:“快包些杏干话梅给姑娘送过去,快去!”   “刘伯招供,待到次子死后,张四太太反而不疯了,就是不说话,整个人像傻子一样。这样过了几年,张家担心张若溪的子嗣,听说张四太太有病,便想方设法把他调回京城,可能是换了地方的缘故,回到京城之后,张四太太渐渐正常起来,张家的亲戚没有人发觉她的异样。”   昭阳长公主松了口气,这口供终于能听下去了。 第一零九章 我不认识他了   “刘伯招供,张若溪原本早已不与张四太太同房了,可是一次酒醉醒来,发现他躺在张四太太床上,后来张三太太请的大夫过来,意外发现张四太太有了身孕,因着张若溪一直没有子嗣,因此,此事很快就惊动了荷花池张家长房,长房的太太们全都送了礼品过来,无奈之下,张若溪只好打消了给张四太太落胎的计划。”   听到这里,昭阳长公主啐了一口,这张若溪真不是东西,又当又立,若是嫌弃这个老婆,你一张休书休了她啊!   “刘伯招供,自从张四太太再次怀孕之后,便会常常想起以前的事,每次想起来都会发病,好在她都是在夜里发作,张若溪又小心谨慎,因此这事便没有传扬出去。”   昭阳长公主连连冷笑,对雪梨说道:“听听,这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若不是瑶瑶,这伪君子还会继续欺瞒下去,可笑京城里的女眷们提起他来,还要赞他是少有的好男人,妻子在世时不离不弃,妻子死后不续不纳,太后以前就曾经说过,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无论男女,无论高低贵贱,哪里有十全十美的。”   雪梨在心里偷笑,太后说这番话时,她就在长公主身边服侍,太后说的是华三老爷啊。   马车外面传话的又来了,这些人都是府里的侍卫,一波连着一波,雪梨也不知道长公主究竟派出去多少人。   “刘伯招供,张四太太看到烤乳猪发疯的事是真的,他在张若溪的授意下,殴打张四太太也是真的。”   “刘伯招供,张若溪原本不想请稳婆接生,可无奈荷花池和宝相寺前街都要送稳婆过来,与其用族里送来的稳婆,还不如在外面找一个。之所以要请孙家稳婆,是因为孙家稳婆常在大户人家走动,懂规矩,不莽撞,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清楚不过。”   “刘伯招供,孙家稳婆来了以后,张四太太表现也很正常,可是有一天,孙家稳婆趁着张四太太睡觉时,悄悄解开张四太太的衣裳,张四太太受到惊吓便病发了。她病发的时候,说出张若溪逼她吃下自己孩儿的事,虽然刘伯及时进来堵了张四太太的嘴,可是稳婆还是听到了。事后稳婆招认,她给张四太太用的是孙家秘方,能帮助产妇顺产的。”   “刘伯招供,张若溪原本没有想要杀人灭口,可是那稳婆悄悄托了府里小厮往家里传话,让家里人快来接她,这事被黄山得知,虽然让小厮去孙家报信,可却是报的平安。孙家稳婆是黄山杀的,张若溪对黄山有救命之恩,黄山杀孙家稳婆时只有十七八岁,那稳婆极是壮硕,黄山砍了二十几刀方才把她杀死,孙家婶娘和唐顺幼女同样是死在黄山手中,孙家婶娘原本就是体弱多病,唐顺的女儿只有五岁,黄山杀她们没费力气,回来后还很得意。”   “张若溪原本只是想把唐顺的儿子绑了,用来逼迫唐顺离开京城,可是唐顺的儿子已经十四五岁,力气很大,人也机灵,竟然自己逃出去了,逃跑时撞到一块石头上人事不知,张若溪便让刘伯把那孩子扔到城外一处乞丐们聚集的破庙里,之后的事情不知道,两个月后他们找到那孩子时,那孩子已经成了那群乞丐的玩物,人也傻了,张若溪担心拖得太久,孙家又会再闹,便让他们把那孩子送去通州,扔在大街上,孙家人果然把孩子捡回去了。”   “回长公主,唐顺像疯了一样,在公堂上便扑到刘伯身上撕打,被衙役们拖了下去。”   “唉”,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她也是有女儿的人,自是能够理解唐顺的心情,她用帕子抹了把眼泪,对雪梨道,“等到唐顺从衙门里出来,你安排一下,让人给他送些银子过去,我记得我在通州是不是有几家铺子啊,给唐顺在铺子里找个轻松些的差事,别让他再回去喂猪了。”   雪梨答应着,见昭阳长公主面色悲戚,便劝道:“唐顺若是有良心,就要好好谢谢三老爷和姑娘,若没有他们,他这辈子也难以洗冤。”   昭阳长公主翻个白眼:“明明是瑶瑶的功劳,与那人何干?”   马车外面又有侍卫跑过来,禀道:“回禀长公主,大小姐全都说对了,十七年前,张四太太没有死。张七姑娘生下来健健康康,长得也是漂亮可爱,张若溪很疼这个女儿,因此对张四太太也很好。可是张七姑娘三岁的时候,张若溪发现这个女儿不但没有遗传张家人的聪明智慧,而且她还是个痴儿,于是他把所有的恨意全都发泄到张四太太身上,张四太太因此旧病复发。”   顺天府衙门外面,张五老爷呆若木鸡,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他只是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那一道道目光,如同刀子扎在他的身上。   “五老爷,您别多想,除了十二少爷以外,没人看您,您刚回京城,认识您的没有几个。”长随在一旁开解。   张五老爷抬起眼睛,打量着跟随他多年的长随,这人是他的长随吗?是吗?为何这张脸越看越陌生?   “你是谁?”张五老爷有气无力地问道。   长随叹息,无可奈何地说道:“小人是福升啊,小人从十三岁就跟着您了,至今已经二十年了。”   “福升啊,那你一定能认出四老爷,你再看看,顺天府里的那个人,真的是四老爷吗?”张五老爷喃喃说道。   福升心中不忍,硬着头皮说道:“小人认识四老爷,顺天府里的那位确实是四老爷,千真万确。”   张五老爷泪流满面,他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声音干涩:“真的是他吗,为何他与我认识的四哥不一样呢,我认识的四哥不是这样的,他德才兼备,人品贵重,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刘伯说的那个人不是他,唐顺说的也不是,全都不是” 第一一零章 多活的十七年   顺天府的公堂上,刘伯已经招认完毕,签字画押。   有一次张四太太再次发作,张若溪将她打得重伤,鼻血滴在地上。年仅三岁的张七姑娘走进来,用手指蘸着鲜血,在地板上画了一朵红牡丹,而那日在院子里,正盛开着这样一盆红牡丹。   三岁的张七姑娘用她稚嫩的画,令张四太太多活了十七年。   张若溪看到女儿用鲜血画的这朵牡丹,大喜过望,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痴儿竟然有如此天赋,张家的女儿虽然个个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可却没有一个能够在三岁就展露出绘画天赋的。   他的女儿从未学过丹青,若是用心培养,说不定会教导出一个才女。   从那天起,他抽空便教女儿丹青。   张若溪试了几次,当他把张四太太关起来,不让女儿见到她时,女儿就不肯学画画,可一旦让张四太太陪在身边,女儿就会变得很乖巧,安静地学画。   他一次次的惋惜,可惜这个女儿是个傻的,不过她还小,说不定能够慢慢好起来。   在张四太太又一次发病后,张若溪做出一个决定,他对外宣称张四太太病故!   那时,他在京城已经声名鹊起,他的德行也与他的章一样,被世人称赞。   张家祖上出过凤阳先生这样的大儒,可是子孙们却更重仕途,一来二去,张家当官的多了,做学问的却越来越少。   如今有了张若溪这样一位既有贤名又有名的后人,自是成了凤毛麟角。   那时的张若溪,已经隐隐有了坛领袖之风。   对他来说,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就是张四太太。   一个疯颠又不贞的女人!   张四太太的母亲与张家已故的二老夫人,也就是张四老爷的生母是孪生姐妹,这位姨夫人远嫁四川,丈夫早亡,膝下只有张四太太这一个女儿,当年张四太太跟随张若溪外放湖南,没过多久,这位姨夫人就病故了。   因此,张四太太的娘家远在四川,且,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几个远房亲戚,早已断了来往。   张四太太的死讯送到荷花池和宝相寺前街,两个府里的人赶过来时,张四太太的尸身已经装殓,就连棺盖都钉上了。   张四太太体弱多病,因此,虽然死讯传得突然,可是各家也没有怀疑,毕竟,她已经病了许多年。   半年后,张若溪致仕,赴任凤阳书院山长,带着女儿住进了山水巷的那座宅子里。   之后的这些年,京城里人人皆知张若溪的女儿遗传了母亲的体弱多病,养在深闺,几乎从不出来应酬。   但是偶尔有画作传出,往往令人赞叹不已。   张山长的千金虽然体弱多病,但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才女,能作画,自是也不会病得很重,之所以不出来应酬,想来是才女们生性清高,不与俗人为伍。   因此,尽管张家人全都知道张七姑娘是什么病,可是却无人提起,外人问起来,也只是四个字“体弱多病”,十多年过去,至于张七姑娘是什么病,没有人提,也没有人问了。   张四太太一直住在山水巷里张家宅子旁边的那个院子,住了整整十七年。   从张七姑娘十八岁开始,张四太太便催促张若溪给女儿说亲,她在不发病的时候,是一位正常的母亲。   刚开始时,张若溪一再推拖,就这样拖了两年,张四太太依然没有等到给女儿说亲的消息。   眼看女儿的年纪越来越大,张四太太很着急,这座宅子对她而言,就是龙潭虎穴,她已经死了两个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她想在自己有生之年,给女儿找个依靠,但是,那绝不会是张若溪。   “我不会让你留在那个畜牲身边的。”她一次次对女儿说道。   可惜女儿只会对她甜甜的笑。   直到有一天,张四太太对张若溪下最后通牒:“秀秀已经二十岁了,别的姑娘像她这么大,早就成亲生子,你什么时候让秀秀出嫁?你不要再拖了,我知道你没安好心,想让秀秀像我一样,一辈子被你关在这里。”   张若溪勃然大怒,指着张四太太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还嫌害我不够吗?你想让秀秀出嫁,就是想把你和她的事传扬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妻子是个疯子,我的女儿是个傻子,你居心叵测,我不该因为秀秀,让你活到现在。”   可是张若溪没有想到,当天夜里,张四太太便趁着刘伯睡着的时候,带着秀秀悄悄走出了那个院子。   张四太太被囚禁多年,早已虚弱不堪,她带着秀秀刚刚走到洗笔巷,就被刘伯和黄山追上来,母女二人再次被关了起来。   经过这一次,张若溪感觉这座宅子不够安全,他想起了掩月山房。   他常常会去掩月山房,早就知道雅轩里的密室和暗道。   于是,他使把张四太太和秀秀带到了掩月山房,关进了那间密室。   进门的时候,张四太太和秀秀同坐一顶轿子,因此,掩月山房的人全都以为这一次来的只有张七姑娘,而没有以前来过的那位蔡娘子。   但是,他们住进来的第二天,张四太太又一次和张若溪发生了争吵,张若溪终于下定决心,让张四太太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一切是在密室里进行的,而那时,他让秀秀在画室里画画,可是秀秀在画室的墙上发现了一只壁虎,她是小孩心性,竟和壁虎玩了起来,阴差阳错,她跟着这只壁虎,发现了一块活动的木板,把木板拿开,她看到了父亲抱着母亲套进绳套里。   张若溪从不知道,这间密室还有另一个入口,他惊诧之下,只好假装做游戏,让秀秀闭上眼睛。   再之后,张若溪从暗道里运出张四太太的尸体,埋在凤阳书院的那片林子里,而秀秀睁开眼睛后没有看到父亲,也没有看到母亲,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母亲,她懵懵懂懂跑了出去,恰好后门的老苍头去前院领新扫帚,谁也没有看到,张七姑娘从这里出去,跑下那道山坡,来到了凤阳书院的后墙外,遇上了来此喂猫的苗红。 第一一一章 与我如此般配   那天,在常婶家那间出租的小房间里,当着苗红的面,秀秀画出了她看到的情景。   苗红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了书院,秀秀也同样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她拿着那幅画,走出了常婶的小铺子,她要去找母亲。   华静瑶在掩月山房那个老苍头身上查到的事,张若溪也早就发现了端倪,他认定秀秀是从后门离开的。这座山上不仅有张家的宅子,还有秦家、罗家,以及永国公府沈家的,秀秀若是转向大路,一定会有人看到她。张若溪让黄山悄悄打听过,那天没有人见过秀秀。   因此,张若溪便想到了那道山坡,那道能够通往凤阳书院后墙的小路。   一个月来,刘伯和黄山轮班守在那条路上,终于在那个晚上,黄山看到了夜色中走来的少女。   因为杀过人,张若溪打消了让秀秀继续住在掩月山房的念头,父女二人重又搬回了山水巷,只是从此以后,住在山水巷张家隔壁的人,只有秀秀了,那位用自己仅存的意识守护着女儿的母亲,永远也回不来了。   很快,张若溪就发现了秀秀的变化,秀秀不再如以前那般乖顺,她哭闹着要母亲,张若溪在秀秀身上,看到了张四太太疯狂的影子。   他试图用画画令秀秀安静下来,可是看到面前铺开的画纸,秀秀号啕大哭,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我不要在这里画,我要和哥哥一起画。”   从那天开始,张若溪收走了她所有的画具,秀秀哭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半夜,她醒过来,迷迷糊糊向外走去。   这里没有母亲,她要去找哥哥,她要和哥哥一起画画。   她刚刚走出屋门,就被在外面值夜的刘伯发现,刘伯问她去哪里,秀秀懵懵懂懂地说道:“我去找哥哥。”   次日,张若溪让黄山出去,找了一家铁匠铺子,悄悄打制了一副脚镣。   如果昨天苗红没有亲眼看到被救出来的秀秀,他便永远也无法想想,天真纯洁如一只小白兔的秀秀,在之前的二十多天里,一直拖着沉重的脚镣,徘徊在那个她永远也无法走出去的宅子里。   秀秀看到了那只猫,刘伯也看到了那只猫,可是他没有在意,一只野猫而已。   秀秀抱着猫亲昵,刘伯也没有当回事,他万万也不会想到,他眼里痴痴傻傻的七姑娘,悄悄咬破手指,在撕下的衣襟上写下了两个字,又悄悄系在猫脖子上。   刘伯全部招认,那边黄山也在重刑之下认下了自己犯下的罪行,只是他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承担下来,一口咬定他杀死孙家三人完全是自己的主意,张四老爷毫不知情。   黎府尹和大皇子议过之后,当堂判处黄山杀死多人,罪判凌迟,刘伯虽然手中没有人命,但他欺主犯上,罪无可赦,发配柴沟堡为奴。   面对刘伯和黄山的证词,张若溪始终一言不发,冷笑连连,他杀害张四太太罪名属实,此案移交大理寺。   张若溪有进士功名,是天子门生,按大周律,此案须交由大理寺再审,然而今天这案子是大皇子参于审理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是铁案,张若溪杀妻罪名成立,除非皇帝想要留他性命,否则一定会是死罪。   唐顺大哭,他没有想到有生之间还能亲眼看到杀死妻儿的凶手伏法,十七年了,他的家没有了,他那个虽然泼辣但却对他知冷知热的妻子没有了,他那个壮实得像只小牛犊子似的大小子没有了,他那乖巧听话的小女儿也没有了   张十二少看着张若溪被上枷带镣带下去的背影,怔怔发呆。   巩六朝着他的脑袋拍了一下,道:“你还傻站着干啥,快回家告诉你爹啊!”   张十二少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潇洒飘逸了,提着袍子拔腿就跑。   他要回去告诉他爹,让他爹现在就写请罪折子。   巩六看着张十二少转瞬就消失在人群里,伸手理了理一丝不乱的头发,对好不容易才找过来的小厮说道:“你家六少今天英俊吗?”   小厮忙道:“六少每天都英俊,今天最英俊!”   巩六又拍拍身上那花团锦簇的袍子,道:“你去江南春订桌席面,对,就是他家那个什么曲院风荷,少爷我要为华大小姐压惊。”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啊,这位长公主府的华大小姐,简直太对他的胃口了。   小厮吓了一跳,四下看看,见没有人向这边看过来,连忙说道:“六少,华大小姐是昭阳长公主的女儿,若是让惠妃娘娘知道您对华大小姐献殷勤,一定饶不了您,惠妃娘娘和昭阳长公主合不来。”   巩六撇嘴:“那你给少爷我好好说说,她和谁能合得来?宫里的?京城里的?有能和她合得来的人吗?要想顺着她的心意,少爷我就要孤独终老了。”   “可华大小姐只有十二三岁,还太小,和您也不合适啊。”小厮苦口婆心,面对这位说一出是一出的六少爷,他这个小厮太难了。   巩六抬手朝小厮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你家少爷我很老吗?”   “您都十七了。”小厮冒死提醒。   “还差两个月呢,少爷我才十六,要多年轻就有多年轻,要多般配就有多般配!滚滚滚,快去订席面!”   巩六抬腿就要去找华大小姐,一撇眼,忽然看到旁边站着一个人,他转头看过去,那人见他看过来,转身快步走了。   “那个咦,那不是华大小姐的护卫吗?华大小姐还在公堂上,他怎么自己先走了?没规矩,长公主府的护卫看来不行啊,比金吾卫那群家伙一样,都是花架子,比起打架,不对,比起保护华大小姐,还要是本少爷这样从军营里出来的,你记着,回头挑几个行的,给华大小姐送过去。”巩六吩咐。   小厮头大如斗:“六少,护卫都是大老爷们,哪有给小姑娘送大老爷们的,华大小姐也不敢要啊。”   “华大小姐不敢要?瞎了你的狗眼,华大小姐她还有什么不敢的?绝了,你家少爷我长到十六岁,还是头回见到和我这么般配的小姑娘!” 第一一二章 你想勾引谁   想要庆功的不是只有巩六,史甲悄无声息走到华静瑶身边,低声说道:“姑娘,长公主来了,马车停在四季巷,刚刚有侍卫来传话了,长公主让您忙完了就过去。”   “我爹呢?”看到金吾卫给华三老爷开路的时候,华静瑶就猜到昭阳长公主一定过来了。   这个时候,若是不让她爹在公主娘面前刷刷帅脸,天理难容!   “三老爷正和江南春的东家在说话。”史甲说道。   自家姑娘在公堂上耀武扬威,史甲的眼睛一刻没闲,把衙门里里外外尽收眼底。   自从上次被华大小姐敲打过一顿,史家兄弟当中,至少有三个是开窍了,至于老四史丁,他开没开窍就不重要了,毕竟,人家天生神力,可以弥补脑力不足。   衙门外面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赵谦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华静瑶有些失望,她还想下堂之后把那厮引到小巷子里打闷棍,那厮怕是已经猜到了,溜得比兔子都快。   想到赵谦,大皇子赵谆便和黎府尹一起走过来了:“表妹,我让人在江南春订了雅间,你一定要去,秦崴和骆炯也一起去。”   华静瑶看看大皇子,又看看一脸严肃的黎府尹,问道:“黎府尹也同去吗?”   黎府尹摸摸胡子,他其实也想去啊,可是这个案子有张若溪涉案,他现在就要把案宗整理出来,转交大理寺,唉,大理寺那个王犟驴,也不是好相于的。   “本官一大把年纪,就不和你们年轻人掺和了。不过,华大小姐于本案有功,这一次本官一定要为你请功。”   华静瑶笑了,历来能做顺天府尹的,无一不是老滑头,且,还是能令皇帝信任的老滑头。   张若溪的案子,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那些将张若溪奉若神明般崇拜的读书人,脑残起来不会怪自己眼瞎,而是会想方设法洗白张若溪,维持那薄如纸的脸面。   总要有一个人出来受万夫所指,黎府尹有青天之名,那些人不会去惹,大皇子龙子凤孙,那些人不敢去惹,想来想去,只有她这个撕开张若溪虚假面具的人,才是那些人会惹也敢惹的   就如今天她站在公堂上,那些人捶胸顿足,就像是她这个小女子掘了他们家的祖坟。   若是她华大小姐从此消失于江湖,那倒也罢了,一旦黎府尹为她请功,立刻就会有沽名钓誉的渣滓跳出来,指责她一个女子参与破案是祸乱法纪。   可是华静瑶翻个白眼,她不怕!   而且,她稳稳觉得,这会是一个好机会,这么好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好啊,那就有劳黎府尹了,真是太遗憾了,昨天您不在,没能亲眼看到我抽丝剥茧,找到尸体,查出真相,不过没有关系,我让苗红留下,和您详细说说,若是这还不够,我跟着您一起上朝,向圣上当面禀告也是可以的。”   黎府尹虽然老奸巨滑,可以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大言不惭的人。   且,这还是一个小姑娘。   大家闺秀,金枝玉叶,名门淑女!   “不用不用,本官会尽所能,将华大小姐的功劳详详细细禀给圣上的,华大小姐放心吧。”   短短几句话,黎府尹几乎用尽生平之力,谁能告诉他,他为何要对一个小姑娘说出这样一番话!   大皇子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快点带着小表妹离开为妙,黎府尹抠门又小心眼,万一表妹惹恼了他,他跑到父皇面前这样那样说上一番,自己还要去替表妹求情,得不偿失。   “表妹,黎府尹言而有信,你就放心好了,秦崴和骆炯已经去了,我们也快些吧。”大皇子说道。   听说骆炯也去,华静瑶就兴奋起来了。昨天她从凤阳书院出来,就被华三老爷催着回家了,没能与秦崴一起回到顺天府,也没能见到骆仵作交流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请教骆英俊。   “姑娘,长公主那边”史甲低声提醒。   华静瑶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公主娘,她对史甲说道:“你告诉我爹,我在四季巷口等着他,让他快点过去。”   说完,她就催促着大皇子快点走,兄妹二人在一大堆随从的簇拥下出了顺天府,上了各自的马车,浩浩荡荡向江南春而去。   案子刚刚审结,顺天府门前的围观百姓便纷纷散去,今天的案子太过震憾,必须要和街坊们交流交流。   随着大皇子和华大小姐的离去,最后一波等着和贵人打招呼的人,也意犹未尽的离开了。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衙门口,这时只有几个扫街官奴在清扫那满地的瓜子壳西瓜皮,还有不知道是谁掉落的鞋子。   顺天府一侧有一棵合抱粗细的古槐,茂盛葱郁,如冠似盖,盛夏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照下来,洒下一地细碎光影。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大树后闪出来,目送着长公主府渐渐远去的马车,伫立良久。   “少主,该走了。”   浑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少年转过身来,那细碎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四季巷的巷子口,昭阳长公主伸手把车帘撩开一条缝,蹙眉道:“这孩子怎么还没过来,早知如此,就该让人去接”   昭阳长公主的话戛然而止,她看到前面匆匆忙忙跑过来的人,那人发髻凌乱,身上的袍子上满是皱褶,再加上一头一脸的汗   昭阳长公主玉手一抖,帘子上缀着的十几颗玉葫芦相互碰撞,玲珑作响。   他怎么来了?   真的是他吗?   昭阳长公主怔了怔,重又撩起了车帘,这一次,她看得再清楚不过,那就是华毓昆。   昭阳长公主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华毓昆,不,不能说是狼狈,应该叫不修边幅。   他是遭劫了吗?   头发不梳,衣裳也不换,一副海棠春睡的模样,看那一脸的汗珠子,闪闪发光,就像是镶了宝石,他是想要勾引谁?   昭阳长公主四下看看,肉眼所及看不到人,长长的巷子里,没有她的马车,和前面越来越近的那个人。 第一一三章 叫我昭儿你找死   华三老爷的眼神不太好,十五丈以外,华三老爷六亲不认!   华三老爷有自知之明,为了避免对熟人视若无睹,他走在街上,从不东张西望,路边的媚眼抛来抛去,也只能看到华三老爷那完美的侧颜,而他看向远方时,那微微眯起的星眸,却又给他那俊美无俦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不羁。   此时,华三老爷便旁若无人地跑了过来,模模糊糊中,他看到前面有驾马车。   华三老爷眯起眼睛,那一定是瑶瑶的马车,可为何马车旁边连个人影也没有?甲乙丙丁呢?   华三老爷终于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真没想到,顺天府衙门附近竟然还有如此冷清的地方,瑶瑶身边没有护卫,独自坐在马车里,万一有歹人,那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华三老爷如同一支离弦的箭,转瞬之间便冲到马车前,撩起车帘:“瑶瑶,别怕”   话没说完,华三老爷就怔住了,他的眼神虽然不好,可是面前那张几乎和他贴到一起的脸,他还是认识的。   “昭儿不,不是昭儿,公主,公主”   昭阳长公主没想到华毓昆竟然会直接撩帘子,以前两人还是夫妻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没规矩。   放养了几年,他还真把自己当成那话本子里的风流子,撩帘子撩出人面桃花来?   他那个外室生的五丫头说不定就是这样撩出来的。   没错,在昭阳长公主眼里,五姑娘华静琳就是外室生的,若是有朝一日华三老爷添个枕边人,无论是娶进来的还是抬进来的,全都是外室!   “你称呼本宫什么?”昭阳长公主阴森森地问道。   “公主”面对艳光四射的昭阳长公主,华三老爷低下头,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公主前面呢?”昭阳长公主的声音如同寒冬腊月里挂在树梢上的丝绢,冷冷柔柔,飘飘忽忽。   华三老爷的心也跟着飘飘忽忽:“昭,昭儿”   昭阳长公主忽然感觉鼻子酸涩,自从父皇薨逝后,她从公主变成长公主,就连太后也是直接称呼她的封号,新婚之夜,年仅十五岁的她望着摇曳烛光中美如谪仙的少年,心旌神摇,说出了自己的乳名:“驸马叫我昭儿吧,那我叫驸马三郎可好?”   面前的华毓昆被汗浸湿了衣裳,一缕青丝粘在白皙如玉的脖颈上昭阳长公主忽然觉得燥热起来,这天气可真热啊。   瑶瑶已经十二岁了,可是眼前这人却丝毫不见老,分明还是初次见面时令她惊艳到撞到大树上的那个人啊。   “闭嘴,以后不许这样叫我不许如此称呼本宫!”昭阳长公主柳眉倒竖,真是气死她了,她强压怒气冷冷地问道,“你来这里做甚?”   “瑶瑶说她在这里等着我,我是来送她回去的。”华毓昆低眉垂目,昭阳长公主只能看到他乌黑凌乱的发髻。   “胡说,明明是本宫让人告诉她,我在这里等着她的”话一出口,昭阳长公主就明白了,这是自家姑娘故意的!   瑶瑶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鬼点子了?对了,这阵子她总是和顺天府的人在一起,一定是秦崴骆炯他们教的,还有黎之明那个老不休!   “来人!”   昭阳长公主话音刚落,方才还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的巷子里,就出现了两个人。   “卑职在此,殿下有何吩咐?”   华三老爷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与马车隔开一丈距离。   昭阳长公主看着他那向后挪动的脚尖,瞬间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你是怕本宫吃了你吗?   你都能和野女人生孩子了,还这样没出息?   你是故意的吧!   你就是嫌弃本宫!   她咬咬嘴唇,冷冷地说道:“送华三老爷回府。”   这副衣裳不整的模样,还想在大街上招蜂引蝶,做梦!   两名金吾卫答应一声,一人抓住一条胳膊,将华三老爷架了起来,几个起落,就消失无踪了。   昭阳长公主哼了一声,怒道:“跑得比兔子都快,本宫有那么吓人吗?”   跪坐在一旁的雪梨和香梨悄悄交换了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明明是您让金吾卫把华三老爷带走的啊,要怪也要怪那两个金吾卫,跑那么快做甚?   昭阳长公主独自在马车上生了一会儿闷气,有侍卫跑过来,说道:“回禀长公主,姑娘跟着大皇子去了江南春。”   “江南春?”昭阳长公主蹙起眉头,“除了大皇子,还有什么人?”   “回禀长公主,除了大皇子,还有秦府丞和骆仵作,巩家六少爷也跟着一起去了。”   昭阳长公主老大不乐意,道:“你去对史甲说,就说本宫在彩衣坊等着她,让她吃完饭就过去。”   “诺!”侍卫说完,转身离去。   昭阳长公主翻个白眼:“来人!”   又有两名侍卫跳了出来,恭身施礼。   “你们去和彩衣坊说一声,本宫要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闺女立了大功,她这个当娘的想带着闺女去买买买,还要找个地方等着。   都是华毓昆那个混蛋害的,若不是那个混蛋过来,她就能让人直接把闺女接过来了,怎么会让顺天府的那些人捷足先登。   昭阳长公主怨念深重,华静瑶已经坐在江南春最贵的曲院风荷里。   江南春的掌柜对东家佩服得五体投地,瞧瞧,若是东家没有让他把曲院风荷留出来,这会子大皇子驾到,可要往哪里安排?   不是说江南春除了曲院风荷就没有其他雅间,而是曲院风荷是江南春一等一的,总不能让大皇子眼巴巴看着曲院风荷被人占了吧。   这位是大皇子,皇帝的长子啊!   巩六少爷气势汹汹跑过来,叫嚣着谁敢和他抢曲院风荷,可是看到曲院风荷里坐着的是大皇子和华大小姐,脸上的怒气立刻消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殿下,您说这事有多巧,昨天我恰好就在秦家别院里,华姑娘缺人手,您最了解我了,我一向见义勇为,听说华姑娘要查案子,我当然要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华姑娘,你可千万别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巩六少爷一脸真诚,他太有先见之明了,把张十二早早踢开,若是那小子在这里,肯定要和他抢风头。 第一一四章 且听我细说从头   “华姑娘,你喜欢破案是吧,真是巧极了,我也喜欢,我五岁那年,我娘丢了一串珠子,那串珠子是太后审的,你说她能不急吗?把府里挖地三尺,就差到顺天府报案了,你猜怎么着,最终这串珠子还是我给找到的,原来是我被娘养的那只猫叼到窝里了,你说我是不是破案的天才?我六岁的时候,我二哥揍我,我爬到假山上,你猜怎么着,我在假山上往向一看,正好看到我二哥的长随正在假山后头偷吃,偷吃的还是我娘屋里的丫鬟,我二哥的耳朵差点被我娘揪下来,再也顾不上揍我了,哈哈哈!”   曲院风荷着实是宽敞,宽敞到能容下六名舞姬齐跳胡旋舞。   不过今天没有胡旋舞,华大小姐在场,江南春的东家若是还敢让那露胳膊露肩膀的舞姬进来,那就是嫌命太长了。   没有舞姬,也没有丝竹声,可是却有巩六少年那震破苍穹的笑语声。   秦崴没脸看了,巩六今年不是十六就是十七,这是要从他小的时候说起吗?   他别过脸去,却迎上了大皇子投过来的眼神。   大皇子眉头动了动,瞥了秦崴一眼,昨天你把这二货也叫过去了?   秦崴扬眉,摊了摊手,昨天他在别院里宴客,明明请的是张家的十一和十二,张十二的确是来了,可是张十一却换成了巩六。   后来他让小厮悄悄去打听,这才知道是巩六死乞活咧要跟着一起来,张十一和巩六小时候打过架,巩六打爆了张十一的脑袋,直到现在,张十一看到巩六就脑袋疼,因此,巩六要来,张十一铁定是不会来的。   昨天巩六去了秦家别院,又去了山水巷和凤阳书院,所以今天巩六就进了顺天府,又屁颠屁颠跟到了江南春。   秦崴来气,大皇子这是怪到他头上了?他真比窦娥还要冤!   大皇子看着在自家小表妹面前大献殷勤的巩六,越看越辣眼,小表妹养在深闺,偶尔露露脸,就让狼崽子给盯上了。   大皇子从小表妹联想到了自己的亲妹子三公主,再过几年,京城里的那些狼崽子,又会盯上佳卉了吧,佳卉可没有瑶瑶这么机灵,万一被人骗了,那可如何是好?   那边巩六少爷已经说到了七岁那年:“我七岁时,我爹让人送回一车好皮子,我挨个去闻,你猜怎么着,我硬是从皮子上闻到了石灰的味道!我娘嫌弃得不成,死活不肯拿那些皮子做衣裳。我爹听说以后,写信给我三哥,让我三哥替他收拾我,我在恭房里藏了一天。”   听听,恭房都出来了。   大皇子忍无可忍,宫里有个巩惠妃,现在这里又有个巩六少爷,他们赵家的人该他们欠他们的,宫里宫外不得安宁。   “表妹,你不是想要向骆仵作请教吗?骆炯,快问问我表妹要向你请教什么?”大皇子的声音宛若七月里的一股凉风,硬生生压下了巩六那如火如荼的童年往事。   华静瑶正听得入神,别说,她还挺喜欢听巩六说话的。   前世在衙门里,每天都要和那些衙役们一起喝喝小酒吹吹牛,就是在宫里时,她身后一众小内侍小宫女们的大姐头,唯一的乐趣就是听人吹牛了。   反倒是重生回来,她想找个能吹牛的侃大山,真比登天都难。   巩六一定是猴子派来的!   不过,大皇子提醒了她,哎哟,她差点忘了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骆仵作,我还真有问题想要请教你。”华静瑶索性走过去,坐到骆仵作旁边。   巩六正说到兴头上,一回神华大小姐竟然去找骆炯那胖子了。   巩六拧着眉毛,同为勋贵子弟,他从小就认识骆炯。骆炯和秦崴差不多大,和他们玩不到一起,他之所以对骆炯记忆深刻,是因为骆炯身上总有一股子味道。   以前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味儿,从昨天开始,他知道了。   丫的,那是尸体的味道!   算了,念在骆炯臭气熏天的份上,就不跟着华大小姐坐过去了。   巩六招招手,一名亲随跑过来。   “你去把那个啥啥,就是我娘买香露的那家铺子里,把每种香露各买上十瓶八瓶,全都送到梧桐胡同。”巩六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他可不想被人听到,学着他去给华大小姐买香露。   那边华静瑶正在向骆仵作虚心请教。   “骆仵作,我一直想不明白,张若溪这般聪明的人,为何生下的孩子要么天残,要么地缺,就连张七姑娘也不灵光,这是巧合吗?”   巩六立刻来了精神,是啊,他也想不明白,华大小姐是问到他的心槛里去了。   “对啊,老骆,你说说看,该不会是那张四太太真的偷人了吧,否则连生三个都有毛病?再或者是张若溪坏事做得太多,老天爷对他的报应?”巩六问道。   这个问题其实萦绕在很多人的心头,就连大皇子和秦崴也不由看向这边,聚心会神地听他们说话。   “咦,华姑娘为何有此一问,莫非令尊没有告诉你?”骆仵作有些不解。   华静瑶错愕:“我爹?他知道吗?他既不是大夫,又不是仵作,他是如何知道的?他没有告诉过我,不过我也没有请教过他。”   骆仵作点点头,道:“原来是华姑娘没有向令尊请教,这就难怪了。今日在顺天府,我和令尊都在堂下候着,听到刘伯的供词,我便也有同样的疑惑,并且不由自主说了出来。令尊听到后,便向我解释,张若溪之所以三个儿女皆有残疾,那是因为他与太太是表亲,血缘太过接近,这才会有此劫数。”   “啊?”曲院风荷里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发出疑问。   这怎么可能呢,张若溪与张四太太的确是表亲,可这明明是亲上加亲的美事,如何会遭到报应?   大皇子禁不住问道:“张若溪与张四太太乃是姨表亲,不在五服之中,二人并非同姓同族,又怎能算是血缘接近呢?再说,各家各户如张家这般婚配的不计其数,为何别人家里没有这种事?” 第一一五章 小狸去哪儿了   大皇子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谁家没有表亲联姻的事啊。比如皇室和永国公府沈家,比如秦家和金陵陆家,这都是多少代的姻亲,七拐八弯都是亲戚。   华静瑶歪着头想了想,自言自语:“可是也没听说哪家生出过天残地缺啊?”   骆仵作怔了怔,忽然一拍大腿,喜道:“对,就是这么回事!”   所有人被骆仵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起来了,骆仵作的外家是真定卫家,卫家的老太君好象就是他们骆家的老姑太太,这么说来,骆仵作也是表亲联姻的产物啊!   看他如此兴奋,一定是想到了他自己,所以,华三老爷的推论还是站不住的啊。   忽然察觉到那一道道看过来的目光,骆仵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对于华三老爷说的这个原因,他其实也是似懂非懂。虽然心存疑惑,可是隐隐地却又感觉华三老爷说的有道理。   因此,从顺天府往江南春来的路上,他一直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可是华大小姐的那句“没听说哪家生出过天残地缺”,却让他豁然开朗。   “华大小姐说的对,咱们的确没有听说过哪家生出过天残地缺,可是若非华大小姐发现那只猫,找到了张四太太的尸体,我们在座的诸位,是否也不会知道张若溪夫妇先后生下过三个有缺陷的孩子呢?”   骆仵作环顾四周,他先看向华静瑶,小姑娘双眉舒展,嘴角勾起,再看巩六,正张着嘴巴,一脸茫然。   骆仵作释然,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这真的不是他偏心啊。   大皇子和秦崴心下了然,并非是那些人家没有生出过有残疾的孩子,而是这些孩子要么生下来就被弄死了,要么就如张七姑娘一样,藏得严严实实,外人压根就不知道。   骆仵作叹了口气,道:“不仅是有残疾的孩子,还有些生下来便体弱多病的,或许也是这个原因。”   生下来就死的,或者生下便体弱的,谁家没有几个?   大皇子和秦崴不约而同想到了自己家里那些夭折的孩子,巩六却看着骆仵作双眼发光:“老骆,你家那个据说生下来就有佛缘送到庵堂里的妹子,也是个天残地缺吧,哎哟,你家瞒得可真严实,这么多年都没让人发现。”   骆仵作那些开花馒头似的胖脸,攸的变得铁青。   “巩六,你再敢拿我妹子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去告诉你大伯。”巩六的大伯父便是飞鱼卫指挥使巩清,文武百官眼中的活阎王。   当然,他也是巩六眼里的活阎王,巩六虽然怕他爹,可是他爹远在榆林卫,鞭长莫及,在京城,他最怕的人就是他的大伯父巩清。   骆仵作素来是个和蔼可亲的性子,巩六又比他小了好几岁,若不是把他惹毛了,他万万不会对个毛孩子不留情面。   巩六虽然愣,可是却也不傻,他挑起一条眉头,四下看了看,一本正经地说道:“咦,这是哪里?我走错屋子了。”   说完,居然站起来走了!   见他出去了,秦崴劝道:“老骆,消消气,别和他一般见识,樱姐儿的事,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骆仵作挥挥手,脸色重又恢复如初,笑道:“无妨,我就是吓吓那小子而已,不过,昨天我倒是真的见到巩指挥使了。”   这时,雅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巩六没事人似的走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道;“哎哟,大殿下,没想到在这儿遇到您,还有秦大哥、骆大哥,幸会幸会,好久不见,这位是华大小姐吧,久仰芳名,今日一见,惊为天人!”   众人面面相觑,无语啊!   华静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巩六这家伙,真的是猴子派来的逗逼吧。   不过,骆英俊的妹妹,又是怎么回事呢?   华静瑶把前世她看过的十部《骆英俊奇案录》一一回想,书里的第一个案子里,都会有一位绝代佳人爱上骆英俊,可是骆英俊挥挥衣袖,没有带走一片云彩,绝代佳人虽然多,可是骆英俊没有妹妹,堂妹从妹表妹义妹也没有。   虽是大皇子请客,可是来的人里只有巩六一个外人,因此也就没有太多讲究,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估摸着酒席进行得差不多了,史甲进来,对华静瑶说道:“姑娘,长公主在彩衣坊等着姑娘,姑娘这边酒席散了就过去吧。”   彩衣坊是京城里衣裳最好也最贵的成衣铺子,华静瑶对衣著打扮并不在意,可是她却爱逛街,姑娘家爱逛的地方,她全都喜欢!   “好啊。”   华静瑶起身向大皇子告辞,大皇子微笑,道:“表妹替我向姑母道歉吧,打扰她逛街了,对了,我让人送你过去吧。”   “那倒不用,有甲乙丙丁和小狸呢。”华静瑶说到这里,眉头微微蹙了蹙,她好像好半天没有见到小狸了。   巩六立刻自告奋勇:“巧了,我娘让我到彩衣坊给她买衣裳,正好顺路,我送华大小姐过去吧。”   江南春到彩衣坊,只隔着一条街,离得非常近,大皇子原本并不担心,可是听了巩六的话,他却开始担心了。   巩六这小子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嗯,让德妃打听打听,京城里哪家的姑娘是母老虎,请父皇赐个婚。   华静瑶懒得搭理巩六,她向众人告辞,便急匆匆走出了曲院风荷。   她行色匆匆,众人也只是以为她不想让昭阳长公主久等而已,谁也没有在意。   “华大小姐,你走得这么快……”   巩六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华大小姐对候在外面的史甲和史丁:“小狸呢,他为何没和你们在一起?”   史甲一怔,道:“莫非不是姑娘让小狸跟着老二一起留在顺天府的?”   此案事关张若溪,要转交大理寺再审,黎府尹急着整理案宗,他自是不方便留下华大小姐,于是就让苗红和史乙留下核对口供。   大理寺再审,自是少不了唐顺这个重要证人,这个时候,华静瑶不想让他回通州,便让尤顺才给他找了个住处,史丙是去送唐顺了。   这两件事都是华静瑶安排的。   而她安排这两件事的时候,大皇子正在等着她一起去江南春,所以……她好像把小狸给忘了,她更好像是从那时就没有见过小狸了。 第一一六章 被人拐走了   “你们两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看到小狸的?”华静瑶瞪着史甲和史丁问道。   从顺天府过来时,史甲坐在车把式旁边,史丁则是跟着马车小跑着过来的。   史丁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不是难为他吗,那么久远的事,他如何还记得?   华静瑶原本也没对史丁抱有希望,她问史甲:“你呢?”   史甲仔细回想道:“在衙门时,案子刚审完,府尹大人还没有退堂,巩六少爷和张家的十二少爷凑在一起说话,就是那个时候吧,小的还看到过小狸,他乖乖地站在那儿,正看着里面审案,接着张十二少就挤出人群走了,然后就退堂了,小的似乎从那时开始就没有看到他了,从衙门里出来时,小的见他没有跟着一起来,便以为他跟着老二老三他们一起去办事了,都怪小的,当时和姑娘说一声就好了,小的现在就去衙门找找,那孩子死心眼,说不定还在衙门里等着呢。”   华静瑶点点头,道:“找到他便过来,我在彩衣坊等着你们。”   说完,她叫过路过的伙计,问道:“包只香酥鸡,我要带走。”   巩六终于能插个话了,他连忙问道:“华姑娘,你还没吃饱啊,我就知道,这什么苏菜淮扬菜的,巴掌大的碟子,哪里吃得饱,旁边有家宝丰楼,他家的烤鸭不错,要不我请华姑娘去吃烤鸭吧。”   “不用了,我吃饱了,香酥鸡是给小狸带的。”华静瑶笑着说道。   小狸啊,巩六刚才就想问了,小狸是谁?   “华姑娘对丫鬟可真好,能给你当丫鬟太幸福了。”巩六满脸艳羡,不知道长公主府还缺丫鬟吗?他长得标致,男扮女装可还行?   华静瑶实在不明白巩六那满眼的星星是怎么回事,她心不在焉地说道:“小狸是我的护卫,不是丫鬟。”   “护卫?”巩六怔了怔,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俊朗身影,原来是那小子,那小子除了长了个狗鼻子,也没有过人之处啊,华姑娘居然给他买香酥鸡吃!   他忽然想起来了,今天他好像看到那小子了,就在他和张十二说话的时候,他看到有个身影,当时他没有细想,现在想起来了,就是昨天在华姑娘身边的那个小护卫!   巩六心里天神交战,他是告诉华姑娘,还是不告诉华姑娘。   算了,还是告诉吧,他巩六又不是吃不起江南春的香酥鸡,没必要和一个小护卫争抢。   可那是华姑娘买的香酥鸡啊,和他自己买的能一样吗?当然不一样!   “六少爷,六少爷。”小厮白天忽然在他耳边说道。   巩六吓了一跳,骂道:“你要死啊,这么大声做什么,你家少爷又不聋!”   “不是不是,六少爷,您不是要送华大小姐去彩衣坊吗?”白天小心翼翼地说道。   巩六这才发现,眼前哪里还有华大小姐的身影。   他朝着白天的脑袋就是一巴掌,骂道:“你怎么不早点说?”   白天捂着脑袋欲哭无泪:“六少爷,快追吧。”   巩六从小练武,可这大热的天,他从江南春跑到彩衣坊,还是汗流浃背,可惜,华大小姐的马车走得很快,他跑了一路,还是没有追上。   彩衣坊门前一拉溜站了十来个便装侍卫,虽然没有禁止入内,但是彩衣坊接待的都是女眷,门口站着一群人高马大的侍卫,也没有哪家的女眷敢进去了。   这些侍卫都是长公主府的,巩六一个都不认识,好在这时,有个人从里面出来,五大三粗的,不是史丁还能是谁。   史丁手里拎着只油纸包,一看就是江南春的香酥鸡,他站在这里,就是等小狸的,姑娘说了,小狸一准儿还没吃饭。   巩六又不是真的来逛彩衣坊的,现在这个时候,他还不想和昭阳长公主对上,他只是想送华大小姐过来,不过,看到史丁手里的香酥鸡,他又想起了那个叫什么小狸的护卫。   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就是一个小护卫而已。   巩六走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史甲才回来。   史甲是和史乙、史丙一起来的,却唯独不见小狸。   “人呢?”史丁晃晃手里的油纸包。   史甲脸色凝重,道:“我去见姑娘。”   很快,华静瑶就知道了,史甲没有找到小狸。   “姑娘,小的把顺天府衙门里里外外全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小狸,不过……”史甲犹豫。   “不过什么?”华静瑶问道。   “小的记得当时离开的时候,顺天府门前一片狼籍,可这会儿却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便想着扫街的官奴或许会看到小狸。”   顺天府衙门前没有摆摊的小贩,也没有乞讨的叫花子,除了过往行人,便只有扫街官奴了。   这会儿衙门口虽然大门敞开,可是里面没有升堂,过往行人不会驻足,而那些扫街官奴,要把刚刚围观百姓们留下的瓜子壳西瓜皮打扫干净,他们反而是在衙门口停留时间最长的人。   “找到了吗?”华静瑶问道。   “嗯,找到了,今天在顺天府门前扫街的官奴有三个,其中有一个说,他看到有个人在那棵大槐树下面站了好久,后来跟着一个人走了,但是他说那人是站在树荫下的,从他那里看过去,看不到那人的脸,但是那人穿的衣裳和我是一样的。”   长公主府有侍卫和护卫,侍卫有统一的官服和便服,护卫们的衣裳也同样是统一的,今天小狸和甲乙丙丁便是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出门的。   “我娘带的都是金吾卫,虽然也有人穿著便服,可和你们的不一样,今天府里的护卫,出门的只有你们四个和小狸。”华静瑶说道。   扫街官奴是在大皇子和华大小姐这两位贵人离开后才开始清扫的,当时史甲和史丁随车同行,史乙留在衙门里帮忙整理证据,史丁送唐顺去住处,既然不是甲乙丙丁,那么站在大槐树下的人就只会是小狸。   华静瑶第一个反应就是小狸被人拐走了! 第一一七章 寻找进行中   不仅是华静瑶,甲乙丙丁也是这样认为的,昭阳长公主听说后,也觉得小狸是被人拐了。   那孩子是傻的!   昭阳长公主听说小狸被拐时穿的是府里统一的衣裳,立刻就不高兴了。   “好啊,连我府里的人都敢拐,这是不想活了吧。”   当天晚上,京城里那几个早就在衙门里挂上号,据说已经改邪归正很多年的拐子,便一起在顺天府的牢房里相会了。   这几位都是顺天府的常客,只要是顺天府接到报案说有儿子女儿失踪的案子,他们便会在第一时间被叫过来询问。   “啥?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哎哟,这年头谁会拐个小伙子啊,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倒有可能。”   “就是,十五六了,正是能吃的时候,养瘦了没人要,养得壮实了,那不是给自己找揍吗?”   “两三岁的小小子,七八岁的小女娃不好吗?又好拐又好卖,拐个十五六的,万一砸在手里卖不出去,那可咋整?”   华静瑶躲在屏风后面,听尹捕头挨个询问,忍不住隔着屏风问道:“万一是卖到山西煤窑当苦力呢?”   那几位冷不丁听到有女子的声音,毫不意外,上次那个什么侍郎家的小孙子丢了,也是像今天这样,后头立个老大个的屏风,那屏风后面至少坐着五六个女眷,有哭的,有骂的,后来听到噗通一声,是有个太太晕过去了。   “回您的话,但凡是开矿的,无论是煤矿还是别的矿,全都是连着官府的,因此,那些矿上买窑奴也都有专门的渠道,要么是大户人家犯事的家奴,要么是重罪在身的犯人,这都是指名要卖到煤窑里的,无论是卖身契还是官府书,全都一应俱全,正大光明,那些有矿的真是用不着冒风险从拐子手里买人,万一当中有大户人家的少爷,那可就麻烦了。”   原来如此啊,华静瑶以前还真是不知道开矿的买窑奴会这样讲究。   “小倌堂子呢?”华静瑶又问。   几个前拐子相互交换着你懂我也懂的眼神,听到尹捕头一声暴喝,这才说道:“回您的话,您一准儿是没去过小倌堂子”   “休得胡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尹捕头喝道。   前拐子们缩缩脖子,在这顺天府衙门里,他们最怕的就是尹捕头了,至于大皇子、黎府尹,对不起,他们没见过。   一个上岁数的前拐子连忙露出一个憨厚无比的笑容,说道:“小人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那小倌堂子也不笨,但凡是从顺天府的,除非是有正儿八经的卖身契,否则一律不要,宁可只要外地来的,安全啊,说白了,也是怕惹麻烦,毕竟咱这儿是天子脚下,京城重地。”   华静瑶咬咬嘴唇,又问道:“那你们说说,若是真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被人拐了,最有可能送去的是什么地方?”   几个前任拐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说道:“除非是毁了容貌,砍掉胳膊或者砍掉腿,放到街上乞讨,不过,但凡是这种,都是要让那地方的花子头儿抽大头,得不偿失,在城外的寺庙外头或许还能混混日子,若是在京城里,这日子不好混,京城里干这个的不多,您说的那位真若是被拐子拐走的,最好是出城找找。”   屏风后面,华静瑶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似乎看到有朝一日,她穿着彩衣坊新买的月华裙来到一座寺院前,正要跨进山门,忽然,一只脏兮兮的手拽住了她的月华裙,她转过头去,就看到一张满是伤疤的脸。   那人只有半截身子,两条腿被齐根砍去,他坐在一块安着轮子的木板上,衣裳褴褛,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里有小虫子蹦蹦跳跳。   “姐姐”那人张开干咧的嘴唇,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华静瑶霍的站了起来,对身边的史甲说道:“出城,马上出城!”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史甲可不敢这个时候陪着自家姑娘出城,昭阳长公主虽然能答应姑娘来顺天府,可不会让姑娘深更半夜出城去,万一出事了,谁能担得起?   “姑娘,不如先回府吧,禀了长公主,明天一早就出城,您看呢?”史甲劝道。   唉,姑娘是越大越难侍候了,以前斯斯,别说是夜里闹着出城了,就是像现在这样来顺天府看审人也不可能啊。   华静瑶心急如焚,小狸身强体壮,而且还有武功,他虽然傻乎乎的,可是却不是任谁都能拐走的,想想当初在别院外面,她和史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小狸骗进去的。   所以,小狸一定是被拍花了,可是小狸鼻子很灵,他能闻出醉仙桃的啊。   史甲见姑娘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改了主意,还是坚持要出城,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华静瑶说道:“带我去见那个扫街官奴。”   史甲松了口气,姑娘要去见扫街官奴,至少现在不会出城了。   顺天府衙门后面有条巷子,巷子里有两个大杂院,顺天府所有的扫街官奴全都在这里住着,有专门的衙役看管。   华大小姐要见扫街官奴,尹捕头二话不说,就让个衙役去提人,华静瑶出声阻止,说道:“还是我过去吧,这么晚了,你们把人带到衙门,那人说不定会吓得不敢说话。”   前世她见过那些官奴,个个胆小如鼠,谨小慎微,真若是派个捕快把人带过来,怕是知道的也变成不知道了。   华大小姐要亲自去见扫街官奴,不但甲乙丙丁为难,就连尹捕头也是头大如斗。   官奴们虽然没有坐牢,可是他们住的地方也不是华大小姐能去的啊。   但,华大小姐已经往外走了,她有经验,扫街官奴大多都是住在衙门的后巷里,嗯,顺天府应该也是,她从这里走过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尹捕头不带她去,她自己也能找得到。   尹捕头见了,连忙快步过去,抢在前面带路。他见过小狸,那个长着狗鼻子的傻小子,唉,这傻小子可真是交了好运,华大小姐对下人可真好啊。 第一一八章 一大堆香露   官奴都是犯罪官员的家眷,顺天府衙门后巷那两个大杂院里总共住了八家人,史甲带着华静瑶首先去见的就是说看到大槐树下站着一个人的那个。   “罪妇没有看到那人的脸,不过那人个头挺高,如果个头不高,罪妇或许就能看到他的脸了。”扫街奴是个中年妇人,两鬓有了银丝,背脊微驼,但是眉目娟秀,隐隐透着书卷气,以前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太太。   “和他一起离开的那个人呢,你记不记得那人的穿著打扮?”华静瑶问道。   中年妇人嘴角动了动,但还是摇摇头:“罪妇只是看到有个人走过去,站在那棵大槐树后面,然后槐树下的人就和他一起走了,不过”   华静瑶环顾这间狭小的屋子,这屋子是从另一间截出来的,连窗子也没有。   她问史甲:“扫街奴全都住在这两个院子里吗?”   史甲心领神会,道:“前兆胡同还有一处,比这里的条件好得多。”   华静瑶点点头,看向中年妇人:“听到了?”   中年妇人咬咬嘴唇,思忖一刻,说道:“那人是个跛子,走路一拐一拐的。前次这位爷来问过罪妇和另两位老姐姐,这位爷走后,我们三个在一起聊天,孙姐姐便说,这要找的应该是大户人家的护卫,若是来找她昨天见到的那个跛子,她可不敢说见过,就是听孙姐姐说到跛子,罪妇这才想起来,那个后来的人,走路的姿势好像也是个跛子。”   华静瑶叮嘱史甲回头去找人给中年妇人换个住处,便又去见那个孙姐姐。   孙姐姐年近半百,干干瘦瘦,身板却挺得笔直,史甲低声说道:“这位是以前刑部薛侍郎的夫人孙氏。”   刑部的这位薛侍郎早在十年前就流放了,华静瑶没见过这位薛侍郎,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他的夫人。   据说那位薛侍郎收受贿赂,把已经判了斩监侯的重犯替换出来,这个重犯出来后并没有躲起来,将当初判他入狱的地方官一家八口全部杀死,那地方官已经怀孕的女儿恰好回娘家,也一起殒命。女婿办完丧事,卖了家中田产,带着八岁的长子,来了京城,在大理寺门前撞响了鸣冤鼓,这个案子最后三堂会审,仅刑部薛侍郎以下就有五人定罪。   华静瑶知道这个案子,前世她在衙门里时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   得知孙氏是薛侍郎的妻子,华静瑶眼中便多了几分鄙夷,那个地方官一家八口全都死了,薛侍郎也只是判流放而已,他的妻儿虽然不能锦衣玉食,可至少还活着。   孙氏见面前这位派头很大的小姑娘,目光犀利,并没有在意,自从薛府被抄家以后,她早就见惯这种眼神了。   华静瑶开门见山,问道:“你见过一个跛子?”   孙氏抬抬眼皮,道:“没有。”   华静瑶冷哼,对史甲道:“把她的嘴撬开。”   孙氏一怔,这是想要收买她吗?   她还没有来得及去想这小姑娘是要用哪种糖衣炮弹来收买她,史甲便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接着,那把匕首就抵上了她紧咬的牙关   孙氏明白了,原来这小姑娘说要撬开她的嘴,是真的撬,而不是她想的那种。   孙氏用力咬着牙,可是冰冷的匕首还是撬开了她的嘴   片刻后,华静瑶拿到了孙氏的口供。   就在昨天,天刚蒙蒙亮,孙氏在长荣大街扫地的时候,因为一直低着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那人是个跛子,孙氏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以为是自己长年在大街上扫来扫去,或许曾经见过,因此,当时她也没有在意。   可是晚上她回来的时候,从衙门口路过,无意中往衙门前的告示牌上看了一眼,便怔住了。告示牌上贴着的有官府的行政告示,也有海捕公。   告示牌上的海捕公有五张,其中一张上的那张脸,与孙氏遇到的那个跛子竟有七八分相似。   那人叫朱禄,是个水匪,因为劫了官船被通缉。   史甲提着灯笼,照亮了告示牌上的海捕公。   华静瑶把告示上的字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见尹捕头还没走,便问道;“尹捕头,这海捕公上的朱禄是哪里人,他抢的是官船,那是哪种官船?“   官船是个广义词,在大周朝,但凡是在官府备案的都是官船,官眷省亲坐的是官船,运送漕米的也叫官船   尹捕头摇摇头,道:“这个朱禄是在运河上犯案的,不是咱们顺天府的案子,公是刑部下发的,不仅在咱们衙门,大周各地都贴上了,这案子我不清楚,不过秦府丞应该能从刑部查到案宗。”   回到梧桐胡同时,已是二更时分,华静瑶在二门见到了尤嬷嬷。   “姑娘可算回来了,殿下不放心,让老奴在这里等着姑娘。”   华静瑶抱着尤嬷嬷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其实是尤嬷嬷也不放心我,所以才自告奋勇在二门等着吧。”   尤嬷嬷拍拍华静瑶的手,姑娘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她上了岁数,长公主自是不会打发她来二门候着,的确是她不放心,自己主动过来的。   尤嬷嬷看看身后,甲乙丙丁如同四尊瘟神,尤嬷嬷默默叹息,问道:“小狸还是没有找到?”   华静瑶点点头,岔开话题,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去锦园打扰我娘了,劳烦嬷嬷转告一声,我明早再过去,让我娘早点睡吧。”   “好,姑娘饿了吧,老奴让你院子里的小厨房备了宵夜,姑娘快点回去吧。”   尤嬷嬷又唠叨了几句,才放了华静瑶回去,华静瑶走出好远,还能听到尤嬷嬷在数落,不过数落的不是她,而是甲乙丙丁。   回到她住的绣园,还没有去沐浴,大丫鬟紫薇便告诉她:“姑娘,巩家的六少爷让人送来了一大堆香露。”   “一大堆香露?一大堆是多少?”华静瑶挑眉。   紫薇苦笑:“奴婢数了数,七十多瓶呢。”   “啥?七十多瓶?这是哪个铺子,把巩六坑成这样了?”华静瑶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七十多瓶香露堆在一起是什么样的。 第一一九章 挑个小郎君吧   紫薇有些无奈,道:“香露都是露生香的,送礼过来的是巩六少爷的小厮黑夜,还有露生香的伙计,那伙计说这是他们铺子里所有的香露,这批香露全都送到咱们府上,他们铺子明天要关门一天,后天才能有香露售卖了。门上见是送给姑娘的,不敢收下,恰好殿下回来,在大门口撞上了他们,听说是巩家送来的,殿下就让收下了。”   华大小姐待字闺上,自是不能收男子的礼物,这件事若不是昭阳长公主同意,整个府里没人敢收下。   紫薇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华静瑶瞟她一眼,道:“你放心,我娘收下这些东西,不是因为巩六少爷。”   “啊?那是因为谁啊?”紫薇说完,朝着自己的嘴拍了一下,忙道,“奴婢多嘴了,奴婢”   华静瑶笑道:“不懂就问,这不是多嘴,没关系。”   她叹了口气,无可奈何:“我娘是冲着巩惠妃才收下的。”   她敢说,接下来她娘就会把这七十多瓶香露全都原样送去给巩惠妃,打脸打得香气扑鼻。   不过,巩六那个神经病就要倒霉了,他那位惠妃姑姑该不会用长指甲把他抓成满脸桃花开吧。   华静瑶摇摇头,她顾不上巩六了,她把小狸弄丢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华静瑶就起床,带上小艾小夏两个小丫鬟,连同甲乙丙丁和另外十几个护卫,浩浩荡荡出城去了。   昨天回到府里,史甲和史乙没有立刻歇下,他们找来其他几个护卫,把城外大大小小的寺院和尼庵全都筛了一遍,列出名单,又详细规划了路线,忙活到四更天,几人才去睡觉。   昭阳长公主起床后,便等着宝贝闺女来陪她用朝食,她让厨房做了宝贝闺女最近才喜欢上的肉沫卷子和蘑菇粥,可是等来等去没有等到人,打发人去绣园,宝贝闺女没来,来的是绣园的大丫鬟紫薇,昭阳长公主这才知道宝贝闺女一大早就出府了。   紫薇道:“姑娘是出城找小狸去了,昨天姑娘去顺天府审了几个拐子,又见了两个扫街奴,听说带走小狸的很可能是个正在通辑的水匪,姑娘担心小狸会出事,便一大早出城找人了。殿下放心吧,姑娘带了两个丫鬟,十几个护卫,小厨房连夜做了点心,也一并带上了。”   昭阳长公主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朝食,心里空空落落。   “瑶瑶今年才十二,本宫想要和她一起用膳就已经这么难了,若是再过几年,她成亲嫁人了,本宫想要见她一面,岂不是要难于登天?”   昭阳长公主夹起一只肉沫卷子细细端详,她越看越心惊,她竟从一只肉沫卷子上看到了自己未来孤苦无依的生活。   尤嬷嬷连忙劝道:“这全都是殿下教得好,姑娘心善,对个捡来的护卫也这么好,再说,姑娘是个孝顺的,即使以后成亲嫁人,也一定会时不时回来陪着您。”   昭阳长公主又叹了口气,道:“所以啊,本宫一定要挺住,那几个皇子,谁也别想打瑶瑶的主意,本宫宁可给瑶瑶找个只会风花雪月的,也不会把她嫁进宫里去,本宫还想着时不时地把女婿叫过来教训一通呢。”   华静瑶年纪尚小,昭阳长公主原本也没有考虑过女儿的亲事,可是自从出了二皇子赵谦的那件事,昭阳长公主想要不想也不行了。   她女儿只有十二岁,就已经有皇子在宵想了。   看来,她不仅要防备着那些攀龙附凤的,还要提防着龙子凤孙们暗地里使阴招。   不要脸,真是太不要脸了,可惜昨天她回到府里,才有侍卫告诉她,二皇子赵谦也去了顺天府,一直躲在角落里贼兮兮地盯着瑶瑶看。   气死她了,若是当时她就知道赵谦也去了,一准儿会让人趁乱一刀砍过去,让他成为大周第一个做太监的皇子。   不过,小狸怎么就不见了,而且还是让个全国通辑的水匪给拐走了。   昨天最初听到小狸丢了的时候,昭阳长公主还有一刹那的自责,她怀疑是不是小狸知道她要把他阉了,吓得逃跑了。   瑶瑶看来是挺喜欢那小子的。   当然,瑶瑶还小,虽然喜欢那小子,可是和男女之情无关,就是像喜欢某个丫鬟一样,出来进去都爱带着他。   真若是那小子死了,或者永远也找不回来,瑶瑶恐怕要伤心难过了。   “来人,去找个人牙子,挑上十个八个长相好的小子过来。”昭阳长公主说道。   只用了两个时辰,人牙子就带人过来了,昭阳长公主兴冲冲地过去,她对自己的审美还是很自信的,若是不信,看看她给自己挑的前任驸马,一挑一个绝色。   她要给宝贝闺女挑个长得比小狸还要好看的小厮,这样一来,瑶瑶就能忘了那个小狸。   至于宝贝闺女整日身边带个漂亮小厮,会不会有损闺誉,这压根就不是昭阳长公主考虑的。   顶多就是等到闺女要出嫁时,把那小厮净身了,在陪着闺女嫁过去。   这是多大的事儿啊,挑个如花似玉的小郎君才是正事。   可是没过多久,昭阳长公主就被泼了一盆冷水,那股子兴奋的火苗子一下子就全都熄灭了。   她要挑的是小郎君,可眼前这整整齐齐的两排,也太小了吧。   人牙子满脸是笑,她万万没有想到,昭阳长公主会亲自来挑人。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倒也不稀奇,毕竟,昭阳长公主哪能让别人代她挑面首啊,长得再好看,看不对眼也不行啊。   “这就是你带来的人?没有别的了?”昭阳长公主冷声问道。   人牙子还是头回见到昭阳长公主,此时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回禀殿下,这些是小的手里最好的货,不对,是最好的人,个个都是身家清白,而且都认识字,有两个会抚琴,还有两个擅丹青。”   “滚滚滚,来人,把这老虔婆拖出去,连同这群全都轰出去!”昭阳长公主越看这些人越生气,这是故意气她的吧,她要给女儿挑个小郎君当小厮,这老牙婆就送来了一大堆七八岁、岁,十来岁的! 第一二零章 一群太监上青那个楼   位于东华胡同的二皇子府,便是原先的安王府,安亲王府削爵变成了隆安王府,那时的隆安王府一贫如洗,再加上内监的人偷工减料,为了图省事,选择了最省钱的做法,把门楼拆了,在原来的亲王府里圈出一块做了郡王府,银安殿怎么改都不合适,索性拆掉!   后来昭阳长公主搬进梧桐胡同,内监把枣树胡同的公主府一分为三,隆安王府搬过去,总算是有了一处体面的王府。   隆安郡王搬走了,却苦了二皇子赵谦,他和大皇子一起出宫开府,两人均未封王,他们的府第暂时只能按郡王制,皇帝把当年的庆郡王府赐给了大皇子。   庆郡王原是亲王,仁宗年间自请降爵,庆王府的人口是皇室里最多的,因此,虽然从亲王府降为郡王府,可也只是改了门楼和内里的构造,王府占地没有变。到了德宗年间,庆王重又晋为亲王,皇帝另赐了新宅子,原有的这座宅子便空出来了。   大皇子搬进去时,这座宅子虽然古旧,府中更加各种名贵花木,稍作粉刷修缮便华丽精致。   而与之相反的是二皇子府,赵谦搬进来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一片连青砖都没有砌的空地,连同空地旁边那一堆长满青苔的砖石。   得知这片空地原是银安殿,赵谦便想在这里盖间敞厅,工部和内宫监的人看过之后便没有了下,直到现在,那片空地还是空地。   更让赵谦堵心的,还是他这座皇子府的位置。   当年,安亲王身份特殊,那自是恨不得躲到皇帝看不到的地方,最后是让皇帝忘记有他的存在,加之德宗皇帝也觉得他碍眼,便将赐给他的宅子选在距离皇宫很远的东华胡同。   可想而知,二皇子赵谦搬到这里时,京城里的人在背后少不得闲言碎语。   昨天赵谦从顺天府衙门回来,走到半路上发现了一件事。   他身上的玉佩、喜闻和乐见的荷包,统统不见了。   喜闻和乐见顶多就是丢了几两碎银子,可他丢的那块玉佩却是皇帝赏的。   如果是普通玉佩还能让顺天府或者五城兵马司查一查,可是他丢的是御赐的玉佩,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声张,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发生这种事,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偷偷摸摸找人仿造一块,反正这御佩戴在他身上,除了小偷也没人敢摘。   “二殿下,一定是在衙门外头听审的时候,让小偷摸走的,小的当时看到有几个家伙挤来挤去,却不曾想那是小偷。”喜闻苦着一张脸,谁能想到小偷敢到衙门外头偷东西呢。   赵谦冷笑:“顺天府有皇子观政,可是小偷却如此猖獗,一群蠢货!华静瑶不是会破案吗?怎么连顺天府衙门外的小偷也抓不到。”   正在城外寻人的华静瑶无端端连打几个喷嚏,嗯,要么是小狸想姐姐了,要么就是赵谦那个渣渣骂她了。   想到赵谦,华静瑶想起一件事来。   她问史丙:“那几个偷儿得手了吗?”   没错,顺天府的小偷虽然艺高人胆大,可还没作死到边看审案边做生意的地步,那几个小偷是华大小姐让史丙找来的。   “得手了,不过那主仆三人也真穷,总共就拿到一块玉佩和几两银子,好在玉佩是御赐的,小的花了十两银子买过来了,倒也不亏本。”史丙说道。   “亏本,当然亏本!御赐的玉佩,哪家当铺敢收?算了,我给你十两银子,那块玉佩先留着吧。”   赵谦那么谨慎,发现玉佩丢了,一定会找人做块假的,嗯,就等着他最得意的时候,姐拿真的砸他脸上。   这次出城,直到三天之后,华静瑶才两手空空地回来。   她把所有的残疾和不残疾的叫花子一一看过,有的看不清楚,还用清水洗了脸,可是她却没有找到小狸,甚至也没有小狸的任何线索。   “姑娘莫急,还有朱禄那条线索,既然是海捕,那终归能抓到。”史甲安慰道。   华静瑶歪着头想了想,问道:“海捕的犯人,都是用多长时间抓到的?”   史甲道:“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几年十几年。”   “几年?十几年?等到抓到朱禄的时候,小狸都变成老大叔了,到时胡子一大把,姑娘我还能认出他吗?”华静瑶吸吸鼻子,何止是小狸变成老大叔,十几年后,她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小狸该不会看着她叫大姑吧。   想想就糟心。   更糟心的是她回到长公主府,才知道她那个便宜娘竟然给她买了四个花骨朵似的小厮!   可怜天下父母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   有钱能使磨推鬼!   千金散去美人来!   昭阳长公主一脸得意:“我的儿,娘知道小狸丢了,你不开心,你快看看,这几个是娘精挑细选的,个个不比小狸差,我儿不用谢,这是为娘应该做的。”   华静瑶无力吐糟,这是你为我出嫁准备的内侍生力军吗?   便宜娘一早就说过,待到她出嫁时,就把小狸给阉了,现在小狸丢了,你担心到时无人可阉,索性找来四个!   “你们几岁了,有名字吗?”华静瑶挨个打量。   弱柳扶风的少年:“奴叫月夜,十四岁了,学过吹箫,姑娘若是想听,奴现在就吹上一曲。”   “月夜?月夜惊魂那个月夜?这名字太惊悚了,改了,叫”华大小姐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秀美少年,“就叫闭月吧。”   艳若桃李的少年:“奴叫花雨,十五岁,会蹴鞠,擅投壶,奴”   “花雨?血红血红的花,血雨腥风那个雨?这名字太血腥,改了,叫”有了前面的那位,华大小姐没有犹豫,“就叫羞花吧。”   眼波流转的少年:“奴叫鱼郎,十五岁,会”   “鱼肉百姓的鱼?郎心似铁的郎?呸,改了,以后你叫沉鱼!”   冰肌玉骨的少年:“奴叫”   “不管你叫啥,改了,以后就叫落雁!”华大小姐已经没有耐心了,便宜娘是给她找事做吧,一群太监而已,搞得像是要上青那个楼一样。 第一二一章 我有筷子插满头   “你们知道以后会净身吗?”面对四具上好皮肉,华大小姐决定日行一善,只要四美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她就趁机把他们轰出府去自生自灭。   “奴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姑娘让奴净身,奴就净身。”四美异口同声。   昭阳长公主哈哈大笑,对宝贝闺女说道:“你看,比你那个小狸还要听话吧?”   华静瑶:   一盏茶后,四美被她交给史丁扎马步举石锁去了。   “你这孩子,这四个哪里不好?”昭阳长公主不解。   “哪里都好,可他们不是小狸,全都不是!所以我才让他们跟着史丁练武功去了,甲乙丙丁当中,武力最强的就是史丁了。”   华大小姐心情不好,说话也冲,小脸一拉,六亲不认。   昭阳长公主养了女儿十二年,还是头回见到女儿发脾气,她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新奇有趣,想要再逗逗女儿,又怕把女儿逗哭了,想要把三天不见的女儿抱在怀里揉揉捏捏,又怕女儿不高兴,万般不舍中,眼巴巴看着宝贝闺女一脸惆怅地回了绣园。   回到绣园,紫萱告诉她,金玉坊把前些日子打的首饰送过来了。   一大堆珠光宝气中,华静瑶找到了她定做的十二支锥子!   “咦,姑娘,您看这些簪子,和您画的一模一样呢。”小艾说道。   “簪子?”华静瑶一想,小艾说的也没错,除了细了点尖了点,这些锥子其实和簪子也差不多。   只不过,比起她给出的图样子,这些锥子,不,簪子,要漂亮多了。   每一根簪子都分成两部分,插在头上,露在外面的是簪头,或用金,或用银,或是金镶玉,或是红木镶金,或是乌木镶红宝石,还有的雕着吉祥流云,总之,十二支簪子露在外面的材质各不相同,但是藏在头发里面的却是一样的,用磨制、渗碳、淬火的方法,打制出来的上粗下尖的钢针!   华大小姐对这十二支簪子非常满意,这才是她心目之中,集美丽与杀气于一身的好东西。   转眼便到了隆安王府饮宴的日子,专事梳头的童娘子给华静瑶在头上梳了两个小花苞,两个小花苞上各插了四根簪子,童娘子有些无奈,姑娘让她多插几根簪子,可姑娘的头发又短又少,好在她之前做了几个适合小姑娘的假髻备用,今天正好用上。   可即便如此,小姑娘不戴珠花,反而插上八根簪子,还是感觉怪怪的。   “没关系,我娘若是问起,我就说是我逼你梳的。”华静瑶说道。   果然,昭阳长公主看到插了八根簪子的华静瑶,还是怔了怔,问道:“闺女,你是插了一脑袋筷子吗?”   什么眼神啊,没看到筷子头上还有花有宝石吗?   当然,昭阳长公主和华大小姐谁也没有想到,没过多久,京城里的大姑娘小姑娘便流兴起插筷子,不,这玩意儿有了个新名字,叫做筷子簪,就连花楼里也纷纷效仿,据说倚红楼的莺莺姑娘如云的青丝上,插了足足二十四支筷子簪。   不过,这些筷子簪都是照猫画虎,因为她们当中没有人能让华大小姐为她拔簪,所以也就不知道华大小姐头上戴的那其实不是筷子,也不是簪子,而是锥子。   当然,此时此刻,华大小姐站在隆安王府待客的大厅里时,她的娘、她的人、她头上那八支明晃晃的大筷子,还是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这位就是瑶姑娘吧,哎呀,没想到长得这么高了,看看,这明眸皓齿,和长公主小时候一个样,天生的美人坯子。”   华静瑶在心里暗笑,又一个眼瞎的。   她怎么会长得像昭阳长公主呢,说她像华三老爷那还差不多。   昭阳长公主倒是听得很受用,只要是夸她那宝贝闺女的话,她全都爱听。   “瑶瑶,来,见过郡主。”昭阳长公主唤过女儿。   原来这位嘴上抹蜜的,就是今天的主角咏恩郡主。   华静瑶给咏恩郡主行了晚辈礼,一旁的丫鬟捧上一只花开富贵的霁红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羊脂玉手镯。   “姨母知道你不缺这些,这就是姨母的一片心意,你拿去玩吧。”咏恩郡主笑眯眯地说道。   “瑶瑶谢过郡主。”华静瑶再次施礼,你是谁的姨母啊,太后可只生了昭阳长公主一个女儿,她又哪里来的姨母。   咏恩郡主既然是郑婉的娘,就别想让华大小姐产生好感了。   果然,华大小姐的这句话一出口,方才还大吉大利的大厅里便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看向咏恩郡主,这时,原本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少女快步走过来,拉起华静瑶的手。 第一二二章 美得就像一根葱   少女只有十二三岁,严格说来还未到少女的年龄,眉目如画,身量尚未长成,一袭清新脱俗白绫衫绿罗裙,美得如同一棵茁茁初茂的葱。   郑婉!   郑婉轻轻拉住华静瑶的手,话却是对咏恩郡主说的:“母亲,这位天仙似的妹妹就是您时常提起的三姑娘啊。”   咏恩郡主脸上的尴尬终于褪下去,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这就是你那心心念念的三妹妹,瑶瑶,这位是你姐姐,单名一个婉字。”   郑婉唇边的笑容更加甜美,她看着华静瑶,就像看着哪咤出生时坐着的那朵大荷花,太惊喜了。   被拉着手强制入戏上演姐妹情深的华静瑶,此时只恨自己没有话本子里的那种神功,若她神功在身,此时深吸一口气,把今早连同昨晚吃的饭全部一股脑吐到郑婉脸上。   前世,一个是妻,一个是妾,你丫的在谁面前充姐姐,十有八、九,前世这个时候,咏恩郡主和郑婉也回到了京城,今天这场久别重逢的戏码,前世也曾经上演,前世,你丫的就是这样姐姐妹妹臭不要脸的吧。   郑婉正要再次开口,甜甜地唤一声“妹妹”,被她抓在手里的那只小手忽然抽了出去,她怔了一下,就见面前的小姑娘冲她露出一个虚假却不失礼貌的笑容:“郑姑娘,幸会幸会。”   闻言,刘四姑娘冲吴二姑娘眨眨眼,吴二姑娘拍拍刘四姑娘的手,相互露出你懂我也懂的会心笑容,这位郑大姑娘初到京城,想来没有人告诉她,华大小姐那些英雌事迹吧,还敢拉华大小姐的手,你也不怕那手是刚刚摸过死人的。   范大太太用帕子拭拭干干净净的嘴角,掩住嘴角浮起的嘲笑,自家老太君说得真对,至于以后对咏恩郡主的态度,今天过来只需看着昭阳长公主母女的表现就行了。   永国公府二房的续弦太太吴氏眼珠转得飞快,大姑奶奶沈娇不是说昭阳长公主和咏恩郡主是闺蜜吗?闺蜜?就这?纸糊的一样,大姑奶奶是欺负她娘家不在京城,故意糊弄她的吧。   郑婉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她叫人家做妹妹,人家称她郑姑娘。   不过,也只是一瞬之间,郑婉便又恢复如常,端庄中不失温婉,谦和中不失从容,直把华大小姐脸上的笑容衬托得更加虚假。   今天能在这里的,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勋贵家的女眷,华大小姐那一脸假笑,若是还有人看不出来,那她就是个瞎眼棒槌。   隆安王府的宴请,她们原是不想来的,后来听说昭阳长公主会来,她们才跟着一起过来。面子是给昭阳长公主的,和什么咏恩郡主没有关系。   原本她们还在悄悄议论,咏恩郡主抱上昭阳长公主的大粗腿,一定能给女儿说上一门好亲事,又看到郑家姑娘姿色出众,不由自主心疼起自家女儿了,京城里门当户对的好男儿本就不多,狼多肉少又多出一头狼,以后就只剩下啃骨头的份了。   可是现在才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华大小姐那一脸的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昭阳长公主和咏恩郡主的真实关系,恐怕并非传闻中那样吧。   真够没脸的,先是当娘的硬要给人家当姨妈,接着女儿又冲人家叫妹妹,也不看看人家的娘是谁,人家的姨妈表姐又都是谁。   昭阳长公主虽然宠着女儿,可是女儿的笑容还是令她不忍直视,是时候从宫里叫几个教习嬷嬷过府了,瞧瞧,宝贝闺女连假笑都不会,就连石雕泥捏的假人儿,笑得也比你真诚。   不过,这也怪不得宝贝闺女,宝贝闺女是随了她爹,她爹就是个傻缺,连骗她说五丫头是捡来的都不会。   对,要怪就怪华毓昆那个混蛋渣渣。   昭阳长公主噙着优雅的笑容,在心里问候了华毓昆祖宗十八代,她柔声说道:“这个就是婉儿啊,快过来,让本宫看看。”   郑婉如获大赦,母亲让她交好华静瑶,还说华静瑶十有八、九会随了昭阳长公主,荒淫好色,不学无术,今天一看,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   郑婉咬咬嘴唇,硬生生咬出个羞怯怯的笑来。   她走到昭阳长公主面前,盈盈下拜:“婉儿见过殿下。”   “免礼,快点起来。”昭阳长公主上下打量着郑婉,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啊,为何宝贝闺女这么讨厌她?   郑婉低眉垂目,可也能感觉到昭阳长公主正在打量她,这母女俩是闲得难受吗?   侍立一旁的雪梨捧过一个匣子,昭阳长公主笑着说道:“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到婉儿呢,当年你母亲离京的情景还宛如昨日,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这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看看可否喜欢。”   匣子打开,里面竟然也是一对羊脂玉的镯子。   华静瑶差点被她娘给逗乐了。   便宜娘啊,你是算准了咏恩郡主会送你闺女镯子,所以你就准备了一模一样的?   “谢过殿下,这镯子和婉儿今天的衣裙真是般配。”   郑婉说着,便褪下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把这对羊脂玉的镯子戴在腕上。   大厅里的女眷们连忙交口称赞,有的说昭阳长公主眼光独到,给小辈挑的礼物也是好得不行不行的;有的说昭阳长公主贤良淑德,对小辈慈爱得不行不行的。   总而言知,昭阳长公主赏的镯子,那是天底下最贵重最完美最恰到好处的礼物。   昭阳长公主微微颔首,雍容华贵。   咏恩郡主就像吃了一大把苍蝇,吐不出,咽不下,昭阳除了会投胎还有什么比她强的,可也就是这会投胎一项,就硬生生把她比下去了。   想当年,她与昭阳形影不离,一起遇到华毓昆,昭阳不要脸,跳下马车跑过去,堵着华毓昆自报家门,华毓昆呆若木鸡,昭阳掉头就跑,边跑边回头,接着撞到大树上,华毓昆英雄救美,就这么被昭阳勾引上了。 第一二三章 两对母女两样花   隆安王府的宴会早早就结束了,昭阳长公主这种身份的贵人,能来这里露个面,便是给足了主家面子,难道你还想让人家留下吃个酒足饭饱吗?   昭阳长公主带着女儿率先离席,临行前与咏恩郡主约好过些日子再聚,这让咏恩郡主多多少少又找回点面子。   昭阳长公主一走,其他女眷便坐不住了,这个说要回去侍候婆婆,那个说要回去照顾孩子,片刻之间便走得干干净净。   咏恩郡主长长地叹了口气,郑婉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柔声劝道:“母亲,来日方长,我们刚来京城,也不急的。”   咏恩郡主轻拂女儿的秀发,怜惜地说道:“母亲从小就跟在昭阳身边,看惯她的冷脸,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苦,只是委屈了我的婉儿,要被那粗坯子欺侮。”   “母亲过虑了,在女儿看来,那位华大小姐只不过是个娇宠长大的小姑娘而已,女儿听王府的下人说,隔壁的清远侯府已经降爵成伯府,华三老爷分家出来,如今租住在一处小院子里,靠私底下卖画为生,还说华大小姐得罪了祖母,如今根本不敢再登门了。”   “真的?还有这事?”咏恩郡主吃了一惊,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正常,昭阳长公主教导出来的女儿,又怎会把清远伯府那位出身不高的老夫人放在眼里。   “唉,华三老爷清风明月般的人,落到如此田地委实可惜了。”虽说是桃花谢了梨花白,轻   舟已过万重山,可是乍闻华三老爷这般落魄,咏恩郡主还是想要伸出纤纤素手,掬起那捧被恶女摧残得支离破碎的白月光。   见母亲含怨带悲,郑婉没有再说话,华大小姐越是娇纵,她就越是要温柔大方。   “母亲不要担心,大不了女儿回蜀地去。”郑婉说道。   “不行!”咏恩郡主断然拒绝,“有母亲一日,就一日不会让你回去,你的亲事轮不到那几个老东西做主!”   真是气死她了。她的婆母,那位前侍郎夫人,竟然想把婉儿嫁给蜀地的名门望族!   当年她以郡主之尊,被赐婚去了蜀地,过了十几年仍无法适应蜀地的生活,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留在那个鬼地方。   “婉儿,你要记住,如果当年德宗没有打进京城,这天下就是你外公家的,现在华静瑶的地位,本就应该是你的。隆安王府才是真真正正的赵家血脉,而现在宫里的那一家子,全都是孝宗后代,孝宗压根就不是赵家人,德宗无后,孝宗是从秦家抱过来的,论起血统,你比华静瑶更高贵,所以母亲一定要给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我的儿,你注定要做人之人。”   回去的马车上,华静瑶被昭阳长公主生拉硬拽按在怀里,直到被她头上的筷子戳到鼻子,昭阳长公主才恋恋不舍把她松开   “我的儿,快告诉娘,你为何不喜欢郑家小娘子?”昭阳长公主眼睛亮晶晶的,满满都是藏不住的八卦之光。   华静瑶哼了一声,道:“谁让她姐姐妹妹的吱哇乱叫了,她叫得那声妹妹比亲的还要亲,我还以为我爹趁着您怀孕的时候偷吃了呢。”   可不是嘛,那个郑婉和自家宝贝闺女差不多大,难怪她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妹妹,那本宫听得那般刺耳呢,原来如此,还是自家宝贝闺女心细。   “咏恩郡主当年也是这样。”昭阳长公主说道。   “啥?咏恩郡主也叫您妹妹了?”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她倒是不敢叫我妹妹,可是话里话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和我是同族姐妹,隆安王府的那一支,不过就是当年几个大臣趁着仁宗病重,从宗室营里抱来的,你外家是孝宗的后人,论起远近亲疏,秦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不过若论赵氏正统,那就要数庆王府了,第一代老庆王是太祖皇帝的嫡亲兄弟,和隆安王府那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可不一样。我儿记住,若是郑婉以后在你面前提到皇族血统诸如此类的话,你就狠狠怼回去。”昭阳长公主说道。   对于皇室与秦家、皇室与隆安王府的关系,华静瑶早就知道了,此时听到昭阳长公主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好奇起来:“娘,您怎么知道郑婉会在我面前提到皇族血统的,是不是当年咏恩郡主在您面前也提过,您也狠狠怼回去了?”   昭阳长公主翻个白眼:“当年你娘我单纯善良,赵白云咬嚼字引经据典,听得我脑袋晕晕,哪里知道如何怼她,所以你娘我后悔了十几年。”   华静瑶懂了,便宜娘是让她替母报仇吗?   “娘啊,您和咏恩郡主不是闺蜜吗?”华静瑶怯怯问道。   “你娘我吆喝一声,整个京城的女子都是你娘闺蜜,你娘缺闺蜜吗?是别人缺你娘这个闺蜜而已。”昭阳长公主正色道。   “不过,我儿也不用把那对母女放在心上,皇帝准她们回京,不过是看她们孤儿寡母,回来以后还能有隆安郡王的照顾,有了今日之事,想来京城里的女眷们也不会与她们太过接近,她们和我儿不会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你不必在意她们,高兴了就给她们一个笑脸,不高兴了只管拂袖离去,有娘给你撑腰。”   华静瑶眨眨眼,又眨眨眼,便宜娘说的好有道理,便宜娘你好威武霸气。   可是便宜娘啊,上辈子那个郑婉是千真万确欺负了你闺女,抢走了你闺女的一切啊。   不过,华静瑶敢保证,上辈子昭阳长公主一定不是这样教育姐姐的。   她还记得她刚重生那阵子,昭阳长公主和她说话时,都怕声音大了吓着她,砸个杯子都要说声不小心。   可是这才短短几个月,她就从小心翼翼放在珍宝阁上的白玉娃娃,变成了帮她娘报仇雪恨的无敌利器。   这当中发生了什么?   华大小姐很苦恼,她还是个孩子啊! 第一二四章 浪费粮食的渣渣   回到梧桐胡同,华静瑶的小脸又垮下来了。   没有人叫姐姐,那个蹦蹦跳跳跟在身边的傻小子,此时此刻不知道在何处吃苦挨饿。   昭阳长公主偷瞟着宝贝闺女,想劝两句,还是免了,免得惹了闺女不高兴,昨天那四个小美男,这会子还顶着大日头在西路搬石锁。   内侍李云泉候在二门,昭阳长公主见他在这里,秀眉微蹙,平日里,李云泉是专管往宫里传信递牌子的,宫里若是有消息传过来,也是先递到他这里,再由他禀到锦园。   华静瑶也知道李云泉是干什么的,见他等在这里,便知道是宫里有消息传出来,这所谓的消息,当然不是正式的圣旨懿旨。   华静瑶没有停留,李云泉带来的消息,十次里有八次,是慈宁宫里三缺一。   看到李云泉,昭阳长公主便记起要给女儿请教习嬷嬷的事了,没等李云泉开口,她便道:“明儿你进宫去,请惠嬷嬷挑两个性格好的教习嬷嬷吧。”   “诺。”李云泉低眉垂目,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昭阳长公主微微蹙眉,问道:“有事?”   李云泉看看左右,低声说道:“奴婢在宫里时,听到几句闲言碎语。”   “上前来说。”昭阳长公主沉声说道。   此言一出,原本站在昭阳长公主身后的丫鬟和内侍们齐齐退到几丈之外,李云泉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奴婢听说永国公府又出事了,巩指挥使亲自去过,奴婢在宫里见到他去面圣了。”   昭阳长公主心头一动,刚刚在隆安王府时,她还见到永国公府沈家二房太太吴氏,看吴氏那副模样,不像是家里出事的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昭阳长公主问道。   “从奴婢见到巩指挥使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李云泉说道。   昭阳长公主点点头,道:“你辛苦了,歇着去吧。”   李云泉转身退下,昭阳长公主轻声唤道:“小冬。”   一名黑衣护卫悄无声息走过来,他约莫十六七岁,相貌是长公主府里少有的平凡,就连身材也并不出众。   “你带人去永国公府和沈家二房看看,不要惊动飞鱼卫。”昭阳长公主吩咐道。   “诺。”小冬应声而去。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或许是李云泉想多了,巩清去见皇帝,只是为了寻找沈逍的事,总之,也就是这事了,永国公府里都没有正儿八经的主子了,还能出什么事,就是不知道沈逍那孩子怎么样了。   绣园里,华静瑶一回来,就把甲乙丙丁叫了过来,说道:“昨天你们应该也全都看到二殿下了,看来他的伤已经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史丁便抢先说道:“小的这就去把他揍回病床上去。”   “老四!”史甲沉声喝斥。   史丁吐吐舌头,不敢再多嘴,他怕大哥,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何不对。   “他只有十几岁,还有大几十年的日子,总不能让他往后余生都在病榻上度过吧,那也太可怜了。”华大小姐通身闪烁着圣母的光辉,令人不忍直视。   史丙有些为难,迟疑着说道:“可那毕竟是皇子,若是让他死了小的们不是不敢动手,而是这事万一细查起来”   不用万一,而是肯定会细查,把整个京城挖地三尺来查,首当其冲的就是另外三位皇子。   虽然二皇子肉眼看着与帝位无缘,可是蚊子再小也有肉,他依然是个皇子,且,当今天子也只有四位皇子而已。   华大小姐的圣母光辉依然在闪烁:“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还是慢慢来吧,反正早晚也要杀掉他的,我们不急在一时。想想还在浪费粮食给他吃,我就心疼那些受苦的百姓。”   甲乙丙丁不约而同抽抽嘴角,自家姑娘这是有多恨二殿下啊,就连二殿下吃的粮食都要心疼。   “史乙,想法子放几个人到枣树胡同的隆安王府吧。”华静瑶说道。   “好,小的这就去办。”史乙应声说道。   华静瑶又看向史丙,道:“继续找小狸,无论有任何线索,都要告诉我。”   史丙心里也不好受,小狸虽然傻,可是却很懂事,也很听话,当然,只听姑娘一个人的话。   “小的知道了,姑娘放心吧。”史丙说道。   华静瑶发出一声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叹息,道:“顺天府里正式报案吧。”   小狸的事,虽然劳烦尹捕快帮着找了扫街奴,但却没有正式报案,之前是因为华静瑶觉得,论起找人,她不比尹捕头手下的那些捕役们差到哪里,可是马不停蹄找了三天,她开始怀疑小狸或许已经不在京城附近了。   “史甲,你去一趟,找秦府丞问一问,能不能发个寻人的公,请北直隶各级衙门帮忙寻找。”   史甲道:“小的这会儿就去。”   这件事不一定能够办成,所以由他出面最合适,他只是个下人,这事无论成或不成,全都无伤大雅,到时候姑娘就当没有这回事发生便是了,可若是姑娘自己去说,万一不成,无论秦府丞还是自家姑娘都会尴尬。   “姑娘,那我呢?”见三个哥哥全都得了差事,史丁等不及了。   “你?你就跟着姑娘我啊,万一姑娘我被人欺负了,你替我揍他!”华静瑶笑道。   打发走甲乙丙丁,华静瑶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今天在隆安王府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她已经饿了。   还没到用膳的时辰,小艾端了点心进来,华静瑶一眼就看到甜白瓷碟子里的米糕。   她的耳边又响起小狸的声音:“桂花太多,不好吃。”   她拿起一只米糕,掰开一看,里面果然有馅儿,豆沙馅儿。   她凑到鼻端闻了闻,没有闻到桂花味。   “米糕里没有加糖桂花?”华静瑶问道。   小艾笑着说道:“姑娘尝尝,这米糕是小厨房按照小狸教的法子做”   话未说完,小艾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姑娘分明是因为小狸的事还在烦着,她怎么又提起小狸来了,紫薇姐姐教训得对,她和小夏就是两个愣头青,也不知道怎么能活到现在。   “姑娘,奴婢奴婢”   “你说是按照小狸教的法子?他教给小厨房做点心?”华静瑶有些好奇,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第一二五章 永国公府到了   “是啊,姑娘您不知道,小狸他可挑食了,宁可饿着也不肯吃不爱吃的东西,史乙见他总是饿肚子也不是事儿,前阵子就找尤嬷嬷说了,让他跟着绣园的小厨房吃饭,他长得好看,陈嫂子王嫂子全都喜欢他,可偏心呢,奴婢亲眼看见刘嫂子给他大鸡腿吃。”   小艾忿忿不平,那天她和小狸一起跟着姑娘从外面回来,她也饿着肚子,可是陈嫂子把大鸡腿给了小狸,却给她一只鸡脖子,她才不爱吃鸡脖子呢。   绣园里虽然有小厨房,但是华静瑶在府里时,十顿里倒有八顿是在锦园陪着昭阳长公主一起用膳的,她以为小狸还是在西路吃饭,却原来已经转到她这里来了。   “这米糕就是小狸教给小厨房里做的?”华静瑶掰了块米糕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好像是比以前吃的要好吃许多   “是啊,陈嫂子还夸他呢,对了,他每次吃饭都要挑毛病,也就是陈嫂子脾气好,还会听他的。”小艾忽然明白了,就是因为这个,陈嫂子才会给小狸吃鸡腿吧。   正在这时,小夏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姑娘,殿下请您过去呢。”   华静瑶见小夏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便有些奇怪,往常昭阳长公主让她过去的时候,总会派身边的二等丫鬟过来,她还要赏上几块点心。   “谁来传话的,人呢?”华静瑶问道。   “回姑娘的话,来传话的是锦园的小丫头,还没留头呢,这会儿在外头,奴婢没让她进来。”小夏说道,在府里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丫头就能在姑娘眼前晃荡的,想当初,她还是因为踢键子才引起姑娘的注意调到身边来的呢。   华静瑶心里疑惑,道:“让她进来。”   一个小丫头被带了进来,看到华静瑶就要跪下磕头,华静瑶道:“先不用跪,谁让你来传话的?是殿下吗?”   小丫头摇着脑袋:“不是,不是,是雪梨姐姐让奴婢来的,雪梨姐姐说奴婢跑得最快,所以就让奴婢来了。”   华静瑶把桌上的米糕推了推,对小夏道:“赏她。”   说完,起身便往外走,小艾连忙跟上。   她步履如飞,原以为自己走得够快了,可是还没有走到锦园门口,就看到昭阳长公主正从锦园里走出来。   华静瑶见昭阳长公主身上穿着的还是今天去赴宴时的那一身,看这样子,分明是要出去。   华静瑶提起裙子跑了过去,问道:“娘,您去哪儿?”   “你来得正好,快跟娘一起去,咦,你怎么穿成这样?”昭阳长公主说着话脚上不停,可也不忘打量一下自家女儿。   华静瑶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家常的白绫小袄配着银红的裙子,头上的筷子摘下来,小花苞上系了两条银红色的丝带,也不是不能见人。   “娘啊,你闺女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华静瑶大言不惭。   “嗯,说得对,走吧。”昭阳长公主牵起女儿的小手,向着前面的青油小车走去。   坐上青油小车,华静瑶问道:“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永国公府,沈逍回来了!”昭阳长公主一脸兴奋。   “沈逍?”华静瑶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全都以为早就死了的倒霉蛋,不是说他生死未卜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昭阳长公主说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刚刚乾清宫也派人来了,你舅舅已经派了劳公公过去,又让我也过去看看,我猜这会儿还没有告诉太后。”   “为何没有告诉太后啊,太后前阵子因为这事儿都给急病了。”华静瑶不解。   “就是因为太后为了这件事急病了,才更不能告诉她老人家。现在只是知道沈逍回来了,万一回来的是个半死不活的呢,再或者少个胳膊少根腿,舌头让人割了,眼睛被剜了呢?若是这样,那还不如他没有回来,太后还能有个念想呢。”昭阳长公主说道。   华静瑶艰难地咽口唾沫,娘啊,太后若是知道您操心沈逍被人割舌头剁腿剜眼睛,她老人家说不定一下子就背过气去,让您给气得。   母女二人在门口下了青油小车,换了马车,向着永国公府而去。   活了两世,华静瑶还是第一次来永国公府,永国公府座落在福成胡同,离得并不远,整条福成胡同只有永国公府一家。   “永国公府占地这么大?”华静瑶有些好奇,虽说永国公府是一等爵,可是国公府就是国公府,这占地也太大了一些。   昭阳长公主十有八、九还在想像沈逍被人割舌剜眼的惨状,听到宝贝闺女问她,这才收回那放飞的思绪,说道:“仁宗皇帝杀光了自己所有的直系亲属,只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小侄女,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对这位郡主很好,让她享双亲王俸,并且嫁进了沈家,把福成胡同里旁边的几座宅子全都打通了赐给她。到了德宗和孝宗的时候,沈家两度要交回宅子,全都被圣上驳回了,因此,直到现在沈家还住在这里,只是可惜沈家一直人丁不旺,这宅子也冷冷清清没有人气,我从小就不喜欢来这里。”   “那位享双亲王俸禄的郡主呢,后来如何?”华静瑶更好奇了,她很喜欢听昭阳长公主讲这些事,这都是前世时她不知道的。   “那位郡主是个短命的,十几岁时就薨逝了,不过她的孙女后来做了孝宗皇帝的皇后”,昭阳长公主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道,“瑶瑶,你的记性怎地越来越差了,这些事情你不是早就知道?”   华静瑶汗颜,她摸摸脑袋,道:“天气太热,整日出汗,我以前记住的那些事,也全都随着汗一起流走了。”   “哈哈哈。”她的话音刚落,昭阳长公主就纵声大笑起来,宝贝闺女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还是自家闺女最好,越来越可爱,当娘的都舍不得把闺女嫁出去了。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殿下,永国公府到了。” 第一二六章 四公子有请   永国公门前一拉溜站着二十几名腰悬绣春刀的飞鱼卫。昭阳长公主下意识地把华静瑶拽到身边,宝贝闺女年纪还小,让这些一身煞气的家伙吓到了怎么办?   闻着昭阳长公主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华静瑶心中暖洋洋的,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华大小姐挖过死人了,也唯有便宜娘才会把她当成会被飞鱼卫吓到的娇娇女。   分明您不久之前还让我狠怼郑婉那个贱人呢。   一名老管事急匆匆出来,看到昭阳长公主,连忙跪下行礼:“老奴给殿下见礼,给姑娘见礼。”   昭阳长公主示意随行的招公公:“快把祥伯扶起来。”   祥伯两鬓斑白,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干干瘦瘦,像只风干的桃核。   华静瑶悄悄打量着祥伯,不由有了兴趣。一个能令昭阳长公主叫出名字的管事,想来应是永国公府里极有脸面的了。太后是沈家的老姑太太,昭阳长公幼时常来永国公府,认识这里的管事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这位祥伯给个烟杆那就是乡下的种田老伯,   怎么看都不像是永国公府的管事   “祥伯,四公子回来了?”   昭阳长公主话音刚落,就见又有两驾马车驶了过来,宫里的马车。   前面的马车停下,劳公公从车里下来,没用小内侍搀扶就快步走了过来:“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圣下让奴婢给四公子带了些药材,唉,但愿能用上。”   昭阳长公主微微皱眉,没有再问,抬腿跨进门槛,两驾青油小车已经候在垂花门内,昭阳长公主这才问道:“劳公公,万岁为何要让你带药过来?”   劳公公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去给昭阳长公主送信的人定是也不知道详情,没有细说。   他忙道:“奴婢听说四公子他受了重伤,神医岳离岳老先生正在亲自给他医治。”   昭阳长公主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让她说中了,沈逍真的不是全须全尾找回来了。   华静瑶看着昭阳长公主,恨不能给便宜娘跪下了,您当公主是凡间历练,您一定是某位天师大能转世投胎!   “祥伯,四公子如今怎么样了?”昭阳长公主沉声问道。   祥伯道:“岳老先生正在木兰堂给四公子医治,巩指挥使亲自在外面守着,不让人打扰,殿下、劳公公,请先随老奴到芝兰轩小坐吧。”   昭阳长公主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牵着女儿上了青油小车。   直到进了芝兰轩,昭阳长公主抿了一口茶,这才继续问道:“可是有人打扰过岳老先生和四公子了?”   如果无人打扰,堂堂飞鱼卫指挥使巩清也不会亲自守在木兰堂外面。   祥伯没有隐瞒,说道:“回殿下的话,刚刚巩指挥使回来的时候,恰好遇上二房的二公子、三公子和大姑奶奶。”   昭阳长公主嘴角撇了撇,问道:“他们的人呢?”   祥伯还是那副平静的语气:“被飞鱼卫抬着扔出大门口了。”   昭阳长公主差点笑出来,奈何沈四公子还在救治,她要忍着,不能笑。   “他们如何得知四公子回来的?”反正一时半刻也见不到人,昭阳长公主也就不急了。   劳公公竖起耳朵,皇帝让他过来,他自是要把在永国公府上的所见所闻全都回去汇报,自是听得仔细。   祥伯说道:“这些日子,二房的大太太、二太太和大姑奶奶几乎每天都要过来,府里没有了主子,她们过来是帮着打理家务的。今天大太太没有来,听问是去隆安王府赴宴了,来的是大姑奶奶,岳老先生带着四公子回来的时候,大姑奶奶恰好就在府里,二公子和三公子则应是大姑奶奶让人去报的信儿。”   昭阳长公主冷笑:“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一窝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劳公公连忙低下头去,他都听到什么了,长公主在骂沈家的人。   芝兰轩是敞轩,坐在里面也能闻到从外面飘进来的阵阵花香,华静瑶四下看看,见屋顶的梁上以及窗棂上,全都绘着蕙兰和白芷,轩内悬挂的丹青也是这两种花卉,就连她手里的茶盏上亦是如此。   华静瑶心想,永国公府已经有一二百年的历史,芝兰轩如此精致讲究,倒是不像将门了。   这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到了敞轩门前,犹豫着不敢进来,祥伯见了,连忙出去,稍顷,祥伯进来,对昭阳长公主和劳公公说道:“四公子已无大恙,还请殿下和大小姐、劳公公,移步木兰堂。”   华静瑶嘴角抽了抽,悄悄瞟向昭阳长公主,生怕她娘的爆脾气,硬要让沈四公子滚到这里来。   昭阳长公主却只是一笑,道:“无恙就好,劳公公,和本宫一起去木兰堂吧,本宫还是小时候去过木兰堂呢,一晃十几年了。”   劳公公微笑,道:“奴婢方才听说四公子住在木兰堂,心中也是无限感慨呢。”   祥伯用衣袖悄悄拭了拭眼角,华静瑶眼尖,这老管家是真的掉眼泪了。   芝兰轩距离木兰堂很近,步行过去便可,走在路上,华静瑶低声问昭阳长公主:“娘,木兰堂是什么地方?”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以前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便是住在木兰堂,四公子就是在木兰堂出生,国公夫人亦是在木兰堂去世,从那以后,国公爷便搬出来了,木兰堂上了锁,十六年了,再也没有打开过。”   华静瑶了然,难怪提起木兰堂,无论是昭阳长公主还是劳公公,都有这么多的感慨。   “祥伯一直都在沈家吗?沈家的二房是怎么回事?”华静瑶的声音压得更低,华大小姐脸皮虽然不薄,可也不想在人家家里聊人家的八卦,恰好又被人家的下人听到。   昭阳长公主轻声说道:“娘小的时候,祥伯就已经在国公府了,二房的老爷,是国公爷的庶弟,早就分出去另过了。”   前世,永国公府袭爵的就是二房的沈逢,据说前不久皇帝也曾召见沈逢,还是在看过沈逢之后,才让飞鱼卫去接沈逍回来的。 第一二七章 他不是他   前世,沈逢就是一滩出了名的烂泥,想来这一世也入不了皇帝的龙眼,可若是找不到沈逍,或者沈逍也死了,皇帝十有八、九还是会把爵位给了沈逍。   这也难怪二房盯得这么紧了,如果长房的两个儿子全都死翘翘,永国公府就是他们的了。   华静瑶呸了一声,惹得昭阳长公主皱了眉头,华静瑶忙道:“我嘴里飞进只小飞虫”   木兰堂外,巩清顶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站在那里,远远望去,如同那寺院山门里的金刚韦驮。   华静瑶还是头回见到巩清,这是巩六的大伯,三公主的亲娘舅啊。   她无端端就对巩清迸发出一丁点儿好感来。   见到昭阳长公主,巩清上前施礼,没等他开口,昭阳长公主便道:“巩指挥使辛苦了,四公子可还好?”   巩清沉声道:“卑职不辛苦,四公子在里面,正在等着殿下。”   昭阳长公主微微颔首,带着华静瑶走了进去,从巩清身边走过时,华静瑶眼睛的余光瞥见巩清蹙了蹙眉头,咦,这张面瘫脸还会皱眉啊,看来是不想让她进去,可是又不行,万一昭阳长公主大殿雌威,他又惹不起,所以只好忍下了?   华静瑶很开心,她最喜欢让人生气可是又拿她没有办法的感觉了。   木兰堂是座三进的院子,显然一直都有人收拾,无论是花木还是摆设,都没有常年不住人的感觉,只是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一看就是住着病人的,也不知道这位命大的沈四公子伤成什么样了。   两名丫鬟无声无息地走出来,冲着来人曲膝行礼,便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祥伯低声说道:“殿下莫怪,她们两个是哑的。”   昭阳长公主点点头,并不在意,华静瑶却是心中疑窦丛生,这桃核儿似的管家就有几分奇怪了,这永国公府里竟然还有哑巴丫鬟。   她的脑袋里刷刷刷闪过七八个念头,比如沈家人修习了秘术,把丫鬟的舌头割下来,让她们不能与外人共通消息,主人想让她们说话时,再把舌头给她们装上   “四公子,长公主和宫里的劳公公来了。”祥伯说道。   就在华大小姐的浮想联翩中,几人已经由那两个哑婢带着走进第三进院子。   门外站着两个丫鬟,与先前带路的哑婢打扮是一模一样,华静瑶眨眨眼睛,不是吧,这两个丫鬟和那两个哑婢就像是穿差了的两双鞋。   没错,哑婢一和丫鬟一长得一模一样,哑婢二和丫鬟二同样长得一模一样。   这分明是两对孪生姐妹!   昭阳长公主显然也看出来了,她多看了四人几眼,便见门外站着的两个丫鬟撩起帘子,声音却是如黄莺出谷般悦耳。   “四公子,有客到。”   华静瑶连忙低下头去,她怎么有一种浓浓的花楼会头牌的感觉啊。   屋内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请进来吧。”   两名丫鬟侧身,几人鱼贯而入,屋内临窗的大炕上坐着一个人,祥伯也跟着一起进去,却没有说话,而是怔怔地看向炕上的那个人。   屋内的气氛忽然间便低沉起来,低沉而安静。   华静瑶是个小姑娘,进门时便是跟在昭阳长公主身后,此时免不住好奇地从她娘后面探出头去,想要看看那位千年老妖转世的不死之身沈四公子长了几个脑袋几只眼。   可是,一看之下,她就张大了嘴巴。   炕上的少年盘膝而坐,乌黑的长发散开垂在身后,他穿着雪白的中衣,显然是为了见客,才在身上披了一件外裳,而他的脸色,也如衣裳的颜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唇色也是淡淡的,衬托得他的眉毛更黑,眸子更亮,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活的,华静瑶会以为这是一尊雕像。   白玉雕成,曜石为瞳。   家有美爹,华静瑶天生就具有极高的审美眼光,可是面前这个人,他太好看,太眼熟了。   华静瑶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她没有看错,她也没有眼花,这个人长得像一个人。   像小狸!   不对,仔细再看,又不太像。   她的小狸,目光纯净如琉璃,她的小狸,是阳光下的,笑容也如阳光一般灿烂。   而面前这个人,是个玉人儿,一碰就碎的那种,是个冰人,隔得老远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   小狸站在阳光下,他就是阳光。   这个人站在阳光下,一准儿就融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短暂的沉默之后,祥伯率先反应过来,他噗通一声跪下:“老奴见过四公子,四公子,老奴终于见到您了。”   华静瑶顿时明白了,难怪祥伯进了这屋子之后就怔怔发呆,原来这位沈四公子进府之后,就连祥伯也没有见到本人啊。   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祥伯在国公府里很多年了,连他都没有见过,万一这位沈四公子是个骗子,是别人冒充的呢。   而他,却和小狸长得这么像!   对了,小狸的身世,她从来也不知道。   小狸说过有很多坏人要杀他,对,他被自己拐回来时,小狸的确这样说过。   华静瑶的心砰砰直跳。   这是巧合吗?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的小狸丢了,而永国公府那位生死未卜几个月的沈四公子沈逍却奇迹般回来了。   还没等祥伯向沈四公子介绍昭阳长公主和劳公公,华大小姐忽然从昭阳长公主身后冲了出来,她一个箭步冲到大炕前面,指着自己的鼻子,对炕上的少年说道:“我是谁?”   少年抬起眼眸,凝视着她,许久,摇摇头,说道:“姑娘贵姓?”   华静瑶愕然,这声音和小狸不一样!   昭阳长公主显然也从沈逍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她用高贵矜持的声音轻声斥责:“瑶瑶,不得无礼,沈四公子身上有伤,尚未痊愈。”   华静瑶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看了沈逍一眼,说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说完,她重又闪到昭阳长公主身后,看着沈逍在炕上,与昭阳长公主和劳公公一一见礼。   她目不转睛盯着沈逍的一举一动,这不是小狸,虽然他顶着一张与小狸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他真的不是小狸。   虽然身上有伤不能下地,可是沈逍的举手投足都是恰到好处,透着世家公子的风范。   她的小狸傻乎乎的,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看到他,花儿也笑了。 第一二八章 你看他冷硬如刀   落座之后,华静瑶站在昭阳长公主身后,低眉垂目,耳朵竖得老高,听着昭阳长公主与沈逍的对话。   昭阳长公主表示,皇室与永国公府是几代人建立的深厚情意,昭阳长公主还表达了皇室对已逝的永国公和永国公世子的深切怀念,与对沈逍的爱护与关心。   沈逍对此表示了由衷的谢意,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此次会晤。   华静瑶表示,沈逍是她两世之中见过的装逼人类中长得最好看的。   沈逍脸上现出疲惫之色,两名青衣丫鬟连忙上前侍候,昭阳长公主也趁机站了起来,双方告辞。   劳公公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不情不愿地跟着昭阳长公主向外走去。   华静瑶走在最后,在要跨出屋门的时候,她忽然转过身来,冷不丁地对上了沈逍冰冷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冰川断裂时迸起的冰棱,冰冷如雪,锋利如刀。   临上马车前,劳公公才低声问道:“殿下啊,您忘了询问沈四公子是如何受伤,这些日子又是在哪里的了。”   昭阳长公主冷笑:“劳公公,就那小子,你觉得能从他嘴里撬出实话来?你没发现,他谁也不相信,不信本宫,也不信你,或许他也不信皇上。”   劳公公吓了一跳,哎哟哟,不带这样吓唬人的,长公主您是想把老奴给活活吓死吗?   “殿下啊,何以见得,老奴觉得沈四公子谦和有礼,没看出没看出别的啊,再说,他受了重伤,或许情绪上也受了影响?”劳公公捂着心口问道。   昭阳长公主冷哼一声,道:“劳公公,你真当那小子是受伤了?我看他就是装的,小白脸,没好心眼,越是好看的男人就越要提防,劳公公你可别让他给骗了。”   说完,昭阳长公主带着女儿,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劳公公独自站在风中,一片凌乱。   马车里,母女二人都很沉默。   昭阳长公主把华静瑶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过了好半天,直到华静瑶感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昭阳长公主忽然开口:“他不是小狸,你不要把他放在心上。”   华静瑶怔了怔,终于明白昭阳长公主口中的他是指的沈逍。   “娘,我没把他当成小狸,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不一样”,华静瑶想了想,又说道,“脾气性格更不一样,小狸多好,这个沈逍表面上人模狗样,可是一转眼,却像是随时会扑上来杀人一样。”   华静瑶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沈逍那如冰如刀般的目光。   她甩甩头,那不是小狸,她的小狸不是这样的。   “这就对了,真是娘的好闺女。”昭阳长公主朝着宝贝闺女婴儿肥的脸蛋上捏了捏,嫩嫩滑滑,手感还像小时候一样好。   “可是娘啊,您说沈逍出生的时候,会不会还有一个孪生兄弟呢?两个人一个中毒,一个没中毒,永国公担心有人会加害那个没中毒的,便瞒过所有人,把他送出府去,因此,你们便全都以为永国公夫人只生下一个身中奇毒的孩子,而送走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沈逍,中毒的这个则是做为沈逍的替身被养大的。十几年后,真正的沈逍长成了集美貌与善良于一体的小狸,而这个替身则脸色苍白,半死不活,他嫉恨真沈逍小狸,派了杀手在途中刺杀,小狸被我救下,而这个替身便假冒沈逍之名李代桃僵回到了国公府,他担心小狸被人认出来,于是在他回到国公府之前,买通江洋大盗朱禄,绑走了小狸。”   昭阳长公主怔怔地看着女儿,见女儿那张巴啦巴啦的小嘴终于闭上了,她才问道:“说完了?”   “嗯,说完了”,华静瑶回答,看来她讲的这些成功引起了公主娘的注意,下一步,公主娘一定会派出金吾卫,详细调查这个假沈逍,而她华大小姐,则利用她的智慧,找到小狸的藏身之处,把小狸救出生天,将假沈逍绳之于法。   “话本子里看来的?谁写的,叫啥名,拿来给娘也看看。”昭阳长公主说道。   华静瑶:我现在表演跳车你信吗?   “那娘啊,借几个金吾卫用用吧?”华静瑶硬生生挤出一个谄媚的假笑。   昭阳长公主看着她,说道:“我已经让李云泉从宫里找几个教习嬷嬷过来教你了,你自己找镜子照照,你笑得也太假了。”   华静瑶:我再来一次跳车行不行?   “那您到底借不借金吾卫给我啊?”华静瑶板着脸问道。   “不借!”昭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戳着她的鼻子,道,“你是我生的,你动一下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还是不死心,想要从沈逍身上找到小狸的下落,对不对?”   华静瑶也不隐瞒,点点头,道:“对。”   “傻丫头,这个沈逍别看年纪小,可心眼子多着呢,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如果你刚刚讲的那些是真的,那娘问你,沈逍既然担心小狸的存在会暴露他李代桃僵的真相,那他抓到小狸,为何没有立刻灭口,还要把小狸关在那个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等着你去解救,他脑袋是让驴给踢了吗?”昭阳长公主振振有辞。   华静瑶呆了呆,便宜娘说得有道理啊,这个假沈逍能派出杀人劫杀小狸,他再次找到小狸后,直接让那个朱禄把小狸杀了就成了,还巴巴的留着小狸,是担心自己的恶行不会被人发现吗?   “可是娘啊,你也承认我说的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吧,最起码沈逍是孪生子,这个您也相信吧?”华静瑶又问。   昭阳长公主想起在木兰居见到的那两对孪生丫鬟,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当年永国公夫人生产时,江二太太全程陪着,她一定知道。”昭阳长公主说道。   华静瑶的眼睛亮了起来,江家是世代太医,而且江家离这里并不远,她恨不得立刻跑去江家,找到江二太太。   “这阵儿没听说哪家的夫人要生孩子,江二太太应该在家里吧。”不用问,江二太太擅长得一定是千金科。   昭阳长公主摇摇头,道:“江二太太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第一二九章 老夫欠你的吗   “那江老医正呢?当医正的不会轮值,这会儿应该在府里吧。”华静瑶还记得当年确定永国公夫人中毒的是江老医正,江老医正这名字,她前两天还听人提起过,好端端地在太医院呢。   昭阳长公主又摇摇头:“江老医正过世十年了。”   “啊?太医院里的那位江老医正是谁?”华静瑶大惊,她是记忆力出现偏差了吗?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摸摸闺女头上的小花苞:“江家世代都是太医,现在太医院里的江老医正,和先前的那位江老医正不是同一个人,差了十来岁,为娘也不知道他们是平辈还是隔辈。”   华静瑶张张嘴,又张张嘴,这是死无对证了吗?   “娘,您看这件事多么蹊跷,江老医正和江二太太这两位知情人,竟然齐刷刷全都死了,还有”华静瑶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江二太太和江老医正是怎么死的?”   昭阳长公主显然对宝贝闺女已经无可奈何了,只好说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娘比你也大不了多少,怎么会记得这些事,何况这么多年了,没有人提起过他们二人的死因,想来就没有疑点,江家连着朝堂,连着整个后宫,江家的人若是死得不明不白,那一准儿会传到宫里去,既然没有传出来,那就是没有事。”   华静瑶想想也是,江二太太和江老医正若真是被灭口了,江家也不可能瞒着,他们见到皇帝太后的机会,说起来比武百官还要多,怕是早就跑到皇帝和太后面前哭诉了。   华静瑶心里涌起浓浓的失望,她伏在昭阳长公主膝头,蹭来蹭去,身子扭得像条蚕。   昭阳长公主只好劝道:“劳公公是你舅舅身边最贴已的太监,今天的事,他一定会事无巨细禀给你舅舅,明天娘再进宫,和你舅舅当面说几句,不用你去查,你舅舅也会派人去查的。”   皇帝舅舅会替她找小狸?   当然不会,皇帝舅舅只会去查那个假沈逍的事。   “不对,巩清又是如何确定回来的这个是沈逍的,您没见祥伯全都怔了怔,才跪到地上又哭又喊的吗?沈逍离府的时候是个刚刚满月的小婴儿啊,说起来,整个国公府里没有人认识他啊,巩清为何能确认?”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道:“那是因为怪医岳离,是岳离送沈逍回来的。巩清应该是认识岳离的,祥伯应该也见过岳离。”   华静瑶彻底明白了,敢情就没有人认识沈逍,这些人之所以认为那个坐在大炕上装逼的家伙是沈逍,只是因为他是岳离送回来的。   这些人认识的是岳离,而不是沈逍。   岳离带回一头猪,指着那猪对永国公府的下人们说:“你家四公子身中奇毒,那毒不会要他性命,却把他变成猪了,老夫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成猪,现在给你们送回来了。”   或者,岳离带回一条狗,指着那狗对巩清说道:“看,这就是永国公府沈四公子,经过老夫的研究终于找到了治愈他的方法,就是扒下他的皮,趁热缝在狗皮之中,现在你看到的是只狗,而实际上他是一个人,他就是沈四公子沈逍,你若不信,开膛破肚看看便是。”   华静瑶眼睛瞪圆了,堂堂飞鱼卫指挥使,就是这样确定一个人的身份的?   “娘,我要下车。”华静瑶说着就去撩车帘。   昭阳长公主一把拽住她,问道:“我的儿,你下车做甚?”   “我去建明侯府找骆仵作商量案子。”华静瑶说道。   昭阳长公主不解:“什么案子,又有案子了?”   “当然有啊,眼下就有两桩大案,一桩是华小狸失踪案,一桩是沈逍冒名顶替案,两案齐发,来势汹汹,事关长公主府和永国公府,或许还能牵扯出永国公和永国公世子沈远的案子,娘,这是大案,是要案,耽误不得。”华大小姐说着,又要跳车,这次是真的要跳了。   昭阳长公主怔了怔,抓着女儿胳膊的手却没有松:“为何要找骆炯,那骆炯长得又白又胖,一点儿也不好看。”   “娘啊,沈逍长得好看,可他很可能是杀害小狸的凶手,我爹长得好看,也不见你去找他。”华大小姐一针见血,昭阳长公主咬牙切齿骂沈逍骂华三老爷,可还是下令,转道建明侯府。   大热的天,难道让宝贝闺女跑着去吗?   永国公府里,祥伯送走了昭阳长公主和劳公公这浩浩荡荡一群人,便又回到了木兰堂,却见巩清依然站在木兰堂外,祥伯忙道:“大人,您辛苦了,到前面喝杯茶吧。”   巩清僵着脸,木然地摇摇头,一言不发。   祥伯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好往里面走去,巩清却忽然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了他。   这是不让他进去吗?   祥伯一头雾水,道:“大人,四公子刚刚回来,老奴不放心,想要进去看看。”   “不用。”巩清终于开口了。   祥伯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走了。   木兰堂内,坐在大炕上无法起身的少年,忽然跳下炕来,在屋内踱来踱去转着圈圈。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又转又转你没事就转圈,我看你这脑袋是别想好了。”   少年站住,看向来人,道:“我只是想早点记起以前的事而已。”   “哼。”来人是个老者,一袭粗布裋褐,手里提着个黄铜烟竿,乍一看,就像是个种地的乡下老汉。   老者毫不客气地在炕沿上坐下,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说道:“老夫刚刚听菠菜说了,那公主家的小闺女怕是认出你了,对吧?”   少年没有说话,茫然地看着门口,刚刚在那里,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行了,老夫不问你了,你现在躺下,又该施针了。”老者没好气地说道。   “还要再施针多少次,我才能想起那些事来?”少年问道。   “不知道!”老者把烟袋锅子啪的磕在炕桌上,骂道,“老夫欠你的吗?凭什么给你治了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我这把老骨头,早晚就要让你折腾死,你个臭小子!” 第一三零章 不务正业的骆家人   若说建明伯府什么最出名,那就是骆家人的不务正业。   上一代的建明伯喜欢斗鸡,而且他有一手相鸡和养鸡的绝活儿,他培养出来的鸡,是打遍北直隶无敌手的一代鸡王。后来骆家把斗鸡做成了生意,可谓财源滚滚,为此被御史们弹劾,把个好端端侯府变成了伯府,可从此以后,骆家的斗鸡也算过了明路。   这一代的建明伯年少时也喜欢斗鸡,长大后性格越来越沉稳,迷上了钓鱼,那时候皇长子,也就是当今天子,还未封太子,独自居于宫外,闲暇之时也喜欢临湖垂钓,一来二去,便和建明伯成了鱼友,皇长子还策划了京城第一届钓鱼比赛,建明伯拿下了钓鱼魁首的称号。   先帝听闻之后,觉得钓鱼是一件能够修养身心的雅事,便也由着他们去搞了。   钓鱼比赛举办了五届,报名费一年高过一年,皇长子和建明伯赚得杯满钵溢,正准备将此项赛事推广到南直隶时,皇长子册封太子,从此后住进东宫,别说钓鱼了,他连出宫都要偷偷摸摸。   没有太子加持的钓鱼大赛就如年老色迟的头牌女伎,失去了光彩,也失去了赞助银子的大把恩客,只能惨淡收场。   虽然没有了钓鱼比赛,可这并不防碍骆家将几个庄子改成了有美女相伴,手残也能钓上鱼来的钓鱼场。   建明伯世子骆辉不喜欢钓鱼,他喜欢吃鱼,并且喜欢亲自下厨,当今圣上已经快要忘记骆辉的相貌了,因为骆世子整天都在自家开的酒楼里当大厨,专门烹制各种鱼鲜。   次子骆焰喜欢下棋,对,百子桥下大槐树底下摆棋摊的那个胖子,就是建明伯府二爷。   三子骆炯从小就喜欢在乱葬岗转悠,有一年大雪,城外的官道上有人冻死,骆炯跑去收尸,却没把尸体送去义庄,更没有安葬,而是扛回伯府开膛破肚,此事满朝震惊,皇帝罚骆家掏钱赈济灾民。这事之后,皇帝思前想后,觉得骆炯放在外面就是个祸害,万一哪天他溜进皇陵,那可如何是好,于是便让他去顺天府报到。   仵作是贱业,皇帝还没有让勋贵子弟从事贱业的恶趣味,他只是让骆炯去顺天府而已。   骆炯自愿做了一名仵作,而且还没有俸禄。   至于骆家其他几位爷,四爷爱美人,据说他亲自培养了三个姑娘,送进倚红楼全都大红大紫。   五爷养蛐蛐,六爷爱唱戏,专供武生,能连翻二十多个筋斗,七爷是勋贵子弟中最正常的一个,喜欢打架,有一次因为打架被关进顺天府,在牢房里继续打架,被转到刑部,在刑部依然打架,又被送去了大理寺,在大理寺还是打架,最终,上达天听,皇帝直接让慎刑司的人把他带进宫,骆七爷当场吓得昏死过去,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到街上打架,养了十几个摔角手,天天在府里打架。   鉴于建明伯府这一家子的不着调,昭阳长公主决定不让女儿进去。   马车停在胡同口,昭阳长公主让人把骆仵作叫了出来。   在此之前,史乙已经到顺天府正式报案,小狸失踪的消息也已传到骆仵作耳中。   “永国公府的四公子沈逍回来了,他和小狸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他们是两个人。”   就在昭阳长公主还在考虑应不应该把永国公府的事告诉骆炯时,她那宝贝闺女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合盘托出。   闺女,你也太实在了吧。   华静瑶看她一眼,身为报案人,就不能有所隐瞒,何况她面对的还是骆英俊。   身为勋贵子弟,骆仵作对于永国公府的那些事自是也很清楚,甚至永国公府还有一位四公子的事,他也听说过,但是他听说的版本与华大小姐讲的是不同的,在他那个版本中,永国公夫人高龄产子,生下幼子便撒手人寰,沈四公子出生便克死生母,八字过硬,若是留在府里还会克父克兄,因此自幼便送进了寺院。   听到骆仵作说出这段传闻,昭阳长公主和华大小姐异口同声:“你是听谁说的?何时听说的?”   骆仵作面有愧色:“就是永国公仙逝不久,当时茶楼酒肆里便有这个说法,只是涉及皇亲,这些传闻只是私下流传,没有扩展到街听巷闻,这件事应该很多人都听说过,恐怕只有皇室和沈家不知道。”   “呵呵”,华静瑶给逗乐了,她对昭阳长公主说道,“听听,这就是你们把这事当成秘辛隐瞒起来的结果,你们越是瞒着,外面就越是会颠倒黑白,到头来就是被坏人钻了空子。”   “你这孩子,这事又不是本宫让瞒着的,本宫那时就是你现在这个年纪,也是听人说起才知道的。”瞒下这件事的是皇帝和太后,还有永国公,和她有何关系。   骆仵作摸着下巴上新长出的小胡茬,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两个案子一定要查,但是不能明查,只能暗地里进行。”   “除非”骆仵作看向昭阳长公主,迟疑地说道,“除非圣上让查才行。”   昭阳长公主怔怔一刻,缓缓摇头:“如果真如瑶瑶所说,小狸才是真的沈逍,永国公府里那个是假的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都不会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真若如华大小姐所言,真假沈逍是孪生子,死了的是沈逍,活着的是后备,皇帝和太后肯定不会让再查下去,无论是沈逍还是后备,活着的这个同样也是永国公的嫡子。   当今天子和稀泥的事,干过的还少吗?   “那就偷偷调查好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给小狸报仇。”华静瑶斩钉截铁。   她给自己,给陈娘子,给张五太太洗清了冤屈,可却连小狸也护不住,华大小姐不服!   骆仵作更多的是惋惜,小狸虽然是个傻小子,可却天赋异秉,他甚至生出过要把小狸收徒的想法,可惜这么一个难得的破案人才,却死得不明不白。   不对,至今没有发现小狸的尸体,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小狸已死,那么,小狸或许还活着。 第一三一章 加入你们   “娘啊,您可以回府了,我们要偷偷调查永国公府的事,您若是知情这不太好。”华静瑶善意提醒。   昭阳长公主翻个白眼,小没良心的,和她爹一模一样,本宫已经知情了,难道还能装成不知情吗?   “只有你们两个不行!”昭阳长公主一盆冷水泼下来,就这两个,一个小姑娘,一个喜欢给死人开膛破肚的胖子,“你们两个连永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华大小姐和骆仵作面面相觑,昭阳长公主说得太有道理了,别说现在飞鱼卫的巩清还在永国公府,即使没有飞鱼卫没有巩清,就凭他们两个,连同手下的甲乙丙丁,也进不去永国公府的大门。   华静瑶心中天人交战,拉上公主娘?那自是行事方便,可是她不能让公主便卷进来。   “秦崴府丞!”华大小姐和骆仵作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可是随即,两人又摇头。   秦崴知道了,大皇子便也知道了,大皇子知道了,就意味着皇室卷了进来。   皇室去查永国公府,去查沈四公子?   传出去会被御史言官口诛笔伐的。   “我能说服秦崴不把此事告诉大皇子。”骆仵作说道。   笑话,他和秦崴那是打小的交情,九岁的时候,他雇了一个土夫子去乱葬岗挖死人,死人挖出来,土夫子坐地起价,没办法,他带着土夫子扛着死人去了秦家,还是秦崴砸了小猪扑满替他买下那具尸体的。   至于大皇子,比他们小了好几岁,那时候还在御花园里玩泥巴。   昭阳长公主对秦崴的印像还是不错的,至少是比骆炯要强得多。   虽然秦崴从小就蔫坏,可是至少不像骆炯一样,身上一股子死人味道。   把宝贝闺女和骆炯送到九芝胡同秦家门口,昭阳长公主便打道回府了,闺女说得对,这件事上她不知情。   什么?华大小姐在悄悄调查沈家?开玩笑吧,华大小姐只有十二岁,小姑娘爱玩瞎胡闹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崴在府里,张十二少和巩六也在,因为巩六来了,所以张十一又没来,用他的话说,有巩六没他,有他没巩六。   和他们三个在一起的,还有秦家这一代最小的秦岱。   秦岱只有十一岁,长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还没到束发的年纪,头发垂在肩上,只在发顶编了一根辫子,系了缨络和两颗珠子,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华静瑶进来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秦岱几眼,这么好看的小孩,谁都会喜欢的。   可是秦岱回给她的,却是横眉竖目,一脸的嫌弃。   华静瑶想骂人了,姐姐我欠你钱了还是咋了?秦家不是书香门第吗?怎么教出这么一个没有礼貌的小孩子。   秦崴见了,干咳一声,道:“六弟,你回去温书吧。”   秦岱很听秦崴的话,冷着脸向张十二和巩六道别,临走时不忘朝着华静瑶翻个白眼。   华静瑶还是头回看到男孩子翻白眼,她只好看向秦崴,道:“我得罪过秦六公子?”   秦崴笑笑,他是成年人了,实在不想掺和这些事。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哎呀,秦大哥,你家小六的心眼也太小了,不就是一只小鸟吗?他竟然还记得。”巩六大声说道。   华静瑶猛然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当年秦家小公子带了一只小鸟进宫,那只鸟被紫苏打死了。   所以这个秦岱是把她当成杀鸟凶手了吗?真是个小孩子。   “原来如此,回头我买只鸟赔给他吧。”华静瑶说道,她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不用不用。”秦崴客气两句,便岔开话题,问起华大小姐和骆仵作的来意。   有张十二少和巩六在场,华静瑶和骆仵作自是不便细说,只说小狸丢了,他们想请秦崴一起帮着寻找小狸。   “咦?那个什么小狸还是没有找到?”巩六问道,那天从江南春出来,他恰好听说有个叫小狸的护卫不见了,他以为早就找到了。   华静瑶摇摇头:“没有找到,有个扫街官奴看到他被一个跛子带走,而恰好有个正在通缉的水匪朱禄曾经出现在顺天府附近,他也是个跛子。”   巩六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一件事来,他道:“我有线索,之前我听说不见了的是个护卫,护卫都有武功,绝不会是被拍花的拍走吧,所以也就没有在意,以为他一定是去哪儿偷懒了,还以为早就找到了。所以才没把那事告诉你们,不过,我这个线索说出来,你们必须要让我加入你们。”   华静瑶和骆仵作对视一眼,加入他们?巩六知道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事吗?   “这有什么加入不加入的,你想喝酒时,就来找老秦或者去找我。”骆仵作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又不缺酒喝,我就是闲着没事干,想要找点事,那天跟着你们一起去凤阳书院破案,我终于发现我有这个开赋,我天生就是要当推官的,可惜一时没有机会,你们让我历练历练,如何?”巩六说得口沫横飞,无论是华静瑶,还是秦崴和骆仵作,全都看呆了。   就连张十二少,也呆了呆,接着,他扑上来朝着巩六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这个不要脸的,你什么时候有破案的天赋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要当推官,先问问你大伯你爹你姑姑答不答应吧。”   大伯?巩六的大伯?   华静瑶眼睛亮了起来,她问道:“巩六,你大伯就是飞鱼卫指挥使巩清?”   巩六正色道:“是啊,如假包换,我还在娘肚子里时,我大伯就是飞鱼卫指挥使了。”   骆仵作立刻恍然大悟,他知道华大小姐为何有此一问了,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巩清在永国公府里,他们之所以无法明查,一半是因为皇室,一半就是因为巩清。   可现在巩清的侄子巴巴的主动要求加入他们。   “好,我同意了。”华静瑶说道。   骆仵作也点点头,他补充道:“不过事关重大,这件事你要保密,至少不能让你大伯父知道。”   秦崴一头雾水,找个小狸而已,怎么这两个搞得像是要当细作一样,而且好像还事关巩清,事关飞鱼卫,他们要做什么? 第一三二章 无礼的少年   既然巩六可以加入,那么张十二少自是不肯罢休。   “我爹和我大伯父全都上了请罪折子,大理寺还没有开审,万岁就先罚了我大伯父一年俸禄,我爹半年俸禄,我们家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我爹说开源节流从我开始,他把我的月例银子从五十两降到了二十两,接下来这一两年,我少不得要吃你们的,花你们的,如果让巩六加入,不让我加入,你们的良心不痛吗?”   张十二少字字血声声泪,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人生的意义不是只有五十两和二十两“”,巩六说道,扯住张十二少雪白的衣袖,毫不客气地在上面留下了几个汗手印,“还有诗与远方。”   “破案这种事不适合你,你的未来应是吟诗唱曲,艳帜高悬。”巩六看向张十二少的目光,真诚如火。   张十二少怔了怔,撸起袖子扑了过来:“你才艳帜高悬,你们全家艳帜高悬!”   无论巩六有多么反对,张十二少还是加入进来了。   华静瑶觉得这样挺好,张十二少和巩六虽然是一对二货,可他们是地头蛇,但凡是京城里的二世祖三世祖官二代官三代,就没有他们两个不认识的,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两个都是能拉下脸来的人。   秦崴一言不发,目光从张十二少和巩六兴奋的脸上,慢慢移到华大小姐身上。   今天这件事绝不简单。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自己要被利用了。   “说吧,你们是不是怀疑带走小狸的人,不仅仅是朱禄那么简单?”秦崴问道。   朱禄是全国通辑的大水匪,如果带走小狸的真是朱禄,那么就等着抓到朱禄就行了,华大小姐还用得着跑来九芝胡同坑蒙拐骗招兵买马?   “嗯,没错”,华大小姐没有否认,永国公府的事,想瞒也瞒不住了,“我怀疑他是被永国公府沈四公子沈逍设计带走的。”   “沈逍?”   “永国公府?”   “沈四公子?”   巩六和张十二少的表情自不用说,就连沉稳如山的秦崴也嘴角直抽。   难怪啊难怪,难怪华大小姐会来九芝胡同,原来她要查的竟然是永国公府。   无论是大皇子还是昭阳长公主,都不能出面,所以华大小姐就找上他了。   秦崴的头顶有一大群既像羊又像骆驼的大牲口飘过,他无奈之极:“我们秦家和沈家是世交,此案我当避嫌。”   骆仵作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巩六和张十二少:“你竟是这样的人!”   华大小姐轻摇小扇,缓步走到巩六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巩六,咱们去查沈逍是谁主使的?”   巩六眼珠一转,手中扇子啪的折起,指向秦崴:“是秦崴秦大人主使。”   华大小姐含笑点头,孺子可教啊,她继续循循善诱:“如果飞鱼卫的巩指挥使问起来,你也会这样说吗?”   巩六挺起结实的胸脯:“我若说这是张十二主使,我大伯一准儿不相信,可我若说是秦崴主使的,我大伯保证相信。”   张十二少横了他一眼,什么人啊。   “嗯,若是皇帝问起呢?”华大小姐又问。   “当然,这事就是秦大人主使的,我从不说谎。”巩六义正言辞,巩家可是将门,他是将门虎子。   华大小姐迈着小碎步,又走到秦崴面前:“秦大人,巩六说得是真的吗?”   秦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我与沈远兄弟相称,如今沈逍既然回来了,我这个做兄长的理应去看看他,来人,备车,我现在就去。”   这群无耻的小坏蛋,他若是坚持不参和,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他,抬头一刀,低头也一刀,反正是要挨刀了,那就梗起脖子硬碰硬吧。   永国公府里,岳离收起金针,对沈逍说道:“公主家的那个小姑娘长得漂不漂亮?”   沈逍躺在炕上,闻言翻身,用后背冲着他。   “臭小子,老夫问你话呐。”岳离不耐烦了。   “刚刚施过针,我需要休息。”沈逍冷冷地说道。   岳离冷哼一声,拿起烟袋竿朝着沈逍的屁股上就是一记:“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沈逍侧着身子纹丝不动,岳离气哼哼地走出屋去。   菠菜和芹菜迎上来,笑着迎上来,岳离见了她们,说道:“看好那臭小子,每隔半个时辰给他用药巾敷一次头,不要忘了。”   “忘不了,老爷子放心吧。”菠菜和芹菜笑盈盈地说道。   岳离看着她们,叹了口气,道:“那小子从小就不会笑,他若是哪天把老夫惹急了,就往他脸上扎几针。”   菠菜噗哧笑了:“老爷子,这话您都说了十来年了,可也没见您舍得往四公子脸上扎针。”   岳离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死丫头,谁让你说实话了?”   院子里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炕上的沈逍依然一动不动,只是眉头微微蹙起,有什么事这么好笑,烦不烦。   他还是更喜欢荠菜和苋菜,女人还是不能说话的比较好。   这时,门外那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天心阁秦家的人来看望您了,祥伯说来人是秦家长房的秦崴,已经问过巩大人了,巩大人说要问您见不见,您若是想见,就让他们进来。”   沈逍的眉头蹙得更紧,秦崴,秦崴这名字好像听说过,在哪里听说的呢,该死,他想不起来了。   “我认识他吗?”隔着门,沈逍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外面传来芹菜的声音。   “给我敷头,让他进来吧。”沈逍说道。   相隔不到一个多时辰,华静瑶第二次走进木兰堂,她跟在秦崴身后,低眉垂目,可还是感觉到了那两个声音很好听的丫鬟在看着她。   在路上的时候,秦崴已经听华静瑶讲了和沈逍见面的情景,因此,秦崴走进木兰堂的那一刻,便已经做好了沈逍坐在炕上见客的准备了。   沈逍不一定是真的受伤,但是沈逍坐在炕上与昭阳长公主见面却是千真万确的。   这是个很无礼的少年啊。 第一三三章 他们应该是一个人   可是很快,秦崴便知道了,原来坐在炕上见客,已经很有礼貌了。   他进来时,沈逍躺在炕上,头上盖了一块湿帕子,一个丫鬟用一柄小毛刷蘸着药汁,仔细地抹在帕子上。   “公子受伤了,每隔半个时辰就要用一次药,还请贵客海涵。”丫鬟的声音轻脆悦耳,宛若出谷黄莺。   秦崴怔怔,巩六怪叫起来:“受伤为何要在脑袋上用药?沈四公子是伤了头吗?”   闻言,华静瑶心中一动,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久违了的事,那天她重生回来,把赵谦掐个半死,脑袋里一片混沌地爬到岸上,看到小狸想也没想,捡起一块石头打破了他的头。   后来小狸头上的伤口结痂好了,可是她却没有找大夫给他看过,也不知道除了外伤,有没有内伤。   丫鬟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伤的不是头,可是岳老先生说人的头颅能掌控周身,所以要连头一起用药。”   这丫头是在胡说八道吧。   不过岳离有怪医之称,所谓怪医那就是用奇怪的方法治病了,所以无论他治病的方子有多么古怪,好像也都能说得过去。   沈四公子的头被湿帕子盖住,连脸也盖上了,自是也不能开口说话。   秦崴只好说了几句通家之好常说的那些话,等他说完了,那个丫鬟说道:“秦大人说的话,公子都听到了,奴婢代公子谢过。”   噗,华静瑶强忍着没有嗤笑出声,这个沈逍是个什么东西变的,他是人吗?   屋内有片刻的尴尬,丫鬟手上不停,小毛刷有条不紊地在帕子上刷着药汁,四周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华静瑶分辨不出这是哪种草药,小狸一定能闻得出来。   她忽然从秦崴身后走出来,可是有一个人比她走得更快,只见一条白影忽然窜出,攸的便到了炕边,那是张十二少。   张十二少伸手便去掀盖在沈逍脸上的湿帕子,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手还没有触到帕子一角,丫鬟手里的小毛刷忽然改变了方向,如同一支小剑刺向张十二少的手,张十二少“啊”的一声,硬生生倒退了几步,被冲过来的巩六一把抱住。   “怎么了”巩六问道,刚刚张十二少冲过去,他们也只能看到他的后背,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十二少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只见他的食指上,密密麻麻一排针眼,鲜血正从针眼里渗出来。   “你”他惊愕地瞪着那个丫鬟。   丫鬟一边用小毛刷一下一下地刷着药汁,一边说道:“是药三分毒,公子当心一点,莫要沾到您身上,弄脏了衣裳。”   巩六也看到了张十二少手指上的针眼,他是练武的,首先想到的就是暗器。   可是暗器呢?没有看到暗器,只看到张十二受伤了啊。   秦崴深吸了一口气,对炕上的沈逍说道:“那就不打扰四公子了,崴改日再来拜访。”   丫鬟恭身施礼,替自家公子道别。   和上次一样,将要跨出门槛前,华静瑶再次回过头来,炕上的沈逍一动不动,他的头和脸全都被帕子罩住,华静瑶甚至不知道,那帕子下面的人是不是沈逍。   几人走出木兰堂时,巩清还站在那里,秦崴走上前去,向巩清抱抱拳,说道:“巩大人辛苦了。”   巩清嗯了一声,与秦崴擦肩而过,走到巩六面前,只说了一个字:“滚!”   巩六跟着秦崴等人,飞快地滚了。   几个人走出永国公府,没回秦家,而是找了一家清静的茶楼坐了下来。   张十二少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扁着嘴:“那恶婢手里的刷子会不会有毒,见血封喉,我现在会不会已经中毒了?”   华静瑶伸长脖子看了看,安慰他道:“血是红的,说明没有毒,再说若是那刷子上真有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会儿你已经驾鹤西去了。”   张十二少想想也是,忿忿道:“华大小姐你判断得没有错,那个沈逍一定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巩六也道:“没错,无论是沈逍还是那个丫鬟,全都透着邪行,我大伯父也是,怎么就巴巴地在外头当护卫了?我不信连他也没有见到沈逍。”   华静瑶道:“那是因为巩大人认识岳离,沈逍是岳离带回来的,所以他便心甘情愿保护沈逍了。”   话一出口,华静瑶心中疑窦顿起。   巩清这样的人,为何要心甘情愿保护沈逍呢。   这时,她忽然发现,骆炯骆仵作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骆仵作,你有何发现吗?”华静瑶问道。   骆仵作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没有看到沈逍的脸,可是他的骨头”   没等他把话说完,巩六就叫道:“沈逍被剔了?”   骆仵作无奈,只好解释道:“我是说他的骨骼,虽然他穿着衣衫,可是他的身材比例和小狸是完全一样的啊。”   “什么?”华静瑶大吃一惊。   上次她看到的沈逍是坐在炕上的,这次索性是躺着,她不知道沈逍的身材和小狸是不是一样,不过,即使她当时留意了,恐怕也看不出来。   “你能肯定吗?”华静瑶继续问道。   “我能肯定,不仅是小狸,你们几个也是,如果你们被人割去脑袋,我只凭身材也能判断出死了的人是你们。”骆仵作一本正经地说道。   众人异口同声:“呸!”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不过,华静瑶却知道,骆英俊确实可以。   骆英俊曾经办过一个案子,就是根据一个人手骨的长度来确认出死尸的身份的,而那个人,也是骆英俊之前见过的人。   正常人看一个人,是看这个的相貌,而骆英俊则是把人当成尸骨来看的。   所以在他的眼里,活人和死人也没有多少区别。   他看到躺在炕上蒙着脸的沈逍,也是看的沈逍遮在衣裳里的身体。   “我还看到了沈逍的手,虽然他的手是交握的,没有展开,可是手骨的形状长短和小狸也是相同的。他们应该是一个人。” 第一三四章 会唱戏的小粉楼   “骆三哥,你看我,看我看我看我。”张十二少指着自己的鼻子,凑到骆仵作面前。   “看你做甚?”骆仵作不明所已。   “你看我的骨头有何与众不同”   张十二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巩六拽到身后:“骆三哥,骆三爷,三大爷,你看看我,我是不是”   “肃静!”凭空传来一声娇喝,张十二少和巩六停下撕扯,看向坐在一旁的华大小姐。   华大小姐没理他们,而是对骆仵作说道:“您说沈逍和小狸是同一个人?”   骆仵作摸着下巴,略有些迟疑:“除非世上有两个完全相似的人,可事实上,就连容貌相似的孪生子,在骨骼上也有差异。”   张十二少和巩六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前只是知道骆家人会相鸡,只看一眼,就能知道这鸡厉不厉害,现在才知道,骆家人隔着衣裳隔着皮肉,就能看到人的骨头。   “秦大哥,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咦,你为何没有反应?”巩六终于放开了张十二少,扑到秦崴面前。   秦崴云淡风轻,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掌,把巩六的大脸拨到一旁。   这也值得大惊小怪?这一届的少年人定力不行啊。   想当年他第一次看到骆炯给尸体开膛破肚时,他只有十岁。他把这事藏在心里,谁都没告诉,哪像这两个二货,就像是深山老林里的野黄鼬修成人形,见到夜壶都要大惊小怪,以为那是传说中的涮肉锅子。   耳畔再次传来华大小姐的声音:“可是我听过他的声音,和小狸不一样。”   对啊,就在他们几人去永国公府之前,华大小姐已经把之前见到沈逍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沈逍的声音与小狸不一样。   骆仵作揪着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儿,摇摇头,他擅长的只是五脏六腑,骨头皮肉。   “这个我知道,你们等着。”巩六又跳了起来,打开门跑了出去。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巩六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处距离翰林院很近,这家茶楼做的便是翰林院的生意,因此,其他茶楼里说书的唱曲儿的,这里全都没有。一楼是散桌,常年有两位琴师在这里抚琴,琴声古雅,不染凡尘。   巩六出去,雅间的房门没有关上,隐隐的有琴声传来,虽然隔得远,听不清楚,但是屋里的几个人却不由得安静下来。   时间在若隐若现的琴声中缓缓流淌,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巩六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一袭粉红色的衫子,眉清目秀,唇上还点了粉红色的口脂。   “这是在天香楼唱曲儿的小粉楼,我让他唱几句,你们听听”,巩六眉飞色舞,又对小粉楼说道,“别忸怩,把你的绝活儿全都拿出来。”   “好嘞,几位客官你们听起来。”少年语声轻脆,如柳枝上的黄鹂鸟。   可是下一刻,少年的声音却徒然变了。   “想当年沙滩会一场血战,只杀得血成河尸骨堆山;只杀得杨家将东逃西散;只杀得众儿郎滚下马鞍。”声音浑厚中透着阵阵悲凉,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华静瑶无法想像,这把粗犷的嗓音竟然是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娇柔少年唱出来的。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声音婉转哀怨,说不尽的缠绵悱恻,道不尽的相思入骨,这分明是个二八芳华少女的声音!   “客官,老妇人这厢有礼了”,少女柔嫩的声音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这次却不是唱的,而是一口京城味儿的官话,“老妇人今年六十八,邻居有个老王八,天天半夜”   “闭嘴,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污秽之词休得再说。”秦崴喝斥。   他的话音方落,便看到华静瑶和骆仵作全都看向他,邻居那个老王八,天天半夜干什么啊?   秦崴做个深呼吸,他若是让华大小姐听到这些东西,老太君知道了,非要拿小杌子砸他不可。   “巩六,你带他来,就是要让我们知道,这世上有人能够变换成不同的声音,对不对?”华大小姐开口问道。   巩六重重点头,瞧瞧,虽然他不会看人骨头,可是他见多识广啊,就这小粉楼,虽然小有名气,可是秦崴这种官老爷,华大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又岂会得知。   “很好”,华静瑶显然很满意,可是她话锋一转,说道,“可是小狸没有这样的本事,我从未听他改变过声音。”   话一出口,华静瑶眉头微动,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仔细去想,大脑中却又一片空白。   “说不定他是故意想要隐瞒”,巩六说着,摸出一锭银子,抛给小粉楼,说道,“拿去吧。”   小粉楼接了银子,打个千儿,欢天喜地跑出去了。   雅间内重又恢复了安静,巩六干咳一声,对华大小姐说道:“画皮画骨难画虎,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那个小狸就是这样,你在这里千方百计寻找他,可他见到你却还要装模作样,假装不认识你,这种人”   “小狸不是这样的人,沈逍不是小狸,不是!”华大小姐斥道。   巩六耸耸肩膀,书上说得真对,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华大小姐面沉似水,说完那几句话后,便紧抿嘴角,一言不发。   此时已近黄昏,从窗子里望出去,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下衙的官员,也有回家的小吏。   “看,那个是沈逢吧。”张十二少指着街上走过的一个人说道。   沈逢?   沈家二房的那个,前世袭了永国公爵位的沈逢?   华静瑶站起身,走到窗边,顺着张十二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虽然居高临下,看不到沈逢的正脸,可是也能看出,那是一个非常俊美的少年。   “原来沈逢生得这么好看。”华静瑶忍不住说道。在她的想像中,沈逢应该是个獐头鼠目的猥琐男,否则怎么会男女通吃呢。 第一三五章 当街被杀的沈家人   “沈家人生得全都好看,不过我们巩家也不差。”巩六大言不惭地说道。   不过,巩六倒也算不上吹牛,巩惠妃就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只不过脾气差了点,脑袋没有长熟而已。   张十二少呸了一声,道:“巩六,你是忘了你大伯那张冰块脸了吗?还有你爹?”   巩六脖子梗了梗,道:“我大伯那是霸气,我爹那是真汉子,哪像他们沈家,抹上胭脂就能登台唱戏了。”   华静瑶不由想起刚刚离去的小粉楼,她摇摇头,她家小狸可不是那副模样。   小狸多好看啊,不像沈逍,也不像街上看到的沈逢,小狸是林间竹叶上的露珠,晶莹透亮。   “快看,沈逢怎么了?”   华静瑶刚刚离开窗前,耳边便传来张十二少的声音,华静瑶连忙走回去,巩六也凑了过来,三人一起看了过去。   只见沈逢已经倒在了地上!   “那是刀吗?”   张十二少眯起眼睛看不真切,华静瑶却已经看清楚了,沈逢趴在地上,他的后背处有一处闪闪发光,那是刀尖,从前胸贯入的刀!   “杀人了!”华静瑶大声喊道,提起裙子便向门口跑去。   巩六和张十二少也反应过来,两人追着华静瑶往外跑,秦崴和骆炯互视一眼,也跟着出去。   除了史丁和巩六的小厮白天以外,其他人全都在一楼喝茶,此时看到自家主子急匆匆下楼,立刻站起身来,护在各自主子身边。   此时的街上,沈逢倒下的地方已经围了一圈人,这里虽然不是闹市,可街上茶楼酒家林立,离得不远还有翰林院和通政司,此时又正是下衙的时候,因此围观的人中,还有几个身穿官服的。   “让开,让开,顺天府办案,让开!”秦崴的小厮大声喊道。   围观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顺天府来得可真快啊,飞过来的?   秦崴没有穿官服,可是却有很多人认识他。   “秦府丞。”   “小秦大人。”   “秦四公子!”   秦家是仕林望族,当官的认识秦崴很正常,而围观的百姓们之所以能认出秦崴,则是在顺天府里听审时见过。   骆仵作快步走上来,俯下身子,伸手探探沈逢的鼻息,又试试沈逢的脉搏,摇摇头,道:“已经断气了。”   围观民众顿时喧嚣起来,虽然看到这人趴在地上,身上有血流出来,也心知是凶多吉少了,可是真的现在被仵作确认死亡了,却又觉得震惊。   当街杀人,这是当街杀人啊!   秦崴只带了两名长随,这两人显然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二人厉声喝道:“顺天府办案,不得靠近!”   张十二少和巩六自是也不能靠近,两人伸长脖子,在骆仵作抬起尸体半边身子的时候,再次确认,这个人就是沈逢。   “没错,就是他,我和他打过架,他烧成灰我都认识。”巩六说道。   华大小姐走到张十二少身边,道:“你跟我来。”   张十二少怔怔的,僵硬着身子,跟着华大小姐走出人群。   史丙和史丁跟在他们身后,华静瑶四下看了看,围观人群已经把道路堵了,她指着一处没有人的角落,示意张十二少一起过去。   两人走了过去,史丙史丁如同两尊门神,把他们挡在身后。   华静瑶问道:“刚刚你在窗前看到了什么,详详细细说一遍。”   那时她刚刚从窗前离开,巩六还没有过去,守在窗户前面的,只有张十二少,也是他第一个发现沈逢倒地的。   张十二少显然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震惊之中,他搓搓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又叉着腰连做三个深呼吸,这才恢复如常。   “当时沈逢走到这里时,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向后张望。当时我寻思着沈逢是在等自己的随从,因为他是一个人,身边没有带着随从小厮。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从沈逢身边走过去,然后沈逢就倒在地上了。”   这番话说得并不顺畅,张十二少是边想边说,可是在华静瑶听来,还是像缺了什么,并不完整。   “我看到沈逢的时候,他是由东向西行走,他是走在树荫下的,并没有走在马路中间,茶楼与他隔着大半条路,所以我们所在的方向,是在他的右侧,对不对?”华静瑶问道。   张十二少原地转了转身子,用手比划比划,点点头,道:“没错,那时他由东向西走着的,我们也是在他的右侧,后来他转过身来,当时是面朝东,背朝西,这个时候,我们便是在他的左侧了。”   “那个人呢,我是说从他身边走过去的人,是从他的左侧走过,还是右侧?”华静瑶问道。   “左侧,那人是从左侧走过去的,就是外侧。”张十二少终于重又有了精神。   “你没有看到他拿刀捅沈逢对吧,可是为什么呢,明明他离窗子更近一些,你为什么没有看到?”华静瑶一点点启发。   “是啊,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他拿出刀子来呢?”张十二少仔细回忆,那个人虽然挡在沈逢外侧,可是张十二少所在的位置居高临下,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是能同时看到那个人和沈逢,不应该有那个人挡住沈逢的情况啊。可他既没有看到沈逢中刀,也没有看到那个人出刀,这是怎么回事?   华静瑶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张十二少,见张十二少眼中现出茫然之色,她便问道:“是不是那个人身材高大粗壮,或者他撑着伞?”   “伞!就是伞!”张十二少手里折扇一合,扇子啪的拍下树干上,树叶落了他一头一肩。   “那个人真的撑着伞了?”华静瑶吃惊地说道。   “不是那个人撑着伞,是有辆带着布棚子的小推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张十二少更加兴奋,天呐,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小推车?还带着布棚子?那一定是摆摊的小贩,按理说小推车走得不快,还有那个杀人的人,你发现沈逢倒在地上后,立刻喊了出来,对吧?”华静瑶再次问道。 第一三六章 两个证人   茶楼外面是宽敞的街道,正是下衙的时间,街道上有人、有轿,还有车。   盛夏时节,虽已近黄昏,可是却依然不觉凉爽,行人还是会下意识地走在树下。   沈家二房的沈逢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未带随从。   不远处的茶馆二楼上,临窗看街景的张十二少看到了沈逢,并且叫来了华大小姐。   华大小姐看了看便转身走开了,只有张十二少依然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忽然,张十二少看到沈逢蓦然转身,停了下来。   这时,有一个人与他擦肩而过,而一辆小推车也恰在此时驶了过来,两个人和一辆车短暂重叠,很快便又分开。   接着,沈逢踉跄一下趴在地上。   张十二少先是一怔,接着便惊呼出声,华大小姐和巩六闻言,先后回到窗前。   而那个时候,无论是张十二少,还是华大小姐和巩六,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沈逢身上,沈逢后背上一处在闪闪发光,那是刀。   于是接下来,几个人便离开窗子,跑出茶楼。   从张十二少率先发现沈逢倒下,直到他们离开茶楼,这期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逢身上,谁也没有留意到那个人,和那辆带着布棚子的小推车。   片刻之后,史乙在街角找到了一辆带布棚子的小推车,小推车上还有用白棉被子盖着的碎冰块、装着莲子、藕丁、鸡头米的小罐子。   这辆小推车的主人应该是个卖冰碗的。   小推车孤零零停在街角,有小孩子伸手探脑,想吃冰碗却又找不到卖冰碗的人。   至于那个与沈逢擦肩而过的人,连同把小推车推来此处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巩六让自己的小厮去买来一块门板,沈逢的尸体放在门板上抬回了顺天府。   巩六走到半路上,才发现华静瑶和张十二少没有跟着一起来。   “华姑娘呢?”巩六急忙问道,至于张十二那小子,爱死哪儿就死哪儿,他才懒得问。   秦崴道:“华姑娘和十二发现了一些线索,去查案了。”   “查案?那你呢,你为何不去?”天呐,张十二那厮竟然和华大小姐在一起,这家伙是想要挖他的墙角吗?   “你见过做府丞的亲自去查案的吗?不过我到衙门以后会派尹捕头去协助他们。”秦崴幽幽说道。   “孤男寡女一起查案?老秦,你也不怕昭阳长公主骂死你?”巩六咬牙切齿,张十二一定是暗中贿赂秦崴了,这个贪官!   “胡说,他们各自都有随从,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十二饱读圣闲书,华大小姐尚未及笄,怎就成了你口中的孤男寡女了?小六,改天我见到巩大指挥使,该和他好好说说了。”秦崴一脸严肃。   “你你你!”巩六指着秦崴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读书人太可恶了,他想咬人怎么办?   茶楼外面,华大小姐仰头望向上面的窗口,张十二少就是在那里看到沈逢的。   “秀秀姑娘擅长用丹青描绘她的所见所闻,十二少爷你应该也能做到吧?”华静瑶忽然问道。   张十二和秀秀姑娘同为凤阳先生的子孙,张十二还是长房嫡支,更是张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孙,秀秀姑娘有天赋,张十二即使没有,也能会些皮毛吧。   张十二少怔了怔,有些惭愧,道:“能画是能画,但恐怕不如堂姐细致。”   “无妨,十二少爷画一张试试吧。”华静瑶笑着说道。   茶楼做的是翰林院的生意,客人多是读书人,常常会有客人在此吟诗作画,因此茶楼里备有现成的笔墨纸砚和颜料。   张十二少略一沉思,便将今天他在窗前看到的情景画成了三幅小画。   第一幅画上,路边几棵槐树枝叶茂盛,沈逢独自走在树下,步履从容,显然走得不快;   第二幅画上,沈逢已经转过身来,而在他的外侧有一辆带有布棚子的小推车,仔细再看,有一个人夹在小推车与沈逢中间,那人只露出半个肩膀,而那个推着小推车的人,却也只露出一双腿,这是以从上往下看的角度画出来的,因此,推车人的上半身都被小推车上的布棚子遮住了,显然,画画的人看到的,只是那个布棚子;   第三幅画上,沈逢趴在地上,背后露出一个刀尖。   华静瑶拿着这三幅画,聚精会神看得出神。   这时,史乙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姑娘,小的找到那辆小推车的主人了,是在百子桥卖冰碗的石老头,石老头说今天下午有人给他二十两银子,买下了那辆小推车,连同做冰碗的食材也一并买下,石老头的那辆小推车已经破烂不堪,加上那些食材也值不了二两银子,有人给他二十两,足够他一两年的温饱了,他自是二话不说,就把车给卖掉了。”   “百子桥?离这里并不远。”华静瑶若有所思,又问道,“石老头带过来了吗?他有没有说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石老头收了银子,正在一个小酒倌里喝酒,小的已经把他带来了,另外,当时有两个人亲眼看到石老头把车卖给那个人,这两位证人,也一起来了。”   说着,史乙拍拍手,他的两个小跟班就推着一个老头进了雅间。   那老头瘦小枯干,却长着一个红彤彤的酒糟鼻子,看上去十分滑稽,他一进门就嚷嚷:“我一没偷二没抢,我卖的是自己的车,你们凭啥抓我?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人显然就是那个卖冰碗的石老头了。   华静瑶又看向跟着那两个小跟班一起进来的另外两个人。   这两人各有特色,其中一个又白又胖,笑容可掬,腋下夹着一块板子,手里还提着一只鼓囊囊的布袋子,华静瑶觉得这个人有几分面善,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另一个人一袭僧袍,光溜溜的大脑袋闪闪发光,竟然是个和尚!   和尚看到华静瑶,怔了怔,掉头就要溜,被史乙的跟班福星一把揪了回来。   福星是练家子,虽然比不上史丁天生神力,可是手上的力道也不小,那和尚被他揪得吱哇乱叫,却依然梗着脖子,把脸扭向后面。 第一三七章 又是熟人   华静瑶心里一动,对福星道:“把他的脸扭过来给姑娘我看看。”   福星再一用力,和尚惨叫:“别拧了,我脖子要断了。”   待到那和尚不情不愿地把脸扭回来,华大小姐就笑了。   这个和尚,她恰好认识,当然这不是真和尚,而是个假和尚。   “李少白?我们又见面了?你不在广济寺了,换个地方坑蒙拐骗?”华大小姐一脸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之色。   李少白却是一脸颓然,哭丧着脸说道:“华大小姐,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也算帮过你,你不能坑我啊。”   华静瑶指指他的鼻子,说道:“你还长本事了,知道姑娘我姓华了?”   “香火胡同那么大的案子,小人能不知道吗?再说那天您说过让我若是再看到那个小娘子就去梧桐胡同找史丁史四爷的,梧桐胡同只有一座府第,就是长公主府,姑娘您又如那天仙下凡一般,小人不用打听也能想到了。”   福星刚刚松开手,李少白便双手合什,俨然一个出家人。   华静瑶失笑,这李少白不当骗子还真可惜。   她又看向和李少白一起进来的白胖子,这人和李少白是一丘之貉吧,应该也是个骗子。   “姑娘,这位是建明伯府的二爷。”史乙连忙提醒。   建明伯府的二爷?骆仵作的哥哥?   华静瑶想起来了,骆家二爷喜欢下棋,长年累月在百子桥摆棋摊,美其名曰以棋会友。   “骆二爷?”华静瑶问道。   “没错没错,我就是骆二,哎呀,华姑娘啊,你小小年纪记性不行啊,你两岁那年还在宫里看过大皇子和我下棋呢,怎么你都忘了啊?”   华静瑶在心里翻个白眼,你能记住你两岁时候的事吗?   她看到骆二爷挟在腋下的那块板子,想来那是棋盘吧,而他手里提着的布袋子,里面装的应该是棋盒。   这是收了棋摊过来的。   “骆二爷,你和李少白也认识?”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骆二爷说道:“说来话长啊,围棋一道那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于是我便在百子桥以棋会友,而这位大师傅,他虽是佛门中人”   “假和尚。”华静瑶善意提醒。   骆二爷微笑:“假做真时真亦假,这世间之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好歹这位也是骆英俊的亲哥哥,华静瑶不想失礼,只好看向史乙。   史乙低声说道:“这假和尚自称是云梦山上下来的,云游至此,在百子桥的桥下摆了个算命的摊子,和骆二爷的棋摊是邻居,石老头的摊子是在桥头,和他们两人的摊子一上一下,隔着一道石阶,那人推走石老头的小推车时,他们两个恰好看到,还以为石老头的小推车被人抢了,想要上来帮忙打架,还是石老头拦下他们,显摆说那辆小破车卖了二十两银子。石老头卖冰碗卖了很多年,这附近的人都知道百子桥有卖冰碗的,小的到百子桥时却没有看到石老头,想起骆二爷的棋摊子也在这里,便到桥头下面找骆二爷询问,没想到真是找对人了,还是骆二爷和李少白告诉我,石老头是个酒鬼,拿了银子一准儿是到旁边的小酒馆里喝两杯,小的这才把石老头找过来。”   史乙把这件事情说完了,骆二爷正在讲述他于棋局之中悟出的真理,张十二少一脸的生不如死,没办法,骆二爷的记性很好,他不但认识两岁的华大小姐,还认识开穿裆裤的张十二少。   好不容易等到骆二爷说得口干舌燥,张十二少连忙亲自陪着骆二爷去隔壁喝茶,李少白也要走,被华大小姐叫住:“李少白,李大师,你留下,我还有事找你。”   李少白万般不愿,福星在他面前晃晃拳头,李少白缩缩脖子,变成了鹌鹑。   华静瑶没有理他,让人端来一盆放了冰块的清水,几舀子冰水泼上去,石老头的酒终于醒了。   “把今天的事说说吧。”华静瑶说道。   石老头察言观色,见面前的是个小姑娘,可是带他来的这几个人却全都站在小姑娘身后,想来这小姑娘是有点身份的。   这里是京城,一块招牌掉下来能砸死三个三品官的京城,能在京城称得上有点身份的,那一准儿是真的不一般,至少不会是普通的官宦之家。   石老头进门时酒还没醒,自是没有留意到李少白说的那番话,对于华大小姐的身份,全是他猜的。   华静瑶见这老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便板着脸说道:“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就把你今天卖小推车的事从头至尾好好说一遍,你卖小推车的银子还是你的,我不会抢走,你若是说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本姑娘一高兴,说不定能多赏你几两银子,足够你喝上一年小酒。”   听说有银子可拿,自己的银子还不会被抢走,石老头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说话要算数,卖小推车的银子我已经花了一些,你若是想要拿走,那可不行。”   华大小姐在桌旁坐下,伸出一根手指,在光滑如镜的桌子上敲了敲,史乙领悟,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元宝放在桌子上。   这是元宝啊,至少有十两重,是大元宝!   石老头两眼放光,他使劲咽咽口水,说道:“我说,我全都说。”   “嗯,你说吧,若是说得好,这个元宝就归你了,若是胡说八道,我就用这个元宝砸爆你的头。”华大小姐说道。   石老头倒抽一口凉气,可是看向银元宝的目光却更加炽烈。   “今天生意不太好,我担心冰块化了,就想早点收摊,我这冰是赊来的,用不完的还能退回去,因此我便收拾收拾,准备收摊了。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人,我还以为他是要买冰碗,便想着在收摊前再赚几个小钱儿。我正要给他装冰碗,那人却和我说,说他妹子喜欢吃冰碗,他想把我的摊子整个儿买下来,回去亲手做给他妹子吃。”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多大年纪,穿的什么衣裳?”华大小姐问道。 第一三八章 又一枚小姑娘   “是个跛子,长得五大三粗,穿了件茧绸袍子,对了,他虽然是个跛子,可是走路却很快,推着我那辆小推车也能走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石老头说道。   “跛子?你说那个人是个跛子?”因为惊讶,华大小姐站了起来,还差一点踢翻了椅子。   “是个跛子啊。”石老头心里纳闷,这位小姑娘是不相信吗?是不相信他说的话,还是不相信一个跛子也能走得飞快?   石老头忍不住去看桌上的那锭银元宝,白花花的银元宝啊,十两一个的银元宝啊。   若是这位小姑娘不相信,这锭银元宝就不是他的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跛子说的不是妹子,是阿妹,他说他家阿妹喜欢吃冰碗。”   阿妹?京城人会说“妹子、妹妹、小妹”,可是却不会把自家姐妹叫成阿姐阿妹。   这是南边人的叫法。   “那么他的口音呢?”华静瑶问道。   石老头说道:“他说的是官话,可又不像是京城这边的官话,也说不清是什么地方的,反正一听就和京城里的人说话不太一样。”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史乙,这时推开门走了出去。   石老头看看桌上的银元宝,又扭过头去看垂头丧气的李少白,再偷偷瞟向那个小姑娘,搜肠刮肚继续回想那个跛子的事,可惜他和那跛子也只说了几句话,当时那跛子把银子掏出来,他立刻就答应了,乐颠颠地看着那跛子推着自己的摊子走远,这才后悔,他应该讨价还价啊,说不定还能多卖一二两银子。   现在他就更后悔了,如果他能和那跛子多说上几句话,桌上的银元宝就是他的了。这可不是一二两银子,这是整整十两啊!   石老头痛心疾首,他这个贪小便宜的毛病一定要改,出了这个门就改。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福星打开门,进来的是史乙。   史乙走到石老头面前,把手里的纸卷摊开,纸卷里是三幅画像。   史乙问道:“你仔细看看,那个买走你摊子的人,在不在这里面。”   石老头揉揉眼睛,把三幅画像一张张打开,当他看到第三幅时,兴奋的啊了一声,手里的画像被他拍得啪啪响:“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没错,就是他!”   华大小姐不用去看,也知道画像上的人是谁,朱禄!   运河上抢夺官船的朱禄,也是在顺天府衙门外带走小狸的朱禄!   她拿起桌上的银元宝,朝着石老头扔过去,石老头再次啊的一声怪叫,伸出两只手,把那锭沉甸甸的银元宝牢牢接住。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石老头喜形于色,还不忘偷偷瞟向李少白。   这个假和尚一看就不是好人,见自己发了财,他说不定会见财起意,一会儿走的时候一定要防着他。   华大小姐微微一笑,对史乙道:“让人送这位老伯回去,若是有何闪失,唯你是问。”   石老头闻言大喜,瞧瞧,就连贵人都看出来这假和尚要劫财了,特意派人护送他。   史乙答应着,使个眼色,两个跟班福星和高照,便带着石老头走了出去。   他们当然不会送石老头回家,若是石老头在家里被人一刀宰了,姑娘要罚乙爷,乙爷就会让丁爷给他们一人一拳,打得他们生活不能自理。   所以还是找个地方把石老头藏起来,待到这案子尘埃落定,再把石老头放出来。   见石老头拿了银子欢天喜地离开,李少白伸个懒腰,也向外面走去。   “别让他走!”华大小姐话音方落,李少白已经被拽回来扔在椅子上。   李少白摸摸磕得生疼的屁股,这茶楼的椅子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木头,硬梆梆的,他的屁股怕是要裂开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女子的叫喊声,那女子声音尖利高亢,隔着门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问清楚了,就是你们把石老头和我爹一起带走的,我爹呢,你们把我爹抓到哪里去了,快把人交出来!”   不用问,是福星和高照被人拦住了。   史乙和他的两个小跟班,在百子桥除了带走石老头,还带走了骆二爷和李少白。   无论骆二爷有没有女儿,建明伯府一屋子男丁,也不会让女眷跑到茶楼里找人,那么就只有   华大小姐看向李少白,似笑非笑,李少白咧着嘴,笑得尴尬。   “头回见到和尚还有女儿的,李少白,你挺有福气啊。”华大小姐嘲讽道。   “姑娘就别拿小人打趣了,小人的女儿极是孝顺,定然是找不到小人,担心小人会出事,这才找过来的。”   “开门,让李姑娘进来。”华静瑶说道。   屋门打开,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她并没有走进来,而是警惕地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小姑娘十二三岁,梳着丫髻,头发乌黑,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如同白水银里的黑曜石。小姑娘穿着一件碎花小袄,袖子挽起来,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腕上各戴着一只银镯子。   “补儿,爹没事儿,你怎么来了?”李少白忙道。   补儿?这姑娘是叫补儿吗?补衣裳的补?   华静瑶还是头回见到有人用这个字取名字的。   李补儿见到父亲,却没有传说中找到亲人时的悲喜交加,她瞪着李少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少白,吼道:“你不在桥底下待着,跟着不三不四的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不三不四?没等华静瑶开口,史乙便沉声道:“这位姑娘,令尊是在下请来的,姑娘还是进来说话吧。”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雅间外面已经有人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了。   李补儿眼珠子转了转,又看向坐在屋里的华静瑶。   “你是官家小姐?”李补儿问道。   “对,我是官家小姐,所以我也并非不三不四的人,李姑娘可以进来说话了吗?”华静瑶嘴角含笑,笑得像三月里枝头初绽的小花蕾,很无辜很讨人喜欢。   “对,对,这位是华”李少白刚想说出华大小姐的身份,就被史乙瞪了一眼,也是啊,自家闺女站在门口大喊大叫,早就有围观的人了,长公主家的千金小姐,恐怕不想让人知道来了这里吧。   李补儿白了他一眼,骂道:“你闭嘴,你这个不争气的,整日让我操心!” 第一三九章 千面人屠   骂归骂,李补儿的脚终于跨进门槛,屋门在她身后无声关上,李补儿昂首挺胸,看也没看李少白那讨好的目光,她走到华静瑶对面,自己拉了椅子坐下来,冲着华静瑶,说道:“父债女还,他得罪你们,你们只管找我好了,先放他走!”   华大小姐微微一笑,说道:“知父莫若女,没想到你真是个孝顺的姑娘。”   “没,没”李少白急得想对女儿说什么,这次他没有得罪人啊,唉,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得罪人,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华大小姐为何要把他留下来。   “你闭嘴!”李补儿恶狠狠瞪他一眼,李少白吓得缩缩脖子,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补儿冷哼一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少说这些有的没有,说吧,他骗了你们多少钱,要怎么赔,赔多少,你报个数出来!”   华静瑶瞠目,这小姑娘八成总是给她爹收拾烂摊子,已经成习惯了,因此看到她爹被带来这里,便以为她爹骗人被抓了。   她忽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前世在广西时,她也是隔三差五就为她爹出头打架。要么是她爹被女人调戏了,要么是她爹被女人调戏后,又被那家的男人打上门来,总之,每次都是她把那些人打跑,后来她在衙门里当差,索性回家以后也不换衣裳,就穿着那身皂衣提着大棒子站在家门口,谁敢挑衅,她就抡起大棒子追出半条街。   “你爹他”华大小姐慢条斯理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又慢条斯理放下茶盏,用帕子拭拭干干净净的嘴角,在李补儿吃人的目光里,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他没有骗走我的钱,对,他骗过,可是没成功。”   你丫的!   李补儿想要打人了,官家小姐怎么了,官家小姐说话就要大喘气吗?   不过她还是松了口气,没骗钱!不管是想骗没骗成,还是压根就没骗,总之就是没骗钱。   李少白一脸谄媚:“我就说我没有吧,你还不信”   “闭嘴!”李补儿一声暴喝,李少白连忙噤声。   华静瑶好生佩服啊,她爹可一点儿都不怕她,她抡起大棒子打走那些骚狐狸和骚狐狸家的醋坛子,她爹还要斥责她粗鲁呢。   好在她全当没听到,该咋地还咋地,她爹管不了她,又管不了外面的人,只好管住自己的腿,后来索性连家门也不出了。   华静瑶心里一沉,前世她对她爹是不是太严厉了,就像这个李补儿?   “既然我爹没有骗你的钱,那你为何不放人?”李补儿得理不饶人,凶巴巴地瞪着华大小姐,像只发怒的小老虎。   华大小姐也看着她,李补儿长得不像李少白,比李少白要好看,想来是随了母亲吧。可是这样仔细一看,华大小姐忽然感觉李补儿有些面熟,她像是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华大小姐的目光从李补儿的脸上慢慢下移,落到她手腕上的那对银镯子上。   刚才在门口时,华大小姐就看到李补儿腕上的银镯子了,毕竟,虽然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很少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下,把衣袖挽起来的。   现在离得近了,华大小姐能够更清楚地看到那对银镯子,这是常见的式样,但却不是寻常女子常戴的,因为这是小孩子带的开口镯,镯子上各缀着几个做成莲蓬的小铃铛,李补儿拍桌子的时候,手腕上的铃铛便会叮咚作响,只是那铃铛个头很小,能发出的声音也不大,因此并不会引人注意。   原来是这对镯子啊。   原来是她啊。   华大小姐又笑了,她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李补儿了。   她见过的,只是那时李补儿不叫李补儿,她叫李红英,一个随处可见不容易被人记住的名字。   前世,她在衙门里时,衙门里收到过一份海捕公,那公上通辑的犯人便是李红英。   李红英为父报仇而杀人,杀人后逃走,那份海捕公上除了李红英的画像,还画了这对镯子,据说李红英擅长易容,她的画像还是根据她家亲戚的描述出来的,她逃亡的时候不一定是这张脸,但是无论她如何改变相貌,手上的镯子却从不离身,因此海捕公上还特意画上了这对镯子。   李补儿就是李红英!   华静瑶不知道后来官府有没有抓到李红英,但是至少当年她还在广西时,衙门里没有接到过撤销海捕的通知书,也就是说,在她离开广西之前,官府一直没有抓住那个李红英。   李红英有个外号,叫做千面人屠。   前世,她之所以会对李红英记忆深刻,便是因为千面人屠这个外号,她还和甲乙丙丁打过赌,赌李红英杀过多少人,因为公里只说她杀了仇人全家,却没有说她具体杀了多少口,这也于理不合,一般情况下,刑部下发的的公里会详细记录通辑犯的罪行的,所以她才觉得好奇,只是直到她和甲乙丙丁回到京城,这个赌局也没有结果。   真没有想到,重活一世,她竟然见到了李红英,不,现在的李红英还不是李红英,更不是千面人屠,她是李补儿,江湖骗子李少白的女儿!   “李姑娘,我没说不放令尊啊。”华大小姐笑语盈盈。   “没说?那你为何让石老头走了,却不让我爹走?”李补儿质问,小姑娘的眼睛可真大,瞪起人来凶巴巴的,可是却又很可爱。   “因为我要请令尊帮我一个忙啊。”华静瑶好脾气地解释道。   “帮忙?你让我爹给你帮忙?”李补儿在说那个“给你”时,加重了语气,显然,在她看来,对面坐着的这位官家小姐,是没有必要让她爹帮忙的,“你分明有很多手下,仅是我看到的就有八个,用不着我爹帮你。”   刚刚进门时,除了带着石老头走的那两个小厮,门外还站着几个人,另外屋里还有一个,一位官家小姐手下有这么多人,哪里还用得着让她爹帮忙。   华大小姐笑了,道:“你很细心,连我都不知道外面有几个人,你竟然全都知道。”   李补儿哼了一声,道:“你说实话,究竟想让我爹做什么,我听人说了,那些当官的都会养上一群人,专门替他们做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你是不是也想让我爹做这种事?我们不做!” 第一四零章 查一查总会有用   李补儿义正辞严,华大小姐虽然脸皮不薄,可也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   她的确是想让李少白给她做事的。   甲乙丙丁虽然是她信任的人,可是京城里认识甲乙丙丁的人,比认识她的人还要多得多。有些事情是不能让甲乙丙丁去做的。   可李少白这种人就不一样了。这种人有两个特点,一是怕死,二是爱财。这种人更适合被她拿捏,被她收买。   甲乙丙丁不方便出面的事,可以交给李少白这种人去做。   当然,李少白这小小的胆子,是做不来杀人放火的,可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骗子来说,适合他做的事情有很多。   “李姑娘,你想多了。”华大小姐讪讪说道。   “想多了?”李补儿冷笑,“那就请这位官家小姐说一说,你找我爹有什么事?”   华大小姐打量着李补儿,脑袋里灵光闪过,这道灵光一直闪进她的眼睛里,华大小姐目光灼灼。   “李姑娘应该听说过前阵子的陈举人杀妻案吧,而我就是长公主府的华姑娘。”   “你是华大小姐?凤阳书院张山长的案子也是你发现的,你真的是那位华大小姐?”市井长大的小姑娘李补儿正是好奇的年纪,此时忘了维持凶悍形像,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脸的兴奋。   “是啊,就是我。”华大小姐笑得如春光般灿烂。   “可是这和你找我爹有啥关系?”短暂的兴奋过后,小姑娘李补儿恢复了冷静。   “因为看到杀人凶手带着陈娘子走进香火胡同的人,正是令尊。如果没有令尊,我不会那么快就把案发现场锁定在香火胡同。”华大小姐耐心解释。   “是我爹看到的?”李补儿难以相信,她转头看向李少白,问道,“是你看到的?”   李少白点点头,讷讷道:“是我。”   “那我为何没有听你说过?”李补儿质问。   李少白一脸的无可奈何,抓抓光溜溜的头皮,道:“我不是怕你说我多管闲事吗?”   “哼!”李补儿瞪他一眼,转而对华静瑶说道,“华大小姐莫要见怪,我这个爹不让人省心,所以我的确是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上麻烦,可是那案子已经过去了,你找我爹干嘛,莫非有破案奖金?”   “是啊,就是有破案奖金啊,你刚刚来的时候应该也听说了,门前这街上出了人命案子,我的手下去寻找证据时刚好遇上令尊,令尊又是证人之一,所以就把令尊请过来了。”   说着,华静瑶使个眼色,史乙掏出两张银票。   “这是奖金,两次的奖金?”李补儿扫了一眼,那两张银票都是十两的,足足二十两!   “没错,就是这两次的奖金,李姑娘现在就可以带上这两张银票,陪着令尊离开了。”华大小姐说道。   李补儿拿过银票,仔细看了看,没错,这银票是真的,金宝票号的银票,童叟无欺。   “我们真的可以走了?”李补儿半信半疑。   华静瑶微笑颔首,史乙上前一步,打开房门:“请吧。”   李补儿看了看华静瑶,又看了看史乙,一把拽起她爹,大步走了出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史丙从外面进来,说道:“那小姑娘很机灵,兜了好大的圈子,差点儿就把人给跟丢了,他们住在四喜胡同的大杂院里。”   “嗯,想来他们快要搬家了,你让人盯住了,看看他们搬到哪里,再好好查一查这对父女的背景,还有他们的亲戚。”华静瑶记得清清楚楚,前世李补儿的那张画像,就是衙门里的人根据她家亲戚的描述画出来的。   “姑娘,莫非您觉得这对父女有问题?”史乙问道,在他看来,李少白就是个道行不高的骗子,而李补儿当然就是一个没教养没规矩的市井小姑娘。   “查一查总会有用。”华静瑶说道。   她可不相信,随便一个市井小姑娘都能成为千面人屠。   隔壁,骆二爷在和张十二少连下了三盘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张十二少生不如死。   “华姑娘,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年轻真好,一碗茶后,张十二少就还阳了。   “回家!”华静瑶说道。   “这就回家了?不破案了?”张十二少心有不甘。   “明天再说。”华静瑶笑着说道。   张十二少想想也是,验尸的结果还不知道。   两人带上各自的随从,一前一后走出茶楼。   如今国泰民安,京城虽然依然宵禁,可却从早年的一更三刻到五更三刻,改成了二更三刻到五更三刻,而此时还没到宵禁时分,但是这条街上却已经看不到几个行人了,想来是因为这条街上刚刚死过人的缘故。   这时,由远而近,一个人跑了过来,待到离近了,原来是史甲的跟班阿喜。   阿喜在史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又跑开了。   华大小姐目送张十二少坐上马车离去,这才问道:“如何了?”   史甲道:“飞鱼卫撤走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可华静瑶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她对甲乙丙丁说道:“咱们到永国公府探探吧。”   除了史丁以外,其他三个全都吓了一跳。   姑娘说要去哪里探一探?   是他们听错了吗?   “你们没有听错,我说的就是到永国公府探一探。”华静瑶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撩开车帘,对站在外面的三个人说道。   “姑娘,莫非你怀疑小狸被藏在永国公府里?”史甲问道。   “不关小狸的事,我怀疑沈逢的死与永国公府有关系。”   其实在看到沈逢死在街上那一刻起,华静瑶几乎就已经认定了,这是沈逍干的!   前世,沈远死了,沈逍从未出现,想来也死了,最终袭爵的是沈逢!   以沈逍的身份,自是不必亲自动手,但是他可以买凶杀人,也可以让他的手下去干掉沈逢。   比如那个买走小推车的朱禄。   朱禄原本就是运河上的水匪,全国海捕的江洋大盗,这种亡命之徒,多杀一个人有何不能?   “流星划过夜幕都会带条尾巴,更不用说是人了。今天我去过永国公府,永国公府里空空荡荡,若不是护卫太少,巩清也不会亲自过去的。” 第一四一章 流尽最后一滴血   已是掌灯时分,永国公府里却和往常一样,只有零零星星几盏灯。   “四公子,老奴让人把各院的灯全都点亮吧,您回来了,总要热热闹闹的。”祥伯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灯光把主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沈逍语声淡淡:“不用了,就这样挺好,我想四处走走。”   祥伯不再多问,穿过一道挂满绿萝的回廊,祥伯指着前面的院子说道:“那里便是世子爷住的梅园了。”   梅园是世子沈远的住处,也是他的洞房,他就是死在那里。   “进去看看吧。”沈逍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   祥伯走快几步,叩响了梅园的大门,敲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过来应门。见沈逍微微蹙起眉头,祥伯解释道:“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出事以后,这园子里的人全都被带到了诏狱,回来以后老奴便自作主张,把他们送到了昌平的庄子里,如今这园子里除了侍弄花草和负责打扫的婆子进来,便只有老杨一个人了,老杨是先老夫人的陪房,上了岁数,耳力不行了,四公子莫怪啊。”   先老夫人便是沈逍的祖母,已经去世多年。   沈逍点点头,没有再问。   这时,吱呀一声,梅园的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仆探出头来。   祥伯大声说道:“老杨,四公子回来了!”   老杨怔了怔,看看沈逍,又看看老杨,不可置信地问道:“四公子?真是四公子?”   祥伯道:“没错,这位就是四公子,四公子好好的呢。”   老杨呆呆地看着沈逍,沈逍拍拍他的肩膀,抬腿跨进门槛。   顾名思义,梅园是以梅树得名。此时更是盛夏,看不到满园梅花,但是放眼望去,那一株株老梅,都是有些年头的。   沈逍围着梅园走了一圈儿,对祥伯说道:“这个园子很好,今晚我就住在这里吧。”   祥伯吃了一惊,自从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双双死在这里,梅园便成了凶宅,即使原先这园子里的下人没有被送走,也没有人愿意来这里,那几个负责打扫和侍弄花木的下人,都是挑的胆子大的。   “四公子啊,要不明天老奴让人收拾收拾,您再住过来吧。”祥伯说道。   “盛夏时节,让菠菜她们搬张竹床过来就行了,我只住一晚,不必兴师动众。”沈逍说道。   祥伯心中一阵酸楚,四公子是想在这里陪陪世子吧。   “好,老奴这就去告诉菠菜姑娘。”   说着,祥伯把手里的灯笼递过来,梅园里只有门口一盏灯,各个屋里怕是连灯油也没有。   沈逍没有伸手去接,他摇摇头,道:“不用了,你拿着照路吧。”   祥伯推辞不过,只好拿着灯笼向外走,沈逍看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老杨,说道:“杨伯也上了岁数,早些去睡吧。”   老杨却似是没有听到,依然眼巴巴地看着沈逍,祥伯知道他压根就听不清,便推了他一把,说道:“走吧,别给四公子添乱了。”   老杨喃喃道:“真像,真像。”   待到二人走得远了,祥伯才笑着说道:“你这老货,耳朵不行了,眼神倒是还挺好。”   老杨却还在喃喃:“真像啊。”   “当然像啦,外甥随舅,哪能不像呢。”祥伯说道。   祥伯走出梅园,特意叮嘱老杨不要关门。一会儿还要送竹床过来,老杨的耳力不行,免得敲门听不到。   梅园的大门虚掩,留了一条门缝。   祥伯提着灯笼,很快便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黑暗中,一个人影闪出来,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去。   沈逍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隔着窗子,便是沈远的新房。   屋子里面重又粉刷过,已经看不到血迹了,但是他听人说过,当时沈远和妻子几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那血从屋里流到屋外。   沈逍吸吸鼻子,这么久了,他依然能够闻到血腥的味道,这是哥哥的血,他的哥哥在这里,流尽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他坐在廊下,目光从窗子一点点移开,他用不着灯笼,祥伯不会知道,他在夜间也能视物。   忽然,他听到了一点声音那是风声,是夜行人行走时带走的风声。 第一四二章 一个狗洞   没有灯光的地方,月光也变得没有了拘束,融进晚风里,从花墙的那一边吹进来,带着栀子花的芬芳,自由自在,把凉爽和惬意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沈逍吸吸鼻子,这是他闻过的最美的味道。   以前他从未想过,原来味道也能如此美丽,美丽得恰到好处,多一分便会甜腻,少一分则会寡淡。   他的脑袋虽然还没有完全治好,可是对于刚刚看到听到的还是能够记住的。   府里没有栀子花,一株也没有。   沈逍依然坐在庑廊下,他知道菠菜她们不会这么快就过来的,他微微侧着身子,用眼睛的余光瞟向月光下树影绰绰的角落,那里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正在看着他。   一只夜鸟扑楞着翅膀从梅枝上飞起,一根羽毛飘飘悠悠随风而落,沈逍如同被夜鸟惊到,他忽然站了起来,拔腿便跑。   这条庑廊很长,若是在白天,便能看到庑廊之上雕梁画栋,一幅幅形态各异的梅花,出自御前最出色的工匠之手。   沈逍奔跑在庑廊上,他跑得很快,因为他正在养病,所以穿的也很随意,月白色的家居袍子宽大松垮,随着他的奔跑,衣袍飞扬起来,在黑夜中如同一只白色大鸟,攸的起来,又攸的落下,接着便攸的消失无踪。   庑廊的尽头是一道楼梯,沈逍就是在那里消失的。   刚刚有夜鸟飞起的地方,三条黑影无声而落,他们四下看看,几个起落,向着那道楼梯的方向追去。   一道白色的烟花忽然升起,在夜空中炸裂成星星点点。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虚掩的大门被推开,几十条人影从门外涌了进来,方才还寂静无声的梅园里人声鼎沸,灯笼火把将园子里照得亮如白昼,只是这些人并没有在园子里停留,而是向着那道楼梯奔去。   几乎是同时,一声惨叫响起,更多的人涌进梅园,奔向那道楼梯。   谁也没有留意到,园子里的某个角落,两条身影猫着腰溜到墙下,墙下有个狗洞,刚好能容下一个不太胖的人钻出去。   半刻之后,华大小姐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惊魂未定,史甲和史乙正在盘问史丙:“究竟出了什么事,永国公府里为何有人放烟花?”   “沈逍算准了会有刺客,他做了一个圈套,自己一个人坐在园子里,也不让掌灯,刺客有三个,被沈逍引过去,接着沈逍的护卫们便出现了,足有几十人,若不是有个狗洞,大小姐和我这会儿怕是要出不来了。”史丙说道。   “啊,圈套啊!”史甲和史乙冷汗直流,他们真不该任由大小姐只带着史丙一个人进去的,大小姐说人多了容易被发现,有她和史丙两个人就足够了,他们拗不过,只能任由史丙带着大小姐从国公府的后墙上跳进去。   不过,史甲和史乙万万没有想到,大小姐竟然会爬墙头,而且身手还很敏捷。   “狗洞,什么狗洞?”史丁忽然在史丙的话里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名词。   史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道:“刚开始时特别顺当,没有飞鱼卫,国公府里也只有老弱病残,连个护卫也看不到,四处都是黑洞洞的,我带着大小姐,没费吹灰之力就进到内院。沈逍只带着一个老仆围着园子转悠,我们就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后来他们进了梅园,梅园就是永国公世子沈远被杀的那座园子,那园子刚好有个狗洞”   史丙说到这里忽然怔住,他看向华静瑶,不可置信地说道:“姑娘,梅园里养狗了吗?”   梅园,那是沈远夫妻被杀的地方,是凶宅!   华静瑶如同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凉水,她的嘴角抽了抽,极不情愿地说道:“我想那狗洞应该是专门为我们两个凿开的吧,呵呵,沈逍真给面子,也不怕破了风水。”   甲乙丙全都沉默了,史丁看看大小姐,又看看三位哥哥,平时大小姐不给他派差事,他和小狸跟着大小姐进进出出,保护大小姐的安全。如今小狸不见了,他史丁就成了大小姐唯一的近身护卫,史丁觉得,他有责任安慰大小姐。   “姑娘,沈逍又不知道您和我三哥会去,所以那狗洞不是专为你们准备的。”   史丙一巴掌打过去,你不会说话你就别说,你见过哪个刺客是钻狗洞的?   大小姐虽然会爬墙头,但是也不能和刺客相比,从梅树上跳下来的三个刺客,显然都是会轻功的。当然了,若不是因为带着大小姐,他史丙也能呼啦啦飞上墙头,再呼啦啦跳下去,哪里用得着钻狗洞。   “不用打他,史丁的话反着听,也是有道理的。”华静瑶幽幽地说道。   反着听?   那就是“沈逍知道华大小姐和史丙会去,所以那狗洞是专为他们准备的!”   这一次,轮到史甲出声安慰:“或许沈逍并没有想到姑娘会去,他只是算准了今夜会有刺客登门,所以多做了一重准备而已,说起来那狗洞还是为刺客准备的。”   华静瑶欠起身子,冲着史甲笑了笑,老大哥就是老大哥,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舒服。   “姑娘,要不我再去看看吧,这会儿永国公府里应该尘埃落定了。”史丙说道。   其实当时若不是带着自家姑娘,史丙也不会早早回来,他会一直留在那里,直到看完整场大戏。   换作是史甲和史乙,也一样会提前回来,带着大小姐,谁敢冒险?   华静瑶摇摇头:“不用去了,沈逍从游园子就是在演戏,现在想来,就连那个耳朵聋了的老杨,也是配合他在演戏。咱们跟在他们身后的时候,你可发觉有人跟踪?可发觉四周有埋伏?”   史丙也摇摇头,他没有发觉,可是现在仔细去想,当时他们在暗处跟踪沈逍和祥伯,而那三名刺客或许就在他们身后,而后来冲进梅园的几十名护卫,那个时候应该也在吧。   “这刺客不知是什么人,还有今天死在街上的沈逢,这两件事不知有没有联系。”史甲说道。   华静瑶轻声笑了:“刺客当然只是刺客,至于他们背后的人,就要看沈逍想不想现在公之于众了。” 第一四三章 不用管了   “现在不能公之于众”,沈逍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缓缓如冰封下的暗流,“我还活着,毫发未伤,所以这也只是想要杀我却没有得手的凶手而已我要的不仅是这些。”   祥伯和老杨,连同另外十几个头发花白却腰板笔挺的老者全都默然无语。   白天的时候,他们是谨小慎微的老管事,是耳聋眼花的看门人,是佝腰驼背的花匠,而现在,他们如同年轻人一般神采奕奕,他们望向沈逍,目光炽烈如火,坚定如石,犹如许多年前,那时他们还年轻,他们策马入林,取胡匪首绩如探囊取物,他们奔驰而来,追随着永国公沈令责。   今夜一战,他们依然在追随,如同久在寒夜里的人奔向初升的朝阳。   “四公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们誓死相随!”十几个人单膝跪地,齐声说道。   沈逍面色平静,他缓步走来,伸出手去,将他们一个一个扶起来。   他轻声说道:“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大家不要着急,我们一件一件来做。”   这时,祥伯说道:“四公子,今晚还有另外一拨人进来,海娃子去看过,梅园的狗洞有人爬过的痕迹。”   沈逍眉头微蹙,道:“或许只是小孩子淘气而已,不用管了。”   “小孩子淘气?”祥伯和老杨面面相觑,整座国公府里最小的孩子不就是四公子你吗?还会有哪个小孩子淘气到去爬狗洞的?   “这只是小事,我说不用管就是不用管,影响不到大局。”沈逍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如当年的永国公一样,有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威摄。   负责后门的方伯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四公子说得没有错,的确是有个小孩子进来了,他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从后墙头进来的,那个矮的还是踩着高个的肩头,从墙头上出溜下去的,差点摔个屁股蹲儿   可是四公子说了不用管,那就不说了吧,等到没人的时候,他悄悄告诉祥伯好了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外面探头探脑,祥伯沉下脸来,说道:“海娃子,有什么事?”   海娃子吐吐舌头,闪身进来,说道:“四公子,朱禄回来过。”   “人呢?”沈逍看向海娃子身后,空空荡荡没有朱禄的身影。   海娃子摸摸脑袋,说道:“朱禄这会儿又走了。”   可不是嘛,海娃子明明说的是“朱禄回来过”,而不是“朱禄回来了”,一字之差,可却不是同一个意思。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没来见我?”沈逍问道。   海娃子道:“就是刚刚,小的在梅园的狗洞那里发现了手掌印和脚印,就去找石灰把那痕迹拓下来,结果就看到了朱禄,朱禄说看到了长公主府的马车,他担心那马车是跟着他来的,说他去外头躲两天再回来。”   “长公主府的马车?”祥伯吃了一惊,又问道,“朱禄说那马车是跟着他来的?这个笨蛋,明明知道那马车跟着他,他还要跑回府里来?再说,长公主府为何会盯上他的?”   沈逍嗯了一声,见祥伯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便道:“朱禄出去避避风头也好,至于长公主府的马车,可能是恰好路过这里,不用管了。”   又不用管了?   几个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公子哪里都会,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好,可就是有点马虎了,毕竟还年轻,粗心大意了啊。 第一四四章 临时改变的计划   这时,两个丫鬟走了进来,一模一样的打扮,一模一样的容貌。   其中一个笑盈盈地说道:“四公子,您该敷药了。”   沈逍嗯了一声,对老者们说道:“天色不早了,大家早些睡吧,明天来的人会更多。”   这倒是啊,昭阳长公主和劳公公来过之后,沈四公子回来的消息便算是坐实了。   老者们应声退下,刚刚走出木兰堂,一个小厮便飞奔着跑了过来:“祥伯,二房的大姑奶奶和三公子全都来了。”   祥伯下意识抬头看看月亮,问道:“这么晚了,他们怎么过来了?”   “是啊,说是顺天府来送信了,二公子被人害了。”小厮说道。   原来是这件事啊。   祥伯反倒是松了口气,没想到二房居然刚刚收到沈逢的死讯,顺天府办事也是真够拖沓的。   “既然大姑奶奶和三公子过来了,那就请他们到前院的小花厅吧,我这就过去看看。”   祥伯边说边往外走,小厮一怔,忙道:“他们说要见四公子。”   祥伯冷笑,二房的嫡长子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若真是报丧,那让人管事过来就行了,既然是大姑奶奶和三公子亲自来了,那就不是报丧,而是试探。   “混帐,四公子受了重伤,你难道不知道吗?”祥伯喝斥,小厮会意,飞奔着跑了。   祥伯匆匆走了,老杨和另外几个老者也没有睡意,自从四公子回来,他们就一直兴奋着,睡觉?万一一觉醒来,四公子又不见了呢?   “老杨,我们还没骂你呢,临时改了计划,你为何没有通知大家?”一个老者朝着老杨的肩头就一记。   老杨闪身避开,说道:“你是说改去二楼的事?这个真不能怪我,事先我也不知道,直到冲进园子,我才发现四公子引着刺客上了二楼。”   “那这就奇怪了,二楼不适合动手,四公子这才会改在世子爷新房外面的。”另一个老者说道。   “嗯,十有八、九是有突发情况,四公子这才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只是这样太冒险了,万一我们晚到一步,四公子一个对三个,那二楼连退路都没有。”   “没有退路还能跳楼呢。”   “胡说,四公子的伤还没有好,怎么跳?”   “四公子伤在头上,又不是腿脚,当然能跳。”   “我说不能跳就是不能跳。”   “你管不着,四公子想跳就跳!”   老者们争吵的声音渐渐远去,苋菜和荠菜关上了木兰堂的大门。   这时芹菜端着水盆走出来,苋菜连忙走上前去,冲着芹菜一顿比划,芹菜的眉头渐渐蹙起,公子在梅园里临时改变了计划?梅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屋内,菠菜已经敷完药,看到芹菜端着水盆进来,便起身让开,芹菜拧了干净帕子,要给沈逍擦拭。   “不用了,我自己来。”沈逍接过帕子,自己用清水洗了脸,说道,“你们都退下去吧,木兰堂很安全,你们不用守在这里,去睡吧。”   芹菜看看沈逍,欲言又止。刚刚苋菜告诉她的事,她还是不要问公子了吧。自从这次公子回来,和她们全都生分了。   次日,沈逢的死讯便传遍了京城,与这个消息相比,沈逍回来的事反而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毕竟,知道沈四公子身份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若非是昨天有人看到昭阳长公和劳公公去了永国公府,京城里的这些人家这才开始打听,也只是打听到是沈四公子回来了,至于这位沈四公子的身份,现在有两种说法:一是沈逍是永国公沈令则的外室子,如今认祖归宗了;二是沈逍是沈家旁支的孩子,沈家长房没有人了,便从旁支过继男丁承继香火。   但是无论是哪种说法,全都经不起推敲。永国公夫人死了十六年了,永国公若是有外室子,为何直到现在才接回来?再说沈家长房虽然没有人了,可二房还有,直接从二房过继一个不就行了?   说来说去,这话题便又回到沈逢身上。   沈逢就是二房长子,现在他死了,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京城里也曾有过当街杀人的事,可那多是地痞流氓打架斗殴,像这样光天化日一刀刺死的事儿,京城里的人也只在话本子上看到过,更何况,死的还是勋贵人家的公子哥。   沈家二房的大姑奶奶沈遐嫁的是刘家的长子刘惠,刘惠虽然有个千户的恩封,可是却一直没有实缺。直到前不久,刘惠才得了实职,去了山西。沈遐自幼在京城长大,娇生惯养,到了山西后,整日和那些低价武官的家眷们交往,没过多久就烦了,刘惠无奈,只好把她送回京城。婆家对这位出身永国府的儿媳素来不敢招惹着,见她回来了也只能由着她,沈遐十天里倒有八天住在娘家。   二房的大太太吴氏是继室,出身小门小户,沈遐从没把这个继母放在眼里,二太太察言观色,自是也不愿意和她硬碰硬。一来二去,但凡是大姑奶奶在娘家,下人们有事都是先禀给她,再禀给大太太吴氏。   昨天沈遐在永国公府里被飞鱼卫轰出来,她不敢惹飞鱼卫,只能吃个哑巴亏。回到府里指桑骂槐,把吴氏连同吴氏生的女儿沈逦骂了一通。   骂完了,却见刚刚还在面前的胞弟沈逢偷偷溜了,她找了一圈儿,发现沈逢正和她的丫鬟躲在一株树下搂搂抱抱。   沈遐扇了那丫头几个嘴巴,连带着把沈逢也给骂了,沈逢心里本就恼火,被姐姐当着丫鬟的面埋怨,索性出府去了。   沈遐还以为沈逢是出去找乐子了,没有想到沈逢竟然死在了大街上。   “这事一定是沈逍干的,一定是他!”沈遐咬牙切齿,砸了一屋子东西。   昨天晚上,她带着堂弟沈逡连夜去了永国公府,可是却连沈逍的头发丝都没有见到,被祥伯那个老货给挡了回来。   “给大老爷送信的人出去了吗?”沈遐喊道。   二房的大老爷沈令红和二老爷沈令乾新进谋了个河工的差事,这会儿去了天津卫。昨晚沈逢的死讯送回来,沈遐便让人连夜往天津送信,可是却被城门的旗手卫拦下来,说是顺天府出了命案,即使有官凭,夜里也不能出城。   无奈之下,只好等到今天天亮开了城门,沈家才把消信送出去,可是这样一来,大老爷和二老爷怕是要到明天才能往回赶了。 第一四五章 鲜嫩的小羊羔   两位老爷全都没有在家,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回京。二房就只有沈逡一个男丁,二太太王氏原本还想趁着这个时候把儿子沈逡推出来,可是看到大姑奶奶沈遐想要吃人的态度,索性一把泻药把沈逡放倒了,沈遐叫嚣着让沈逡去大理寺敲鼓鸣冤告沈逍杀人,大夫就上门了,沈遐这才知道沈逡病倒了。   “装病,这个白眼狼,平日里逢哥儿有多照顾他,这个时候他竟然装病,他怎么不去死!”   这话立刻就传到了二太太王氏耳朵里,王氏气得发抖,索性也躺到床上,不到半个时辰,府里上上下下便全都知道二太太被大姑奶奶给气病了。   大太太吴氏平时没少被继女欺负,现在大老爷不在家,沈遐惹不起沈逍,就把一肚子恶气全都撒到她们身上了。   吴氏不担心自己,她担心的是女儿沈逦。沈逦只有十岁,从小到大,没少被沈遐打骂,在沈遐眼里,这个府里就只有大老爷以及她和沈逢是正经主子。   听说沈逡闹肚子病倒了,吴氏便猜到是二太太搞出来的,可是她舍不得给女儿下药,又不知道该把女儿藏到哪里。   正在这时,丫鬟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说道:“大太太,不得了了,大姑奶奶提着鞭子过来了!”   吴氏吓得一哆嗦,今年的宫宴,她带着沈逦一起去的,太后还是第一次见到沈逦,赏了她一匣子宫花并一对镯子,这件事被沈遐知道了,一鞭子抽到沈逦的脸上   沈令红知道以后,居然对抱着女儿痛哭的吴氏说:“不过就是姐妹之间的打闹,遐姐儿下手重了些,下次让她轻点儿就是了。遐姐儿自幼没有了母亲,你这个做继母的,就不能对她包容一点儿吗?”   沈逦脸上的鞭痕,大半年了还没有完全褪去。   吴氏越想越怕,拉着沈逦便往柜子里藏,可又觉这样也不妥,大姑奶奶正在气头上,若是看到沈逦藏在柜子里,那就不是一鞭子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咬咬牙,抓了一把碎银子塞进沈逦的荷包,对丫鬟朵儿说道:“你带着二小姐出去逛逛,若是没有地方可逛,就去你家,从后门出去,快走!”   朵儿的祖母是吴氏的乳娘,前几年过世了,朵儿的娘做的一手好酱肉,在东市街开了一家酱肉铺子,小有名气。   沈逦跟着朵儿刚刚出了后门,沈遐就到了,指着吴氏的鼻子破口大骂:“逢哥儿死了,你高兴了是吧?可惜你的肚皮不争气,生来生去就生了那么一个赔钱货,我告诉你,即使逢哥儿不在了,这家业也和你们母女没有关系,等我爹回来,我就让他在族里过继一个男丁顶门立户!”   吴氏越听越惊,手脚冰凉,她比大老爷年轻十几岁,若是以后这家业交给了嗣子,怕是真的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那上死丫头呢,逢哥儿出了事,她不去灵前跪着,躲到哪里去了,给我出来!”   沈遐说着就往里间闯,两个丫鬟想要去拦,被沈遐一把推开   沈逦跟着朵儿出了后巷,因为脸上有疤,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人,更没有出来过。   沈家二房所在的地方叫做石头胡同,左右住的都是商户,但没有大商家。京城居,居不易,为了节省租库房的银子,这些商户索性把货物放在家里,因此,每天这里出出进进的车马便很多,大多都是送货取货的。   一辆拉货的骡车驶过来,朵儿连忙拉着沈逦避到路边,赶车的车把式嘴里哼着小曲儿,看到路边站着两个小姑娘,朝着她们吹声口哨,车上坐着的两个力夫冲着她们挤眉弄眼,见小姑娘们脸都红了,便放肆地大笑起来。   朵儿把沈逦护在身后,看到骡车进了胡同,啐了一口,对身后的沈逦说道:“二姑娘别害怕了,他们就是来拉货的,不敢造次。”   “嗯。”沈逦的声音低不可闻,头却垂得更低。   “二姑娘,你怎么了?”朵儿要走,一回头见沈逦没有跟上来,连忙问道。   沈逦低着头,小声说道:“我没戴幂篱”   沈逦只有十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用不着戴幂篱,朵儿知道姑娘之所以不敢见人,是因为脸上的鞭痕。   “那咱们雇顶轿子,二姑娘您在这儿等着,奴婢去雇轿子。”朵儿说道。   沈逦点点头,看看路旁有棵大树,便藏到了树后。   这时,先前的那辆骡车从胡同里驶了出来,车上的两个力夫对车把式说道:“没货了也不提前问问清楚,咱们这趟可是白来了,这工钱怎么算,该不会一个子都不给吧。”   车把式笑道:“他敢不给,该多少就多少,他少给一个子儿,就把他扔到河沟子里去,他一个外地来的,还敢招惹咱们兄弟?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咦?”   “怎么了?”两个力夫问道。   车把式扬起手里的马鞭子,指着路边的大树:“那小丫头挺嫩生的啊。”   两个力夫看过去,一个小姑娘站在树后,看衣裳就是刚才看到的两个中的一个。小姑娘低着头,从他们的角度能看到小姑娘乌黑的头发雪白粉嫩的耳朵,耳朵上戴着的耳坠子闪着光亮。   那是赤金镶红宝石的!   车把式使个眼色,两个力夫四下看看,飞快地跳下骡车,沈逦一直低着头,直到眼前出现两只大脚,她才惊愕地抬起头来,可是已经晚了,从她身后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接着一团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站在她前面的人,用一只大麻袋将她套住,随手扔上了骡车,接着两个力夫也跟着跳了上去,车把式甩起鞭子,哼起了小曲儿。   朵儿带着轿子过来,与骡车擦肩而过,她听到骡车上的人说道:“这次的小羊羔挺嫩,可不能卖便宜了”   朵儿皱皱眉头,这不就是刚刚那驾骡车吗?车把式和力夫全都不像好人。   她转过头去看,车上没有装货,只是多了一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 第一四六章 出事的是谁   朵儿走进后巷口,左看右看,却没有看到自家姑娘。   “二姑娘”朵儿喊了一声就不敢再喊了,二姑娘是偷偷摸摸出来的,万一被府里的人听到,大姑奶奶定然饶不了二姑娘。   忽然,朵儿发现路边的大树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她快步上前,那是一只鞋子,翠绿缎面绣着两朵小小的黄菊。   朵儿的脑袋嗡嗡作响,这是二姑娘的鞋子,鞋子在这里,人呢?   那驾骡车,车把式口中的小羊羔!   朵儿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   她的身子晃了晃,撑在大树上才没有摔倒。   二姑娘出事了!   朵儿拔腿就追,跑了几步又掉头后巷里跑,她要去告诉大太太,叫上府里的人一起去追。   大老爷和二老爷虽然当得都是闲差,可也是有官身的,再说,无论如何,二姑娘也是姓沈的,朵儿就不信了,那贼人会不怕当官的。   她飞奔着跑到后门,把门拍得山响,后门的门子打开门,见到是她,吓了一跳,忙道:“你怎么回来了,这不是找死吗?”   朵儿正要再问,便听到了女人尖利的咒骂声,是大姑奶奶。   若是往常,朵儿听到沈遐的声音就能吓得躲起来,可是今天她不管了,二姑娘丢了,她也活不了。   朵儿猫腰从门子腋下钻了进去,没等门子反应过来便往里面飞奔,没跑多远就撞上了一个婆子,那婆子正是大姑奶奶身边的。   “哎哟,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浪蹄子,二姑娘去哪儿了?”   朵儿哭喊着说道:“二姑娘不见了,不见了,快”   没等朵儿把话说完,婆子便一巴掌扇了过来:“不知死活的玩意儿,大姑奶奶已经问清楚了,是你带着二姑娘出去的,怎么着,这会儿还不承认了,看我不打烂你这张贱嘴!”   婆子又是几巴掌扇过来,朵儿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行,再这样打下去,那驾骡车就跑远了,二姑娘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就在那婆子的巴掌再次扇过来时,朵儿一把抓住婆子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婆子啊的一声大叫,朵儿顺势把婆子推倒在地,转身便向后门跑去。   有两个丫鬟闻声跑过来,连忙去扶摔在地上的婆子,待到那婆子被搀扶起来时,朵儿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虽然也猜到她带二姑娘出门,一准儿就是刚刚那门子说出来的,可是朵儿从门子身边经过时,还是摘下手上的银镯子塞给那门子,说道:“告诉大太太,二姑娘不见了,求求你,只告诉大太太一个人。”   门子怔了怔,把镯子塞进怀里,替朵儿打开了后门。   可是那驾骡车早已不见了踪影,朵儿跑出后巷,见人就问,刚开始时还有人见过这样一驾骡车,但是待到拐到大街上,就打听不到了。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各色马车骡车,没有人留意这样一驾不起眼的骡车是否经过。   半个时辰后,东市街的酱肉铺子里,朵儿的大哥把切成薄片的酱肉用荷叶包了,递给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陪笑问道:“还有刚出炉的火烧,姑娘要不要拿几个?火烧夹酱肉,再配上葱丝,越吃越香。”   小丫鬟说道:“我家姑娘没说要火烧,你等等,我出去问问。”   “好好好。”朵儿大哥连忙说道。   这打火烧的手艺是他花了五两银子学来的,以前他家铺子里只卖酱肉和小凉菜,今天是头一天卖火烧。   又有几个客人进来,全都是熟客,朵儿哥便又向他们推销自己刚打的火烧。   正在这时,一个小姑娘跑了进来,朵儿哥还以为是先前的小丫鬟,正要开口招呼,这才发现这个小姑娘虽然也是丫鬟打扮,可却不是刚刚那个,而是他妹子朵儿。   “咦,你怎么回来了?”朵儿大哥麻利地给客人装好酱肉和火烧,随口问道。   “大哥,二姑娘,二姑娘”   朵儿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朵儿大哥这才发现,妹子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他吓了一跳,冲着后面叫道:“娘,媳妇,你们快来!”   小艾再次回到铺子门口,却正看到刚刚那个笑眯眯向她推销火烧的大哥已经上了门板。   “姑娘,抱歉啊,家里有点急事,要打烊了,姑娘改日再来吧。”   小艾不高兴了,明明是你说火烧夹肉越吃越香的,她都跟姑娘说过了,说得姑娘馋虫都冒出来了,你又说不卖了,要打烊?   “你进去给我拿几个火烧出来,我家姑娘等着吃呢。”小艾说道。   朵儿哥一脸歉意:“姑娘,来不及了,改日行吗?真的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说来听听。”倒也不是小艾多管闲事,她是要问出个理由来,也好禀给自家姑娘。   见大哥被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丫鬟拦住,朵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这位姐姐,我家真的出事了,我家亲戚被贼人掳了,我们这会儿要去找人。”   说完,朵儿便拉着大哥,跟着她娘和嫂子急匆匆走了。   小艾飞奔着跑到街角的马车前,撩开车帘子把刚刚听来的话说了一遍。   华静瑶蹙眉,从车里探出头来,对站在外面的史丙说道:“韩家在京城里还有亲戚?”   史丙道:“当年韩家一家子是跟着沈家二房大太太一起来的京城,韩老太太的儿媳妇也是在老家时娶的,孙媳妇虽是去年过门的,可是娘家在三河,也没在京城,若说出事的是京城的亲戚,那应该是胡诌的。”   史丙说完,便叫过一个小跟班,道:“跟上韩家人。”   “韩家的小孙女是在沈二姑娘身边当差的,刚刚那个跑进去的是不是就是她?”华静瑶又问。   史丙道:“沈二姑娘平时不出门,别说京城里,就连他们府上怕是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小姐了,小的也是因为查这个韩家时,才知道韩家小孙女在沈二姑娘身边的,韩家人口简单,刚刚那个想来就是她了。”   “嗯,说不定这个出事的人,就是沈二姑娘。”华静瑶说道。 第一四七章 谁想多个表妹啊   华大小姐等了一个早上,也没有听到永国公府里抓住刺客的消息,沈家二房除了派人出城给大老爷送信以外,也没有其他动静,好在史丙打听到一些消息,其中就包括东市街的这家酱肉铺子。   大太太吴氏远嫁京城,又是小门小户出身,乳娘韩老太太死后,如今在京城里,除了亲生女儿,对她而言最亲近的就是她乳兄一家了。   华大小姐原本是想过来探一探,没想到却遇到这么一件突如其来的事。   “姑娘,韩家人去了车马市。”   片刻之后,跟踪韩家的跟班就传回了消息。   华静瑶微微一笑,叫过史乙,道:“你带上福星他们去看看吧。”   话一出口,她又改了主意,道:“若是被贼人掳走的真是沈二姑娘,恐怕还是我亲自出面比较好。”   沈二姑娘被人掳走这件事,自是不能传出来的,因此那个丫鬟才会假称出事的是自家亲戚。   史乙他们找过去,韩家定然不会说实话。   韩家有三个女人,而华大小姐恰好也是女的,在很多事情上,女人更愿意对同性敞开心扉。   华大小姐挺挺自己那平平板板的小胸脯,没办法啊,这就是性别的优势。   半个时辰后,韩家中青幼三个女人终于向华大小姐吐露了真言。   但却不是因为华大小姐是女的,而是因为她是华大小姐。   “华大小姐啊,您是我们二姑娘的表姐,您一定要救救她啊,民妇听那说书的讲过,那位陈娘子就是您替她申冤的,您连素不相识的外人都愿意出手相助,您也一定能救出二姑娘吧,我们二姑娘太可怜了,若是让大姑奶奶知道她被坏人掳去,还不知道会如何呢,二姑娘只有十岁,她”   华大小姐看看这如丧考妣的一家子,她能确定这家人是真的关心沈二姑娘。   不过,她怎么就成了沈二姑娘的表姐了?   这辈子她的表妹明明只有三公主。   她也不想要其他表妹。   “你们来车马市是要找那驾骡车吗?”华静瑶问道。   “对,我们那条胡同里住着几家商户,平时常有拉货送货的骡车驴车,商户自家的车和车马市上雇来的车是不一样的,那贼人的骡车就是雇的那种,所以我们才来车马市碰碰运气。”   华静瑶摇摇头,道:“他们抓了人,这会儿应该是去找买家,怎么会还来车马市呢?不但今天不会来,接下来这几天都不会来了。”   “那怎么办啊?”朵儿捂着脸哭了起来,都怪她,全都怪她,她为什么要把二姑娘一个人留在那里,为什么被贼人抓走的不是她?   “唉,你别哭了,你们全都别哭了,孟姜女哭倒长城,你们可哭不回二姑娘。”华大小姐也很无奈,她最受不了哭哭啼啼了。   韩家人果然不敢再哭了,一家子眼巴巴看着她。   “对对,咱们不哭,不添乱,华大小姐是二姑娘的表姐,华大小姐才是最心疼二姑娘的人。”朵儿娘说道,其他人连忙跟着点头。   华大小姐拉下脸来,有完没完,她才不想给沈二姑娘当表姐!   “那三个人既然说要卖个好价钱,显然不是头回做这种事了,史乙,去找那些车把式和力夫们打听打听,车马市上讨生活的人里有没有偷鸡摸狗的不法之徒。”   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有皇帝有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掌管京城民生的顺天府,可是各个行当里都会有各自的规矩,比如这车马市,就是阎老三的地盘。   很快,史乙便带回了消息。   车老板,同时也是车把式,这里的人都叫他关老黑,真名叫什么没人知道;那两个力夫很可能是焦家兄弟,焦家兄弟和关老黑整日泡在一起,这几天关老黑和焦家兄弟全都没有露过面,据说是有个外地来的行商包了关老黑的车拉货,焦家兄弟也一起跟着去了。   关老黑和焦家兄弟在这车马市上很有名,原因是他们够狠,因为抢活儿常常打架,有一次差点把一个车老板给活活打死,为此阎老三还找关老黑索要了二十两银子。   “关老黑和那两个力夫住在哪里?有没有关系不错的暗门子?”华大小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道。   反倒是史乙怪不好意思的,姑娘是如何知道“暗门子”的?   史乙打死也不会想到,前世还是他带着姑娘去的暗门子,姑娘还在暗门子里发展了一个线人。   “他们住得不远,就在磨盘胡同的大杂院里,福星已经带人过去了,不过小的打听到了,关老黑有个相好,名叫小红鞋,也在磨盘胡同里住着,以前是暗门子,现在听说被关老黑包下来了。”   京城里暗门子扎堆的地方是翠花胡同,有些公子哥们还特意跑去那里寻芳艳,据说翠花胡同的暗门子,价格一点也不便宜。   这个小红鞋住在磨盘胡同里,那想来就是真真正正的暗门子,和翠花胡同里的那些不一样。   大杂院里没有找到关老黑和焦家兄弟,但是小红鞋只收了十两银子,就把关老黑的事儿给说了。   “关老黑狠着呢,以前他有个女人,跟他过了好几个月,他玩够了就给卖了,我问他那女人是不是他拐来的,他嘿嘿直笑,还说让我放心,他才舍不得把我也卖了呢。”   “卖到哪儿了?这样的二手货,胭脂胡同里才不会要,翠花胡同也不要,城外有个十字坡,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十字坡做的是过往行商的生意,都是一锤子买卖,荤素不忌,但凡是二手货,或者是过不了明路的女人,全都是卖去那里。”   华大小姐看看史乙,史乙也在看着华大小姐,沈二姑娘是官家小姐,年纪又小,胭脂胡同和翠花胡同这种地方,全都精着呢,自是不会收的,这岂不就是小红鞋口中“过不了明路的女人”?   “走,出城,去十字坡!”华大小姐说道。   韩家人总拿表姐表妹道德绑架她,华大小姐懒得理他们,但是朵儿是要带上的,否则谁知道哪个才是沈二姑娘? 第一四八章 我是救你的人   史乙是个细心的人,他找阎老三雇了一驾骡车,车把式认识关老黑和焦家兄弟。   那车把式听说是让他跟着去认人,吓得差点跪下:“我上有老下有小,关老黑是个手黑的,他不会放过我的。”   史乙冷哼:“实话告诉你,关老黑惹上大麻烦了,若是他还能留下命来找你报复,那才是活见鬼了。”   沈家二房再上不了台面,那也是永国公府同宗同气;沈二姑娘再不受重视,她也是太后的侄孙女!   阎老三是地头蛇,一眼就看出史乙他们是给大户人家当差的,但凡是能在京城里称得上大户人家的,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大户,要么连着天,要么管着地。   因此,听到史乙这样说,阎老三反而眼前一亮,对那车把式说道:“你放心吧,这位爷既然说你没事,那你就是没事。”   说完,又换上一张笑脸,对史乙说道:“爷您放心,今儿个您没来过,咱们也没见过您,改日您有吩咐,打发人过来和咱们说一声,就不用劳您亲自过来了。”   史乙点点头,摸出个金锞子扔了过去,带着车把式扬长而去。   阎老三接住那个金锞子,看了看,眼里冒出光来。   手下忙道:“三爷,这是什么人啊,这金子顶多二两,也就合二十两银子,这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滚你丫的,你懂个屁,你没见这金锞子上刻的是什么?花开富贵!你见过谁用这玩艺的?这是信物,信物你懂吗?丫的,出手就是个花开富贵,这不是王府皇子府就是国公府,要么就是侯府的,不对,还有公主府,你三爷我就要发达了!”   两个时辰后,华静瑶带着甲乙丙丁几个到了十字坡。   “原来这就是十字坡啊。”华静瑶有些感慨,前世她从广西回来时暂时住在城外,这个地方来过不止一次,这里是客栈和饭馆子,可也真的只是客栈和饭馆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光天化日下,就有一堆堆女人站在路边招手揽客。   甲乙丙丁刚刚下马,就被几个女人缠上了,华静瑶好奇而兴奋,小艾羞得不敢抬头,朵儿却抽泣起来,二姑娘就是被卖到这种地方了吗?二姑娘以后也会像这些女人一样了吗?   甲乙丙丁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史丁急得都要打人了,史丙使劲按着他。   十字坡顾名思义,就是个十字路口,大大小小的客栈饭馆林次栉比。了解内情的人全都知道,这些客栈和饭馆同时还做个皮肉生意,而且还是最下等的那一种。   此时还是白天,没有投宿的,路边停靠的车马寥寥无几,一眼就能望到头。   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史甲就带着那个车把式找到了关老黑和焦家兄弟落脚的地方。   他们想要在这里多住两天避避风头,因此骡子牵到铺子后面,只把大车停在门口,甲乙丙丁带人冲进去时,焦家兄弟正在大堂里喝酒,关老黑和娘们儿在床上正滚着。   掌柜的先是以为是有人砸店,正要叫打手出来,史甲一锭银子扔过去,那掌柜的立刻噤声,他们在这里开店,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没遇到过。   掌柜的不掺和,这事便办得顺当,片刻之后,关老黑和焦家兄弟就被绑了扔到大日头下面曝晒。   朵儿生怕被人记住她的模样,日后连累二姑娘,她撕下块衣裳蒙了脸,指着关老黑尖叫:“就是他,这就是那个赶车的。”   关老黑虽然不知道这个蒙着脸的姑娘是哪一个,],可是听到朵儿这么说,他便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是什么人?”关老黑问道。   小艾撑着伞,陪着华静瑶走了过来,华静瑶打量着关老黑,又看看焦家兄弟:“这么丑啊,阉了也没用,剐了吧。”   关老黑一怔,随即破口大骂:“死丫头,你说什么,你他娘的……”   话没说完,一块血淋淋的皮肉便贴着他的脸掉到地上,那是他的耳朵。   在他对面的焦家兄弟吓了一跳,他们虽然都是狠茬子,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说要剐了,关老黑的耳朵就被削下来了,这特么是些什么人?   关老黑疼得发出一声嘶吼,紧接着,又一只耳朵被削了下来。   焦家兄弟冷汗淋漓,接下来就要削他们了吧,也要从耳朵开始吗?   可是没有人理他们,史乙的刀又落到了关老黑的肩膀,随着关老黑的一声惨叫,焦家兄弟争先恐后的喊道:“全都是关老黑的主意,那小丫头卖给了东边第三家卖大碗茶的那一家。”   华静瑶拽着吓得快要晕倒的小艾,问道:“卖大碗茶的?”   这是她理解的那种卖大碗茶的吗?   “对,对,那小丫头脸上有疤,年纪又小,别家都不要,就那个卖大碗茶的老麻子肯要,就给他了。”   华静瑶皱眉,转身问朵儿:“你家姑娘脸上有疤?”   “嗯,是大姑奶奶打的,还没好利索。”朵儿捂着嘴不敢哭出来,二姑娘太可怜了。   史丙闻言早就带着人走了,很快就背着一个小姑娘回来,朵儿连忙跑过去看,只看了一眼,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华静瑶挥挥手,道:“上车,回去!”   史甲和史丁护送着华大小姐回京,史乙和史丙则带着人善后。   关老黑和焦家兄弟自不用说,还有那个卖大碗茶的麻子,但凡是见到过沈二姑娘的,全都不能留。   但这种事也应该由沈家人来做,不能脏了他们的手。   割了关老黑的耳朵也就行了,余下的让沈家自己来。   马车上,沈逦悠悠醒来。她是被史丙打晕的,当时史丙带人冲进去时,她正抱着肩膀缩在角落里,看到拿着刀的人,她吓得尖叫起来,史丙索性把她打晕,背了出来。   “二姑娘,二姑娘,奴婢在这儿,您没事了,您真的没事了。”朵儿欣喜地说道,眼泪却扑簌簌掉下来。   “朵儿……”沈逦的目光从朵儿脸上缓缓移开,她看到这里还有其他人,下意识地绻缩起来。   “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华静瑶轻摇小扇,笑盈盈地说道。 第一四九章 救你不是我本意   “二姑娘,这位是咱家的表姑娘啊!”朵儿特意把“表姑娘”三个字加重语气,像是生怕沈逦听不到似的。   “闭嘴!”华大小姐低吼一声,把朵儿吓了一跳,沈逦也吓得重又蜷缩起来。   华静瑶深吸一口气,用她自认为最温柔和蔼的语气说道:“一表三千里,还是不要再提表姑娘了,可以叫我华三姑娘,或者华大小姐,总之不要表来表去的。”   “对对,一表三千里,奴婢真笨,好端端的亲戚都给叫远了,二姑娘,这位就是华大小姐,长公主府的华大小姐。”朵儿不笨,她终于明白了,人家华大小姐压根就不喜欢表姑娘这个称呼。   沈逦终于从惊恐中缓过来,她迟疑地问道:“你是那位会破案的姐姐?”   这才是会说话的好孩子啊!   华静瑶觉得她这一趟没有白来,这小姑娘比起沈逍来,可要懂事多了。   “是啊,我就是那位破了陈举人杀妻案,凤阳书院埋尸案的华大小姐。”华静瑶用扇子轻拍着自己的腿,眼底眉梢志得意满。   “我给姐姐添麻烦了,是我没用,我”沈逦坐起身来,可是身体还是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华静瑶也看到了她脸上的那道伤疤,与其说是伤疤,不如说是伤疤后留下的印子。前世有个宫女,后背上便有几道这样的鞭痕,那是慎刑司鞭刑留下的,后来查出她是被冤枉的,便不了了之,但是那鞭痕却是几年未褪,以后怕是也不会消褪了。   沈家人长得都好,沈逦小小年纪已经是个美人坯子,只是那道从鼻梁到耳垂的鞭痕,却让她的脸多了几分狰狞。   见华大小姐盯着自己的脸,沈逦嘴角勾了勾,自嘲地说道:“姐姐不知道,今天还多亏有这道疤,那坏人连问了几家都没人要我。”   这小姑娘倒是还有点意思,华静瑶对沈逦多了点好感,她说道:“我们现在回京城,直接把你送回府上吧。”   闻言,沈逦忽然感觉到身边的朵儿哆嗦了一下,她看过去,朵儿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婢发现二姑娘出了事,就回府找人,不成想大姑奶奶知道了二姑娘偷跑出来的事,奴婢咬了范婆子,就又跑出来了,这会子府里怕是”   华静瑶冷眼旁观,见沈逦的脸色竟然比刚才又白了几分,这是吓得吗?   回家竟然比被贼人卖了还要可怕?   华静瑶看着沈逦脸上的鞭痕,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了。   前世那些被拐卖的女子,即使被衙门解救回来,十有八、九也难逃一死,以至于有些女子竟肯留在买她的人家当牛做马,也不愿意回到亲人身边。   以前沈逦安安份份在家里,也还是逃不过沈遐的鞭子,如今沈逢死了,沈遐正在气头上,沈逦恐怕不是挨顿鞭子便能解脱的了。   华静瑶看看沈逦,又看看朵儿,心里急得像是猫抓一样,求我啊,你们快点求我啊!   让我送你们回家,让我成为你们母女最信任的人!   可是   沈逦咬咬牙,挺直脊背,对华静瑶说道:“劳烦姐姐送我去顺天府吧,我是证人,我被那三个坏人装在麻袋里,听到他们说的话,我不是他们抓走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在我之前,他们往十字坡卖过好几个姑娘,还有一个自己撞墙死了。我要去做证,让府尹大人治他们死罪。”   华静瑶怔住,她是看错了,还是听错了,刚刚那只孤苦无依的小奶猫眨眼功夫就变成挥舞着爪子往前冲的战猫了?   你不敢回家,却敢去衙门,不带这样的啊。   见华大小姐看着自己,沈逦小脸一红,刚刚鼓足的勇气又泄了回去,她缩缩脖子,羞涩地说道:“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向姐姐一样,不放过那些坏人,如果我连这个都不敢,那就不配让姐姐救我了。”   谁让你学我了,我是你能学的吗?   华静瑶无语问青天,她只是想要打听沈家二房的消息,怎么就这么难?   救你这件事,真的不是我的本意啊小妹妹。   因为小狸的原因,华大小姐对沈家人没有好感,当然,太后除外。   “眼下令兄的案子还没有了结,如果你现在去报案,这两个案子十有八、九要并案调查,可我们都知道,这三个坏人并没有人指使,他们遇到你也是偶然,可是顺天府一定还会调查,这样一来很可能会把令兄的案子引向歧途,现在那三个坏人已经抓到,不如交给你们府上自行处置,你看呢?”华静瑶耐心解释。   “交给我们府上?”沈逦微微蹙眉,坚定摇头,“还是把他们交给顺天府吧,顺天府会让我做证人,我总不能一身是伤去衙门吧,可若是交给我们府上,大姐”   沈逦的话还没有说完,朵儿便吓得捂住了嘴。   朵儿比沈逦大了几岁,她的祖母韩老太太在沈家二房待了十来年,朵儿从韩老太太那里耳熏目染知道的事儿,可比沈逦要多。   大姑奶奶会用最恶毒的话骂大太太骂二姑娘,然后再让范婆子送条白绫子过来,看着二姑娘上吊自尽。   “华大小姐,求求你再救救我家姑娘吧,奴婢求您了。”朵儿趴下砰砰砰磕起头来。   华静瑶松了口气,嘴角终于重又露出了笑意。   “沈二姑娘,我送你回府,若是贵府大姑奶奶问起,就说我让你陪我去逛街,去韩家铺子里买酱肉,明天我还会让人去接你到长公主府坐客,你看如何?”   朵儿大喜过望,华大小姐是昭阳长公主的女儿,有华大小姐出面,大姑奶奶即使不相信都不行了。   “你说这样可以吗?”华静瑶含笑看向沈逦。   小姑娘点点头,可又不放心地问道:“那这三个坏人怎么办,不把他们送到衙门吗?”   “你不是听到他们说了,他们还抓过其他姑娘,还有一个姑娘死了,对吗?”华静瑶问道。   “嗯,这是他们自己亲口说的,我全都听到了。”沈逦说道。   “既然这些姑娘是卖到十字坡,那就都能找到,至于死了的那个,也会有尸骨留下,这些人同样也是证人,你放心吧,这三个坏人恶有恶报,他们死定了。” 第一五零章 登门拜访   石头胡同的沈家二房已经搭起了灵棚,门前却冷冷清清。按理说沈家虽然早就分家了,可是二房毕竟也还是姓沈的,沈逢去世,虽说规格比不上沈远,可至少勋贵和宗室这会子也该动起来了,石头胡同里应该停满各府的车马才对。   史甲过去递了帖子,很快便回来了,隔着车帘说道:“大小姐,宫里还没有来人。”   华静瑶哦了一声,看向一旁的沈逦,问道:“你们府上的事平时是大太太管着,还是二太太或者令姐在管?”   昨天在隆安王府,华静瑶见到过沈家二房的大太太吴氏,那妇人衣著普通,只有二十七八岁,五官远不如女儿沈逦精致,但看上去却是个温婉的。   因此,华静瑶才会有此一问,毕竟从沈逦的鞭痕便能猜出几分,那位大姑奶奶沈遐是个泼辣的,吴氏若是能在府里立起来,也不会连亲自女儿也无法保护,任由长姐抽鞭子。   果然,沈逦说道:“后宅的事是长姐说了算的。”   华静瑶冷笑,想来这位沈大老爷沈令红也是个其身不正的。以前她只知道沈逢不是好东西,现在才知道那沈遐对幼妹下手狠毒,沈逢和沈遐是沈令红的嫡长子嫡长女,全都是沈令红的原配所出,养不教父之过,若是没有沈令红的纵容,沈逢姐弟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沈逦的衣裳早就被撕扯烂了,钗环珠花连同耳坠子全都被贼人抢去换了银子,华静瑶问过沈逦,知道首饰上并没有特殊标记,也就没有懒得去找。   刚刚在路上,华静瑶特意兜了一个圈子,打发小艾去彩衣坊买了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两身衣裳鞋袜,又到金玉坊买了几件首饰钗环。   沈逦心中感激,只觉得这位姐姐是她见过的最好最有本事的人。   当华大小姐带着沈逦出现在沈家女眷面前时,众人看到的便是穿着相同款式的衣裳,如同姐妹花似的两个小姑娘。   吴氏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那门子说得含含糊糊,只说朵儿说二姑娘不见了,别的便不知道了,这大半日吴氏悄悄把身边的人全都派出去了,只恨不得自己也出去找,沈遐自是知道她打发人出去,刚刚还在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口口升升要把沈逦送进庵堂。   看到活生生的女儿,吴氏也顾不得许多,一把便将沈逦抱进怀里。   沈遐冷眼旁观,正想开骂,却看到华大小姐正在笑吟吟地看着她。   “哎哟,瑶表妹,逦姐儿怎么跟着你一起过来了?长公主她老人家一向可好?”   华大小姐在心里翻个白眼,长公主若是知道她成了老人家,还能好得了?   还有,这瑶表妹是什么?   这家人是怎么回事?表姐表妹的,你们有病吧。   “我从石头胡同这边路过,就约了逦姐儿陪我去逛街,忘了知会刘大奶奶,刚刚进门才知道原来府里出事了,唉,是我不好,不该在这个时候还叫了逦姐儿出去,原本还想明天让逦姐儿去我们府里看鹿的,只能改日了。”   小艾在一旁万分佩服啊,这样一番漏洞百出的话,在自家姑娘口中说出来,竟然坦坦荡荡,不容置疑。   果然,沈遐有些动容。一是因为她称呼华静瑶为瑶表妹,可华静瑶却叫她刘大奶奶,是啊,这是压根儿不把她当成沈家人了;二是华静瑶居然让沈逦陪着去逛街了,还说要邀请沈逦去长公主府做客,那长公主府连她也没有去过啊,沈逦又是何时入了华静瑶的眼?   吴氏虽是继室,可也是沈大老爷明媒正娶迎进门的正室,沈逦是嫡女,但却被沈遐压制得如同庶出,但凡是有进宫的机会,跟在吴氏身边的都是沈遐。吴氏虽然万般不愿,可那时沈逦年幼,她也就忍了,今年沈逦十岁了,过年的时候吴氏便带了沈逦进宫,也就是那一回,沈遐用鞭子抽了沈逦,沈逦脸上有疤,不但不再进宫,连府门出不出了。   沈遐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华静瑶为何会认识沈逦,吴氏母女何时搭上的华静瑶。   要知道华静瑶虽然只是个小姑娘,可是她太后的外孙女,也是皇帝唯一的亲外甥女,以华静瑶的身份,十有八、九将来是要进宫做太子妃做皇后的。   沈遐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吴氏和她生的贱种,一直瞒着她,瞒着她搭上了昭阳长公主,瞒着她让沈逦做了华大小姐的手帕交,吴氏连儿子都没有,做这些有什么用?   对了,吴氏也不过二十几岁,还能再生,她是不是还想给父亲再生一个儿子?   华静瑶冷眼看着,见沈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   吴氏也真够窝囊的,就沈遐这样一个蠢货就能把她压制了许多年。   华大小姐掏出帕子抹抹眼角,满脸悲戚,道:“二公子年轻有为,竟然遭此毒手,真是天妒英才,刘大奶奶,我想去给二公子上炷香,不知可否方便?"   沈家女眷们一身缟素,华大小姐虽然穿得素净,可这身打扮也委实不像是来吊唁的,当然,人家原本就不是来吊唁的。   沈遐的目光从华大小姐移到了沈逦身上,眼中的怒意更浓,沈逦这小蹄子竟然和华静瑶穿着同一式样的衣裳,这分明就是一起买的。   她恨不得立刻就把华大小姐打发走,然后拿起鞭子,把沈逦狠抽一通。   “瑶表妹有心了,来人,陪表姑娘去灵堂。”沈遐说道。   这一次,华大小姐当着她的面就翻了一个白眼,沈遐气得握紧拳头,她不记得招惹过华静瑶,这臭丫头冲她翻白眼是几个意思?   沈逦悄悄走过来,压低声音对沈遐说道:“华姐姐不喜欢被人叫表妹表妹。”   原来如此!   沈遐气头更大,什么时候轮得着沈逦提醒她了?   反了,这是要反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跑了进来:“大姑奶奶,四公子来了!”   四公子?   华静瑶停下脚步,沈逍来了?   他让人杀了沈逢,昨天晚上又设下圈套抓了刺客,现在居然亲自登门,他是嫌二房还没有鸡飞狗跳吗? 第一五一章 我抓住了凶手   “他还敢来?逡哥儿呢?”沈遐尖声叫道。   吴氏忙道:“逡哥儿病了,这会儿还在躺着。”   “病?他就是死了也要给我活过来,杀他大哥的人来了,他还缩起来成何体统!”沈遐喊完,这才想起来华大小姐还在这里,连忙向门口看过去,却发现华大小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华姐姐去了灵堂。”沈逦说道。   沈遐冷冷地剜了沈逦一眼,道:“回头再和你算帐!”   说完,她便大步往灵堂走去。   华大小姐已经先她一步到了灵堂,远远的,她就看到了沈逍。   三伏天里,沈逍却穿了一身黑衣,像个刚出炉的木炭一样站在灵堂外面。   华静瑶想起朝廷里每年都会颁发的劝农书,呜呼哀哉一大篇,就是告诉各地要重视农桑,珍惜每一颗谷每一粒米。   华静瑶冷哼,朝廷告诫百姓不要浪费米粮,可在她眼里,面前这个人就是最大的浪费。   浪费了这副和小狸一模一样的好皮囊!   骆英俊硬要说小狸和沈逍是同一个人,怎么会呢,她的小狸虽然傻,但是绝不会在大热天里把自己打扮成一根炭。   华静瑶看着沈逍,没有走过去,骆英俊说沈逍的手骨和小狸是一样的,她怎么看不出来?   忽然,沈逍转过头来,可能是衣裳太黑的缘故,便衬得他的脸格外的白,白得发光,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他的眼睛也格外的亮,好似落入冰潭里的星子。   这是小狸的脸吗?像,可又不像。   五官拆开来看,就是小狸,可是放到一起,又不是小狸。   华静瑶忍不住抬起头来,阳光明亮得刺目,她瞬间感觉晕眩,再去看沈逍时,也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她再次看清沈逍的脸时,沈逍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你来这里做什么?”沈逍的声音阴沉冰冷,即使在炎炎盛夏,仍然令人遍体生寒。   华静瑶心想,永国公夏天里都不用买冰了,只要沈四公子在府里说上几句话,阖府上下就全都凉快了。   “我来吊唁,不行吗?”华静瑶恨不能拔下头上的筷子,扎烂沈逍这张脸。   “这里不关你的事,以后不要再来了。”沈逍冷冷地说道。   没等华大小姐真的拔下筷子扎他,沈逍便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灵堂。   这时沈遐也带着人走了过来,隔得很远,便大声吼道:“沈逍,你还敢来这里?你不怕逢哥儿从棺材里出来掐死你吗?”   华大小姐抚额,这个沈遐是个棒槌吧,沈令红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女儿的?   一个轻脆的声音传来:“大姑奶奶,我们四公子带了杀害二公子的凶手过来。”   沈遐更要破口大骂,忽然听到这话,她怔了怔,不由看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丫鬟,容长脸,五官清秀。   华大小姐见过这个丫鬟,这就是拿着药汁子往沈逍脸上抹的那个。   她站在那里没有挪动脚步,她已经多多少少猜到沈逍要做什么了。   查然,丫鬟话音刚落,就见几个家丁押着三个人走了过来。   三个?   果真如此啊。   华静瑶勾起嘴角,这个沈逍虽然讨厌,可是做起事来却毫不拖泥带水。   “他们就是杀死逢哥儿的凶手?你是怎么知道的?明明顺天府还没有抓到人,我懂了,这是你找来给自己脱罪的替罪羊,真正的凶手就是你沈逍!”   沈遐倒也不是太笨,很快便反应过来,指着站在灵堂前的沈逍尖声喊道。   沈逍还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他身材高大,沈遐比他矮了一头,沈逍和她说话时,便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   “顺天府之所以还没有查到凶手,那是因为我没把凶手送去衙门,而是先来了这里。我之所以知道是他们杀的沈逢,那是因为昨天夜里,他们故伎重施,去了国公府要杀我。”   “什么?”沈遐倒抽一口凉气,但她依然不信,质疑道,“你说他们要杀你?有何证据?这都是你说的,你说是他们杀你,那就真的是了吗?我还说这都是你做的局,你是想为自己脱罪,故意找来这三个人顶罪的。”   “是吗?既然刘大奶奶不相信,那么看来我是来错了,来人,去顺天府。”沈逍看也不看沈遐,抬腿便要走。   沈遐被他这一句“刘大奶奶”叫得有点发懵,自从她回到京城,便一直住在娘家,娘家上上下下都叫她“大姑奶奶”,突然被人称呼为“刘大奶奶”,沈遐竟然一时找不到感觉了。   只觉得这个称呼非常刺耳。   她今天是踩了狗粪吗?这么一会儿,她就被人叫了两次“刘大奶奶”,而且还是两个人,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如果不是这两个人,她一定会认为他们是商量好了给她找不自在的。   “不行,我要先问问这三个人,确定他们的身份,再说让不让你把他们送到顺天府。”沈遐虽然生气,可是也反应过来了。如果沈逢真的是被这三个人所杀,而这三个人也确实去行刺沈逍了,那么这背后的事就不会简单,真若是送进顺天府,后面的事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沈逍冷冷一笑,道:“我以为刘大奶奶在把他们三个活祭了,却原来只是问问而已。”   活祭?   沈逍竟然说要活祭?   沈遐不是不敢在灵前杀人,可是她不能。   她忽然抬起头来,尽量让自己平视沈逍:“你说你被他们行刺,那你为何还活着?”   是啊,她的弟弟死了,那么沈逍为何还活着?   沈逍的嘴角微微勾了勾,说道:“因为我还不该死,所以他们没能杀掉我。”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逍说他不该死,那就是说沈逢该死,所以才被这三个人当街杀了?   “沈逍,逢哥儿无论怎么说,都和你是从兄弟,你忍心这样对他?”沈遐咬牙切齿。   沈逍叹了口气,道:“刘大奶奶为何要这样说呢,正是因为我和沈逢是从兄弟,所以我才抓到这三个杀害他的凶手,告慰他的在天之灵,莫非刘大奶奶认为我不该抓住凶手吗?” 第一五二章 平安喜乐回来了   沈逍站在灵棚门前,两侧是用绡纱扎成的硕大白花,头顶是黑底白字的奠字,少年一袭黑衣,面色苍白,满身肃杀,竟与这周围的一切分外契合。   这一刻,华静瑶觉得沈逍不像木炭了,他就像是一块墓碑!   有黑色的墓碑吗?华大小姐来不及去想,因为她看到沈遐的手摸向了腰间。   其实刚刚见到沈遐的时候,华静瑶就留意到沈遐长得不胖,可是腰肢却不细,想来她的鞭子就是缠在腰上。   现在沈遐是恨极了沈逍,要用鞭子抽他了吗?   同为勋贵,华家给自己找了个读书人当祖宗,沈家却是以武为荣,就连那个死了的沈逢,活着的时候也没少仗着有武功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沈遐随身带着鞭子,华大小姐毫不吃惊。   她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紧紧盯着沈遐的手,沈遐的手摸向腰间,却又放了下去,然后再摸,再放,华大小姐屏住呼吸,你可抽啊,抽啊!   沈逍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华大小姐看着沈遐的双眼充满光和热,沈逍怀疑若是往华大小姐面前扔张纸钱,那纸钱一定能烧起来,让二房的人亲眼见识什么是活见鬼。   她是在等着看沈遐拿鞭子抽他吧。   说不定还在心里下了赌注,抽一鞭子,多吃一个肉沫卷子;抽三鞭子,多吃三个肉沫卷子;抽五鞭子,那要再喝一碗汤。   沈逍冷哼一声,对方才那个丫鬟说道:“把人带进来!”   丫鬟答应着,一挥手,几个家丁便拖着那三个人进了灵棚。   沈遐眉头皱起,暂时放弃了拿鞭子的念头,也快步走了进去。   灵棚里,三名刺客已经被踹跪在地上,沈遐深吸口气,走到三个面前。   这是三张陌生的面孔,同样的目光呆滞,同样的生无可恋。   “你们叫什么名字,谁派你们来的?”沈遐厉声问道。   三个人张着嘴,却没人说话,沈遐心中微动,凑上去仔细去看:“为何要摘掉他们的下巴?”那个丫鬟说道:“他们的嘴里藏了毒,若不是发现及时,刘大奶奶看到的就是三具尸体了,后来把毒取出来,又担心他们会咬断舌头,索性摘掉他们的下巴,还请刘大奶奶见谅。”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沈遐瞪了那丫鬟一眼,刘大奶奶刘大奶奶,这里是沈家,你一口一个刘大奶奶是要给老娘添堵吗?   “你们摘掉他们的下巴,不让他们说话,是怕我看出来他们是屈打成招吗?”沈遐冷笑。   沈逍没有看他,他站得笔直,眼睛一直在看那具棺材。   沈逢只有十九岁,二房也没有人到了要准备寿材的年纪,因此这口棺材是现买的,而且也不是上好的材料。   要么是京城里的寿材铺子生意太好,没有现成的好棺材,要么就是沈家二房太穷,连给嫡长子置办一口好棺材的银子也拿不出来。   沈逍查过二房的银钱和出息,虽然和国公府无法相比,但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怎么?被我说对了?”   沈遐的声音忽然拔高,沈逍却像是没有听到,他依然在琢磨那口棺材。   如同一拳打到棉花里,沈遐火冒三丈。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逍,就在几个月前,她甚至不知道沈逍还活在人世。   当年永国公夫人生下老四的时候,她十一岁,已经记事了。老四生下来不久,永国公夫人就死了,当时二房的下人们私底下说四公子命硬,克死了永国公夫人,被大老爷沈令红知道了,还狠罚了那几个下人。   可是在沈遐的心里,却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在她看来,老四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亲娘的扫把星。   没过多久,她又听家里人私下里议论,老四死了,虽然请来名医,可还是没把老四救活,老四没满月就死了。   京城里一年里也不知有多少夭折的小孩子,沈遐很快就把老四这个人忘掉了。   后来永国公死了,三年后沈远也死了,婆家的妯娌们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永国公府不仅仅是太后的娘家,永国公府还是大周勋贵之首,在军中也有极高的威望。   即使永国公府没有了男丁,皇帝也会做主过继一个孩子给沈家承继香火,让永国公的爵位延续下去。   何况,沈家还有二房,二房大老爷沈令红和永国公沈令泽是堂兄弟。   沈令泽死了,沈远死了,可还有沈令红和沈逢!   那阵子虽然脸上要装出悲伤的表情,可沈遐心里却乐开了花。   不久以后,她的父亲或者她的兄弟就要袭爵,这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荣耀就要落到她娘家了。   妯娌们看她的眼神里充满羡慕,就连婆婆与她说话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   可是没过多久,沈逍失踪的消息便传进她的耳朵里。沈遐这时才知道,不但沈逍还活着,而且永国公府还悄悄派人去接他了,这件事竟然连皇帝也知道!   沈遐去寺里烧香,让菩萨保佑沈逍掉下山涯粉身碎骨,掉进河里喂了大鱼,遇到山火化成灰烬,被匪人抓住开膛挖心。   沈遐一捆一捆的香烧进去,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她带上吴氏和王氏去了永国公府,等待接手后宅,成为永国公府的新主人。   可是她还没有把永国公府的那群老东西打发走,沈逍就回来了。   而且,沈逍前脚回来,沈逢后脚就死了!   沈遐瞪着面前的沈逍,恨不能把这个扫把星扒皮抽筋,无论杀死沈逢的凶手是不是沈逍,沈逍也是个扫把星,他先是克死了亲娘,后来又克死了亲爹和大哥大嫂,现在又克死了沈逢。   “沈逍,你怎么不去死?”沈遐终于忍无可忍,把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沈逍终于把目光从棺材上移开,缓缓看向了她:“让你失望了,我比你年轻十岁,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沈逍的声音很温柔,可是却没有暖意。   他看向沈遐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如同冰封的河流。   沈遐握紧拳头:“我要审这三个人。”   “没有必要,你只要知道这三个人被我抓住了,其他的你不用管,你也管不了。”沈逍说着,便转过身来,大步走出灵棚。   丫鬟再次挥手,几个家丁拎起跪在地上的三个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你们去哪儿,把人留下!”沈遐嘶吼。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停下脚步。   沈遐的手再次摸向腰间,这一次,她抽出了缠在腰上的鞭子。   长鞭挥出,却没有听到声音,那个走在最后的丫鬟伸出两根手指,将她挥出的鞭子牢牢夹住。   沈遐用力一抖,夹在丫鬟手指中的鞭子纹丝不动。   “你大胆,放开!”沈遐再次尖叫。   丫鬟微微一笑,竟然很听话,真的松开了手指。   可是那条鞭子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像长了眼睛一样向着沈遐飞了过来。   鞭子的一端还抓在沈遐手里,可是鞭梢却已经抽向了沈遐面门。   沈遐从小就练鞭子,二十多年来也不知道用鞭子抽过多少人了,可却是头一次被自己的鞭子抽到,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她更加没有想过要如何应对,当那鞭子飞过来的一刹那,她整个人僵在那里,没有反应,没有躲闪,那鞭子抽到她脸上时,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华大小姐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她站在灵棚外面,没有看清那丫鬟是如何做的,鞭子飞过去的时候速度又很快,以至于华大小姐没有看明白,可是当她再次看到沈遐时,她便知道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沈逍是个怪物,他的丫鬟也是个怪物,而这个沈遐,真真的只是个废物!   华大小姐一脸嫌弃,好在她原本也没有打过沈遐的主意,否则她一定会被恶心到。   而这时,一条身影悄悄从后门出去,片刻之后便进了隔壁的一户人家。   “快,给大老爷送信过去,沈逍带了三个人过来,又把这三个人带走了”   沈逍一言不发回到永国公府,刚刚走进木兰堂,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四公子,四公子!”   沈逍的嘴角微微勾起,笑了。   “平安、喜乐,你们是去挖煤了吗?”   名叫平安和喜乐的两个护卫欲哭无泪,他们一个扯着沈逍的袖子,一个拉着沈逍的衣角,猛劲吸鼻子:“小的们一直都在找四公子,没去挖煤,就是好久没洗澡而已。”   沈逍嫌弃地掰开他们的手指头,这哪里是手指头啊,这分明是炭火棍子,好在他今天穿的是黑衣。   “四公子,你还活着,你没死,呜呜呜,你没死,呜呜呜。”平安和喜乐号啕大哭,却没有眼泪,嗯,他们弄丢了四公子,他们的眼泪已经流尽了,他们坐在山上,仰天大哭,想让眼泪汇成河,带着他们流到四公子身边,可惜那天的山风太大,把他们的眼泪吹干了,从那天开始,他们就没有眼泪了。   从那天开始,他们就决定不洗澡了。其实他们原本也不爱洗澡,只是因为四公子受不得了一丁点味道,他们被逼无奈,每天都要洗香香,四公子丢了,他们洗澡有啥用,没用!   所以,四公子丢了多久,他们就有多久没洗澡没洗脸没漱口了。   “你们快去洗澡,好好洗洗,你们再不走,我真的要死了,被你们熏死的。”   沈逍说完,就捂住了鼻子。其实要杀死他根本用不着刺客,只需一车臭大粪就行了。   而眼前这两个家伙,就是两车臭大粪!   平安喜乐好不容易才见到他们心心念念的四公子,哪里舍得离开,可是眼瞅着四公子摇摇欲坠,他们这才恋恋不舍地去洗澡了。   “让他们在水里泡上两个时辰再出来!”沈逍恶狠狠地说道。   好不容易把平安喜乐打发出去,芹菜进来告诉他,朱禄来了,正在外面等着见他。   沈逍来气,昨天晚上他才让朱禄出去避避风头,怎么现在就过来了?万一被那谁谁看到,那可怎么办?   “让他进来。”沈逍没好气地说道。   朱禄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就像是一个在婆家受了委屈跑回娘家的小媳妇。   “你怎么了?”沈逍瞪着他,堂堂上了海捕公的巨匪,怎么就变成这个怂样了?   “四公子,那地方不能待了,华大小姐,就是那位华姑娘,她让人在我那里盯梢了,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来过四个上门乞讨的小叫花子,三个上门拉客的婊子,五个来捉奸的男人,对了,顺天府还派了人过来,在门前转悠,说要查户籍!我没有户籍啊!”   朱禄说着说着,鼻子发酸,硬生生落下泪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逍同情地看着他,只不过是让人上门看看,你就撑不下去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家公子我的感受?   “是啊,这日子没法过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才是第二天。”沈逍喃喃说道。   “第二天?”朱禄痛苦地捂住了脸,“怎么才是第二天,我感觉我已经被华大小姐的人抓捕了很久很久。”   “在此之前,她不是在抓你,她只是在找人,不过从昨天开始,她是真的在抓你了,而且还是和顺天府一起抓你。”沈逍凉凉地说道。 第一五三章 华三老爷的墨荷图   “那怎么办?四公子,四爷,四祖宗,华大小姐是盯上我了,再这样下去,您若是再有吩咐,我就只能越狱来见您了。”   朱禄用衣袖抹了把眼泪,偷眼看向沈逍,却见沈四公子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这不能怪我啊,华大小姐盯得太紧了,我不敢出门打水,自是不能洗澡。”朱禄闻闻自己腋下,虽然没洗澡,可是也不臭啊。   “你没有漱口!”沈逍一脸嫌弃,这厮不但没有漱口,而且还吃了韭菜!   朱禄连忙捂住嘴巴,他平时不会犯这种错误啊,他一定是被华大小姐的人给追糊涂了。   “四公子”,朱禄委屈地吸吸鼻子,“您好好休息,我去漱口了。”   说完,朱禄耷拉着脑袋一瘸一拐向外走,比起进来的时候更加可怜,更加无助,更加猥琐。   “等等。”   身后传来沈四公子的声音,朱禄惊喜交加,四公子心里还是记挂着他的。   “四公子,您有何吩咐?”朱禄强掩激动,目光灼灼地望着沈逍。   沈逍想起正在洗澡的平安喜乐,再看看眼前眼冒绿光的朱禄,,又想起华静瑶手下仪表堂堂的甲乙丙丁,只觉得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今天晚上你去趟折芦巷,把华三老爷屋里那幅墨荷图偷出来。”沈逍说道。   “啥?”朱禄伸出手指头抠抠耳朵,一定是他听错了,一定是的。   “我让你把华三老爷的那幅墨荷图偷出来。”沈逍的声音平静极了,就像是在说,你去厨房把那屉包子拿过来。   可这是华三老爷的家,不是国公府的厨房!   四公子让他去偷的是华三老爷的墨荷图,而不是厨房里的包子。   “四公子,您是手头紧了,缺钱花了?我倒是存了点银子,原本是想拿来娶媳妇的,您若是不嫌少,就拿去用,不用客气,真的不用客气。”朱禄咧开大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沈逍瞪他一眼,道:“你四爷我若是缺银子了,你那点老婆本够吗?我是让你去偷华三老爷的那幅墨荷图,你扯这么多做甚?”   朱禄怔了怔,这位爷是真的让他去偷华三老爷的墨荷图?   不是他听错了?   “四公子,要不我去把金玉坊的库房给您搬回来吧,我听说金玉坊的金子”   “我让你去偷华三老爷的墨荷图,你没有听到吗?”没等朱禄把话说完,沈逍的声音便再次响起,这一下,朱禄老实了。   “可是华三老爷家里虽然没有护卫,可她有个会破案的女儿,我如果被抓了,四公子啊,您一定要营救我啊。”朱禄含泪说道。   小时候,沈逍不明白,像朱禄这种人为何动不动就会泪流满面,后来他问过岳离,岳离说这是病,要治。   可是朱禄不肯治,他说这样挺好的,万一治好了不会哭了,以后怕是连媳妇也娶不上了。   从沈逍记事起,朱禄就想娶媳妇,一晃十来年,朱禄不但还没有娶上媳妇,而且还成了海捕公上的大盗。   “你不能让人抓住,还用不能像昨天一样,留下那么多线索,你要把这个案子做成无头案。”沈逍说道。   朱禄的脑袋又垂下来了,四公子啊,咱别提昨天了行吗?他也没有想到,他还没有赶回来交差,卖冰碗的老头就被华大小姐找到了,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又被盯上了。   “若是再被发现这案子是你做的,该怎么罚,你应该清楚。”沈逍冷冷地说道。   朱禄垂头丧气地出了木兰堂,没走几步,就遇上了菠菜。   “咦,朱大叔,你这是怎么了?”菠菜的声音比银铃还要悦耳,可是听在朱禄的耳朵里就像是一根针,扎得他想要跳起来。   “菠菜姑娘,我什么时候才能换个主子啊?”朱禄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连忙用衣袖抹了一把。   菠菜一脸同情,她想了想,说道:“朱大叔,你身子看着挺壮实的,少说还要再过三四十年才能去下面跟着老公爷和世子爷,不过三四十年眨眼就过去了,你总能等到那一天的。”   “三四十年?”朱禄又抹一把泪,他还不想死啊。   “不过”菠菜眨眨眼,“等到四公子生个小主子,朱大叔你说不定就能换个主子了。”   是啊,到那时他死抱着小主子不撒手,求四公子让他跟着小主子,说不定四公子能答应呢。   朱禄的眼睛亮了起来,但是很快就黯淡下去,等到小主子出生的时候,他说不定已经被华大小姐抓进天牢了。   朱禄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菠菜看着他的背影,无限感慨,自从回到京城以后,朱大叔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   次日一早,折芦巷里,青语像往常一样,起床后便去书房里打开窗子通风。天气炎热,华三老爷近来已经不在院子里做画,改成回书房了。   书案上摊放着没有画完的画,这些是不让动的,青语打开窗子,倒掉桌上的残茶,一抬头,便看到雪白的墙壁。   往日没有留意,这墙可真白啊。   不对,墙上的画呢?   青语揉揉眼睛,他没有看错,墙壁上空空荡荡,墙上的画没有了!   华三老爷自己就是丹青圣手,可他非常谦虚,从不会在墙上悬挂自己的画。   原本挂在这里的那幅墨荷图,乃是本朝大家秦珈所绘。秦珈的画作多为山水,这幅墨荷图是唯一存世的一幅,华三老爷花了大价钱淘来,前阵子还利用这幅画破过案。   青语怔怔发呆,莫非三老爷觉得这幅画太珍贵,所以给收起来了?   可是昨天晚上他进来熄灯的时候,这幅画还在墙上,难道三老爷半夜三更从床上爬起来,把画摘下来的?   三老爷的睡眠一向很好,再说了,三老爷怕黑,若是大晚上来书房,要么让他陪着,要么也要会让青言陪着,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这幅画长了腿,自己不想挂在这里,卷起来溜了?   想到这里,青语吓了一跳,墨荷图不会自己跑,可是却会被人拿着跑。   不可能啊,华三老爷穷得都要给话本子画插图了,谁会来偷他的家,说不定就是三老爷自己把墨荷图收起来的。 第一五四章 新来的厨娘   华静瑶好几天没去折芦巷了。   今天一大早,小艾进来告诉她,前几天让尤嬷嬷给找的厨娘过来了。   自从华三老爷搬进折芦巷,主仆三人要么在小馆子里吃饭,要么在街边买熟食充饥,华静瑶也没往心里去,前世他们父女谁也不会煮饭,更吃不起小馆子,她从外面回来时,买上几个胡饼,再切上半斤猪头肉,外加一碗老咸菜,父女两个也能吃得饱饱的。   还是尤嬷嬷提醒她,华大小姐才想到要给她爹找个做饭的厨娘。   她这个当女儿的太失职了,她每天被便宜娘喂得饱饱的,亲爹却连顿家常饭都吃不上。   难怪她爹越来越不水灵了。   尤嬷嬷帮她找的这个厨娘姓冯,外祖父曾经做过御厨,冯家是家传的厨艺,外祖父没有儿子,便给女儿招赘,招了冯娘子的父亲上门做了女婿,外祖父想把家传厨艺全都传授给自己的女婿。   那年夏天,天气炎热,冯娘子的父亲下河洗澡,就没有回来,几天后在二十里外的河道里找到了他的尸体,那时冯娘子还未满周岁。   冯御厨伤心之后,索性改了家传的规矩,把自己的厨艺传给了女儿。   冯娘子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随着年龄的增长,那胎记也越来越大,后来请了名医看过,这胎记若是除去了,脸上也会留疤,所以这是无法医治。   冯娘子的母亲原本也想给女儿招婿,可是接连几次相亲,都被嫌弃,好不容易有愿意来冯家当女婿的,要么是缺胳膊少腿,要么就是欠了一屁股债,冲着冯家的家财而来。   一来二去,冯娘子便断了招婿的念头,冯母在世时曾经做过京城状元楼的大师傅,冯娘子一直给母亲打下手,整日在后厨里,也没有人会对她品头论足。   冯母过世后,状元楼想让冯娘子留下正式掌勺,虽然不是大师傅,可也能独挡一面,只不过少不了抛头露面。   冯娘子因为自己的容貌,便有些犹豫,正在这个时候,尤嬷嬷找到了她。   尤嬷嬷给的银子和状元楼差不多,而且只是给三个人做饭,既不用抛头露面,又不用应酬他人,冯娘子一口答应下来。   华大小姐看到冯娘子的第一眼,便在心里连骂三遍老狐狸。   当然,这老狐狸不是冯娘子,而是尤嬷嬷。   华大小姐深深怀疑,尤嬷嬷之所以会找上冯娘子,不是因为冯娘子的厨艺有多么好,而是冯娘子的相貌让她满意。   是啊,给华三老爷当厨娘,若是找个美若天仙的,自己那便宜娘该不会把她爹给生吞活剥了吧。   不过华大小姐也很满意,至少冯娘子不会招人嫉妒。   想想前世,她爹沦落风尘,呸,是沦落市井,还有那豆腐西施和猪肉西施为了她爹街头大战,若是被那些整日在折芦巷外徘徊的大姑娘小媳妇,发现有个美丽厨娘住进了华三老爷家里华大小姐想想就头疼。   所以,冯娘子挺好的,真是缘份啊,竟然让尤嬷嬷找到这样一位家里家外全都满意的。   听说冯娘子的亲娘给状元楼做了多年的大师傅,华大小姐索性让冯娘子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朝食。   朝食送进锦园,昭阳长公主对这位厨娘来了兴趣,特意把冯娘子叫过去,赏了两个大银锞子。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华大小姐心情大好,一扫沈逍带给她的所有不快,让史甲史乙和史丙,去顺天府的去顺天府,盯朱禄的盯朱禄,盯沈家的盯沈家,然后她带上史丁和小艾,连同冯娘子去了折芦巷。   “冯娘子,我爹脾气很好,他对吃不太讲究,可若是遇到爱吃的,就会吃很多。”   “你若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只管和我说,我再给你找一两个打下手的。”   “我爹喜欢喝粥,还喜欢吃新鲜蔬菜,他不喜欢吃辣,不过我喜欢。”   刚到折芦巷,华大小姐火眼金睛,立刻就发现了两个可疑的身影。   那是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说是小姑娘,可也比她要大一些,大概有个十五六岁吧,看穿著打扮,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那两个小姑娘看到华静瑶,就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可是那红扑扑的脸蛋和渴望的小眼神,还是把她们的心思全都暴露出来了。   华大小姐对冯娘子说:“我爹哪里都好,就是有个招蜂引蝶的毛病,比如那两个,你看她们是在看着我,其实她们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爹的女儿,唉,又是想给我当后娘的。”   冯娘子目瞪口呆,天呐,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她打死也想不到,厨房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   “不过你不要害怕,以后这种情况会经常遇到,你出去买菜的时候,若是有人找你搭讪,问起我爹的喜好,你应该知道怎么回答吧?”华大小姐问道。   冯娘子点点头,道:“无论她们问什么,我都说不知道。”   华大小姐很满意,其实冯娘子就是不这样说也没事,那些人除了想要她爹的身子,也没有别的想法了,她爹要钱没钱,要权没权,除了有她这么一个没带在身边的拖油瓶,什么也没有,就连住的这处宅子也是租来的。   不对,她爹还有一个厉害得不能再厉害的前妻!   太可怕了,华大小姐都替那些想给她当后娘的女人难过。   可是,当华大小姐跨进她爹家门之后,就发现事情和她想像的不一样。   不!一!样!   华三老爷的家里招贼了。   是真的有贼,因为那贼偷走了华三老爷珍贵的画。   若说华三老爷家里什么东西最值钱,除了华三老爷的那张脸以外,就是书房里挂的那幅秦珈所画的墨荷图了。   可现在,丢了的就是那幅墨荷图。   华大小姐一进门,就看到华三老爷一副生无可恋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青语站在一旁直抹眼泪,三老爷为了买那幅画,吃了整整一个月的清粥咸菜。   这画丢得也太蹊跷了。 第一五五章 我给爹爹找画忙   华三老爷的小院子一眼望到头,屋子也只有简单几间,除了华三老爷一主二仆,还有一位负责打扫洗衣的粗使婆子。   婆子家住得不远,干完活儿就回家,从不在这里过夜,华三老爷和青语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昨晚离开书房的时候,那幅墨荷图还好端端地挂在墙上,也就是说,和这个婆子没有关系。   华大小姐走到华三老爷面前,问道:“爹啊,除了那位杀妻的张山长,您还向谁显摆过这幅画?”   华三老爷正要开口,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叫声还没有停下来,又是两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原来肚子叫也会传染啊。   华大小姐不忍心了,看她爹那幅憔悴的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就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觉得可怜了,落在旁人眼里那就更不用说了,华大小姐正要吩咐,冯娘子就已经进了灶间。   灶间的家活什都是齐全的,若是华三老爷点头,房东太太说不定会亲自过来做厨娘,因此,可想而知,这灶间里的东西甚至比寻常人家的灶间还要齐全,就连点心模子都是成套的。   可惜这主仆三位,连同那位粗使婆子,平日里除了烧水就不会进灶间。   华静瑶让小艾和史丁去帮忙,她继续询问华三老爷和青语青言。   华三老爷仔细回忆:“江南知道我买下这幅画了,那天他来这里时看到了,他不是个嘴快的人,应该不会告诉其他人。”   青语叹了口气:“三老爷啊,您在墨雨轩买下这幅画的时候,当时铺子里至少有十几个客人,他们应该全都看到了。”   “欸,墨雨轩是老字号,守口如瓶,未经许可是不会透露客人姓名的,当时铺子里的确还有其他客人,但是那些人与我并不相识,又怎会知道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华三老爷一本正经。   青语很无奈啊,三老爷啊,您是太低估您自己的知名度了吧,即使墨雨轩守口如瓶,那些客人只要看到您的这张脸,也能猜出您是哪一位了。   “除了墨雨轩的客人们,还有其他人吗?梨香院的人呢?”华静瑶继续问道。   华三老爷摇摇头:“我只带着这幅画去过梨香院一次,那天刚好梨香院里的全都是书院的学生们,没有识货的,大可忽略。”   华静瑶做个深呼吸,您怎么就知道没有识货的人?人家难道还要敲锣打鼓告诉您,我识货我识货我识货,人家不用说,人家直接把你的画偷走,这下你相信有识货的人了吧?   “大约有多少人?”华大小姐没有问华三老爷,而是去问青语和青言。   青语看看青言,青言看看青语,两人犹豫地说道:“大约,大约有二三十人,也可能三四十人。”   华大小姐想要咬人了,咬她爹!   墨雨轩的老板伙计,加上当天的客人们十几个,再加上梨香院的二三十人或者三四十人,还有江南和江南的朋友们,这嫌疑人恐怕就要破百了,除了墨雨轩的老板和伙计,外加江南,其余那大几十人,全部是面目模糊,姓名不详。   算了算了,还是先找线索吧。   好在发现墨荷图不见之后,这院子里除了他们几个,没有其他人来过,书院更是没有让人进去过。   华大小姐庆幸朝食吃得够饱,不至于像她爹那样,饿得唇青脸白。   华三老爷帮不上忙,又不想给女儿添乱,只好劝道:“算了算了,丢了就丢了吧,那人偷走那幅画,想来是个爱画之人,只要他能够妥善收藏,这画是在我这里,还是在他那里都是一样的。”   “噗!”华大小姐被她爹给气乐了。   “爹啊,照您这样说,那些采花贼翻墙头偷香窃玉,也是因为他们是真心喜欢那些姑娘了?”   华三老爷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闺女在说什么?   “那岂能一样,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华三老爷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和自家闺女讨论采花贼偷香窃玉。   “怎么就不一样了?这是一样的。男子喜欢姑娘,就会三媒六聘上门提亲,以显示对这位姑娘的尊敬与爱慕,同样,真心喜欢那幅墨荷图的人,会登门拜访,抬出真金白银,说不定还会请位中人,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您,请您割爱,这和带上媒人和聘礼登门求亲是异曲同工,而那偷画贼则与采花贼是一路人,被采花贼毁去清白的女子,要么自尽要么出家,要么含恨终生,而那幅被您视若珍宝的墨荷图被贼人偷去,为了避免被官府找到,说不定会被剪成一块块的,待到风平浪静后再拿出来拼凑装裱,也或者这画会成为赌桌上的赌注,恩客送给花魁娘子的嫖资,还有可能会被哪个想不开的带进坟墓里陪葬,虫叮鼠咬,浸在尸水里,发黄变烂,最后变成一团纸糊糊"   华三老爷被自家闺女说得哑口无言,见闺女要上墙头找线索,便猫下腰来,拍拍自己的肩头:“瑶瑶,踩着爹爹上去。”   华静瑶看看她爹那毫无瑕疵的侧颜和那精致的肩膀,谢天谢地,这么俊美的男人是她爹,如果眼前这是位小哥哥,她可不忍心踩上去。   华三老爷自是不知道宝贝闺女的小心思,若是知道他闺女舍不得去踩好看的小哥哥,却能狠下心来踩他,华三老爷怕是会摔破一地的水晶玻璃心。   华三老爷抠着墙皮,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却觉肩上一松,他还以为把宝贝闺女摔下去了,连忙低头去看,脚下没有,再抬头,却见他那闺女早就在墙头上了。   华三老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闺女这就上墙了?   “瑶瑶,你小心一点,别掉下来。”华三老爷比闺女还要紧张,早知道闺女要上墙,当初租房子时就租个矮墙头了。   “爹,我看到冯娘子的饭做好了,您快去吃饭吧,等会儿我自己下去。”   没等华三老爷回答,华大小姐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是在墙头上一溜烟儿地跑了。 第一五六章 三个案子一个跛子   华三老爷的心提到嗓子眼,他似乎看到闺女从墙上摔下来,奄奄一息时,还要拽着他的衣袖:“爹啊,我要给你去找画。”   华三老爷捂着胸口,心痛不已。   “三老爷,快去吃饭吧,冯娘子做的炸酱面,闻上去就香。”小艾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把华三老爷吓了一跳。   华三老爷指指墙头:“你回来了,史丁呢,快让史丁去保护你家姑娘。”   小艾抬头看一眼自家姑娘,姑娘正蹲在墙上看什么,她忙道:“三老爷放心吧,姑娘经常爬墙头,史丁那个傻大个,哪如姑娘灵活,别让他给姑娘添乱了。”   华三老爷明白了,这小丫头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他也别给她家姑娘添乱了。   片刻之后,华大小姐便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她找到了两个脚印。   感谢京城这干燥的天气,接连半个月滴雨未下,墙头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在华大小姐之前爬上墙头的那个人,其实已经非常小心了,可却还是留下了一双脚印。   明明是一双脚印,可却一深一浅。   这是一个跛子!   你说怎么这么巧,华大小姐最近遇到的三个案子,全都和跛子有关系。   一桩是小狸失踪案,拐走小狸的是个跛子!   一桩是沈逢当街被杀案,做案工具之一的小推车,就是一个跛子买走的!   第三桩就是现在刚刚发生的这一起名画被盗案,在墙头上发现了一个跛子的脚印!   华大小姐下了墙头,便进了书房。   昨天晚上,是青语关的窗子,今天早上,又是青语打开的窗子。   “没有异常啊,就是这么一推就开了。”青语茫然地说道。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户下面也没有灰尘。既然没有灰尘,那么肉眼便看不到脚印了。可是华大小姐还是在窗户上找到了被撬过的痕迹。因为这窗户原就没有锁上,所以想要从外面撬开并不难,那痕迹也就分外轻微,好在还是被华大小姐找到了。   贼人跳墙进来,然后撬开窗子进了书房,摘下墙上悬挂的墨荷图,再原路逃走。   这是一个跛子干的!   小狸失踪案里的跛子是海捕大盗朱禄,有扫街奴做证;   沈逢当街被杀案的跛子同样是朱禄,有卖冰碗的石老头做证;   而现在这桩案子里又出现了一个跛子,会不会还是朱禄?   这三个案子当中,前两个案子是有关联的,关联有两个,一个是小狸和沈逍共同的那张脸,还有一个就是朱禄。   而这第三个案子,会不会也和前两个案子有关系呢?   华大小姐掰起了手指头。   第一个关联就是华大小姐她自己,这三个案子全都和她有关系;失踪的小狸是她的人,目睹沈逢被杀的人里也有她,丢画的人是她爹;   那么第二个关联呢   第二个关联是小狸!   第一个案子里小狸失踪了,第二个案子里的最大嫌疑人沈逍,和小狸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而第三个案子里的那幅墨荷图,小狸是见过的!   华大小姐伸手朝着自己的脑袋拍了一下,她怎么忘了呢,知道她爹有这幅画的人里,还有小狸,还有甲乙丙丁!   不对,甲乙丙丁只是知道那天华三老爷借着赏画的名义去了张山长家里,他们不懂画,自是也没有亲眼看到这幅画,后来他们虽然也来过这里,可是却没有进过书房。   甲乙丙丁从没有进过华三老爷的书房,但是小狸进去过。   有一次华大小姐和华三老爷说话,曾经让小狸到书房里等着,小狸当时好像还有点不高兴。   而朱禄就是带走小狸的人,同时,朱禄还有可能是替沈逍杀人的人,那么现在偷走墨荷图的人,是不是也是朱禄呢?   朱禄为何来偷华三老爷的画?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人指使,如果是后者,那么指使他的人又是谁?   华大小姐的脑海里浮现出两张脸,两张一模一样却又完全不同的脸。   小狸和沈逍。   华大小姐感觉到莫名的痛苦,的确,她感觉很痛苦,说不出来的痛苦。   “走,我们去永国公府!”   华大小姐一声令下,史丁和小艾连忙跟上,华三老爷正在吃面,放下面碗也要跟着,华大小姐忙拦住她爹:“爹啊,沈家的二公子死了,我想起来我要去吊唁,您和沈家没有交情,沈逢又是晚辈,您就不用去了,让冯娘子给您做点好吃的,先不要去想那幅画了,女儿会给你找回来的。”   若是那幅墨荷图找不回来了,她就找个做假画的,给她爹画上十幅八幅,以慰相思。   出了折芦巷,先前看到的两个小姑娘已经不在了,换成了一个二十上下的大姑娘。   华大小姐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啊,二十来岁还没出嫁,怕是爱她爹爱惨了吧。   等等,这位大姑娘好像有点眼熟,咦,她旁边的那个书生更眼熟。   “苗红!”华大小姐叫出了书生的名字,随即使想起来那位大姑娘是谁了。   “秀秀姑娘!”   这时,苗红也带着秀秀姑娘走到她面前,自从那日在顺天府一别后,小狸丢了,这个案子也转去大理寺,华大小姐也就懒得再关注了,并没有让人去问苗红和秀秀姑娘的事。   现在看到他们在一起,华大小姐还是很欣慰的。   秀秀姑娘一袭水蓝衣裙,落落大方,若不是笑起来如同孩童一般天真无邪,看上去就和正常的姑娘是一样的。   苗红虽然穿的还是书院的袍子,可是却比以前干净了许多,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脸上更是红光满面,一看这些日子就过得不错。   “华大小姐,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们是来拜访华三老爷的。”苗红说道。   华大小姐想起来了,她爹、苗红,还有秀秀姑娘,这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爱画如命。   也好,当女儿的不能陪着父亲,就让这两个去安抚父亲那颗受伤的芳心吧。   “秀秀姑娘现在住在哪里?”华大小姐关切地问道。   山水巷的张家宅子虽然还在,但是秀秀姑娘没有父母照顾,张家应该不会让她独自住在这里。 第一五七章 又见那块炭   “秀秀姑娘现在住在哪里?”华大小姐关切地问道。   山水巷的张家宅子虽然还在,但是秀秀姑娘没有父母照顾,张家应该不会让她独自住在这里。   苗红笑得坦荡:“秀秀暂时在张三太太身边,我已经请了官媒向张家提亲了,张三太太和张五老爷全都应允了,但是还要等见到张四老爷之后,才能定下来,华大小姐知道的,现在这个时候,大理寺那边不让探监。”   华大小姐整日出入衙门,自是懂得这些规矩。张四老爷是重犯,还没有宣判之前不能探监,这是要避免他和家人串供,要等到正式的判决定来之后,尘埃落定,方能让家人探望。   华大小姐由衷地替苗红和秀秀高兴,她说:“那我要先恭喜你们二位了,等到你们成亲时,记得一定要请我喝喜酒,对了,那只猫呢?”   秀秀一直笑眯眯地听着苗红和华大小姐说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听到华大小姐问起那只猫,她立刻抢着说道:“乖乖听话,很听话。”   苗红连忙解释:“乖乖一直都和秀秀在一起,现在暂时住在张三太太府上,等到我们成亲了,就把它接过来,令尊和华大小姐是我们的恩人,到时我一定亲自登门送喜帖。”   苗红说话的时候,秀秀嘴边噙笑看着他,目光里都是欢喜。   华静瑶真心为他们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这样的吧。   只是这杯喜酒怕是要过几年才能喝到了,秀秀要守孝,张三太太寡居,性子和顺,想来会把秀秀照顾得很好。   华静瑶知道他们是去拜访父亲的,便提醒道:“昨晚我家招了贼,把家父书房里的一幅画给偷走了,家父是爱画之人,心情难免郁闷,苗公子亦是同道中人,想来定能理解。”   苗红一怔,心道这享誉京城的梨香三巷还真是不太平啊,先是住了一个杀妻的陈举人,后来又有一个同样杀妻的张山长,现在竟然又出了偷画贼。   “既是如此,那我们来得还真是凑巧了,我和秀秀合作了两幅新画,但愿能博华三老爷一笑。”   华静瑶刚刚就注意到苗红怀里抱着一只长长的匣子,想来里面装的是就是他和秀秀的新画。   她连忙谢过,目送二人进了巷子,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直奔永国公府,她要当面质问沈逍。   “姑娘,奴婢听青言说三老爷的那幅画可贵呢,值很多银子,那这就是大案了,您看要不要让史丁去顺天府报官啊?”小艾轻声提醒,接连跟着自家姑娘办了几个案子,小艾对于办案的程序已经门清。   报官吗?   官府还在通缉朱禄,若是现在报官,那也就是在朱禄的犯罪簿子上再加一笔而已。   即使她拍着胸脯保证,无论是黎府尹还是大皇子,也不会去抓沈逍的。   若是能有证据,证明朱禄是替沈逍做事的,那就好了。   华静瑶从头上拔下一根筷子,啪啪啪地敲着大腿,小艾看得心惊肉跳,万一姑娘一个不小心,一筷子戳下去,那岂不就要戳出个血窟窿?   小艾索性捂住嘴巴,生怕她一开口,姑娘分了心,真的戳下去。   华静瑶把那筷子敲出鼓点,也没有想出好办法。   这个时辰秦崴和骆仵作都在衙门里,若是找他们就只能去衙门。   那么如果她去了衙门,报不报官呢?   想到了骆仵作,华静瑶便就想起骆仟作那笃定的语气:“小狸和沈逍是同一个人。”   华静瑶忍不住摇摇头,不是,他们不是一个人,绝对不能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来看待,即使那个是骆英俊,也不可以!   华静瑶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她忽然不想去永国公府了。   她不想看到沈逍!   她撩开车帘对外面的史丁说道:“你现在去递牌子,我要进宫。”   听说姑娘要进宫,小艾连忙找出马车上备着的衣裳。从华大小姐八岁开始,但凡她出门,马车上都会多备一套衣裳鞋袜。   “姑娘,您换上衣裳吧。”小艾说道。   华静瑶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鞋袜,刚才没有留意,这会儿才看到,鞋子脏了,衣裳也脏了,想来是她爬墙头时不小心弄脏的。   她在马车里换上衣裳,又换了一双鞋子,小艾把脏衣裳抖了抖,正要卷起来,华静瑶咦了一声,扯过小艾手里的衣裳。   那是她的裙子,湖水蓝的湘裙,下摆上绣着一串淡粉的小花,而在其中一朵小花上,沾着一块棕色的东西。   “是糖稀,姑娘,这是糖稀。”小艾一眼认出来了,这糖稀上还拉着丝呢。   华静瑶凑到鼻端闻了闻,虽然她没有小狸的鼻子,可也能闻到麦芽糖特有的味道。   这的确是糖稀。   糖稀很粘,所以刚刚抖动裙子,那糖稀也没有掉下去。   “路上看到有卖糖稀的吗?”华静瑶问道。   “没有,肯定没有。”小艾摇着脑袋,如果看到有卖糖稀的,她一定会告诉姑娘,姑娘说不定就会让她去买,姑娘一个,她一个。   “这样啊,那就不是在路上粘到的,我爹的院子里更不会有这个,那就只可能是在墙头上粘的,看这个位置,很可能是我上墙的时候粘上的。”华静瑶笑了笑,朱禄居然会吃糖稀,不但吃糖稀,还要拿着糖稀来偷画。   华大小姐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面目狰狞的家伙,举着一坨糖稀爬墙头的画面,真是不忍直视啊。   一个时辰后,华大小姐已经坐在慈宁宫里了。   她打死都不会想到,她竟然会在慈宁宫里又又又见到了沈逍。   她就是因为不想见到沈逍才进宫的,她进宫是想抱着三公主姐妹情深的,谁能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块炭。   是啊,今天的沈逍仍然是炭,刚出炉的炭。   你见过有人在盛夏的天气里从头到脚一片黑的吗?沈逍就是。   所以他不是炭,还有谁能是炭?   可是华大小姐还不能对这块炭横眉冷对,因为太后拉着这块炭泪如雨下。   三公主坐在太后身边,一动不动,华大小姐怀疑三公主是被这块炭给吓着了。 第一五八章 沈家的往事   好在这个时候,三公主瞪了她一眼,华大小姐松了口气,拿着帕子去给太后擦眼泪:“外祖母别伤心了,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瑶瑶看沈四公子福大命大,一定长命百岁。”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太后脸上还有泪珠,可是眼睛里却带了笑意,她伸手朝华静瑶的脑门上拍了拍,道,“不过你最后一句话说的对,逍哥儿一定能长命百岁。”   沈逍目不斜视,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华静瑶。   华静瑶翻个白眼,你以为我乐意看到你吗?真是阴魂不散,到哪儿都能遇到,早知道你在这里,我才不会今天进宫。   “逍哥儿,如今你回到京城,就不再是一个人了,有皇帝有哀家,还有二房”   太后说到二房,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就又蹙了起来,她想起到沈逢。   沈家二房那位早就过世的老太爷,是太后的庶弟。   沈家人丁单薄,却鲜少有纳妾的。这是因为沈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祖训,这祖训是先沈太后的生母淑秀县主所定,可是也有特殊情况,这特殊情况就是沈家的二房。   太后的父亲名叫沈旭,他十二岁便进了西山大营,二十岁时,灵寿有流寇作乱,沈旭自己请缨去了灵寿剿匪,没想到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在一场战役中,沈旭中了埋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家人整整找了三年,终于在一个小山村里找到了他,原来沈旭掉下山崖,幸亏有个郎中采药经过,把他救了下来。   沈旭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忘记了自己是谁,人也变得傻乎乎的。   郎中四处游历,也不能总带着他,路过那个小山村时,见一对夫妻的儿子病故,非常悲伤,就把傻乎乎的沈旭托付给这对夫妻,自己继续做他的游方郎中去了。   沈旭虽然摔得脑袋不灵光了,可是那张脸却没有摔坏,沈家人不论男女全都生得漂亮,沈旭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加之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引得村子里的姑娘们全都往他家里跑。   山里的姑娘没有那么多规矩,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想方设法要做夫妻,没过多久,就有个姑娘被她娘领着找上门来,说大牛看了她闺女二妞的身子,要么请村长来评理,要么就拿十两银子的聘礼,把二妞嫁给大牛。   大牛就是沈旭。   因此,当沈家人找到沈旭时,沈旭已经是一个孩儿的爹了。   而那时,沈旭的发妻带着他的一对儿女,正在京城以泪洗面,日思夜盼等着他。   太后从记事起,看到的就是母亲的眼泪。父亲到死也没有记起以前的事,在父亲眼里,二妞才是与他共患难过的妻子,而国公府里那位珠光宝气的美妇人,他甚至有点害怕。   他稍微懂了点规矩礼法之后,便认定二妞是他的平妻,能和世子夫人平起平坐,二妞说在府里害怕,他便把二妞的娘也接了过来,二妞娘是个泼辣的,把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   为了不让二妞给世子夫人行妾礼,在和父母大闹一场之后,沈旭便带着二妞和孩子,连同二妞娘搬出了国公府,住进了石头胡同,一家人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沈旭没有做过永国公,他的父亲把爵位传给了嫡长孙,也就是太后的兄长,沈旭一直住在石头胡同里,他之后再也没有进过军营,也没有当过差,三十多岁时便撒手人寰,他临死的时候,原配许太夫人带着儿女去看他,他嫌弃地让人把他们轰了出去。   许太夫人在被轰出去的时候,二妞追了出来,脱下鞋子扔过去,正砸在许太夫人的脸上,太后那时只有十六岁,已经做了大皇子妃,她见母亲受辱,便让身边的嬷嬷过去,掴了二妞几个嘴巴,二妞生的儿子,也就是太后的庶弟,那时已经十三四岁,竟然扑上来要打太后,若不是有丫鬟挡着,堂堂大皇子妃就被他当场打了。   许太夫人是庆王的外孙女,有乡君的封号,她自幼长在深闺,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加上女儿也受了委屈,许太夫人气血攻心,回来后就一病不起。   两天后,石头胡同来报丧,沈旭死了。   许太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哈哈大笑,竟也气绝身亡。   虽然隔了几十年,当年要挥拳打她的庶弟也早就死了,可是太后只要想起沈家二房,就还是会想起当年的那些烂事。   可是沈家人太少了,后来只有沈令泽一个,好不容易沈令泽生下两个儿子,偏偏沈逍又有病,生死未卜,太后也只好强忍着,把后族外戚该有的封赏,也给了沈家二房。   无论如何,沈家二房也是沈家血脉,千真万确是沈旭的后代。   太后叹了口气,对沈逍说道:“二房那边,你若是不想走动,那就罢了,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明年你兄长的孝期满了,哀家就给你选个最好的姑娘,早早地把亲成了,等到成了亲,人也就安定下来了,可不能再像你兄长那样,把亲事拖了那么久,唉。”   当年永国公沈令泽去世,太后原想让沈远在热孝里成亲,可是沈远不答应,他一定要给父亲守孝三年再成亲。好不容易三年过去了,他也终于成亲了,可是却与新婚妻子双双死在洞房里,连个孩子也没有留下。   每当这个时候,太后便自责不已,当年若是她再坚持坚持,说不定沈远还能留下一条根,那样沈逍就不会这样孤单了。   华大小姐在一旁听着,接连翻了几个白眼,明年就要给沈逍娶媳妇?太后啊,您是真的以为沈逍是只无辜无害的小白兔了?   还有比沈逍更阴险更不要脸更恐怖的人吗?   没有了,因为沈逍就不是人啊,他是一块炭。一块没有感情的炭。   您要给块炭娶媳妇,那娶啥呢,娶块木头,要么是木头变成炭,要么是炭烧了木头,总之,那就是相爱相杀啊。   华大小姐畅想了一下,沈逍火烧洞房,喜床上并排躺着两块炭的迷人场景,顿时心情舒畅起来。 第一五九章 这都是俗物   太后有很多孙辈,膝下也不缺承欢之人,可是真真正正被她当成娘家人的,就只有沈逍一个了。   大多寒门小户的女子,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高门大户的女子,十之八、九是时时刻刻把娘家当成靠山,在夫家受了委屈,首先想到的就是让娘家给自己撑腰。   太后已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却仍然不能免俗,如今看到沈逍回来了,顿时觉得自己的腰杆也硬起来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外人只当她顺风顺水,只看到她母仪天下,却不知道那些年里她如履薄冰,日思夜盼,盼到公爹死了,她做了皇后;冷枪暗箭,步步为营,好不容易熬到先帝驾崩,她做了太后,这才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过去的那些年里,她表面风光,实则冷暖自知,丈夫的心早就不在她这个青梅竹马的元后身上了,那些豆蔻年华的美人层出不穷,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可能早就撑不住了,可若没有永国公府这棵大树,她的儿子也不会顺风顺水登上皇位。   后来,她的兄长死了,侄儿死了,两个侄孙一死一病。   无数回,太后蓦然回首,身后只有一群面色凄惶的太监宫女,那棵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没有了……她没有了来处,等待她的只有那条通往皇陵的路。   而现在,沈逍回来了,虽然这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可是太后却知道,她又有娘家了。   从今往后,永国公府不再是一座空荡荡的宅子,那里是她的娘家,那里有她的娘家人。   太后已经决定了,明天就把那些和她有交情的老太君老夫人们请进宫里,把京城里适龄的姑娘全都写下来,她每天拿出一个时辰召见这些姑娘,每天见一个,一年就能见上三百个,京城里的见完了,顺便把南北直隶的也全都见了,虽说要挑个顶好的,可是三百个里面也总能挑出三四个不错的。   到时沈逍的孝期满了,就让沈逍和这三四个姑娘一一相看,她是个开明的老人家,若是孩子自己不喜欢,她是不会强求的,当年给皇帝选正妻,给昭阳选驸马,还不都是遂了他们自己的心意?所以这一回,她先挑出几个,再让沈逍在这几个当中挑个喜欢的,这样一来,这个未来的侄孙媳妇,不但是沈逍自己喜欢的,也是她满意的。   太后只是这样想了想,便觉得身轻如燕,百病全消。   什么?你说哀家有个侄孙正在办丧事?胡闹,哀家的侄孙活得好好的,福大命大,长命百岁。   华静瑶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对太后说道:“外祖母,瑶瑶带着三公主去您的花房里看看,好不好?”   太后早就不哭了,这会儿正沉浸在挑选侄孙媳妇的喜悦中,听到华静瑶这么说,便笑道:“你是不是琢磨着把哀家的花儿全都搬你们府里去?”   华静瑶佯装吓了一跳,道:“外祖母您能到顺天府升堂审案了,天呐,您还给不给人耍个小聪明了,黎府尹若是知道了,一准儿把他那个青天的称号双手送给您。”   太后伸手,对侍立一旁的女史道:“快拿个物件过来,哀家要打这个多嘴的小猴儿。”   女史连忙笑着递上一只绣工精致的荷包,太后抓过那只荷包朝着华静瑶扔过去,华静瑶一把接住,从荷包里掏出几张金叶子,嘟着小嘴,道:“又是金叶子,真俗。”   “嫌俗就还给哀家。”太后斥道。   闻言,华静瑶慌忙把金叶子塞回荷包,又把荷包系在腰上,晃着脑袋得意洋洋:“您给都给了,不带要回去的,再说了,这等俗物还是让外孙女儿替您收着吧,嘻嘻,多多益善。”   太后被她给气乐了,对沈逍说道:“你别看你这个小妹妹调皮捣蛋,她小时候就像佳卉这样,又文静又乖巧,自从跟着大哥儿破了几件案子,就变成这个样儿了,你看你看,连哀家的东西她都敢抢,你这孩子一看就老实,可别让她给欺负了。”   华静瑶都想顺手撕开沈逍的画皮,让太后她老人家看看沈逍的黑心肝。   您是老眼昏花了,居然认为沈逍老实?   沈逍连连点头,目光纯净,笑容谦逊,天呐,这人还真会演戏,他若是涂脂抹粉去登台,保证赛过那个小粉楼做头牌。   她懒得再看沈逍装模作样,牵上三公主便往外走,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你若是敢动哀家那盆十八学士,以后别想再拿哀家的金叶子。”   华大小姐保证不会动那什么十八学士,花花草草对她而言,就只是洗澡用的花瓣和香喷喷的花露。   她之所以要去花房,只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三公主亲亲抱抱。   三公主被她牵着手一步并做两步往外走,皱着小眉头,有苦说不出,好不容易到了花房,华大小姐冲着跟在后面的两名宫女说道:“我和三公主要说悄悄话。”   两名宫女连忙退后几步,小艾走上前来,说道:“两位姐姐,咱们到那边喝茶去。”   宫女无可奈何,只好跟着小艾去了。   见旁边没有人了,三公主把小手从华大小姐的手里抽出来,板起小脸,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些日子华静瑶都很忙,因此也没有进宫,现在一看,她感觉三公主又有了变化。   莫非是恢复记忆了?   花房里有桌有椅,还有一张湘妃榻,这都是为太后准备的,因为太后偶尔会来花房里坐一坐,有时还会半靠在湘妃榻上听小宫女念佛经。   华静瑶在桌前坐下,用胳膊支着脑袋,似笑非笑看着三公主:“这里没有别人,你说实话,为何会这样讨厌我?”   三公主咬咬嘴唇,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因为你不是瑶瑶。”   早在广济寺里,三公主便说过这句话,但那时的三公主只是一个凄凄惶惶的孩子,而现在三公主虽然也还是个孩了,但是目光沉稳,神情坚定,华大小姐几乎立刻肯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第一六零章 美好的回忆   “我有个大丫鬟,名叫紫苏,她的哥哥惹了祸事,被人敲诈急需银子。刚好长公主要替太后去广济寺给永国公世子做法事,于是紫苏便说服我去了甘石桥的昭阳小筑”   华大小姐一边说,一边看着三公主,她看到三公主的眉头渐渐蹙起,目光也渐渐迷离   “我有一套带机括的小罗汉,那天忽然坏了,于是紫苏便让史丁去修,史丁一把子力气,哪里会修这种精巧东西,只好拿了小罗汉去前面找史丙,紫苏便趁着这个空当,说服我去河边散步”   华大小姐娓娓道来,当说道紫苏用醉仙桃把她迷晕,推到河里时,她看到三公主小小的身体开始发抖,她心中不忍,站起身来,走到三公主身边,从背后抱住了她。   “紫苏哥哥的事,是这个人布下的局,紫苏把我推进河里,这个人就跳下河救我,好在我的水性比他要好,他不但没能救了我,自己反而受了重伤。”   华大小姐说到那个人时,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相信,如果三公主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一定会知道!   “原来是这样那我和他的亲事”三公主的眼泪夺眶而出。   华大小姐怔住了,她是听错了吗?姐姐不是应该恨极了赵谦吗?为何在得知赵谦的阴谋时,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和赵谦的亲事?   亲事?   已经成亲的人不会这样说吧?   何况前世姐姐和赵谦成亲多年,这完全不像是姐姐应有的语气。   华大小姐顾不上安慰正在流泪的三公主,她试探地问道:“你和他定亲了吗?”   华大小姐知道,三公主一定明白这个他是谁。   果然,三公主点点头:“我记得我和他定过亲”   话一出口,三公主猛然醒悟,她转过头来,吃惊地瞪着华大小姐:“你怎么知道的,你究竟是谁?你不是瑶瑶,我才是!”   华大小姐松了一口气,她压低声音说道:“别急别急,姐,我是琳琳。”   三公主怔怔一刻,好半天才说出话来:“琳琳,你没死?我就说嘛,祖母不是坏人,她那么疼我们,怎么会害死你呢。”   华大小姐无语啊,姐姐啊,你别把别人全都当成好人行吗?   等等,姐姐为何会认为蔡老太太是好人?   前世蔡老太太大义灭亲,害得华三老爷流放广西的事,姐姐是知道的啊,还是姐姐让甲乙丙丁护送他们去的广西。   所以说,就像刚刚姐姐说记得她和赵谦定亲一样,姐姐其实没有恢复全部记忆?   “姐,我真的是琳琳,有一次你带琳琳去昭阳别院,刚好长公主来了,琳琳就自己藏起来了,等到长公主走了,你到处寻找,最后在一口箱子里找到了琳琳,结果琳琳睡着了。”   三公主噗哧笑了:“何止是睡着了,她还尿床了,把那箱子里装的衣裳全都给尿了。”   华大小姐痛苦地捂住了脸:“姐,你能不能别提尿床的事啊?”   “尿床尿成你这样的,整个京城怕是只有你一个。”三公主笑靥如花,看得华大小姐呆住了,她第一次发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竟然也能这么美。   “姐,这下你相信了吧,我真的是琳琳,不过琳琳也真的是死了,她就是被蔡老太太害死的,这案子是我一手破的,我没有冤枉她,还有姐,你只记得你和那人定亲了吗?定亲之后的事呢,你不记得吗?”华大小姐急急地问道。   三公主缓缓摇头,她道:“从广济寺回来以后,我能零星想起一些事,都是偶然间想起来的,比如那天庆春给我整理箱笼,拿出一件衣裳,说是我小时候穿过的,那时我就忽然想起了琳琳,我想起琳琳在我的箱笼里尿床的事。”   华大小姐又一次捂住了脸,姐啊,您也是真不容易,只恢复了一部分记忆,竟然就能想起那次尿床的事来。   “还有一次,我在御花园里遇到了惠妃娘娘,她一把扯住了她,问我为何不去找她,我看到她时,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长公主,后来惠妃娘娘抱着我时,我就彻底记起来在长公主府里的点点滴滴。”   华大小姐又伸出两根手指,问道:“关于他呢,你记起来多少?”   三公主叹了口气,道:“我想起他在玉带河里救了我,我想起他淘换了各种有趣的小玩艺送给我,我还想起我过生日时,他打了一只镶着红宝石的项圈送给我,他送来的时候,刚好金玉坊的人也来给我送首饰,其中就有一只镶八宝的项圈,顿时就把他送的那只给比下去了,他把项圈留下时,对我说他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没有多少身家,但是他会努力,以后每年都会送我一个更名贵的项圈,总有一天,他要把世间最名贵的珍宝送给我。”   说到这里,三公主低下了头:“原来他救我的事,竟然是个局。”   华大小姐心里的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她问道:“姐,你记起你和他成亲了吗?”   “我和他后来成亲了吗?我是成过亲的人吗?”三公主一脸惊愕。   华大小姐犹豫了,姐姐记起的事,都是她记忆中的美好。   在她成亲之前,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有疼爱她的父母,有可爱的妹妹,有要为她找遍天下珍宝的未婚夫,当然,还有紫苏那种“忠心耿耿”的丫鬟。   若是姐姐的记忆到此为止,那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成亲之后,她的人生便彻底改变了。   她的皇帝舅舅、外祖母,她的表哥表弟,一个个死去,她的丈夫有了新人,不但把她打入冷宫,还让她变成了毒妇,紧接着她的母亲被圈禁,父亲被流放,她在冷宫里渡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被活活烧死。   而这些可怕的、丑陋的回忆,却没有跟随她重生而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忘记了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留在她记忆之中的,只有那一世的美好。 第一六一章 你要学会自保   “姐,你相信琳琳吗?”华静瑶认真地问道。   三公主点点头,虽然面前这张脸这个人全都和她记忆中的琳琳不相径庭,但是躲进箱笼里睡觉加尿床那件事,就只有姐妹两个知道,既然她能变成三公主,那么琳琳也能变成她吧。   她的记忆结束在琳琳七岁那年。   那时她十五岁,亲迎定在次年,她正在备嫁。   “好的,姐姐相信我,我就让姐姐看到这世上的丑恶。”不知何时,华静瑶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她的声音平静,透着与这副身体不符的沉稳。   三公主愕然一刻,怔怔问道:“为什么?”   说完这三个字,她有愧疚地低下了头,她还是不相信琳琳吧,或许她不是不相信琳琳,而是不相信琳琳口中的赵谦是那样的一个人。   华静瑶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她说道:“上一世你是姐姐我是妹妹,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这一世我是姐姐了,你成了妹妹,所以我想要保护你,但是在我保护你的同时,你要学会自保。”   三公主蓦然抬头,自保吗?什么意思?   不过琳琳说得也对,现在她们虽然也是姐妹,但却和前世不同了。   华静瑶没有再说话,她牵起三公主的手,向花房外面走去。   两人回到太后身边时,沈逍已经走了,这让华静瑶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他了。   “外祖母,二表哥的身体一直都没有恢复,瑶瑶想和三公主一起去探望他,可以吗?”华静瑶问道。   太后这才想起,她有好一阵子没有见过二皇子赵谦了,那孩子是怎么回事来着,对了,好像是下河洗澡时受了点轻伤,对,皇帝也说是轻伤,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那伤也该好了吧。   “你们两个有心了,佳卉整日和哀家在宫里,怕是也闷坏了,明天你们就一起去二皇子府吧。”太后一口答应。   “好啊,那我明天进宫来接三公主,对了,外祖母,以后佳卉能不能经常和我一起出宫啊?”华静瑶又问。   太后忽然想起当年的昭阳长公主,昭阳那时候也是一门心思往宫外跑,为此还被御史弹劾过,先帝在这件事上倒也大度,没有训斥昭阳,只是又给昭阳增加了十名暗卫。   昭阳就是在宫外给自己挑到驸马的,虽说后来还是和离了,可那时昭阳也是真的欢喜,有华毓昆在的场合,昭阳的眼里就看不到别人了。   太后的嘴边也噙了笑意,无论身份高低,女儿家的好日子也就是当姑娘时的那几年,一旦成亲出嫁,即使如她当年贵为皇后,也再没有了在娘家时的轻松自在。   瑶瑶十二岁,再过两三年就要议亲了,佳卉虽然只有八岁,可是留在宫里的日子也不过就是六七年了,这两个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全都是顶好顶好的孩子,让她们出宫去玩,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再说,大不了就像昭阳那样,给自己挑个夫婿而已。   太后那颗早就被昭阳长公主磨练过的心,此时波澜不惊。   “好,不过佳卉还小,出宫时要带上庆春,等下哀家和皇帝说一声,佳卉也该有自己的侍卫了。”   皇子公主们都有侍卫,只是三公主年纪还小,以前也没有出过宫,因此暂时还没有给她配备侍卫。   华静瑶满心欢喜地拉着太后的袖子晃来晃去,三公主怔了一下,也学着华静瑶的样子拉起太后的另一条衣袖,太后被她们两个弄得哭笑不得,对华静瑶道:“你这小猴儿快给哀家说说,你要带着佳卉去哪里玩?”   华静瑶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去彩衣坊做衣裳,去金玉坊打首饰,还要去灯市大街吃小摊子”   话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了:“不行,做衣裳打首饰也就罢了,那些路边的小摊子不能吃,会吃坏肚子,庆春啊,你看着她们,就说是哀家说了,不许她们在小摊子上吃东西”   次日,华静瑶便进宫接了三公主,一起去了二皇子府。   在路上,华静瑶问三公主:“太后派人去石头胡同吊唁了吗?”   昨天是沈家二房治丧的第二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华静瑶估摸着沈大老爷和沈二老爷也该回来了。   三公主压低声音说道:“昨天你走以后,太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独自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叫了仲小成去了石头胡同。”   “让仲小成去的?不是黄公公?”华静瑶问道。   “是啊,就是仲小成,你也觉得奇怪吧。”三公主慢条斯理地说道,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同为大内太监,却是分着三六九等。   沈逍回来的时候,皇帝派了劳公公登门,从皇帝记事起,劳公公就跟在他身边,皇帝让他去探望沈逍,可见对沈逍的亲厚。   太后的慈宁宫里,主事太监是黄公公,太后传懿旨或者往皇亲国戚功勋之家送赏赐,全都是黄公公出面,而那位仲小成,只是慈宁宫里往二十四衙门里传话跑腿的。   三公主又补充道:“仲小成领命出去时,刘女史叫住他,让他顺便去浣衣局把送去织补的衣裳拿回来。”   二十四衙门里,只有浣衣局没在宫里,所以仲小成还真是顺便了。   沈遐看到来人只是个低品级的内侍,怕是又要甩鞭子撒气。   她当然不敢朝仲小成甩鞭子。   “小艾,你不用跟着我们去二皇子府了,你拿上刚刚从宫里带出来的点心,去趟石头胡同,就说是给沈二姑娘的。”   小艾应声,这时,三公主问华静瑶:“你和那位沈二姑娘认识?”   华静瑶道:“昨天刚好遇到的,只有十岁,沈家那位大姑奶奶脾气很大,沈二姑娘的日子不太好过,脸上被大姑奶奶用鞭子抽的那道疤还没有消呢。”   “既是这样,那”三公主略一思忖,叫过庆春,道,“姑姑安排一下,给小艾拿两盒玉容膏吧。”   玉容膏是治疗伤疤的奇药,因为所用药材难寻,所以每年也只能制出几十盒,全部留在宫中了。   庆春闻言,叫了两名侍卫,带着小艾一起进宫拿药,再送小艾去石头胡同。 第一六二章 却不如初见   座落在东华胡同的二皇子府,一如既往冷冷清清。   走下马车的那一瞬间,华静瑶看到了三公主眼中的失落。   三公主的记忆里,一定也有这座二皇子府吧。   好在这一世,无论三公主能不能认清赵谦的真面目,她和赵谦之间也只能是兄妹了。   想到这里,华静瑶微微松了口气,牵起三公主的小手,走进了二皇子府。   提前有宫里的内侍来过了,因此赵谦已经知道来的不仅有三公主,还有华静瑶。   若不是三公主有个位高权重的外家,赵谦恐怕都不会想起还有这个妹妹。   即使如此,他也是在得知太后把三公主接到慈宁宫亲自教养时,才对这个小妹妹多了几分关注。   这一关注就吃了一惊,原来昭阳长公主竟然曾经把三公主接出宫去,更令他无法接受的,还是大皇子赵谆对三公主的另眼相待。   据说大皇子每次进宫,都会专程去慈宁宫里给太后和三公主讲故事,而且还亲自动手,在慈宁宫里给三公主装了一架秋千!   而现在,三公主出宫看望他这个兄长,陪着她一直来的,竟然是华静瑶。   “赵谆和长公主府已经好到穿一条裤子了吗?听说皇后给赵谆相中的那门亲事,被德妃给拒了,看来德妃是想让赵谆给长公主做女婿吧。”赵谦咬牙切齿对朱子惠说道。   朱子惠也是这样想的,以前的华大小姐除了进宫陪太后,就是去清远伯府了,可是二皇子出事之后,华大小姐就改了性子,一天到晚跟在大皇子和秦崴身边,出入顺天府。   “二殿下,只要大皇子与华大小姐一日没有订亲,这件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朱子惠说道。   赵谦冷笑:“回旋余地?子惠先生,莫非你还想让我去求娶那个恶毒女子吗?我的身体就是毁在她手里的。”   其实赵谦的肋骨是被史丁拍断的,当然,史丁是华大小姐的人。   正如皇帝对太后所说,断了两根肋骨,确实只是小伤,只是赵谦自己没有养好,落下了病根而已。   但是赵谦却把这一切全都归咎到华大小姐头上了,就是因为断了两根肋骨,他错过了好几个能在皇帝面前显露的机会。   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大皇子赵谆接连破了两个大案,成为京城百姓传颂的青天皇子。   赵谦越想越气,这时下人来报,三公主和华大小姐已经进府了。   赵谦一拳砸在桌面上,多用了几分气力,胸口被扯着一阵刺痛。   “二殿下,虽然如今的华大小姐配不上您,可是您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皇子和长公主联手,因此学生才会认为,只要他们一日没有订亲,这件事便有回旋余地,依学生来看,今天便是个好机会。”朱子惠说道。   赵谦看向朱子惠,见朱子惠面色平静,心头一动,问道:“莫非先生已经有了安排?”   三公主的车辇走得很慢,二皇子府距离皇宫又很远,从内侍来报信到现在,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这小半个时辰,若是聊天只是几句话的时间,可若是用来行事,那也能做很多安排了。   朱子惠呵呵干笑,手里的鹅毛扇子轻轻摇了两个,压低声音对赵谦说道:“学生这便说于殿下知道。”   赵谦原本恨不得整个京城的人全都知道,他的身体没有问题,他的伤势早就好了。   可是现在,赵谦改了主意,一名丫鬟走过来,在他的脸上飞快地涂涂抹抹,因此,当三公主和华大小姐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半靠在炕上,一脸病容的他。   看到这样的赵谦,三公主吃了一惊,眼前的赵谦和她记忆中的相差很多。   在她的记忆中,二皇子赵谦眉清目秀,气质温润,没有半分皇子的架子,待人接物温而雅,看着她的时候,目光温柔得如同春日的风,温情脉脉。   可是眼前的赵谦,蜡黄的一张脸,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虽然半靠在炕上,可是也能看出他瘦削得一阵风就能吹走。   尤其是他看向她的目光,陌生而疏离。   而他看向华静瑶时,却多了几分笑意:“你们怎么来了,快坐,坐。”   只说了几个字,赵谦便咳了起来,他是真的在咳,只不过夸张了几分。   三公主心里猛的一痛,上次一步,关心地问道:“二皇兄,你病得这么重,太医怎么说?”   三公主在慈宁宫里听到的消息和太后是一样的,二皇子下河泅水时受了一点小伤,之所以一直没有好,想来是皇子们养得娇气,因此在病榻上多养了几个月而已。   可现在看来,二皇子的伤势可不是她听来的那样,要严重许多啊。   赵谦苦笑,道:“太医每隔几日就会来诊脉,每次得出的脉案都是一样的,我这不是大病,没有什么事。”   话外音就是说他这明明不是大病,明明没有什么事,可是已经几个月了,太医院依然没有给他治好。   这是什么意思?是太医们的医术不行吗?   当然不是了,这分明不是大病,只是小病而已,太医院里不乏当世国手,这些大国手连个小病也治不好吗?   所以这不是病的问题,而是治病的人有问题。   那些太医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胡乱给皇子的病下结论,更不会故意阻碍皇子治病,当然了,给皇子用错药诊错脉,这自是也不可能,他们也不敢。   因此,这就是说有人在前后运筹帷幄,让那些太医故意不给他把病医好了?   华大小姐在心里冷笑,她看一眼三公主,果然,她看到三公主惊讶地张开了小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赵谦当然不会知道眼前的三公主已经换了芯子,赵谦确确实实是认为这就是三公主,他的小妹妹。   刚刚这番话不是说给她华大小姐听的,而是说给三公主听。   三公主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她会把在二皇子府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太后,或者告诉惠妃娘娘,甚至会告诉皇帝。   一个小孩子只是一个小孩子,她们做不了大事,可是很多时候,这个小孩子却能掀起大风大浪。 第一六三章 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华静瑶冷笑,即使是同一个人,站在不同的位置,所看所听所想也是不同的。   坐井观天时,看到的只有头顶那方小小天空,偶尔落下一两滴鸟屎,出大事了,那鸟一定是故意的,从今往后睡觉都要把嘴闭上,免得被那居心不良的鸟儿屙到嘴里去。   前世这个时候,赵谦因为救了华大小姐,被昭阳长公主看重,虽然没有应允亲事,可也没少在太后和皇帝面前替他美言,没过多久,赵谦便得了个好差事,声誉渐隆,而大皇子虽然在顺天府观政,却因抓错凶手,造成冤案,间接害死十几条人命,而激起了民怨。   想来那时的赵谦是不会如现在这般,而两个小姑娘面前,像个怨妇似的抱怨吧。   华大小姐忽然觉得,让赵谦一直做个怨妇倒也不错。   华大小姐想着,嘴角便勾起一抹笑容,这笑容看在赵谦眼里,如同吞下一堆苍蝇,扎心恶心堵心。   “兄妹”三人久不相见,自有一番契阔。   尤其是赵谦和华大小姐,相处融洽得比亲兄妹还要亲,说到动情之处,华大小姐还要拭拭眼角,赵谦更是温柔安慰,对待华大小姐比自己的亲妹妹三公主更加亲厚,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顶放飞了,恨不能张开他那没有多少力气的手臂,把他的瑶妹妹护在怀里,为她遮风挡雨。   三公主看得怔怔,赵谦对华大小姐可真好啊,如果赵谦不是一脸憔悴病容,有她记忆里一半的丰神俊朗,那眼前的这一幕就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了。   见她默然无语,华大小姐牵起她的手,对赵谦说道:“二表哥,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府上,我想和三公主四处逛逛,不知可否方便?”   她的这个要求正中赵谦下怀,赵谦支撑起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那我陪着妹妹们一起去,咳咳”   “哎呀,二表哥你快快躺下,你病得这么重,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和三公主一起去就行了,对了,二表哥叫个丫鬟给你们带路吧。”华大小姐掏出帕子,又开始拭起眼角来,二表哥对她太好了,他怎么不索性死了,也让她有个念想呢。   赵谦叫了一个丫鬟给华大小姐和三公主带路,自己则继续生病。   这次出宫,三公主并没带太多人,除了皇帝新给的十名暗卫十名侍卫,身边服侍的就只带了庆春和两名十三四岁的宫女,而华大小姐把小艾打发去了沈家二房,这会儿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带路的丫鬟十六七岁,长得花容月貌,一看就是个受宠的。   “奴婢叫白芷。”丫鬟说道。   白芷啊,华大小姐看过的话本子里,都有一个丫鬟叫白芷,她不由得想起沈逍身边那四个奇奇怪怪的丫鬟来了。   好像有一个叫芹菜,不知道其他三个是不是也是菜。   她在走神的时候,白芷已经领着她们把二皇子府转了一半。   赵谦尚未封王,因此京城里的皇子府都是按郡王制,只是这座二皇子府因为前身是隆安王府,而隆安王府又是在以前的安王府的地盘上圈出来的,因此二皇子府建得有多马虎就可想而知了。   华大小姐两世加起来也没有去过几次王府,倒也没有多少感触,可是三公主却不同了,她的记忆里没有赵谦这座寒酸的皇子府,猛然一见,便多了几分难过。   前世的舅舅,这一世的父皇,从来也不是个小气抠门的人,可那只是针对他喜欢他在意的人,比如昭阳长公主的府第,便极尽奢华,还有前不久刚刚给三皇子赐的那座皇子府,据说仅是其中那座用太湖石堆起的小石林,便花了四万两银子,三皇子欠了工部一大笔银子,还是皇帝用自己的私帐给他还上了这笔债,而三皇子也只是被皇帝骂了一通,罚他在府里禁足三个月,这三个月恰好可以让他修园子。   可是赵谦的这座皇子府里,别说小石林了,就连像样的太湖石也没有几块,更别说那一大片长出草来的空地了。   “这里原本是银安殿,后来安王府降为隆安王府,银安殿便给拆除了,二殿下搬进来后,原想在这里盖间敞厅,可后来让人看过,说是对风水不好,于是这里便一直空着了。”   盖不了敞厅还能建别的,挖湖,种林子,再或者也堆个石林出来,总不能建什么都不行吧,说来说去,还是没有人来管,工部的那些人狗眼看人低,若这是大皇子府或者三皇子府的事,怕不是早就屁颠屁颠跑前跑后了。   三公主心中酸楚,一转身却发现华大小姐不知去了哪里。   “琳表姐去哪里了?”三公主看向那个伶牙俐齿的白芷。   白芷也是刚刚发现华大小姐不见了,她吃了一惊,连忙四下去看,哪里还有华大小姐的影子啊。   “奴婢只顾着说这片空地的由来,没有留意华大小姐去了何处。”白芷说道。   庆春一直跟在三公主身边,却是也没有留意,倒是有个宫女说道:“刚刚从那棵银杏树下转过来时,华大小姐没有跟上,奴婢还等了一下,可也没有等到,还以为华大小姐是逛累了,先回去了。”   这才逛了一小会儿而已,之所以会已经逛了大半个皇子府,那是因为这座皇子府里的建筑不限,景致有限,压根儿就没有可逛之处,所以才会很快就要逛完了。   这时,庆春说道:“累倒也不累,想来是华大小姐惦记着二殿下,又去和二殿下说话了。”   是啊,刚刚华大小姐和二殿下说了很多话,虽然那些话听上去都很虚无缥缈,一阵风就能吹得无影无踪,可是少男少女,又是表哥表妹,好不容易凑在一起,难道还会谈论朝堂政事吗?当然是要你侬我侬了。   就在宫女说的那棵银杏树的方向,一个丫鬟急匆匆跑了过来,看到来人是她,白芷有些不悦,问道:“连翘,你跑这么急作甚?公主在此,你要惊驾吗?” 第一六四章 喜闻乐见送作堆   连翘生了一张圆圆的银盆脸,笑起来时,那双下巴就特别明显,她陪着笑脸,连忙给三公主行礼,三公主问道:“你跑过来可是有事?”   连翘忙道:“奴婢那会儿遇到了华大小姐,她问奴婢官房怎么走,奴婢见华大小姐身边没带丫鬟,奴婢便想陪她过去,可是她说不用,要自己去”   皇子府沿用了宫里的称呼,官房就是茅厕。   众人了然,难怪华大小姐转眼就不见了,原来是去了官房,她没带丫鬟,女儿家又羞于开口,便自己悄悄过去了。   三公主却微微蹙眉,这个名叫连翘的丫鬟分明是欲言又止。   莫非华大小姐不舒服,拉肚子,要请太医?   还是说华大小姐小日子来了,要换衣裳?   连翘继续说道:“华大小姐身边没有丫鬟,奴婢担心她需要有人服侍,虽说华大小姐没让奴婢跟着,可奴婢还是站在官房外面等着”   闻言,白芷哼了一声,小浪蹄子,你分明就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和华大小姐搭上话。   连翘怯生生偷看了白芷一眼,道:“可奴婢没有等到华大小姐从官房里出来,奴婢不放心,便进去看,原来华大小姐的衣裳弄脏了。”   众人松了口气,看看,猜对了吧,华大小姐就是小日子来了,不小心弄脏了衣裳。   三公主微笑,对一名宫女说道:“你去表姐的马车里看看,应该会有替换的衣裳,你快去拿过来。”   记忆里长公主府的马车里不但会有替换的衣裳鞋袜,还有胭脂水粉,常用的丸药,只要是出门时用得上的,马车里应有尽有。   宫女很快便取了一身衣裳回来,三公主对丫鬟连翘说道:“本宫亲自拿给她。”   华大小姐来表哥府上做客,不但来了小日子,还弄脏了衣裳,要在官房里换衣裳,这可真是一件尴尬的事啊。   所以三公主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华大小姐的窘态,这才要亲自送过去?   三公主可真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当然,除了皇帝和太后,整个大周朝也没有几个敢把三公主叫孩子的。   华大小姐没在官房,有个丫鬟看到她往不远处的小院子去了。   “那个小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三公主问道。   白芷和连翘连忙抢着说道:“那个小院子是空的,原本二殿下想要把那院子里的房子拆了,盖一座书楼,可是后来事情太多了,就把这事给搁置下来了。”   看看那片长出草来的空地吧,哪里是二皇子事情多才被搁置下来,分明就是工部的那些人不把二皇子的事当成事,是他们搁置的啊,二皇子真是太可怜了。   “走吧”,三公主嘴边含笑,她能想像出华大小姐一路躲闪跑进那个小院子的情景,在小院子里,总比在官房里要好吧,“本宫去把衣裳送过去。”   小院子离这里很近,肉眼可见大门是敞开着的,门前两侧各种了一株小刺槐。   走进院子,却没有看到有下人,连翘压低声音说道:“这院子平日里是空着的,因此这里平时也没有人。”   三公主点点头,这样的空房子,宫里更多。   “啊”   忽然,一声尖叫传来,是女子的声音。   连翘怔了怔,接着惊叫道:“是华大小姐,这是华大小姐的声音!”   白芷也如梦方醒,点头肯定道:“是华大小姐,没错的,就是华大小姐的声音。”   三公主看向庆春,庆春大步向门边走去,连翘和白芷见了,便飞奔着追上去,抢先一步替京春撩开了帘子。   接着,连翘和白芷惊叫出声,屋里,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男人正在帮那女人脱衣裳!   “喜闻,你在做什么?”连翘大声质问。   喜闻啊,这个就是喜闻。   三公主的记忆里有喜闻,他和身见都是赵谦身边最体已的小厮。   明明是华大小姐来这里准备换衣裳,为何喜闻也来了?虽说二皇子赵谦尚未成亲,府里前宅和后宅没有太多的界限,可是今府里来了公主,这些小厮不是应该不敢来后宅吗?万一冲撞了公主,他们死上一百次也不够。   而那个女人,不,严格说来还不能称做女人,因此看上去还很年轻,头发披在身后,没有梳髻,这还是个没有成亲的姑娘家。   可却不是华大小姐华静瑶,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乐见?你是乐见?你怎么打扮成女子了,你放着男人不当,为何要当女的?”连翘显然是个藏不住话的,当白芷还在惊愕之时,她便冲口而出。   那个女人,是男的?   三公主一头雾水,她想起来了,赵谦的确还有一个名叫乐见的小厮,和喜闻一样,都是赵谦最信任的人。   见被人叫出了名字,喜闻和乐见吓了一跳,乐见恨不能去捂住连翘的嘴,这个丫头平日里可不是这样啊,真是走眼了,二殿下走眼了,他们两个也走眼了,还以为这丫头心比天高,只想着往二殿下床上爬,没想到她还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庆春反应极快,此时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浮起,这两个男的,也就是二皇子的两个小厮,他们莫非是藏在这里行那不伦之事?   想到这里,慈宁宫里的大宫女,未来的庆春嬷嬷,那张白净秀丽的脸蛋红彤彤的,就像一匹大红布。   三公主却没有想这么多,当然,三公主也不知道世上还会有那种事。   无论是在她记忆中的前世,还是她在太后和教养嬷嬷那里学到的,全都没有这种事。   别说三公主想不到,即使有人说于她听,她也听不懂,或者直接不相信。   “你为何要打扮成女子?对了,你们看到华大小姐了吗?”三公主和颜悦色地问道,她见那两个小厮一脸凄惨,想来是自己带人突然进来,把他们二人给吓到了吧。   “没,没,没,小的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乐见嘴里说着话,那双手却还在撕扯身上的衣裳。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穿女子的衣裳,这衣裳为何解不开,那盘扣是怎么回事,解不开啊! 第一六五章 那只男人的手   越急越容易出错,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乐见,乐见手上更失了准头,嘶的一声,盘扣连着衣裳被扯了下来。   三公主只是眉头动了动,那个名叫连翘却是啊的叫了出来,一旁的喜闻忙去帮忙,也不知怎的,竟把乐见的裙子拽了下来。   其实刚刚众人进屋的时候,喜闻就在给乐见脱衣裳,只是那时看到有人进来,手上停顿了,可是在众人眼里,那一瞬间的停顿被忽略掉,他扯掉乐见裙子的动作一气呵成,隐隐的,还有几分猴急。   庆春虽然在宫里多年,可是也还是个大姑娘,哪里见过这个,她连忙伸手捂住三公主的眼睛,自己更是紧闭双眼……那两个小宫女只有十三四岁,吓得连退几步,若不是三公主还在这里,她们就要拔腿逃跑了。   连翘大声尖叫,早就惊呆了的白芷也不由自主跟着一起叫了起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嬷嬷带着两个内侍走了进来:“出什么事了,是……”   看到正在遮遮掩掩的喜闻乐见,嬷嬷怔住,内侍也怔住了。   子惠先生告诉他们,只要听到连翘和白芷的尖叫声传来,就立刻冲进小院子,至于冲进小院子后做什么,子惠先生说到时就知道了,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看到这么一幕。   庆春能给三公主做大宫女,无论是性情还是应变,自不是其他宫女可以相比的。在短暂的惊诧和尴尬之后,庆春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个小院子原是没人住的,现在刚刚有了动静,那嬷嬷便带着内侍杀气腾腾地冲进来了,若说这当中没有什么事,庆春一万个不相信。   她八岁进宫,在宫里十几年,尔虞我诈见得多了。   还有那个丫鬟,她说亲眼看到华大小姐来了这个小院子。刚刚逛园子的时候,庆春就看出来了,华大小姐也是头回来到二皇子府,她一个来做客的千金贵女,来了小日子衣裳被弄脏了,本就不想被人看到,那她应该留在官房里等着丫鬟来给她送衣裳,又怎会独自跑到完全陌生的院子里来呢?   二皇子还没有皇子妃,内外院子没有太多分别,这院子里很可能会有男人,她就不怕吗?   即使没有男人,被那些粗使的丫鬟婆子撞上,也是一件丢人的事。   那丫鬟却独独指向这个小院子,还把她们全都引过来,而这个小院子里,千真万确真有男人,而且还有两个!   庆春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这件事是针对华大小姐的,那么三公主就要被卷进来了。   不,既然把她们引过来,那就是要把三公主卷进来。   三公主只有八岁啊!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即使童言无忌,也更会令人相信。   庆春一边用手遮着三公主的眼睛,一边对那嬷嬷道:“还不把这两个冲撞到三公主的东西拉出去!”   那嬷嬷还在怔怔,此时也反应过来,冲着那两个内侍道:“还站着做甚,快拿人呐!”   “啊,奴婢去叫人!”话音未落,连翘已经跑了出去。   庆春冷笑,这是去报信了吧,今天这事,若说二皇子不知道,她才不信。   不过,即使不信又能如何,既然把三公主卷进来了,那么这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这种毫无新意的圈套,可一旦把三公主卷进来,也就只能变成鸦雀无声了。   “怎么了?三公主在这里吗?”   庆春还在胡思乱想,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三公主用力掰开庆春的手,欢喜地扑了过去:“琳……表姐!”   华大小姐快步走过来,抱住扑过来的三公主,疑惑地看向庆春:“你们怎么来这里了?害我好一通找。”   华大小姐也在找她们?   庆春暗暗吃惊,打量着面前的华大小姐。华大小姐身上穿着的还是先前的那身衣裳,只是头上的珠花好像不见了。   “表姐,你去哪儿了?”三公主仰起头来,甜甜地问道。   华大小姐脸露不悦,道:“我的珠花掉了,我回去找,却没有找到,那珠花还是前阵子皇后娘娘赏的。”   庆春之所以发现华大小姐头上少了个东西,就是因为她认识那朵珠花。前阵子皇后和昭阳长公主一起陪着太后打马吊,昭阳长公主夸皇后的珠花镶得好看,皇后便让人回宫取了几朵过来,昭阳长公主便挑了这一朵,因此今天庆春见到华大小姐,便一眼认出来了。   “表姐没有去官房吗?”三公主问道。   “官房?我当然没去啊,我在找珠花,没有找到珠花,再回去找你们,却也看不到了,还是看到有内侍拖着喜闻乐见,我过去打听,才知道你们在这边,唉,下次出门一定要多带几个丫鬟才行,那珠花找不到就算了,我这老腰快要累断了。”   华大小姐抱怨着,拉着三公主的手便向里屋走去,显然是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庆春眉头微蹙,喜闻乐见是二皇子的亲随,华大小姐认识他们倒也不奇怪,可怪就怪在华大小姐看到内侍拖着他们从这里出去,非但不好奇,反而还想在这屋里休息。   庆春正在诧异,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华大小姐还是换个地方歇着吧。”   庆春寻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居然是那个叫白芷的丫鬟,原来她一直在这里,庆春没有留意,还以为她和连翘一起去给二皇子报信了。   华大小姐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看了白芷一眼,却没有停留,牵着三公主撩帘走了进去。   庆春连同两名小宫女也跟在后面,一起进去,她们刚一进门,便查觉到气氛不对,华大小姐和三公主并没有往里面走,而是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那张床。   庆春寻着她们的目光也望过去,便看到从床底下伸出来的一只手!   那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可却是一只男人的大手!   这里藏着一个男人!   庆春立刻反应过来,高声喊道:“来人,护驾!”   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听到窗子哗啦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两名暗卫飞了进来! 第一六六章 真真假假   就连华大小姐都给吓了一跳,她知道皇帝给了三公主十名暗卫,十名侍卫,她们来的路上,她只看到随车的三名侍卫,而这皇子府虽然比上不皇宫大内,可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进来的,这两名暗卫是一直跟在她们身边,还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的?   庆春不喊护驾,这些人就不会出来,可是只要喊一声,他们立刻就能从天而降。   华大小姐拍拍胸脯,哎哟喂,下次可要小心了。   那原本应是个俊俏后生,看穿著打扮像是小厮,只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美貌也打了折扣,被两名暗卫从床底下拽出来时,他还睡着,睡相并不好,嘴角还有白沫,可能是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大螃蟹。   庆春连忙带着三公主和华大小姐退了出去,这地方不能待了,要立刻回宫!   那个还在睡梦中的小厮,自是交给两名暗卫处置。   二皇子赵谦病体支离匆匆赶来的时候,三公主一行已经到了二门,他自是没能见到。   当着赵谦的面,两名暗卫把那小厮打得半死,只留一口气,然后冲着赵谦施礼,说声“打扰”,便飞上屋顶,也走了。   赵谦咬牙切齿,当年他还没有出来开府时,他也有十名这样的暗卫。   众所周知,本朝孝宗皇帝在没有封为太孙之前,一直长在秦家,这些暗卫的前身便是孝宗皇帝在宫外时的侍卫。   孝宗虽然从一出生就被德宗内定了继承人,可是他却像普通世家子弟一样长大,为了不引起注意,德宗派去的侍卫便是以暗卫的形式出现,后来这个传统便一直沿续下去,每一位皇子和公主都有暗卫,只是这些暗卫只在宫外行事,且只听从皇帝调遣。   皇子和公主开府之后,他们的安全由金吾卫负责,这些暗卫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正是因为暗卫是皇帝的人,所以赵谦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把人揍得半死,却也无可奈何。   当然,暗卫们还是给他留了面子的,否则也不会给那小厮留下一口气。   打了皇子府的人,和打死了皇子府的人,这是不一样的。   赵谦气得胸口生疼,那小厮早就清醒过来,只是中途又被打晕过去,现在一盆凉水泼上去,小厮又醒过来,气若游丝:“小的小的刚进那屋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就”   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在揍他,而二皇子就在旁边看着。   赵谦一眼看到旁边簌簌发抖的白芷,白芷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她牙齿打着颤儿,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个时候,朱子惠也闻讯赶过来了。   这事就是朱子惠安排的,虽然事情匆忙,可是该安排的他全都安排妥当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事情会变成这样。   朱子惠皱着眉头,让白芷又说了一遍,忽然,他的眉头展开,问道:“连翘在哪儿?”   白芷快要恨死连翘了,那死丫头仗着长了张老嬷嬷们喜欢的大脸盘子,明里暗里讥讽她的脸像锥子,一看就是个没福的。   想想今天的事,白芷恨不得咬死连翘:“连翘早就跑出去给二殿下报信了,莫非她没去?”   当然没去,赵谦一直让人盯着这边的动静,是盯梢的内侍给他报信的,他压根没有见到连翘。   朱子惠点点头,他就觉得这件事好像哪里不对,看来就是在连翘身上。   “去找,把那贱婢带过来!”   趁着找连翘的功夫,喜闻乐见也被带进来了,这两个的经历和那小厮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是被人打晕的,而是子惠先生把他们叫过来的,说是怕华大小姐不肯进来,让乐见穿上女子的衣裳背对着门坐着,华大小姐看到屋里有女子,便不会有所防备,毕竟,华大小姐也只有十二岁,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等到华大小姐进了屋,喜闻乐见转身出去叫人,顺便把门关上,到时三公主和那个嬷嬷先后进来,便坐实了华大小姐与男人独处一室。   “朱先生,小的不会穿女子衣裳,还是您替小人穿上的,您怎么不认帐了?”乐见气得想骂人了,朱子惠前腿刚走,外面就响起了女子的声音,来的根本不是华大小姐,而是宫女丫鬟们簇拥着的三公主。   乐见后悔啊,那时他应该找个地方藏起来,而不是叫了喜闻帮他脱衣裳,他脱衣裳干嘛?   是啊,他为什么要脱衣裳呢?   “对了,朱先生,我想起来了,你临走时叮嘱我千万不要穿着这身衣裳就跑出去,让人看到就麻烦了。”就是因为这句话,他才下意识地要去脱衣裳,他的脑袋里是进水了吗?为何当时就像傻子一样?   朱子惠脸色大变,他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你说是我让你换上女子衣裳的?真的是我?”   “当然是您,不信您问喜闻,当时喜闻也在。”乐见说道。   喜闻也频频点头,忽然却又摇摇头:“衣裳好像不一样,不是这身衣裳,可那就是您啊,您遮着半张脸,可我们也能认出您啊。”   朱子惠气得七窍生烟,他是个书生,可这会儿也想打人了。   “你们看到的那个人遮着半张脸,我大白天好端端为何会遮脸,你们平素里见过我遮脸吗?”朱子惠质问。   喜闻看看乐见,乐见看看喜闻,然后两个人异口同声:“您是读书人,读书人都爱面子,所以干这种事,您觉得不好意思了呗。”   “呸!”朱子惠一口老血涌上来,他差点被血给噎死。   他会不好意思吗?这种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他有何不好意思的,再说,即使他真会不好意思,也不会羞愧得遮住半边脸的。   这两个蠢货!   “找人,找连翘,再找那个假冒我的人!”朱子惠恨恨说道。   可是找了一个时辰,也没有找到连翘,门子上也没有看到连翘出府,这连翘莫非是知道闯了大祸,插上翅膀飞走了?   当然,连翘没有找到,那个遮着半边脸的假朱子惠,自是也没有找到。   “看看那贱婢是不是自知活不了,跳井自尽了?”赵谦恶狠狠地说道。 第一六七章 又一个假货   赵谦又气又恨,白芷和连翘都是他早就收用了的,是他的枕边人,因此,朱子惠才会让她们参与进来。   朱子惠对她们放心,他对她们也放心。   可是现在,连翘那个贱婢,却欺骗了他!   他是堂堂皇子,他虽然不受宠,可他千真万确也是皇帝的儿子!   大皇子处处踩他一头,那是皇长子,是他的大哥,他只能默默忍受;华静瑶令他缠绵病榻,她是长公主的女儿,是他的表妹,他也只能默默承受;可现在,连翘这个爬床的贱人竟然也背叛了他,他岂能再忍?   他要把那个贱人扒皮抽筋!   “找到了,找到了!”   连翘终于被找到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翘没有逃出府去,也没有投井自尽,她就藏在她屋里的箱笼里。   连翘和白芷不同于其他丫鬟,她们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还各有两个小丫鬟侍候着。   为了找连翘,二皇子府里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人,其中一个侍候她的小丫鬟起了贪心,连翘这个不要脸的,可得了二殿下不少赏赐,现在她跑了,说不定没有来得及把那些东西带走,于是这个小丫鬟就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进连翘屋里,却意外地发现箱笼没有上锁,于是她就把箱笼打开,箱笼里有没有赏赐她不知道,她看到了被捆成粽子的连翘。   “奴婢到处都找不到连翘姐姐,便想到她屋里看看,或许能有线索呢,没想到竟然真的让奴婢找到了她,二殿下,奴婢叫小红,今年十四岁了,奴婢”   白芷咬牙切齿,若不是当着二殿下,她一定会把这个叫小红的抓个满脸桃花开,她早就看小红不顺眼了,和连翘一样,都是个不要脸的。   赵谦的注意力都在连翘身上,连翘还被捆着,眼泪鼻涕一起流,她的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鼓起来,原本的银盆脸变成了扒猪脸。   “让她说话!”赵谦沉声说道。   喜闻上前一步,取出了连翘嘴里的破布,原来竟是一只布袜子。   “爱欧欧,鲁奔哇哇哇!”   或许是舌头被禁锢得久了,已经不会动了,连翘过了好半天,才含糊不清地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昨天晚上她在自己的床上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人叫了起来,黑灯瞎火,她也看不清楚那人是谁,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后来那人拿了个什么东西塞进她的鼻孔里,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就已经在箱笼里,嘴巴被堵着,身子被捆着,叫唤不得,动弹不得。   先前那个嬷嬷把连翘拽到屏风后来,片刻后出来,说道:“禀殿下,那丫头身上的勒痕很深,有的地方已经发青了,少说也勒了五六个时辰。”   五六个时辰,也就是说连翘没有说谎,从昨天半夜到现在,她一直都在箱笼里。   那么那个说华大小姐来了小院子,又把众人也引到小院子里的那个连翘,又是谁?   活见鬼了?   连翘有分身术?   还是那是个假的?   喜闻乐见看到的朱子惠是假的,那么大家看到的连翘当然也有可能是假的。   “你看到的那个确定是连翘?”赵谦看向白芷。   事实上,三公主和宫里来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连翘,她们是从白芷口中得知那人是连翘的。   而后来的嬷嬷和两个内侍,则是按照原定计划,听到连翘和白芷的尖叫声就冲进来。   她们当时听到的是两声尖叫,只要其中有白芷,那么另一个当然就是连翘。   所以关键是在白芷身上。   白芷怔了怔,她道:“那么大的一张银盆脸,不是连翘还能是谁啊。”   银盆脸吗?   “再说了,早上朱先生叫奴婢和连翘来安排这件事时,朱先生不是也见到连翘了吗?”想把黑锅扣到她身上,做梦!一定要把朱先生也拉进来。   朱子惠也怔住了,没错,按照真连翘的说法,她在夜里就被关进箱笼了,那么今天早上他见到的那个连翘,就已经是假的了。   也就是说,他是安排假连翘去做事的。   “我她是殿下的侍婢,我岂能盯着细看,只记得她生得面若银盆,一脸福相而已。”朱子惠把手里的鹅毛扇子摇得呼呼作响。   喜闻盯着他的鹅毛扇子,想到了被推出去打板子的乐见,忍不住吸吸鼻子。   今天他们见到的那个假朱子惠,也拿着这么一把鹅毛扇子,所以啊,只准许你看到生着银盆脸的,就认定那是连翘,就不准我们看到拿着鹅毛扇子的人,就认为那是你吗?   喜闻和乐见亲如兄弟,乐见挨揍了,喜闻就想让朱子惠也挨揍。   二殿下非常信任子惠先生,定然不会让他挨板子的,嗯,不管了,先把朱子惠拉进来再说。   “对啊,小的亲眼看到连翘姑娘是从朱先生那里出来的,当然不会有疑问了,连翘姑娘去引华大小姐过来,咱们在小院子里见到朱先生,所以才会信以为真的。”   瞧瞧,就是因为你朱子惠,我们才会上了连翘的当。   朱子惠脸上如同四季飘过,他感觉到赵谦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他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说,今天在二皇子府里,不但出现了一个假朱子惠,还有一个假连翘。   假朱子惠是遮着半个脸的,可那个假连翘却是露出脸来给大家看的。   当然,她一定是要露出脸来的,否则谁会注意到她有一张大大的银盆脸呢。   白芷的心里锣鼓喧天,虽说她也有点怀疑自己当时的眼神,但是仔细一想,她看到的那个人绝对是连翘,就是连翘,她和银翘一起进府,一起爬床,一起相爱相杀到如今,即使不是因为那张面目可憎的银盆脸,她也能一眼认出那是连翘。   天呐,这世上竟然有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莫非连翘还有个孪生姐妹?   “连翘没有孪生姐妹,她的老子娘就在西市口摆摊子,她家里的祖宗几代全都查过。”   若是没有查过,又岂能让她陪皇子睡觉?   能陪皇子睡觉的,哪个不是查得仔仔细细的?   “易容,这是易容!”朱子惠恨恨地说道。 第一六八章 让她坏了名声   易容,这就是易容!   华大小姐在心中呐喊。   天呐,若不是亲眼看到连翘那张毫无破绽的脸,她也不能相信,千面人屠的易容术竟能如此出神入化。   不过,她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连翘。其实她并不知道,那张脸和真连翘像不像,可是她能从白芷的反应里看出来,那一定是极像的。   至少在她们一行离开二皇子府之前,连翘的身份没有被识破!   华大小姐想要为自己喝采了!   她真是慧眼识珠啊,她不但在诸多骗子中一眼相中了李少白,而且她还认出了千面人屠李补儿。   “哈哈哈!”华大小姐仰天大笑。   笑声戛然而止,她看到马车里的三公主和庆春正在惊讶地看着她。   华大小姐摸摸鼻头,她一时喜形于色,忘记身在回宫的马车上。   “我就是想起今日之事,一时气愤而已。”华大小姐神情肃穆。   三公主和庆春面面相觑,一时气愤哈哈大笑?气笑了?   三公主伸手拉住华大小姐的手,关切地问道:“表姐,你不要为了两个奴才气坏了身子,他们不值得。”   华大小姐无语啊,三公主莫非以为今日之事全是喜闻乐见那两个奴才搞出来的?   莫非前世的姐姐也是如此?   对啊,姐姐善良纯洁,一定是这样的啊。   华大小姐抚额,她拉着三公主到二皇子府走这一趟,不就是算准了赵谦会搞些小把戏,想让三公主认清赵谦的丑恶面目吗?   莫非三公主还是没有看出来?   华大小姐只好看向庆春,无论三公主是否看出来,庆春是肯定是清楚的。   一个没有背影的小宫女,能在杀人不见血的后宫里毫发未伤走到如今,若是连这个也看不出来,那她早就死得连骨头都烂没了。   前世的庆春,在三公主和太后全都死了之后,依然能全身而退。   果然,庆春叹了口气,对三公主说道:“殿下,今日之事,单单是两个奴才是做不出来的。”   三公主疑惠地抬起头来,睁着大眼睛等着庆春说下去。   庆春欲言又止,又是一声轻叹。   华静瑶明白了,以庆春的身份,是绝不会当着三公主和她的面,指摘一位皇子的。   可是庆春不能,但她能啊!   她是华大小姐,以前斯文守礼现在连死人都敢挖的华大小姐啊,她只有十二岁,她还是个口无遮拦的孩子啊!   嗯,她差点又忘了,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真是一个好身份。   “啊,我知道了,是二表哥,天呐,是二表哥让喜闻乐见假扮女人的,也是二表哥让那个男的藏在床下面,吓唬三公主和我的!”   华大小姐大惊小怪地拍着小胸脯,太可怕了,原来是二表哥啊。   她眼睁睁地看到三公主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前世的姐姐不傻,她只是太单纯,这一世的三公主也不傻,她只是不知道人性会如此可怕。   “那个男人,那个藏在床下的男人,是他安排的?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三公主看着华大小姐,是了,琳琳告诉过她,就连她在玉带河落水的事,也是赵谦一手策划,那是一个局。   琳琳说过,赵谦安排那个局,是为了接近她,接近昭阳长公主,借助昭阳长公主之力,博取皇帝和太后的欢心,最终坐上那张龙椅。   可是现在,赵谦为何会这样做,他这是要坏了她们的名声吗?   “三公主只有八岁,又是尊贵的公主,这名声坏不到你头上。”华大小姐说道。   走进那屋子的只有三公主和华大小姐,三公主只有八岁,又是赵谦的亲妹妹,名声坏不到她头上,那么坏了名声的,就是华大小姐了。   不,原本会进入那个小院子的,就是华大小姐!   三公主的脸色更加苍白:“那个叫连翘的丫鬟说你进了那个院子,她是真的以为你会进去的,所以才叫了我们过去,而如果你真的在那院子里,就会被我们看到你和那男人……”   三公主不敢说下去了,怎么会这样?   华大小姐却似毫不在意,她笑着点点头,道:“对啊,好在我没有走进那个小院子,才没有让他们奸计得逞。”   庆春想起那随后冲进来的嬷嬷和内侍,心里一阵冰凉。   如果今天华大小姐真的出了事,而她带着三公主又当场看到,太后会把这事捂住,怎么捂呢?三公主还小,随便编个故事就能瞒过去,而她,还有那两个宫女,恐怕是不能活了。   庆春背脊生寒,她看向华大小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感激。   好在华大小姐没有在她们到来之前走进去。   三公主咬着嘴唇,她觉得她是明白了。   当初玉带河落水的事情被琳琳识破了,所以赵谦恨上了琳琳,他想要毁掉琳琳,用那个藏在床下的小厮毁掉琳琳。   虽然她的记忆并不完整,她甚至无法完全感受到记忆中的那个自己,可是她却知道,女子与男人,尤其还是个年轻的男人独处一室被人发现,是一件多么不堪的事。   “表姐,你……你真聪明,”三公主由衷地说道,如果不是琳琳聪明,逃过一劫,那么这个时候,她们可能在抱头痛哭。   就连庆春也觉得庆幸,多亏华大小姐够聪明,否则华大小姐受影响的只是亲事,而她则是要把小命也搭上。   不,太后会把这件事捂住,那么华大小姐的亲事也不会受到影响,除非她要嫁的人是皇子!   想到皇子,庆春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这才是二皇子安排这件事的原因?   不仅是她,恐怕整个京城的人都会认为,华大小姐迟早是会嫁进宫来的,说不定还会做太子妃,做皇后。   可如果出了这样的事,又有三公主这个证人,当然,二皇子和他府里的人也是证人,太后会把知情人灭口,可也不会杀了二皇子,那么即使太后疼爱这个外孙女,恐怕也不会让她嫁给自己的皇孙了。   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是不能有任何名声上的瑕疵的。   庆春为自己突然的发现还心惊,是了,一定是这个原因。   二皇子不想让其他皇子迎娶华大小姐,所以他才会布下这个局,他不仅要令华大小姐有瑕,他还想利用三公主。   庆春照顾三公主大半年了,早就对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有了感情,想到二皇子连三公主这么小的孩子也要利用,她就一阵心疼。   三公主是二皇子的亲妹妹啊。 第一六九章 狗奴才带坏我孙儿   三公主不知何时已经被华大小姐抱进怀里,庆春看到相拥着的小姐妹,心里略松,好在华大小姐人聪明运气好,没有中计,连带着三公主也能全身而退。   华大小姐在心里叹息,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好运气,她之所以会来二皇子府,就是为了让三公主看清赵谦的丑恶嘴脸,所以即使赵谦没有动手,她也有所安排,既然赵谦动手了,那她便将计就计。   今时今日的赵谦还不足以招贤纳士,他手下没有可用之人,加之尚未封王,皇子府里没有长史,更没有大大小小的官吏,虽不致于漏成筛子,可是华大小姐想要搞到一张舆图,也不是难事。   昨天晚上,李少白和李补儿父女便混进来了。   没错,骗了喜闻乐见的假朱子惠就是李少白,而令所有人全都没有看出破绽的假连翘当然就是李补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依偎在华大小姐怀里的三公主终于缓过心神。   她虽然拥有一部分前世记忆,可是在那记忆里,她最终也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没有失去丈夫,没有失去父母,也没有失去自由和尊严。   而她对赵谦的感情,也只限于情窦初开。   清秀俊逸的表哥,对她千依百顺的表哥,与她有了婚约的表哥。   华大小姐一直都在暗暗观察着三公主,她从三公主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愤怒和失落,接着便又看到了委屈。   三公主哭了,清澈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   “没事没事,想哭就哭,你是公主,又是小孩子,你想做什么都行。”华大小姐着重在小孩子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当小孩子多好啊,三公主至少还能再当好几年的小孩子,而她顶多还有两三年了,唉。   “我真的想做什么都行?”三公主仰起小脸。   “当然啊,你想养狗养猫养鹿,养面首都行。”华大小姐说道。   三公主眨眨眼睛,然后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华大小姐大吃一惊,她原以为三公主会提出把赵谦揍一通的要求,可小朋友却只是哇哇大哭。   对了,她怎么忘了,三公主虽然换了芯子,可是芯子里的姐姐记忆不全,现在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而并非那位被禁在朝华宫的华皇后。   庆春却松了口气,见华大小姐张着嘴不知所措,便安慰道:“三公主哭出来就好了,没事没事。”   是啊,哭出来就好了,只要别憋在心里,那就没事   三公主一路哭回慈宁宫,见到太后,她跪在太后脚边,哭得声嘶力竭。   “这是怎么了,我的儿,你快别哭了,这么哭下去要哭坏身子的。”太后吓了一跳。   三公主终于不哭了,靠在太后的腿上,抽抽噎噎却说不出话来。   庆春走过去,跪在太后面前,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太后拿了帕子给三公主擦眼泪,指节微微发白,她紧闭双唇,脸上没有表情,可是熟悉她的人全都知道,太后动怒了。   “瑶瑶,你过来。”   太后看向远远跪着的华静瑶,华静瑶跪行到太后面前,神情悲戚,一言不发,如同一朵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花,趁着这个机会把赵谦踩死?做梦!   赵谦是谁?他是皇子,除非他谋反失败,除非他弑兄杀弟暴露,否则今天的事情再来上十次,他也顶多就是挨骂、禁足、罚俸!   三公主前世出入宫闱,这一世长在宫闱,华大小姐能想到的事,她自是也想到了,所以她除了嚎啕大哭,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华大小姐没有大哭,只是默默垂泪,然后,在太后怜爱的目光中,她抽泣着说道:“外祖母,二表哥府里都是坏人,他们能欺负佳卉和我,也能欺负二表哥,二表哥平日在府里,也不知过得什么日子。”   太后心里像有什么落了地,她舒出一口气,恨恨说道:“那些东西何止是欺负他,还要教坏他。”   难怪老二不成武不就,以前还以为是他天资有限,现在看来就是他府里的那帮东西带坏了他,让他学了些后宅里见不得光的手段。   孙子好,那是自家的遗传好,孙子不好,那就是别人教的。   傍晚时分,慎行司的人便来了,他们带走了二皇子府的四名管事嬷嬷和二十六名内侍,其中包括二皇子的乳娘、两名六品女官和两名七品太监。   次日一早,朱子惠没有出现,赵谦心里隐隐有了不祥之感,连忙打发人去了朱家,朱家正乱成一团,原来朱子惠昨晚宿在小妾屋里,今天早上小妾醒来,发现朱子惠已经断气了,二皇子府的人登门时,朱太太正抓着小妾的头发往墙上撞。   “朱先生的尸体没有外伤,朱太太认定是小妾害死了朱先生,一定要去报官,小的暂时给拦下了,告诉她要先问过二殿下。”   赵谦冷哼一声,报官?那女人是疯了吗?   正在这时,外面有丫鬟跑进来:“二殿下,不好了,乾清宫的人来了!”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莫非是来宣旨的?   一想到昨天慎行司的人来拿人时的那副嘴脸,赵谦的胸口又是一阵剧痛。   乾清宫来的是几个太监,赵谦认识为首的那个,是劳公公的干儿子路新。   路新给赵谦见了礼,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圣上口谕!”   赵谦连忙跪倒   半个时辰后,喜闻乐见、白芷和连翘的尸体便从二皇子后门悄悄抬了出去,裹着草席,运到乱葬岗早早埋了。   朱子惠的太太最终也没有报官,朱家甚至没敢发丧,私下里拿了赵谦给的一笔安家费,朱太太卖了小妾和朱子惠的几个通房,带上儿女和金银细软,护送着朱子惠的棺材离开京城,回了香河老家。   几天后,由劳公公和黄公公亲自挑选的一批内侍和丫鬟进了二皇子府。   赵谦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承尘怔怔发呆,几乎是一夜之间,他的人全被父皇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他的乳娘也被慎行司给发落了。 第一七零章 有人来送礼   “来人!”赵谦有气无力地叫道。   进来的是一个陌生面孔的丫鬟,一双眼睛像贼一样,恨不能把他刺个窟窿。   “滚,滚,给我滚!”赵谦大怒,顺手拿起床上的瓷枕朝那丫鬟扔了过去,瓷枕落在地砖上,摔得粉碎。   慈宁宫里,三公主正看着华大小姐,问道:“表姐,你怎么识破奸计,没有跟着那个叫连翘的丫鬟去小院子的?”   华大小姐想说那个连翘是我派去的啊,但是她环顾四周,庆春和另外几个宫女正在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那一道道小眼神,无不闪烁着好奇的光茫。   华静瑶叹了口气,后宫的生活太枯燥太无聊,这些宫女们无时无刻都想听八卦。   前世她在宫里当宫女的那几年,也是这样的。   华静瑶清清嗓子,对三公主说道:“这让丫鬟把人引到屋子里,然后再叫人过来抓奸的情节,其实是非常老套的,早几年的话本子里几乎本本都会有,只要你们多看几本书,也就知道了。”   三公主张了张嘴,四下看看,然后压低声音,对华静瑶说道:“表姐,你不要总看话本子,那个不好。”   华静瑶见她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便觉得可爱极了,于是好奇地问道:“那我应该看什么书啊?”   三公主一本正经:“列女传、女戒、女训,若是表姐把这些全都读完了,那还可以读读金刚经。”   华静瑶怔住,怔住,怔住   三公主见她不说话了,摸摸自己的小鼻子,她说错了吗?她的记忆里,这些都是她前世常读的书啊,都是好书,莫非琳琳不喜欢?   华静瑶回到长公主府,就见史乙早就在等着她。   “姑娘,好消息,张若溪的案子已经判了。”   华静瑶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张若溪一案结案的日子。   虽然早就猜到结果了,她还是问道:“斩立决?”   史乙点头:“对,就是斩立决。”   张山长的案子一发,张二老爷和张五老爷便上了请罪折子,张氏族里也将张若溪族谱除名,这样一来,无论张若溪是死罪还是发配,张氏一族都不会受到影响。   张若溪死后,张家没有来收尸,他到死也没有想到,给他收尸的是苗红。   不过,张家虽然表面上与他划清了界限,但还是替他在距离京城二百余里的地方买了坟地,苗红陪着秀秀扶灵出了京城,张十一和张十二早就带着人等在半路,帮着他们将张若溪葬了。   张四太太没有和张若溪合葬,而是由张二太太和张三太太张罗着,在京郊三十里的地方单独葬了,虽是孤坟,但是离京城很近,清明中元,秀秀都能去拜祭她。   这个案子到了现在,终于全部了结,华静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她又想起了小狸,当初破这个案子的时候,小狸全程都陪着她,直到案子在顺天府审结,她跟着大皇子和秦崴去江南春庆功,然后她便把小狸弄丢了。   想到小狸,当然也就想起了沈逍。   华大小姐忽然发现,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沈逍了。   从那天在慈宁宫里见过他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他了。   也不知道那个祸害还活着没有。   华大小姐咬牙切齿,她的小狸不知所终,沈逍那祸害却还好端端地住在国公府里。   忽然,她啊的一声,她怎么忘了,她爹的那幅宝贝画还没有找到。   她先是想去找沈逍要朱禄,然后在宫里见到沈逍,接着在宫里又见到了三公主,再接着就是去二皇子府和赵谦那渣男斗智斗勇。   她这边大显神威,却把她爹的那幅画给忘记了。   谁让她接连遇到两个渣男,于是把正经事给忘了。   华大小姐又悔又恨,悔的是不该被沈逍那渣渣乱了心神,恨的是她竟然因为赵谦那渣渣忘了正事。   华静瑶连忙打发史丙去折芦巷,那幅画当然还没有找到,华三老爷却已经从丢画的悲伤中缓过来了,还让史丙带话给女儿,让她千万不要把这个当回事,那画再好,也是身外之物。   华静瑶还是觉得郁闷,她觉得她还是应该去找一趟沈逍,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那画是朱禄偷的,这事不能就这样完了。   华静瑶正要带上甲乙丙丁去永国公府找沈逍要人,小夏就从外面飞奔着进来。   “姑娘姑娘,有人来给您送礼。”   “送礼?”华静瑶有些诧异,身为长公主府的大小姐,给她送礼送东西的大有人在,大多都是各府的夫人小姐,可是听小夏的口气,这个“有人”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应该直接说是某夫人某小姐吗?   “送礼的没有留下姓名,就是说把这个给您。”   小夏说着,拿出一只长长的匣子。   史甲见了,立刻伸手接了过来,对华静瑶说道:“小的到外面看看。”   华静瑶点点头,叮嘱道:“小心一点。”   虽不能算是江湖儿女,可是这点常识还是懂的。即使不懂,话本子也是看过的。   但凡是这种来历不明的匣子啊,盒子啊,那里面十有八、九是会藏着东西的,有飞刀,有暗箭,有暴雨梨花针,据说还有火药。   匣子一打开,砰的一声,地动山摇,留下一地的胳膊腿儿。   按照华大小姐的叮嘱,史甲找到一片空地,那匣子上面没有锁,远远地拿根长竹竿把匣盖拨弄开,然后等着等着等着。   等了大约一刻钟,没有任何动静,没有暗箭,没有飞刀,也没有暴雨梨花针,更没有火药。   史甲这才走过去,把匣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画轴。   当着华大小姐的面,史甲和小艾把画打开。   匣子一打开,砰的一声,地动山摇,留下一地的胳膊腿儿。   按照华大小姐的叮嘱,史甲找到一片空地,那匣子上面没有锁,远远地拿根长竹竿把匣盖拨弄开,然后等着等着等着。   等了大约一刻钟,没有任何动静,没有暗箭,没有飞刀,也没有暴雨梨花针,更没有火药。   史甲这才走过去,把匣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画轴。   当着华大小姐的面,史甲和小艾把画打开。 第一七一章 两人皆避嫌   华三老爷喜极而泣!   这幅画是真的,上面有他加盖的私章。   华静瑶冷眼旁观,看她爹看着那幅画一副千里寻子终于找到的模样,她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她爹和那画才是一家人。   “爹啊,您看仔细了,这画真就是您丢的那幅吗?”华静瑶再次确认。   “真的,千真万确。”华三老爷眼珠子像是粘在画上,舍不得离开。   华静瑶叹了口气,不死心地说道:“那我走了。”   “嗯。”她爹头都没回。   华静瑶无奈地出来,冯娘子捧了一碗绿豆汤过来:“姑娘,您喝一碗消消暑吧。”   华静瑶接过来一饮而尽,冲着冯娘子道声谢,带上甲乙丙丁出了折芦巷,不打扰她爹与那幅画互诉相思了。   站在折芦巷外,华静瑶忽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了。   原本想去永国公府找沈逍兴师问罪,现在画都回来了,她还去做什么?   原本想和她爹一起庆祝这画失而复得,可她爹摆明没有功夫搭理她。   进宫找三公主?昨天刚去过,毕竟那是皇宫,总不能天天去。   “沈逢的案子如何了?沈大老爷应该已经回来了吧?”华静瑶问道。   “沈大老爷已经回来了,今天出殡,那案子没有进展。”史乙说道。   华大小姐轻轻挑了挑眉毛,案子没有进展是肯定的,沈逍就是一只不死老妖。   想到沈逍,就想起小狸,她的小狸也没有踪影。   华静瑶的心情顿时不好起来,对甲乙丙丁说道:“去别院吧。”   折芦巷和昭阳小筑同在甘石桥,离得并不远,自从上次离开以后,华静瑶便没有再去过。   “那天小狸躲在骡车下面,还是我把他弄进去的。”   史丁忽然开口,甲乙丙一齐瞪他,你不说话会死吗?   史丁摸摸脑袋,他没有说错啊,瞪他干嘛?   因为离得不远,华静瑶没有坐车,主仆几个溜溜哒哒往昭阳小筑去。   “华姑娘?真的是华姑娘!”   身后有声音传来,几人回头,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路边的一座茶楼的窗户里,伸出来两颗熟悉的脑袋。   张十二少和巩六。   华静瑶冲着他们点点头,正在这时,那窗子里又挤进一颗脑袋,正是骆仵作。   “华姑娘,老秦也在,今天他请客。”   巩六话音刚落,华静瑶已经走进茶楼。   她还没有忘记,他们几个还要一起查沈逍呢,虽然遇到一点点挫折,可是不能知难而退。   秦崴果然也在,华静瑶有些奇怪,问道:“你们不用上衙吗?”   没等秦崴开口,巩六抢先说道:“秦家别院出事了。”   “出事?”华大小姐瞪大眼睛,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崴轻声说道:“今天早上,在别院的一口水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而那具尸体并非是别院的人。”   “尸体?哪座别院?”华大小姐吃了一惊,秦家在甘石桥有两座别院,一座与昭阳小筑相邻,别一座则是在凤阳书院的后山上,也就是张家那座别院旁边。   “就是你家旁边的那座。”巩六抢着说道。   华大小姐原本正要去昭阳小筑,现在听说发现尸体的别院就是昭阳小筑相邻的那座,她顿时兴趣大增,极不厚道地对秦崴说道:“既然尸体是在你家别院发现的,所以你要避嫌,索性在这里喝茶?”   秦崴含笑点头,指着骆仵作说道:“他也要避嫌。”   “为什么?”华大小姐好奇地问道。   骆仵作无可奈何,道:“因为那个死者是我家的亲戚。”   “啥?”华大小姐又一次张大了嘴巴,这是巧合呢还是巧合呢。   她回忆了一下,整整十卷骆英俊探案录里好像没有这个案子,井中深尸的案子倒是有三个,可是似乎和这个不一样。   “骆家的亲戚?近亲?远亲?”华大小姐问道。   “近亲,是我的表哥聂元慎。”骆仵作说道。   华静瑶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骆英俊没有把这个案子写进书里,那个死者是聂元慎,那当然不能写出来了。   聂元慎,太仆寺少卿,平安侯的弟弟,庆王府女婿,郡主仪宾,同时也是建明伯府老夫人的亲侄儿,骆仵作的表哥。   这的确是骆家的近亲,很近的亲戚。   而这位的身份既是勋贵又是皇亲,还是朝廷命官,他的案子也的确不适合写进话本子,让世人围睹。   华静瑶又看向秦崴,问道:“那么现在这个案子是由黎府尹亲自督办?”   “不,是大皇子在办。”秦崴说道。   华静瑶松了口气,既然办案的是大皇子,她就能跟着看热闹,可若是换成黎府尹,她就只能听结果了。   她堆起一脸假笑,亲手给秦崴倒了一杯茶,说道:“秦大人,讲讲吧。”   秦崴一脸的无奈,谁遇到这种事都只能无奈了。尸体是在自己家里被发现的,而自己还要因为这个案子在这里闲喝茶。   “今天早上,大厨房的下人去打水,发现井里有人,打捞上来之后,却无人认识。最后还是小常管事认出来,这人是聂元慎。”   “小常管事以前见过聂元慎?”华静瑶问道。   秦崴道:“常家原是罗太夫人的陪房,早就脱籍,子孙中还出了两个秀才,但是常家每一代都会有人留在秦家做事,小常管事十二岁便进府了,一直都在九芝胡同,前年才来到别院做管事,他从小就跟着我们兄弟进进出出,京城里各家各府,他大多都能混个脸熟。”   华静瑶又问:“聂元慎和你们家的关系如何,或者是平安侯府与你们的关系如何?”   华静瑶没有问庆王府,因为庆王府与秦家之间是什么关系,整个京城全都知道。   当年德宗皇帝和胞妹,也就是那位做过秦家宗妇的老公主,就是庆王府救下来的。   如今宫里的一家子,连同秦家嫡房,全都是那位老公主的后人。   秦崴摇摇头:“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和平安侯府没有交情,算不上通家之好,逢年过节送送年礼,也是因着骆家的关系。”   秦家和骆家是通家之好,而平安侯府聂家则是骆家的姻亲。   华静瑶又看向骆仵作,道:“骆仵作你请节哀。”   骆仵作挥挥手,咧开嘴笑了笑,顿时变成开花馒头:“我和他虽是表兄弟,可是也没啥交情。”   他有啥可节哀的,他和聂元慎又不熟。   在平安侯府的人看来,建明伯府这一家子全都不靠谱,没有一个争气的,人家和他们打交道都嫌丢人。   “有一年,我跟着两个哥哥去平安侯府拜年,恰好宫里赏了一堆东西,我那时还小,指着其中一盏灯说这灯我家也有,结果就被人嫌弃了,我家那灯是我家自己买的,人家那灯是圣上赏的,不一样。后来我做了仵作,过年的时候,他们家的几个孩子看到我就远远避开,我傻乎乎地拿着压岁钱给人家,人家都不要,说是家里大人说了,一定要好好读书,否则就要像我一样去做仵作。”   华静瑶有些心疼骆仵作了,真没想到骆英俊还有这么悲惨的过往。   “后来呢?”华静瑶问道。   “没有后来了,人家这么嫌弃我,我若是还要厚着脸皮往人家眼前凑,那不就是没脸没皮吗?从那以后,逢年过节我也没有登过平安侯府的大门,他们家来给家母请安,我也没有过去陪客。”骆仵作笑着说道,他早就看开了。   “这么说来,你和聂元慎也没有交情了?”华静瑶又问。   骆仵作把大脑袋摇成拨浪鼓:“人家是仪宾,又做了少卿,而我只是个小小的仵作,连俸禄都没有,和人家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还能有什么交情可言。”   一旁的巩六闻言哈哈大笑:“岂会没有交情,你和聂元慎现在不就有交情了吗?上午你给他验尸了,哈哈哈!”   秦崴一声干咳,正色道:“死者为大,不要调笑。”   巩六伸伸舌头,道:“好大的官威啊!”   华静瑶问道:“既然聂元慎和秦家也没有交情,那他怎么就死在那口井里了?对了,他是淹死的还是死后被扔进井里的?”   最后那句话,华大小姐是问骆仵作的。   骆仵作道:“是死后被扔进去的,他的手筋脚筋全都被挑断了,身上有很多外伤,生前吃过不少苦头,死因则是颈骨折断,应该是被人大力掐断的。“   华大小姐又是一惊:“他死得这么惨?”   虽然没有被分尸,可这死状也够惨了。   骆仵作叹了口气,道:“聂家的人和我们家恰好相反,他们家特别会教育孩子,所以全都能能武,聂元慎弓马骑射全都不错,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一个武功不错的人,却被人挑断手筋脚筋,那么杀他的人,要么有很多人,要么就是武功远远高过他。   “其他的呢,你们查出什么了?”这句话,华大小姐是问向面前这四个人的。   秦崴和骆仵作一起苦笑:“没有其他了,黎府尹得知死者是聂元慎,就让我们避嫌了,接着我们就来到这里喝茶,再之后就遇到了华姑娘你。”   华静瑶想了想,问道:“那你们想不想知道聂元慎是谁害死的,他的尸体又为何会在秦家?”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想知道,而且必须要知道。   见两人没有直接回答,华静瑶又问秦崴:“你能保证杀人凶手不是秦家人吗?”   秦崴很无奈,只好说道:“当然不能。”   “你们两人要避嫌,我不用,秦大人,你能请我去你家别院做客吗?”华静瑶问道。   秦崴哪能猜不到华大小姐在想什么呢,他道:“当然能,不过我想华姑娘最好先去见见大皇子,大皇子那里或许已经查到线索了。”   这个时候,大皇子应该已经回顺天府了。   “我想先去看看那口井。”华大小姐说道。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华大小姐已经站在那口井前了。   骆仵作说道:“井边有很多脚印,没办法,这口井没有枯,每天都有下人来打水。”   井边的确没有线索,骆仵作查过,后来大皇子带着尹捕头过来,他们也查过。   昨天最后一个来这里打水的,就是今天发现尸体的那个,他是大厨房的,每天都是他来打水。   这两天别院里没有住着主子,因此也没有人晚上要热水洗澡,那人还是在晚饭之前来打水的,晚饭之后他便没有来过。   而别院的护卫亦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虽然没有主子住在这里,但是夜里还是照常巡逻,护卫们分成两班,每班十人,围着护院巡视,皆没有发现有何不妥。   也就是说,至今为止,在秦家别院里,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走吧,咱们去顺天府。”华大小姐说道。   她正愁无处可去,无事可作,瞧瞧,现在不就有了?   秦崴和骆仵作既是要避嫌,便不能正大光明跟进顺天府,两个人坐在江南春里等着,华静瑶则和巩六张十二少一起进了顺天府。   他们是来看望大皇子的。   当然,听说他们来了,大皇子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他心里挺高兴,这个案子正没有头绪,表妹过来这是帮忙来了。   寒喧几句之后,双方便切入正题。华静瑶开门见山问道:“表哥,聂家那边查到什么了?聂元慎这么一个大活人,整夜未归他们不知道吗?”   大皇子说道:“已经查过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聂元慎已经失踪七天了。平安侯府一直都在悄悄找人,还向太仆寺告假,说聂元慎病了。”   华静瑶奇道:“聂元慎失踪这么大的事,平安侯府为何没有报官?莫非他们刚开始时知道聂元慎去了哪里?”   大皇子笑道:“你猜对了,聂元慎和郡主吵架,郡主把聂元慎轰出来,聂元慎对郡主说,她若是不跪着求他,他就不回来。”   华静瑶无语啊,还真有这样的事?华静瑶无语啊,还真有这样的事? 第一七二章 铁桶一般的一家人   “郡主和聂元慎夫妻关系如何?又是为何吵架?”华静瑶问道。   大皇子道:“聂元慎爱马如命,府里有十几匹良驹,郡主也喜欢马,他们能够结为夫妻也是因为这个共同爱好,成亲后自是关系融洽,是京城里出名的贤伉俪。那日他们之所以会吵架,是因为聂元慎要把府中一匹良驹送去太仆寺配种,郡主不肯,二人便吵了起来。”   华静瑶眉梢轻挑,微笑道:“看来是为了一点小事啊。”   “对,就是因为一件小事才争吵起来。”大皇子说道。   “他们夫妻膝下有孩子吗?”其实华静瑶是重生之后才知道聂元慎和郡主的,可也只限于知道而已,对他们府里的情况并不了解。   大皇子道:“他们成亲多年,膝下只有一子,名叫聂正琪,今年十八岁。”   “十八岁了?成亲了吗?是在读书还是已经领了差事?”华静瑶原本以为聂元慎的孩子年龄很小,没想到竟然已经十七岁了。按理说,以聂正琪的出身和年纪,她不应该没有听说过。   聂正琪和张十二、巩六差不多的年纪,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或许他们两个认识呢。   大皇子叹了口气,道:“聂正琪小时候曾经落水,救上来后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却落下病根,从此后缠绵病榻,从不出门,若不是聂元慎的这个案子,我甚至已经不记得他了。”   大皇子说到这里,语气里有几分自责。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聂正琪,小时候也曾经在一起玩过,只是隔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忘记了这个人。   华静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皇后娘娘是庆王府的表姑娘,那么聂正琪也算是皇后娘娘的外甥了吧?”   大皇子笑了,道:“瑶瑶总算是理清这些亲戚间的关系了,有进步啊,没错,皇后娘娘和郡主是表姐妹,聂正琪则是我的表弟。”   不过,大皇子并非皇后所出,也没有养在皇后膝下,他和聂正琪虽是表兄弟,却没有血缘关系。   “咦,这就奇了,既然是亲戚,这么多年连你也不记得他了,看来聂正琪病得还真是挺重的。”   这几个月来,华静瑶没少和大皇子打交道,大皇子这个人就是那种能把七大姑八大姨全都记住的,因此他说他不记得聂正琪,华静瑶才会觉得稀奇。   大皇子惭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忘记聂正琪的,直到聂元慎死了,他才想起聂元慎和郡主还有一个儿子。   “那么聂元慎有没有妾室、通房或者外室?”华静瑶又问。   若是几个月前,大皇子听到自家小表妹有此一问,定然会吓一跳,可现在他早就司空见惯了。他道:“聂元慎只有一个妾室,是郡主的陪嫁丫鬟,比郡主还大两岁,那妾室没有生育,平日里深居浅出,大多时候都是在郡主身边服侍。至于外室,目前还在调查,并没有头绪。据我所知,聂元慎是个马痴,除了马以外,他没有其他业余爱好,既不好酒也不好色,据说有一次应酬,整整两个时辰,他都没和身边的清倌人说一句话,连衣角子也没有沾到。”   华静瑶干咳一声,排排坐两个时辰,连衣角子也没有沾到?大哥,你告诉我,聂元慎出去应酬是不是随便带一块铁板,把自己和那清倌人隔开了。   “聂元慎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同窗、同僚或者亲戚朋友?”华静瑶问道。   “聂元慎人缘很好,太仆寺上上下下,从人到马,全都和他关系很好,除此以外,聂元慎平日里走得最近的,应该是他的姐夫,曾经翰林院的王青,对了,王青擅长画马,与华三老爷或许认识。”大皇子说道。   华静瑶微微蹙眉,难怪骆仵作说起聂元慎时是那种口气,这个聂元慎摆明就是那种轻风拂过不沾尘的官场中人,他和谁都交好,也就是和谁都不是特别要好,而他走得最近的却是一位翰林。   他不站队,别人也挑不出他的毛病,这种人一般都能在官场上走得很远。   也难道聂元慎即使是在太仆寺这种看似没有前途的地方,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可这么一个人,怎么就死得那么惨呢。   “郡主呢,她在京城里和谁关系好?有没有牌搭子手帕交?”就连太后都有孟老太君和大长公主这两个几十年的牌搭子,更别说宫外的这些命妇了。   “郡主成亲之前喜欢骑马,整日与马为伴,即使成亲以后,她蛮是如此,平日鲜少出来应酬,京城里的夫人闺秀们大多与她不熟。”大皇子差点脱口而出,德妃娘娘有一次说起郡主时,直接说她是个怪物。   华静瑶点头,原来郡主竟然是京城贵妇圈子里的清流啊,难怪她平时也很少听到这个名字。   忽然,华静瑶的眉头皱了起来,大皇子见了,问道:“瑶瑶,怎么了?”   “大表哥,你有没有发觉,聂元慎一家三口就像与外界隔绝起来一样。说起他们,除了知道他们喜欢养马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聂元慎和所有人关系全都不错,可除了一个两袖清风的翰林以外,便没有与之走近的人;郡主更是没有朋友没有闺蜜,连应酬都不参加;他们唯一的儿子长年卧病在床,就连亲戚朋友也不记得他了,还有聂元慎唯一的妾室,平时也是深居浅出,大表哥,你猜蚊子能飞进他们家吗?”   大皇子怔了怔,瑶瑶说得没有错,聂元慎这一家三口,看似一清二楚,实则却如铁桶一般,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正在这时,尹捕头回来了,大皇子连忙叫他进来。   尹捕头说道:“聂元慎离家后第一晚住的那个小院子,是聂正琪出生那年,老平安侯赏给孙儿的,最初没有人住,后来租出去,去年才收回,现在住在那院子里看房子的,是郡主的陪房刘七一家子。据刘七所说,因那宅子离太仆寺很近,聂元慎偶尔也会住在那里,而这次只住了一晚,次日他没去,刘七还以为他回府了,因此也没有在意。” 第一七三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我们把那个小院子里里外外查了几遍,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聂元慎的房间在他走后的次日便收拾清扫过,连根头发丝都没有,不过,聂元慎看过的一本书,书页打开,扣在桌上,刘七的儿媳妇说那天她进屋打扫时,桌案上有一本书,那书是打开扣在桌上的,想来前一天晚上,聂元慎一直在看这本书。房间里只有这一本书,刘七的儿媳说她以前没有见过,应该是聂元慎那天带去的。卑职把书带回来了。”   说着,尹捕头把用纸包着的一本书拿了出来。   “明珠记!”华静瑶瞪大了眼睛,她还以为聂元慎看的会是正儿八经的书,再或者也是养马经之类的,却没有想到,这竟是词话本子。   大皇子也有几分好奇,他拿起那本书翻了翻,笑道:“想不到聂元慎还看这种书,我原以为这种书是专门写给小姑娘们看的,瑶瑶,你看过这本书吗?”   华静瑶没有回答,而是把那本书翻开几页,找到一页插图,说道:“这是我爹画的,不过我能证明,我爹的原画比这个要强出许多,这雕版雕得不行,白白浪费了我爹的好画。”   词话本子一印便是几百上千册,内里的插图则是画师画出来后,再由雕版师傅照样雕出刻版,再行印刷,每本书里会有几幅或十几幅插图,雕版师傅的工作量很大,因此难免会有偷工减料,比如那女子裙子上的皱褶,原画上有五条,他们雕时却只有两条,画中裙袂飘飘的灵动,也就没有了,看上去呆呆板板,毫无灵气。   “嗯嗯,我知道,华三老爷的画是极好的。”大皇子连忙说道。   明珠记讲的是一位大家闺秀李明珠,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外室妹妹李明兰抢了丈夫,丈夫休妻,娶了李明兰,她气血攻心一命呜呼。李明珠死后,重生七次,第一次重生成前夫的妹妹,姑嫂大战八十回合,妹妹招了女婿,女婿勾引了嫂嫂李明兰,于是妹妹成功把李明兰赶出家门,前嫂嫂和前夫成了夫妻;第二次重生她成了丈夫的老娘,五十岁又生一子,并且告诉丈夫,你其实是在垃圾堆里捡来的;第三次重生,她成了丈夫的弟弟,也就是老娘五十岁生下的那个儿子,那老儿子一个不小心,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哥哥,这事还被人知道了,他哥的名声毁了,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总之,这本书里李明珠重生八次,报复了妹妹和丈夫,第八次时她遇到一个貌比潘安的书生,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明珠记是华三老爷画的第一本书,为此,这本书上市后,华大小姐还让史乙买了一百书,长公主府里但凡认识字的丫鬟婆子人手一本。   华静瑶也抽空看了这本书,她看过的话本子也不少了,但像这本书这样胡说八道满嘴放炮的,她还是头回看到,所以她一边看一边骂,一边骂一边看,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这本书看完了。   她又一次想起骆仵作对聂元慎的评价,聂家人不但嫌弃骆仵作,也嫌弃那不务正业的建明伯府,可就是这样的人家出来的人,那位连清倌人的衣角子也碰不到的聂元慎,竟然会看这么一本书,一本让华大小姐都嫌弃的书。   “大表哥,我看过的话本子没有一百本也有八十本,我很少会开骂的,毕竟人家写书也不容易,可这本书也太狗血了,每一个剧情全都狗血,简直是天雷滚滚,我不信聂元慎会看这本书。”华大小姐忿忿说道。   大皇子摇摇头,道:“我也不信,连你都看不进去的书,他当然更不会看了。”   华静瑶眨眨眼睛,总觉得大皇子的这几句话哪里不对。   她把那本书拿起来,又翻了翻,指着作者的名字,说道:“这个作者叫乱花,这名字也太古怪了,不如查查这个作者吧,说不定聂元慎之所以会看这本书,只是因为这个作者呢。“   “乱花?还有人叫这样的名字?”大皇子还是头回看词话本子,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写这类书的人不是应该是叫李小渔,关小卿吗?乱花,乱花钱吗?   大皇子立刻吩咐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尹捕头便带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走了进来。   “大殿下,他就是乱花,明珠记就是他写的。”尹捕头说道。   华大小姐冷眼旁观,简直不想直视了。   这大胡子少说也有四五十岁了,那胡子连同他的头发全都乱糟糟臭哄哄的,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个写词话本子的。   在华大小姐的心目中,写词话本子的人,要么是怀才不遇的白面书生,要么就是放浪形骸的风流才子,怎么会是个抠脚大汉呢,这以后还让不让人看话本子了。   “你就是乱花?”大皇子问道。   这还是大皇子第一次亲自办案,以前虽然也办过,可也没有像这样,连这么一个看上去没什么关系的人都要亲自询问。   大汉显然是被刚刚尹捕前的那句“大殿下”给惊住了,直到大皇子连问三遍,他猛的反应过来,立刻双膝着地跪了下去:“小人乱花参见大殿下。”   虽然驴唇不对马嘴,但也是回答他就是乱花了。   在华大小姐的心目中,写词话本子的人,要么是怀才不遇的白面书生,要么就是放浪形骸的风流才子,怎么会是个抠脚大汉呢,这以后还让不让人看话本子了。   “你就是乱花?”大皇子问道。   这还是大皇子第一次亲自办案,以前虽然也办过,可也没有像这样,连这么一个看上去没什么关系的人都要亲自询问。   大汉显然是被刚刚尹捕前的那句“大殿下”给惊住了,直到大皇子连问三遍,他猛的反应过来,立刻双膝着地跪了下去:“小人乱花参见大殿下。”   虽然驴唇不对马嘴,但也是回答他就是乱花了。 第一七四章 我只是个抄书人   “小人记性不好,就连早上吃的什么也不记得了,这本书是小人前些日子写的,里面有些什么人,小人也忘了,只记得有个李明珠,至于她妹妹是叫李爱珠还是李明白,小人刚刚的确是记错了,这会儿想起来了,她妹妹就是叫李明白。”   大皇子已经懒得再听这大汉胡说八道了,他叫来尹捕头,沉声说道:“此人胆敢在本皇子面前信口雌黄,先打四十大板,再行审问。”   尹捕头应声,叫了衙役过来。两个衙役二话不说,便按住大汉肩头,大汉方到此时才明白过来,他要挨板子了!   四十大板啊,那是能要了他的性命的。   “大殿下饶命,小人冤枉,那本造孽的破书并非小人所写,小人是代人受过。”   这飞来横祸一定是那本破书招来的,一定是!他在坊间曾听人说起,前朝有个读书人写了一首诗,官府根据那首诗认定他包藏祸心,意图谋反,所以判了斩立决。   那首诗只有二十个字,而这么一本书的字数,要比那诗多了许多倍,二十个字都能意图谋反,一本书那更是谋反了。   大汉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他要去抱大皇子的大腿!   可是那两个衙役的大手就像铁钳,让他动弹不得。   “冤枉,小人冤枉!”   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大皇子和华大小姐不约而同捂住了鼻子。   大皇子嫌弃地对两个衙役道;“把他带出去弄弄干净。”   别人是吓尿了,这位直接是给吓屙了。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汉重又被带上来,他的三魂六魄早就吓跑了一半,再次看到大皇子,不用盘问便自己全都招了。   他的确是叫王乱花,也的确住在京城麻子胡同,但这本《明珠记》也的确不是他写的。   他虽然长得不像读书人,但他却的确是个读书人。他爹活着的时候,便在麻子胡同外面摆了一个代写书信的小摊子,后来这小摊子传给了他,他便是做着代写书信的营生。   有一天,来了一个少年,那少年穿著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小厮给了他一卷书穰,让他代为抄写,那卷书稿全部抄一遍,给他二十两银子!   这种生意他不是第一次接了,以前也有那写得一笔烂字的人,让他代为抄写,只是这个小厮出的银子更多而已。   他虽然是读书人,可自幼长于市井,有些事不用问也能猜出几分。   “小人当时就怀疑那书一定是哪家公子小姐悄悄写的,担心让家里长辈说他们不务正业,便花了银子雇小人抄书。小人万万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一本反书!”   他抄的时候不经大脑,也只是对那本书有个草草印像,否则不会连李明珠妹妹的名字全都不记得。   大皇子和华大小姐交换了目光,原来这人竟然以为那是一本反书。   “那小厮先付了五两订金,说好一个月后来取,小人虽然做的是小本生意,可也童叟无欺,待到一个月后,便把已经抄好的书交给了他,他也把余下的十五两给了小人。又过了几天,那小厮又来了,小人以为又有生意了,没想到这一次,他不让小人抄书了,而是让小人拿了这本书去万卷坊,只要小人把书交给万卷坊,并且一口咬定这书是小人写的,就给小人五十两银子。”   大汉说到这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都怪小人,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五十两银子,一时起了贪念,就答应下来。”   “万卷坊?秦家的万卷坊?”华静瑶插口说道。   是了,她怎么忘了,秦家不但拥有当世最大的藏书楼天心阁,而且秦家还有两个印坊,一个是与官印并称的天心阁,还有一个就是万卷坊。天心阁印的都是经书史籍,万卷坊所印却很杂,也常有词话本子。   可是《明珠记》却并非由秦家的万卷坊印制。   当初她买了一百本,自是知道的。   “对啊,小人就是去了秦家的万卷坊,当时接待小人的是一个管事,他把书稿收下,就让小人走了。小人从万卷坊出来,刚刚拐了一个路口,就看到那个小厮,那小厮真的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全都是白花花的现银,小人拿着那装银子的匣子,腿软手软,生怕被小偷盯上,跑进钱庄子,把银子换成银票这才心安。”大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子,也不知道他是热的还是吓的。   华静瑶扬起手里的那本《明珠记》,在大汉面前晃了晃,说道:“可这本书并非万卷坊印制,你又当如何解释?”   “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后来小人在坊间看到那本书,还特意买了一本,小人也发现那书上没有万卷坊的标记,可小人也没有多想。”大汉又开始后悔了,大皇子和这位姑娘,该不会让他把那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的七十两上缴吧。   华大小姐问那名大汉,道:“你在万卷坊见到的那名管事姓甚名谁?”   大汉说道:“他姓梁,那名小厮让我到万卷坊找梁管事,只需把书搞交给他就行。”   大皇子再次叫来尹捕头,说道:“他的口供你都听到了?去查吧,速去速回。”   尹捕头出去,大皇子便又叫来一名擅画人像的属下,带着大汉下去,把那名小厮画出来。   过了半个时辰,尹捕头便把印坊的人带来了。   第一个传进来的是汇文斋的大掌柜和一名管事。   《明珠记》便是由汇文斋刻印的。   华静瑶记得华三老爷说过,他之所以接到这画插图的活儿,是江南给介绍的,江南和汇文斋的东家有几分交情。   身为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东家,江南认识的人自是不少。   来人是汇文斋的大掌柜和管事,并非东家,想来也不一定认识江南。   “《明珠记》是小号刻印的,小号还专门请了名家绘制插图,又从杭州重金聘请了雕版师傅,虽然这本书上市大卖,可是因为刻印的成本过高,至今也才刚刚回本。”大掌柜说道。 第一七五章 暴毙的梁管事   华大小姐在一旁不由撇嘴,你们请的雕版师傅看上去也不怎么样,想来不是名家,白白浪费了我爹的好画。   “那么这本书的作者你们可曾见过?”大皇子问道。   汇文斋大掌柜道:“回大殿下,这本书最初并非是小号接的,而是由万卷坊转来的,因此小号并没有见过此书作者。”   “万卷坊转来的?没有见过作者,你们是如何支付稿酬的?”大皇子不解。   汇文斋大掌柜解释道:“不怕大殿下您笑话,小号早年在京城名不见经传,只能靠着帮那些大刻坊干点小活勉强活口。直到最近两年,因着小号印了几本销量很好的词话本子,那些书局愿意代卖小号的书,这才在京城里有了名声。小号的东家知恩图报,感谢那几家大刻坊当年出手相助,因此,小号手头的活儿再多,也要抽出人手来,接下那几家大刻坊转过来的稿子,万卷坊便是其中之一,这本《明珠记》便是万卷坊转过来的,小号只管向万卷坊支付一干费用便可,小号只管接书,书是小号印的,可是作者却是人家万卷坊的,无论这本书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小号也不会与作者见面,这是行规。”   大皇子不明白了,不问不知道,原来刻坊印书还有这么多的道道。   “那么这本书,你们给万卷坊支付了多少银子?”华大小姐问道。   管事拿出带来的帐册交给大掌柜,大掌柜翻到其中一页,双手呈到大皇子面前:“大殿下请过目,小号支付给万卷坊一百两银子。”   果然,帐册上写得清清楚楚,这笔银子就是支付给万卷坊,而不是乱花本人。   第二个被传上来的是万卷坊的胡掌柜,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名管事,一名姓王,一名姓方,却独独没有王乱花口中那位姓梁的管事。   万卷坊是秦家的产业,秦家五个房头全都占股,这股份的比例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只要五个房头还在,这股份便也在。如今管理万卷坊的是秦家三房的二老爷秦宙,他是秦崴的从叔,胡掌柜则是秦家的世仆,平日里打理琐事的便是胡掌柜。   大皇子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胡掌柜,问道:“贵号可有一位姓梁的管事?他为何没有一起过来?”   胡掌柜忙道:“回禀大殿下,小号确实曾经有一位梁管事,但是他三个月前不幸离世了。”   “什么?”大皇子眉头微动,华大小姐也欠起身子。   梁管事已经死了?这件事也太巧了。   华大小姐想起来了,华三老爷开始给这本书画插图,就是在大约三个月前。   “梁管事是秦家的世仆,还是从外面请的?他是哪里人氏,又是如何死的?”大皇子沉声问道。   胡掌柜说道:“回禀大殿下,梁管事算不上是府里的世仆,但也有些关系。他名叫梁义,他的娘子原是三房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和梁管事是自幼订亲,梁管事是通州人氏,父母双亡,幼时住在叔父家中,叔父死后,他便独自出来谋生,先是在通州的一家铺子里,存了一点钱后,便自己开了个小铺子,成亲以后夫妻二人一起开铺子,无奈生意不好做,铺子关门后,他娘子便求到老夫人面前,想在府里给丈夫谋个差事,恰好万卷坊这边缺人,梁义读过书,会算帐,又自己开过铺子,人也机灵,二老爷让小人看过,小人也觉得他还行,就让他来了小号,先是给管事们帮忙,三年后正式让他做了管事,唉,他是去年才当上管事的,没想到刚刚一年,便……他是在回通州老家给叔父上坟的路上,从马上摔下来摔死的。”   秦家是世家,万卷坊又是老字号,这样的地方不会随随便便用人,就像这个梁义,也算是知根知底,而且进了万卷坊之后,磨练了三年,才终于做上管事。   华大小姐看向胡掌柜,问道:“他是骑马摔死的?当时有人看到吗?”   “有的,梁义是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回通州的,据说原本是想坐车回去,可是他的小儿子想要骑马,梁义觉得到通州也不远,便去驿站租了三匹马,父子三人骑马回去。据他的大儿子所说,走在半路上时,梁义的马突然惊了,父子三人之中,只有梁义的骑术尚可,两个儿子都是不久前才学会骑马,根本没有能力追上那惊马,待到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时,只看到梁义倒在路上,已经断气了,那匹惊马已经不见了踪影,对了,发现梁义尸体的地方已属通州地界,当时通州县衙还派了仵作前往,证实梁义确实是摔死的。”胡掌柜解释得非常详细,显然当时秦家也派人去仔细调查过了。   华大小姐看向胡掌柜,问道:“他是骑马摔死的?当时有人看到吗?”   “有的,梁义是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回通州的,据说原本是想坐车回去,可是他的小儿子想要骑马,梁义觉得到通州也不远,便去驿站租了三匹马,父子三人骑马回去。据他的大儿子所说,走在半路上时,梁义的马突然惊了,父子三人之中,只有梁义的骑术尚可,两个儿子都是不久前才学会骑马,根本没有能力追上那惊马,待到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时,只看到梁义倒在路上,已经断气了,那匹惊马已经不见了踪影,对了,发现梁义尸体的地方已属通州地界,当时通州县衙还派了仵作前往,证实梁义确实是摔死的。”胡掌柜解释得非常详细,显然当时秦家也派人去仔细调查过了。华大小姐看向胡掌柜,问道:“他是骑马摔死的?当时有人看到吗?”   “有的,梁义是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回通州的,据说原本是想坐车回去,可是他的小儿子想要骑马,梁义觉得到通州也不远,便去驿站租了三匹马,父子三人骑马回去。据他的大儿子所说,走在半路上时,梁义的马突然惊了,父子三人之中,只有梁义的骑术尚可,两个儿子都是不久前才学会骑马,根本没有能力追上那惊马,待到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时,只看到梁义倒在路上,已经 第一七六章 我认识他   出了顺天府,便看到巩六的小厮白夜在路边张望,看到华静瑶,白夜飞奔过来,说道:“华大小姐,我家六少爷在江南春呢,秦大人和骆仵作,还有张家的十二少爷也在,正等着您呢。”   秦崴和骆炯这两位避嫌的,这会儿已经等得心焦了,他们不能让人来顺天府打听,巩六和张十二也不能舔着脸过来,只有华静瑶能仗着大皇子表妹这个身份,时不时地过来看望大表哥。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借口,可是有借口和没有借口是两码事,如她这般有借口的就能出入顺天府,巩六和张十二少脸皮再厚,没有借口也不能来,秦崴和骆仵作要避嫌,无论有没有借口都不行。   一股优越感油然而升,看着顺天府外迎风招展的旗子,华大小姐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不过,华大小姐没有忘记安排人手,史甲带着他的两个小跟班动身去通州,华静瑶担心他们人手不够,又让他回府点了十名护卫。   史乙则留在衙门里,华静瑶略等一刻,史乙便出来了,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关老黑的案子已经结了,明天就要判了。”   “这么快?”这倒是出乎华静瑶的预料了。   史乙低声说道:“小的是问的黎府尹身边的人,据说那几个被关老黑卖掉的女子,全都是永国公府的人给找到的,沈四公子还打发人来过问了,犯人是咱们抓的,人证是永国公府送来的,黎府尹岂能拖延啊。”   是啊,黎府尹是老油条,看到这样的阵仗,心里怕是已经明镜似的,他若是再拖延几日,长公主府和永国公府,谁知道还会再弄出点什么夭蛾子来,还是见好就收,送到面前的功劳不拿,那不是傻吗?   “嗯,那关老黑被割了肉,模样好不恶心,明天我就不过来看审了,你过来吧,若是黎府尹审得好,你就替那几个被拐卖的姑娘家,送块清正严明的匾额,还有那几个姑娘,看看能不能安顿她们。”   华大小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那些历尽艰难,九死一生的女子,在案犯伏法之后,她们反而无家可归。   前世,她亲眼见过,这样的女子有的自尽,有的索性自卖青楼。   到了江南春,还没有走进雅间,华静瑶就看到了迎面过来的江南。   “江叔叔好。”华静瑶上前行礼。   江南生着一张比女人还白嫩的脸,若不是那两撇不三不四的小胡子,满分十分,华大小姐能给他打六分,但是多了那两小胡子,也就只能四分了。   不及格!   江南原本觉得自己还很年轻,看着面前这个朝华明珠般的小姑娘叫他叔叔,他心中五味杂陈。   华毓昆这家伙太可恶了,女儿都长这么大了,他却还长得那般年轻英俊。   “你是来找秦大人他们吧。”江南问道,上次他见过华静瑶和秦崴等人在一起,秦家和皇室走得很近,何况华大小姐尚未及笄,还是个孩子。   “是啊,正是如此”,华静瑶想起那本《明珠记》,问道,“江叔叔,您认识汇文斋的东家啊,我看我爹又在画插图了。”   江南笑道:“你爹已经开始画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爹是在给你挣嫁妆呢,对了,汇文斋的东家今天也来了,我刚刚还见到他呢。”   这么巧?   不过问过口供之后,汇文斋已经没有嫌疑,反倒是万卷坊的那位死了的梁管事嫌疑更大。   正在这时,一间雅室的门打开,从里面鱼贯走出几个人来,江南低声说道:“走在中间的那个,就是汇文斋的东家了,他姓黄,这里的人都叫他黄老板,他是我们这儿的常客。”   华静瑶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那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平平,是那种掉进人堆里找不到的,他左颊上有个米粒大小的肉瘊,反倒成了他的特点。   江南和华静瑶站得较远,中间隔着一盆枝叶繁茂的丹桂,黄老板几人没有往这边看,径自下了楼梯。   华静瑶又和江南寒暄几句,便带着小艾进了雅间,史丙和史丁则候在门外。   秦崴几人果然已经等得焦急,华静瑶把那个王乱花的事讲了一遍,连同秦家万卷坊里那位名叫梁义的管事死了的事,也说了出来。   大皇子巴不得她能和秦崴他们一起商量呢。   闻言,秦崴吃了一惊,道:“我认识那个梁义,他竟然已经死了?”   秦崴身为秦家嫡房的公子,又已经做官,平素里应该不会这些掌柜管事们有所交集,因此,华静瑶问道:“你居然认识梁管事?”   秦崴点点头,道:“说来也巧,前阵子我想挑两个帮我跑腿的小厮,下面送来几个孩子,其中就有梁义的儿子,那孩子虽然不是家生子,可也是知根知底的,而且他读过书,看着也机灵,可惜他不会骑马,也过于瘦弱,你们也知道,要跟着我当差,身板不结实,又不会骑马那可不行。   那天送来的几个孩子里,有两个会骑马的,可是长得黑炭似的,一看就是庄子里长大的,我便全都没有看上,次日我下衙回家,王贤便带着梁义过来,我才知道原来昨天的孩子里有一个是梁义的儿子,梁义向我打保票,一定会教会他儿子骑马,希望我能给个机会。   不过就是个跑腿的小厮,我也不是特别挑剔的人,再说我也不急,便告诉梁义,等他儿子学会骑马,便来找王贤,到时若是我这边还没有合用的人,便让他儿子补上,梁义千恩万谢地走了,我以为过几天他就会带着儿子过来,没想到后来反而没有了动静,一来二去,我也就把这事给忘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死了,难怪没有再过来。”   秦崴说完,叹了口气,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梁义也不过三十多岁,竟然早早就死了。   “秦大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华大小姐问道。   秦崴看一眼身旁站着的小厮,小厮想了想,道:“两个月了,那天是初九,小的记得清楚,那天刚好轮到小的打扫屋子。”   他是三六九当值,所以那天他记得清楚。 第一七七章 太阳下的大黑炭   梁管事是初九那天去见秦崴的,他托的是王贤,王贤是秦崴的幕僚之一,而就在八天之后,秦崴带着两个儿子去通州给叔父上坟,死在路上。   梁义父母早亡,他是在叔父家长大的,九天后是他叔父的忌日,他们父子三人提前一天回通州。   秦崴又叹了口气,道:“所以说,他真的教会儿子骑马了。”   原本梁义是想雇车回通州的,因为小儿子要骑马,所以他才在驿站里租了三匹马,想来是小儿子刚刚学会骑马,正是最有兴趣的时候,这才想要骑马回去。   华静瑶见秦崴脸有愧色,只好出言安慰:“梁义死得太过凑巧,我看说不定是被人灭口了,既是要灭口,那么即使他没有骑马回去,也同样会死,想杀一个人,有很多办法。”   秦崴喝了口茶,说道:“等通州那边的消息传回来再说吧。”   骆炯一直没有说话,华静瑶想问问他的想法,却见双眉深锁,若有所思。   认识他这么久了,华静瑶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骆英俊无论什么时候,都像一个大大的开花馒头,现在不开花了,那眉头皱得起了褶子,变成一只白生生的大包子了。   “骆仵作,以你对聂元慎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是看词话本子的人吗?”   骆炯摇摇头,道:“那种词话本子连我都不会去看,聂元慎又怎会看呢,他只会看正儿八经的书,恐怕连游记也是不屑去看的。”   “那你见过他儿子聂正琪吗?”毕竟是亲戚,大皇子身份太过贵重,后来没有见过聂正琪倒也正常,可聂骆两家是近亲,骆炯或许是见过聂正琪的。   没想到骆仵作依然摇头:“你若是不说,我甚至不知道聂元慎的儿子是叫聂正琪,唉,我也只是知道他有个儿子而已,或许那孩子小时候我是见过的吧,但是我不记得了,对了,聂家是不许他家小孩和我说话的,免的被我带坏。”   噗,巩六忍不住笑了出来,人家不让小孩和你说话,难道不是担心小孩被你身上的尸臭味给熏死吗?   “你能不能打听打听,或许你们家的老夫人夫人们是见过那孩子的呢?”华大小姐提醒道。   骆仵作站起身来,道:“我也有此意,除了找女眷们打听,怕是没有别的办法了,顺天府里的那些人可查不到女眷那里。”   见过聂正琪的女眷们个个都是大富大贵之人,久居后宅,自不是顺天府的人能够去盘问的。   骆仵作说走就走,秦崴也起身,对华静瑶道:“我也回家打听打听有关梁义的事,和骆家一样,有些事情顺天府的人是查不出来的。”   是啊,顺天府的人不能挨个盘问各府的老夫人和夫人们,也同样无法在秦家打探消息,这些事,只能让家里人自己去做。   见秦崴和骆仵作眨眼前就走了,巩六这才反应过来,尖叫道:“他们没有汇帐就走了,这一顿分明是老秦请客啊。”   张十二少自顾自地用筷子敲着碗碟,叮叮咚咚,居然让他敲得甚是悦耳。   “他们两个现在都在避嫌,自是巴不得早点把这案子破了,巩六,做大事之人不能拘于小节,你难道是在乎一顿饭的人?”   巩六冷哼:“你还真是说错了,我还就是在乎一顿饭的人,你不在乎你汇帐啊。”   “我为何要汇帐,你难道不知道我很穷吗?我是读书人,读书人两袖清风,你看我穷得只有风,没有钱了。”张十二少手里的筷子不停,他的话也不停。   “张十二,你不要脸!”巩六恶狠狠说道。   “人生在世,冷雨凄风,要脸何用,岂不多余?”叮叮咚咚,张十二少悠然自得。   巩六挥拳要打,却听到旁边传来华大小姐凉嗖嗖的声音:“你们两个不用吵了,我已经让史丁结帐了。”   巩六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好羞耻啊,都是张十二这个不要脸的把他给害了。   华静瑶懒得搭理他们,她要找个清静的地方理理思路,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在巩六的捶胸顿足,张十二少的叮叮咚咚中,华大小姐走出了江南春,史丁早已带了马车等在外面。   华大小姐正要上车,却听到身边的小艾低呼一声:“小狸啊。”   闻言,华大小姐猛的回头,就看到迎面而来的一块炭!   光天化日,炎炎夏日,大日头底下,行走的一块炭。   “他不是小狸,他是沈逍。”华静瑶冷冷地说道。   这大太阳,怎么就热不死他?华大小姐想要不走了,她想看到沈逍原地燃烧。   沈逍没有原地燃烧,他甚至连个眼角子也没往这么看,带着几个人径自走进了江南春。   直到那几个身影消失不见,史丙才道:“姑娘,您看到了吗?和沈逍在一起的是四殿下。”   “谁?我怎么没有看到?”华大小姐奇怪地问道。   史丙嘴唇动了动,他想说您的注意力全在沈逍身上,或许压根没有看到和沈逍在一起的其他人吧。   “那个小孩,他是四皇子,去年腊八的时候,长公主和您一起去大相国寺,当时几位皇子全都去了,四皇子也在,小的见过他一面。今天他虽然打扮得像个寻常的小少爷,可小的还是能认出他来。”史丙说道。   四皇子是皇后所出,也是目前唯一的嫡出皇子,他年仅十岁,平日里很少出宫。   可是以华大小姐的身份,自是会认识他的,最近两三个月,华大小姐进宫的时候,也见过他一两次,只是刚刚她只顾着瞪着沈逍那块大黑大炭,一时没有留意而已。   前世,四皇子和三公主一样,早早就死了。   可惜,华大小姐不记得他是何时死的,可能就是这两三年吧,反正他死的时候年纪还小,尚未束发,也还没有出宫开府。   现在想来,前世这个时候,四皇子也是还活着的吧。   可是以华大小姐的身份,自是会认识他的,最近两三个月,华大小姐进宫的时候,也见过他一两次,只是刚刚她只顾着瞪着沈逍那块大黑大炭,一时没有留意而已。 第一七八章 单亲母女日常   华静瑶站在马车外面,她努力回想,可是却想不起前世四皇子是如何死的了。   他是个养在深宫中的孩子,没有贤名,也没有政绩。   前世时,华静瑶对于四皇子的记忆,也只是知道皇后在四皇子死后,便心灰意冷,赵谦登基后,她以太后之尊,自请去慈恩寺修行,再也没有回过皇宫。   华静瑶暗暗掰着手指头,前世姐姐成亲之前,四皇子便已经死了,而那时她只有七八岁,所以,四皇子的死期就是在这两年里。   想到四皇子,华静瑶便又想起了三公主。   姐姐重生在三公主身上,可是真正的三公主,却和前世一样,小小年纪便真的死了。   三公主会死,四皇子也会死吧。   华静瑶见惯生死,可是想到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子会死掉,她的心里还是会难过。   伫立良儿,华静瑶没有重回江南春,而是回到长公主府。   一进府,她就感觉到气氛不对,锦园的两名内侍在垂花门前等着,看到她便上前施礼,道:“姑娘回来了,殿下请您一回来就去见她呢。”   华静瑶微一蹙眉,没有多问,便带着小艾去了锦园。   锦园里,两名粗使丫鬟正端着簸箕往外走,华静瑶的目光扫过,见簸箕里装着的是陶瓷碎片。   公主娘在发脾气。   华静瑶把头上的筷子拔下两支,再用两根手指,扯着嘴角向上拉,拉到一个合适的弧度,然后咧嘴笑出八颗牙,小跑着进屋。   昭阳长公主靠在湘妃榻上,华静瑶如同小蜜蜂见到花蜜一样,飞奔着扑到她身边:“娘,你的小棉袄回来了!”   原是想要坐到榻沿上,可是跑得太急,脚上没有收住,整个人栽到昭阳长公主身上。   “哎哟!”昭阳长公主被她砸得坐得身子,双手抱住她,骂道,“有你这样的小棉袄吗?分明就是块小石头。”   华静瑶顺势坐下,挤在昭阳长公主身边坐下,昭阳长公主一脸嫌弃:“一身汗味,怎么不会洗澡?”   “咦,不是您让人在垂花门等着我吗?我还以为您想我想得不成,所以连衣裳都没换,就来见您了,原来您没有想我啊,唉。”   “你啊”,昭阳长公主伸出手指戳着她的额头,刚刚的怒意却已烟消云散,“我儿是个老实的孩子,所以才会让人欺负,是娘没有把你保护好,全都是娘的错。”   华静瑶眨眨眼睛,公主娘不生气了,改成苦情戏了?   “娘,有您这棵大树,谁敢欺负我啊。”华静瑶嘻皮笑脸地说道。   “傻丫头,你以为不让你身边的人告诉我,我就查不出来了?前儿你和佳卉在二皇子府的事,我全都知道了,那个小畜牲,堂堂皇子竟然学了些姨娘小妾的作派,连那种下作事也干出来了,呵呵。”昭阳长公主连连冷笑,让她生气的事,不仅仅是赵谦设局欺负女儿,还有太后和皇帝!   赵谦设计陷害瑶瑶,事后皇帝和太后全都知道了,可是也只是把赵谦身边的人全都换掉了,赵谦却连根头发也没少。   正可恨的,是他们还封锁了消息,连她也没有告诉。   想到这里,昭阳长公主伸手扳过女儿的脸蛋,怒道:“他们瞒着我也就罢了,你为何没有告诉我?是嫌为娘不能保护你,还是认为你比不上赵谦,活该被他欺负?”   华静瑶无言以对,娘啊,这件事里你闺女没有吃亏,且,这个局看上去是赵谦给她设的,可实际上,这也是她给赵谦挖的坑啊。   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公主娘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你放心,娘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负。”昭阳长公主咬牙切齿。   华静瑶吓了一跳,她娘该不会派了杀手去要了赵谦的性命吧,娘啊,您可千万别冲动!   “娘,有话好好说,您先消消气,你闺女我没有那么笨,那件事里我……”   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听到昭阳长公主说道:“二皇子府的内侍是由宫里派的,可是那些丫鬟小厮,却要从外面买。”   华大小姐松了口气,公主娘不是要去杀人,她是要往二皇子府里塞人。   “好啊好啊,娘,咱们母女是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甲乙丙丁都是粗汉子,一时半刻找不到合适的丫鬟小厮,还是娘最好了,娘一出手,这事一定办成。”   华大小姐并非全是恭维,她是真的这样想的。   昭阳长公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的女儿还不笨,至少比她认为的要聪明。   她伸手在女儿的脸蛋上捏了捏,手感不错,继续捏。   华大小姐被她娘捏得苦不堪言,忍,忍,她娘捏她,总好过去找那群鹿。   “娘,那天多亏有佳卉,她很聪明,也很听话,要不您得闲时,把佳卉接到府里来吧。”   好不容易她娘的手捏酸了,华大小姐见缝插针问道。   “好啊,既然你喜欢,那就把她接过来吧,其实我也挺喜欢佳卉的,可是……”   可是想起上次被巩惠妃算计的事,昭阳长公主心里就不舒服,虽然知道宝贝闺女喜欢佳卉,她也没有把佳卉接出宫来。   “哎呀,娘啊,您这么通透,何必和巩惠妃一般见识?再说了,佳卉如今是养在慈宁宫里,巩惠妃想要算计您,那一准儿会被太后知道,她也不敢了。”   虽然,华静瑶觉得巩惠妃没有什么不敢去做的,可还是这样说了。   此时,昭阳长公主的坏心情已经一扫而去,明知道女儿的这番话不可信,可还是愿意听。   “好,那明天我就递牌子。”昭阳长公主说道。   话一说完,她吸了吸鼻子,还是在女儿身上闻到了汗味儿。   “你一大早去哪里了?”昭阳长公主问道。   “聂元慎的案子,您听说了吧?”华大小姐反问。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道:“真没有想到,聂元慎说死就死了。”   “娘,我去顺天府找大皇子了,这个案子和我爹有关系,所以我不敢怠慢。”华大小姐郑重其是地说道。 第一七九章 插上回忆的翅膀   “和你爹有关系?你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他连鸡都不敢杀,又怎么敢杀人?是谁陷害他的,顺天府查出来了吗?大哥儿也真是的,这么明显的事情他都看不出来,你爹现在在哪里?已经被关在顺天府大牢了吗?”   昭阳长公主连珠炮似的,华大小姐听得直发懵。   我说什么了,让您有了误会?   “娘,我爹他,他,他没有被抓进去,他也没有被人陷害,那些插图的确是他画的。”华大小姐硬着头皮说道。   “插图?什么插图?”昭阳长公主问道。   “是这么回事,这个案子里出现了一件证物,那是一本话本子,那话本子您也见过,就是《明珠记》。而那本话本子里的插图是我爹所画,所以我爹当然是和这案子有关系啊。”华静瑶硬着头皮解释,也不知道公主娘会不会打死她。   “原来是这样啊。”昭阳长公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本《明珠记》她虽然没有看过,但是里面的插图却是看过无数遍的,宝贝闺女让人从外面买回一百本,府里随处可见,连茅厕里都有,她不是故意看的,就是随手翻翻。   既然那人没有被抓进顺天府大牢,昭阳长公主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她伸出纤纤玉指,整整鬓边秀发,把女儿推开,半靠在湘妃榻上,伸出手来,欣赏着红艳艳的手指。   华大小姐暗中翻个白眼,知道我爹没事,你就不着急了?又有闲情逸指看自己的手指头了?   “娘啊,那本书事关两家印坊,这当中还有一条人命,而我爹同样是在给印刻画画,说起来这个案子和他还是有关系的。”华大小姐说道。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昭阳长公主便重又坐直了身子,身体像一张崩紧的弓。   “那本书很重要?”昭阳长公主问道。   “非常重要,所以我爹……”所以我爹屁事没有,但,这不能说,“所以我爹还是有关系,这案子一日不破,我爹就……唉!”   昭阳长公主不懂破案,但是女儿说那本书很重要,这句话她是懂的。   昭阳长公主忽然看向华静瑶,接着,她眯起眼睛,勾起手指在女儿的额头上弹了一记,说道:“小东西,说实话吧,想让为娘帮你做什么事?”   “咦,娘,怎么这就被您识破了?”华大小姐惊讶地问道。   “也不看看你是谁生的,你那点小伎俩,娘能不知道吗?”昭阳长公主笑骂道。   华静瑶也很无奈,娘啊,我还真不是您亲生的,至于为何连您也没有看出来,唉,我也没弄明白。   “娘,我想知道关于明慧郡主的事,我看您和她的关系好像也很一般。”华静瑶说道。   “明慧啊……”昭阳长公主一时语凝,她忽然发现,说起明慧郡主,她竟然没有什么可说的。   “听说她很喜欢养马?”华大小姐提醒道。   “对,我想起来了,明慧喜欢养马,没成亲的时候就这样了,那时她常常去玉带河边遛马,从不女扮男装,也不戴幂篱,惹得很多人去看,一来二去,但凡她去玉带河遛马,城里便会有很多人跟着过去,那竟成了昔年京城一景。”昭阳长公主陷入了回忆,那时也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呢,她比明慧郡主小了好几岁,正是好奇的时候,有一次还为此偷偷跑到玉带河,就是为了看明慧郡主遛马。   “听说她之所以会下嫁给聂元慎,也是因为马?”华大小姐问道。   “是啊,当时番帮献给皇帝十匹良驹,皇帝一向善待庆王府,便从这十匹马中选了两匹,赐给庆王府。那时聂元慎刚进太仆寺,虽然只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但是他出身平安侯府,在太仆寺的地位自是其他人不能比的。于是这给庆王府送马的差事,便轮到他身上。”   “聂元慎把那两匹马送去了庆王府,便遇到了过来看马的明慧郡主,两人当着庆王爷的事,娶了足足半个时辰的马经,从庆王府出来以后,不过三日,平安侯府便请了媒人,到庆王府提亲了,这桩亲事门当户对,二人年纪相当,爱好相同,在庆王爷看来,这的确是一门好亲,不久,两家便换了庾贴,正式议亲了,他们成亲以后的事,我反倒是不知道了,甚至连明慧也很少见到了。”   昭阳长公主一口气说完,看着宝贝闺女,说道:“该不会是明慧杀了聂元慎吧?”   华大小姐心下微动,她发现公主娘说出这句话时,非常平静,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或许,这真的不是玩笑话。   “娘,明慧郡主杀过人吗?”华静瑶忽然问道。   昭阳长公主没想到女儿会这样问,她怔了怔,目光闪烁,却没有否认。   “娘啊,这案子都查到这份上了,您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您是要给明慧郡主瞒着吗?难道她比您女儿还要重要?”华大小姐扯住昭阳长公主的衣袖,上下左右全方位摇晃。   昭阳长公主被她插得心乱如麻,只好说道:“你别摇了,我说,我告诉你。”   见女儿终于停手,昭阳长公主只好清清嗓子,说道:“其实我不知道明慧是不是真的杀过人,我没有看到,也没有听人说过,我只是怀疑,这都是我的怀疑,你可千万不要当口供记下来。”   “您放心,闺女我整日在衙门里,这种规矩还是懂得的。但凡是没凭没据的事,那便是传说,我总不能把传说一一写出来吧,我又不是我爹。”华大小姐一口气说完。   “唉,是这样的,那时皇后还不是现在这副样子,她刚进宫没几年,人也年轻,看到春光正好,便张罗着要在行宫举行蹴鞠比赛,那时我年纪还小,没有资格上场,但是我也去了,坐在皇后娘娘身边一起当判官。”   听到判官这个词,华大小姐给逗乐了。   “你不用笑,这是皇后娘娘给取的名儿,她和我,便是那次的判官。”   “那一次,明慧自是也参加了,同时参加的有很多京城里的贵女,这些人我大多都认识,即使不认识也是听说过名字的,但是其中有一个叫夏明珠的,我却是头回见到。” 第一八零章 长公主的朱砂痣   夏明珠   华静瑶心头一动,这名字有些耳熟啊。   是巧合吗?   她不敢打扰昭阳长公主,屏心静气听下去。   昭阳长公主继续说道:“那时我就是你现在这个年纪,天真烂漫,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人,我都喜欢。”   华静瑶在心里暗暗吐槽,您现在也同样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啊,不仅是喜欢,您还要收藏。   “夏明珠长得好看,是那些贵女里顶尖的,她骑的是一匹枣红马,往那里一站,就如一朵盛开的牡丹,旁边的闺秀们顿时变成了她的陪衬。”昭阳长公主目光明亮,唇边含笑,眼睛里似有星星,这么多年了,只要想起夏明珠的美貌,昭阳长公主依然心驰神往。   “夏明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真是太美了,看到她时,我便想到一个词,人间绝色,她就是绝色啊。”   华静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居然看到公主娘似是咽了咽口水。   娘啊,我爹呢,你忘记我爹了吗?   “那这个夏明珠究竟是哪家的贵女?”华静瑶连忙岔开话题,她担心她娘会因为这段回忆开发出新的爱好收集美女!   昭阳长公主的思绪终于初自家闺女拉了回来,她喝了一口酸梅汤,说道:“她是老平安侯妹妹家的女儿,夏家是正四品的武职,夏明珠的父亲因病致仕,她的弟弟年幼,当时尚未袭职,她的母亲已经去世,家中没有祖母,父亲担心会影响到她以后的亲事,便把她送到京城外祖母身边,到时由平安侯府太夫人给她寻一门亲事。”   夏明珠生母过世,若是没有长辈女眷教养,嫁到夫家后难免会被挑剔,因此家里才把她送到聂太夫人身边。   华静瑶立刻把夏明珠当时的处境梳理了一遍。   夏家虽然有个四品武职,可是父病弟幼,无人当官,她又是丧母长女,虽然暂时被养在太夫人膝下,可是无论是在平安侯府里,还是当时这些贵女眼里,她都只是平安侯府的穷亲戚。   “她是跟着平安侯府的姑娘一起去的吗?”华静瑶问道,十几年前,平安侯府的姑娘应该是骆仵作的小姨吧。   “那倒不是,她是庆阳伯府的二姑娘带来的,庆阳伯府的大姑娘便是如今的平安侯夫人,不过当时她还是世子夫人。”昭阳长公主说到这里,收起方才的星星眼,一本正经看向自己的女儿。   华静瑶在公主娘的目光里看到了考问,她娘是在考她啊。   “我明白了,庆阳伯府的二姑娘若是没有世子夫人的应允,绝不会把夏明珠带出来,何况还是带到皇后娘娘和您面前,而世子夫人之所以会这样做,恐怕也是太夫人的主意,平安侯府是要抬举夏明珠!这样说来,聂家对夏明珠还不错啊。”   昭阳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捏了捏女儿粉粉嫩嫩的脸蛋做为奖励。   “你说得很对,那个时候聂家的确是想要抬举夏明珠的,因为聂家想要亲上加亲,把夏明珠留在聂家当媳妇。因为聂元慎是次子,他的妻子出身和门第都不能高过嫂嫂,而聂明珠身世不显,又知根知底,正是聂家想要的次子媳妇,更重要的是,聂元慎喜欢!”   昭阳长公主又叹了口气,道:“那么美丽的可人儿,谁会不喜欢呢,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让她进宫给我做女官了,可惜”   华静瑶恍然大悟,难怪公主娘连聂家对夏明珠的心思也知道,想来她想让夏明珠进宫做女官,不仅是想想而已,她还付诸行动了,只是得知夏明珠是平安侯府内定的儿媳,自是不可能进宫的,她这才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看她娘那一脸的遗憾,华静瑶几乎可以肯定,若是那时夏明珠真的进宫了,以后可能就没有她爹什么事了。   好在没有!   “后来呢?为何聂元慎娶的是明慧郡主?”华静瑶问道。   “那次蹴鞠夏明珠大出风头,她是武将之女,原就有些马上功夫,再加上她长得又是那么美,美得”   没等昭阳长公主继续说下去,华静瑶连忙打断了她,道:“娘,请说正事。”   昭阳长公主瞪她一眼,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就在那场蹴鞠快要结束的时候,明慧的马不知怎么就惊了,撞向夏明珠,夏明珠虽然躲闪了,可还是被撞得从马上飞了出去,摔断了腿。事后,皇后娘娘赏了很多药材,又让御医去给她诊治,庆王妃亲自带着明慧郡主登门道歉,平安侯府自是不再追究,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那时,明慧郡主还没有到玉带河边遛马吧?”华静瑶问道。   “你说对了,明慧那时还没有这个爱好。起先夏明珠就是在平安侯养伤,那时我也想去看望她,可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把我想让夏明珠当女官的事,告诉了太后,太后就不许我去了,无奈,我只好让人在平安侯府外面盯着。”昭阳长公主说到这里时,口气里竟然有了几分小姑娘才有的委屈。   华静瑶强忍着才没有大笑出声,太后是担心您会找个女驸马回来,所以才不让您去吧。   “臭丫头,你想什么呢?你娘我当年只有十一岁。”昭阳长公主一个白眼抛过来,眼瞅着是生气了。   华静瑶连忙讨饶:“娘啊,我错了,我让您捏脸还不行,您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昭阳长公主抿嘴笑了,果然伸手捏捏女儿的小脸蛋,但却没有用力,温温柔柔的。   “后来,我就听说夏明珠离开京城,到沈家在西岭的庄子上养病去了,听说是有个道士来府里看过,说夏明珠留在府里不适合养病,搞不好会落下残疾,太夫人信以为真,便把夏明珠送去了西山的庄子。”   “谁能想到,夏明珠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据说是被家里接回去了。可是后来我亲自到沈家询问,平安侯夫人,也就是当年的世子夫人,却是眼神闪烁,一看就是在说谎,而太夫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见客了,说是要吃斋念佛,我从平安侯府出来,便让人去叫和夏明珠交好的庆阳伯府二姑娘,听我问起夏明珠,二姑娘就哭了,她说夏明珠和继母不睦,夏家不可能会来接夏明珠回去,她怀疑夏明珠是死了。” 第一八一章 气死本宫了   “那日,我回到宫里,越想越觉得庆阳伯府二姑娘说得有道理,于是次日,我召二姑娘进宫,可是太监却没有把她带回来,据说她病了,伯府怕过了病气给我,便没有让她过来。前一天我和她见面时,她还是好好的,怎么只隔一夜就病了呢?那时我忽然害怕起来,我担心庆阳伯府二姑娘也会像夏明珠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我立刻去禀了太后,从慈宁宫里借了韩嬷嬷,连同太医一起去看望二姑娘。”   韩嬷嬷是早年慈宁宫里的掌事嬷嬷,太后身边最得力的人,后来上了年纪,五年前被侄儿接出宫奉养,太后赏给她一座京城的宅子,方便随时叫她进宫聊天。   当年,年仅十一岁的昭阳长公主,在庆阳伯府看来,恐怕还比不上这位韩嬷嬷,在太后面前说话管用了。   韩嬷嬷和太医去了庆阳伯府,倒也见到了二姑娘,二姑娘虽然病得不重,但也确实是病了。   昭阳长公主毕竟年幼,听说二姑娘还活着,也就放下心来,想让等到二姑娘病好后再召进宫来,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十天后庆阳伯府传来喜讯,二姑娘远嫁西北,已经动身走了。   “后来我让人打听过,庆阳伯府的二姑娘是真的嫁人了,只是这门亲事却是定的非常仓促,据说先前是不想应允的,后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庆阳伯府又答应下来,而且用了短短十天,就行完了礼数。二姑娘远嫁之后,我就听说明慧喜欢上骑马了,每天都去玉带河边遛马,引得京城里的狂蜂浪蝶都去看她,没过多久,整个京城都知道明慧郡主爱马如命。再后来聂元慎去庆王府送马,偶遇明慧,聂家去向庆王府提亲了。”   说到这里,昭阳长公主目光中多了几分讥诮,道:“当年我是小孩子,不懂这么多,以后这十几年来,我偶尔也会想起这件事,想得多了,也就越发觉得二姑娘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夏明珠当年一定是死了,可惜我这个身份,自是不便去打听夏家的消息,若不是你问起明慧的事,我也不想再提这事了。”   过了十几年,昭阳长公主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公主,她下嫁、生女、和离、放飞自我,她自己的事都应接不暇,年幼时的那些往事,自时早就顾不上了。   “娘,您认为是明慧郡主害死了夏明珠,又和聂元慎勾三搭四,最后这对狗男女结成夫妻?”华静瑶问道。   “难道不是吗?若不是娶了明慧,你以为平安侯府能有今日风光?十几年前,他们家除了爵位以外,什么都没有,顶多算是三流勋贵,和清平伯府不相上下。”昭阳长公主嘲讽地说道。   听到清平伯府四个字,华静瑶便彻底明白当年的平安侯府是什么地位了。   “平安侯府还比不上建明伯府啊。”想起骆仵作的那番话,华静瑶感慨道。   “现在当然是平安侯府比建明伯府要强得多,可是当年却还真的比不上,否则平安侯府又岂会巴巴地把姑娘嫁进骆家呢,建明伯府虽然不务正业,可是他们有圣宠。”昭阳长公主说道。   当然有圣宠了,当今天子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因为他和建明伯一起办钓鱼比赛,赚了很多钱,所以建明伯府虽然连个正儿八经领差事的都没有,可是宫里的赏赐却没有断过,那一家子想干啥就干啥,玩得不要太舒服。   “娘,平安侯府是在迎娶了明慧郡主之后才发迹的?聂元慎也是吗?”华静瑶再次问道。   “没错,庆王府没少关照他们,聂元慎更是,这十几年来,太仆寺里出风头的差使,几乎全都给了聂元慎,若是他不死,再过一两年,他就是下一任的太仆寺卿,不要小看太仆寺,无论是封疆大吏,还是皇子和勋贵们,太仆寺都能搭上关系。”昭阳长公主说道。   华静瑶的一双大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她怎么忘了呢,太仆寺是养马管马的。   “娘啊,我要回去沐浴了,就不陪着您了,我走啦。”   话音未落,华大小姐已经跳了起来,跑向门外,就像是慢走一步就会被她娘拦住一样。   看着女儿的背影,昭阳长公主心中凄苦,这么快,她就成了被女儿遗弃的老母亲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在我这里套到了线索,就六亲不认了。”昭阳长公主咬牙切齿。   尤嬷嬷正好进来,闻言笑着说道:“若是姑娘整日缠着您,您就该烦了。”   昭阳长公主冷哼一声,忽又想起什么,道:“去让人打听打听,华毓昆是不是真的不会受到牵连。”   尤嬷嬷笑道:“好,老奴这就让人去顺天府问问。”   “其实华毓昆是砍头还是坐牢,本宫是不在意的,本宫在意的只有瑶瑶,若是华毓昆出了事,肯定会影响到瑶瑶,日后瑶瑶说亲的时候,免不了会被人拿出来说三道四。”昭阳长公主像是生怕尤嬷嬷会多想,一本正经地解释。   “老奴知道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殿下都是为了姑娘,姑娘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要本事有本事,老奴看过的闺秀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咱家姑娘的。”尤嬷嬷连忙笑着说道。   昭阳长公主最喜欢听的就是这样的话,她的女儿随了她,要多好就有多好,只可惜   “只可惜瑶瑶的容貌还是随我多一些,不如他好看。”   尤嬷嬷自是知道昭阳长公主口中的“他”是谁,连忙安慰:“姑娘还小呢,没有长开,再过几年,整个京城里最拔尖的就是咱家姑娘了。”   很快,派去顺天府的人回来了,从大皇子的幕僚口中得到了准信儿,这案子和华三老爷半点关系也没有!   “你听听,本宫是让那小东西给骗了,她骗了本宫说了一大堆有的没有,可气死我了”,昭阳长公主一边生气,一边指着桌上的一碟子酥油鲍螺说道,“送到绣园,她院子里的厨子做不出这个。” 第一八二章 朵儿来了   华静瑶回到绣园,在跳进浴桶前的那一刻,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庆阳伯府二姑娘只是怀疑夏明珠死了,可是她却没有说过是谁杀死的夏明珠。   那么,昭阳长公主为何会怀疑到明慧郡主身上,平安侯府想要攀上庆王府这门亲事,也有可能会杀死夏明珠啊。   而且,平安侯府想要杀死夏明珠,远比明慧郡主更方便。   华静瑶飞快地洗完澡,捏起一块酥油鲍螺,便又去了锦园。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见到昭阳长公主,她娘被她气着了,现在正在睡养颜觉。   昭阳长公主睡觉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扰,宝贝闺女也不行。   华静瑶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公主娘也挺孤单的,养了一群鹿,可也只限于让他们弹弹曲儿,跳跳舞,从未听说过让哪只鹿来侍寝,唉,用鹿皮做只枕头也行啊。   走出锦园,迎面看到跑过来的小夏:“姑娘,沈二姑娘身边的朵儿姑娘过来了。”   华静瑶重又回到绣园,便看到了一身素淡的朵儿。   昨天是沈逢出殡的日子,没过头七,这丧事就不算是办完了,按理说这个时候,沈逦应该顾不上给她写信啊。   莫非是出了事?   “华大小姐,我家大太太和二姑娘听说被卖到十字坡的姑娘们全都找到了,很想帮帮她们,可是您也知道,我们府上太太和二姑娘让奴婢送来些银子,想托华大小姐送给那些姑娘,大太太说若不是华大小姐,我家二姑娘怕是连性命也保不住了,她们做不了什么,就想着帮帮那些姑娘,大太太在清苑有处陪嫁的庄子,这些年来都是陪房在管着,和府里没有来往,大太太说若是那些姑娘无处安身,可以到那座庄子里去,以后有了去处再离开,若是一直没有,那就留在庄子上做事便是。”   朵儿是个伶俐丫头,这番话说得像是炒豆子一样,华静瑶听得心情舒畅。   昭阳长公主有封邑,在城外也有庄子,华静瑶想要安置那几个姑娘并不难,可是现在吴氏和沈逦想要出手相帮,华静瑶还是很开心,毕竟这世上懂得与人为善的人并不多。   因为沈逦听到关老黑和和焦家兄弟的对话,所以才会有后面的事,那些姑娘也才能有被解救出来的机会。   其实在那些姑娘们不知道的时候,沈逦便已经帮过她们了。   “华大小姐,大太太和二姑娘在府里不便出来,所以这事就交给奴婢家里了,若是那些姑娘肯去庄子里,华大小姐您只需打发个人到奴婢家的卤味铺子里说一声,奴婢的娘和哥哥便会跟着一起过去。”朵儿又道。   “好啊,我让人问问那些姑娘,若是愿意去清苑的,我便让人去你家铺子里说一声。”华静瑶说道。   她让小艾赏了朵儿一两银子,又拿了些点心糖果让她带给沈逦。   送走朵儿,华静瑶看看天色,这个时候是不能出去了,她叫来了史乙史丙和史丁。   她写了一封信交给史乙,道:“你去顺天府把这封信交给大殿下,一定要交给他本人,不可假手于人。”   史乙走后,华静瑶问史丙:“在京城找处地方,方便我见李少白李补儿的,这地方不是只用一次,以后会经常用。”   史丙想了想,道:“姑娘还记得折芦巷里,以前陈举人住的那处宅子吗?那宅子里现成的家什摆设,您对柳娘子有恩,说不定能给打个折扣。”   华静瑶知道那处宅子,而且也知道那宅子不便宜,若是她开口,柳娘子十有八、九会打折的。   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那宅子离我爹太近了,我想离他们远一点。”   他们当然就是她爹和她娘了。   再说,现在她会在那里见李少白父女,以后还会见其他人,这些人里既有李少白这种专职骗子,也会有三山五岳的江湖人士,万一哪天双方不对眼,打起来了,她爹跑来拉架,打到她爹可如何是好?   所以,还是离爹娘远一点。   “好,小的明白了。”史丙说道。   华静瑶又对史丙说道:“你让人给秦大人和骆仵作送信,明天在上回的那座茶楼碰头。”   史丙知道华静瑶口中的“那座茶楼”,就是上次看到沈逢被杀的地方。   华静瑶觉得那地方挺不错的,不是很热闹,可也不冷清,他们在那里碰头,既不会引人注意,也不会被人盯上。   和往常一样,甲乙丙全都领了差事,只余下史丁。   “姑娘,这阵儿不用打架,我快要闲死了。”史丁老大不乐意。   “西院那四个小美人,武功练得如何了?”华静瑶总算是想起那四个小美人了。   说起这个,史丁就更不乐意了。   “那四个小子,个个都像小鸡子一样,整日价哭哭泣泣,烦死了。”   “这样啊,那我也烦,让你带着他们继续练吧,什么时候不像小鸡子了,再带来见我。”华大小姐大手一挥,史丁带着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继续操练去了。   顺天府里,大皇子见到了来送信的史甲,他有些诧异,表妹今天才来过顺天府,莫非这么快就查到线索了?   他拆开信,逐字逐行看下去,这封信看完,大皇子几乎整晚没睡,次日一大早,他顶着黑眼圈来了顺天府。   大皇子正想去找黎府尹,史甲便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消息,原来那日梁义死在路上,梁义的长子托了过路的人去通州县衙报官,衙门听说是被惊马踩死,而且亲属在旁,便没有当回事,只让两名衙役连同义庄的人过来,草草看过便结案了,梁义的尸体暂时停放在义庄里,两个儿子回到京城,与母亲一起扶棺回通州装殓。   梁义一案的书上,没有仵作签字和手印,只有梁义长子的手印,确认其父死于惊马踩踏。   “梁义葬在通州?”大皇子问道。   “对,梁家的祖坟就在通州,梁义就是葬在那里,小的去找过梁家的族人,因为梁义是孤儿,且早就来了京城,因此族人大多不认识他,还是直到他出殡的时候,因为要埋进祖坟,族人们才想起有他这个人。”史甲说道。 第一八三章 交换消息   史甲继续说道:“梁家族人住得很分散,如今照看祖坟的只有一对耳聋眼花的老夫妻,小的去找了一圈儿,才从后山上找到他们,小的向他们打听梁义的坟在哪里,他们居然分不清楚。”   按照当地的习俗,人死后三年方可立碑,而梁家坟地里有三座新坟,也难怪史甲不知道哪一座才是梁义的。   偏偏那对老夫妻上了年纪,竟也分不清了。   听到史甲这样说,大皇子心中一动,史甲去找梁义的坟,莫非他是想把梁义的尸体偷出来?   大皇子不由上下打量史甲,见史甲长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一看就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够深更半夜挖坟掘墓的人。   “你为何要打听梁义墓地的所在?”大皇子问道。   史甲脸不红心不跳:“小人是想着报案和画押的都是梁义长子,他恐怕是知道其父是被灭口的,这样一来,梁义的妻儿为了活命,定然不会答应开棺验尸,因此小人便想着索性趁着月黑风高,把梁义的尸体挖出来,带回顺天府给仵作查验。”   大皇子:   不愧是小表妹的手下!   “胡闹,这种挖坟掘墓的事岂是想做就做的?要经梁氏族老与梁义妻儿同意之后,还要在县衙备案,再在坟前祭奠之后,方可开棺。”大皇子沉声说道。   史甲连忙跪下:“大殿下教训的极是,小人受教。”   小表妹的人就是机灵,大皇子微笑点头,说道:“不过,规矩是人定的,特殊时候也可用特殊方法,嗯,既然有三座新坟,看坟的老人也分不清楚,那今晚你多带几个人手过去,做得干净俐落,不要留下痕迹。”   史甲:   教训了史甲,大皇子心情舒畅,觉得这顺天府里的空气也比往常要清新许多。   他想起华静瑶送来的那封信,忽然又不想去找黎府尹了,就是在昨天晚上,他还想着今天见到黎府尹时怎么说,可是刚刚见了史甲,大皇子觉得他要重新计划计划了。   他把亲随铁力叫了进来。   “把衣裳脱了。”大皇子说道。   铁力吓了一跳,大殿下是什么时候多了这个爱好的?他下意识地崩紧身子,一动不动。   “脱啊,傻站着做甚?”大皇子催促,铁力跟着他也有几年了,以前看着倒也机灵,怎么今天就变傻了,看看小表妹的史甲多机灵,人比人气死人。   “大殿下,小的家里三代单传,小的还想娶妻生子,延续香火。”铁力快要哭出来了,他招谁惹谁了,他不就是长得俊吗,这也是错吗?   “快脱,少废话!”大皇子不耐烦了,叽叽歪歪的,你怎么不去唱苦情戏?   铁力闭上双眼,双手抱在胸前,紧紧护住衣襟,不睁眼就不会害怕,大殿下若是提剑杀他,那就杀吧,他就是如此贞烈!   大皇子气极,冲着外面大声说道:“石力!”   石力应声进来,大皇子打量着石力,石力比他略矮,算了,将就一下吧。   “把衣裳脱了。”大皇子说道。   “是!”石力二话不说就把外裳脱了。   大皇子脱下自己的外裳,换上石力的,又把头发上的玉簪取下来,低头看了看,对石力道:“把鞋子也脱下来。”   铁力终于忍不住了,睁开一只眼,却发现大皇子和石力竟然互换了衣裳。   啊?大殿下原来不是那个意思?   大皇子换上石力的鞋子,对石力道:“你不要出去,就留在这里。”   “大殿下,您要去哪里?”石力不放心地问道。   “我出去走走。”   大皇子说完就走,还不忘拿了把折扇遮上了半边脸。   铁力见了,连忙跟上,大皇子转过身上,瞪他一眼,道:“你去长公主府找华大小姐,让她给你找个师傅,你什么时候操练好了,什么时候才回来当差,否则就不要回来了!”   待到大皇子走了,石力问铁力:“你怎么惹了大殿下了?”   铁力看着石力身上的小衣,只觉生不如死:“大殿下让我脱衣裳,我没脱。”   石力一脸诧异,铁力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铁力落寞地来到梧桐胡同的长公主府,华大小姐却不在府里,他只好在长公主府外面,找了片荫凉蹲下等着。   可是铁力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没有看到华大小姐回来。   此时的华大小姐,正坐在那间茶楼里,和秦崴、骆仵作,以及死缠烂打跟着一起来的张十二和巩六,大家一起交换打探来的消息。   骆仵作说道:“我问过家中女眷,她们也还是在骆正琪小时候见过他。骆正琪是不足月出生的,胎里不足,长到三岁时才会走路,即使会走路了,也是跌跌撞撞,明慧郡主是个好面子的,也就不让骆正琪出来了   “把衣裳脱了。”大皇子说道。   铁力吓了一跳,大殿下是什么时候多了这个爱好的?他下意识地崩紧身子,一动不动。   “脱啊,傻站着做甚?”大皇子催促,铁力跟着他也有几年了,以前看着倒也机灵,怎么今天就变傻了,看看小表妹的史甲多机灵,人比人气死人。   “大殿下,小的家里三代单传,小的还想娶妻生子,延续香火。”铁力快要哭出来了,他招谁惹谁了,他不就是长得俊吗,这也是错吗?   “快脱,少废话!”大皇子不耐烦了,叽叽歪歪的,你怎么不去唱苦情戏?   铁力闭上双眼,双手抱在胸前,紧紧护住衣襟,不睁眼就不会害怕,大殿下若是提剑杀他,那就杀吧,他就是如此贞烈!   大皇子气极,冲着外面大声说道:“石力!”   石力应声进来,大皇子打量着石力,石力比他略矮,算了,将就一下吧。   “把衣裳脱了。”大皇子说道。   “是!”石力二话不说就把外裳脱了。   大皇子脱下自己的外裳,换上石力的,又把头发上的玉簪取下来,低头看了看,对石力道:“把鞋子也脱下来。”吧吧 第一八四章 死了两个管事   秦家的这位管事名叫崔永贵,是庄子上的,平日里没有招遣不来京城。   崔永贵的女儿要成亲了,刚好秦家掌管庶务的三老爷有事让崔永贵进京,崔永贵便带了妻女一起来,顺便给女儿置办嫁妆。   谈完正事,三老爷得知崔永贵是带着妻女一起来的,又听说崔永贵的女儿快要出嫁,便赏了五十两银子,让他在京城里多住几天,给女儿办完嫁妆再回去。   崔永贵的妻子女儿都是头回来京城,这些年在庄子里当管事,崔家也置办了一份家业,如今女儿出嫁,自是想要办得体体面面。   那日夫妻二人给女儿买了几匹料子,又买了一套纯银头面,让人把东西送回住处,一家子欢欢喜喜去下馆子。他们去的这间馆子不大,但是生意很好,有一味酱香肘子做得尤其地道,崔永贵上次进京时跟人来这里吃过,现在便想带着妻女也来尝尝。   崔永贵的女儿虽然已经十五岁,但是乡间长大的小姑娘,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没带帷帽,俏生生的一张脸露在外面。   一进馆子,崔姑娘就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她寻思着爹娘都在,也没啥可害怕的,便寻着目光瞪了那人一样。   没想到那人却不依不饶起来,上来便扯崔姑娘的胳膊:“小姑娘,过来陪爷们喝一杯。”   崔永贵闻到一股酒气,见那人这个样子,立刻上前护住女儿,没想到那人却朝着崔永贵的脸上就是一拳,崔永贵措不及防,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馆子里立刻嚣闹起来:“打死人了,出事了!”   没吃完的便往外跑,馆子里的伙计急得直跳脚,这些人还没有付帐呢。   那个酒鬼见崔永贵倒下了,他吓得一个激凌,酒劲消了一半,竟然撒丫子跑了出去。   崔永贵家的和崔姑娘一阵呼天抢地,崔永贵醒了过来,人没事,就是摔下去时磕了地,头上起了一个大包。   见崔永贵没事,又见打人的已经跑了,一家人只能自认倒霉,扶着崔永贵便要走。   这时,几个伙计却堵住了门口,掌柜的出来,口口声声说崔永贵把人全都吓跑了,必须要把那些人的饭钱结了才能走。   这就是不讲理了,崔永贵自是不肯答应,便说要去衙门。   双方正在吵闹,五城兵马司的人赶过来了,他们是听说这里打死人了,因此才过来,来后才知道那人还活着,只是现在又吵起来了。   见来的是五城兵马司的,崔永贵便搬出了秦家,五城兵马司的人听说先前有个酒鬼调戏不成,打了崔永贵,便让人带着伙计去附近找找。   那人喝多了,走得并不远,没过一会儿,五城兵马司的人就把那人找来了。   一问才知道,那人是聂家外院的管事,名叫黄成,今天是和两个老乡一起喝酒,多喝了几杯惹了乱子。   最终是黄成赔了馆子十两银子,崔永贵既然没有大碍,也就没在追究。   因为出了这件事,崔永贵的妻子女儿也没了逛京城的兴趣,回到住处,收拾了东西,一家三口就回了庄子。   当天夜里,崔永贵睡觉时躺得急了,脑袋磕到瓷枕上,竟然就这么死了。   崔家和亲家坐下商量后,让崔姑娘在热孝里成了亲。   庄子里死了个管事,对于秦家而言,虽然感叹人生无常,可也掀不起水花,给了一笔抚恤,又让崔家女婿和女儿来秦家做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几天后,黄成就失踪了,又过了几日,他的尸体在玉带河里被人发现,据说失踪那日黄成又喝多了,因此家里人猜测他是喝醉后自己掉进河里淹死了。   秦崴把事情说完,苦笑道:“秦家管事和聂家管事打架的事,还是那家小馆子传出来的,这事传进府里,三叔父还问起过,可是府里的管事都说没有这回事,于是三叔父便把这事给放下了,听我问起,他才想起来。于是我让人到那家馆子去查,又去了五城兵马司,这才查明确有此事,但却不是府里的管事,而是庄子里的,听说崔永贵已经死了,我觉得蹊跷,便又去打听黄成的事,一问才知黄成竟然也死了,为了保险起见,我又托人在顺天府查过案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验尸的就是老骆。”   闻言,华静瑶道:“秦大人,你们家前前后后死了两个管事了。”   “是啊,先有梁义,后有崔永贵,这两个人一个是印坊的,另一个是庄子的,他们彼此不认识,也没有交情,可却都和聂家有关系。”秦崴说道。   华静瑶心头一动,秦崴莫非已能肯定崔永贵之死有问题?   看到华大小姐质疑的目光,秦崴用扇子一指骆仵作,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后,就问过他了,是他说的。”   言外之意,你们若是不懂就问骆仵作。   众人又看向骆仵作,骆仵作清清嗓子,解释道:“我没有验尸,不能完全肯定,但是从表面的证据可以推测,崔永贵被黄成推倒,他并非没有受伤,而是伤及后脑颅骨,虽然没有肉眼可见的皮外伤,但是内里很可能已经骨折了,即使他回家后没有撞到瓷枕,也是难逃一死。可以让人去问问崔永贵的妻子,那日他在回家的路上,有没有头疼头晕,便可确定了。所以说真正令崔永贵致死的,就是黄成。”   无论那天黄成是不是酒后冲动,他全都杀人了,崔永贵是被他打死的。   “会不会是崔永贵的家里人也知道黄成是凶手,所以悄悄来到京城,把黄成扔进玉带河里了?”巩六插嘴问道。   骆仵作摇摇头,道:“黄成的尸体是我验的,他就是溺水而亡,死亡的时间也和他失踪的时间相吻合,更重要的是,他的尸体上没有被人强迫过的痕迹。”   黄成能把崔永贵一拳打倒,可见这人不是个弱的,事实也证明,黄成生得人高马大,还曾跟着府里的护卫们练过拳脚功夫。 第一八五章 信得过的   几人正在商议,雅间外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史丙。   “姑娘,沈四公子来了,就在隔壁,方才他看到小的了。”   众人俱是吃了一惊,受华大小姐影响,这屋里的人全都不喜欢沈逍!   “阴魂不散,怎么我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他?”华大小姐恼怒,昨天她从江南春出来,也遇到了沈逍,江南春大名鼎鼎,遇到他也不稀奇,可是这座茶楼并不出名,若不是张十二来过觉得不错,华大小姐甚至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她不知道的地方,沈逍刚刚回到京城却已经知道了。   不对,沈逍压根就不像是未满月就离开京城的人。   “沈逍和谁在一起?”华大小姐想到了四皇子。   史丙目光闪烁,华静瑶眯起眼睛,说道:“无妨,你只管说就是了。”   “沈逍和一个长随打扮的人一起进去的,可不知怎的,小的看那个人有点像大殿下。”   史丙跟着华大小姐进进出出,他见过大皇子很多次,他若是觉得那个人有点像大皇子,那一定就是大皇子。   沈逍和大皇子在一起,而且大皇子还扮成了长随!   “你们谁进去和沈逍打个招呼,顺便认认人?”华静瑶的这两句话虽然像是在问屋里的几个人,可实际上她却是冲着张十二和巩六说的。   巩六立刻说道:“那天你们也看到了,我大伯父亲自去国公府保护沈逍,我若是去了,沈逍一定会去我大伯父那里告状,我大伯父能把我一脚踢进玉带河,到时候你们等着到玉带河里捞浮尸吧。”   张十二抓抓一丝不乱的头发,说道:“算了,我去吧,若那人真是大殿下,他找我爹告状时,你们拦着点儿。”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大皇子不是个会告状的人,可沈逍会!   片刻之后,张十二少土头灰脸地回来了。   “是吗?”巩六抢先问道。   “是,就是,大殿下让你们几个全都过去,他说这里不是衙门,老秦和老骆不用避嫌,还说沈逍也不是外人,大家早就应该在一起聚一聚了。”张十二少说道。   巩六好奇,指着张十二少的脸,问道:“大殿下既然没有生气,你为何一副你爹要给你娶后娘的样子?”   “滚,我娘活得好好的,你爹才给你娶后娘!”张十二少斥道。   见其他几个人也在看着他,张十二少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道:“别提了,大皇子不但穿着长随的衣裳,而且那衣裳还是破破烂烂,大殿下的样子别提多狼狈了。我刚给他行了礼,沈逍的丫鬟就进来了,手里捧着簇新的衣裳鞋袜,当着我的面给大殿下换上的,所以你们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大殿下,他那副狼狈的样子,也只有我一个人见过,他是皇子啊,以后他见到我,就会想起他今天的不堪,我我是要入阁拜相的,现在眼瞅着一个小九卿就没了,我离入阁又远了一步。”   张十二少话音刚落,巩六就啐了一口:“就你这德行,还入阁拜相,还小九卿,你爹若是在这里,一准儿让你给臊得不敢去上朝。”   巩六骂归骂,张十二却别扭着不肯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所以秦崴带着众人一起去了隔壁,只留下张十二少独自坐在屋里悲风伤秋。   沈逍依然打扮得像是一块炭,黑漆漆的身体上顶着一张白森森的脸,华大小姐觉得,若不是这张脸有几分小狸的姿色,沈逍就这么出来,说不定能吓死个把胆小的。   阎罗王座下的黑无常就是这样的吧,沈逍说不定就是黑无常转世投胎,要不他怎会死不了呢?   众人给大皇子行了礼,秦崴关切地问道:“大殿下,你没在顺天府,为何会来了此处?”   大皇子哈哈大笑,道:“我微服私访,无奈撞上几个泼皮,若不是有沈四公子相助,说不定我这条命都要搭进去。”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愉悦,而且说的话也毫不掩饰,丝毫未觉堂堂皇子与泼皮打架有何不妥。   华静瑶心想,大皇子长这么大,可能是第一次打架,所以才会觉得新鲜刺激。   秦崴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大殿下微服私访,可是有所发现吗?”   说完,他连忙起身施礼,道:“下官一时忘了还要避嫌,大殿下见谅。”   大皇子有满肚子的话想要与人分享,再说,秦崴避不避嫌又有何妨,黎府尹没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也不在,谁能知道呢。   “无妨无妨,今日我去了聂家下人住的那条巷子,我在那里看到了聂正琪!”   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下人,但凡是成亲的,大多住得不会远,只要稍一打听,就能找到地方。   大皇子口中的聂家,不是平安侯府,而是聂元慎与明慧郡主的家。   从聂家的后门里走出去,穿过槐树夹道,就是一条巷子,那里住着的都是聂家的下人。   大皇子去的便是那条巷子。   “我用了一小锭碎银子,就打听到聂正琪身边的大丫鬟湘竹的家。湘竹一家是庆王府的家生子,明慧郡主出嫁时,他们一家子跟着嫁妆一起过来,做了陪房。我又打听出湘竹的父亲生前是个贪杯的,做过聂家的管事,前阵子死了,湘竹娘因此病倒,我便想假装是湘竹爹生前的朋友过去探望,我想从湘竹娘口中打听聂正琪的事。”   华静瑶心头一动,不由插嘴问道:“湘竹是姓黄吗?”   “你怎么知道?”大皇子看向小表妹。   秦崴和骆仵作也是一惊,莫非湘竹竟然是黄成的女儿?   “您先说您查到的事情,一会儿我们自会把这事告诉您。”华静瑶说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逍一眼。   他们在谈案子,沈逍在这里旁听,那还如何谈下去?   何况,沈逍原本就是杀人凶手,沈逢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看出华大小姐的不自在,大皇子微笑着说道:“阿逍是自己人,信得过的。” 第一八六章 精心的安排   聂正琪身边的大丫头,竟然就是黄成的女儿!   华静瑶从秦崴眼中看到了惊愕,再看骆仵作,嘴巴抿成一条线,神情专注而严肃。   华静瑶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案子也不曾记录在骆英俊奇案录里!   为什么呢?   想来是因为骆仵作要避嫌,而前世时没有她这个好管闲事的华大小姐牵头,所以骆仵作便真的避嫌回家睡大觉,没有参与这个案子。   华静瑶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大皇子正在继续诉说他的经历,或许这是大皇子生平以来第一次微服私访,他很兴奋,而且眉宇间隐隐间透着几分得意。   他是皇长子,他和皇帝随意播种的生出来的赵谦不一样,他的生母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初入宫便是嫔位,死后又被追封为妃。但是他终究不是皇后所生,他便少了一份底气,因此,大皇子行事谨慎,中规中矩,他长这么大,最出格的便是今天了。   “湘竹是一等丫鬟,住在巷子里的人全都认识她家,我很快就便打听到了,便找上门去。我原以为湘竹爹去世后,家里没了顶梁柱,她娘一定会以泪洗面,却没想到不是这样的。   湘竹家的大门是敞开的,院子里有棵石榴树,几个妇人正坐在树下打马吊,待我说明身份,说我是湘竹爹生前的熟人时,湘竹娘上下打量我,然后竟然挥挥手,说她不记得湘竹爹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定是我得知湘竹爹死了,假装故交上门来打秋风的,我还要解释,从屋里窜出一个粗壮少年,拎起扁担朝我劈头盖脸打下来。”   大皇子神采飞扬,像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在讲他的得意事,可是秦崴等人的脸色却已微微泛白,那粗壮少年知不知道一扁担打下去,整个京城就要翻天了?   那是皇帝的儿子,除了皇帝以外,谁也打不得!   大皇子环顾左右,似乎对众人的神情非常满意,他继续说道:“我虽然手无寸铁,可也丝毫不惧,三两下就把那少年的扁担夺了过来,那少年见了,大声呼喊,不知从哪里跑来三四个泼皮,我寡不敌众,无心恋战,边打边退,待我退到巷子口,恰好有一个女子走过来,她叫”   大皇子的目光看向站在沈逍身后的丫鬟,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这位武艺高强的女侠。   沈逍接口道:“菠菜。”   后面的事情大家就全都知道了,沈逍坐在马车里,看到有人在巷子外面打架,认出其中一人是大皇子,于是他便让自已的丫鬟过去帮忙,那几个泼皮好勇斗狠,可是却没有武功,片刻之间就被那丫鬟打倒在地,那丫鬟带着大皇子绕了一大圈才在一个角落里,上了永国公府的马车,从始至终,除了沈逍,没有人认出大皇子的身份。   秦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喜可贺,皇家的颜面保住了。   至于大皇子是不是受伤了,看他这口沫横飞的架式,想来那伤也无关紧要。   秦崴看沈逍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亲切,当时沈逍没有亲自出手,而是打发丫鬟去救人,无论如何,街头巷尾若有谈及,要么是奇女子拳打四泼皮,要么是穷小子路遇侠义女,而不会是沈四公子街头大战四霸王,大皇子颜面扫地小巷中。   秦崴的目光又落到沈逍的手上,沈逍的手里端着茶盏,正在慢慢品着,他的手指白皙修长,看不出有没有茧子,但是骨结并不粗大,不像练过武的。   秦崴想起骆炯认定沈逍和小狸是同一个人的主要原因,就是沈逍的手和小狸的一模一样。   秦崴想不起小狸的手是什么样的,他也从未留意过,也只有骆炯这样的人,才会用验尸的眼光来看活人吧。   秦崴正在胡思乱想,耳畔响起华大小姐清脆的声音。   “沈四公子为何也会去那里?莫非你也是要去湘竹家的?”   是啊,大皇子是因为这个案子,所以才会去那条巷子,那么沈逍呢?他不是正在养伤吗?再说,他没有领差事,这个案子和他没有关系。   沈逍依然端着茶盏,他低垂着眸子,似乎是在数着茶水里有几叶茶叶。   “路过。”他淡淡地说道。   路过?   这也太敷衍了吧。   可是却又无法反驳。   华大小姐似是也没有想到沈逍会用两个字就把她的问题搪塞过去,她怔了怔,嘴角上扬,活活地被气乐了。   “看来沈四公子的伤已经全好了。”华大小姐说道。   “没好。”沈逍又说了两个字。   “是吗?没看出来。”华大小姐说道。   “内伤。”沈逍说道,还是两个字。   巩六没有忍住,噗的笑了出来,沈逍这小子虽然长得讨厌,但是说话却不讨厌,简直太可乐了,乐死他了。   华静瑶懒得再理沈逍,她看向大皇子,她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不祥。   果然,大皇子说道:“阿逍虽然重伤未愈,可是却也想为朝廷为百姓出力,恰好这个案子涉及到平安侯府和明慧郡主,秦府丞和骆仵作都要避嫌,父皇担心顺天府里人手不够,就让阿逍来顺天府,协助侦破此案,想来这会儿,父皇的口谕也该送到黎府尹那里了。”   华静瑶吃了一惊,果然啊,遇到沈逍就只有她想不到,没有她遇不到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华静瑶瞪着沈逍。   沈逍依然看着杯里的茶水,似是听不到华静瑶的话,还是大皇子解释道:“阿逍从宫里出来,原本是想去顺天府的,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我。”   然后沈逍没有把大皇子送回顺天府,而是来了这里?   大皇子显然是认为这是巧合,但是华静瑶却知道,沈逍定然是让人一直盯着他们,故意带着大皇子前来的,否则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就如湘竹的爹恰好就是黄成,而黄成恰好就是打死崔永贵的凶手。   这本就不会是巧合。   聂正琪平日里不出门,也就不会有朋友,他身边的丫鬟便是他最亲近的人,或者还是他最信任的人,那么他让湘竹的爹暗中为他做事,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所以,很多巧合的背后,都是精心的安排。 第一八七章 他是奉旨查案   果然,片刻之后,大皇子的长随石力便带着十几名侍卫急匆匆赶了过来。   茶楼的掌柜见了,吓了一跳,他在京城里当了十几年的掌柜,若是不能认出这些人是金吾卫,他一定是个瞎子!   好吧,经验告诉他,遇到这种事,就当自己是个瞎子,啥也没看到。   掌柜一个眼神飞过去,所有的伙计也全都变成了瞎子,刚好今天茶楼的生意也不太好,大堂里没有人,金吾卫如入无人之境,直接上楼,守在雅间外面。   石力进屋给大皇子见了礼,他身上穿的是顺天府衙役的服饰,袖子短一截,帽子小一号,一抬头那帽子就掉下来,他只好捡起重又戴在头上。   大皇子看看他,又看看刚刚跟着小表妹进来的史丙,史丙一定是长公主姑姑亲自挑选的,长得多体面,要不把石力也送到长公主府操练操练?   还是算了吧,石力长得傻大笨粗,长公主说不定会把他轰出来。   石力在大皇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嫌弃,他的心沉了下去,大殿下该不会也让他去长公主府吧,万一他被长公主看上强抢了做面首,那可怎么办?他是从呢,还是不从呢?   “大殿下,陛下给黎府尹传了口谕”,石力顶着莫大压力,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让永国公府的沈四公子即日到顺天府协助您破案,就是聂少卿的那个案子。”   大殿下也真是的,穿了他的衣裳就走了,若不是有人来顺天府报信,说大皇子在这家茶楼,他现在还傻乎乎在屋里等着呢。   大皇子挥挥手,让石力这个碍眼的出去,然后笑着对沈逍说道:“父皇的口谕既已到了,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得闲了。”   沈逍终于抬起了眼皮:“我会倾力而为。”   华大小姐翻个白眼,原来你不是只会说两个字啊。   不对啊,沈逍现在是奉旨查案,这个名头也太大了,而她和秦崴、骆炯却是私自查案。   华大小姐站起身来,对大皇子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商议案情了,秦大人和骆仵作也要避嫌,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大皇子忙道:“我已经说过,此处不是顺天府,大家只是闲聊,不用避嫌。”   这个案子目前看似有很多线索,可是细思下来,这些线索混在一起,却成了一堆乱麻,令人不知从何处查起。   大皇子虽然觉得沈逍不错,可是秦崴和骆仵作却是他的老搭档,再说,还有华大小姐,在大皇子看来,小表妹就是他的小福星,有小表妹参与的案子,件件手到擒来。   秦崴看一眼紧闭双唇的沈逍,略一迟疑,对大皇子道:“刚刚我已经把我的发现告诉了华大小姐,至于其他的,我还是不要参与了。”   这是对沈逍有所顾忌吧,毕竟沈逍是皇帝派来的,谁知道沈逍会不会到皇帝面前打小报告呢,毕竟大家和他都不熟。   闻言,骆仵作也道:“我查出来的事也全都告诉华大小姐了,这个案子我就不参与了,若是有需要我出力的,就让人到府里找我,随叫随到。”   骆仵作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验尸的机会,万一这案子里又有人死了呢。   大皇子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再劝,只好看向华静瑶,说道:“表妹,你总不用避嫌吧,再说秦府丞和骆仵作的线索全都汇集给你了,所以这个案子,你若是不参与,那就说不过去了,父皇若是知道,说不定会怪我。”   华大小姐参与的几个案子,皇帝全都知道,虽然没有奖赏,可也没有反对,这就是默许了。   华静瑶其实很想参与其中,可是她就是不想和沈逍一起办案。   每天看着沈逍那张脸,她就会想起小狸来。   现在既然大皇子搬出了皇帝舅舅,她若是再说不参与,那就不仅是拿乔,还是愚蠢。   华大小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愚蠢的人。   “好啊,我参加。”她爽快地说道。   大皇子满意了,只要小表妹参加,那就是福星高照。   他看向巩六,这家伙怎么还在?   巩六看到大皇子的眼睛看向他,立刻举起一只手,想了想,又举起另一只手:“我和张十二是给华大小姐跑腿打杂的,华大小姐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   老秦和老骆全都告退,他和张十二是一准儿要跟着扫地出门的,不不不,人生寂寞如雪,好不容易找到一件好玩的事,他们一定要留下来!   大皇子错愕地看着巩六,巩惠妃若是知道他给昭阳长公主的女儿打杂跑腿,真不会打死他?   无论如何,巩六和张十二少还是跟着华大小姐留了下来。   没办法,无论华大小姐是否承认他们的身份,他们自己一口咬定,总不能拿大棒子把他们轰出去吧。   秦崴和骆仵作没有停留,两人说走就走。   出了茶楼,两个人便去了一家小饭馆。   这家小饭馆便是黄成打死崔永贵的地方。   秦崴让人从五城兵马司打听到的地址,不会有错。   两人要了几个小菜,便叫过掌柜的,问起前阵子这里打架的事。   “那个醉酒的人以前来过这里吗?”   秦崴衣著考究,气宇轩昂,隐隐地透着官威,加之昨天刚刚有官府的人来询问过这件事,掌柜的便猜到这又是衙门里的,便没有迟疑,说道:“小店门面小,来咱们这儿的都是老主顾,常来的都是熟客,像您二位,一看就是生面孔,第一次来。又因为都是熟客,便也很少有醉酒闹事的,像那次发生的事,这些年来还是头回遇到,那两个人里,打人的是第一次来,被打的虽然不常来,可小人看他眼熟,以前应该是来过的。”   这和秦崴打听来的情况是吻合的,崔永贵以前的确来过这里,所以才会带着妻女一起过来。   “打人的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是与其他人一起?”秦崴问道。   “他是和一个少年人一起来的,那少年和他长得有点相像,粗粗壮壮,应该是他儿子,后来他们打起来时,那少年还抄起板凳要帮忙,见人倒下去,才没有出手。”掌柜的说道。 第一八八章 又死一个   用扁担打大皇子的少年也是粗粗壮壮,掌柜口中的少年和大皇子遇到的应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是湘竹的哥哥或者弟弟。   黄成连杀人都要带着他,这少年应该知道一些真相。   秦崴叫来贴身小厮,交待了几句,便又和骆仵作推杯换盏起来。   茶楼里,华静瑶见过秦崴的小厮之后,便对史丙道:“你带几个人,悄悄把湘竹的兄弟抓了,不要惊动其他人。”   一个时辰后,史丙就回来了:“姑娘,我们去晚了,湘竹娘哭得呼天抢地,人已经死了。”   闻言,大皇子也看了过来,怎么会呢,那少年追打他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   史丙看看大皇子,硬着头皮说道:“湘竹娘说今天有个……有个人来过家里,黄小安把那人打跑了,回来以后黄小安就说心口疼,湘竹娘还以为他是累了,就让他到屋里躺着,过了一会儿,她娘打马吊打得口渴了,让黄小安去烧水,没见黄小安出来,到屋里一看,黄小安已经死了。”   其实湘竹娘的原话是家里来了一个杀千刀的骗子。   史丙天大的胆子,也不改把湘竹娘的原话说出来。   大皇子怔怔一刻,问道:“她说的那个人是我?”   史丙点点头,耷拉下脑袋,不敢去看大皇子的表情。   大皇子的神情瞬间就僵硬了,黄小安就是那个粗壮少年吧,他好像是朝那少年身上打了几拳。   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   就像黄成打死崔永贵一样,当场没死,过后才死的?   大皇子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保养得很好,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打死人的。   “黄小安真的死了?”大皇子重又问了一遍。   “嗯。”史丙的头垂得更低。他偶尔也和府里的侍卫们一起喝酒,那些侍卫们不止一次说起过皇子们的武功,说的好听是强身健体,说的不好听那就是花拳绣腿,若说大皇子能把黄小安打死,他是不信的。   沈逍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时他轻声唤道:“菠菜。”   一直侍立在沈逍身后的丫鬟款步上前,冲着大皇子曲膝行礼,说道:“奴婢到的时候,那三名泼皮在前面,黄小安在后面,奴婢踹倒一名泼皮,那泼皮倒下时砸到黄小安身上,奴婢连黄小安的衣角子也没有沾上。”   好吧,大皇子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菠菜没有沾到黄小安的衣角子,他却是几拳打在黄小安身上的。   所以,黄小安还是被他打死的?   市井之中,这种消息传得很快,御史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   “黄小安死了,有没有报到衙门?”华静瑶忽然说道。   史丙道:“小的担心……所以留下两个人守在那里,小的先回来报信。”   史丙担心的是大皇子吧。   湘竹娘是个市井妇人,这会儿早已哭喊得左邻右舍全都知道黄小安是被人打死的,何况湘竹娘的牌搭子,连同那几个泼皮全都见过大皇子。   因此,史丙没有直接让人去顺天府报案,而是先回来禀告。   大皇子叹了口气,叫过石力,道:“你带人去把黄小安的尸体,连同湘竹娘一起带到顺天府,我现在就回去投案。”   石力怔了怔,对史丙说道:“大殿下走后,我越想越气,就去把那个黄小安揍了一顿,想来是我一个不小心,把人给捏巴死了,你把我绑了,快!”   华静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着她的笑声,众人全都看向了她。   “表妹……”大皇子想把石力从这里扔出去了,你分明是从顺天府衙门直接来这里的,那么多侍卫都能做证,你偏要说黄小安是你打死的,有人信吗?   小表妹一定是笑他这个堂堂皇子贪生怕死,要让随从来顶罪吧。   “我是笑你们太心急了,尸体没有验过,真正的死因还无从得知,你们竟然已经抢着要认罪了,京城里时兴当杀人凶手了吗?湘竹娘说黄小安是被人打死的,湘竹娘是大夫还是仵作?”华静瑶说道。   说完,华静瑶便向外走去,大皇子暗叫一声惭愧,重又对石力说道:“去请骆   仵作,这是新的命案,与他没有关系,他不用避嫌。”   沈逍没有说话,直到所有人全都走出雅间,他才不紧不慢站起来,跟着众人出去,丫鬟菠菜一直紧随其后。   走在最前面的华大小姐,就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她呸了一声,谁家公子出门不是带上小厮随从的,也只有沈逍这种不要脸的,才会随身带个丫鬟。   石力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骆仵作,骆仵作多喝了几杯,正在兴奋着,只觉前程似锦,插上翅膀就能飞上天际,与太阳肩并肩。   听说要让他去验尸,骆仵作二话不说,张开手臂向前飞去,石力飞奔着追上去,把他塞进马车,倒是大皇子交待的那一通不用避嫌的说辞一句也没有用上。   骆仵作有个良好的习惯,除了进宫面圣以外,他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验尸的家伙,就连睡觉也要放在床头。   今天喝多了,骆仵作差点就去遨游天际,也没有扔下他那套宝贝。   好在骆仵作看到放在门板上的尸体时,他终于脚踏实地,不想飞上天了。   “中毒。”骆仵作翻开黄小安的眼皮,又撬开他的嘴,便得出了结论。   大皇子的那颗悬了大半个时辰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中毒不是七窍流血吗?”大皇子不甘心地再问一句。   骆仵作道:“不是所有的毒都会七窍流血的,不过这种毒我还真没有见过。”   说到这里,骆仵作打个酒嗝,一抬眼,就看到大皇子身后的那张熟悉的脸。   “你你你过来闻闻。”骆仵作又打一个酒嗝。   大皇子见骆仵作看向他,怔了怔,道:“闻什么?”   话音刚落,身边人影一闪,沈逍越过他走到尸体旁边。   沈四公子过去做什么?   还没等大家问出来,沈逍已经俯身下去。   真的要闻吗?   大皇子不由自主想起了一个人来。   可是沈逍却没有去闻,而是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扯开黄小安胸前的衣襟,把黄小安健壮结实的胸膛袒露出来。   大皇子连忙走到华静瑶身前,把小表妹挡在身后。   他真是糊涂了,怎么能让小表妹来看验尸呢,那虽然是死人,可也是男人啊。 第一八九章 鬼相生   黄小安的胸前有一条黑线。   沈逍用手比了一下,那黑线在鸠尾穴附近。   “这条黑线正在消退,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消失了。”沈逍说道。   大皇子一时忘记挡住身后小表妹不安份的目光,上前几步,要看个仔细。   “那他确实是中毒?”大皇子再次问到。   沈逍颔首:“这是三月红,顾名思义,服下后三个月方会毒发,眼睑和牙龈赤红,除此以外,死状与常人无异。毒发的时候,胸前黑线冉冉升起,到达天突穴时便断气了,之后黑线会渐渐消退,大约三个时辰,便会完全消失,无影无踪,因此,三月红还有一个名字,叫鬼相生。”   “鬼相生?这就是鬼相生?”骆仵作的酒劲退了一半,他从一个游方道士手上买过一本书,那书里便提到过鬼相生。   “对,这就是鬼相生,前朝末年,天下未定,名阀大族为了自保,多豢养死士,鬼相生便是给死士用的,死士服用鬼相生后,三月之期快到时,主人发放解药,但那解药只能延长鬼相生的发作时限,而不能真正解毒,为了活命,这些死士只能死心踏地为主人做事。这个死者生前服用了鬼相生,今天恰好是他的毒发之日,而他在死前打架,也只是牵动周身血脉,加速了毒发时间而已,即使今天没有动武,也不会活过今晚。”   沈逍侃侃而谈,和在茶楼里惜字如金的样子,判若两人。   大皇子彻底放下心来,他若是能三拳两脚就把个牛犊子似的少年活活打死,那他还要这么多的侍卫做甚?   巩六和张十二希溜希溜直抽冷气,这鬼相生是好东西啊,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良药!   等到日后抓到下毒的凶手,他们找那凶手打听打听这宝贝在哪里能买到,不知道会不会挨揍呢。   只有华大小姐,远远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她的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用醉仙桃的都是坏人,她用醉仙桃,她就是坏人!”   “断肠草,是断肠草的味道。”   华大小姐看着站在尸体前的那个黑乎乎的人,她的脑袋里越来越乱,她似乎听到小狸在对她说话,可是再仔细去听,那声音又变成了沈逍的。   “那么,请问沈四公子,鬼相生这种毒,能不能闻出来呢?”华大小姐的声音忽然响起,清脆悦耳。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华大小姐,小姑娘亭亭玉立,面前尸体全无惧意,坦然自若。   华大小姐却在看着沈逍,她的目光像是两支利剑,恨不得把沈逍刺个透明窟窿。   所有人的目光又从华大小姐的脸上移到沈逍身上,忽然不由自主地觉得沈逍有点可怜。   这人好像是被华大小姐恨上了。   沈逍却连眼皮也没抬,而且捂住鼻子的手也没有放下来,这让他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   “无味。”   华大小姐只觉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了,果然啊,刚才说得口沫横飞,待到和她说话时,却只有两个字。   你多说一个字会死吗?   所以沈逍的意思,就是说这鬼相生是没有任何味道的,他闻不出来。   但是他对此非常熟悉,只看症状就能知道这是什么毒。   华大小姐正要再问,就听到骆仵作惊喜地说道:“退了,这黑线比刚才又短了一寸。”   黑线果然在渐渐消退,肉眼虽不能看到,但是只需记住刚才的位置,再做比较便能判断出来。   “再过不久,这条黑线就会完全消退。你现在再看黄小安的眼睑和牙龈,颜色在在逐渐恢复正常。”沈逍淡淡地说道。   也就是说,若是他们不是及时把黄小安的尸体带来顺天府衙门,只要晚上三个时辰,这具尸体便与正常死亡的尸体一般无二。   “那若是晚了,是不是就无法判断他是中毒了吗?”大皇子问道,今天真是太幸运了,若不是小表妹派了史丙去抓人,那么他们现在可能还不知道黄小安的死讯,待到把黄小安的尸体送到衙门,他误差百姓的罪名也就成立了。   皇子虽然不会真的去偿命,但是父皇也定会处罚他,否则御史们不会罢休。   “只要把他的骨头剔出来,也能判断出他是否中毒。”沈逍回答,他说得坦然,如同要剔的是猪骨头羊骨头,而不是人骨头。   骆仵作不大的眼睛里精光闪动,他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这个小狸,不对,是沈逍,他和自己是同道中人吧。   对了,他怎么会把沈四公子叫来一起验尸的?   他方才说过什么,他怎么不记得了?   正在这时,华大小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沈四公子,你对用毒很在行?莫非你是此中高手?”   小狸只要闻一闻,就能识别出醉仙桃和断肠草。“再过不久,这条黑线就会完全消退。你现在再看黄小安的眼睑和牙龈,颜色在在逐渐恢复正常。”沈逍淡淡地说道。   也就是说,若是他们不是及时把黄小安的尸体带来顺天府衙门,只要晚上三个时辰,这具尸体便与正常死亡的尸体一般无二。   “那若是晚了,是不是就无法判断他是中毒了吗?”大皇子问道,今天真是太幸运了,若不是小表妹派了史丙去抓人,那么他们现在可能还不知道黄小安的死讯,待到把黄小安的尸体送到衙门,他误差百姓的罪名也就成立了。   皇子虽然不会真的去偿命,但是父皇也定会处罚他,否则御史们不会罢休。   “只要把他的骨头剔出来,也能判断出他是否中毒。”沈逍回答,他说得坦然,如同要剔的是猪骨头羊骨头,而不是人骨头。   骆仵作不大的眼睛里精光闪动,他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这个小狸,不对,是沈逍,他和自己是同道中人吧。   对了,他怎么会把沈四公子叫来一起验尸的?   他方才说过什么,他怎么不记得了?   正在这时,华大小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沈四公子,你对用毒很在行?莫非你是此中高手?”   小狸只要闻一闻,就能识别出醉仙桃和断肠草。 第一九零章 我的女儿是仙子   华静瑶心中一动,问道:“沈四公子能解鬼相生之毒?”   “此毒无解。”沈逍冷冷地说道,心里的小人儿原地转着圈圈,她该不会怀疑他是此案的幕后凶手吧。   想起不久之前梅园里的那抹淡淡的栀子花香,沈逍便又想让菠菜给他敷脑袋了。   出乎沈逍的意料,华大小姐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逍一眼,便紧抿双唇,不再说话。   担心打草惊蛇,尹捕头告诉湘竹娘:“胡闹,你儿子哪里是被打死的,他身上虽有淤青,可却并不致命,你儿子是急病暴死,抬走下葬吧。”   湘竹娘怔了怔,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那苦命的儿啊,你就这么走啦,留下我和你妹妹这可怎么活啊!”   “起来,这里是衙门,你若是想哭,就到女牢里哭去!”尹捕头训斥。   那妇人果然止住了哭声,麻利地站起来,对尹捕头说道:“人是你们抬来的,你们也得给我抬回去。”   尹捕头道:“你说你儿子是被人打死的,衙门这才把人抬来,可你儿子分明就是暴病死的,衙门里还没有追究你谣言惑众,你还想要赖上不成?来人,把这妇人押到女牢里关几天。”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粗壮的女狱卒走过来,像拎小鸡子一样,拎起那湘竹娘就要走。   湘竹娘挣扎了几下,那两个女狱卒的手像铁钳一样,抓得她皮肉生疼。   “官爷,官爷,民妇不用你们抬人了,不用了!”   “真的不用了?”尹捕头阴沉着脸问道。   两个女狱卒刚刚松开手,湘竹娘就拼命摇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不过民妇一个人也抬不回去,官爷可否宽限宽限,待到民妇找到帮忙的再来抬人?”   尹捕头想了想,似是有些为难:“衙门里素来没有这个规矩啊。”   正在这时,一个捕役探出头来,说道:“捕头,义庄的人来了。”   “义庄的人来做甚,今天又没有无人认领的尸体。”尹捕头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不是,前几天有善长仁翁捐了银两,府丞大人让人送信过去,让义庄的人来拿捐款。”捕役说道。   尹捕头点点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你带着他们去办手续吧,事关银两,他们来的每个人都要签字画押。”   “每个人都要签字画押?他们来了四个人呢,老鬼把他的外甥和徒弟全都带过来了,那几个小子怕是连名字都不会写。”捕役说道。   “算了算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尹捕头不耐烦地说道。   一旁的湘竹娘一下子来了精神,眨巴着哭得红肿的眼睛问道:“官爷,既然义庄的人来了,那索性让他们把我那苦命的儿先送到义庄吧。”   尹捕头皱紧眉头,问道:“送到义庄?那你家是要从义庄里出殡吗?”   义庄里存放的尸体要么是衙门送去的无名尸体,要么就是客死异乡的外地人,像黄小安这样的情况,几乎没有。   湘竹娘用衣袖抹着眼泪,道:“官爷,民妇家住的是主家的房子,那房子离主家又近,我儿年纪轻轻又走了,本就不吉利,若是民妇再不知好歹在家里出殡,主家定会生气,还不如让我儿在义庄里走呢。”   尹捕头想想也是,叫过那名捕役,让他带着湘竹娘去找义庄里的人。   过不多时,义庄的人便把黄小安的尸身抬进带来的骡车里,向城外走去。   湘竹娘又嚎了两声,见旁边的捕役怒视着她,她吓得连忙捂住了嘴,急匆匆地也出了衙门。   顺天府的衙门外面有棵老槐树,湘竹娘从老槐树下经过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位女施主好福相啊!”   湘竹娘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眼前站着的是个光头和尚,和尚满面红光,可身上的僧袍却很破旧,手里还举着一只钵,一看就是不知哪里来化缘的穷和尚。   “什么福相,老娘的男人和儿子全都死了,有你娘的福啊。”湘竹娘骂道。   “女施主的福气在女不在男”,和尚严肃地说道,“女施主应该还有一个女儿吧。”   湘竹娘吃了一惊,仔细再看这个和尚,一点也不面熟,再说,她本来也不认识和尚。   “你真能看出来?”湘竹娘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那你给我仔细说说,不过先说好,我是不给钱的。”   和尚微微笑,高深莫测:“贫僧只为结缘,一切随喜。女施主应是儿女双全之命,可是女施主却是丧夫丧子之命。”   和尚话音刚落,湘竹娘便又抹起了眼泪:“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苦命的。”   “不,贫僧的话还没有说完,女施主虽然命中注定会丧夫丧子,但是这却不是坏事。”和尚说道。   “不是坏事?丧夫丧子还不是坏事?”湘竹娘忘了再哭,一脸错愕。   “对,丧夫丧子对于别人是坏事,可对于女施主而言,却是福气的开始,女施主的福气在女儿身上,若是贫僧没有看错,女施主的女儿乃是荷花仙子转世。”和尚说到这里,语气也敬重起来,一手持钵,一手合什,恭身施礼。   湘竹娘给吓了一跳,四下看了看,拽着和尚便往大槐树后面躲。   “大师,你给我好好说说,我那女儿真的是荷花仙子转世?”湘竹娘急切地问道。   和尚的神情越发凝重:“出家人不打诳语,女施主的女儿可否是天生贱命?”   “是,是,哎哟,我和我那死鬼男人都是签的死契,我那闺女可不就是贱命。”湘竹娘说道。   虽说他们一家子时常对人显摆自己是平安侯府里出来的,可是说来说去也还是奴才,卖身契至今还在聂家。   和尚颔首,说道:“女施主的女儿虽然天生贱命,可却生了副小姐的身子,得遇贵人,正如那荷花,生于污泥之中,却气质高华,养于高门大户之家,受人雅士青睐。”   湘竹娘张大了嘴,半天都没有合上。 第一九一章 仙人指路真富贵   “大师,您是神仙啊,活神仙!我那闺女从小就是美人坯子,六岁时就被郡主挑进府里,您是不知道啊,我那闺女是从二十几个家生子里面挑出来的,她从小就在府里,穿的是绫罗绸缎,十指不沾阳春水,比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金贵呢。”   说起女儿,湘竹娘就脸上放光,她现在只等着女儿能给公子爷做姨娘了。   “可惜,唉,太可惜了。”和尚长叹一声,摇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   和尚也无奈?   湘竹娘的心里一沉,如今男人和儿子都没有了,她只能指望女儿了。   以前他们一家子也是全靠女儿,以后当然也是。   “可惜荷花虽好,可也只是开在池塘里,若想要养在那富贵缸里,却是……”和尚又是一声叹息。   正在这时,远远地跑过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越跑越近,手腕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甚是悦耳。   到了近前,小姑娘一脸的惊喜,冲着和尚便是一礼:“大师,真的是大师您啊,阿弥陀佛,多亏上个月初一,奴家在广济寺里布施了一千两银子,佛祖显灵,让奴家得见大师。”   小姑娘喜极而泣,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湘竹娘听到小姑娘说给广济寺布施了一千两银子,着实给吓了一跳。   我的天呐,一千两!   她去寺里上香,最多的一次捐了十个大钱,难怪佛祖没对她显灵。   湘竹娘不由自主打量起面前的小姑娘,她以前在平安侯府里,虽然只是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可是太太小姐们也见多了,这么一看,她就能估摸出这小姑娘一身行头值多少钱。   那身衣裳虽然是上好的料子,可也算不得什么,顶多二十两,可是她头上的那朵珠花,中间那颗最大的珠子却是东珠!   这么大颗且没有瑕疵的东珠她只见明慧郡主戴过。   而这小姑娘刚刚一路狂奔,身后也没有丫鬟婆子,她就不怕把珠花掉到地上?   哎哟,这小姑娘可了不得,出身可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   和尚微微一笑,冲着小姑娘合什道:“姑娘能与家人团圆,这才是佛祖显灵,姑娘不必算在贫僧身上。”   “这当然是大师的功劳,若不是大师为奴家指引,奴家这辈子也找不到家人,现在说不定还在胭脂巷里给姑娘当丫鬟呢。”   说到这里,小姑娘用帕子抹起眼泪来,那帕子轻轻柔柔,拿在手里,如同拢了一束烟,衬得小姑娘更加楚楚动人。   湘竹娘听得大气都不敢出了,我的天呐,这小姑娘原本竟然是胭脂巷里的。   虽然都是丫鬟,可是给那些风尘女子当丫鬟的,和她闺女那样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和尚竟然帮着小姑娘找到了家人?   正经人家的姑娘是不会卖到那种地方的,这小姑娘当年十有八、九是被拐的。   看她这打扮,她一定是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我的天呐,天上掉陷饼也掉不下这么大的。   只凭和尚的几句指引,麻雀就变成了凤凰?   “大师,您如今在哪座寺里挂单,小女子跟家里说了,要去那寺里给佛菩萨塑金身,为您积功德。”小姑娘感激涕零。   “阿弥陀佛,贫僧游走人间,只为有缘人指路,这便是贫僧之功德。”和尚谦虚地说道。   “是,是,是小女子唐突了,大师是弥勒转世,乐善好施,救人无数,小女子以后会搭桥铺路,广结善缘。”小姑娘双手合什,重又拜倒.   和尚颔首:“小施主前路平坦,不用贫僧指路了。”   小姑娘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这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见那小姑娘走了,湘竹娘忙道:“大师,您也给我指指路吧,小妇人的老子娘早死了,也不用找了,您就给小妇人指指以后的路,怎么才能让我那闺女给公子爷当上姨娘。”   和尚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令嫒福泽深厚,早有半主之势,只是受血亲所累,才看不到前路。”   “血亲?小妇人指天发誓,我天天都盼着她能当上姨娘,不敢给她惹麻烦,平时打马吊有人耍赖我都没骂人,我可从来也没有拖累过她。”湘竹娘说道.   “令嫒的血亲不仅是女施主一人。”和尚说道。   “不是只有我?对啊,还有我家那死鬼男人,还有我那苦命的儿。”说到最后一句,湘竹娘的声调变了,眼看又要哭起来。   “他们活着的时候,倒是常要我那闺女帮衬,可是如今他们不在了,为何还会拖累我闺女?”湘竹娘不解。   “他们是令嫒的血亲,如今到了阴间,自是不想拖累她,可是他们的冤亲债主不答应,唉,可惜荷花仙子富贵高洁,也要被冤魂所累啊!冤魂所累啊!”   和尚连说两遍“冤魂所累”,声音悲凉沧桑,如晚钟暮鼓,令人陡生看不到前尘之感。   “冤魂所累?”湘竹娘的脸色发白,她原本是个泼辣的市井妇人,可是现在却像是个胆小怕事的小媳妇,瑟缩着身子,簌簌发抖。   “大师啊,那该如何是好?您有无破解之法,您是佛菩萨转世,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孤儿寡母。”湘竹娘苦苦哀求。   和尚叹了口气,望着湘竹娘的目光中满是悲悯。   “罢罢罢,到了如今,唉,还是不要了,女施主回去修心养性,别的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还是不要多想了。”和尚摆摆手,显然是不想管了。   这就不想管了?   这和尚能让个低贱得不能再低贱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高门千金,我那闺女只是想要当个姨娘,这么一丁点儿的小要求,这和尚竟然不答应?   是想要钱吧?   湘竹娘什么没见过,真骗子假骗子半桶水骗子,她见得多了,否则也不会一眼识破今天来的那个小子是个假的。   这和尚倒不像是假的,但是他想要钱却是真的。   “大师,你说个数,多少银子才能破解?”湘竹娘问道。   和尚摇摇头:“贫僧一文不取,只为积功德,待到功德积满,贫僧便能坐化升天,得正法位。”   “你真的不要钱?”湘竹娘又问。   “不要。”和尚说道。 第一九二章 被你发现了   “那大师说说,要如何才能给我们家指路?”湘竹娘的心就像玉带河里的小树叶,忽高忽低,心慌意乱。   和尚嘴角翕翕,欲言又止,千言万语化做一声“阿弥陀佛”。   湘竹娘盯着和尚的嘴,眼睛变成斗鸡眼,也没等到和尚给她指路,她四下看看,一咬牙,一跺脚,一把抓住和尚的手。   “大师若是不给我指路,我就大喊,说你非礼!”   她现在是寡妇,和尚非礼寡妇,足够震动京城。   和尚果然害怕了,他惊惧地瞪着湘竹娘抓住他的那只手,那只手上戴着四个银戒指一个金戒指,衬托得那只手更黑更粗糙,把脚丫子搁那手背上蹭一蹭,一准能蹭下一堆老皮。   和尚只是想想就想吐了,他又不是那招蜂引蝶的华三老爷,他还是很爱惜羽毛的。   万一被自家闺女看到,他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女施主莫要如此,贫僧,贫僧指路便是。”和尚声音颤抖如那秋风中的狗尾草,自从老婆死后他便守身如玉,若是被这么一个粗鄙妇人毁了他的贞洁,他比那戏文里的窦娥还要冤。   湘竹娘嘴角上挑,笑的得意,可那只手却不肯松开。   和尚万般无奈,一脸的生无可怜。   他能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如他这般的男子,最怕的就是这种事了。   湘竹娘笑得更加得意,和尚又如何,你敢不说,老娘现在就躺到地上打滚儿。   “不瞒女施主,这法子并不难,唉,只是贫僧说出来,会损耗贫僧辛苦积攒的功德……”和尚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女施主的手上又多了几分气力,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湘竹娘心里又多了几分计较,这和尚之所以推三阻四不肯说,原来是会损了他的功德。   做梦,既然让老娘知道了,你就别想混过去,不老老实实都说出来,老娘就到顺天府里告你非礼寡妇。   和尚继续说道:“女施主若是知道那冤亲债主姓甚名谁是最好不过的,只需向着东北方向一路而行,遇寺要上九炷香,遇庙要捐九个钱,然后找一棵老槐树,待到二更天时,围着槐树走九圈,再烧九刀纸钱,边走边喊,喊那冤亲债主的名讳,请他放过你们快去投胎,喊的时候声音要大,确保冤亲债主能够听到。转完九圈,从那棵老槐树上砍一截粗枝,做成牌位,供奉于你男人和你儿子的坟前,若是还没有出殡,供在灵前则是最好。供上九日,九日后冤亲债主投胎,你便把牌位烧掉,烧牌位的灰烬分别洒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这一切做好,你女儿的心愿便能达成了。另外,此乃天机,不能与人言,就是你女儿也不能说出来。”   和尚说完这番话,忽然脸色大变,手里的钵啪的掉到地上,他挣脱开湘竹娘的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合什:“佛祖恕罪,佛祖恕罪,贫僧这便去深山中面壁,阿弥陀佛。”   湘竹娘顿时明白了,原来这和尚是被佛祖降罪了。   她四下看了看,这棵老槐树倒是又粗又壮,把他们遮得严严实实,用来做牌位倒不错。   可惜方位不对。   湘竹娘暗暗下了决心,看看天色,这会儿去找寺找庙找槐树是来不及了,只能等到明天了,但是可以去买黄纸,回家砸纸钱。   她顾不上再去管跪在地上的和尚,拔腿就往家里跑去。   直到湘竹娘跑得看不到踪影,和尚才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僧袍上的土,把摔成两半的钵捡起来,扬长而去。   顺天府衙门后面是条巷子,出了这条巷子,走不远便是扫街官奴们住的大杂院,再往前走,有家小铺子,早晨卖油条烧饼豆腐脑,中午卖包子大饼鸡蛋汤,晚上卖馄饨饺子小米粥,来这里吃饭的要么是衙门里的捕役衙役,要么就是来衙门里探监的,小铺子的生意不好不坏,至少没有地头蛇来收保护费,所以倒也开了很多年。   平时这个时辰,小铺子里没有客人,今天却坐满了两桌人。   而且这些人既不是衙门里的衙役,也不是来探监的。   一张桌子上黑咕隆咚地坐着一个俊美少年,少年身后站着一个俏丽丫鬟。   而另一张桌子上却坐着两个小姑娘,年纪略大的那个,从头上摘下一朵珠花,放到另一个小姑娘面前,说道:“珠花还给你。”   另一个小姑娘微微笑着,说道:“送你了。”   “我可不要,刚刚那婆子紧盯着这珠花看,看得眼珠子都要拔不出来了,你不要以为我不识货,这珠花的芯子是东珠,周围镶的是南珠,这东西我可不敢戴出去,保不准让贼人盯上,我的小命就没了。”   小姑娘说着,伸手拂了拂自己的头发,手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这就是千人千面铃铛不变的李补儿了。   “好,那回头我送你个别的。”坐在对面的华大小姐笑着说道,她看着李补儿的那张脸,心里却在嘀咕,也不知这张脸是真还是假。   “别的我也不要,你还是换成银子给我吧。”李补儿说道。   “也好。”华大小姐说着,冲着门口说道,“史丙,拿钱。”   史丙应声进来,掏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李补儿接过银票,卷了卷,塞进腰间的荷包,站起身来,对华大小姐说道:“这地方不好,下次换个地方吧,若还是这里,我就不来了。”   “为何?”华静瑶不解,这地方是临时找的,她倒是也没有觉得好或不好。   李补儿指指华静瑶,又指指隔壁那块黑炭,说道:“就你们两个这样的,像是会来这里的人吗?你们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有勾当吧。”   华静瑶扬扬眉角,笑着说道:“我正让人去找地方,等到有了新地方就通知你。”   李补儿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对华大小姐说道:“既然有钱赚,我们父女暂时不会走,你把人给撤了吧。”   华大小姐噗哧笑了:“被你发现了?” 第一九三章 别让他欺负他舅舅   华大小姐让史乙派人盯着这父女两个,盯了有些日子了。   李补儿冷哼:“就凭他们那三脚猫的本事,还想瞒过我们父女,笑话。”   “也是,真的是笑话呢,那我就让他们把人撤了,你们若是能自保那是最好,若是有麻烦,随时找我,我让人帮你们打架。”   前世,李补儿是为了她爹才去杀人的,这一世,她可不想让李补儿早早变成通辑犯。   “以后再说吧。”李补儿冷冷地说道,这姑娘倒也爽快,说完就走。   见李补儿走了,华大小姐对史丙说道:“帮我和老板说一声,煮碗馄饨,你们要吃自己要。“   说完,她忽然想起隔壁还有一块炭,便问道:“你要不要尝尝这里的馄饨?”   话一出口,华大小姐这才发现,那块炭居然用块帕子捂着鼻子,帕子是白色的,他的手也是白的,而他的脸当然更是白的,在那身黑衣裳的衬托下,白的碜人。   “不吃。”黑炭说道。   这里一股子油哈喇味,若不是还有这洒了栀子花露的帕子,他早就逃出去了。   华大小姐还是头回看到男人用帕子捂鼻子的,女里女气,娘里娘气。   不对,她见过啊,府里和宫里的内侍们也这样,不过他们不能算做严格意义上的男人。   这块炭莫非也在悄悄向往腿间生风的美好生活?   她别过脸去,若不是她在这里刚刚坐定,这块炭就带着他的丫鬟保镖走进来,然后霸占着一张桌子,连碗稀粥也没要,她才懒得理他。   见她把脸扭向一边,沈逍问道:“你要找房子?”   “嗯。不过这和你没有关系,你要了解案情,请移步衙门。”华大小姐冷冰冰地回答。   沈逍没有再问,起身走了出去。   见他总算走了,华大小姐松了口气,却又想起沈逍识出鬼相生时说的那些话,她顿时又心烦起来。   她开始思忖,是让甲乙丙丁把沈逍揍一顿好呢,还是她亲自揍一顿好呢。   可恶,太可恶了,把她当成傻子了!   馄饨端上来,倒是也挺好吃的,华大小姐吃了一大碗馄饨,见外面的史丙史丁也吃饱了,便起身要走。   没想到史丙进来告诉她:“姑娘,这馄饨的钱是沈四公子给的,小的去结帐,才知道沈四公子已经给了。”   华大小姐翻个白眼:“他吃我的喝我的,几碗馄饨还便宜他了!”   史丙一怔,沈四公子什么时候吃姑娘的喝姑娘的了?   莫非这沈四还是个出卖色相的软饭男?   回到长公主府,还没有换下出门的衣裳,小夏便跑过来,说道:“姑娘,殿下让您过去呢。”   华静瑶一怔,道:“我娘从宫里回来了?”   宫里的马吊局停了一阵子,今天终于重新开张,昭阳长公主一大早就去陪太后打马吊了。   因此,华静瑶回府的时候,便以为公主娘还在宫里,晚膳前才能回来呢。   “殿下早就回来了,对了,门上说殿下今天很高兴,八成是赢了不少。”小夏说道。   华静瑶哈哈大笑,她又不是没见过慈宁宫里的马吊局,公主娘就算把把糊牌,加在一起也赢不了五两银子。   她飞快地洗了脸,换上家居的衣裳,带了小艾去了锦园。   还没进屋,就听到屋里传出昭阳长公主的笑声,华大小姐皱起眉头,她娘该不会把鹿牵到锦园了吧。   她伸手摸摸头上的发髻,筷子还在,足够挑出鹿筋炒一盘。   华大小姐怀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情,没等丫鬟通传,就走进屋里,屋里没有鹿,连鹿角也没有。   昭阳长公主半靠在湘妃榻上,月影裙的轻纱洒下来,如梦如幻。   顺着轻纱往上看,昭阳长公主身上是件海棠红的小衫,那小衫的领口开得很低,听是看上一眼,就能感觉到那小衫下的波涛汹涌。   而这片波涛上面,却趴着两团毛茸茸的东西。   是两团!   “娘,这是老鼠?”华大小姐没敢靠近,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她虽然英明神武,可是却怕老鼠   原本是不怕的,后来去了广西,有一天早上她急着去当差没叠被子,晚上回来钻进被窝,感觉蹬到了毛茸茸的东西,她想也没想,顺手一抓,就抓到了一只大老鼠,更可怕的是,那老鼠已经死了,从死状能够看出,这是被毒死的,一问才知,隔壁那家人下了老鼠药,可那家人为了省钱,下的药量不够,老鼠吃了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强忍痛苦,跑到他们家,钻进了她的被窝,终于在温暖舒服的被窝里结束了短暂而悲惨的一生   从那以后,即使转世,华大小姐还是有了心理阴影。   每次睡觉之前,她都会把铺好的被子掀开,仔细看过之后,才肯躺进去。   “什么老鼠,你见过这么可爱的老鼠吗?这是猫啊,小奶猫,哎哟,娘的儿,娘的小宝贝,让娘亲亲。”昭阳长公主的这番话,前半截杀气腾腾,可是后半截却瞬间变了,温柔得让人牙疼。   等等,公主娘这是要亲她?   她都多大了?   华大小姐正想躲开,却见公主娘那红彤彤的朱唇已经亲上了其中一团毛茸茸。   原来公主娘的小宝贝不是她!   被她娘亲上的那团毛是白色的,雪白雪白,她娘亲完,白毛就变红了,像是顶着一块红膏药。   “娘,您下次亲那个黑的吧。”华静瑶哈哈大笑。   公主娘白她一眼,嗔怪地说道:“这不是黑的,是狸花,这只是你的,哎哟,小宝贝,快叫外祖母。”   外祖母,华大小姐惊愕得布灵布灵的,她看看屋顶,又看看窗外,天灵灵地灵灵,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你傻站着做甚,快把他抱走,别让他欺负他小舅舅。”昭阳长公主说道。   华大小姐还在傻站着,一下子多出两个亲戚,她还没有搞清楚。   “奴婢来给姑娘抱,哎呀,小少爷还好小啊,没出满月吧,还要吃奶吗?”身后的小艾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只小猫,献宝似的举到华大小姐面前。   华大小姐瞪着眼睛,却发现那只小猫也在瞪着她。 第一九四章 你才是真正的小狸   小猫有双金黄色的眼睛,瞳仁乌黑,华静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然在小猫的眼睛里看到了忧伤。   一只小奶猫也会忧伤?   “儿子,让娘亲亲。”   昭阳长公主这次学乖了,在小白猫的鼻头上了亲了一口。   华静瑶叹了口,她顿时明白了,明明是一起抱回来的猫,明明全都是小奶猫,一个被亲亲,一个就被轰走。   她从小艾手里接过小猫,带着小艾默默走了出去。   小猫有点认生,蜷缩着小小的身子,把脑袋藏在华静瑶的臂弯里,华静瑶的手臂能感受到小猫急速的心跳。   胆子这么小啊,华静瑶忍不住放慢脚步,轻轻抚摸小猫的后背,还没有走到绣园,小猫就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小小的身子渐渐放松。回到绣园,还没有把小猫放下,锦园的两名内侍便过来了,一个抱着一只匣子,另一个则牵着一头羊。   “姑娘走得急,这些物件没有拿上,殿下吩咐奴婢给姑娘送过来了。”小内侍说道。   小艾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绒球,还有用雀毛绑成的长竹棍,另外用碎皮子缝的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儿,除此之外,匣子里有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花生米大小的金猫。   华静瑶拿过那只金猫,掂了掂,竟然是实心的。   紫薇见了,笑道:“奴婢去打根好看的络子,给猫儿系在脖子上。”   内侍交了差事,告辞要走,华静瑶叫住了他,问道:“这些东西是每只猫都有吗?”   “回姑娘的话,殿下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就是带回两只猫两只匣子,倒是这羊是打发人现买回来的。”内侍说道。   “羊?这羊有啥用?”华大小姐不解。   “回姑娘的话,这猫儿刚刚满月,殿下说不用急着断奶,就买回两只羊,给猫儿做乳娘。”内侍解释道。   乳娘?猫还有乳娘?   华大小姐的三观一次又一次被刷新,怀里的小猫动了动身子,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顺便还在华静瑶的手上舔了两下,它的小舌头柔软而粗糙,华静瑶的手指被它舔得有点痒,她忽然觉得,这么可爱的小猫,就是应该有乳娘。   不就是找了只羊做乳娘吗?又没有找老虎。   “这两只猫是从宫里哪位娘娘那里抱来的?”后宫里的女人很寂寞,所以常常有人养猫。   “奴婢听说,这猫儿是从慈宁宫里抱过来的。三公主喜欢猫儿,太后娘娘便让人找来了三只,三公主挑了一只,余下的这两只,三公主要送给姑娘,殿下便给带回来了。”内侍说道。   华大小姐蹙起眉头,她听出不对的地方来了。   三公主送给她的是两只小猫,可是公主娘只给她一只,另一个被公主娘给截糊了!   华大小姐想起公主娘抱着小猫叫儿子的模样,心头一动。她给公主娘做了这么久的便宜闺女,她都不知道公主娘喜欢猫。   “我好像记得我娘以前养过一只猫吧。”华静瑶问道。   内侍微笑:“姑娘真是好记性,这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了,殿下养过一只小白猫,名字便是叫白雪,后来白雪死了,殿下很伤心。”   原来如此。   三公主一定是听说过这件往事,所以她给长公主又找了一只白雪。   就连她想养猫可能都是借口,三公主原本就是想给长公主挑一只猫。   送走内侍,小艾端了一小碗羊奶进来,小猫显然是饿了,一口气喝了小半碗,然后便主动爬到华静瑶的腿上,自顾自地梳妆打扮,舔爬子舔屁屁。   华静瑶心情大好,无论如何,她沾了公主娘的光,也成了有猫的人了。   她叫来针线最好的紫萱:“你给猫儿做只小窝,再缝几块垫子。”   紫萱开开心心地答应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摸摸小猫的脑袋。   小猫的脑袋圆滚滚的,双耳之间有四条黑色条纹,那条纹从后脑勺一直伸到眉间,乍看上去就像是皱了眉头,所以华大小姐没有看错,这猫儿果真是有点忧伤。   “姑娘,奴婢打听到了,殿下给小白猫取名叫小雪了。”   以前那只白猫叫白雪,现在这只叫小雪,昭阳长公主果然是给白雪找了个后继猫。   “姑娘,您也给咱们的猫儿取个名字吧。”小艾说道。   “叫啥?”华大小姐没有什么取名字的天赋,“白猫叫小雪,咱们这只狸花猫,那叫啥?”“叫小狸!”小夏嘴快,一下子说了出来。   小艾连忙瞪她一眼,小夏也想起来了,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道:“奴婢说错了,狸花猫要叫小花。”   “捂嘴做甚?小花多俗,就叫小狸吧,咱们这个小狸是好小狸,有良心的小狸,心地善良的小狸!”   这一刻,华大小姐觉得一切都是天意,她才是老天爷家里养的那只猫,所以她失去一个小狸,老天爷便又给了她一只小狸。   只是,原先的小狸是真的失去了,永远失去了,再也不会有了。   华大小姐甩甩头,把所有的不开心全部甩掉。   她抱起已经开始舔尾巴的小狸,大声说道:“你才是小狸,只有你才是小狸!”   以前这世上也没有小狸,那个小狸是假的!   丫的,她让人给耍了!   华大小姐在心里问侯了沈家十八代祖宗!   次日,小狸就不再认生,看到华静瑶就扬起小脸,娇滴滴地叫上一声,华静瑶发现,小奶猫的叫声不是“喵喵喵”,但是比“喵喵喵”更可爱。   早晨,她抱着小狸去锦园,陪着昭阳长公主用朝食。   昭阳长公主看到她就道:“抱好你的猫,不要让它欺负我家小雪。”   华大小姐很受伤,公主娘啊,你不认你的便宜闺女了吗?   “娘啊,我和小雪,谁才是你亲生的?”华大小姐眼巴巴地问道。   昭阳长公主想也不想,就抡起一只软刀子扎进自家闺女敏感的小心窝:“小雪肯定是我亲生的,至于你,唉,这都过去十几年了,我记不清了。” 第一九五章 流鼻血了   到了顺天府衙门里,大皇子那间专属的屋子里,沈逍和尹捕头已经在那里了。   这一次,破天荒,沈逍没有带着那个叫菠菜的丫鬟,而是两个小厮。   一个叫平安,一个叫喜乐。   华大小姐刚刚坐定,史甲便来了。   “大殿下,这是验尸的案宗,您请过目。”史甲双手捧上一本簿子。   大皇子接过簿子,看了看,便递给了沈逍,沈逍看过,却没有把簿子传给华静瑶,而是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华大小姐一头雾水,想伸手去拿,却又发现她的胳膊不够长,   她只好看向史甲,问道:“你什么时候从通州回来的?”   史甲道:“小的昨天夜里就回来了。”   说着,史甲抬头看向坐在正首的大皇子。   大皇子笑着说道:“表妹,我没有经你同意,就让史甲给我去办事了。他从通州带回来三具两具尸体,连夜送进建明伯府。”   华大小姐立刻就明白了,史甲把尸体送进建明伯府,那是让骆仵作验尸了。   “梁管事的尸体?那为何是两具,另一具是谁?”华大小姐问道。   史甲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梁家祖坟的看坟人老眼昏花,记不清哪一座是梁义的坟,小的只好……”   史甲还有没敢说出来的,其实他是挖出三具尸体,其中一具是位老太太,肯定不会是梁义,于是他便把棺盖盖好,让老太太继续睡觉。   他带回的是两具中年男人的尸体,这当中有一个是梁义,另一个还是要再送回去的。   大皇子说道:“今晨老秦已经辨认出其中一具是梁义了。梁义不是被惊马踩踏而死,他是被人掐死的。”   这就是骆仵作验尸得出的结果。   梁管事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被人杀死。   最先发现梁管事尸体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可是他们一口咬定梁管事是被马踩死,因此,路人虽然报了官,可是苦主自己都说被马踩死的,县衙的人自是也没有细查,便由死者的两个儿子画押,将此案了结。   尹捕头道:“梁义的妻儿没在京城,他家的宅子是空着的,邻居说梁义的娘子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外家。”   华大小姐皱起眉头,道:“梁义的妻子原是秦家的丫鬟,能从秦家查到她的娘家在哪里吗?”   尹捕头说道:“梁义的妻子也是通州人氏,与梁义是自幼订亲,咱们的人去通州查过,梁义的妻儿除了给梁义出殡那日以外,便没有在通州出现,她的娘家一口咬定,她没有回去。”   失踪了?   梁义已经不在万卷坊做事,秦家也给了抚恤,这便意味着和秦家没有关系了,秦家虽然也会照拂这娘仨儿,可也只限于逢年过节送些钱粮,现在既不是年,也不是节,自是没有人去过梁家,而梁义的妻子在临走的时候,已经告诉邻居,她要带着孩子去投靠娘家,所以邻居们便以为她回了通州,而通州的亲戚们则以为她们还在京城。   一来二去,其实没有人知道梁家三口的下落。   而现在可以肯定,梁义的两个儿子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他的妻子也知道。   “能找秦家的人帮忙画出梁义妻儿的画像吗?”华大小姐问道。   这其实并不容易,梁义的妻子虽然曾在秦家做事,但那时她的身份是秦家三房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除了后宅女眷以外,见过她的人其实并不多。   而梁义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六一个十五,这个年纪,除非是进府做事,否则是进不了秦家的。   因此,无论是梁义的妻子,还是他的两个儿子,秦家人全都画不出来。   果然,秦崴那里很快便传回消息,他没有见过这母子三人,画不出来,他又问过管家的秦宙,秦宙也同样没有见过梁义的妻儿,万卷坊的人里也有画功不俗的,可他们和秦崴一样,从未见过梁义的家里人。   这看似很简单的事,一时之间竟然变得这么难。   华大小姐走出屋子,叫过在外面等着的史乙,说道:“想办法打听打听,哪里有新搬来的母子三人,若是打听到了,你先去看看,若是感觉得梁义的妻儿,便回来报信,若是不是,那就继续找。”   华大小姐交待完了,正要进屋,一转身便撞到一人身上,撞得她的鼻子生疼。   她捂着自己的鼻子,抬起头来,正对上沈逍那双寒潭般的眼眸。   “你撞着我了!”华大小姐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鼻子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被撞以后又酸又疼。   沈逍摸摸自己的胸前,淡淡地说道:“你真矮。”   华大小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正要开口大骂,忽然一股潮热涌了上来,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华大小姐伸手抹了一把,是血!   她,   对着沈逍,   流鼻血了!   沈逍一脸的嫌弃,他掏出一条雪白的丝帕,塞进华静瑶手里,然后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华静瑶已经顾不上骂他了,她连忙仰起头来,用帕子捂住鼻子,帕子上有股熟悉的栀子花香,和她常用的花露味道一模一样。   可惜现在花香与血腥混在一起,华静瑶很快就分辨不出究竟是花更香,还是她的血更香了。   蹲在不远处,正在看蚂蚁搬家的小艾终于发现自家姑娘仰头望天,她连忙跑了过来:“姑娘姑娘,您看啥呢?啊,姑娘您怎么流鼻血啦?”   小艾的声音很大,明明前一刻,她还看到姑娘正和那位比人小狸还好看的沈四公子眼对眼,怎么一转眼姑娘就鼻血长流了呢?   啊?莫非是因为沈四公子长得太好看了,把姑娘看得心热,鼻血就流出来了?   小艾觉得一定是这个原因,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以前姑娘就最喜欢人小狸,现在这位沈四公子虽然长得和人小狸很像,可是比人小狸更英俊更贵气更气派,姑娘随了殿下,一定是非常喜欢沈四公子了。   小艾有些为难,若是小夏问起来,她能说吗?   不能。   可若是长公主殿下问起来呢,她能说吗? 第一九六章 新来的邻居   这一天,除了确定梁管事是被掐死的以外,案情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华大小姐想起又有几天没去折芦巷了,便带上史丙史丁和小艾去看望华三老爷,史甲史乙则各有差事。   没想到马车刚刚驶出顺天府门前的那条大街,车后便传来呼喊声:“等等,等等。”   史丁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看,凑到车前说道:“姑娘,后面像是大殿下身边的铁力。”   华静瑶忙让马车停下,对史丁说道:“你去看看,是不是大殿下有事。”   稍顷,史丁就一脸不可置信地回来,对华静瑶说道:“大殿下让铁力到咱们府上操练,操练好了再回去当差,昨天他没有等到您,站在太阳底下晒得中暑了,今天担心还是遇不上您,便来了顺天府,刚好看到咱们的马车出来,便一路追过来了。”   “大殿下让他到咱们府上操练?他等我等得居然还中暑了?”华大小姐咧咧嘴,这人该有多笨啊,难怪大皇子嫌弃他了。   “就让他去府里吧,对了,让他和四美一起练,史丁,你去安排。”华大小姐说道。   四美就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不过,前几天华静瑶见到他们时,觉得应该给他们改改名字了。   马车停在折芦巷外,华静瑶带着史丙和小艾步行进去。一进巷子,他们便看到陈举人家的那处宅子大门敞开,有人进进出出,正在往外面搬家什。   华静瑶想起来前阵子这宅子要卖,连宅子带家什摆设一起卖,家什是一水的黄花梨,价值不菲,因此,这宅子的价格也不便宜。   华静瑶看了看,那被搬出去的家什正是黄花梨的。   “不是说要连带着家什摆设一起卖吗?为何又把家什搬走了?”华静瑶问道,是不是因为带着家什一起卖价格太高,不容易卖出去?   柳氏把这宅子连同宅子里的一切全都卖掉,就是想要忘记过去种种,那是一个毅然决然的女子,后来陈山长的那个案子的重要证人唐顺,还是柳氏帮着找到的,如今唐顺便在柳家猪场里做工,安渡余生。   这处宅子是柳氏一家居住多年的地方,前两天华静瑶想找地方的时候,史乙还提起这处宅子。   想到这里,华静瑶对史丙道:“你去问问,这些人为何要把家具搬走。”   华静瑶和小艾没有停留,两人走到华三老爷门前,敲响了大门。   来应门的是青言,看到是自家姑娘,青言笑着说道:“姑娘您来得正好,冯娘子做了冰碗。”   “冯娘子还会做冰碗啊。”华静瑶笑道。   华三老爷坐在石桌前,手里端着一只冰碗,看到女儿来了,便问道:“怎么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就是想吃冰碗了。”华静瑶说着便坐到父亲对面,从石桌上拿起一幅画稿去看。   小艾想说今天姑娘流鼻血了,可见姑娘不提,便也没敢说出来。   冯娘子端了冰碗出来,又招呼小艾自己到厨房里拿。   这时,史丙从外面进来,给华三老爷请了安,便对华静瑶道:“姑娘,柳家的宅子卖出去了,和先前说的一样,是连着宅子带家具摆设一起卖的。只是这位新邻居是个讲究的,买下宅子后,让人把宅子里原有的东西全都搬走,卖的卖,送的送,扔的扔,已经差不多把里面的东西搬空了。”   华静瑶说道:“看来是个有钱的。”   一旁的华三老爷则关切地问道:“这位新邻居贵姓?”   但凡是住到折芦巷的,要么有官身,要么有功名,要么就是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才子,不过能买的起柳家宅子的,应该都不会缺钱。   史丙摇摇头:“小的问了,那些人都是受雇而来,并不知晓这家姓氏。”   华三老爷点点头,倒也没当回事,可还是忍不住看一眼青语和青言,这两个家伙来租房子的时候,为了减免房租,他们可一点也没有遮掩。   小艾给史丙端上一只冰碗,史丙又接着说道:“小的看到有人搬了石灰和油漆进去,想来还要刷房子。”   闻言,华静瑶看向华三老爷,叮嘱道:“爹啊,这几天巷子里人多,您进出当心一点,尤其是夜里,一定要关紧门户。”   想起那幅失而复得的墨荷图,华静瑶顿觉关紧门户也没有用,想那朱禄,就是从墙头上跳进来的。   想起朱禄,便又想到了沈逍,朱禄不会无缘无故来偷一幅画,当然更不会再把画送回来。   所以这都是沈逍指使的。   沈逍为何要这样做?   吃饱了闲的?   “瑶瑶,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你不要瞒着爹爹。”华三老爷见女儿两眼发直,忍不住又问。   “没事没事,对了,爹啊,我养了一只猫,取了名字叫小狸,改天抱来给您看看,您画张猫嬉图。”华静瑶笑嘻嘻地说道。   “叫小狸?”华三老爷当然知道人小狸失踪的事情,现在人小狸没有了,闺女养了一只猫小狸,这是找不到人了,便养只猫代替?   不过女儿让画猫嬉图,这是一定要画的。   “好,你抱来便是,不过说起画猫,还是苗红更胜一筹。”华三老爷是个爱画之人,也是一个爱才之人,苗红虽然现在还没有名气,可是华三老爷坚信,总有一日,苗红一定能在画坛大放异彩。   “我就要让爹爹画,我觉得爹爹的画才是最好的。”华静瑶说道。   华三老爷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却像是吃了蜜糖,齁甜齁甜的。   回到长公主府,华静瑶刚刚坐定,正想叫来史丁问问铁力的事,紫薇就捧着一只精美的匣子进来了,说道:“姑娘,这是刚刚长公享让玉梨拿过来的,说是大殿下打发人送来的蜜丸,是清热去肝火的,府里的大夫已经看过了,说这蜜丸夏日里可常吃,立秋以后可停用。”   “清热去肝火的?我还用去肝火?”华静瑶想不明白大皇子为何会给她送来这个。   一旁的小艾恍然大悟,道:“今天姑娘在衙门里流鼻血了,想来大殿下也知道了,所以才给您送这蜜丸过来。” 第一九七章 白眼狼也不过如此了   紫薇皱起眉头,对小艾埋怨道:“姑娘流鼻血的事,你怎么才说?”   小艾吐吐舌头,姑娘是因为看沈四公子才流鼻血的,她可不敢说。   紫薇转身就让人去请大夫,长公主府里有大夫。   华静瑶觉得有些兴师动众,可是也不想拦,紫薇是一等大丫鬟,是在公主娘那里拿双份月例的,她若是不让请大夫,保管不到片刻,公主娘就能亲自带着大夫杀将过来。   可是华静瑶还是想错了,她没有拦着紫薇请大夫,昭阳长公主还是跟着大夫一起来了。   “我说大皇子为何突然送了蜜丸过来,原来是你流鼻血了,你这孩子。”话虽如此,可是昭阳长公主却没有像平日那样把宝贝闺女抱进怀里。   昭阳长公主的怀里已经有猫了。   昭阳长公主是抱着小雪来的。   “娘啊,您还记得我上次破的那个案子吧,就是张山长的案子?”华大小姐问道。   “记得,那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把太后娘娘气得不成,之前皇上还动过请他给皇子们做师傅的念头,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可怕了。”昭阳长公主想起那日在慈宁宫里,与太后、皇后,一起感慨此事的情景。   “娘,张若溪虽然是个伪君子,可是他的女儿却委实无辜,而且这位姑娘虽然天生有缺,但却擅长做画,她和那位喂猫的才子已经订亲,只等孝满后就成亲了,那位喂猫的才子名叫苗红,是位年轻的丹青圣手,尤擅画猫,我把小雪抱去,请他给小雪画一张猫嬉图,您看可好?”华静瑶说道。   昭阳长公主慈爱地看着怀里的小雪,欣然同意:“不仅要画,还要每个月都要画一张,我要把小雪从小到大的样子全都用画记录下来。”   “好啊,那我明天就带着小雪去书院里找苗红做画。”华静瑶眉飞色舞。   昭阳长公主蹙起眉头,嗔怪地道:“为何要把小雪抱过去,你让苗红进府做画不就行了?”   “娘,苗红是青年才俊,人家已经订亲了,万一他误以为您要把他养起来,那可如何是好?再说,您把小雪交给我,还有啥不放心的,小雪是我的弟弟,亲弟弟。”华大小姐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触触小雪的脑门儿,招来小雪一记嫌弃的眼神。   “那让霞飞跟着一起去。”昭阳长公主终于同意了。   霞飞是锦园里的三等丫鬟,如今给了小雪。   送走昭阳长公主和大夫,华静瑶这才看到角落里的小狸,小家伙显然是被刚才这一大群人给吓着了,直到众人全都走了,它才悄悄出来。   华静瑶抱起它来,叹了口气:“你看看你小舅舅派头多大,连丫鬟都有了。”   她是不是也应该给小狸指派个丫鬟了?   她刚刚这样想了,就有人来毛遂自荐。   小夏大着胆子说道:“姑娘,让奴婢侍候小狸吧,奴婢保证给小狸养得白白胖胖。”   华静瑶看一眼黑漆麻花的小狸,这好像怎么长也长不成白白胖胖吧。   “好,以后你就侍候它吧,像今天这样来了人,它吓得躲起来的情况,不能再有了。”说到这里,华静瑶怔了怔,她忽然想起初见小狸的那一日,他躲在骡车下面,死活不肯出来的场面。   “不行!”   华大小姐手里的团扇啪的拍到桌子上,把屋里的丫鬟们全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小夏,姑娘刚刚派给她的差事,这就又不行了吗?   感觉到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华静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挥挥手,对小夏道:“不是说你,你还侍候小狸。”   小夏松了口气,姑娘是生气了,好在不是因为她,她连忙抱起小狸出去屙屙尿尿了。   华静瑶在心里说道:“不能就这样鼻了,她一定要按住沈逍问一问,他为何要耍她。”   先是装成傻子在她这里混吃混喝,接着又不告而别,后来见到她却又假装不认识。   白眼狼也不过如此了。   永国公府家大业大,莫非沈逍还怕让他还钱吗?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小狸签下卖身契,有卖身契在手,看他沈逍还敢不敢不认帐。   不过,小狸签卖身契的话,那名字是写谁,一准儿是写华小狸,最后和沈逍还是没有关系。   那就应该听公主娘的,把他给阉了,后半辈子留在府里当太监。   可是就那么给阉了,岂不是有些可惜?   就像是一件漂亮衣裳,还没穿就给剪成布条子,暴殄天物!   华静瑶以手托腮,胡思乱想,一会儿在想是把沈逍买下来好,还是阉了更好,一会儿又在想如何才能把沈逍再变回小狸。   小艾看着自家姑娘那脸上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高兴,心里的小人儿不停嘀咕,刚刚大夫也说姑娘的身子没什么问题了,那姑娘流鼻血就是因为沈四公子,所以现在姑娘这样子,一定还是在想沈四公子。   沈四公子长得多好看啊,比鹿鸣苑里的鹿都要好看。   那么是华三老爷好看,还是沈四公子好看呢,小艾一时无法取舍。   论五官,是华三老爷更精致,可华三老爷都是老头了,而沈四公子只有十五六岁,正是好看得不得了的时候。   小艾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华三老爷是姑娘的爹,也算是自家主子,而沈四公子是外人,无论何时,身为丫鬟,她都要站在自家主子这边,所以她要说华三老爷更好看。   可是沈四公子是姑娘喜欢的人啊,姑娘喜欢他喜欢得流鼻血了呢。   她是姑娘的丫鬟,她的喜好也应该和姑娘一样。   小艾心里两个小人儿在打架,最后她决定,回到自己房里,她要包上两颗糖抓阄儿,抓到松子糖就是华三老爷好看,抓到花生糖就是沈四公子好看   小艾为自己想出这么好的办法而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脑门上被紫薇打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次日一早,华静瑶还没有起床,值夜的紫萱就把她叫醒了。   “姑娘,史甲在绣园外面等着,说有重要的事要禀告给您。” 第一九八章 阴魂不散   华静瑶做了整夜噩梦,她梦到沈逍拿石头打了她的鼻子,打的她鼻血直流。她让沈逍赔她的鼻子,沈逍就拿起那块石头给她看,还问她认不认识,她定睛一看,我的天呐,这块石头还真是认识的那一块,就是那日在玉带河边,她用来打在小狸脑袋上的那块啊。   沈逍狞笑着向她步步紧逼,问道:“你用石头打伤了我,所以你要养着我,我要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   华静瑶被紫萱叫起来的时候,她的眼前全是沈逍那张该死的脸。   为何要是沈逍的,换成小狸不好吗?人小狸!   “姑娘,史甲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给您。”   紫萱在她耳边又说了一遍。   华静瑶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没有沈逍,也没有小狸,只有她的大丫鬟紫萱。   “你说谁要见我?”她问道。   “是史甲,他在绣园外面。”紫萱说道。   华静瑶怔了怔,终于想起来了。   她道:“让史甲进来,快给我更衣洗漱。”   片刻后,华静瑶穿了件家常的夏衫,头发随便挽起,便到小花厅里见史甲。   “昨夜如何?”   史甲刚刚见完礼,华静瑶便急急问道。   史甲道:“昨天下午的时候,湘竹娘便提着一篮子香烛纸钱出了城,我们在后面悄悄跟着,路过一家山货铺子,她把那铺子里自己用的斧头买了下来,后来她去寺里烧了香,又去庙里捐了钱,再后来便找到了那棵老槐树。”   出城后往东北方向走,沿途有寺,有庙,也有一棵老槐树。   所以湘竹娘肯定能够找到。   “湘竹娘围着老槐树转圈儿时,喊出来的冤亲债主是谁?”华静瑶问道。   史甲微笑,说道:“姑娘,这次的收获太大了。湘竹娘喊的是两个名字,一个是崔永贵,还有一个您猜是谁?”   华静瑶心里一动,问道:“该不会是梁义吧?”   “姑娘猜对了,就是梁义”,史甲继续说道,“湘竹娘在树下转完圈儿,就用刚买的斧头砍下一截粗枝,那妇人显然是做过粗活的,就着月光,没费功夫就用那粗枝劈出两块木片,她拿上这木片便去了义庄。”   华静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湘竹娘的胆子还真够大的。   深更半夜去义庄,好吧,她也不敢。   “湘竹娘到了义庄外面,却没敢进去,而是敲门,老鬼的徒弟出来开门,湘竹娘就把那两块木片交给他,又把那两个人的名字也一块儿说了,还塞了一小块碎银子,让那徒弟替她写了牌位立在自家儿子灵前。”   华静瑶苦笑,这妇人是聪明还是笨啊,想让女儿给聂正琪当小妾,这也太拼了。   “人抓了吗?”华静瑶问道。   “已经抓了,她从义庄出来,就被我们给抓住了,按之前的计划,没有把人带回衙门,征用了城外客栈的一间屋子,由尹捕头亲自看管,小的回来给您报信。”史甲说道。   “你累了一晚,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再去禀告大殿下。”华静瑶说道。   史甲答应着退下,出了绣园,去大厨房里要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又吃了几根油条,便回自己屋里睡觉了。   睡了足足一个时辰,估摸着大皇子这个时辰也到了顺天府,史甲便起身也往顺天府去。   史甲住在西路,他要出府就要穿过西路的小校场。   小校场上,史丁正看着五个少年操练,不时呼喝这个喝斥那个,好不威风。   五个少年四黑一白,那四个黑的都像是从煤堆里钻出来的一样,那个白的其实也不是很白,只是被这四个煤油子衬得,才显得格外白。   那个白的有点眼熟,看仔细了,史甲认出来了,这是大皇子的随从铁力。   而另外那四个,他不认识。   史甲大多都是早出晚归,白天在府里的时候并不多,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几个月来还是第一次。   他以前没有见过史丁操练新人,不过他记得姑娘是把那四个漂漂亮亮的小厮交给了史丁。   那四个小厮呢,他们去哪儿了?   那四个漂亮的纤弱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四个黑不溜秋的愣头小子。   不对啊,四个换四个,这也太巧了。   该不会是   不可能,史甲为自己的忽发奇想而觉得可笑,见史丁看到他了,便冲史丁招招手。   史丁小跑着过来,史甲问道:“那四个是谁?”   史丁道:“就是那什么如花似玉气死大雁,不对,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真的是他们,为何变成这样了?”史甲大吃一惊,他竟然不是忽发奇想,而是事实。   “没变啊,还不是和以前一样,都是弱鸡子,没用!”史丁不屑地说道。   “你把他们弄成这样,姑娘知道吗?”史甲的心沉了下去,姑娘若是看到小美人晒成了黑炭头,说不定会责备弟弟吧。   “姑娘来看过啊,还夸我来着,不过姑娘也说了,他们练得还不够,还要继续练。”史丁大喇喇地说道。   “好吧”,史甲悲悯地看着那四个黑得看不清五官的少年,拍拍史丁的肩膀,“姑娘说得对,好好练,把他们练得像你一样。”   若是把那几个小美人练得像史丁那样,一巴掌就拍断二皇子两根肋骨,姑娘会不会带着他们去拆了二皇子府?   史甲叹了口气,他觉得对于如今的姑娘而言,一切皆有可能。   湘竹娘是不肯招的,老鬼的徒弟是人证,何况尹捕头和史甲,连同另外两名捕役,全都听到她喊出的那两个名字。   湘竹娘又哭又闹,又是撒泼又是打滚,一会儿喊冤,一会儿又说她命苦,可却只字不提东家。   按理说,像黄家这样的家生子,一旦在外面被人抓了,最先要搬出来的就是自己的东家,可湘竹娘宁可撒泼也不提只字片语。   想来要么是害怕,要么就真的担心这事传到东家耳中,会影响到自家闺女。   华静瑶没有去顺天府,而是直接出城,来到那家暂时关押湘竹娘的客栈。   她刚到,沈逍带着他的那两个小厮平安喜乐便也到了。   华静瑶嘟哝一声:“阴魂不散。” 第一九九章 又一块石头   可是华静瑶很快就发现,沈逍带来了平安喜乐,平安喜乐带来了一只狗!   一只大狗。   那只狗身上是黑色,眉毛眼圈儿四爪却是金黄的,华静瑶听人说过,这叫铁包金。   她皱起眉头,小艾却给吓了一跳,她嗖的一下躲到华大小姐身后,只露出个小脑袋来。   沈逍一如既往,目下无尘,目中无人,目空一切,差一点就鼻孔朝天了,自是不会把小丫头的惊慌失措看在眼里。   平安喜乐倒是比自家主子有教养,他们于心不忍,华大小姐的丫鬟娇小可人,自家主子把人家吓成这样,造孽啊!   “小艾姑娘不用害怕,我们四公子的这条狗是请建明伯府的大少爷驯过的,就差会说话了,四公子让它干嘛就干嘛,不让它咬人它就不咬人。”   华静瑶的眉头皱得更紧,不是说建明伯府骆家这一代的几位爷,只喜欢做菜下棋验尸打架和美女吗?难道他们又开发出新的爱好了?   小艾也很好奇,藏在姑娘身后,大着胆子问道:“建明伯府有人会训狗吗?”   “当然了,建明伯府的大少爷不但会驯狗,而且还懂相狗,为此骆大少还专门开了一个训犬营”   平安和喜乐还想告诉这位既好看又可爱的小艾妹妹,自从他们回了京城,四公子就让他们和石头一起去训练了,他们三个昨天才学成归来。   可是他们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四少爷嫌弃的眼神,两人连忙噤声。   华静瑶已经听明白了,平安喜乐口里的建明伯府大少爷,就是骆仵作的大侄子骆增。   华静瑶却不知道这位骆大少还会驯狗。   不过,想起骆家人既会斗鸡钓鱼和养美人,那么会训狗好像也很正常吧。   总之,骆家人无论擅长什么,都是正常的。   华静瑶当做没有看到沈逍主仆,昂首挺胸走进关押湘竹娘的房间。   湘竹娘正在干嚎,一眼瞥见进来位小姑娘,湘竹娘的声音顿了顿,便又哭了起来,只是这次哭得有了内容:“我那可怜的儿啊,从小到大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瘦得皮包骨头,死了还要”   华静瑶听得心烦,甚至想要让人到蜀味馆子里买上一包辣椒面,直接塞进那妇人的嘴里。   正在这时,屋门再次打开了,这一次进来的不是小姑娘,而是一只狗。   湘竹娘偷眼看去,吓了一跳,张开的嘴巴忘记合上。   华静瑶见了,顿时明白沈逍牵着狗过来是做什么了,还真不是炫耀的,人家是来干活的。   她对小艾说道:“走,咱们出去。”   虽然已经知道这狗不会随便咬人,可是小艾还是提心吊胆,万一沈四公子一时打嗝儿,把“别咬”说成了“咬”,那可怎么办呢?   她已经留头了,而且已经是三等丫鬟了,好几次都在梦里笑醒,她可不想被大狗咬上一口。   华静瑶一把拽过傻站着的小艾,便向外走,湘竹娘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大声喊着:“你们别走,别走啊!”   她想去追,可是双腿的脚踝被绑在一起,刚刚站起来就摔了一跤,好不容易爬起来,刚刚的小姑娘已经出去了,而那只大狗正站在她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她,像是在想要从哪块肉开始咬。   “死畜牲,滚开!”湘竹娘顺手抓起自己的鞋子朝大狗扔去。   大狗轻松一躲就避开了鞋子,湘竹娘想要再抓东西去扔,却发现没有东西了,因为担心她会自杀,所以屋里连茶杯也没有一只。   大狗像是也看出她没有办法了,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向着她便扑了上来。   湘竹娘尖叫一声,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双脚一蹬,向前蹦去。   华静瑶从门缝里向里面张望,只见湘竹娘如那志怪戏里的千年老尸一样,双腿笔直,满屋子乱蹦,而那只名叫石头的大狗,则在后面紧追不舍,其实石头想要追上湘竹娘,根本不费力气,可是它却不着急,只是在后面追,时不时地用大嘴顶一下湘竹娘的屁、股,换来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华静瑶捂着嘴巴,笑得弯下了腰。   她想起了一句话,好人怕流氓,流氓怕泼妇,泼妇怕疯狗。   正在这时,她听到屋里传来噗通一声,连忙再去看,只见湘竹娘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仰面朝天摔倒在地,石头趁机过来,大爪子按住了湘竹娘的肩膀,然后低下脑袋,从上到下,一点点地闻起来,鼻子里的热气喷在湘竹娘的脸上,她差点吓昏过去,歇欺底里地大声喊道:“我男人和儿子都是替人办事的,是公子,是公子啊!”   是聂正琪,真的是聂正琪!   自从知道黄成的女儿就是聂正琪身边的大丫鬟湘竹,华静瑶便对聂正琪起了疑心,可是她猜不出聂正琪让人做这些事的目的,因此只能借着黄小安的死,在湘竹娘身上找线索。   她正想要推门而入,有人比她更快,沈逍大步走了进去,沉声喝道:“石头过来。”   石头立刻扔下了湘竹娘,摇着尾巴,屁颠屁颠跑到沈逍面前,沈逍摸摸它的大脑袋,他身后的平安立刻递上一块肉干,石头开心地原地转个圈儿,叼着肉干到门边去啃了。   湘竹娘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沈逍眉头微动,掏出雪白的帕子,掩住了鼻子。   华静瑶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想起昨天沈逍借给她的那条帕子,咦,那条帕子呢?   她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荷包,衣裳和荷包全都换过,即使没换,她也不会带着一条染着血的帕子。可问题是那条帕子跑到哪里去了?   还是等到从这里出去,再问问小艾吧,可能是小艾给她收起来了。   她走过去,想去审问湘竹娘。   走近几步,华静瑶立刻明白沈逍为何会用帕子捂住鼻子了。   因为她也闻到了。   一股子难闻的尿骚味儿。   湘竹娘竟然给吓尿了。 第二零零章 招认   湘竹娘招了。   “闺女回家的时候,说老爷在外面养了外室,一旦外室生下儿子,公子就更要被老爷嫌弃了。你们外人是不知道啊,我们府里都是郡主的人,要么是从庆王府里出来的,要么就是后买的,群主亲自挑出来的,只有我们家和薛大山家是从平安侯府过来的,你们不知道我们两家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郡主不给安排差事,我托了人也才给安排了个在外院洒扫的活儿,薛大山家就更惨,两口子带着三个孩子,直接给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去了。   好在我生了个好闺女,自幼就在公子身边,我们这一大家子,才渐渐过上了好日子,这些全都是因为公子,我们一家子自是要听公子的。若是没有公子,我们也不可能在这府里立住脚跟。   如今公子遇到事了,让我们一家出力,我们虽然害怕,可也不敢不听从,真的啊,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若是我们不听公子的,说不定就要被人牙子领走,我们夫妻倒也罢了,我那儿子可怎么办,还有我那闺女啊。”   华静瑶嘲讽地看着湘竹娘,早就听李补儿父女说过了,你一心一意巴望着的,就是想让聂正琪把你那闺女正式纳了做妾事,你们一家子也会继续啃闺女。   当娘的一门心思想让闺女去爬男人的床,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装慈母,恶心!   “你们替聂正琪杀了两个人,应该得了不少钱吧。”华静瑶冷冷地问道。   黄成死后,湘竹娘天天在家里打马吊,黄小安也整日和泼皮无赖们混在一起,要么去赌坊,要么找暗门子,小小年纪,就有三个相好,母子二人不事生产,手头却很阔气,这些都是史乙打听出来的。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公子是神仙一样的人,怎会让我们去杀人,没有。”湘竹娘矢口否认,可然是记吃不记打。   华静瑶更想开口,耳畔传来沈逍低沉的声音:“石头。”   石头刚把一块肉干吃完,意犹未尽,听到主人在叫它,它立刻来了精神。   主人叫它,就是要开工了,开口就有肉干吃!   石头看了看沈逍,顺着沈逍的目光侧过头去,立刻明白了。   主人让它去吓嘘那个一身屎尿味的家伙。   石头咧开嘴,露出它那保养得很好的大白牙,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鼻子里喷着气儿,一步一步向湘竹娘走去。   从华静瑶身边经过的时候,石头的脚步顿了顿,它吸吸鼻子,这是它熟悉的味道,它从训练营回来,平安喜乐猛往它的洗澡水里洒花露,嗯,就是这个味道。   石头不由自主地冲着华静瑶摇了摇尾巴。   华静瑶觉得,平安喜乐很懂礼貌,这只名叫石头的大狗也很懂事,二仆一狗全都比他们的主子有教养。   看到步步紧逼的石头,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湘竹娘再一次崩溃:“我说,我说,快把那狗叫住,别让它过来,别让它过来!”   没有人搭理她,大狗仍在一步步逼近,湘竹娘近乎绝望,大声说道:“公子没让我们家去杀人,那个姓崔的,我们也是在事后才知道他死了的事,真的,闺女说那姓崔的想把闺女送进府里给公子做妾,我们一听就急了,公子还没有娶正头太太,若是这个时候纳妾进来,生出庶长子,那以后就要骑在我家闺女头上了,于是我们一家子商量了,我那当家的就带着儿子在后面跟着,果真看到他那闺女生了副狐媚子的模样,那姓崔的给闺女买了衣料又买头面,一看就是忽然间发达了,得了银子,我那当家的是个火爆脾气,便想要揍他一通,没想到才打了一拳,他就倒在地上了,后来有人报官,当家的便带着儿子跑了,原以为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没想到过了几天,我儿子托了认识的人到秦家打听,才知道那人竟然死了。”   华静瑶心头发冷,崔永贵是进城给女儿办嫁妆的,他死后,女儿在热孝里成亲,是正儿八经的亲事,并非是聂正琪做妾。   要么是湘竹被人骗了,要么就是湘竹明明知道,却故意骗了自己的爹娘和弟弟。   “你说无心打死崔永贵,可是梁义呢,梁义分明是被掐死的,却又做出被惊马踩死的假像,难道也是你们的无心之失吗?”华静瑶冷冷地问道。   湘竹娘的脸上一片青白,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连梁义是被掐死的也查出来了。   闺女回来说了,衙门里已经按照惊马意外致死结案了啊,还带回来了公子的夸奖,公子说他们这趟差事做得干净漂亮。   “那个姓梁的,明着是刻坊里的管事,实际上却是个拉皮条的,老爷的那个外室,就是他给找的,闺女说要教训教训他,就”湘竹娘不敢说下去了。   这两个案子,她并没有亲身经历,也是听丈夫和儿子回来说的。   “这两次的事,你们都是听从你闺女湘竹的安排?而不是聂正琪亲自安排的?”华静瑶想起了黄小宝身体内的鬼相生。   黄成是溺死,尸体经由骆仵作亲自查验,确定是落水而死。   可那是在黄小安死之前的事了。   在那之前,没有人想到鬼相生。   黄小安是因为鬼相生而死,可是人死后顶多三个时辰,因为鬼相生而产生的死状便会完全消褪。“这两次的事,你们都是听从你闺女湘竹的安排?而不是聂正琪亲自安排的?”华静瑶想起了黄小宝身体内的鬼相生。   黄成是溺死,尸体经由骆仵作亲自查验,确定是落水而死。   可那是在黄小安死之前的事了。   在那之前,没有人想到鬼相生。   黄小安是因为鬼相生而死,可是人死后顶多三个时辰,因为鬼相生而产生的死状便会完全消褪。黄小安是因为鬼相生而死,可是人死后顶多三个时辰,因为鬼相生而产生的死状便会完全消褪。黄小安是因为鬼相生而死,可是人死后顶多三个时辰,因为鬼相生而产生的死状便会完全消褪。黄小安是因为鬼相生而死,可是人死后顶多三个时辰,因为鬼相生而产生的死状便会完全消褪。 第二零一章 金元宝和银元宝   “我当然知道,因为聂正琪召见黄成和黄小安时,给他们吃了毒、药,所以你才会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   饿着肚子的人只要家里还有米就不会担忧,因为总不至于会被饿死。   对于湘竹娘这种人来说,想要让她合盘端出,最好的办法就是断了她的后路。   对于这种事,华大小姐从不会手软。   果然,湘竹娘先是怔住,接着脸色大变:“不,不可能,我男人是淹死的,他喝多了掉进河里,我儿子”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了。   华静瑶抢过她的话头,接着说道:“你儿子好端端的,却是说死就死了,衙门里的仵作给他验过,他不是被人打死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奇怪,可是他也不是中毒啊,他一天都在家里,吃的喝的和我一样,我活得好好的,他怎么就死了?”湘竹娘的语气里多出了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不自信。   “黄成和黄小安中的是慢性毒,这种毒不会立刻发作,要等到办完差事以后,再过上一阵子,才会毒发而死,而那个时候,就连你这个知情人,也不会怀疑他们是中毒的,就像黄小安一样。”华静瑶及时再插上一把刀。   “怎么会,怎么会呢,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毒,我不信,我不信”湘竹娘喃喃自语。   华静瑶继续说道:“你一定是想起来了吧,他们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端倪,你想起什么来了?”   “公子给了银子,听闺女说给了足足二百两银子,让我男人出去避避风头,我男人是个没心肝的,拿了银子没有回家,跑出去喝酒,从狐狸精那里出来,就掉到玉带河里淹死了,那二百两银子,我一个子儿也没有见着,公子听说以后,不但没有怪罪,还让我那闺女又送来了十两金子,二百两银子,那可不是银票,全都是金子和白花花的雪花银,全都是十两一个的大元宝,我虽然是从侯府里出来的,可也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金子和银子。”   说起金银来,湘竹娘那浑浊的眼睛里便冒出光来。   她是当粗使婆子的,虽然女儿是一等大丫鬟,可是拿回家的也都是碎银子,像这样的金元宝银元宝,她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   华静瑶心中一动,她打量着湘竹娘,问道:“那些金银呢?存起来了?还是交给你闺女存着了?”   湘竹娘的眼珠子乱转,却没有回答。   华静瑶冷冷一笑,道:“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银,若是你闺女拿回来的都是假的,你怕是也不会分辨。”   “胡说八道,谁说那是假的,我挨个都咬了,真的,都是真的。”湘竹娘喊道。   “这样啊”,华静瑶点点头,说道,“你儿子也是个不省心的,若是这么多的金银放在家里,早晚会让他给败光了,我猜你一定是交给你闺女了,你闺女在府里,说不定认识放印子钱的,你那些金银拿去放印子钱,获利丰厚,足够让你天天打马吊,也足够让你儿子找相好了,我说的对吧?”   大周朝严禁私人放印子钱,但是却屡禁不止,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女眷,往往会拿出体已,去放印子钱。   华静瑶会有此一问,也是因为这个。   湘竹娘呆了呆,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沈逍忽然开口了,他问道:“你肚脐上下两寸的地方,每天夜里就隐隐发痛,刚开始时会伴随腹泻,最近几日腹泻没有了,以前顶多疼上一盏茶的功夫,现在每天却要疼上两盏茶的时间了,对不对?”   闻言,华静瑶立刻明白了沈逍的意思。   沈逍和她想的一样,湘竹娘也中毒了!   只是还没有到毒发的时候。   “你如何知晓的?”湘竹娘的手不由自主放到自己的腹部。   她去看过郎中,郎中让她少食寒凉之物,还给她开了一剂温补的方子,她连服了几次,腹泻便没有了,她便没有当回事,只是最近几日,那疼痛却越发厉害了,而且疼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是每次都是在夜里,一觉醒来就没有事了,因此,她也没有再去看郎中。   “我当然知晓,因为你中的毒名叫鬼相生,这种毒用在男人身上,直到临近毒发时才会有所感觉,而男女体质有异,女子对此毒的反应比男子明显,初时会有腹泻,待到腹泻没有了,便会腹痛,且越来越痛,你不信回以等等看,再过十日,疼痛之处便会继续上移,药石无灵,直至像你儿子一样,胸口开始疼痛的时候,你的死期便到了。”沈逍声音清冷,听在湘竹娘耳中,犹如催命一般,她吓得尖声惊叫。   石头被打扰到了,霍的站起身来,冲着湘竹娘大吼。   湘竹娘的神经已经崩紧,如同一根拉到极致的线,而石头的吼声,就是弹到线上的那颗石子。   湘竹娘彻底崩溃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有金子,我还有银子,我有钱,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救我,救我啊,我那当家的和我儿子全都被公子召见过,仅我知道的就有三回,最后一次是单独叫了我儿子过去,我儿子回来和我说,公子是好人,还赏了酒菜给他,一定是那次,一定是那次,公子在酒菜里下了毒,一定是!”   说到这里,湘竹娘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睛徒然亮了,伸手抓住沈逍的衣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   “公子没有赏过我吃酒,所以我没有中毒,是吧,我这不是中毒,一定不是,你说对吧?”   沈逍的眉头皱起,嫌弃地把湘竹娘的手甩开,冷冷地说道:“你的确没有吃酒,可是你咬过那些金银,鬼相生抹在了金银上。”   湘竹娘那苍白如纸的脸色瞬间灰暗下来,那些金银是她一个个咬过的,她咬过,所以她中毒了。   而带来那些金元宝银元宝的,是她的女儿。   华静瑶想起湘竹娘一心想让女儿爬床的嘴脸,冷哼一声,道:“聂正琪想来不会知道你有咬银子的习惯吧。” 第二零二章 姐姐年纪大了   湘竹娘的确有这个习惯,无论是碎银子还是闺女给她的银戒指,她都会咬一口,初时只是怕那银子成色不好,后来也就成了习惯,若是不咬咬,她就不信那是真的。   见过她咬银子的人并不少,但是不包括聂正琪。   湘竹娘是做下人的,她们这样的人,在主子面前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当然更不会当着主子的面去咬银子。   可是聂正琪没有见过,却不会代表着他不会知道。   聂正琪几乎不出门,就连亲戚们也已有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他也没有朋友,能把一个粗使婆子的喜好告诉他的人,只有一个。   湘竹,她的女儿!   湘竹娘虽然泼,但却不笨,她想到了给她下毒的人是她的女儿,更想到了那些金银!   那些金银被女儿拿去放印子钱了,女儿已经拿回来两次利钱,她看到利钱那么多,高兴得眉开眼笑,女儿说的对,这些金银放在家里,只会被弟弟拿去乱花,去放印子钱就不一样了,大钱还能生出小钱来。   “我的元宝,我的金元宝银元宝,都在那个小蹄子手里,那个没良心的小娼妇,早知她这么没良心,那年我就该把她卖给前条街上的那家子扬州人。”   那时湘竹不叫湘竹,而是叫小香。那年她带着两个孩子去一个老姐妹家里,那个老姐妹早年卖给一个行商做了通房,行商的银钱周转不开,又把她卖给了一个路遇的扬州人,没想到她摇身一变成了正头娘子,这次是跟着夫君来京城办事。   那老姐妹看到小香,眼睛就亮了,出了十两银子的价格,要把小香买过去,她一听就明白了,也猜到了这老姐妹是做什么的了,虽说她在京城,可也听说过扬州瘦马,小女娃买过去,教上几年,就能卖给大户人家当姨娘。   那次她本就动心了,可她们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平安侯府,她如果悄悄把小香卖了,传到主子耳里,少不得会发落她。她在路上想了法子,到时就说小香让拍花的拐走了,回家正想和黄成商量,没想到黄成兴冲冲回来,说郡主要给公子爷挑丫鬟,要带着小香进府给郡主看看。   没想到这么一看就给挑中了,小香进府变成了湘竹,她虽然心疼那飞走了的十两银子,可也没有胆子再把湘竹卖掉。   想到这里,湘竹娘咬牙切齿。   那时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这么好的事,她为何还要和黄成那个死鬼商量?直接把小香给了老姐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回到家里直接就说小香丢了,黄成平日里总说小香是个赔钱货,非打即骂,若是知道小香丢了,他说不定还会高兴少了一个吃闲饭的,又怎会去找?   若是那时把小香卖了,小香就不会变成湘竹,她男人和儿子也就不会替公子办事,那么现在他们一家子还活得好好的。   她的儿子啊,她那顶门立户的儿子啊!   她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了,眼看就能抱孙子了,却被小香那个浪蹄子给害死了!   “那个杀千刀的小娼妇,她害了亲爹亲弟弟,还要来害我,我要告她,让她千刀万剐,她怎么还没死啊,我的金子,我的银子啊,都在那个娼妇手里,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小姐,你们一定要给我做主啊,那个小娼妇拿了我的银子,拿了我的银子!当年人家出了十两银子要买她,我都没有卖啊,把她送进府里,原以为她是个有良心的,谁能想到她这么歹毒啊,早知如此,她一生下来我就把她掐死,何苦多养她那几年。”   华静瑶的心越来越冷,她如果没有记错,湘竹六岁就进府了,黄成夫妇也只养了她五六年而已。   她看一眼沈逍,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见她出去了,沈逍俯身对湘竹娘说道:“我认识怪医岳离,他说不定能给你解毒。”   湘竹娘可没有听说过什么怪医岳离,她只听到了解毒两个字。   她又一次抓住了沈逍的衣袖,乞求道:“求求您,给我解毒,我做证,都是湘竹那浪蹄子害了人。”   沈逍颔首,道:“只是你的金元宝和银元宝,毕竟那上面没有刻上你的名字,即使抓了湘竹,恐怕这些金银”   湘竹娘的眼珠子瞪圆了,她的金子银子啊,这些都是她的,是她男人和儿子拿命换来的,不能便宜那死浪蹄子!   “所以你只是指认湘竹,那肯定不行,毕竟这些金银是你家公子赏下来的,所以你一定要把这些金银的出处说出来。”   华静瑶出了客栈,也没有去顺天府,而是回了长公主府   她的心情不太好,前世她没有亲娘,父亲到死也没有告诉她,她也不知道有娘疼和没娘疼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一世她知道了,所以她更加无法接受湘竹娘对女儿的态度。   她像是吞了几只苍蝇一样,恶心极了。   湘竹娘是这个连环案的重要证人,所以她还要继续恶心着。   回到长公主府,果不其然,昭阳长公主进宫打马吊去了,既然昨天已经说过了,所以她轻而易举就接了小雪出来,小雪的丫鬟霞飞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霞飞抱着小雪,坐在另一辆马车里,华大小姐的马车则在前面,马车出了梧桐胡同,便向甘石桥方向而去。   马车上有窗户,夏天天热,窗户上的油布打开,只挂了一层薄薄的窗帘。   霞飞很少有出府的机会,小姑娘很新奇,忍不住从窗帘的缝隙里向外张望。   她看到了碧波荡漾的玉带河,还看到河边各式各样的小摊子,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招牌,霞飞恨不能把脑袋整个儿伸出去,至于这马车是往哪里走,她想都没有想。   马车停在了折芦巷外,车帘从外面撩起,小艾探进头来,笑嘻嘻地对霞飞说道:“霞飞姐姐,苗公子是外男,姐姐年纪大了,不方面见他,姑娘让我陪着姐姐去吃雪花烙,姑娘抱着小雪进去画像。”   霞飞怔了怔,她已经十四岁了,还没有及笄呢,这就年纪大了?   不过比起姑娘来,也的确是年纪大了。 第二零三章 竟然生了儿子   霞飞不由霞飞双颊,还是姑娘周到,若是她不管不顾抱了小雪进去,见到了苗公子,那可要羞死了,让府里的嬷嬷知道了,少不得要罚她立规矩。   她听长公主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说得太对了。小艾整日跟着姑娘出出进进,去过酒楼去过茶楼,听说还去过凤阳书院呢,小艾可比她有见识,就像刚刚这件事,她也是要听小艾说了才能想到呢。   哎呀,若是姑娘以后能经常带着小雪出来画画就好了,那她就能沾小雪的光,也能出来见见世面。   霞飞胡思乱想着,脚步却不停,跟着小艾去吃雪花烙了。   华静瑶抱着小雪走进折芦巷,路过陈举人的那个院子,发现上面的“柳府”两个字已经没有了,大门崭新,一看就是新换的,上了锁头,门口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显然已经把家搬完了,这家人做事倒也麻利,华静瑶还以为会折腾上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完工了。   华三老爷看到华静瑶怀里的那只猫时,微微蹙起了眉头,问道:“不是说是只狸花猫吗?”   华三老爷擅画美人,也是一位追求细节的人,美人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闻什么颜色的花,美人拿什么款式的团扇扑什么花色的蝴蝶,华三老爷无一不是构思得恰到好处。   宝贝闺女让他画一幅猫嬉图,他便跟据狸花猫的毛色,在心里勾勒出一幅淘气小猫玩线球的场景,只等看到真猫以后,再给画赋予灵魂,把这幅画完整画出来。   可是闺女抱来的不是狸花猫,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爹啊,这是我弟弟,您看看,长得和我像不像?”华静瑶笑嘻嘻地问道。   “你弟弟?”华三老爷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昭阳真的玩出火来了,竟然生了儿子!   华静瑶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爷那宛若上釉细瓷一样的脸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她立刻反应过来,她闯祸了,下意识地拔下一根筷子,她爹若是晕倒,她就给他一筷子,把她爹扎醒过来。   华静瑶一手抱猫,一手举着筷子,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笑容:“是啊,就是它啊,我娘说这是她儿子呢。”   原来是这只猫啊!   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华三老爷觉得自己像是在醋缸里泡了一回,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你越发顽皮,和你娘一般胡闹。”华三老爷讪讪地说道。   华静瑶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爷那没有血色的俊脸瞬间便红得像新娘子的红盖头一样了。   她是不是该请郎中给她爹看看了,她爹这颜色转换得也太快了。   “爹啊,我娘以前养过一只猫,名叫白雪,我娘非常喜欢白雪,可惜后来白雪死了,我娘很伤心,所以三公主特意送给她这只小白猫,您是没有见到我娘抱着这只猫的模样,唉,我甚至开始怀疑,小雪说不定真是我娘亲生的。”   华静瑶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话,一边说一边偷瞟华三老爷的表情。   华三老爷嘴角含笑,那笑容温柔得就像他画笔下的美人,华静瑶发誓,两世父女,她爹从未对她这样笑过!   “白雪是我送给她的想不到她还没有忘记。”   若是忘了,就不会给这只猫取名叫小雪了。   “啥?您送过我娘一只猫,我怎么没见到?”华静瑶说完就后悔了,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这张嘴,该打!   姐姐是知道的,所以三公主才会送了小雪给昭阳长公主。   “那时还没有你,你当然不知道。”华三老爷的俊脸更红了。   三公主记忆缺失,但却记得这件事,她当然不是亲眼见过,应该是听人说起过,一定是公主娘自己说的。   华静瑶想起公主娘的性格,又看看一脸娇羞的美爹,唉,这两人当年怎么就和离了呢?   不过,如果他们没有和离,好像也就不会有壳子里的这个她了吧。   想到这里,华静瑶越发迷糊,前世的她究竟是怎么来的?   除非是用强,否则她无法想像她爹会和其他女人生孩子。   好在华三老爷娇羞之后,很快便把整副身心全部投入到作画中了,这幅画一直画到日暮西山,终于完工。   “你先不要急着拿走,还要装裱。”华三老爷自己就是个装裱的高手。   “不用了,我就这样拿回去。”华静瑶笑得见眉不见眼。   回到府里,华静瑶没回绣园,而是直接去了锦园。   一来,当姐姐的当然要把弟弟送回去,二来,她要把这幅画拿给公主娘。   昭阳长公主打马吊回来,抱不到小雪,正等得心焦,看到小雪被女儿全须全尾送回来,连根胡子也没少,这才放下心来。   “儿啊,你姐姐有没有欺负你啊,乖,快让娘看看。”昭阳长公主抱过小雪,又亲又揉,看得华静瑶酸溜溜的。   “娘,小雪的画像画好了。”她清清嗓子,终于引起了昭阳长公主的注意。   “拿来给我看看。”昭阳长公主笑着说道。   画上没有盖章,也没有署名,但是昭阳长公主只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便对一旁的玉梨说道:“去把西洋放大镜拿来。”   华静瑶好奇起来,昭阳长公主的那个西洋放大镜是皇帝赏的,平时装在匣子里,很少会拿出来。   玉梨很快就拿了西洋放大镜过来,只见昭阳长公主拿着那放大镜,放到了画中小白猫的眼睛上,接着,昭阳长公主就睁着一双描画得美仑美奂的大眼睛,瞪着自家闺女:“这是那个姓苗的书生画的?”   “嘿嘿。”华静瑶干笑。   昭阳长公主没好气地道:“你听听你那笑声,和劳公公差不多了。”   华静瑶抚额,这年头给人当闺女可真不容易,笑得不好听全都不行,硬生生被当娘的拿来和老太监相比。   “您怎么看出来的?”华静瑶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她知道公主娘的脾气,若是真的生气了,这会儿已经把那幅画揉成一团儿扔在地上了。   现在还没有扔,那就不是真生气。   再说了,她虽然没有小雪受宠,可是她会哭啊,小雪不会。 第二零四章 眼里有我   霞飞不由霞飞双颊,还是姑娘周到,若是她不管不顾抱了小雪进去,见到了苗公子,那可要羞死了,让府里的嬷嬷知道了,少不得要罚她立规矩。   她听长公主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说得太对了。小艾整日跟着姑娘出出进进,去过酒楼去过茶楼,听说还去过凤阳书院呢,小艾可比她有见识,就像刚刚这件事,她也是要听小艾说了才能想到呢。   哎呀,若是姑娘以后能经常带着小雪出来画画就好了,那她就能沾小雪的光,也能出来见见世面。   霞飞胡思乱想着,脚步却不停,跟着小艾去吃雪花烙了。   华静瑶抱着小雪走进折芦巷,路过陈举人的那个院子,发现上面的“柳府”两个字已经没有了,大门崭新,一看就是新换的,上了锁头,门口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显然已经把家搬完了,这家人做事倒也麻利,华静瑶还以为会折腾上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完工了。   华三老爷看到华静瑶怀里的那只猫时,微微蹙起了眉头,问道:“不是说是只狸花猫吗?”   华三老爷擅画美人,也是一位追求细节的人,美人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闻什么颜色的花,美人拿什么款式的团扇扑什么花色的蝴蝶,华三老爷无一不是构思得恰到好处。   宝贝闺女让他画一幅猫嬉图,他便跟据狸花猫的毛色,在心里勾勒出一幅淘气小猫玩线球的场景,只等看到真猫以后,再给画赋予灵魂,把这幅画完整画出来。   可是闺女抱来的不是狸花猫,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爹啊,这是我弟弟,您看看,长得和我像不像?”华静瑶笑嘻嘻地问道。   “你弟弟?”华三老爷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昭阳真的玩出火来了,竟然生了儿子!   华静瑶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爷那宛若上釉细瓷一样的脸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她立刻反应过来,她闯祸了,下意识地拔下一根筷子,她爹若是晕倒,她就给他一筷子,把她爹扎醒过来。   华静瑶一手抱猫,一手举着筷子,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笑容:“是啊,就是它啊,我娘说这是她儿子呢。”   原来是这只猫啊!   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华三老爷觉得自己像是在醋缸里泡了一回,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你越发顽皮,和你娘一般胡闹。”华三老爷讪讪地说道。   华静瑶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爷那没有血色的俊脸瞬间便红得像新娘子的红盖头一样了。   她是不是该请郎中给她爹看看了,她爹这颜色转换得也太快了。   “爹啊,我娘以前养过一只猫,名叫白雪,我娘非常喜欢白雪,可惜后来白雪死了,我娘很伤心,所以三公主特意送给她这只小白猫,您是没有见到我娘抱着这只猫的模样,唉,我甚至开始怀疑,小雪说不定真是我娘亲生的。”   华静瑶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话,一边说一边偷瞟华三老爷的表情。   华三老爷嘴角含笑,那笑容温柔得就像他画笔下的美人,华静瑶发誓,两世父女,她爹从未对她这样笑过!   “白雪是我送给她的想不到她还没有忘记。”   若是忘了,就不会给这只猫取名叫小雪了。   “啥?您送过我娘一只猫,我怎么没见到?”华静瑶说完就后悔了,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这张嘴,该打!   姐姐是知道的,所以三公主才会送了小雪给昭阳长公主。   “那时还没有你,你当然不知道。”华三老爷的俊脸更红了。   三公主记忆缺失,但却记得这件事,她当然不是亲眼见过,应该是听人说起过,一定是公主娘自己说的。   华静瑶想起公主娘的性格,又看看一脸娇羞的美爹,唉,这两人当年怎么就和离了呢?   不过,如果他们没有和离,好像也就不会有壳子里的这个她了吧。   想到这里,华静瑶越发迷糊,前世的她究竟是怎么来的?   除非是用强,否则她无法想像她爹会和其他女人生孩子。   好在华三老爷娇羞之后,很快便把整副身心全部投入到作画中了,这幅画一直画到日暮西山,终于完工。   “你先不要急着拿走,还要装裱。”华三老爷自己就是个装裱的高手。   “不用了,我就这样拿回去。”华静瑶笑得见眉不见眼。   回到府里,华静瑶没回绣园,而是直接去了锦园。   一来,当姐姐的当然要把弟弟送回去,二来,她要把这幅画拿给公主娘。   昭阳长公主打马吊回来,抱不到小雪,正等得心焦,看到小雪被女儿全须全尾送回来,连根胡子也没少,这才放下心来。   “儿啊,你姐姐有没有欺负你啊,乖,快让娘看看。”昭阳长公主抱过小雪,又亲又揉,看得华静瑶酸溜溜的。   “娘,小雪的画像画好了。”她清清嗓子,终于引起了昭阳长公主的注意。   “拿来给我看看。”昭阳长公主笑着说道。   画上没有盖章,也没有署名,但是昭阳长公主只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便对一旁的玉梨说道:“去把西洋放大镜拿来。”   华静瑶好奇起来,昭阳长公主的那个西洋放大镜是皇帝赏的,平时装在匣子里,很少会拿出来。   玉梨很快就拿了西洋放大镜过来,只见昭阳长公主拿着那放大镜,放到了画中小白猫的眼睛上,接着,昭阳长公主就睁着一双描画得美仑美奂的大眼睛,瞪着自家闺女:“这是那个姓苗的书生画的?”   “嘿嘿。”华静瑶干笑。   昭阳长公主没好气地道:“你听听你那笑声,和劳公公差不多了。”   华静瑶抚额,这年头给人当闺女可真不容易,笑得不好听全都不行,硬生生被当娘的拿来和老太监相比。   “您怎么看出来的?”华静瑶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她知道公主娘的脾气,若是真的生气了,这会儿已经把那幅画揉成一团儿扔在地上了。   现在还没有扔,那就不是真生气。   再说了,她虽然没有小雪受宠,可是她会哭啊,小雪不会。   昭阳长公主白她一眼,目光又回到那幅画上,拿着放大镜的手,一直没有放下。   “小雪的眼睛里有我的影子,那姓苗的书生如何能画得出来?”   “啥?”华静瑶大吃一惊,虽说她爹画画的时候,她中途打瞌睡了,可是这幅画完工以后,她是看过的啊,她怎么没有看到那猫眼里还有公主娘?   “您您能肯定那画的是您?”此话出口,华静瑶又后悔了,忍不住朝自己的嘴巴上拍了一下。   “你这个臭丫头,就是会气我。”昭阳长公主一个软绵绵的眼刀子扔过来,华静瑶觉得半边骨头都酥了。   娘啊,我是你闺女啊,我受不了这个。   华静瑶离开锦园的时候,她娘还拿着那只西洋放大镜,在研究那幅画。   华静瑶好心提醒;“娘啊,这画还没有装裱,您小心一点,别把画弄皱了。”   没人理她!   玉梨同情地冲她笑笑,双手递过一只装糖果的盒子。   华静瑶捧着那只糖果盒子,施施然回了绣园。 第二零五章 麒麟方   同一时间里,永国公府的木兰堂里,岳离正在发脾气:“你为何不让菠菜跟着?”   罗汉床上,沈逍双目微阖,对岳离的话充耳不闻   “你不要装睡,你以为老夫老眼昏花了,看不到你的眼睫毛在动吗?”岳离拎起烟袋竿就想砸过去,可是烟袋竿扬起来,却又软绵绵地放下去了。   “算了算了,老夫不是舍不得砸你,老夫只是不想毁掉自己的成果罢了。”   岳离把烟袋竿在鞋底上磕了磕,从烟袋里倒出烟丝,满满装上,一瞥眼却见沈逍蹙起了眉头,像是在忍受难闻的气味。   岳离气极:“狗鼻子!”   话虽如此,岳离还是拿着烟袋竿向门外走去,他早该想到,跟着这个祸害来到京城,想要抽旱烟,还要远远地躲到没风的地方,像做贼一样。   走到门口,岳离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也不管罗汉床上的人是不是在装睡,问道:“听菠菜说,你去顺天府里办的那个案子,死的人姓聂?”   “嗯。”沈逍依然半闭着眼睛。   “是不是娶了一位郡主的那家姓聂的?”岳离又问。   沈逍终于坐了起来,眼睛却没有睁开,他问道:“您认识他家的人?”   “哦,看来还真是那家姓聂的了,老夫不认识他们,只是曾给那家一个孩子看过病,不过那孩子应该已经死了。”   这一次,沈逍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看向岳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有有十六年了,就是我带你走的那一年。”岳离说道。   “请您看病的那个孩子当时有多大?您为何说他应该早就死了?他患的是什么病?”   沈逍一连串的问题,倒把岳离给问住了。   他想了想,道:“那孩子两岁吧,对,就是两岁,他的病和你有些相似,全都是胎里带来的,不同的是你是中毒,他是用药所致。”   沈逍凝眉,问道:“那他的病不能治好吗?”   他了解岳离,岳离若是说那人应该早就死了,那么那人的病不但是治不好的,而且还是必死之症。   岳离摇摇头:“五脏六腑有了病,就会有对应的方子,可若是这五脏六腑天生就是残缺不全的,你还能用药让他长完整了吗?不能!”   沈逍明白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当时请您上门诊治的是谁?您在聂家又见过谁?”   “还能是谁?还不是给你看病的那个江老头?就属他最多事,来给你看病还不够,还要硬拉上我去给聂家的孩子看病,我在聂家只见到一个人,就是那位郡主,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儿子。”   岳离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刚刚跨出门槛,却又被沈逍叫住。   “您就在这里抽吧。”沈逍破天荒地大度起来。   岳离却不领情,冷哼一声,把门帘卷起来,自己搬把椅子坐在门口,掏出火石点燃引纸,又用引纸把烟丝烧着,啪哒啪哒啜了两口,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问道:“你小子想问啥,问吧。”   “你见到的人是郡主,他的儿子叫聂正琪,这个案子的死者名叫聂元慎,是郡主的仪宾,聂正琪的父亲。聂正琪还活着,他已经十八岁了,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据说是小时候不慎落入水中,留下的病根。”   “胡说八道!他那是胎里带出来的病,是用药所致,和落水八竿子打不着,再说,老夫当年再三叮嘱过,若是想让他多活几年,就要离群索居,远离热闹,总之,越是小心越好。就他那身子,真若是落进水里,那是必死无疑,又怎会留下病根?这就是胡说,胡说!”   岳离原本就是个大嗓门,这时带了几分怒意,那声音是越来越大,沈逍差一点捂上耳朵。   “您说他的病是用药所致?确定吗?”沈逍又问。   “当然确定,你小子莫非怀疑老夫的医术?老夫虽然治不了他的病,可是却知道他的病因,哼哼,老夫当年就说出来了,那什么郡主没有否认,不否认就是默认了,老夫说得没有错!”   “是什么药能让腹中胎儿五脏六腑天生残缺?”从小到大,沈逍看过很多医书,他不是大夫,可也通晓药理,却不记得所看医书中有这样的记载。   “麒麟方,也不知道堂堂郡主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邪方,说是能把女胎换成男胎,呵呵,老夫原本以为这方子只能蒙骗乡野村妇,却没想到竟然在京城里见到了,害了孩子也害了自己。”岳离冷笑摇头,手里的旱烟也顾不上抽了。   “害了自己?什么意思?”沈逍不解。   “还能是什么意思啊?这所谓的麒麟方并非只是吃一次,而是要连服三个月,这三个月下来,孩子毁了,她自己的身子也毁了,不但就此断了生育,而且还会未老先衰,早年老夫游历时,见过一个妇人,未足三十却已早生华发,可怜她的一对双生女儿,只活到八岁,就是这麒麟方给害的。”说到最后,岳离叹了口气。   沈逍心中一动,之所以聂正琪和郡主膝下只有聂正琪这一个孩子,想来就是这个原因了。郡主在生下聂正琪之后,便再也不能有孕了。   “这种方子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沈逍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听说过。   “老夫行事堂堂正正,如何知晓这种歪门邪道的事?当年老夫见过的那个妇人,连生三女求子心切,又有身孕后,请了一位据说开了天眼的算命瞎子来给看男女,那瞎子看出她腹中怀的又是女儿,妇人听闻后,东拼西凑借了一笔银子,买下这个麒麟方,连服三月,日思夜盼要把肚子里的女儿变成儿子,呵呵,最终是一场空。这方子害人不浅。”岳离越说越气,朝廷就应该把卖这种方子的人全都抓起来。   可是若没有那些想把女儿变成儿子的愚昧之人,这种方子也就无人问津了,所以究竟是要把卖方子的抓起来呢,还是要把买方子的也一并抓起来呢?   岳离一时想得出神,待到他终于拉回思绪,却发现罗汉床上空空如也,不知何时,沈逍已经不见了。 第二零六章 开家书铺   华静瑶正由史乙陪着看地方。   前几天她让史乙他们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方便她与一些人见面。   史乙找的这处地方与顺天府衙门离得不远,一大间门脸房隔成三小间,分别租给了三家铺子。这三家铺子里有两家是小书铺,还有一家卖些便宜的笔墨。   或许是风水的原因,三家铺子的生意一家比一家差,先是排队来求房东把房租宽限些日子,房东好心,就答应了,没想到这一宽限就是半年,然后房东一个没留神,这三家铺子竟然全都欠了房租跑了。   房东是对老夫妻,一气之下病了一场,病好后索性找了牙行,要把这三家小铺面卖出去,拿笔银子去养老。   史乙说道:“这三间铺面原本是一间,后面的库房可以打通,打通以后便是很宽敞的一间厅房,可以用来待客。”   华静瑶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对这里也很满意,不仅是库房可以打通,更令她满意的是最后的那个小院子。   “在小院子里打出一道小门,有情况可以从小门逃走。”华大小姐说道。   史乙有些奇怪,好端端的一个院子,姑娘为何会想到逃走?   不过史乙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他没有问出来,姑娘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若是每一件都问,姑娘一准儿就烦了。   “把那三间铺子打通成原本的大铺面,咱们也做生意”,华静瑶想了想,大手一挥,“开书铺,也开书铺!”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史乙一面和牙人悄悄去衙门立契,一面紧锣密鼓请工匠修葺房子。   华静瑶是甩手掌柜,只管掏钱。不对,钱也不是她掏的。   昭阳长公主听说宝贝闺女要开铺子,问都不问,就答应了:“嗯,挺好的,以后给她当嫁妆。”   不过此时此刻,华大小姐还是坐在顺天府衙门里,大皇子专用的那间小屋里,没办法,她的联络点还要过阵子才能正式使用。   大皇子正在和她说起聂正琪的事:“真没想到,当年聂正琪落水后留下病根的事,竟然是假的。”   华静瑶刚刚已经听大皇子说了麒麟方的事,便说道:“聂正琪总要长大,他的病能瞒一年两年,却不能瞒一辈子,明慧郡主要给他找个病因,总不能对外实话实说,说是因为她的愚蠢害了儿子吧,堂堂郡主总要顾及脸面,何况这位明慧郡主还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大皇子无奈摇头,忽然想起自己的生母。他曾听德妃说起过,他的生母怀他的时候生了病,可是担心影响到腹中胎儿,迟迟不肯服药,最终耽误病情,拼死生下了他,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他对生母没有印像,因为自幼长在德妃身边,他对德妃的感情远超生母,可是现在,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感激自己的生母。   华静瑶并不知道大皇子在想些什么,她问道:“表哥,这些事你是从哪里查到的,这应是聂家的秘辛了。”   大皇子正在心不在焉,想都没想,便随口回答;“是阿逍告诉我的,怪医岳离曾给聂正琪看过病。”   “岳离给聂正琪看过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华静瑶问道。   真没想到,这个消息原来是来自沈逍。   大皇子终于收回思绪,说道:“这是十六年前的事,就是岳离来京城接走阿逍的那段日子,岳离说聂正琪五脏六腑残缺不全,他治不了。岳离还曾经断言聂正琪活不过十五六岁。”   “活不过十五六岁?我记得聂正琪已经十八岁了吧,他不但还活着,而且还能指使黄家父子去杀人。这是岳离诊错了,还是他另外找了大夫,把他的病给治好了?”华静瑶越发吃惊,刚刚大皇子只是说了麒麟方的事,却没有提到岳离给聂正琪看病这件事。   岳离能把沈逍的病治好,他的医术应该不容置疑。   大皇子摇摇头:“天下之大,或许会有能人异士比岳离的医术更高,可以医治聂正琪呢。”   华静瑶却不以为然,说道:“岳离说聂正琪的五脏六腑残缺不全,难道要给聂正琪开膛破肚,找块肉缝在他的心上肝上肺上,把那残缺不全的地方全都补全了?表哥,你信有这样的医术吗?”   大皇子不知道世上有没有这样的医术,他只知道自家小表妹的这番话说得怪吓人的。   想想有人拿起一块猪肝,在聂正琪的肝上比了比,嗯,这颜色手感差不多,拿针过来,把这两块肝缝到一起!   大皇子咬咬舌头,舌头好疼,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这辈子也没有勇气去吃那道溜肝尖了。   这时,尹捕头从外面进来,对大皇子说道:“大殿下,咱们的人回来说,自从黄小安死后,湘竹便没有回过家,如今湘竹娘也已经几天没有回去了,湘竹也没有露过面,只是府里来过两个小厮,找邻居问了问丧事办完没有,邻居说了湘竹娘去给黄小安出殡便没有再回来,那两个小厮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人。”   大皇子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个当女儿的也是个心狠的。”   话一出口,大皇子想起小表妹说过湘竹往银子上抹鬼相生的事,他心中一沉,这个当女儿的不但心狠,而且做事也决绝。   “去传湘竹来衙门问话。你们行事谨慎一些,我要的是活人。”大皇子说道。   大皇子和华静瑶都以为湘竹不会顺顺利利被带过来,他们想到过聂家的阻拦,也想到了湘竹已经被灭口,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湘竹竟然很快就来了。   聂家没有阻拦,湘竹也没有死。   来的是活人,活生生的人。   湘竹十七八岁,娉娉婷婷,容貌娟秀,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细看之下竟是带了几分病容。   华静瑶冷眼旁观,人们常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该不会是聂正琪有病,连带着他的丫鬟也有病了?   想到有病,华静瑶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想抓住,可是却一片茫然。 第二零七章 指甲   大皇子也只是看了湘竹几眼,就让尹捕头把人带下去了。   湘竹坦然自若,只是她在路上准备好的说辞,到了衙门却全无用处,大皇子竟然问都不问。   她跟着尹捕头出了屋子,心里却越发忐忑,她轻声问尹捕头:“官爷,您要带奴婢去何处?”   尹捕头其实也不知道大皇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皇子让他们把湘竹带到衙门,他们把人带来了,可大皇子却什么也没有问,就让他把人带出去。   这是要把人带到哪里呢,带去女牢关起来?好像有点简单粗暴了;带去黎府尹那里?更不可能,这案子涉及皇亲和勋贵,黎府尹那老油条跑得比谁都快,与其说是秦崴和骆仵作在避谦,黎府尹才是第一个避嫌的,而且是自我避嫌。   尹捕头一边走一边嘀咕,忽然,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定神一看,是沈四公子。   沈四公子今天穿了身黑色丝袍,手里还拿了柄黑漆扇子,尹捕头怀疑,若是沈四公子掉进煤堆里,不露出脸来就找不到他了。   尹捕头正要和沈逍打招呼,却发现沈四公子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湘竹。   尹捕头很无奈,沈四公子,你少天化日下盯着一个姑娘看,你这样不太好吧。   可是沈四公子不但看了,而且还伸手抓住了湘竹的手。   尹捕头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种恶少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怎么就让他给赶上了?只不过这里不是大街,而是衙门。   湘竹显然也给吓了一跳,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被那个黑衣少年抓住了。   黑衣少年的手也是黑的,衬托得她的手更加苍白无力。   不对,这少年的手不是天生的黑,而是戴着手套!   湘竹没有见过沈四公子,她只以为自己一定是遇到了疯子。   敢在衙门里行这不轨之事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沈逍抓起湘竹的手,不由分说便拽着她向前走,走到太阳底下最明亮的地方。   沈逍把湘竹的手拿到阳光下,湘竹被他拽得像个假人。沈逍仔仔细细看着湘竹的手,连指甲缝里也看了一遍。   湘竹初时讶吓,现在却已经放松下来,这个人能在顺天府衙门里抓着姑娘的手到处走,说明他至少不是犯人,十有八、九是在顺天府里当差的。   是当差的就不怕,怕的是那些来历不明的人。   “你中毒多久了,中间吃过解药吗,吃了几次?”沈逍终于开口了,只是他的声音在湘竹听来,有些飘忽。   “中毒?奴婢好端端的,怎会中毒?”湘竹尖着嗓子说道,“你是谁?为何要对奴家胡言乱语?”   “我说你中毒,你就中毒了。”沈逍冷冷地说道。   “没有,我没有中毒,你胡说,尹捕头,你要给奴婢做主,奴婢好端端地跟着你出来,却被这人拦下,这是什么人?”湘竹喊道。   尹捕头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一脸为难:“湘竹姑娘,这位沈四公子是万岁派来协助大殿下查案的,姑娘还是配合一些。”   湘竹大怒,可是却没有别的办法,尹捕头提到了皇帝,这就是相当于给了沈逍一把上方宝剑。   沈逍是皇帝派来查案的,所以他想要查看一个丫鬟的指甲缝,这是好事啊。   湘竹心知胳膊所扭不过大腿,因此听说沈逍是皇帝派来的,她立刻意识到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紧绷着俏脸,一言不发。   沈逍却还在一口咬定她是中毒。   “这是鬼相生,你看你指甲,即使抹上凤仙花汁,指甲缝里却还是黑色的。鬼相生对男子而言,没有明显的反应,但是女子体质各异,女子服下后大多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反应,比如说你娘,她便是肚子疼,而你却是体现在指甲上。”   听到沈逍提到鬼相生这三个字时,湘竹怔怔一刻,接着便不住摇头。   “没有,你胡说,我没有中毒。”湘竹的脸色更加苍白。   沈逍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少女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局促不安,一只手被沈逍抓着,另一只手则死拿地攥着自己的裙子,把裙子擤出一片皱褶。   他看向正在旁边看热闹的尹捕头,说道:“我记得顺天府女牢里有个单间,把她关到那个单间里吧。”   湘竹吓了一跳,这个沈四公子,竟然要把她关进女牢?   什么女牢里的单间,单间修得再好,那也是在女牢里。   尹捕头却问都不问,就叫来两名女狱卒,这两名女狱卒都是四十多岁,满脸横肉,伸出的手比男人的还要大。   两名女狱卒推搡着湘竹进了女牢。   到了这里,湘竹才明白过来,这是怀疑上她了,一定是,否则为何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了。   所谓单间,却真的是单间。   至少是一间屋子,一间只有门却没有窗的屋子。   屋子很小,湘竹站在屋里,越发担忧。   沈逍晚他们一步进来,对尹捕头说道:“这屋里装不下三个人,尹捕头在外面侯着吧。”   湘竹又是一凛,这位沈四公子竟然把尹捕头轰出去。   沈逍进来以后,顺手关上身后的门。   “你身中奇毒,需要每月服用解药,否则你的死状会和黄小安一样,一模一样。”沈逍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有,我没有中毒,我真的没有中毒!”湘竹声嘶力竭地呼喊起来,和方才在外面那个乖巧温顺的婢女判若两人。   封密的空间更令人害怕,湘竹便是如此,她站在这间小屋里,面前是黑压压如同一座山的沈逍,而四面的墙壁离她越来越近,排山蹈海一般向她压了过来。   她被压迫得透不过气来,她想逃跑,可却不知道该逃向处方。   湘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如同离岸的鱼,在维持着最后一点生机。   “你中的是鬼相生,和黄成黄小安一样的鬼相生,还有你娘,她也中了鬼相生,你在给他们下毒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也会和他们中了一模一样的毒。你的公子,不但会毒死他们,也同样会毒死你。” 第二零八章 电光火石   密室里没有风,唯一的门紧紧关闭,沈逍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可是湘竹却觉得那声音依然存在,如同一条条无形的水蛭,钻进她的耳朵,钻进她的四肢百骸。   四周的空气如同凝固,湘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各处的疼痛,也像是蛰伏着的虫子,在这一刻,被召唤着苏醒,争抢着要从她的身体里往外钻,她痛得死去活来,想要呼喊,却发现她发不出声音,她想要把身体蜷缩起来,可是她却只能僵立着,动弹不得。   除了疼痛,似乎这具身体已经不是她的了,她不能说话,不能动,不能跑留给她的只有疼痛。   痛彻心扉。   湘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能够这样疼痛,她更不知道她为何还没有活活疼死。   让她死了吧,就此死掉,死了就能不受疼痛的折磨,死了就能轻松下来。   轻松是什么,她其实并不知道,从记事起她便没有轻松过,那死了以后是不是真能轻松下来呢,她其实也不知道。   湘竹的嘴巴一张一翕,可是她听不到了,她的耳边回荡着的只有沈逍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像火药,在她的脑袋里炸开,炸开   湘竹终于无法支撑,晕死过去。   听说沈逍把湘竹带走了,华静瑶立刻找了过来。   她来过女牢,也一眼认出了关押湘竹的这间屋子。这里不是牢房,这是女监们换班休息的地方。   沈逍让人把里面的桌椅搬出来,临时改成了牢房。   华静瑶见尹捕头站在门外,便问道:“谁在里面?”   尹捕头低声说道:“沈四公子和湘竹。”   华静瑶蹙起眉头,男女有别,大周律里有明规定,即使是提审女犯,也必须有三人以上在场。   沈逍和尹捕头加在一起只有两个人,不能提审女犯,必须还要有另外的人在场。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尹捕头在外面,沈逍和湘竹两个人在小黑屋里。   再说,湘竹并没有正式收监,她是丫鬟,她上面还有主子。   华静瑶意味深长地看了尹捕头一眼,看得尹捕头很心虚,硬着头皮说道:“还有两个女狱卒,她们刚刚走开,一会儿就回来了。”   “呵呵。”华静瑶冷笑。   尹捕头觉得吧,他一定是得罪过华大小姐,否则华大小姐为何会在这事上较起真来了。   华静瑶没有继续搭理他,伸手便去推门。   可是她的手刚刚碰到门上,那门便敞开了一条缝,门缝里露出了沈逍用帕子蒙着的半边脸。   “有毒。”   又是两个字,两个字说完,那门便重又关上了。   有毒?   华静瑶怔了怔,她吸吸鼻子,什么也没有闻到。   她想起刚刚沈逍蒙在脸上的帕子。   平日里沈逍这个人虽然动不动就要拿出帕子捂住鼻子,可是也没有像这次用帕子把脸蒙住的,打扮成蒙面人,他要干嘛?   是因为有毒才这样的?   那这毒在哪里?   电光火石之间,华静瑶猛然明白了。   是屋里有毒!   沈逍那帕子上一定是有解毒的药,所以他不让别人进屋。   这毒就是他给下的。   华静瑶想得出神,沈逍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是各种毒,他只需闻一闻就能分辨出来。   骆仵作说过,他曾在一个游方道士手里买过一本残书,书里提到过鬼相生,因此,直到那天沈逍认出鬼相生之前,骆仵作一直无法肯定鬼相生是否真正存在。   前世骆英俊奇案录的最后一案里,骆英俊是在一名死士口中知晓鬼相生的。   也就是说,前世告诉骆仵作鬼相生的,不是沈逍。   那么这个案子呢?   华静瑶早就发现骆英俊奇案录里并没有这个案子的记载。   前世琳琳没有死,而陈举人和张山长的杀人案,都是经由她的手才被发现的,所以这三个案子在前世时要么没有发生,要么发生了也没被揭露,所以这三个案子没有被记录进骆英俊奇案录。   可是眼前这个案子呢,为何也没有被记录进去?   最初华静瑶认为是因为骆仵作要避嫌,而死者聂元慎又是皇亲,所以书里才没有这个案子。   可是现在,华静瑶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或许并不对。   这个案子从开始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是她闲来无事硬要插一脚的。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之所以摆到明面上来,并非是因为她的重生,和她没有关系。   所以,前世时一定也有这个案子。   这案子查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从一个死者扩展成四个死者,而鬼相生也是这个案子里不可缺少的部分。   可是前世时骆仵作却不是因为这个案子才确定有鬼相生这种毒的。   莫非前世的时候,没有人查出这案子里的几个死者都是死于鬼相生吗?   而这一世,是沈逍认出鬼相生的。   所以,前世时沈逍没有出现过,更或者这个案子不是按照现在这个步骤来查的?   黎府尹既然把这案子交给了大皇子,那么上一世应该也是这样的。   想到大皇子,华静瑶猛的想起一件事来。   前世,赵谦之所以入主东宫,基于两个原因,一是昭阳长公主帮了他,让他站在了皇帝和太后面前;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大皇子和四皇子全都死了。   而大皇子在去世之前,便已经与皇位无缘了,那是因为他出事了。   华静瑶无法确定,前世大皇子出的那件事和赵谦有没有关系,但是她仔细想了想,前世大皇子出事,好像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那时她还很小,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案子了,还是后来她在广西时,听甲乙丙丁说起过,大皇子在顺天府的时候,审错了一桩案子,间接害了十几条人命,民怨沸腾,御史弹劾,皇帝盛怒,免了大皇子在顺天府的差事。   华静瑶想到这里,周身冒出一层冷汗。   前世的时候,大皇子是如何查的,为何会害了十几个人?   正在这时,那道紧闭的门再一次打开,沈逍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二零九章 抓人   “她承认了。”沈逍淡淡地说道。   华静瑶问道:“她中毒了?不让人把她抬出来吗?”   “解了。”沈逍说道。   华静瑶皱眉,解了?这就解了?   她推开屋门,见湘竹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空洞,嘴巴张着,却不像是要说话的样子。   “她没事吧?”华静瑶忍不住问道,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就能动了。”沈逍说完,竟然大步流星地走了。   尹捕头看看被晾在这儿的华大小姐,一脸无奈,叫来那两个女狱卒,追着沈逍也走了。   华静瑶一时无语,也不知道沈逍给湘竹用的是什么毒,不会死人,却把人变成了提线木偶。   好在沈逍没有去别的地方,他和尹捕头一前一后来见大皇子。   华静瑶走进去时,正听到沈逍在说:“……湘竹并不知道自己中的是鬼相生,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给聂正琪试药。”   “试药?”大皇子好奇地问道。   “对,湘竹和聂正琪一起长大,眼睁睁看着聂正琪忍受病痛之苦。最近几年,聂正琪的身体越发差了,两年前无忧公子开始给聂正琪研制治病的密药,只是这药需要有个和聂正琪患有同样病症的人来试药,湘竹自告奋勇,做了试药人。”沈逍说道。   华静瑶忍不住插口问道:“可是湘竹并没有病,她如何给聂正琪试药?”   沈逍看她一眼,说道:“她吃了药,吃了那种药以后,就能和聂正琪一样了。”   “啊?还有这种药?”华静瑶记得大皇子说过,岳离诊出聂正琪五脏六腑有缺陷,难道吃了那药以后,就能让心缺上角儿,就能在肝上打个洞?   这一次沈逍没有回答,继续对大皇子说道:“湘竹吃下这种药之后,过了十几天便有了反应,她常常感到身体不适,不久,无忧公子又来了,他带来了治病的密药,湘竹吃下这药以后,身体的不适便消失了。只是过不了多久,她又再次不适,吃过药后便又能缓解,如此便过了两年。”   大皇子问道:“无忧公子又是什么人?”   沈逍说道:“湘竹并不知道无忧公子的真实身份,聂正琪常在珍珑馆与他见面。”   “珍珑馆?”大皇子一怔,京城里不知道珍珑馆的人几乎没有。虽然身为自幼接受严格教育的皇子,他也知道那珍珑馆是干什么的。   那是赌坊!   聂正琪这么一个病体支离的人,居然会去珍珑馆。   沈逍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他继续说道:“湘竹恨自己的家人,从小就恨,恨得咬牙切齿。她说只要他们活着,就会吸她的血,所以她在给他们的喝的茶,吃的酒菜里面全都下了毒,至于对她娘,确实是抹在银子上了。她说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对,既帮公子办了事,又让自己如愿以偿。”   沈逍不擅长讲故事,所以他说起这些来,声音一如往常平平淡淡,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可是却仍然仅人背脊生寒。   华静瑶叹了口气,她想起湘竹娘那副恨不能把女儿扒皮拆骨论斤卖的丑态,只能在心里说声报应。   当娘的从未把女儿当成亲生骨肉,而是当成了赚钱的工具,所以这天底下,并非每个人都配为人父母。   大皇子略一思忖,对尹捕头道:“把聂正琪带到衙门吧。”   案子查到这里,理应捉拿聂正琪了。   大皇子做的没有错。   可是前世时,大皇子是怎么做的?   前世没有识破鬼相生,黄成和黄小安的死,便没有疑点。   既然黄成和黄小安没有疑点,那么也就不会查到湘竹身上,更没有让湘竹招供的事发生,所以前世的这个时候,大皇子应该没有派人去抓聂正琪。   抓的不是聂正琪,那又是谁?   大皇子究竟是抓了什么人,致使十几口人死去的?   华静瑶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前世的时候,她为何没有问问清楚呢。   她很想问问大皇子,如果湘竹没有招供,那他会怎么就查?   可是她不能问,这样一问会很突兀,她又不能说自己活过一世的人,那样一来,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说不定还会有那不成器的书生,来找她要下一科的考题。   还会有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挺着大肚子来问她,这肚子里的娃是男还是女。   就连皇帝舅舅都会问她何时洪涝,何时干旱。   华静瑶只是这样想了想,就吓得想要藏起来了。   所以她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聂正琪没有来。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聂正琪病了,太医院的太医正在府里,给聂正琪看病。   大皇子让尹捕头去把聂正琪带过来,可也只是带过来而已,并没有说别的。   因此这也不是正式的抓捕,只是带人来了解情况。   再说,以聂正琪的身份,他虽然没有官身,可是顺天府想要抓人,也要有正式的文书。   只是派几个衙役,别说抓人了,说不定直接就让人拿大棍子给轰出来了。   华静瑶长长地松了口气来,可能是她吐气的声音有点大,大皇子看向了她。   “表妹,莫非我不应该把聂正琪带到衙门里来?”大皇子问道。   华静瑶笑了笑,说道:“表哥不是不能把人带来,而是压根就带不来啊,表哥若是不信,不如明天再试试,看看聂正琪是不是依然病着,三天后再试,看看他的病好了没有?”   大皇子不由苦笑,无奈地摇摇头,他还是缺少经验,若是那黎府尹,万万不会冒冒失失就到明慧郡主家里抓人的。   正在这时,华静瑶忽然问道:“表哥,若是没有查到鬼相生,这个案子你会如何去查?”   大皇子一怔,他会如何去查?他当然是准备一大堆小姑娘爱吃爱玩的,哄了小表妹来衙门里帮他查案子啊。   这可不能说出来。   大皇子重又想了想,道:“那样一来,自是不会怀疑到聂正琪身上,我想我可能会去查聂元慎的外室吧。” 第二一零章 人偶是什么   “外室?你找到聂元慎的外室了?”华静瑶还是从湘竹娘口中得知聂元慎有外室的事,但是她没有顺着那条线去查,而是继续查了聂正琪。   大皇子苦笑:“我去向德妃娘娘打听郡主之事原本是应该”   他的话遮遮掩掩,但是华静瑶已经明白了。   皇后娘娘和郡主乃是表姐妹,大皇子按理是要向皇后娘娘打听郡主的事,可毕竟那是皇后娘娘,大皇子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向德妃娘娘打听了。   德妃娘娘虽然与郡主不熟,可她知道夏明珠!   当年昭阳长公主想让夏明珠给她当女官的事并不是秘密,为此太后还专门让人去打听过,德妃听说夏明珠是个绝色,生怕夏明珠进宫后被皇帝看上,因此,她也让自己的娘家嫂子去打听,她打听的结果便是夏明珠是平安侯府相中的次媳,夏家是不会让女儿进宫的。   德妃松了口气,可是没过多久她便听说了郡主要下嫁聂元慎的消息,她吃了一惊,心想莫不是夏家反悔,想让女儿进宫了?于是便又让娘家嫂子去打听,这才知道夏明珠病得很重,被家里接回去了。   对于德妃娘娘而言,夏明珠这个人也随着这个消息,从此被她抛到九霄云外,若不是大皇子问起,她怕是到死也想不起来了。   可大皇子的想法却和昭阳长公主一样,他怀疑夏明珠早就死了,在被送出聂家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而那本明珠记的女主角便是叫做李明珠。   聂元慎死前的那一晚,看的就是这本明珠记。   “我想那聂元慎与郡主定是貌合神离的,而聂元慎唯一的妾室,还是郡主给他安排的,据说比聂元慎还要年长,相貌也甚是平庸,刚好派去查的人回来了,聂元慎在外面果然养过一房外室,但那外室如今已经不在了,邻居说那家人两三年前便搬走了,后来史甲从通州回来,说起梁管事死亡的疑点,我一时兴起,便微服私访去了湘竹家里,再后来鬼相生的事便出来了,聂元慎外室的那条线,我便没有再查下去。”大皇子说道。   华静瑶点点头,对啊,如果不是沈逍认出了鬼相生,那么大皇子误杀黄小安的事便成立了。   前世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华静瑶想起那天在茶楼里,黄小安暴死的消息刚刚传回来,石力便抢着要替大皇子领罪了。   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哪里就真的会让堂堂皇子为黄小安那样的市井混混偿命呢?若是前世黄小安的死着落到大皇子头上,恐怕早有十个八个石力去顶罪了。   可无论是谁替大皇子顶罪,大皇子都会认为黄小安是死在自己手上,所以他会比现在更急着破案。   那么,如果没有鬼相生这条线索,前世摆在大皇子面前的,便只有聂元慎外室那条线了。   华静瑶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大皇子说的没错,她猜的也不会错,前世的这个时候,大皇子正在查的是聂元慎的外室!   她想到了赵谦。   这会儿,赵谦还在二皇子府里吹冷风。   和这世不同,前世赵谦救了姐姐,这个时候虽然还没有当上太子,可也站到了皇帝面前,时不时的被叫进宫里问功课,皇帝也会让他去办些无关紧要的小差使。   华静瑶一直怀疑,无论大皇子出事,还是大皇子的死,都和赵谦有关系。   那么聂元慎真的有一个外室吗?   “大表哥,聂元慎外室的事还是要查的,不如让我来查吧,你把精力全都放到聂正琪这边,你看行吗?”华静瑶问道。   小表妹就是这样善解人意,大皇子心头一暖,又想起了三公主。   上次在路边随手买的小人偶,三公主很喜欢,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那个卖人偶的小摊子,多买一些,连带着也给小表妹买几个,小女娃应该全都喜欢吧。   沈逍去了离顺天府不远的江南春,要了一个雅间,在里面洗了头发洗了脸,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刚刚在那间临时改成的牢房里,他下了药,只是那并非是毒、药,而是一种迷烟,无色无味,却能令人心生恐惧,乱了心神。   有一阵子,岳离带着他住在钟山的冰泉旁边,没有带着其他人,那时他每天要睡七八个时辰,岳离有时出去,担心他在睡梦里被人宰了,于是就鼓捣出了这种迷药,在屋里设了机关,给他事先用了解药,若是有人进来,触动机关,便会中了迷药出现幻觉。   沈逍知道后,便说这迷药只能让人产生幻觉,还不如设个陷井更实用。   岳离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于是沈逍便趁着岳离出去时,在院子里挖了一个陷井,岳离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便掉进陷井,压根没有进屋子中迷药的机会,他一气之下,就把屋里的机关去掉了。   因此,沈逍便给这迷药取了一个有趣的名字:陷井。   岳离得知沈逍给迷药取名陷井时,拿着烟袋锅子在后面追着沈逍打,不过也只是追追而已,沈逍八岁跟着公孙娇学武后,岳离就追不上他了。   虽说陷井无色无味,可是沈逍却还是能闻到味道,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总之,无色无味是别人的,不是他的。   所以他在江南春把自己从上到下洗得干干净净,那沾在身上的陷井终于闻不到了。   沈逍回到顺天府,便看到垂头丧气的尹捕头,这才知道聂正琪没有带回来。   这是沈逍意料之中的事,他觉得还是应该换个方式,比如把聂正琪直接从府里偷出来。   沈逍来找大皇子,还没进门就听到大皇子在问:“表妹,你喜欢人偶吗?”   “喜欢啊,我有一套带机括的小罗汉,就特别喜欢。”华静瑶说道。   “除了人偶,你们小女娃还喜欢什么?佳卉住在慈宁宫里,没有玩伴,我想给她从宫外带点好玩的东西,免得她寂寞。”大皇子问道。   华静瑶笑着说道:“那大表哥可以买些毛绒绒的小玩艺,但是不要买带羽毛的。”   前世因为紫苏的原因,姐姐害怕小鸟,连带着对所有带羽毛的全都害怕,丫鬟们当着她的面都不能踢毽子,担心吓到她。华静瑶不知道三公主是不是也会害怕这些东西,不过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沈逍吸吸鼻子,人偶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不能买带羽毛的? 第二一一章 秘药   华静瑶很快就离开了顺天府,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她和大皇子聊天聊得好好的,那块黑炭就进来了。   又不是数九寒天,要炭做什么?吃火锅吗?   华静瑶出了顺天府,对史丙说道:“你亲自带上两个人,盯着珍珑馆。”   湘竹提到了无忧公子,华静瑶隐隐觉得,这个无忧公子很不寻常。   岳离早在十六年前就断了聂正琪的生死,可是聂正琪却活过了十六岁,如今也还活着。   湘竹说聂正琪是吃了无忧公子的药才活到现在的。   而湘竹吃的药也是无忧公子给的,而那药却是鬼相生。   所以聂正琪不可能是靠鬼相生来延长生命的,鬼相生是他拿来控制手下人的。   无忧公子不但给聂正琪带来救命的药,也给他带来了鬼相生。   这个无忧公子是什么人呢,大夫?开药铺的?或者是道士?   华静瑶把和制药练丹有关系的人想了一遍,也还是无法肯定无忧公子的身份。   “再打听打听,京城里有没有人听说过无忧公子,另外找道上的人问问,京城里有没有售卖秘药的地方。”华静瑶对史乙说道。   史乙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姑娘说出类似的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若是乍乍乎乎大惊小怪,那他还不如西路的四小美呢。   “姑娘,前面那件事要去打听,不过后面的这事不用打听,小的便知道三处卖秘药的地方。”   “三处?哦,也是,这里毕竟是京城,卖秘药的也比其他地方要多。你说这三处地方各在哪里,卖的是些什么药?”华静瑶问道。   所谓秘药,便是朝廷明令禁止,或者是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却也被认为是不道德的东西。   因此,这些秘药不可能摆在医院药铺的货架上,虽然人人知道这不是好东西,可是历朝历代也照样能够买到。   “一处是翠花胡同的胡文静,这几年去胡文静那里的客人十个里面有八个是冲着买秘药去的,胡文静卖的药,小的不说姑娘也能想到那是什么。”史乙也挺佩服自己的,若是在几个月之前,他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在姑娘面前说什么翠花胡同。   翠花胡同是京城里最集中的暗门子,白天里整条胡同死气沉沉,姑娘们个个都是良家妇女;到了晚上,胡同里各家各户挂上红灯笼,大门敞开一条缝,专门接待那些不敢去花楼的渣渣们。   胡文静是个鸨儿,她卖的秘药可想而知,都是干那事儿用的。   “第二处是西市街的铁板神算王二瞎子。王二瞎子并不瞎,装瞎而已。他的算卦摊子一直都在卖秘药,几年前因为卖秘药,他还被抓过一回,打了四十大板,罚了十两银子。据说前一阵子,王二瞎子重施旧业,又开始卖秘药了。王二瞎子的秘药很杂,什么都有,而且他不仅卖秘药,他还卖一些别人搞不到的东西,有人曾经在他那里买到过庆王府的内部舆图,当年他被抓起来,据说也和卖大户人家内部图有关系。”   西市街是京城里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这一点有些像天桥,可是和天桥还有不同。天桥是卖艺的居多,可西市街却是地痞无赖最多,且,西市街的街口,京城里人称西市口,那还是砍头的刑场。   “第三处是张家园子里的老潘头,他也卖秘药,他不像胡文静那么单一,也不像王二瞎子那么杂,老潘头只卖迷药,鸡鸣五鼓返魂香、阮郎迷、蒙汗药、梦魂香,但凡有人用这些,几乎都是在老潘头那里买的。和王二麻子一样,老潘头是顺天府衙门的常客,一年里总有那么几个月是在衙门里度过的。可是无论衙门里怎么抓,抓几次,老潘头出了衙门继续卖这个,不过小的倒是也理解他,他的客户太多了,除非他隐姓埋名离开京城,否则无论他走到哪里,还会有人找他买这些药。”   说到这里,史乙顿了顿,说道:“胡文静、王二瞎子和老潘头,这三个人里最有名的就是老潘头,别看他只卖迷药,可是他专注啊,这些年来进出衙门只为迷香不二色,也是个奇迹。”   是啊,这老潘头一定是个奇迹,全都快要变成顺天府大牢里的常驻人口了,他居然还没有要改行的打算。   可是按照史乙的介绍,无论是胡文静,还是王二瞎子和老潘头,全都不像是能和那无忧公子扯上关系的。   华静瑶又想到一件事,她问史乙:“胡文静、王二瞎子,还有那个老潘头,我们只是知道他们在卖秘药,那么他们卖的这些秘药是从哪里来的?是他们自己做的,还是别人做好了让他们来卖?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些做秘药的人又是什么人?”   史乙道:“姑娘,前阵子,就是大概半个月前,小的在顺天府遇到老潘头了,他那天刚好出狱,小的也是闲着无事,和他打了招呼,那老潘头便似他乡遇故知一样,也不管是否认识小的,就说改天请小的去王家铺子吃烧鸡。姑娘要不小的去张家园子找老潘头,借着吃烧鸡的由头,找他打听打听?”   史乙道:“姑娘,前阵子,就是大概半个月前,小的在顺天府遇到老潘头了,他那天刚好出狱,小的也是闲着无事,和他打了招呼,那老潘头便似他乡遇故知一样,也不管是否认识小的,就说改天请小的去王家铺子吃烧鸡。姑娘要不小的去张家园子找老潘头,借着吃烧鸡的由头,找他打听打听?”史乙道:“姑娘,前阵子,就是大概半个月前,小的在顺天府遇到老潘头了,他那天刚好出狱,小的也是闲着无事,和他打了招呼,那老潘头便似他乡遇故知一样,也不管是否认识小的,就说改天请小的去王家铺子吃烧鸡。姑娘要不小的去张家园子找老潘头,借着吃烧鸡的由头,找他打听打听?” 第二一二章 打听   如果说大周朝是一个大圈子,那么顺天府就是大圈子里的中圈子,而是这个中圈子里面,还有无数个小圈子。   朝臣有圈了,勋贵有圈子,混混有圈子,乞丐有圈子,卖秘药的也有自己的圈了,所以华大小姐一向认为,衙门里毫无线索的事情,可能在某个圈子里人人皆知。   “仙丹”的事便是如此。   老潘头颇为不屑地对史乙说道:“不是我说,这个圈了里最讲道义的就是我了,胡老骚就不用说了,咱就说王二瞎子吧,我若是想要抢他的生意,八百年前就抢丫的了,我就是不想那样做。人活一世总要有理想,我的理想就是卖迷药,你瞧瞧,无论他王二瞎子赚多少钱,我都不眼红,我卖的是自己喜欢的,他呢?也就是他没有老婆,他若是有了老婆,保不齐连他老婆的肚兜也拿出来卖。”   史乙表示怀疑,道:“我可听说王二瞎子有自己专门的货源,别人进不到的货,他全都能进到,比如那长生不老的仙丹,京城里有好几位老大人都从他那里拿货呢。”   “我呸!你这后生人其实不坏,就是没见识,唉,见的世面太少。你也不看看西市街是什么地方,那是法场,是砍头的地儿。哪位老大人会去那里买仙丹,不嫌晦气吗?别听王二瞎子吹牛,他卖的那也叫仙丹?还不就是小米庄那两个假道士鼓弄出来的东西,说好听了是丹药,说不好听那就是假药,吃不死人,可也不会长命百岁,呸!”   说到这里时,老潘头重重啐了一口。   史乙不死心,问道:“您老别小看小米庄的假道士,不论他们的丹药是真是假,可人家是是独一份,别说是京城,恐怕整个大周朝也是独一份,物以稀为贵。”   “你这小子懂个屁,我和你说啊,那两个假道士算个屁的独一份,珍珑馆里的才是好东西,可就是贵,一般人买不起,所以才不出名而已,倒让王二瞎子那个臭不要脸的把钱赚了。”老潘头说道。   “珍珑馆?您老喝多了吧,谁不知道珍珑馆是赌坊啊。”史乙哈哈大笑。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把潘老头的火气给笑出来了。潘老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我才没喝多,珍珑馆的货是无忧公子的,论起炼制丹药,谁能比得上无忧公子?”   “无忧公子是谁?”史乙激动得心如撞鹿,强忍着没有跳起来,“听这名字不像是凡人啊。”   “本就不是凡人,你以前炼制仙丹的能是凡人?若是凡人就能炼出真正的仙丹来,当年那徐福为何一去不回?徐福有钱有人,他随便抓几个小米庄那样的假道士回来,给始皇帝炼炼丹药不就行了?就是因为徐福是聪明人,他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所以他宁可一走了之,也不敢给始皇帝献上假丹药。”潘老头说得口沫横飞,史乙怀疑他喝下的酒全都顺着唾沫星子喷出来了。   “听您老这么说,莫非您也没有见过无忧公子?这就奇怪了,您既没有见过他,为何会认定他不是凡人呢。”史乙又问。   “唉”,老潘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啜了一口,说道,“我和你说啊,有一回我去城外拿货,多喝了几杯,错过了关城门的时辰,迷迷糊糊的就睡在了路边,那正是数九寒天,我被冻死过去了,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破庙里,那破庙四处透风,可我周身暖洋洋的,一个小乞丐对我说,他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刚好有位公子爷骑马路过,掏出一颗仙丹给我吃下,让那小乞丐给我找个地方躺平了,不要让人打扰,还给了小乞丐一两银子和一颗丹药,让那小乞丐待我身上有热气时再把那颗丹药服下,小乞丐照着做了,我果然就活过来了。”   说到这里,老潘头珍而贵之从脖子上摘下一只玉葫芦拿给史乙看。   史乙接过一看,那只玉葫芦上面有塞子,内里中空,原来是个小巧玲珑的药瓶儿。   而玉葫芦上面刻着两个字“无忧”。   “那时我便知道珍珑馆里卖丹药的事,这事你们不知道,可我们做这行的都知道,我也听人说过无忧公子这个名号,还以为是故弄玄虚,可我这条老命摆在这里,那就不是故弄玄虚,是真的。”   史乙把自老潘头那里打听到的事告诉了华静瑶,华静瑶沉默一刻,对史乙说道:“老潘头差点被冻死的事,就是去年冬天发生的吗?”   史乙点点头:“应该就是去年冬天。”   华静瑶微微一笑,又问道:“老潘头是卖迷药的,他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醉仙桃的方子拍花的都有,用不着找他买。”   史乙道:“姑娘说得没错,拍花的采花的大多会自己配药,老潘头能一直做这行,主要是因为他的客人大多都是熟客,这些人中有后宅的贵妇人,也有大户人家的二世祖,总之,没有几个是升头小民,老潘头三天两头出入顺天府,还能过得好好的,全都是因为他嘴严。”   华静瑶噗哧笑出来了,就这种几杯黄汤下肚,就把无忧公子说出来的人,当然是嘴严,否则街上那么多酒鬼,无忧公子为何只救他一个人。   还不就是想让他给做宣传啊,同行之间的口碑宣传是最有用的,因为针对的是那些爱买秘药的人。   否则你对沈逍说有位会炼仙丹的神仙,沈逍一准儿捂住鼻子说你有口臭。   可若是对巩六说起,巩六说不定会拉上你问个究竟。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找一百个人说话,人家不爱听,还不如只找那个爱听的人来说。   打发走了史乙,华静瑶独自站在窗前,无忧公子是谁?会是聂正琪自己吗?   湘竹见过无忧公子,可是她不认识。   这时,大丫鬟紫薇进来,对华静瑶说道:“姑娘,您的那朵东珠的珠花上,有颗珠子划花了,奴婢让人去问了几家银楼,都没有成色这么好的珠子,您看要不送到银作坊去重镶吧。”   说起珠宝首饰,华静瑶可比不上紫薇,她说道:“你看着办吧。”   紫薇答应着便要出去找人往银作局送珠花,华静瑶看着她转身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叫住了她。 第二一三章 送你一朵残花   “紫薇,京城里的贵女,你全都能认的出来吗?”华静瑶问道。   紫薇一怔,不明白姑娘为何有此一问,她思忖着说道:“奴婢能认出来的夫人小姐并不多,和殿下差不多年纪的有十几位吧,和姑娘差不多年纪的…也只有秦家和庆王府的几位姑娘是见过的,不过也是前几年,如今她们长大了,女大十八变,奴婢怕是也认不出来了。”   华静瑶点点头,挥手让紫薇出去,刚好小艾捧了一束刚剪的花枝子进来,华静瑶便问道:“京城里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你能认出几位?”   小艾笑着说道:“那就多了,自从奴婢提了三等,见过的人可多了,但凡是奴婢见过的,差不多都能记住,姑娘若是真让奴婢数出来,奴婢怕是要数上一阵子呢。”   华静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去了顺天府,华静瑶对大皇子说道:“我怀疑那位无忧公子就是京城里某位贵公子,湘竹不认识,并不代表这个人没有来历。比如我的一等大丫鬟紫薇,她自己提了二等以后,便几乎不再出门,整日在府里管着我的衣裳首饰,管着那些小丫鬟,反倒是小艾,因为年纪小,反倒能跟着我出出进进,她见过的人反而比紫薇更多。”   大皇子想了想,笑着说道:“好像还真是这样,大户人家的大丫鬟,据说养得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金贵,到了年岁以后,便也不出来了,整日在府里绣花做针线,那个湘竹想来也是如此,她说不认识,应该是真的不认识。”   说着,大皇子把桌上的一帧小像拿给华静瑶来看,说道:“你看,这是秦府丞根据湘竹的描述画出来的。“   面像上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张脸和华静瑶想像中的无忧公子全无相似之处。   无忧公子无论是真神仙还是假神仙,多多少少都会自带仙气,可是画像上的这张脸,只能勉强算是不丑,可若是说这人不凡,那一定是个瞎子。   “这是根据湘竹的描述画出来的?她的药劲散了,也能如此配合?”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当然不是,湘竹的药劲一过,她便一言不发,无奈,她只好生病了。”大皇子叹了口气,既然把湘竹带出来了,自是不能再让她回去,担心湘竹会自杀,所以只好让她生病,对,就是生病。   “既然湘竹一言不发,那这画像怎么来的?”华静瑶更好奇了。   大皇子笑道:“多亏有阿逍。湘竹毒性发做时,阿逍盘问过她,秦府丞就是根据阿逍的复述画出来的。”   说到这里,大皇子不忘夸奖沈逍:“阿逍真是个人才啊,我真没有想到,阿逍不但大病痊愈,竟然还因祸得福,得了怪医岳离的真传。”   “真传?他会治病吗?若是我没有记错,他自己的病还没有治好,那个叫菠菜的丫鬟,每天都要给他往脑袋上抹药汁子。”华静瑶其实是不想给大皇子泼冷水的,可是大皇子说到了沈逍,她就忍不住想要说上几句。   华静瑶拿着那张小像又看了看,还是觉得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唉,是她对无忧公子想像得太过了吗?   “大表哥,我觉得这画上的无忧公子好像不够好看,一眼看去并不能令人忘忧。”华大小姐提出了宝贵意见。   大皇子无言以对,表妹你整日里要么去看华三老爷,要么去看自家养的那群鹿,再看别人,当然只能是不够好看了。   话虽如此,华静瑶还是叫来史乙,让他把这张画像誊抄几份,人手一份,顺天府的衙役们一起,满京城去找。   这是最笨的法子了。   用华大小姐的话说,这叫虚张声势。   “大表哥,京城里的贵公子,你一定见过不少,你想办法从这些人里找一找吧。”   她还是坚信,这位神秘的无忧公子,就是京城里某个府里的某位公子。   “无忧公子会不会就是聂正琪本人?或者湘竹根本没有见过无忧公子,她见到的就是聂正琪,她为了保护自家公子,所以才一口咬定无忧公子另有其人?”大皇子忽发奇想。   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无忧公子若真是聂正琪本人,那么这个聂正琪也厉害了。   从小被关在府里,自学成材,学会了炼丹制毒,还学会了杀人害人,且,还有赚钱的头脑,在珍珑馆里赚下大笔金银。   从大皇子的屋里出来,拐了一个弯,便是顺天府里那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花坛。   华静瑶每次走过这个小花坛,都会让小艾掐朵花。   她帮顺天府破案,连薪水都没有,若是不掐朵花,她觉得很亏。   今天小艾伸手刚要掐花,就听说一声咳嗽,小艾吓得小手一抖,被花枝子上的尖刺扎破了手。   看着手指头上渗出来的血珠子,小丫头扁扁小嘴,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   华静瑶猛一回头,便看到吓到丫鬟的那个人,不,是那块炭。   “你有事?”华静瑶冷冰冰地问道。   沈逍倒背着手,像个身板硬朗的老头,他走到华静瑶面前,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手里是一朵花。   “这花坛里本就没有几朵花,以后别摘了。”   沈逍手里是一朵花瓣微卷,已现憔悴的蜀葵。   看得出来,这朵蜀葵在两三个时辰之前,还是青春无限的,只是现在,已经残了残了残了!   一般来说,花儿被掐下来两三个时辰,按理也不会残成这样,这一朵委实是惨了一点儿,若不是花芯处还有几分鲜艳,华静瑶会以为这是昨天摘下来的。   “你送我的?”华静瑶涩涩地问道。   “嗯。”   沈逍说完把那朵花朝着华静瑶扔了过来,华静瑶下意识接住,然后沈逍就走了走了走了。   他走得很快,几乎是瞬间,华静瑶就看不到他的踪影了。   她看看花坛里的花,又看向小艾,问道:“顺天府里种了蜀葵吗?”   小艾摇摇头。   华静瑶看看那朵残得快要 第二一四章 有钱人就是这样低调   衙门里的茅厕不分男女,毕竟除了几个女狱卒以外,衙门里也没有其他女人,而这几个女狱卒平日里也不来这里如厕,她们都是去后巷里扫街奴住的大杂院。   长公主府的马车内吃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唯独没有恭桶,因此华大小姐也只能去那开满蜀葵的地方如厕,每次小艾会在外面守着,以防有愣头青闯进去。   华大小姐看着手里的蜀葵,虽然她不清楚沈逍为何会送朵残花给她,但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沈逍去过茅厕!   华大小姐恨恨,随手一撕,只留残红在风中飘零……   史甲很快便带回了消息,袁重九一家不见了。   袁重九何许人也?   他住在白石头胡同,而聂元慎的那位外室,原本就是住在白石头胡同。   袁重九就是那家的房东。   当日,尹捕头拿了三幅画像让袁重九辨认,袁重九在里面认出了聂元慎。   华静瑶看过当初袁重九的口供,据他所说,那女子是四年前搬进白石头胡同,租的就是他家的房子。那女子自称姓李,和她一起住在那里的还有一位嬷嬷,据说那是她的乳娘。李姑娘二十上下,相貌端庄,举止优雅,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袁重九见她们都是女子,怕惹事非,不肯把房子租给她们,次日那位嬷嬷便带了一位看上去很有气派的中年男子前来。那男子自称是李姑娘的表哥,袁重九也不是头一天租房子了,看到那男子时便猜到几分,暗忖这位李娘子十有八、九是男子包养的外室,这种人都是不差钱的,于是便把房子租给了他们。   袁重九在胡同里有两处小宅子,一处租给了李娘子,另一处他们一家自己住着。据口供上所写,袁重九经常看到自称是李娘子表哥的男子,那男子每个月都会来五六次,每次都会在这里过夜。那位李娘子平日里不出门,偶尔有人看到她,也是穿金戴银。   大约二年多以前,袁重九的妻子回家说,在胡同口的药铺里看到了李娘子的表哥,那人正在买药,待他走后,袁妻问药铺里的伙计,那人买的什么药,伙计说是十三太保。   因此,袁重九怀疑李娘子有了身孕。   此事过后月余,李娘子的乳娘便找到他家,说是家里老人生病,要回去看看,乳娘留下三个月的房租,说三个月后就回来。   李娘子这一去便是三个月,眼看着房租已经到期了,人也没有回来。   袁重九便找来锁匠,撬开锁头,这才发现原本宅子里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搬空了,只留下几张床铺桌椅。   于是他便把那房子重新出租,心想若是那李娘子回来,大不了他退一个月的租金出来。   没想到李娘子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到如今已经有两三年了。   袁重九的口供条理清楚,有签名有画押,看不出破绽。   现在华静瑶把聂元慎外室的事情揽过来,打发史甲去找袁重九详细了解情况,却没有想到袁重九一家子已经人去房空。   “邻居说他们也不知道袁重九一家何时走的,初时没有留意,后来才发现他家的大门已经锁了几天了,至于李娘子,邻居说他家是去年搬来的,不知道两三年前的事,小的又在白石头胡同挨家敲门询问,没想到整条胡同里的住的竟然全都是租户,而且没有长租的,大多都是一年或者半年,还有两家是上个月才搬来的,他们对于前两年的事情自是不可能知晓。”史甲说道。   华静瑶心中一动,对史甲道:“你想办法去查查,白石头胡同里的那两处宅子,到底是不是袁重九的。”   虽说有些麻烦,但是好在还有牙行,像这样整个院子出租的,大多都会通过牙行。   用了半天功夫,史甲便从牙行查出来了,袁重九所说的那两处院子,全都不是他的!   说来也巧,这两处房子的真正房东,竟然是冯娘子的外公!   冯娘子的外公曾经做过御厨,置办下不少家业,他死后这些家业便留给了冯娘子的母亲,冯娘子的母亲是状元楼的大厨,没有时间打理家业,索性找了一家老字号牙行,委托他们把四五处宅子全都租出去,每隔几个月,牙行会派人把租金给她送去状元楼。   冯母去世后,冯娘子因为脸上有疾,不想留在状元楼,便来给华三老爷当厨,前阵子刚刚通知牙行,以后把租金送去折芦巷。   至于冯老御厨留下的几处宅子,冯娘子也只是知道大概地点,她一次都没有去过。   史甲直咂舌:“有钱人就是这样低调!”   京城里寸土寸金,冯娘子坐拥五六处房产,却还在外面辛苦打工,若不是查到这案子,打死他都不会想到。   华静瑶哈哈大笑,她早就猜到冯娘子有钱了,先不说冯老御厨,只说冯娘子的母亲吧,那可是状元楼的大厨啊。状元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状元楼的大厨不但有月银,而且年底还有分红,她们母女几乎吃住都在酒楼里,想不存钱都不可能。   “没事没事,史甲,你们兄弟从现在就开始存钱,等到你们的孙子长大以后,就也能像冯娘子这么有钱了。”华静瑶劝慰道。   史甲怔了怔,姑娘说的都对,可是心里为何更郁闷了?   除此之外,牙行里查到的消息,白石头胡同的这两处宅子,四年前租给两个南方来的行商,这两人是结伴过来做生意的,又是一起结伴离京的,在他们走后,宅子空了一年多,其中一处宅子在前年租给过一位刚到京城的官员,那位官员租了半年,嫌这里离衙门太远便退租了,去年的时候,其中一处租给了一个姓张的生意人,租约两年,那人一次交了两年的房租,牙行的人便也没有再过问,房租至今没有到期,如果史甲没有去查,牙行还以为那人还住在那里。   “那个姓张的是在哪里做生意,查出来了吗?”华静瑶问道。   她的话音刚落,史甲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 第二一五章 这是一个局   姓张的是个倒腾古董的,他虽然在白石头胡同里租了房子,可是平时在那里住着的只有他新娶的太太,他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是在附近的几个县里收古董,这收古董是个辛苦活儿,常要进村,有时还要去山里,两个月前,张古董又进山收古董,正遇大雨,被雷给劈死了。   他的小厮回来报信,张太太听说以后,卷了家中细软便跑了。   华静瑶怔了怔,问道:“张古董死了,他太太就跑了?”   史甲解释道:“像姓张的这种行商,常常会娶平妻,有个说法叫做两头大,就是在家里有个老婆,在外头再娶一个,有些行商每到一个地方便娶一个,据说有同时娶七八个的。”   华静瑶明白了,想来那位张太太也不是良家女子,听说张古董死了,担心张家派人过来收走财产,所以才抢先一步卷了细软跑路。   “袁重九呢,他又是什么人?”华静瑶问道。   “想来是张太太走后,张古董的小厮便悄悄把那房子再转手租了出去,收了一笔租金后也跑了。”史甲说道。   华静瑶冷哼一声,前世时大皇子顺着聂元慎外室这条线查下去,十有八、九是查到了所谓凶手,待到后来出了人命,朝廷派人再查时,通过牙行便轻而易举查到了张古董,这样一来,不但所谓的人证是假的,就连聂元慎的那个外室也是假的,坐实了冤假错案,只这一招,就把大皇子从龙椅边缘踢到了三丈以外。   “就当袁重九说的全都是真的,继续查,查那位李娘子,让我想想啊……”华静瑶略一沉吟,说道,“对了,袁重九的口供里说李娘子有了身孕,保胎药就是在胡同口的药铺里买的,你们去那家药铺里查,我想那药铺的伙计一定记得这件事,说不定他还知道李娘子去了何处。”   果然没让华大小姐失望,史甲很快就找到了袁妻所说的伙计。   华大小姐亲自过去,一来帮着冯娘子看看她继承的产业,二来指挥着史甲,把那伙计带到没人的地方,一顿暴揍,伙计便招了。   “有人给了小人十两银子,若是有官差来打听那十三太保的事,就让小人说那位李娘子身边的嬷嬷临走时来过,还又多买了几副十三太保,说是去了三河怕一时找不到靠谱的药铺。”   华大小姐微微一笑,对史甲说道:“看来咱们要去趟三河了。”   “姑娘,这明摆着个局啊,小的带人过去,您就不要去了。”史甲说道。   华静瑶道:“人家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设下一个局,这个局是给你设的吗?”   史甲摇摇头。   华静瑶又道:“我且问你,我为何能够出入顺天府衙门帮着查案?”   史甲想说因为您有个公主娘,可是转念一想还真不是因为这个,黎府尹会给长公主面子,可是也不会容忍华大小姐一个小姑娘指手划脚。   真正能让华大小姐出入顺天府跟着一起查案的人,不是黎府尹,也不是秦崴,而是大皇子。   “小人懂了,小的虽然是姑娘的人,可若是小的去三河,谁也代表不了,可姑娘若是去三河,那便是去给大皇子查案子。”   华静瑶颔首,史甲越发上道了,已经隐隐有了前世的风采。   华静瑶说走就走,让史甲去给大皇子打了招呼,说她有了聂元慎外室的线索,要去三河查找。   大皇子正和沈逍坐在屋里,听完史甲的汇报,大皇子怔了怔,这才想起来那日和小表妹的谈话,小表妹让把聂元慎外室的事情交给她,让他把精力全都放在聂正琪这边。   “那线索可否属实?”大皇子问史甲。   史甲摇摇头,如实说了,道:“姑娘说这是一个局,可是她不能假手于人,否则无法代表大殿下。”   大皇子心头一热,如果这是一个局,那么这个局就是为他而设,而小表妹却要替他入局。   “不,这样不行,来人,去备马,我现在就去三河!”   大皇子说完,站起来便往外走,他的动作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个黑影瞬间便拦在他面前。   沈逍说道:“大殿下身为皇子,没有圣旨不得离京百里,三河虽然离得不远,可已经出了百里,您若是现在进宫,无论是否能讨来圣旨,也追不上华大小姐了。”   大皇子一怔,刚刚情急,他竟然忘了还有这规矩。   皇子无旨不得出京百里!   “这可如何是好?”大皇子一时无措。   “我替您去。”沈逍说道。   “阿逍……”大皇子正想说这样也好,可又想到小表妹好像不待见沈逍,沈逍也不像是会让着小表妹的,万一两人打起来,那不是连个劝架的人也没有?   大皇子还没想到两全之策,沈逍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史甲忙道:“大殿下您忙着,小的去追我家姑娘了。”   出城之前,华静瑶打发人回府送信,她身边有史甲和史丁,外加他们两个的四名手下,还有小艾侍候着,带的人虽然不多,可也足够了。   自从重生以来,华静瑶不是第一次出城了,上次为了找小狸,她在外面一找就是好几天,因此听说她要去三河查案,昭阳长公主倒也没有特别担心。   昭阳长公主在三河有个小庄子,城里还有几个铺子,这些都是和离之后,太后娘娘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来赏给她的,不在她的封邑里。   史甲前年曾经护送府里的帐房去过三河,华静瑶不知道这几处地方,史甲却不但知道,而且全都去过。   这也是昭阳长公主放心的原因,三河庄子里的人都是以前慈宁宫里放出去的,那全是太后的人,女儿去了三河都能照应。   刚刚出城,史甲便追了上来,隔着打开的车窗,史甲对华静瑶说道:“姑娘,沈四公子也一起来了。”   想到沈逍,华静瑶便想起那盛开怒放的茅厕之花,她蹙起眉头,没好气地问道:“他来做甚?”   “大殿下原是想要来的,可是他不能离京,沈四公子是替大殿下过来的。”史甲解释道。 第二一六章 不靠谱的沈四公子   此时已是初秋,阳光明媚却不刺目,和颜悦色,干爽舒服,不着灰尘地落下来,催生出一片绚丽的色彩,就连那毫无色彩可言的黑炭,也被折射出柔和的光线,变得恬静含蓄起来。   华静瑶微微眯起眼睛,看那黑衣黑马的少年,明明已是正午时分,他却如同从子夜里走来,披着黑夜的色彩,策马走在五彩缤纷的繁花似锦中,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还怪好看的,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即使再讨厌也还是好看的。   华静瑶觉得她回京以后需要和公主娘坐在一起,嗑着瓜子,好好探讨探讨这个问题。   沈逍骑马从她的车窗前走过,忽然转过头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好闻。”   这根本就不是一句话,而是三个字。   看着那一去绝尘的马屁股,华静瑶一头雾水,冲着小艾问道:“什么不好闻?”   小艾学着小狸的样子,吸吸鼻子,说道:“好闻呀,这瓶玫瑰露多好闻啊。”   这瓶玫瑰露还是原本放在马车里的,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刚刚在路上华静瑶闲来无事翻出来,担心放久了会坏,就把她和小艾全都抹得香喷喷的。   “好像和我平时洗澡用的不是一个味儿。”华大小姐对香露没有多少研究,有什么就用什么,没有就不用。   “姑娘平时用的是栀子花的。”小艾往嘴里扔了颗蚕豆。   “咦,我不记得我还有这个爱好。”华静瑶挑了颗最小的蚕豆,嚼得嘎嘣响。   “是奴婢给姑娘挑的”小艾含糊不清地说道,“上次巩六少爷送来的那些香露,奴婢挑出栀子花的,余下的让玉梨姐姐拿到锦园去了。”   华静瑶想起来了,巩六那个神经病送来了一大堆香露,她让小艾挑几瓶好闻的,余下的全都给公主娘了。   “为啥要挑栀子花的?玫瑰丁香桂花的这些不香吗?”华静瑶还挺喜欢桂花的,好吃。   “小狸说栀子花最好闻,他的鼻子那么好使,他说好闻的就一定是最好闻的。”小艾还想再吃一颗蚕豆,又觉得姑娘只挑小的,可自己挑的都是大的,这样好像不太好,一时踌躇着不知道该拿大的还是该拿小的。   “小狸说的?他说的你就信啊?你还有没有自己的想法了,以后不许听他的。”华静瑶没好气,为了惩罚小艾,她开始挑大蚕豆吃。   小艾眨眨眼睛,以后也找不到小狸了啊,沈四公子倒是挺像小狸的,可是那关她什么事啊,沈四公子那是天上的乌云,和她一个小丫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爬上梯子也够不着啊。   京城距三河并不远,只有一百五六十里,快马加鞭一日便到,但是坐着马车却没有那么快。   沈逍纵马奔出一程,便勒住缰绳,在原地转上几圈,再下马歇一会儿,远远看到长公主府的马车了,他便骑上马继续走,因此,华大小姐把脑袋探出车窗看到的,永远都是沈逍那乌黑的马屁股。   史甲却对沈逍多了几分好感,这位不知道是不是小狸的沈四公子,做起事来倒也靠谱,姑娘或许不知道,可他是骑马的行家,沈四公子若不是为了等着姑娘,这会儿怕是早在几十里以外了。   于是,在又一次看到沈逍的马屁股时,史甲打马追上去,说道:“沈四公子,前面不知道有没有官驿或者客栈,今天晚上是赶不到三河了,万不要错过宿头才好。”   因此待到终于看到一家官驿的时候,便看到已经在官驿外面等侯的驿丞。   沈四公子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官驿不同于客栈,房间狭小,布置也简陋。   小艾还是第一次住官驿,看到那粗糙的摆设忍不住嘟哝:“怎么能让姑娘住这种地方呢,这位沈四公子不靠谱啊。”   房门敞开着,沈逍正从门前走过,小艾看到了吓了一跳,华静瑶也忍不住看过去,恰好对上沈逍的目光。   “安全。”沈逍凉凉的落下两个字,便消失在她们的视野中。   华静瑶似笑非笑地对小艾说道:“听到了吗?安全!官驿有驿兵,闲杂人等住不进来,而客栈只要有钱都能住,三山五岳什么人都有。”   小艾恍然大悟,她要收回刚才的话,乌云端上的沈四公子还是很靠谱的。   沈四公子当然靠谱,次日一行人到了三河,便在一家酒楼外面看到了沈四公子的马屁股。   沈四公子一个人,昨晚把官驿安排好了,今天又把吃饭的酒楼也定下来了。   这一路上虽然并不辛苦,可从昨天到现在,众人也只是草草填饱肚子,方到此时才能坐下来好好吃一顿。   华静瑶带着小艾进了雅间,沈逍独自远远坐着,史甲史丁和几名护卫则坐在大堂里大快朵颐。   他们全都不着急,既然已经来到三河,那就不急了。   这顿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华静瑶和小艾早就吃饱了,主仆二人从雅间的窗户里向外去看三河的街景。   “姑娘,三河还挺热闹的。”小艾说道。   “是啊,在路上的时候,史甲说咱们府里在三河有庄子有铺子,也不知道那些铺子是卖什么的,倒可以去逛逛。”华静瑶说道。   “好啊!”小艾开心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京这么远,当然想要去逛逛了,可是转念一想,这不行。   “姑娘,您是来查案的,若是去逛街,会不会被人说您不靠谱啊。”小艾问道。   华静瑶叹了口气,她仰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说道:“我们若是不去逛街,人家怎么会知道咱们来了三河呢。”   小艾不太明白,若是让坏人知道她家姑娘来了三河,那坏人吓跑了怎么办呢?   华静瑶站起身来,拂拂身上的衣裙,对小艾说道:“走吧,咱们去逛街,三河哪里最热闹,咱们就到哪里去。”   “姑娘,这样好吗?万一”小艾心想姑娘在京城也常逛街,可那是京城,天子脚下,这里是三河啊,若是遇到坏要怎么办?   可是华大小姐已经走出了雅间,小艾来不及细想这样靠不靠谱,便追了上去。 第二一七章 想睡觉有人递枕头   三河最热闹的就是聚财街,三河只有这一条街,从街头走到街尾,也就把三河逛完了。   虽然没有一条街,可这街道却很长,街上的铺面也很多。   三河隶属顺天府,地方安宁,百姓富足,因此,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甚喜到三河置办产业,街上的铺子十之七八都是京城人开的,本地的反而不多。   华静瑶带着小艾捧着大包小包从一家干果铺子里出来时,便看到史甲正和一个泼皮模样的年轻人勾肩搭背进了一条小巷子。   “咦,奴婢还以为史甲是靠谱的呢,奴婢打脸了。”小艾愤愤不平。   华静瑶记得她刚重生那时,小艾这丫头不是这么爱说话啊。   不过,她喜欢爱说话的人。   听着小艾说话,华静瑶便想起另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来。   那块炭。   她四下看看,立刻就看到那块炭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正和两个人说话。   没办法,在这一片白墙青瓦之中,那块黑炭格外引人注目。   “咦,那两个人怎么有点面熟啊?”小艾自言自语。   华静瑶点点头:“当然面熟,那是平安喜乐。”   难怪在路上的时候只看到沈逍一个人,原来平安喜欢先他一步到了三河。   华静瑶指着旁边的糖果铺子,对小艾说道:“咱们去那里。”   小艾很开心:“三河的铺子里卖的东西和京城的差不多。”   “当然差不多了,你没见这些铺子原本就是京城人开的。”也不知道公主娘的铺子在哪里。   主仆二人在糖果铺子出来时,手上又多了几个纸包。   这时,史甲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对华静瑶道:“小的刚刚去见了这条街的团头,街尾的那家布店是两年前开的,掌柜的是三河本地人,东家是个年纪女子,平日里几乎不露面,常来铺子的是位嬷嬷,四十多岁,操一口京片子,有一次还带着个小男娃一起来过。”   华静瑶嘴角勾起,道:“这么容易就打听到了。”   史甲的眼睛里也有了笑意,他压低声音说道:“沈四公子那边应该还有其他消息,平安喜乐和咱们查的不是一条线。”   “嗯,别管他”,华静瑶强忍着不让自己四下张望,问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该不会还在树底下站着吧。   史甲说道:“沈四公子就在那边的大柳树下面站着。”   “走吧,咱们去那家布店看一看。”华静瑶说道。   布店的铺面不大,里面的布料倒是不少。   这条街上有好几家布店,华静瑶虽然没有进去,可是只是从门外向里面看了看,便能看出差别。   是这家布店和其他布店的差别。   差别在于这家布店的布料花色。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找来的,倒像是别家卖不出去的。”华静瑶在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这哪用找啊,只要从这条街上另外几家布店里,花低价把人家卖不出去的那些买下来也就行了。   布店里冷冷清清,伙计趴在柜台上睡大觉,当然也看不到掌柜,如果掌柜在铺子里,那伙计也就不敢睡觉了。   华静瑶使个眼色,史甲走过去,去拍那伙计的肩膀,手刚落到伙计肩上,那伙计就醒了,目光明亮,眼睛子咕噜一转,便把从外面走进来的三个人全都看在眼里。   “客官买布?”伙计殷勤地说道。   “找你打听点事。”史甲把一块碎银子扔在柜台上。   伙计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飞快地拿起那块碎银子塞进怀里。   史甲问道:“你们东家的儿子几岁了,会打酱油了吗?”   伙计笑道:“瞧您说的,我们少东家刚刚两岁,哪里就会打酱油了。”   史甲又问:“你们东家姓啥,听说是个女的,为何一个女的当东家,家里男人呢?”   伙计拔着脖子向门外看了看,像是在担心掌柜的忽然进来,小声说道:“看你这位大哥出手大方,我能告诉你,可你千万不要出去乱说。”   华静瑶有点想笑,你这意思不就是想要让我们一定要乱说吗?   “你放心,咱们是京城来的,不是本地人,只在这里逗留两日而已,这地方人生地不熟,能和谁说啊。”史甲说道。   伙计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东家有相公,只不过她的相公家里有正妻,我们东家是养在外头的,你懂了吧?”   “外室?”史甲一副吃惊的样子。   “让你小声点,你别喊出来啊。”伙计忙道。   史甲表示不相信,问道:“好端端的女子,又有这么一间铺子,干啥要给人当外室,这还不如进府做姨娘呢。”   “可不是嘛,我也这么想,想来是府里那位正室太厉害,我们东家担心进府受磋磨吧,唉,我们东家也是苦命人,如今来了三河,心里还要牵挂着她那位爷,前些日子才从京城回来。”   “去京城?该不会是会情郎去了吧?”史甲忙问。   “当然是去会情郎啊,不过这一回,我们东家像是伤了心,已经好多日没有露面了,就连嬷嬷也没来铺子,唉,我们掌柜的也一样,自从我们东家去了京城,掌柜的也没来铺子,我这儿正担心吧,万一到了发薪银的日子,掌柜的也不回来,那可咋整?”伙计一脸无奈,没有了刚才的精神头,唉声叹气起来。   “那你怎么不会东家的家里问问?莫非你不知道东家住哪儿?”史甲问道。   “当然知道,就住在后头的巷子里,门口有棵冬青树。”伙计说道。   出了布店,史甲问道:“姑娘,小的带人去那家看看吧,您就不要去了。”   华静瑶说道:“咱们先晾晾他们,找间客栈先住下!”   客栈是早就找好的,和酒楼一样,是平安喜乐一早就订下的。   刚刚住下,史甲便进来了,对华静瑶说道:“咱们从聚财街出来,一路都有人跟踪,跟踪的那两个小子不是老手,看样子倒像是本地的混混,客栈外面那个馄饨摊上,有个客人坐了好一会儿,面前放个空碗,里面的馄饨早就吃完了。” 第二一八章 另一个沈逍   华静瑶问道:“沈逍呢?”   “在。”话音未落,一条黑影从窗外飞进来,没等史甲动手,那块炭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华静瑶脸色都变了,她怒道:“你一直藏在窗户外面偷听?”   “恰好路过。”沈逍面色平静地说道。   史甲嘴唇翕翕,不知道该说呢还是不该说。   “沈四公子,我这是二楼,你在楼下路过飞上来的?”华静瑶冷笑。   “我恰好路过,本就想要跳窗进来。”沈逍面不红心不跳。   “为何要跳窗?”华静瑶质问。   “楼梯口有人盯梢。”沈逍说道。   华静瑶使个眼色,史甲拿着茶壶走了出去,喊了伙计沏了一壶热茶重又回来。   “沈四公子说得没错,是小的疏忽了,正对着楼梯口的那个房间客人,是跟在咱们后面住进来的,屋门外掩着,显然一直在留意着咱们的动静。”史甲说道。   华静瑶深深地看了沈逍一眼,算是原谅了他。   “有什么事?”华静瑶再次看向沈逍。   沈逍说道:“今晚我去那家抓人。”   华静瑶心想她还没有把今天从伙计那里问到的事情告诉沈逍,他是如何知道的?莫非平安喜乐查到的?   或许是看出她的疑问,沈逍说道:“平安喜乐先你们一步到了那条街上,看到他们临时安排,然后有人去了聚财街后面的那条巷子,在一家种着冬青树的人家敲了门,很快便又出来。又过了约末半个时辰,你们便到了。”   华静瑶想了想,说道:“那家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不会,既然设局,就不会到此为止,总要有所图谋,我想若是他们只想脱罪,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把你骗到三河来,只要找几个家仆假装凶手顶罪便是了。”沈逍说道。   沈逍的话很有道理,华大小姐点点头。   若非前世大皇子很可能是在这个案子上出了事,华静瑶决不会明知是个圈套,可还是要跳进来。   前世他们一家的悲剧是从姐姐落水开始的,可是赵谦真正有了争储资格,却是从大皇子出事开始的。   赵谦既非嫡又非长,只要大皇子和四皇子有一人健在,那个皇位便和他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华静瑶忽然有了想和沈逍详谈案情的冲动。   可是显然现在不是时候,沈逍马上要走了。   “让我的人跟你一起去吗?”华静瑶问道,声音虽然没有温度,但却明显平和下来了。   “不用,我是圣上派来查案的,此事定当我来做。”   沈逍说完,便走到窗前跳了出去。   “姑娘啊,奴婢和您说啊,沈四公子不靠谱,他虽然长得好看,可是也不能跳窗户来见姑娘,让尤嬷嬷知道了,一定会告诉殿下的。”小艾看着那空荡荡的窗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看到这种事。   “我不说你不说,史甲也不说,尤嬷嬷又如何知道?”华静瑶没好气地说道。   “可是尤嬷嬷叮嘱过奴婢,若是姑娘在外面做了不靠谱的事,一定要告诉她。”小艾冲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的天呐,她怎么把这个说出来了?   华静瑶却没有生气,绣园里的丫鬟,只有小艾能和她出出进进,尤嬷嬷若是不给小艾叮嘱叮嘱,那就不是尤嬷嬷了。   小艾一脸惆怅:“可是姑娘,可是姑娘……”   “行了,把今天买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咱们开吃。”华静瑶说道。   沈逍去抓人了,她也不能干等,总要吃点什么。   吃了两颗荔枝干,华静瑶想起一件事来,挑了几样吃食,对小艾说道:“你和史甲去把这些送去给沈四公子。”   小艾先是一怔,立刻便反应过来,和史甲便去沈逍屋里敲门。   门一敲便开了,黑乎乎一块炭,接了那堆吃食,便又把门关上了。   小艾回来,抚着胸口,压低声音对华静瑶说道:“姑娘,吓死我了,那屋里的人和沈四公子长得一样,真的一样。”   华静瑶一怔,看向史甲。   史甲点点头,道:“的确如此,小的乍一看也给吓了一跳,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所不同,屋里那位比沈四公子似乎胖了一些。”   “易容?”华静瑶想到了李补儿。   “嗯,想来是吧,小的自幼便听说过易容术,不过真正见过的,也只有李姑娘一人而已,其他的要么是人皮面具,要么也只是有四五分相似,刚刚那位,相似度竟有八、九分,想来也是一位高手,竟和李姑娘不相上下了。”史甲说道。   “对了,姑娘,小的一直想和您说,沈四公子和小狸……”史甲有些为难,他其实早就想说了,可是却担心惹得姑娘不高兴。   “我知道。”华静瑶淡淡地说道,不悲不喜,至少没有发火,这让史甲松了一口气。   小艾看看自家姑娘,又看看史甲,一头雾水。   华静瑶可不想让自家丫头整日像个小傻瓜一样,她说道:“沈四公子就是小狸,只是我还不知道他为何要扮成小狸来公主府。”   当初小狸在府里时,是和甲乙丙丁一起住在西路的,他们四个和小狸接触最多,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史甲和沈逍刚刚见面时并没有多想,毕竟沈逍和小狸虽然相貌相近,可是气质气度相差甚多,但后来常在顺天府遇上,史甲的感觉便不一样了。这次一起来三河,他越看越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小艾却是惊掉了下巴,不是吧,那乌云端里的沈四公子真的是小狸?她竟然吃过沈四公子烧的菜,她还欺负过沈四公子?   小艾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却发现姑娘和史甲已经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在说今晚的事。   那伙人定然以为姑娘和沈四公子此时都在客栈里,若是要去抓人,也会是明天。   所以今晚是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沈四公子选择今晚动手,再好不过。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扇虚掩的窗子却纹丝不动。   小艾把屋门敞开道缝,门外响起史丁的哈欠声,他们在屋里等着,史丁和两名护卫在门外,华大小姐出行,门外若是没有护卫,那一定会令人起疑。 第二一九章 扎你没商量   夜色渐深,史甲不便留在这里,让史丁和两名护卫去睡觉,他带着另外两名护卫在门外值夜。   白天又是赶路,又是逛街,若是平日这个时辰,华静瑶早就去睡了,今天为了等沈逍,她只能强打精神,恨不能用瓜子皮撑住眼皮,心里不住默念:不能闭眼,不能闭眼,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见屋里没有别人了,小艾终于问出心里的疑问:“姑娘,小狸和沈四公子真是一个人吗?”   冷不丁听到这两个名字,正准备往华大小姐脑壳里钻的瞌睡虫齐刷刷不动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不要把我家小狸和那块炭相提并论。”华大小姐迷迷糊糊中,还不忘义正言辞。   小艾吓了一跳,姑娘这是……她仔细看了看,明白了,姑娘这是睁着眼睛睡觉?   这功夫怎么练出来的,以前是不是也这样睡过?   小丫头佩服极了。   正在这时,那扇虚掩的窗子动了动,可是屋内的一对主仆并没有在意。   直到那块黑炭站到桌前,小艾这才发现,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华静瑶依然睁着眼睛打着瞌睡,对身边多出一块炭毫无知觉。   那块炭看看她,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双大眼睛依然圆睁,眨都没眨。   沈逍叹了口气,只好对小艾说道:“告诉她,人已经连夜送往京城。”   说完,他便向窗户走去,走到窗前忽然又转过身来,说道:“明天不用早起赶路。”   ……   华静瑶一觉醒来,只觉浑身酸软,她看看滴漏,吃了一惊,小艾为何没有叫醒她?   小艾见她醒了,忙道:“姑娘再睡一会儿吧,沈四公子说不用早起赶路。”   华静瑶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来,咦,她怎么睡在床上?   “是奴婢把您搬到床上的。”小艾想说她是连拖带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姑娘弄到床上的,说来也怪,姑娘竟然没有醒过来,而且若不是她给姑娘合上眼睑,姑娘的眼睛便一直睁着。   “你?”华静瑶有点不能相信。   “真是奴婢,奴婢不小心和您一起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是啊,离床就差一步时,她和姑娘一起摔在地上的。   华静瑶忍不住卷起身上的缎裤,果然有块淤青,这是昨晚摔的。   她睡觉虽然不是很轻,可也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华静瑶强压住心头的疑惑,对小艾说道:“沈四公子来过,他还说了什么?”   “沈四公子让奴婢转告您,那些人已经连夜送往京城了。”小艾回答。   华静瑶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些好笑,她来一趟三河,什么也没做,就是来当诱饵了,还是个假诱饵。   用过朝食,华静瑶便见到了沈逍。   因为昨天的事,所以华静瑶仔细打量着沈逍,这一个身材修长,应该是真的。   “我们可以返京了吗?”华静瑶问道。   沈逍看她一眼,说道:“真有一个妇人。”   “当然会有一个妇人了,否则昨天我若是真的去了那座门前种前冬青树的宅子,岂不是会穿帮?”华静瑶笑着说道。   “不,我是说这个妇人确实是聂元慎的外室。”沈逍说道。   这倒是出乎华静瑶的意料。她一直认为,这既然是一个局,那么这个外室当然也是假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华静瑶坐下身来,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式。   沈逍在华静瑶对面坐下,自从他成了沈逍之后,他和华静瑶还是第一次心平气和面对面谈话。   “李氏出身娼门,聂元慎出了银子把她包下,李氏存了心思,悄悄换了鸨母给的避子汤药,因而怀上了聂元慎的骨肉。聂元慎知道以后,便给她赎身,并把她送去了山东。”   按大周律,但凡有官身有功名者不得娶纳娼户女子,聂元慎身在京城,若是将李氏养于外室,也是纸包不住火,迟早会被揭发,为了保全李氏腹中同肉,聂元慎只能将她远远送走。   “李氏之所以被送往山东,是因为聂元慎的乳兄一家在山东。聂元慎原本是想让李氏在山东生下孩子后再做定夺,没想到李氏人还没到山东,就被明慧郡主派去的人追上了。”   听到这里,华静瑶眉头微动,插嘴问道:“李氏后来生下孩子了吗?”   沈逍摇头,道:“李氏是娼门出身,早有隐疾,出京不久便小产了。她担心聂元慎知道以后弃她而去,便瞒过了护送她的人,一路之上依然假装有孕,护送她的是聂元慎的心腹,只是以为她有孕在身,身体不适,并没有起疑。直到李氏被明慧郡主的人带回京城,也没有发现破绽,还是明慧郡主请郎中给李氏诊脉,方才露馅。”   华静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问道:“这个局是谁设下的?”   沈逍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明慧郡主原是想用李氏拿捏聂元慎的,却没有想到李氏腹中胎儿已经没有了,这样一来李氏便没有用了。她索性也瞒下了这件事,李氏从见到明慧郡主那一刻起就吓坏了,明慧郡主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前些日子,她一直都被关着,直到前不久,她才被放出来,接着便来到了三河,莫名其妙就成了那家布店的东家。”   沈逍忽然不再说了,一双幽深的眼睛望向华静瑶,华静瑶心头一动,问道:“李氏会自尽?”   “李氏不敢自尽,她也不用自尽,因为我去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的那位嬷嬷,正和一个男人,用一条绫子,帮她上吊。”   沈逍说话的速度不紧不慢,好像他正在说的只是一件小事。   华静瑶的手心里湿漉漉的,她微微蹙起眉头,不解地问道:“昨晚你不是很小心吗?他们为何还会选出在昨晚杀人?”   “嗯,我故意让平安喜乐露出破绽,让他们知道你会连夜过去抓人。”沈逍面不改色心不跳。   华静瑶把他的这两句话反复想了两遍,这才发现哪里不对。   “你让他们认为我会连夜抓人?我?是我?”华静瑶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   她明明是计划今天去抓人,是沈逍来找她,自动请缨要连夜过去,而且沈逍担心被盯梢的人发现,他不但跳窗户,而且还留下一个替身。   那些人不是应该认为沈逍会连夜过去的吗?   为什么会是她?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知道。”沈逍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啊,你是个傻子啊,我以为你不是。   华静瑶喘了两口气,强压下要挠死这个人的冲动,沉声说道:“因为你不能代表大皇子,而我可以,所以明明去抓人的是你,可你却做出是我过去的假像,我想知道,平安喜乐做了什么?”   沈逍淡淡地说道:“平安扮成了你,喜乐扮成你的丫鬟,从你的窗户下面悄悄溜出客栈。”   “从我的窗户下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华静瑶还是想要挠死他。   “就是我从窗户外面跳进来的时候。”这个时候,沈逍变成一个诚实的人。   华静瑶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   沈逍跳进她的窗子,说他要连夜去抓人,这不是来知会她,而是掩护平安喜乐。   而平安喜乐假扮成她和小艾,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在这个窗户下面,被盯梢的人发现了。   “平安喜乐扮成女的,没有被人发现?”那两个小厮虽然个头不高,可也比她和小艾要高。   “深更半夜,看不清楚,但是那都无妨,只要是在你的窗户下面出现的,那就是你。”沈逍说道。   华静瑶艰难地咽下一口苦水,她要收回早上她说的那句话,她不是假诱饵,她是真诱饵,沈逍把她当成真诱饵了。   她想起昨晚的异样,她睡得死猪一样。   “你给我下了迷药?”华静瑶问道。   “嗯。”沈逍说道。   这个该死的东西,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华静瑶看看自己那修剪得光秃秃的指甲,她默默拔下一根筷子。   “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下的迷药?为何小艾没有事?”华静瑶问道。   “我下到你面前的那碟瓜子上了。”沈逍老实得不成样子,有问必答。   小艾已经吓傻了,听到沈逍说起那碟瓜子,她终于反应过来:“姑娘,那碟瓜子都是您一个人嗑的,奴婢没吃。”   “好,很好,沈四公子,你真行。”   最后那个行字还没有落定,沈逍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金光,他把头偏向一旁,那道金光贴着他的耳朵扫了过去。   沈逍觉得耳朵上一痛,他没敢停留,捂着耳朵嗖的一下就溜了!   华静瑶咬牙切齿,恨恨地把筷子重又插回头上。   万万没有想到,她打制的这些筷子簪,第一次派上用场,面对的竟然会是沈逍。   回到京城,华静瑶依然很生气,沈逍可能知道自己把人得罪了,整整一天都没有露面。   从三河带回的人犯已经押进了顺天府,出乎华静瑶意料的,在他们去三河的时候,大皇子终于把聂正琪请进了顺天府衙门。   只不过聂正琪是被抬进来的,他刚刚进了衙门还不到半个时辰,便有聂府的管事陪着太医过来,说是奉了郡主之命,来给聂正琪看病。   大皇子虽然生气,可还是让太医给聂正琪问诊,其实聂正琪已经病了十几年,太医院早就束手无策,又何谈追到衙门来看病的。   此时此刻,太医还在给聂正琪看病,大皇子在屋里来回踱步,照此下去,下一步聂正琪说不定就要病得奄奄一息,让他不得不放人回去了。   华静瑶说道:“大表哥,你也生病吧,你觉得若是你和聂正琪同时病了,那太医会先治哪一个?”   这还用问,当然是要先治他了,他是皇子。   大皇子眼睛亮了,可是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是堂堂皇子,这个时候装病,好像不太好意思。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聂正琪好意思这个时候奄奄一息,你当然也好意思现在生病了,还有我不知道那人犯你审了没有,若是她已经签字画押,现在就可以把明慧郡主也请过来了。她不是心疼儿子吗?正好可以来一个母子团聚。”   华静瑶在心里叹息,有其母必有其子,只是不知道下令杀死聂元慎的,是明慧郡主还是聂正琪。   无论是谁,这都是一出狗血的家庭伦理大戏,此案若是结了,案情传扬出去。倒是给写话本子的有了素材。夜色渐深,史甲不便留在这里,让史丁和两名护卫去睡觉,他带着另外两名护卫在门外值夜。   白天又是赶路,又是逛街,若是平日这个时辰,华静瑶早就去睡了,今天为了等沈逍,她只能强打精神,恨不能用瓜子皮撑住眼皮,心里不住默念:不能闭眼,不能闭眼,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见屋里没有别人了,小艾终于问出心里的疑问:“姑娘,小狸和沈四公子真是一个人吗?”   冷不丁听到这两个名字,正准备往华大小姐脑壳里钻的瞌睡虫齐刷刷不动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不要把我家小狸和那块炭相提并论。”华大小姐迷迷糊糊中,还不忘义正言辞。   小艾吓了一跳,姑娘这是……她仔细看了看,明白了,姑娘这是睁着眼睛睡觉?   这功夫怎么练出来的,以前是不是也这样睡过?   小丫头佩服极了。   正在这时,那扇虚掩的窗子动了动,可是屋内的一对主仆并没有在意。   直到那块黑炭站到桌前,小艾这才发现,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华静瑶依然睁着眼睛打着瞌睡,对身边多出一块炭毫无知觉。   那块炭看看她,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双大眼睛依然圆睁,眨都没眨。   沈逍叹了口气,只好对小艾说道:“告诉她,人已经连夜送往京城。”   说完,他便向窗户走去,走到窗前忽然又转过身来,说道:“明天不用早起赶路。”   华静瑶一觉醒来,只觉浑身酸软,她看看滴漏,吃了一惊,小艾为何没有叫醒她?   小艾见她醒了,忙道:“姑娘再睡一会儿吧,沈四公子说不用早起赶路。”   华静瑶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来,咦,她怎么睡在床上? 第二二零章 姐姐妹妹   明慧郡主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咏恩郡主,声音里带着苦涩:“白云,你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我却不能去看你,还要让你来看望我。”   白云是咏恩郡主的闺名,连她自己也快要忘记了。   “珍姐姐,你快不要这样说”,咏恩郡主握住明慧郡主的手,眼中含泪,“我在四川时常常想念你,想念长公主,想念京城里的一切,我还记得当年珍姐姐骑马走过玉带河的飒爽英姿,那时昭阳和我还特意跑去看你,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也能骑马骑得那么好,我知道珍姐姐和我不一样,你和昭阳都是富贵之极的人,和我不一样……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珍姐姐,逝者已矣,你千万可保重自己啊,琪哥儿不能没有你。”   明慧郡主苦笑着摇头:“妹妹有所不知,琪哥儿也被叫去顺天府了,说是要询问老爷的事,可琪哥儿还病着,顺天府二话不说,硬生生把人抬了过去。白云,你也是当娘的人了,你应该能理解我,我现在只有琪哥儿一个了,只有他了。”   咏恩郡主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问道:“顺天府带走了琪哥儿?对了,我听说眼下大殿下在顺天府观政,不如让人去和大殿下说一声,底下的人不懂规矩,大殿下一定不知道。”   “白云你初回京城,一定不知道如今那顺天府里,就连黎府尹也要看大殿下眼色行事。大殿下接连破了几个大案,就连张家人也被砍了脑袋,张家那么一个大族,如今颜面扫地。我虽是皇亲,可毕竟已经嫁作人妇,在大殿下眼里,我这个郡主怕是还比不上张家。别说琪哥儿了,恐怕就连我,也会被叫到顺天府里问话。”明慧郡主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她没有夸张,琪哥儿被带走之皇,顺天府便又来请她,无奈之下她只好派了一名管事过去。   “啊?怎么会这样?”咏恩郡主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地问道,“珍姐姐说的张家,可是荷花池张家?”   明慧郡主冷冷一笑:“除了那个张家,大周朝还有哪个张家,能入了今上的眼吗?”   没有了,这世上只有一个凤阳先生,也只有那一个张家。   “大殿下怎能这样,那毕竟是凤阳先生的后人,说斩就斩了?太后没有过问吗?还有秦家,秦家也不管吗?”咏恩郡主捂住胸口,似乎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母亲,您先喝口茶稳稳心神。”郑婉连忙过来,把茶杯送到咏恩郡主嘴边喂了两口水。   “白云,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明慧郡主关切地问道。   “让姨母担心了,母亲这是十来年的病了,找郎中看过,说是去不了病根了。”郑婉凄楚,既然是十来年的病,那便是去了四川之后才有的,谁说这不是心病呢。   明慧郡主打量着面前的少女,身材略嫌纤细了一些,但是面容娟秀,眉宇间透着书卷气,倒是和隆安郡王赵孟瑜有几分相似,难得安王一脉还能养育出这样的后辈来。   “婉儿是个孝顺的孩子,有你陪着,你母亲的身体也能好一些。”明慧郡主说道。   郑婉有些害羞,轻声说道:“姨母谬赞了,婉儿自幼住在四川,什么都不懂,和京城里的闺秀们比不了,婉儿见过长公主府上的华家妹妹,聪明能干,婉儿听说她还帮着顺天府破案呢。”   咏恩郡主连忙打断女儿的话,轻声斥道:“你这孩子,就是天真,那些丫鬟婆子们说的事,你也当真不成?华大小姐最得太后娘娘宠爱,无论人品学识还是礼仪规矩,都是一等一的,如何会像那些丫鬟婆子所说,但抛头露面,而且还要出入衙门,天呐,别说是大家闺秀,就是小门小户的女子,若是进过衙门那也没了名声。”   “母亲教训的是,女儿不会再轻信那些传言了。”郑婉温顺地说道,两颊微红。   明慧郡主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对咏恩郡主说道:“白云,你是错怪婉儿了。那些丫鬟婆子说的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昭阳家的女儿确实不守规矩,不但出入衙门,我听说她还带着人闯进凤阳书院挖尸体,更是带着男人强行将闺中女眷抢了出来。”   “啊?”郑婉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发现自己的失仪,连忙用帕子掩住了嘴。   “真有此事?怎会这样?不但挖尸体,她还去抢了人家的女眷,这……这……昭阳不管她吗?”咏恩郡主说道   “昭阳?哼,白云,你和昭阳当年也算是闺中密友了,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会不知道?听说她那府里,一半的地方都被面首住满了,她那女儿自幼养在她身边,耳熏目染,还会是个守规矩的?”明慧郡主冷笑。   “那华家呢?那毕竟是华家的骨肉,华家不管吗?”咏恩郡主又问。   “华家?”明慧郡主牵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隆安王府和华家住在同一条胡同里,难道你没有留意,那清平侯府已经变成了清平伯府吗?那全都是拜华大小姐所赐,她不但害得华家被降爵,还害了自己的亲祖母没了诰命,她又挑唆华家分家,如今那华三老家从华家分出来,穷困潦倒,以卖画为生。唉,这也是华家家门不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郑婉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紧紧抓住咏恩郡主的衣袖。   明慧郡主再次打量郑婉,重又叹了口气:“如今京城的闺秀们,被那华家丫头带的也都没了样子,难得还有婉儿,看到婉儿,我像是又看到了当年的皇后,皇后初进宫时,也是婉儿这个年纪,婉儿便和皇后一样,温婉端庄,富贵天成。”   咏恩郡主被她说的心中一动,忙道:“珍姐姐是太抬举她了,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岂能与皇后娘娘相比?”   “为何不能?皇后娘娘是我们庆王府的表姑娘,她的生母是大周朝最正统的血脉,你们安王府的血脉虽然远了一些,可也是姓赵的。”明慧郡主说道。   郑婉依然低着头,可是嘴边却浮起一抹笑容。   明慧郡主的意思,就是说如今龙椅上的那位,连同昭阳长公主,全都不是正统的皇家血脉。 第二二一章 亲事   咏恩郡主忙道:“珍姐姐快别这样说了,到了如今,还谈什么血脉。”   是啊,大周明自孝宗那一代便不是姓赵的了,所谓赵氏皇族,不过是挂着一个空名而已。   昔年德宗膝下无子,一说是战乱时伤了身体,另一说则是德宗天生便有病,因为德宗的亲舅舅便是有缺陷之人,后来还做了阉人。   德宗没在皇族中过继嗣子,反而抱走了自己的妹妹,后世人称老公主的孙儿,这便是孝宗皇帝,为此宗室们也闹过,无奈这些宗室除了庆王府以外,没有一个是近亲,不但如此,德宗兄妹幼时落难时,他们也没有出手相助,因此,庆王府不出面,他们闹了也是白闹,德宗固执己见,最终皇位落到了秦家后人身上。   孝宗皇帝赵晟,原叫秦晟,如今的秦家嫡房,便是他的长兄秦昉的后人,所以论起血统,皇宫里的那一家子与赵氏皇族的关系,早就隔了十万八千里。   明慧郡主似是也自觉失言,看向咏恩郡主的目光十分复杂,她幽幽地说道:“我们庆王府早就不理朝政,远离朝堂了,可是你们家却是可惜了。”   当年仁宗皇帝驾崩,宗人府作主,过继了八岁的赵襄为嗣,登基为帝。可惜赵襄继位没有几天,德宗率领他的十万军打进了京城,赵襄被大臣们强逼着,禅位给德宗,封了安王,从此在京城里苟且偷生,不但成了笑话,也成了历代皇帝的眼中钉。   咏恩郡主用帕子轻轻拭着眼角,谁说不是呢,据说当年仁宗皇帝是不肯过继子嗣的,是被宗室们逼得没有办法,才勉强同意,可直到仁宗皇帝驾崩,也没有立储,赵襄是被那些宗室们硬推到龙椅上的,如果当年他没当皇帝,那么他和他的后人便和如今宗室营里的那些人一样,靠着皇室的恩赐,过着安逸的日子,而不会有后来的砍头,更不如像现在这样,只余下赵孟瑜这一条根。   这时,范婆子进来,在明慧郡主耳边低语几句,明慧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范婆子退下后,咏恩郡主忙问道:“珍姐姐,你没事吧?”   “唉,刚刚府里的管事回来了,说是顺天府找到了我家老爷的外室”,明慧郡主自嘲地笑了,眼圈儿红了,“你说说看,这是不是笑话啊,我家老爷那样方正的人,怎么会有外室呢。”   咏恩郡主匆忙中看了女儿一眼,见女儿神色如常,这才说道:“珍姐姐,一定是顺天府查错了,你和聂二老爷夫妻情深,京城里谁不知道啊,聂二老爷又怎会有外室,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是吧,我也是不相信,我家老爷怎会那样做呢,他有我,有琪哥儿,我还给他纳了姨娘,他岂会再纳外室,再说,若是他真有外室,只要和我说一声,我也一定会答应,正大光明把人接进府里的。”明慧郡主拭拭眼角,却又看向郑婉。   “婉姐儿是个有福的,一定不要像你母亲和我一样,对了,婉姐儿的亲事有眉目了吗?”明慧郡主话锋一转,问起了郑婉的亲事。   咏恩郡主刚刚松开的心又揪了起来,她带着郑婉过来,可不是让明慧郡主相儿媳妇的。   明慧郡主的那个儿子,据说病得快要死了,再说,那个聂正琪既没爵位又没功名,哪里配得上她的女儿。   “婉姐儿刚回京城,我认识的人也不多,唉,我是想让婉姐儿留在京城,我家老爷过世时,婉姐儿还小,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她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可不想让她像我一样。”咏恩郡主说道。   明慧郡主自是听出了她的话外音,谁都知道郑老爷早早就病世了,咏恩郡主莫非是担心自己看上婉姐儿,想让婉姐儿嫁给琪哥儿?   她也配!   明慧郡主顿时没了兴致,用手支额,咏恩郡主见了,立刻带着女儿告辞。   出了聂家,坐在马车上,郑婉问道:“娘,聂二老爷的外室,您说是真是假?”   咏恩郡主冷哼一声,道:“她既然自己说出来了,那就是真有此事。”   郑婉叹了口气,说道:“女儿听人说明慧郡主与仪宾伉俪情深,还以为是真的。”   “我原本带你过来看望她,是想要通过她能有面见皇后的机会,没想到她看到你,却起了歪心思,就她那个病秧子的儿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娘请天师给你批过命,你是天生的皇后命,自是不能耽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咏恩郡主说道。   明慧郡主与皇后娘娘是表姐妹,咏恩郡主带着女儿回到京城也有一阵子了,原以为太后娘娘念在同是皇亲的位上,会召她进宫,可是好不容易进了宫见到太后,可不知怎么的,三公主看到她们竟然号啕大哭,太后心疼三公主,又是请太医,又是叫嬷嬷,慈宁宫里忙成一团,硬生生把她们母女晾在一边。   无奈之下,咏恩郡主只好趁着聂元慎过世,来看望明慧郡主,想着借明慧郡主之力,让她能进宫见见皇后。   一看从皇后那里,探探口风,咏恩郡主担心太后对她有成见;二来就是女儿郑婉的亲事,四位皇子之中,最有希望承继大统的是大皇子和四皇子,无奈四皇子年纪太小,比郑婉还小了好几岁,咏恩郡主为女儿相中的是大皇子,可如今东宫之位空悬,若是大皇子最终与那个位子无缘,她们不但落得一场空,还会变成皇后和四皇子的眼中钉。   咏恩郡主一时也没有了主意,便想先带女儿进宫,给皇后留个好印像。   可是明慧郡主却不像是能帮忙的,看她那眼神,倒像是想把郑婉给了她儿子聂正琪。   “娘,女儿倒是觉得现在还不用急,不如再等等,看看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是四皇子,女儿还不如嫁个寻常勋贵。”郑婉说道。   是啊,急什么,她可不想像当年的赵襄那样,没来由地就坐了冷板凳。 第二二二章 积劳成疾   顺天府里,两名太医守在大皇子身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无言。   大皇子在看公文,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让他们诊一次脉。大皇子说他身体不适,至于哪里不适,大皇子却又说不上来,只说周身全都不适。   这两名太医长年累月为达官显贵看病,哪有看不懂的,想来就是大皇子想要绊住他们吧。   大皇子的脉象强劲,壮健如牛,比他们这些太医健康多了。   可是大皇子说他病了,太医却不能说他是装病,不但不能说,而且有人问起时,他们还要说大皇子拖着病体在顺天府处理公务……   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是想想大皇子是生的什么病吧,这病要病来如山倒,病去不抽丝,还要病得不留痕迹。   两位太医冥思苦想的时候,大皇子已经把整件案子重新梳理了一遍,尤其是从三河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的事。   正像小表妹所说,如果当初他寻着这条线查下去,找到李氏的时候,李氏已经死了。   骆仵作若是能验出李氏是他杀,或许此案还有转机,可若是没有验出来呢?   若是没有验出来,他一定会认定李氏是自杀,而那同时带回来的一男一女也会说出李氏买凶杀死聂元慎的“真相”,有了人证,他必会认定李氏因爱生恨,买凶杀人。   当然,他能找到李氏,自是也能再“找到”被李氏收买的杀人凶手,此案便就此结案。   待到尘埃落定,相关人犯全都行刑之后……   大皇子想到这里,终于放过两名太医,让他们到另一间屋里去等侯传召。   大皇子叫来自己的幕僚,两名幕僚听完大皇子的话,俱是一头冷汗。   “大殿下,此事非同小可,真若这一切是个局,那么待到大殿下您审结此案,那幕后之人唆使人犯亲属鸣冤告状,到时再摆出条条证据……”   另一名幕僚面容冷肃,沉声说道:“真若是针对殿下而来,那么这些人定是报着必死之心。”   大皇子倒抽一口凉气,他的脑海里忽然闪出一幅画面,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举着白幡,上面写着血淋淋的“冤”字。他们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后面跟着无数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一边走一边控诉,控诉大皇子屈打成招,逼良为犯,他们的脚步越来越缓慢,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痛苦,但是他们没有停下来,踉踉跄跄一路向前,终于,他们走到大理寺门前,其中一人拼着最后的气力敲响了鸣冤鼓,那鼓声响起的刹那,这些人终于气力不支,倒在地上,抽搐而死。   大皇子惊呼一声,缓过神来,忽然发现被他打发出去的两名太医,正在他身边,正满脸关切地看着他。   “醒了,醒了,大殿下,您可否感觉还有不适?”太医关切地问道。   大皇子诧异地环顾左右,不仅是太医,他的两名幕僚也在。   “我怎么了?”大皇子不解地问道。   “大殿下,您刚刚忽然就晕倒了,多亏太医院的太医就在隔壁。”幕僚说道。   大皇子忽然感觉身上凉嗖嗖的,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竟然已被冷汗浸透。   刚刚他看到的那一幕是梦境还是他臆想出来的?   大皇子晕倒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皇帝耳中。   “陛下不要太过担忧,太医院已经说了,大殿下是太过操劳了,好好调养便可。”劳公公劝道。   皇帝面露愠色,道:“昨日还有御史弹劾顺天府迟迟未能找到杀害聂元慎的凶手,哼,这些人只会动嘴,莫非以为破案就是动动嘴皮子就行了的?大哥儿年纪轻轻,硬生生累成这样,他们是嫌朕的儿子太多了吗?大哥儿这是心病啊!”   劳公公吓了一跳,想起已经变成病秧子的二皇子,连忙说道:“陛下,大殿下一心只想为您分忧,心无旁骛,定然不会理会那些闲言碎语的。”   虽然劳公公这样说,可皇帝却越发认为,大皇子定然是已经知道朝堂上的那些话了,他不由想起自己年少之时,既不好色又不贪权,只是喜欢闲时钓鱼而已,就被那些人说成不务正业,惹得先帝大怒,命人到他的府里,毁去了他所有的鱼竿。   “沈逍在做什么,还有秦崴和骆炯,朕信任他们,他们却不能为大哥儿分忧,莫非是要等着看大哥儿累到吐血吗?来人,让他们速来见朕!”   龙颜大怒,劳公公不敢怠慢,不到一个时辰,三个人便齐齐出现在皇帝面前。   待到他们三人离开的时候,赐给大皇子的一车东西也送去了大皇子府。   慈宁宫里,华静瑶正在三公主屋里,坐在炕桌前,用手支着下巴,听三公主说起那日咏恩郡主母女进宫的事。   华静瑶已经从昭阳长公主那里听说了这件事,这并不是秘密,昭阳长公主没有亲眼看到,也是听说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看到她们的时候,不知为何就觉得委屈,琳琳,我是不是和她们有过节?”三公主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她怀疑自己是忘记了。   华静瑶点点头,她不想隐瞒,三公主不能当一辈子小孩子。   只是有些事情,不能一股脑全都说出来,否则三公主那小心脏,还不知会吓成什么样。   “那个郑婉不是好东西,你一定要提防她,当初她未足月生下孩子,那孩子出生不久便死了,她却污陷你害死她的孩子。”华静瑶恨恨地说道。   三公主的小脸顿时褪去了血色,嘴唇颤抖着问道:“她为何要污陷我,我不会害死小孩的,真的不会,琳琳,我不会。”   “嗯嗯,我知道你不会,是郑婉污陷你,所以你要提防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给她机会。”   华静瑶一向认为,坏人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害人,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了,而是他还没有等到机会而已。   三公主怔怔点头,难怪她看到郑婉的时候,心里便觉得委屈,她虽然想不起来郑婉害她的事,但是她相信琳琳,琳琳不会骗她。   这时,有内侍进来,说道:“殿下,华大小姐,陛下过来了,太后娘娘请殿下和华大小姐过去见驾。” 第二二三章 谁也别闲着   华静瑶见三公主眼中隐隐还有泪光,便把她拉过来,揉揉那吹弹得破的脸蛋,笑着说道:“现在你是公主了,只要不给他们机会,就没有人能欺负到你,你好好想一想,这是多开心的事啊,等你长大了,养一院子的面首,让他们给你唱歌跳舞。”   三公主终于笑了出来:“呸,我才不会养面首呢,我要养猫养狗,养一院子。”   “好好好,你是公主,你养狮子老虎都行。”华静瑶笑道。   “我才不养狮子老虎呢,万一咬到我可怎么办,我只养猫养狗。”三公主一本正经地说道。   皇帝和太后远远便听到了女孩子的说笑声,太后对皇帝说道:“难得她们表姐妹相处得这么好。”   皇帝颔首,他的孩子不少,可是活下来的只有几个。年轻的时候他并不在意,总觉得他还有大把的时间生儿育女,繁衍子嗣,可是人到中年,每每看到硕果仅存的这几个孩子,他便会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后宫里的年轻女子并不少,可是最近几年,却也只有惠妃的孩子活下来了。   皇帝想起前几日刚刚小产的李贵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贵人被诊出有孕时,他龙颜大悦,甚至还准备给李贵人晋位,没想到不过几日,李贵人便在御花园里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没了。   “父皇!”糯糯的童音传来,满满的都是欢喜。   这是真的欢喜,华静瑶能够听得出来。   她忽然发现,相较于时时想起前世的苦难,她更愿意看到面前这个娇宠着的三公主。   姐姐忘记了前世种种悲苦,怀着一颗单纯的赤子之心重生而来,变成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三公主,这是上天对姐姐的垂怜,她这个当妹妹的,没有必要把那些仇恨加诸在三公主身上。   那些事让她来做吧。   “佳卉,你的脸色怎么不好?”皇帝爱怜地把女儿拉到身边,仔细打量。   “晒晒太阳就好啦。”三公主说道,小女娃的笑容也是软绵绵的。   “哈哈哈”,皇帝大笑,看向站在下首的华静瑶,说道,“瑶瑶以后有空就进宫来,陪着佳卉晒晒太阳。”   没等华静瑶答应,太后便笑着说道:“皇帝还真信了她们,那猫儿才会乖乖地晒太阳,她们啊,一刻也坐不住。”   祖孙四人又说笑了几句,皇帝看向华静瑶,问道:“瑶瑶怎么今天得空,没去顺天府玩吗?”   华静瑶一怔,她到顺天府是去玩的吗?   她道:“甥女刚从三河回来,给三公主带了几样小玩艺,急着送过来。”   皇帝问道:“你也去三河了?”   华静瑶明白了,皇帝要么是见过大皇子,要么是见过沈逍了。   她道:“甥女是奉大表哥之命去的。”   皇帝颔首,说道:“你是个好孩子。”   从宫里出来,华静瑶想起皇帝那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待到在皇宫门前见到等待在那里的史甲,她这才知道,原来刚刚沈逍、秦崴和骆仵作也被传召进宫了。   华静瑶算算时间,皇帝应该是见过他们三人之后,又去的慈宁宫。   “陛下传召沈四公子他们,或许是因为大殿下晕倒的事。”史甲说了看到往大皇子府送赏赐的事。   华静瑶笑了,她可算是明白皇帝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话外音:你还有闲心进宫来找小姐妹玩耍,有这个时间,为何不去帮我儿子破案,我儿子已经累得晕倒了!   不用问了,皇帝召见沈逍、秦崴和骆仵作也是这个原因。   华静瑶对史甲说道:“你现在去顺天府找秦府丞,让他派人去聂家,就说谋杀聂元慎的凶手已经抓到。”   史甲不解,说道:“姑娘您忘了,秦府丞要避嫌,这会儿没在顺天府,小的要去九芝胡同找他。”   华静瑶莞尔,道:“不用不用,秦府丞已经不用避嫌了,他现在肯定就在顺天府,说不定连铺盖卷儿也搬过去了。”   皇帝的儿子都病了,你们还好意思避谦?   御史们弹劾算什么,圣谕在前,什么规定都是虚的。   谁也别闲着,全都去破案!   傍晚时分,聂正琪便被抬回了聂家。   明慧郡主闻讯迎出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儿子,眼圈儿不由得红了。   “娘,您别哭,我没事,顺天府说杀害父亲的真凶已经抓到了,这是喜事,我们要庆祝。”聂正琪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到最后的庆祝二字时,加重了语气。   “抓到凶手了?”明慧郡主想起先前管事从顺天府带回的消息,她不动声色,对一旁的丫鬟婆子们说道,“把公子先抬去我院里。”   几个壮硕婆子应声,抬起聂正琪去了明慧郡主的院子。   回到院子里,屏退了身边服侍的,明慧郡主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顺天府有没有难为你?”   聂正琪道:“他们没有为难我,只是却也没有让太医给你问诊,因为大皇子病了,太医便围在大皇子身边,这一天没有人来盘问我,反倒是找了两个小厮过来服侍,就在刚刚,秦崴来了,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案子已经破了,秦崴和骆炯不用避谦,回顺天府当差了。”   明慧郡主略略松了口气,问道:“顺天府说的凶手可否就是李氏?”   “对,就是父亲的外室,她自杀未遂,可是也只余下半条命了,眼下还在救治,但是跟着她的仆妇已经招认,是李氏因爱生恨,买凶杀人,待到那受雇的凶手还没有抓捕归案,此案便可结案。秦崴让我们不要着急,顺天府已经有了那真凶的线索,尹捕头已经带人出城去了。”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聂正琪有些气喘,白玉般的皮肤上泛起一抹不健康的潮红。   屋里没有丫鬟,明慧郡主亲手给儿子倒了茶,看着儿子喝下几口,这才说道:“湘竹那丫头呢,你在顺天府里有没有听说?”   聂正琪摇摇头,道:“湘竹丧父丧兄,痛失亲人,大受打击,在府里时便疯疯癫癫了,怕是也时日无多了。”   明慧郡主心头一动,问道:“你给她”   “她是为了给儿子试药,才伤了身子的。”聂正琪认真地说道。 第二二四章 早就该死   城外,官道上的客栈,大门旁边竖着一块牌子,上写“今日客满”。   这块牌子已经竖了几日,明眼人一看就懂,这客栈是被人包下来了。   此时,客栈的东家阴沉着脸,冲着刚刚进门的庄稼老汉看了一眼,便自顾自翻看帐本。   庄稼老汉看着来气,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抢那帐本,却没有抢到,没好气地说道:“你老子留给你的家当,就快要败光了,你自己看看,这客栈里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东家继续看帐本,眼皮也没抬:“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庄稼老汉气哼哼地上楼去了,走了几步,又觉得生气,返回来拿起烟袋竿狠狠抽在东家的屁股上。   “臭小子,整日价给老子找麻烦!”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老汉还没有进门,便被里面传来的女人尖叫声吓了一跳。   “贱货,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你才是贱货,老贱货!”   老汉皱起眉头,看向守在门外的两名护卫:“里面打架,你们也不管管?不怕有个三长两短?”   两名护卫耸耸肩膀,说道:“老爷子,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真不是咱们犯懒。”   老汉瞪了他们一眼,拎着烟袋竿儿推门进去。   进了门,老汉便知道门口的两个小子没有信口胡说,屋里并排躺着两个女人,中间只隔着一只枕头,她们用最恶毒的字眼谩骂着对方,可是身体却一动不动。   “听说你们是母女?亲生的?”老汉好奇地看着她们,道,“也是,听说你们全都不是好人,唉,这肯定是亲生的了。”   “你是谁?你来做什么?”年轻女子吼道,一张扭曲变形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曾经的美貌。   “我是老神仙,能给你们看病的老神仙。”老汉笑着说道。   “老神仙?”年轻女子冷笑,“就凭你?你知道我们是什么病吗?”   “你们是中毒了,鬼相生,对不对?”老汉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扁平的盒子,盒子打开,露出一排细长的银针。   半个时辰后,老汉哼着小曲儿走下楼梯,正撞着平安和喜乐。   “老爷子,怎么样啊?”平安喜乐问道。   “再活个把月没有问题。”老汉说道,这毒无法可解,他也懒得解,那小子说了,只要让她们多活些日子就行了。   老汉四处看看,没有看到看帐本的东家,拧着眉毛问道:“人呢?”   平安和喜乐压低声音说道:“华大小姐快到了,四公子躲起来了。”   “躲?他躲什么?怎么越发没有出息了,连个女娃娃都害怕?”庄稼老汉就是岳离,此时他敲着烟袋锅子,亮起大嗓门,可是也没有把沈逍叫出来。   “咦,谁躲起来了?”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不是沈逍,是个女娃娃。   岳离看到旁边有架屏风,连忙躲进屏风后面,老胳膊老腿不太利索,一个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   屏风后面还有一个人,先他一步藏进来的人。   岳离看清这个人的相貌,正要说话,沈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岳离怒目而视,却只能看到沈逍的侧脸。从脸颊到耳朵,有一条血痕,已经结痂,可是凭岳离的经验,还是能看出来这条血痕是从下向上划出来的。   行凶之人应该是个小个子,至少比沈逍的个头要矮。   外面传来女孩子悦耳的声音:“湘竹母女还好吧?”   “岳老大夫给她们看过了,再活个把月没有问题。”平安喜乐说道。   “找两个房间,把她们分开。”女孩子说道。   平安喜乐答应着,却不忘偷眼去看,见华大小姐转身要走,两人连忙问道:“大小姐,我们四公子一会儿就回来。”   华静瑶觉得这两个小厮的话可真多,她道:“我不找他。”   出了客栈,华静瑶问史甲:“有人吗?”   史甲点点头,何止是有人,他们的马车刚刚从府里出来,后面便有人跟着了。   “比起在三河的那几个,今天来盯梢的要专业多了,小的刚刚留意过,全都是练家子。”史甲压低声音说道。   华静瑶莞尔,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里坐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姑娘。   小艾取出准备好的衣裳,侍候着华静瑶换好,马车拐了一个弯,在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   车帘撩开,两个穿着粉红比甲的小丫鬟下了马车,其中一个对车马式说道:“要等厨娘炒完菜才能得空,我们在这里等着,你先送姑娘回府,晚些时候再来接我们。”   车把式答应一声,驾着马车向城外的方向走去,两个小姑娘蹦蹦跳跳进了酒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个青衣小帽的少年从酒楼里出来,手里提着食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   已近傍晚,官道上的人渐渐少了起来,两个小厮提着食盒走在空旷的官道上,黄土扬尘,很快便不知去向。   珍珑馆的后园里,少年一袭轻柔的罗衣,斜靠在青竹床上,纤细苍白,弱不胜衣。   “公子,找到地方了,就在城外的百财客栈。”来人隔着屏风,声音里夹着微微的气喘。   “确定吗?”少年问道。   “确定,我们三拨人,一拨跟着沈逍的两个随从,一拨跟着岳离,还有一拨是跟着华大小姐,他们三拨人先后全都去了百财客栈,那家客栈已经连续几天挂着客满的牌子,显然是被衙门征用了。”来人说道。   少年微微欠起身子,说道:“确定那是岳离?”   “没错,岳离常常一个人出门,去张家园子买烟叶,我们跟过他几次了,不会认错。”来人说道。   少年嗯了一声,挥挥手,道:“退下吧。”   岳离去过,那就足能证明,李氏还活着,而且伤得很重。   可是,换句话说,既然岳离去过了,那么李氏这条命或许就能保住了。   少年低头看向手里的玉石把件,这只把件已经养了多年,莹润细腻。   少年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真是可笑啊,为了杀死一个早就该死的人,他却要再杀更多的人来掩饰,那个人不该死吗?早就该死了,从他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碎尸万断! 第二二五章 吵架   金乌西沉,一名伙计摇摇晃晃走出来,收了外面竖着的客满牌子,四下看了看,伸个懒腰,开始慢吞吞地上门板。   一天到晚没有客人,这门板压根不用再打开,若是早上不开门,晚上也就不用再上门板了。   这时,官道上由远及近传来马蹄声,伙计转头看了看,天已擦黑,看不清楚。伙计也不在意,继续上门板。   马蹄声在他身后停下来,伙计再次转身时,见两个大汉牵着马站在路边。   “打烊了,两位客官到别家看看吧。”伙计客气地说道。虽然整日没有客人,可是做为客栈伙计的本能还没有丢下。   “开客栈的哪有这么早就打烊的,你这伙计胡说八道,把门板打开,老子要住店。”两名大汉大声说道,一点也不客气。   伙计一听就不高兴了,乡巴佬,这两个就是乡巴佬。   “你们两位也不打听打听,咱们客栈可是连着衙门的,你们若是聪明,就不要在这里闹事,否则官老爷们知道了,你们吃不了也要兜着走。”伙计一条腿在门里,一条腿在门外,他可不怕,这里是天子脚下。   两名大汉互看一眼,破口大骂:“你小子少拿衙门吓人,这年头谁怕谁,老子们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就你这破店,还连着衙门,你也不怕风大扯着舌头。”   伙计一直都以自家客栈为荣,哪里听得了这些,他不甘示弱,大声训斥:“滚,快滚,两个穷鬼,你们那裤子是拿开裆裤改的吧,想遛鸟就去找老鸹对亲家,在这里鸹噪个啥,聪明的就快滚!”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晚有云,夜空里看不到月亮,方圆几里,只有这里还亮着灯,远远看去,竟是多了几分阴森。   只有门口那此起彼伏的吵架声,真实而热闹。   这阵子客栈里没有客人,伙计闲得快要长出盐巴来了,好不容易看到两个喘气的,英雄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他恨不得和这两个人吵个三天三夜。   前面吵得更酣,谁也没有留意,两条黑影如同灵猫一般,悄悄跳上了二楼的窗台。   是这个房间了,一定是这个房间,房间里有灯,灯光把人影打在窗纸上,那是个女子。   靠近一点,有女子低低的呻(防)吟声传出来:“疼,疼……”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你快知足吧,你知道下午时来给你看病的是什么人,那是神医,有名的神医,达官显贵们想请都请不来,若不是看在我们沈四公子的面子上,神医才不会给你这种人看病,你就再忍一忍,神医说了,只要你能挺过今晚,这条命也就彻底保住了。”   “疼,太疼了……”女子依然呼痛,看是却没有了方才的绝望。   神医啊,只要是听说神医来给自己看病,这病也就好了一半了。何况神医真的来过呢。   客栈的大门口还在吵架,而且大有越吵越烈之势,双方已经开始撸袖子了,伙计索性卸了门板,举起那块写着“客满”的大牌子,随时准备砸向那两名大汉。   二楼窗外的两个人互视一眼,忽然,两人一起跃身而入。   屋内一灯如豆,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躺着的是个女子,看那满头青丝应该还很年轻。   而坐着的那个,身材高大,显然是个顺天府里的女狱卒。   而那个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子,显然就是那个李氏了。   两名杀手二话不说,一个扑向床边,另一个则挥刀砍向女狱卒。   刀砍下去,却没有看到血,砍空了。   下一刻,这屋里忽然多出很多人,床下、梁上,桌子下面,柜子里面,这些人埋伏在这里,已经等待多时。   原本死气沉沉的客栈里,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门口正在吵架的伙计,冲着两名大汉做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样,你们还继续吵吗?和我吵架没用,我就是专门等着你们的人。”   是啊,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有那么一阵子,他以为华大小姐是在逗他玩,他以为今天等不到人了,没想到在他万念俱灰,准备上了门板哀悼他白白浪费掉的青春时间时,华大小姐让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此时,华大小姐正在指挥着史甲查看杀手嘴里有没有藏着剧毒。   “好好搜搜,除了牙齿,还要看看他们的衣领。”话一出口,华静瑶便想起一件事来。   “你们该不会已经服用了鬼相生吧,每个月用一次解药,若是没有了解药,你们就小性命不保。”   两名杀手神色木然,视死如归,但是当他们听到解药两个字时,眼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猜对了,她猜对了,这两名杀手是死士,骆英俊的最后一案里,一名死士在临终之时,说出了鬼相生。   骆英俊的那个案子虽然破了,可是却因为那名死士说出了鬼相生而留下了伏笔。   华静瑶只看到那里,便进宫去了,她不知道这个案子有没有后续,那给死士服下鬼相生的人,究竟是谁。   “去请骆仵作,快去!”   她要让骆英俊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一世鬼相生提前几年就出现了,而服用鬼相生的死士也出现了。   不会是最后一案,也不会是骆英俊没有记载的案子。   华静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那个幕后的凶手终于要大白于天下了。   珍珑馆内,少年蜷缩在绿竹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   多么古怪的身体啊,要冷也要热,哪怕是冬天,他也要睡在绿竹床上,哪怕是夏天,他也要盖着厚厚的被子。   “主人,派去客栈的人已经得手了。”又有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少年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他问道:“人呢?”   屏风外有短暂的沉默,稍顷,那人说道:“死了。”   少年抖落身上的锦被,坐起身来,问道:“死了?尸体呢?”   他们服用了鬼相生,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也会回来换取解药,怎么会死了呢? 第二二六章 是我听错了   屏风后面没有声音,四周忽然静寂下来,死一般的静。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从聂正琪的心底升起,初时若有若无,但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这种感觉便如山间的浓雾迅速扩散弥漫开来。   他想起五岁那年,他又一次因为病痛晕厥,他迷迷糊糊醒来,眼皮却沉重得无法睁开,母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可怜的孩子,是娘害了你,娘不该把你生下来,让你受病痛之苦,娘好悔,好悔啊。”   他自幼病体支离,但是老天爷并没有放弃他,他很聪明,比同龄孩子都要聪明。他很少见到父亲,有一段日子,他以为父亲住在别处,后来才知道,他和父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父亲从不来他和母亲的院子,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和他们一起去庆王府和平安侯府。   有时候,他甚至想不起父亲的样子。   就这样又过了好几年,八岁的时候,忽然有一天,母亲把他叫了过去,他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聂正琪见过这人,这是父亲的姨娘,经常过来给母亲请安,姨娘原是母亲的大丫鬟,后来被母亲开了脸,给了父亲。   母亲声音平静,她对姨娘说道:“把你刚刚对我说的话,原原本本再对公子说一遍。”   姨娘吃了一惊,忙道:“郡主,这是大人的事,公子还小啊。”   母亲冷笑,道:“他是我的儿子,他必须要知道。”   姨娘无奈,只好说道:“老爷处处提防着妾,妾原本是近不了老爷身的,可是前天老常带来一个人,那人步履匆匆进了老爷的书房,妾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似是曾经见过,便悄悄藏在一块太湖石后面,没过一会儿,老常便又带着那人出来,这次妾看清楚了,那人就是当年给郡主看诊的道士,只是做了俗家打扮,难怪妾初时没有认出来。妾吓了一跳,担心是自己看错了,想起当年那个道士是个六指,便让春玲去找他哥,让他哥悄悄跟着那人看个清楚。”   春玲是姨娘的丫鬟,原本也是母亲这边的人。   “等了大半个时辰,春玲哥回来了,他说一路跟着那人,那人从府里出来,非常小心,兜了几个圈子,进了一家票号,春玲哥也跟着进去,却见那人拿了银票兑了现银,整整五百两,春玲哥悄悄给那家的伙计塞了银子,伙计说那人是个六指。”   姨娘说到这里,就被母亲打断了,母亲说道:“你再告诉公子,那个道士当年做过什么?”   姨娘咬咬牙,说道:“当年郡主怀着公子时,怀相很好,有一天老爷带了一位会看胎像的郎中进府,请郎中给郡主诊脉,郎中诊完,便说郡主怀的是位小姐,郎中走后,老爷便沉下脸,拂袖而去。郡主很伤心,以为老爷定是嫌弃她没能一举得男。没过几日,妾便听到府里两个婆子在议论,其中一个说她在街上遇到了同乡姐妹,那姐妹先前生了四个女儿,万万没想到,人到中年竟然生了个儿子。婆子问过才知道,原来那姐妹原本怀的也是女儿,是吃了灵药换成儿子。妾听了以后,便对郡主说了,郡主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老爷接连十几天没有好脸色,郡主无奈便想试一试,派了车马,让那婆子连同那姐妹去了河南,在河南接回了那位能换男女的道士。”   说到这里,姨娘便忍不住抽噎起来:“那道士给郡主用的方子叫做麒麟方,说是祖传的灵方,是能转换阴阳的奇方。郡主用了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后郡主的身体越来越差,不足月便生下了公子,而那道士早就不知去向了。公子两岁那年,郡主请来了有名的神医岳离来给公子看病,那岳神医一下子就说出了麒麟方的名字,还说公子这病他治不了,郡主的身体也……”   小小的他大吃一惊,忍不住看向母亲,那天母亲未施脂粉,面色焦黄,颧骨处却是褐色的……   他看着母亲,母亲也在看着他,母亲的目光越来越冰冷,让他害怕,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恐惧。   他渐渐想明白了,那道士再次出现,却从父亲手中拿到了五百两银子,而他从父亲手里拿到的,当然不会只有这一笔银子,几年前就拿到过吧,只是花完了,又来再要。   隔了十年,聂正琪依然能够记起那天母亲眼中的冰冷,与那冰冷同样令他无法遗忘的,便是那种恐惧。   此时此刻,那种恐惧再次来临,聂正琪挣扎着站起身来,抓起小几上的玉瓶,扬起脖子,把玉瓶里的丹药全数倒进口中。   恐惧渐渐远去,聂正琪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是他多虑了,他不用恐惧,黄成黄小安死了,湘竹和湘竹娘想要依附他,自是不会出卖他,再说她们早就吃下了鬼相生,他算过日子,她们的死期就在今天,这个时候,她们应该已是两具尸体了。   而现在,父亲的那个外室李氏死了,就连去灭口的两名死士也已经死了。   从此刻开始,除了母亲和他,这世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聂元慎的死因。   那个李氏,就做替罪羊吧。   从此刻开始,他再也不用担心了,他有无忧公子的丹药,他的病一定可以治好。   他会长命百岁,他会让那些当他是病秧子的人看看,他是一个人,一个比他们都要优秀都要出色的人。   忽然,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聂正琪不悦地看过去,这些狗奴才整日大惊小怪,这次又怎么了?   砰的一声,紫檀木的屏风被推倒在地,十几双靴子踏过屏风,向他而来。   “顺天府拿人,聂正琪罪证确凿,即刻归案!”   明明只有一个人说话,可是却似有几十几百人在呼喊,是他听错了吗?自从服用了无忧公子送来的丹药,他已经很久没有幻听了。   他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他策划了这么久,没有人能找到他的证据,没有证据,顺天府不敢抓他,他不是寻常百姓,他是皇亲,他是勋贵子弟…… 第二二七章 送你回家   “大殿下,李氏身边的那对男女全都招认了,他们雇的假凶手已经抓获,供计不讳。”   “大殿下,岳神医刚刚又给湘竹和湘竹娘诊过脉,她们至少还能再撑一个月。”   “大殿下,梁义的长子招认了,他在赌坊里欠了很多钱,有人愿意替他还钱,让他怂恿幼弟和父亲骑马回老家,他是亲眼看到父亲被人杀死的。”   “大殿下,梁义的妻子招认,梁义曾经和她说过,聂元慎让他找人假冒乱花,刻印了一本词话,聂元慎就是《明珠记》的作者乱花。”   大皇子压根就没有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晕倒,但是父皇说他积劳成疾,他也只好带病处理公事。   可是装病也不容易。   大皇子兴奋地把桌子拍的啪啪响,一抬头看到正走进来的华静瑶,他忙道:“表妹,你没回公主府?”   客栈那边的事情一了,华静瑶便连夜进城了,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那家客栈竟然是沈逍开的,她便断了要住在那里的念头,回了顺天府。   “早就让人回去报信了,放心吧。”   大皇子松了口气,啪的一拍桌子,笑着说道:“梁义的妻儿已经招了,你猜《明珠记》是谁写的?”   “聂元慎。”华静瑶淡淡地说道,她刚刚发现,大表哥平日的深沉稳重全都是装出来的。   “咦?你知道?”大皇子有些失望,这个消息太让他震惊了,却没想到,他刚刚分享给的第一个人,却原来已经知道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聂元慎那般方正的人,竟然会写出这样一本书。”大皇子无限感慨。   华静瑶耸耸肩,说道:“能把明珠姑娘写成百折不挠,死后重生,生生不息的,除了聂元慎以外,还能有谁?”   大皇子怔怔一刻,小表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他为何以前没有想到呢?   大皇子当然没有想到,因为他压根就没有仔细去看那本《明珠记》,他边看边骂,只看了前三章,便自以为对整本书全都了如指掌了。   正在这时,只见黑漆漆的走进来一个人,那人黑衣黑发,眉目疏朗,眼神清澈,披着一身夜色,可他的眼睛却比月光还要清冷。   “阿逍,如何了?”等不及禀报,大皇子殷切地问道。   “不辱使命,聂正琪与手下二十五名死士全部活捉归案。”沈逍的声音虽然一如往日的冰冷,可是却很平静,与大皇子的迫不及待对比鲜明。   大皇子呼出一口浊气,坐回椅子里,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对沈逍说道:“表妹不能留在这里,阿逍,帮我把她送回府去,改日我请你吃饭。”   华静瑶莫名其妙地瞪着大皇子,你是得意忘形了吧,竟然让一块炭送你表妹回家?   “有甲乙丙丁在,不用别人送我。”华静瑶向大皇子行了礼,转身便走。   直到这时,大皇子才感觉到哪里不对,他看向沈逍,讷讷地问道:“这是生气了?”   “不知道。”沈逍说完,竟然也朝着他行礼,转身也走了。   大皇子一头雾水,多么令人高兴的时刻,这两个是怎么了?   他怎么忘了,这两个还都是小孩子,阿逍虽然整日板着脸,可也只有十五六岁,小孩子就是这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说翻脸就翻脸。   明天买点好玩的给小表妹送过去,至于阿逍,男子汉大丈夫不用哄着。   华静瑶坐上马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透过车窗叫来史乙,问道:“新铺子怎么样了?”   这几天太忙,她差点忘了她的铺子。   史乙说道:“鱼鳞册已经办妥,前几天便已经开始动工了,估摸再过四五天就能完工。”   华静瑶点点头,她很满意,终于要有自己的窝点了,再也不用在油腻腻的早点摊子上接头了。   马车驶出很远,史乙忽然催马凑近车窗,压低声音对华静瑶说道:“姑娘,沈四公子在后面。”   华静瑶蹙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史乙有点不好意思:“小的几个是刚刚发现的,沈四公子黑衣黑马,跟得也不近,初时我们竟然没有留意。”   华静瑶哼了一声,沈逍像个黑无常似的,正常人当然不会留意。   他怎么忘了,这两个还都是小孩子,阿逍虽然整日板着脸,可也只有十五六岁,小孩子就是这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说翻脸就翻脸。   明天买点好玩的给小表妹送过去,至于阿逍,男子汉大丈夫不用哄着。   华静瑶坐上马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透过车窗叫来史乙,问道:“新铺子怎么样了?”   这几天太忙,她差点忘了她的铺子。   史乙说道:“鱼鳞册已经办妥,前几天便已经开始动工了,估摸再过四五天就能完工。”   华静瑶点点头,她很满意,终于要有自己的窝点了,再也不用在油腻腻的早点摊子上接头了。   马车驶出很远,史乙忽然催马凑近车窗,压低声音对华静瑶说道:“姑娘,沈四公子在后面。”   华静瑶蹙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史乙有点不好意思:“小的几个是刚刚发现的,沈四公子黑衣黑马,跟得也不近,初时我们竟然没有留意。”   华静瑶哼了一声,沈逍像个黑无常似的,正常人当然不会留意。   他怎么忘了,这两个还都是小孩子,阿逍虽然整日板着脸,可也只有十五六岁,小孩子就是这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说翻脸就翻脸。   明天买点好玩的给小表妹送过去,至于阿逍,男子汉大丈夫不用哄着。   华静瑶坐上马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透过车窗叫来史乙,问道:“新铺子怎么样了?”   这几天太忙,她差点忘了她的铺子。   史乙说道:“鱼鳞册已经办妥,前几天便已经开始动工了,估摸再过四五天就能完工。”   华静瑶点点头,她很满意,终于要有自己的窝点了,再也不用在油腻腻的早点摊子上接头了。   马车驶出很远,史乙忽然催马凑近车窗,压低声音对华静瑶说道:“姑娘,沈四公子在后面。”   华静瑶蹙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第二二八章 彻底放心   直到次日天光大亮,丫鬟将郡主叫醒,郡主这才得知聂正琪被顺天府抓走了。   “郡主,要不您回王府请老太妃拿个主意吧,那里毕竟是您的娘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姨娘劝道。   郡主冷笑:“这两天顺天府来过府里三次,就连琪哥儿也给叫过去问话,这么大的事,你以为王府那边不知道吗?他们可曾派人过来,可曾要给我拿主意?”   姨娘默然无语,顺天府先是带走湘竹,后来又把管事叫过去问话,公子爷也在顺天府里待了整整一天,自从聂二老爷去世,不知有多少人在看聂家的热闹,庆王府不会不知道,可是却不闻不问,连个婆子都没有打发过来。   姨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年两家议亲时,老太妃原本很看好这门亲事,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夏明珠的事,老太妃便要退亲,而那时两家已经小定,就连太后娘娘也知道了,如果那时退亲,郡主以后也不会再有好亲事,郡主当着老太妃的面,摘下金戒指吞了下去……   后来老太妃虽然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但是自从郡主嫁进聂家之后,老太妃和郡主的母女之情也淡了。   姨娘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郡主有没有后悔。   郡主却似看出姨娘在想什么,她淡淡一笑,说道:“我只是后悔不该服用麒麟方而已,对于别的,我从未悔过。”   她不后悔喜欢上聂元慎,她也不后悔让人毁了夏明珠的容貌,她更不后悔没有劝阻儿子杀死聂元慎。   夏明珠是自尽,因为毁容就自尽的女子,注定是个废物,一个废物本就不该留在世上,夏明珠死得其所。   至于聂元慎,那更是个废物。   当年两家议亲的时候,他也是亲口答应的,洞房花烛,他温柔款款,或许那时他便已经知道夏明珠毁容是拜她所赐了吧,可是他却一直隐忍,不厌其烦扮演着好丈夫的角色,直到她生下病弱的儿子,他才换了一幅嘴脸,以不影响她们母子养病为由,搬到了其他院子,就连初一十五也不来她这里,更是从没有正眼看过儿子一眼。   可笑直到多年以后,她才知道他是在报复,就连儿子的病,也是他对她的报复。   他故意答应这门亲事,他故意让她生下体弱多病的儿子,他故意让她再不能生育,他让她守了活寡,他让她的儿子做了孤儿。   夏明珠失去的只有一条命,而聂元慎却让她和儿子两个人生不如死。   她恨!   “琪哥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做得没有错,那人该死,他早就该死了,可惜琪哥儿身子骨儿太弱,直到今年才能让人杀了他。”郡主说到这里忽然笑了。   姨娘吓了一跳,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到郡主这样的笑容了,骄傲自信,光彩照人.   “郡主,可是公子怎么办呢?公子爷的病好不容易快要治好了,他还能活着。”姨娘原是郡主的陪嫁丫鬟,聂元慎搬出院子后,郡主便把她送过去做姨娘,可是十几年来,聂元慎从未碰过她,她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她没有孩子,早就把聂正琪视如亲生,得知聂正琪被抓走,她心如刀割。   郡主瞟了姨娘一眼,说道:“你觉得公子会死?”   姨娘泪如雨下:“郡主,顺天府既然敢拿人,那一定是有了证据,公子爷怕不是……”   郡主牵牵嘴角,脸上却没有了笑容:“我倒是没有看出来,原本你知道得这么多。”   姨娘一怔,公子杀死老爷的事,的确是她从郡主的言语中猜到的,而不是郡主亲口告诉她的。   姨娘噗通跪在地上:“妾什么也不知道,妾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我身边,你说什么也不知道,谁信?至少我是不信的。”郡主说道。   姨娘连连磕头,道:“妾是郡主的人,妾对郡主忠心耿耿,决无二心。”   “是吗?既然你对我忠心耿耿,那就让我彻底放心吧。”说着,郡主摘下腕上的虾须镯。   姨娘脸色大变,这只虾须镯是空芯的,她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   一个时辰后,慈宁宫的太监来到聂家,太后让郡主进宫回话,被屏退在外面的丫鬟们无奈只好硬闯进屋,随即尖叫声传来。   外面的太监闻讯进去,看到的是两具尸体。   “回禀太后娘娘,奴婢去晚了,郡主过世了。”太监垂首说道。   一旁的皇后惊讶地用帕子捂住了嘴,太后瞟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那太监:“你亲眼看过了?”   “回禀太后娘娘,奴婢亲眼看过,也斗胆确认了,郡主和府里的姨娘脸色铁青,七窍流血,是中毒而亡。”太监说道。   太后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难得她还没有太糊涂,你下去吧。”   太监应声退下,太后转身对皇后说道:“这案子是大哥儿审的,哀家觉得是太过自责没有管好儿子,这才钻了牛角尖,皇后,你说呢?”   皇后忙道:“母后说得极是,一向要强,哪里想到儿子这样不争气,她也是一时想不开。”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对皇后说道:“老太妃和庆王妃那里,还要皇后多劝劝,唉,哀家老了,最是听不得这样的事,四哥儿呢,还有佳卉,让他们过来陪哀家说说话。”   “是,媳妇这就宣外祖母和舅母进宫”,说着,皇后对身边的女史说道,“让人去皇子所,把四哥儿叫过来。”   待到皇后走了,太后才又叹了口气,看向一侧微微晃动的纱幔:“佳卉,皇祖母看到你的小脚丫了。”   三公主不情愿地从纱幔后面走出来:“下次我要踩在杌子上,皇祖母就看不到我的脚丫了。”   太后哈哈大笑,指着三公主,对身边的嬷嬷说道:“你们快听听,这么个小人儿,就敢和哀家打机锋了,皇帝小时候可不像她这样。” 第二二九章 留下的疑问   嬷嬷连忙陪笑道:“奴婢看着,三公主是像极了长公主,太后您还记得吗?有一年长公主非要在屋里荡秋千,您进屋时,长公主正荡得老高,看到您时,长公主说她刚刚上天宫里坐客了,这会儿正下凡呢。”   “怎么不记得啊,那时哀家可没有现在的好脾气,罚她去绣荷包,绣不完不许出门,结果等到你去看的时候,她早就跳窗户跑了,而且还跑到先帝面前,说她不想学针线,只想帮着父皇去体会民情,先帝竟然还真信了她,让皇帝带着她出宫去玩了一回。”太后越说越高兴,转眼间便把郡主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两个时辰后,庆王妃搀扶着老太妃,步履蹒踹地走出了皇宫。   坐进马车里,老太妃无力地靠在大迎枕上,丫鬟手忙脚乱地拿出随身带的药丸,庆王妃服侍着老太妃服下,又吩咐外面的跟车婆子,道:“你这就去请江老太医去府里。”   老太妃摇摇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要请太医,这个时候,不能请。”   庆王妃明白了,老太妃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病了的消息。老太妃上了年纪,身子骨一直都不太好,平日里也常请太医过来,可是现在不比平时,若是这时请太医,那么外面的人就会认为,她是因为聂家的事才病倒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妃才舒出一口气来。   庆王妃忙道:“母亲,您好些了吗?”   老太妃道:“现在你就让人去聂家吧,然后再放出消息,就说她是自责而死。”   庆王妃虽然心里也有打算,可还是吃了一惊,问道:“不用通知平安侯府吗?”   老太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皇后找的是我们,不是平安侯府,你若是现在不让人去,那就只能眼睁睁看到顺天府的人过去了。”   庆王妃吓了一跳,是啊,她差点忘了,还有顺天府。   ……   聂家的人直到过了晌午才到顺天府报案,很快,京城里各个府上都在暗中传着一个消息,郡主是因为儿子被抓,她自责教子无方,这才自尽的。   这种传言一出来,有些和郡主素无来往的女眷,反而对她多了几分敬重,叫来自家儿子,训斥道:“你们不好好读书,整日花天酒地惹事生非,是想把我也活活逼死吗?”   就连昭阳长公主,一手抱着猫,一手搂着女儿,感慨万千:“好在你们两个听话,否则我也不活了。”   华静瑶和雪儿,人猫对视,谁也不想说话。   郡主之所以会自尽,一来是不让儿子有所牵挂,二来也是她不想活了。   她至死也认为,她和姨娘是最后的知情人,她们死了,只要儿子自己不认罪,顺天府就不能定罪。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湘竹和湘江娘活着,李氏活着,李氏身边的那两个人也同样可以证明他们是被她派去的。   不过,皇帝还是给了他们最后的体面。   就如太后粉饰了她的死因一样。   顺天府没有公开审理聂正琪,皇帝得知此案真相后,当天夜里,聂正琪便在狱中“自尽身亡”了。   华静瑶非常遗憾,她没能见上聂正琪最后一面。   “你见聂正琪做甚?”沈逍凉凉地问道。   华静瑶看他一眼,道:“一是要问聂正琪为何要把秦家卷进来,聂元慎的尸体扔去哪里不行,为何要扔到秦家别院的水井里?二是要找他问一问,无忧公子是哪一位。”   沈逍嗯了一声,说道:“第一个问题我能回答,第二个问题我不知道。”   华静瑶眼睛亮了起来,十几岁的小姑娘,眸光纯净清澈,如同两潭春水。   沈逍只看了一眼,便把眼睛移向别处,紧紧盯着顺天府墙上那不知是谁抹上的污渍,语气平平地说道:“因为聂正琪不想让秦崴参与此案,即使聂元慎的尸体没有出现在秦家,也会出现在大皇子府。”   华静瑶微奥秘蹙起眉头,聂正琪是想以此来防碍顺天府破案,黎府尹是个老油条,得知死的是聂元慎,又得知尸体是在秦家发现的,他立刻就称病了,把案子全权推给了大皇子,而做为大皇子左膀右臂的秦崴则顺理成章地避嫌了。   骆仵作和聂家原本就是亲戚,所以聂正琪不用对他下手,他也要避嫌,不能参与此案。   “那为什么不把聂元慎的尸体扔到大皇子府呢?让大皇子也避嫌,岂不是效果更好?”若是大皇子也避嫌了,那么这个案子还是要交到黎府尹手里,黎府尹见事关大皇子,死的又是郡主仪宾,他只会草草结案。   所以,为什么没有扔到大皇子府呢?   沈逍终于把眼睛从墙上的污渍处移开,施恩一般看向华大小姐:“因为大皇子府守卫森严,秦家别院更容易进去。”   华静瑶起身走了出去。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没有想到,她不想留在这里了,沈逍一准儿把她当成傻子了。   是啊,压根不用也给她一石头,她就是个傻子。华静瑶微奥秘蹙起眉头,聂正琪是想以此来防碍顺天府破案,黎府尹是个老油条,得知死的是聂元慎,又得知尸体是在秦家发现的,他立刻就称病了,把案子全权推给了大皇子,而做为大皇子左膀右臂的秦崴则顺理成章地避嫌了。   骆仵作和聂家原本就是亲戚,所以聂正琪不用对他下手,他也要避嫌,不能参与此案。   “那为什么不把聂元慎的尸体扔到大皇子府呢?让大皇子也避嫌,岂不是效果更好?”若是大皇子也避嫌了,那么这个案子还是要交到黎府尹手里,黎府尹见事关大皇子,死的又是郡主仪宾,他只会草草结案。   所以,为什么没有扔到大皇子府呢?   沈逍终于把眼睛从墙上的污渍处移开,施恩一般看向华大小姐:“因为大皇子府守卫森严,秦家别院更容易进去。”   华静瑶起身走了出去。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没有想到,她不想留在这里了,沈逍一准儿把她当成傻子了。   是啊,压根不用也给她一石头,她就是个傻子。 第二三零章 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坐在江南春的曲院风荷,秦崴的随从说得口沫横飞,华大小姐和巩六少爷、张十二少听得聚精会神,这些少爷小姐想听案子的后续,偏偏自家爷懒得说,这个机会便给了他。   巩六少爷说了,若是他讲得好,桌上那锭大元宝就是他的了。   “顺天府连夜派人去了城南药王庙,可是还没有到,就远远地看到火光冲天,谁能想到,那药王庙竟然走水了!尹捕头连忙让手下捕役去救火,可是火势太大,附近又没有水源,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药王庙化为灰烬!次日天明,尹捕头带人找遍断壁残垣,却没有找到尸体,散药人口中的庙祝,自此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华静瑶叹了口气,此案最后的线索,就此中断!   巩六少爷更是感慨,对秦崴说道:“老秦啊老秦,药王庙庙祝这么重要的犯人,你应该让我去啊,我家有千里良驹,无论如何也比尹捕头更快,如果去的人是我,万万不会让那庙祝逃脱。”   一旁的张十二少抖抖身上如雪的白衣,把象牙扇子啪的合上,冷笑一声,说道:“尹捕头发现药王庙走水,竟然让捕役们去救火,而不是去追捕逃犯,他难道看不出来,这场大火就是为了拖延他的时间吗?老秦,顺天府的捕头该换人了。”   秦崴翻翻眼皮,好家伙,说这么一转眼,尹捕头的饭碗就保不住了。   “换谁?换你?”秦崴看看张十二少,又看向巩六少爷,问道,“或者换成你家的千里良驹,让你家的马来顺天府当捕头?”   巩六站起来,瞪起眼珠子,一眼瞥见华大小姐正笑靥如花地看着他们,他连忙坐下,一手支额,一手拂开散落下来的发丝,痛心疾首地说道:“只要是大周子民,为协助衙门办案都是份内之事,即使是一匹马,一头骡子,也有它本身的用处。”   华大小姐噗哧笑了出来,对小艾说道:“把这碟雪梨给巩六少爷端过去,让他润润嗓子。”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案子也只能到这里了。   和前世一样,还是不能写进《骆英俊奇案录》。   从江南春出来,华静瑶便回了梧桐胡同,一进府便得知大皇子让人送来了很多东西。   可是东西呢?   紫薇说道:“大殿下送来的东西还在锦园,刚刚长公主让人传话过来,让姑娘回来了自己过去拿。”   华静瑶有些奇怪,以往大皇子送东西给她,全都是直接送到她的绣园啊。   她换了衣裳,便去了锦园。   到了锦园,华静瑶才知道长公主为何让她自己过去拿。   因为摆了整整一炕的小玩艺,仅是各色小猫便有九只,纯白的、三花的、黄色的、狸花的……个个都是毛绒绒的,和真猫差不多的大小。   除了小猫,还有十几只人偶,最大的那只有三尺高,光溜溜的脑袋,躺在那里像个六七岁的孩子,把华静瑶吓了一跳,还以为大皇子送了个小和尚过来。   其他的人偶倒还正常,都是各式各样的胖娃娃和穿着纱衣的仙女。   “这几只猫你不能全都拿走”,昭阳长公主挑出一只狸花的扔给自家闺女,“这个给你,其他的归我。”   华静瑶望着公主娘,不可置信:“为什么?大表哥明明是送给我的。”   “因为我是你娘,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不用你赡养也不用你侍候,就是要你几只猫,你还舍不得,何况这还不是真猫,孝字怎么写,你不记得了?”   昭阳长公主咄咄逼人,华大小姐连连败退,一个孝字压下来,惹不起,真是惹不起。   娘啊,就为了几只假猫,你就给你闺女扣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   “我……我想要你那匹胭脂红……”华大小姐在做最后的挣扎,那匹胭脂红是皇帝赐的,她想要,可是昭阳长公主怕她骑马摔下来,说什么也不肯给她。   “等你出嫁时,给你当嫁妆。”昭阳长公主说完,就招呼着内侍和丫鬟,把那只狸花猫,连同那个小和尚一起的十几只人偶,全都送去了绣园,任凭自家闺女软磨硬泡,她也不肯现在就把胭脂红拿出来。   华大小姐一脸挫败回到绣园,把那只硕果仅存的小猫扔进小狸的猫窝,小狸正在睡觉,忽然间一个和它有七八分相似的家伙跳过来,和它抢猫窝,小狸气极,跳到那只猫身上,又抓又咬。   华大小姐把那只光头娃娃拿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无论如何她也想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丑的东西,还有大皇子,是抽风了吗?   对了,那天大皇子向她问起小女娃喜欢的东西,她说过毛绒绒的小玩艺,也说过人偶。   天呐,大皇子该不会也给三公主送去了一只光头吧,三公主该不会给吓一跳吧。   次日,华大小姐进宫,向三公主申诉了昭阳长公主抢取豪夺的事,三公主笑得光枝乱颤,小声对她说道:“你说的长公主,和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你记忆里的是什么样?”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长公主平日里大多时间都是在鹿鸣苑,偶尔不去,也是进宫打马吊。”三公主说道。   华静瑶舒了口气,就在刚才,她还以为昭阳长公主也被换了芯子,现在看来并没有。   “其实公主娘现在也是这样啊,只不过她当着我的面不会去鹿鸣苑而已。”华静瑶笑嘻嘻地说道。   她说的是实情,但凡她在府里时,昭阳长公主是不会去鹿鸣苑的。   “为什么?”三公主睁着大眼睛,一脸好奇。   “可能是担心我会告诉父亲吧。”华静瑶笑道。   “怎么会呢,你一定不会告诉父亲的。”三公主笃定地说道。   华静瑶有些无奈:“换做是你肯定不会的,可是我却会,公主娘就是看出来我会通风报信,所以她才避开我。”   三公主茫然,但是很快便认真地对华静瑶说道:“琳琳,你不能这样,身为女子,不能犯口舌搬弄事非,这是犯七出,这是不对的。”   华静瑶低下头,虚心听取三公主的训导,心中更加坚定,若是她娘当着她的面去找鹿,她立即马上去告诉自家老爹,然后再告诉公主娘,老爹招蜂引蝶,最好让他们两个凑到一起大打一架,唉,自从上次见面,他们两个又有好些日子没有相见了。 第二三一章 开张大吉   从宫里出来时,华静瑶还是松了一口气,大皇子送给三公主的人偶中,没有那么一只小光头。   回到绣园,华静瑶看到紫萱正在做针线,她看了一会儿,却看不出紫萱缝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啊?”华大小姐好奇地问道。   “奴婢想给那只光头娃娃缝个帽子,天气越来越冷了,他连头发也没有,可别着凉。”紫萱说道。   华大小姐的嘴角抽了抽,看看紫萱,又想起和她抢猫的昭阳长公主,算了算了,随她们去吧。   又过了几日,新铺子装潢一新,请人看了个黄道吉日,正式开张了。   铺子得到了秦崴的大力支持,开业当天,秦家的万卷坊送来了上百册新书,其中便有《骆英俊奇案录》的第一卷 和刚刚上市的第二卷。   华大小姐把《骆英俊奇案录》摆放在铺子里最显眼的位置上,令骆仵作大为感动,当场保证,从今以后,华大小姐就是他的第一个读者。   沈逦带着朵儿也来了,华大小姐一早给她送了请帖,沈逦还带来了贺礼,贺礼是她亲手绣的荔枝图,寓意红利满枝头。   巩六少爷送的贺礼是一座镶着宝石的玉石盆景,张十二少送的则是他亲手画的牡丹公鸡图。   让华静瑶没有想到的是苗红和秀秀出来了,原来是张十二少告诉他们的。苗红和秀秀带来的贺礼,是他们二人合画的一幅猫嬉图。   秦崴的礼物中规中矩,是一对前朝大花瓶;骆仵作送的礼物和巩六有异曲同工之妙,竟是一只金算盘,华静瑶掂了掂,挺沉的。   待到牌匾挂上去,外面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时,石力带着大皇子的贺礼也到了。   大皇子送的贺礼是一整套的《大周一甲考卷》,石力笑着说道:“这套书册是大殿下着人编印的,陛下也是知晓的。”   也就是说,这书是过了明路的。   华静瑶没有想到,大皇子闲着没事竟然还编了这么一套书,要知道这些一甲考卷里,不但是历次科举前一甲的,而且当中还有状元考卷,这都是被收藏在翰林院的文史楼,普通翰林都是没有资格查看的。   华静瑶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官印书?”   书册是珍贵之物,又分成官印和私印,秦家的万卷坊虽然有名,可也还是私印,像这种官印的书,一般是不会放在她这种小书铺里售卖的。   “是啊,此书只印了十套,大殿下说了,华大小姐什么也不缺,就把这套书送过来,给您添个彩头。”   从宫里出来时,华静瑶还是松了一口气,大皇子送给三公主的人偶中,没有那么一只小光头。   回到绣园,华静瑶看到紫萱正在做针线,她看了一会儿,却看不出紫萱缝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啊?”华大小姐好奇地问道。   “奴婢想给那只光头娃娃缝个帽子,天气越来越冷了,他连头发也没有,可别着凉。”紫萱说道。   华大小姐的嘴角抽了抽,看看紫萱,又想起和她抢猫的昭阳长公主,算了算了,随她们去吧。   又过了几日,新铺子装潢一新,请人看了个黄道吉日,正式开张了。   铺子得到了秦崴的大力支持,开业当天,秦家的万卷坊送来了上百册新书,其中便有《骆英俊奇案录》的第一卷 和刚刚上市的第二卷。   华大小姐把《骆英俊奇案录》摆放在铺子里最显眼的位置上,令骆仵作大为感动,当场保证,从今以后,华大小姐就是他的第一个读者。   沈逦带着朵儿也来了,华大小姐一早给她送了请帖,沈逦还带来了贺礼,贺礼是她亲手绣的荔枝图,寓意红利满枝头。   巩六少爷送的贺礼是一座镶着宝石的玉石盆景,张十二少送的则是他亲手画的牡丹公鸡图。   让华静瑶没有想到的是苗红和秀秀出来了,原来是张十二少告诉他们的。苗红和秀秀带来的贺礼,是他们二人合画的一幅猫嬉图。   秦崴的礼物中规中矩,是一对前朝大花瓶;骆仵作送的礼物和巩六有异曲同工之妙,竟是一只金算盘,华静瑶掂了掂,挺沉的。   待到牌匾挂上去,外面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时,石力带着大皇子的贺礼也到了。   大皇子送的贺礼是一整套的《大周一甲考卷》,石力笑着说道:“这套书册是大殿下着人编印的,陛下也是知晓的。”   也就是说,这书是过了明路的。   华静瑶没有想到,大皇子闲着没事竟然还编了这么一套书,要知道这些一甲考卷里,不但是历次科举前一甲的,而且当中还有状元考卷,这都是被收藏在翰林院的文史楼,普通翰林都是没有资格查看的。   华静瑶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官印书?”   书册是珍贵之物,又分成官印和私印,秦家的万卷坊虽然有名,可也还是私印,像这种官印的书,一般是不会放在她这种小书铺里售卖的。   “是啊,此书只印了十套,大殿下说了,华大小姐什么也不缺,就把这套书送过来,给您添个彩头。”也就是说,这书是过了明路的。   华静瑶没有想到,大皇子闲着没事竟然还编了这么一套书,要知道这些一甲考卷里,不但是历次科举前一甲的,而且当中还有状元考卷,这都是被收藏在翰林院的文史楼,普通翰林都是没有资格查看的。   华静瑶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官印书?”   书册是珍贵之物,又分成官印和私印,秦家的万卷坊虽然有名,可也还是私印,像这种官印的书,一般是不会放在她这种小书铺里售卖的。   “是啊,此书只印了十套,大殿下说了,华大小姐什么也不缺,就把这套书送过来,给您添个彩头。”“是啊,此书只印了十套,大殿下说了,华大小姐什么也不缺,就把这套书送过来,给您添个彩头。”是啊,此书只印了十套,大殿下说了,华大小姐什么也不缺,就把这套书送过来,给您添个彩头。”“是啊,此书只印了十套,大殿下说了,华大小姐什么也不缺,就把这套书送过来,给您添个彩头。” 第二三二章 做喜欢的事   书铺门外,众嘉宾原本已经上马起轿,准备动身,不知是谁的小厮眼尖,喊了一声:“永国公府来人了。”   于是,虽然没有人跟进来看个究竟,但是却也没有人离开,众人留在书铺门外,不约而同屏心静气等着里面传出动静。   自从骆仵作斩钉截铁说出沈逍就是小狸之后,除了华大小姐之外,别人差不多全都相信了。   但是华大小姐不信,别人还能如何?男人们凑在一起不会八卦这种事,尽管也很好奇,可是却也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了。   因此听说永国公府来给华大小姐送贺礼,大家便又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件心照不宣的事来。   平安喜乐身后还跟着四名壮汉,这四名壮汉抬着一物,那物件上面罩着大红镶金线的缎子,遮得严严实实。   平安喜乐冲着华静瑶道过喜,把贺礼放下,连上面的红缎子也没有揭开,便急匆匆走了。   平安喜乐刚刚出来,便有两个小厮围了上来,搭肩搂背,亲热无比。   “我家六少爷送的贺礼是玉石盆景,你家送的啥?”   平安喜乐好不容易挣脱开白天黑夜的魔爪,他们虽然刚到京城,可是也听朱禄说了,京城里有好几家小倌堂子,好这个的不少,在京城,男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平安喜乐互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共同的坚毅。俗话说奴随主子,他们便是随了自家四公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而且他们觉得白天黑夜身上的味道很难闻,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像他们这样,一天洗三次澡换两身衣裳,洗澡还要洒花露的小厮,整个京城也是独一份。   白天和黑夜见人三分熟,屡试不爽,正准备和平安喜乐近一步肢体接触,没想到平安喜乐竟然头也不回,飞也似的跑了。   巩六少爷无奈地摇摇头,没礼貌,真没礼貌,一看就是荒山野岭里长大的。   对,和沈逍一样。   书铺里,华静瑶看着那份贺礼,正在运气。   一旁的沈逦惊讶地张大了小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别具一格的贺礼。   放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块石头,一块要让四名大汉才能抬起来的大石头。   不是花园里的太湖石,也不是可以用来当盆景的吸水石,这就是一块石头,比厨娘用来压咸菜的石头大几号。   “对了,华姐姐,我听人说有一种石头,看着是石头,可是切开以后里面是翡翠,这块石头或许就是。”沈逦很为自己能想到这个而欣慰。   华静瑶摇摇头:“不是翡翠,这是能把人拍成傻子的石头。”   沈逦吓了一跳,看看那足有二尺高的大石头,用这块石头拍人,一准儿就给拍死了啊。   不过,沈逦小姑娘还是认为,这块石头里面藏着翡翠,价值连城的翡翠,只有这样才能算做贺礼。   否则谁会抠门到拿块石头当贺礼的地步,大姐说四哥哥继承了整座国公府,有的是钱,四哥哥那么有钱,当然不会做这种抠门的事。   华静瑶所有的好心情,全都因为这块石头给打消了。   史丙闻讯过来,说道:“姑娘,我们把这块石头搬出去吧。”   沈逦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他见过赌石的,能开出翡翠的石头,绝不是这样的。   “扔到后院里去。”华静瑶说道。   史丙叫来史丁,史丁抱起大石头直接扔进后院。   “后院里有石桌石凳,就把这块石头放在旁边,凳子不够的时候,可以坐在上面,也挺合适的。”   华大小姐告诉自己,不生气,她不生气,你敢送,我就敢把这块石头当凳子,天天坐在上面,用脚踢,用脚踹!踩了狗屎还能往上抹。   次日,天还没亮,便下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华静瑶没有出门,看着丫鬟们把过冬的衣裳找出来挑挑拣拣。   这些都是姐姐的衣裳,颜色素淡,做工精致,就和姐姐一样,清淡雅致,宛若不染凡尘的空谷幽兰。   “姑娘长大了,喜好也不一样了。再说,这些去年的衣裳已经短了,你们收拾收拾,抬去库房吧。”紫薇吩咐小丫头们,针线房那边已经把姑娘过冬的衣裳陆陆续续送过来了,全都是姑娘自己挑的颜色和料子,银红鹅黄淡紫,全都是娇艳的颜色,姑娘的喜好确实改变了。   华静瑶看着这些衣裳被一箱箱抬走,心里一酸,忽然落下泪来。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小艾眼尖,吓了一跳,连忙拿了帕子来擦。   “没事,屋里有潮气,我这是被潮气熏的。”华静瑶拭去眼泪,起身走到窗前。   小艾莫名其妙,潮气也能熏的眼睛流泪啊。   她连忙点上熏香,又让粗使婆子找了几块炭放在角落里。   “拿这些炭进来做什么?”华大小姐看到炭就会联想到某个不讨喜的人。   “姑娘,婢子听人说过炭能吸潮气。”小艾连忙解释。   “好吧。”华静瑶别过脸去,不去看那些炭。   这场雨过后,秋天便彻底过去了,华静瑶再进宫时,宫里已经烧了地龙,三公主身子弱,所以今年慈宁宫里早早就烧起地龙。   天冷了,各府的饮宴花会自是也少了,慈宁宫里的马吊重又热火朝天地打了起来,华静瑶和三公主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趁着那几位打得热闹,她们便溜到三公主屋里,两名小宫女正在看话本子,见三公主进来,连忙把话本子藏到身后。   三公主看她们一眼,大度地说道:“看书是好事,不用偷偷摸摸,本宫不用你们服侍,你们下去吧。”   两个小宫女大喜过望,拿着话本子退下去,躲到没人的地方看书去了。   见屋里没有别人了,三公主目光闪烁,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华静瑶说道:“琳琳,你的铺子里,有没有正经一点的话本子啊。”   “正经?什么样的算正经?”华静瑶飞快地进行自我审视,她好像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呐。   “我是说……我是说,就是那种劝人为善,就像二十四孝那样的。”三公主小声说道。   “像二十四孝那样的?那直接去看二十四孝就行了,还看话本子做什么?”华静瑶说道。   “没有啊……”三公主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像是藏了很多心事,“那你那里有新出的话本子吗?”   “上次给你送来的十本,你看了?”华静瑶问道。   “嗯,全都看完了,没让嬷嬷们看到,皇祖母也不知道。”三公主说道。   华静瑶明白了,三公主就是看话本子看上瘾了,可是三公主的骨子里是贤良淑德的姐姐,姐姐和她不一样,姐姐看才子佳人的折子戏都会脸红,当然不会放任自己去看这种比折子戏还要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了。   所以那什么二十四孝,只是姐姐在做最后的挣扎。   是继续看话本子呢,还是改邪归正去看二十四孝呢。   既然书铺里没有类似二十四孝这样的话本子,那就只能有什么看什么了。   华静瑶忍不住拍拍三公主的小脑袋,说道:“前世你守了一辈子规矩,这一世你就放任自己,做让自己快乐的事吧。”   前世姐姐做了一辈子贤良淑女,可是到头来却被世人说成是毒妇妒妇,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当这个淑女。   “和那个李明珠一样吗?”三公主问道。   华静瑶怔了怔,她的书铺里没有《明珠记》,也没给三公主送过,三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过《明珠记》?”华静瑶问道。   三公主四下看看,确定屋外的人不会听到,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那天大皇兄带我一起去见父皇,我看到御书房一侧的小几上放着一本《明珠记》,父皇和大皇兄说话的时候,我就悄悄拿过来翻看,劳公公正好看到,对父皇称赞我小小年纪就会看书了,父皇也很高兴,让劳公公找来几本书给我看,可我没看那些,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把《明珠记》看完了。”   华静瑶笑道:“没想到皇帝舅舅也会去看《明珠记》。”   三公主说道:“大皇兄也这样问过,父皇说他想知道聂元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华静瑶冷笑:“聂元慎是一个软弱虚伪攀龙附凤没有责任心的人,遇到事情就把责任全都推到妇孺身上,他若对夏明珠情真意切,当年就不会应下与庆王府的亲事,他娶了明慧郡主,平安侯府重获圣恩,他也青云直上,他拥有了想要的权利地位,这时又想起了夏明珠,他若是真想为夏明珠报仇,他可以报官,也可以和明慧郡主和离,他甚至可以舍生取义杀了明慧郡主,他是明慧郡主的枕边人,想要杀人易如反掌,可是他却毁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聂正琪何其无辜,还没有出生就被亲生父亲害得半死不活,聂正琪虽然可恶,可是聂元慎也不是好人。”   三公主一边听一边点头,琳琳说得太对了,以前她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多坏人。   就连二表哥赵谦也不是好人。   重生之后遇到的人和事,和前世全都不一样了。   “还有那本表妹欺负表姐的,表妹也太坏了,仗着会背几首诗就要把表姐踩在脚底下,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尖酸刻薄的人。”三公主说的是另外一本话本子。   “是啊是啊,所以你在宫里也要小心一点,别枪易躲暗箭难防,皇帝舅舅有那么多孩子,活下来的却只有你们几个,你不觉得古怪吗?”华静瑶说道。   三公主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压低声音说道:“前阵子宫里有个李贵人,在御花园里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就小产了,我听宫女们私底下议论,说李贵人碰不得花花草草,稍有不慎就会长红疹子,因此平日里从不去御花园,也不知为何,那天却去了御花园,说不定就是因为看到花花草草才小产的。”   “所以你觉得李贵人是被人算计了?”华静瑶做过宫女,对宫里的这些事耳熟能详,不用想也知道李贵人的小产事有蹊跷,但事关后宫,她不想参合。   “是啊,你记得《红灯怨》里的孟娘子吗?孟娘子就是被人害得小产的,而且害她的人还是贴身丫鬟,那丫鬟骗她吃了山楂糕,孟娘子本就怀相不好,吃了山楂糕便小产了。还有《梦断绮宫》里的刘娘娘,《一生一世一双人》里的白小姐,她们全都是被奸人所害才小产的。”三公主如数家珍。   华静瑶忍俊不已,问道:“这些害人的法子你也全都记得?”   三公主认真地点点头,左右看看,从脖子上摘下一枚精致的钥匙,打开放在床前的一只红木匣子,又从匣子里取出一本小册子,她爱惜地掸掸册子上肉眼看不到的灰尘,把册子拿给华静瑶:“你看看,我把每一本话本子全都仔细看了,这是我写的笔记。”   华静瑶翻了翻,每一位主角穿过什么衣裳,吃过什么点心,用过什么药,身边有几个丫鬟各叫什么名字,这册子里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孟娘子吃的是山楂糕,刘娘娘用的是红花,白小姐的花盆里埋了麝香!   华静瑶汗颜,她看过那么多话本子,可也从没想过,要把话本子里的内容记录下来。   “琳琳,我悄悄去查李贵人的事,查完告诉你,好不好?”三公主说道。   华静瑶忙道:“不行,你还太小,万一被李贵人发现你在查她,她去找舅舅哭诉,舅舅会斥责你的。”   三公主摇摇头:“李贵人不会找父皇的,她见不到父皇的。”   华静瑶明白了,李贵人小产后已经失宠了。   “这是宫里的事,咱们还是不要管了。”华静瑶劝道。   “可是李贵人小产了,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就死了,那个孩子是我的弟弟或者妹妹,他就这样死了,若真是摔跤小产了,那也就罢了,可若是和话本子里一样,是被人害的呢?”三公主一脸认真,态度坚决。   华静瑶还是第一次发现姐姐也有倔强的一面,她只好点头:“好吧,你可以去查,但是一定要小心,如果被人发现,你就要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真正的小孩子,撒泼打滚放声大哭……” 第二三三章 栀姐儿   转眼进了腊月,京城里下了第二场雪。雪不大,如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柔柔漫天飞舞,落在脸上,有种细碎的微凉;落到地上,渐渐积起一片银白。   还没到年根底下,京城里已经处处透着过年的气息,达官显贵的人家正是最忙的时候,各府忙着采办过年的东西,更忙着走动送年礼,街上也时常看到外地来京城送礼的车马。   庄子铺子的管事像往年一样,到帐房核对了帐目,帐房便拿了单子来找祥伯,小心翼翼地问道:“祥伯,今年的帐目是不是该拿给四公子过目了?”   这几年世子在府里丁忧,没有了外面的差事,便把中馈也管了起来,如今四公子回来了,按理说这些帐目也该交给四公子,可是四公子年纪小,这些年又没在府里,帐目交过去,四公子肯不肯管呢。   帐房里的几个人,从未和沈四公子打过交道,平日里沈四公子也是打发平安喜乐过来拿钱,因此,他们不但摸不准四公子的脾气,甚至连在四公子面前冒泡的机会也没有。   好在还有祥伯。   祥伯埋怨地看他们一眼,说道:“当然要交给四公子过目,除了四公子,这府里还有别的主子吗?”   帐房连忙陪笑,说道:“咱们也是盼着四公子早点把四夫人娶过来。”   当年他们也盼着世子早日与世子夫人成亲,这些一来府里便有了掌管中馈的主母,好不容易盼到了世子成亲,可是那却也是世子与世子夫人的忌日。   祥伯叹了口气,领着帐房去见沈四公子。   沈四公子这个月住在翠竹轩,前几天刚刚搬进来的。   自从沈四公子回来,这已经是第五次搬家了。   永国公府这么大,只有他一个主子,他想住到哪里就住哪里,他想搬家,那就搬家,反正也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祥伯反倒觉得这样挺好,否则这些院子空得太久也不好,四公子每个院子住一住,也就有了人气。   当年国公爷去世,世子沈远把府里的下人筛了几遍,后来索性只留下上岁数的老人儿,余下的全都打发去了庄子上。   沈四公子喜欢搬来搬去,加之他又是个极爱干净的,闻不得一丁点异味,若是哪个院子打扫得不干净,沈四公子不用进门,在门口路过就能闻出来,因此,这些日子府里的丫鬟小厮添置了不少。   国公府不会随随便便让人牙子上门,新添置的丫鬟小厮全都是家生子。沈四公子对此不置可否,这些事情全都交给祥伯,他懒得过问。   祥伯带着帐房,刚刚走进翠竹轩,就看到两个粗使丫鬟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外走,看到祥伯,两个丫鬟慌忙行礼。   祥伯不由皱眉,问道:“快过年了,你们哭个啥?”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委屈地说道:“奴婢们是园子里的,菠菜姐姐叫我们过来扫雪,可是刚刚四公子回来,让我们快点走,说我们……说我们有脂粉味……难闻,我们没想到会冲撞到四公子,我们不是故意的,祥爷爷,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有说完,丫鬟的眼泪便又滚落出来,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任谁被人这样说,都会觉得委屈。   一旁的帐房已经听傻了,头发根儿都要立起来了,以前他们也听府里的人私底下说四公子爱干净,手下的小厮一天要洗三次澡,那时他们没当真,以为那些人夸张,四公子这样的身份,原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多多少少会有些小怪癖而已,可今天他们是见识到了,这两个丫鬟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是闻到一点香粉的味道,没觉得难闻啊。   祥伯无奈地挥挥手,对两个丫鬟道:“干活就干活,不要涂脂抹粉了,别哭了,快去把脸洗干净,再回来扫雪。”   两个丫鬟行礼,小跑着洗脸去了。   祥伯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对帐房的几个人说道:“你们几天没洗澡了?”   帐房们早就听得胆战心惊,大冬天的洗澡的次数不多,不可能像平安喜乐那样一天洗三次,再说了,若是他们也一天洗三次澡,哪还有时间打理帐目。   好在其中有两名帐房,是昨天刚刚洗过的,祥伯对这两个人说道:“进去以后,你们两个人在前面,其他几个站在后面,千万不要熏着四公子。”   院子里已经扫出了一条小径,一只猫儿飞快地在小径上跑过,跳到庑廊下的美人靠上,抖落爪子上沾的雪沫,看到有人来了,猫儿警惕地看过来,琥珀色的眼睛精光四射。   “栀姐儿,是我。”祥伯笑眯眯地说道。   听到猫儿叫了一声,帐房们这才知道,原来祥伯是在和那只猫打招呼。   那只猫竟然叫栀姐儿!   猫儿不是都叫阿花大黄小黑吗?   这位四公子也真是真是……真是高雅脱俗。   听说是要给他看帐目,沈逍的脑袋立刻大了几圈儿。   更令他不爽的是,那厚厚的十几本帐册散发着浓烈的味道,有劣质的臭墨味,还有汗味和一股子霉味儿。   沈逍看向祥伯,问道:“以前这些帐目是谁在管着?”   祥伯说道:“以前是国公夫人管着,国公夫人去世后,便是国公爷亲自来管,再后来便交给了世子。”   也说是说,这些帐目现在交给他了,他责无旁怠。   “放下吧,我有空时会看的。”沈逍说道。   帐房们松了口气,忙道:“四公子若是有不清楚的,您就让人把小的们叫过来。”   “嗯,你们下去吧。”沈逍淡淡地说道。   帐房们舒了口气,连忙行礼退了出去,刚刚走到门口,他们便听到沈四公子说道:“芹菜,你想办法把这些帐册弄得好闻一点再拿过来。”   帐房们面面相觑,好在四公子嫌弃的不是他们,而是帐册。   芹菜对于这些小事早已驾轻就熟,半个时辰后,十几本帐册重又摆到沈逍面前时,味道已经好闻了许多。   可也只是好闻了,原本的味道还在,至少沈四公子是能够闻出来的。 第二三四章 粥棚(一)   接连三日,沈逍没有出门,他在书房里看帐册,虽然没有人教他,可是渐渐的,他也从初时一窍不同,到现在能看出门道。   到了第四天,沈逍让人叫来几名帐房,问了几处帐目上不清楚的地方,帐房们便知道四公子是详细看过,而且也看出门道了。   待到把所有帐目核对清楚,外院的管事又送来长长的年礼单子,沈逍好不容易处理完年礼,祥伯又过来问施粥的事。   每年腊月,宗室和勋贵们都会施粥,各家都有粥棚,往年十一月时,便会有德高望重的长辈邀集各府女眷商议施粥的事,永国公府这些年没有当家主母,世子沈远便会让管事婆子带话过去。   如今沈远不在了,长辈们或许是觉得沈逍年纪太小,因此也没有给永国公府送帖子,祥伯毕竟上了年纪,不能面面俱到,没有人相邀,他便把粥棚的事给忘了,直到这几天下雪,他听说城外有人冻死,又听说昨天有个乞丐饿极了,跑到长公主府的粥棚里喝粥,竟然给活活挣死了,祥伯这才想起开粥棚的事。   若是永国公府从来不参合这事也就罢了,年年都开粥棚,偏偏四公子回来,这粥棚就不开了,传出去外面的人不会相信永国公府是真的忘了,只会认为四公子凉薄。   大冷的天,祥伯急出满头大汗,他是真老了,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给忘了。   沈逍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留在府里处理中馈,好不容易忙得差不多了,正想出去透透气,就看到祥伯急匆匆进来,进门时不小心踩到栀姐儿的尾巴,栀姐儿一声惨叫,跳进沈逍怀里。   沈逍安抚着栀姐儿,看向祥伯,问道:“怎么了?”   祥伯连忙说了开粥棚的事,沈逍问道:“父亲和大哥在时,府里年年都开粥棚吗?”   祥伯道:“除了有一年,宫里要开粥棚,让各府出银出米,府里没有单另开粥棚以外,咱们府里年年都开。”   “既然这样,那今年也继续开吧,只是现在已经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地方。”沈逍说道。   “有,一定能有,开粥棚的地方都是顺天府划出来的,各府有各府的地方,咱们府里今年没有开,那地方就空出来了,老奴这就去安排。唉,都是老奴的错,若不是听说长公主府的粥棚里撑死了人,老奴现在还没有想起来这事呢。”祥伯自责地说道,行了礼便准备出去。   “等等”,沈逍叫住祥伯,问道,“你说长公主府的粥棚撑死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具体情况你知道吗?”   祥伯忙道:“这就是昨天的事,老奴也是听咱们府里出去采买的人说的,据说是个乞丐,可能是饿极了,一口气喝了几碗粥,便给活活撑死了。”   接连三日,沈逍没有出门,他在书房里看帐册,虽然没有人教他,可是渐渐的,他也从初时一窍不同,到现在能看出门道。   到了第四天,沈逍让人叫来几名帐房,问了几处帐目上不清楚的地方,帐房们便知道四公子是详细看过,而且也看出门道了。   待到把所有帐目核对清楚,外院的管事又送来长长的年礼单子,沈逍好不容易处理完年礼,祥伯又过来问施粥的事。   每年腊月,宗室和勋贵们都会施粥,各家都有粥棚,往年十一月时,便会有德高望重的长辈邀集各府女眷商议施粥的事,永国公府这些年没有当家主母,世子沈远便会让管事婆子带话过去。   如今沈远不在了,长辈们或许是觉得沈逍年纪太小,因此也没有给永国公府送帖子,祥伯毕竟上了年纪,不能面面俱到,没有人相邀,他便把粥棚的事给忘了,直到这几天下雪,他听说城外有人冻死,又听说昨天有个乞丐饿极了,跑到长公主府的粥棚里喝粥,竟然给活活挣死了,祥伯这才想起开粥棚的事。   若是永国公府从来不参合这事也就罢了,年年都开粥棚,偏偏四公子回来,这粥棚就不开了,传出去外面的人不会相信永国公府是真的忘了,只会认为四公子凉薄。   大冷的天,祥伯急出满头大汗,他是真老了,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给忘了。   沈逍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留在府里处理中馈,好不容易忙得差不多了,正想出去透透气,就看到祥伯急匆匆进来,进门时不小心踩到栀姐儿的尾巴,栀姐儿一声惨叫,跳进沈逍怀里。   沈逍安抚着栀姐儿,看向祥伯,问道:“怎么了?”   祥伯连忙说了开粥棚的事,沈逍问道:“父亲和大哥在时,府里年年都开粥棚吗?”   祥伯道:“除了有一年,宫里要开粥棚,让各府出银出米,府里没有单另开粥棚以外,咱们府里年年都开。”   “既然这样,那今年也继续开吧,只是现在已经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地方。”沈逍说道。   “有,一定能有,开粥棚的地方都是顺天府划出来的,各府有各府的地方,咱们府里今年没有开,那地方就空出来了,老奴这就去安排。唉,都是老奴的错,若不是听说长公主府的粥棚里撑死了人,老奴现在还没有想起来这事呢。”祥伯自责地说道,行了礼便准备出去。   “等等”,沈逍叫住祥伯,问道,“你说长公主府的粥棚撑死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具体情况你知道吗?”   祥伯忙道:“这就是昨天的事,老奴也是听咱们府里出去采买的人说的,据说是个乞丐,可能是饿极了,一口气喝了几碗粥,便给活活撑死了。”   撑死了人,老奴现在还没有想起来这事呢。”祥伯自责地说道,行了礼便准备出去。   “等等”,沈逍叫住祥伯,问道,“你说长公主府的粥棚撑死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具体情况你知道吗?”   祥伯忙道:“这就是昨天的事,老奴也是听咱们府里出去采买的人说的,据说是个乞丐,可能是饿极了,一口气喝了几碗粥,便给活活撑死了。” 第二三五章 粥棚(二)   粥棚被两家邻居占去大半也就罢了,还有更让人咋舌的。   原来,昨天被活活撑死的那个乞丐是死在长公主府的粥棚外面,那是他倒下去的那片地方,恰好就是长公主府和永国公府两家粥棚门前的交界限,且,脑袋还是在永国公府这边。   沈逍正在听管事禀报昨天的事,便看到长公主府的粥棚对面,停着一顶轿子,轿子外面站着的小丫鬟,正是小艾。   小艾在这里,那么轿子里坐着的是谁,就不用猜了。   也不知道华大小姐今天抽的哪阵风,没有坐她那宽大华丽的马车。   且,这顶青布小轿就是街上随处可见拉脚的那一种,并非是大户人家自用的。   沈逍蹙眉,假装没有看到,转身进了自家粥棚。   可是粥棚太小了,里面堆满米袋子,这样一来空气便不流通,换作别人没什么,可是沈逍却捂起了鼻子,只好施施然从粥棚里出来。   没想到他刚刚出来,迎面便撞上了尹捕头。   “沈四公子,原来你也在啊,太好了太好了。”   透过尹捕头脸上的喜色,沈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怎么了?”沈逍问道。   “是这么回事,昨天死在贵府粥棚外面的那名乞丐,尸格已经出来了,并非是喝粥撑死。”尹捕头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逍的眉头拧在一起,冷声说道:“你说那名乞丐是死在我家粥棚外面的?为何在此之前我听到的,都是那乞丐是死在长公主府的粥棚外面?”   尹捕头有些尴尬,道:“这案子最初报到衙门时,目击的证人全都说是撑死的,那人既然是在长公主府的粥棚喝粥,自是算做死在长公主府的粥棚外面。可是骆仵作验尸之后,验出那乞丐受伤在前,喝粥在后,致他死命的并非是粥,而是他的内伤,这样一来,就不能按照撑死定案了。根据顺天府划定的粥棚位置,那乞丐倒下的地方,恰好就是贵府粥棚所在,这地方归贵府使用,顺天府里有存档,十几年来没有变过。”   沈逍哼了一声,先前是撑死的,那便是和长公主府有关系,现在变成受伤致死,便按照倒下去的地方来定案了,你们是欺负人吧。   这地方的确归永国公府使用,可是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到长公主府是如何抢地盘的。   没出命案时,这地方你们抢着用,出了命案,这地方就成我的了?   尹捕头察言观色,预感到今冬最大的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他连忙陪笑说道:“其实呢,死者死在哪里都是小事,因为尸格上写得清清楚楚,死者受伤已经超过两日,两日之前永国公府的粥棚还没有搭起来,这和贵府肯定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还要硬把案发地算到我们府上?   沈逍问道:“尹捕头今日过来是查案吗?”   尹捕头道:“不瞒沈四公子,这个案子已经查明了,只是那犯案的人一时还没有抓到,我们来这里看看。”   既然已经查明,沈逍懒得多问,上一次他是奉了皇帝口谕协助大皇子办案,这一次没有圣谕,他自是不能参合。   沈逍颔首,对尹捕头道:“那辛苦尹捕头了。”   说完,沈逍便想走了,他今天过来,也只是想要看看是如何施粥的,现在已经看完了,也该回去了。   “沈四公子请留步。”身后传来尹捕头的声音。   沈逍转头,问道:“可还有事?”   尹捕头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听说沈四公子认识朱禄?若是认识,可否告诉朱禄的下落?”   沈逍眉头微动,反问道:“朱禄?谁是朱禄?”   “朱禄是在运河上截官船的水匪,刑部一早就发下海捕公文,只是至今没有归案。眼下这个案子,经查也与朱禄有关,他便是此案的嫌疑人。”   “原来如此,可惜在下不认识此人。”沈逍断然否认,他隐隐的已经猜到了什么。   华静瑶也和他提过朱禄,不仅提过,而且还让人围堵过,朱禄连搬几次家,至今不敢在人前露面。   果然,尹捕头不经意地往对面望了一眼,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他对沈逍拱拱手,说道:“原来四公子也不认识,那是我们冒昧了,还请四公子见谅。”   “嗯。”沈逍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微微颔首,扬长而去。   回到永国公府,菠菜悄悄告诉他,朱禄来了,好像受了伤,正在岳离那里诊治。   岳离住在点苍院。点苍院是整座国公府最偏僻的院子,在此之前,已经空置多年,岳离之所以会选择住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离哪里都远,即使有风,也不会把他的旱烟味送到沈逍鼻子里。   这是十几年来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惹不起就躲!   岳离和沈逍一起住了十六年,从沈逍会说话那天开始,他就对岳离抽烟深恶痛绝,沈逍小时候,体内毒素没有彻底清除,身体虚粥,有一次硬是让岳离的烟味熏得呕吐不止,后来还晕倒了,从那以后,岳离就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沈逍就是他的克星,惹不起,惹不起。   现在跟着沈逍来了国公府,在人家的屋檐下,想不低头也不行,岳离索性住以这个鸟不拉屎的院子里,只是为了能自由自在地抽几口。   听说朱禄在点苍院,沈逍沉着脸一言不发找了过去。   跨进屋门,就见朱禄赤着上身,岳离一脸嫌弃地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看到沈逍起来,朱禄忙要起身,却又被岳离按了下去。   沈逍坐到朱禄对面,开门见山:“粥棚里死了的那个人是你干的?”   “粥棚?什么粥棚?”刚刚那么一动,背后的伤口便又被扯了一下,朱禄疼得直抽气,嗑嗑巴巴地问道,“不是我干的。”   “那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沈逍问道。   朱禄嘶了一声,咧着半片嘴角,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偷眼看向沈四公子,却没有在沈四公子脸上看出半丝怜悯。   苦肉计是没用了。 第二三六章 粥棚(三)   朱禄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三天前我去城外的赌坊里玩了几把,手风不顺,身上的银子用完了,我这个就这么一个优点,赌光身上的钱,决不会借债,输光完事,不赌了。谁想到我刚刚走出赌坊,就被五六个混混围上了,他们把我当成乡巴佬,竟然硬逼着让我借钱继续去赌。”   “你和他们打起来了?”沈逍并不吃惊,朱禄长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而且还是个瘸子,不修边幅,明明从不缺钱,可是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又破又旧,皱皱巴巴,被混混们盯上也是正常。   朱禄无奈地说道:“若是在京城里,我是真不敢和他们打架,你不知道,华大小姐现在还让人盯着我,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是不是闲得。可是出了城我还真不怕,不就是几个混混吗?难道我还怕他们吗?”   沈逍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走到朱禄身后。   朱禄那晒成古铜色的后背上,横七竖八几道伤痕,深可见骨。   “你和几个混混动手了,可是你却受伤了。”沈逍嘲讽地说道。   朱禄厚皮厚脸,可是也有点撑不住了,只好辩解道:“是我走眼了,这群混混有点来头,决不会是真的混混,其中有两个还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我计上心头,跳进冰窟窿里,这条老命也不保了。   朱禄是水匪,他敢往冰窟窿里,借着水下逃走,可是那些混混却没有这个本事,更不会也跟着跳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水遁而去。   “有高手?”沈逍问道。   朱禄点点头,说道:“不仅那两个是高手,另外几个也不弱,全都是练家子,而且那出招一看就是刀尖上滚过来的,招招是往致命的地方招呼,我从河里出来,已经没有力气回城了,只好躲到城外的一家野寮子里养了三天,今天恢复了气力,这才能来请岳神医诊治。”   “按你所说,这三天你全都在城外?除你自己,还有谁能证明?”沈逍问道。   朱禄咽了口唾沫,有点难为情地说道:“这三天都是小红在侍候我,她能证明。”   “小红?是个丫鬟?”沈逍不解地问道。   “什么丫鬟啊,他不是说了,这三天他都是住在野寮子里,那小红八成是野寮子里的姐儿,这小子受了伤还不忘风流快活。”岳离合上药箱,站起身来。   沈逍这下明白了,原来野寮子是那种地方。   他顿时觉得屋里有股难闻的味道,不是药味,这就是朱禄身上的味道。   去哪种地方沾染来的。   沈逍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对于他这些动作,无论是岳离还是朱禄,都是司空见惯了,沈四公子的帕子只用一次,一次就扔,以前是四个丫鬟给他做帕子,现在回到府里,针线房里做了上百条帕子送过来。   隔着帕子,沈逍对朱禄说道:“那天和你打架的几个人里,有一个死了,死因是内伤。那天你们打架,或许被人看到了,有人向顺天府告密,眼下顺天府正在找你。”   顺天府找人有轻有重,若只是找人来问一问,倒也就罢了。可是朱禄原本就是朝廷辑命的犯人,若是他被顺天府找到,就只能伏法了。   “什么?还有这事?四公子,我是冤枉的,那天我被逼得只能跳进冰窟窿了,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别说把人打死,那个时候我能逃走已是万幸。”朱禄没忘记为自己辩解。   沈逍没有在朱禄眼中看到心虚,便道:“如果你没有打伤那个人,那么这件事上你是着了别人的算计。”   “算计?”朱禄吃了一惊,在此之前,他已经强迫自己忘记被人打得去跳冰窟窿的这件事,这样丢面子的事,自是不能记在心里,否则不但累,而且失去自信。   朱禄一向是个自信的人。   “你不是也已经怀疑了吗?”沈逍说道。   朱禄的确起了疑心,他也不是第一次和街上的混混打架了,从小打到大,可是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身手这么好的混混。   那些人不是混混,他们来找他麻烦是别有居心。   可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呢?   朱禄三省吾身:高否?富否?帅否?   答曰:否!   那么为何还会有人图谋他,是图谋他身上的破衣裳还是他那个通缉犯的身份?   对,就是身份,他是通缉犯,所以只管把案子一股脑推到他的身上。   各个衙门抓他抓了这么久仍然一无所获,若是他从此杳无音信,那么这案子扣在他头上,便成了死案,也成了悬案,最终因为抓不到他,这案子便不了了之。   可若是他被衙门抓到了呢?像他这种人,虱子多了不觉咬,说不定还会认为这是英雄行为,为自己而自豪,砍头前高声呼喊: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汗。   想来想去,朱禄全都觉得自己很可怜,很委屈,他比那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   沈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稍后我会让人过来,你把那几个混混的相貌画出来,记得多少就画多少。”   “好吧,你让来画画的人,可不可靠,不会把我的事捅出去吧?”朱禄委屈巴巴地问道。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沈逍冷冷地说道。   “好吧。”朱禄认命。   华静瑶正在书铺里翻看刚送过来的话本子,便听说平安喜乐过来了。   华静瑶蹙起眉头,她向尹捕头提起朱禄,沈逍八成是急了,来找她算帐。   华静瑶转头看看后院里的那块大石头,算帐就算帐,谁怕谁?   可是来的人只有平安喜乐,沈逍没来。   平安喜乐一脸的与人为善,恭敬谦和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华大小姐,前阵子听大皇子说,您手下有人擅长画人像,画得比官府下发的通缉令还要逼真,大皇子私底下可没少夸奖您,就连我家四公子也说华大小姐手下人才济济,华大小姐您更是一位少有的伯乐啊啊啊啊!” 第二三七章 身份   “说吧,什么事?”华大小姐没好气地说道。平安喜乐和他们的主子简直是两个极端,不过比他们主子要接地气。   平安喜乐不敢怠慢,连忙把来意说了,华静瑶叫来史乙,说道:“去把叶行叫来,你带着他一起去永国公府。”   平安喜乐又惊又喜,华大小姐可真是好说话啊。   叶行是长公主府的护卫。叶行的父亲是个画师,但凡衙门要抓捕犯人便会叫他来画像,他的画像惟妙惟肖,衙门因此破了许多大案,但他也因此招来祸端,有个犯人越狱后竟然报复到他的头上,将他和妻子全都杀死,叶行去了学堂这才逃过一劫。叶行自幼跟着父亲学习画技,衙门本想让他子承父业,叶行婉拒,从此后弃文习武,长大后去考武举,虽然落第,却被长公主府挑中,做了护卫。   直到傍晚时分,华静瑶准备回府了,史乙和叶行才急匆匆赶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华静瑶问道。   叶行对华静瑶说道:“沈四公子让小的画了七幅画像。”   “七幅?这么多?”华静瑶好奇地问道,“那七幅画像你还记得吗?能否重画一遍?”   “小的趁着还没有忘记,今晚就画出来,只是……”叶行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华静瑶问道。   “只是那个向小的描述画中之人相貌的人,小的以前画过。”叶行说道。   “画过?”华静瑶大脑中灵光闪过,她想起来了,“是不是沈逢死的时候?”   “对,姑娘记性真好,就是那一次,小的不会认错,就是这个人。”叶行肯定地说道。   华静瑶笑了,原来是朱禄啊。   沈逍果然维护朱禄,这是在给朱禄查找证人吗?   昨天那人死在长公主府的粥棚外,当时在场的人全都认定那人是撑死的,但是华静瑶并不这样认为,这世上或许有喝粥撑死的人,但是却不会恰好就死在她家粥棚。   她立刻让甲乙丙丁去调查,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这人看上去是个乞丐,但是京城里多个花子头儿全都说不认识这个人,应该不是专门的乞丐,而是别处来的流民。   这两年风调雨顺,京城里的流民并不多,顺天府还在禅音寺外面搭建了民营,让这些人暂时居住。   甲乙丙丁去了民营,拿着死者的画像打听了很多人,终于有个禅音寺的小和尚,说他见过这名死者。   禅音寺的僧人协助顺天府,给这些流民登记造册,这名死者登记的姓名是左阿宝,二十四岁,柴沟堡人氏,父母双亡,去年家中走水,烧光了房产和积蓄,他会烧炭,可是柴沟堡的烧炭厂都是官办,用的也是发配至此的犯人,无奈之下,他只好来到京城,以为京城里的有钱人多,说不定能赚到大钱。   住在民营里的流民们,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说辞,要么是家中走水,要么是被亲戚夺了家产,大同小异,都是在原籍混不下去,这才来到京城。   对于这些理由,顺天府派去的人并不相信,可是也不可能去原籍一一核实,只好让他们暂时住在这里,偶尔有河工或者是其他出苦力的差事,也会来民营里招人手。   小和尚之所以对左阿宝有印像,是因为前两天左阿宝曾经来向他讨过草药。   顺天府担心民营脏乱会有瘟疫,因此便请了禅音寺里懂医理的僧人前来帮忙,每隔几日便会熏艾,遇到生病的流民,也会用草药医治。   小和尚的师傅便是医僧,偶尔也会有人来找小和尚要草药。   而左阿宝来找小和尚要的是仙鹤草。   “贫僧当时便问他可是咯血,或者是便血了?他说是老毛病,用了仙鹤草就好了,还让贫僧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官府的人认为他是病痨把他轰走。贫僧见他说得可怜,还特意回寺里取了仙鹤草交给他,还把仙鹤草的用法也告诉了他。”这事刚刚过去没两日,小和尚记得很清楚。   既然查到了死者姓名,后面的事也就容易起来。   先是民营里有人说左阿宝常去城外的赌坊外面乞讨,还和混混们在一起厮混,接着又有人说前两天看到左阿宝捂着心口呼痛,问他是不是病了,他说是在城外乞讨时,被一个跛子踢在心口上。   一个跛子还能用脚踢人?   华静瑶听到这些消息,立刻便想到了一个人,朱禄!   朱禄的确是个跛子,但也是个很厉害的跛子。   恰好这时,骆仵作的尸格也写好了,左阿宝受过严重内伤,并非是喝粥撑死的。   华静瑶很想找沈逍当面问一问,可是她也知道,沈逍绝不会和她说实话,因此她便索性使了一点小坏,向尹捕头说起了朱禄。   顺天府里还有朱禄的通缉公文,尹捕头查了之后,便认定彼跛子便是此跛子,这时华大小姐再次提起沈四公子,于是尹捕头便来找沈逍要人了。   事实证明,华大小姐的计划顺天进行,而且沈四公子也积极主动参与进来了。   次日,叶行便把他画的七张画像交给了华静瑶,华静瑶仔细看了一遍,当中并没有与死者左阿宝相似之人。   她蹙起眉头,对史乙说道:“你派两个人去趟柴沟堡,查一查这个左阿宝的情况,带上左阿宝的画像,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他。”   史乙领命,立刻下去安排。   华静瑶对史丙说道:“你拿上这七张画像,去打听打听,对了,有人说左阿宝常去城外的赌坊乞讨,你让人也去那里看看。”   朝廷虽然并没有禁赌,但是赌坊里鱼龙混杂,不但顺天府的人时常没事找事,就连刑部以及飞鱼卫也常去搜查,因为搜出逃犯而被连累关门停业的赌坊不在少数,一来二去,敢在京城开赌坊的越来越少,京城外面的赌坊反而多了起来。   华静瑶自己则带上史甲和史丁去了顺天府,她想亲眼看看左阿宝的尸体。   那天听说粥棚里死了人,她到的时候,死尸已经抬去了顺天府。 第二三八章 烧炭匠   骆仵作恰好也在衙门里,听说她要去看尸体,便问道:“我听说死者是个流民?”   “是啊,禅音寺民营里的花名册里有他的名字。”华静瑶说道。   骆仵作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华静瑶便问道:“骆仵作可是有新发现吗?”   “也不是新发现,是昨天验尸时就发现了,这人……华姑娘,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看。”骆仵作说着便进了停尸房,华静瑶紧跟其后,小艾鼓足勇气,还是没敢跟进去,只好站在外面转圈圈。   正是严冬,尸体容易存放,骆仵作掀开尸布,便露出下面的尸体。   华静瑶只是在画像上看到过这个死者,而且那画像并非叶行所绘,而是顺天府的画师画的,只有六七分相似,若不是小和尚对他印像深刻,恐怕也难以认出来。   骆仵作拿起死者的右手,指着上面的茧子说道:“你看这茧子的位置,应是写字磨出来的,这人若是流民,也应该是个读书人。还有这里……”   说着,骆仵作便要去解死者身上的袍子。死者原本衣衫破烂,身上的袍子是骆仵作之前让婆子用粗布简单缝制的,仅能敝体,停尸房里有很多这样的袍子,就是给死者临时穿著的.   “骆仵作,您要干啥?”跟着一起进来的史甲连忙制止。   骆仵作怔了怔,脸上一阵火烫,他差点忘了,华大小姐还是个小姑娘。   他忙道:“是我疏忽了,华姑娘莫要见怪,其实我说给华姑娘知道便可,倒也不用亲眼去看。”   华静瑶微笑,道:“无妨。”   骆仵作继续说道:“这名死者的身体虽然又脏又臭,可是我用清水擦洗了几处,却是白皙细腻。”   华静瑶心头一动,说道:“他在民营里登记的籍贯是柴沟堡,他那一页写着是他会烧炭,但柴沟堡的官营炭厂只用犯人,又因家中走水,他这才来了京城。也就是说,他是一名烧炭匠。”   骆仵作恰好也在衙门里,听说她要去看尸体,便问道:“我听说死者是个流民?”   “是啊,禅音寺民营里的花名册里有他的名字。”华静瑶说道。   骆仵作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华静瑶便问道:“骆仵作可是有新发现吗?”   “也不是新发现,是昨天验尸时就发现了,这人……华姑娘,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看。”骆仵作说着便进了停尸房,华静瑶紧跟其后,小艾鼓足勇气,还是没敢跟进去,只好站在外面转圈圈。   正是严冬,尸体容易存放,骆仵作掀开尸布,便露出下面的尸体。   华静瑶只是在画像上看到过这个死者,而且那画像并非叶行所绘,而是顺天府的画师画的,只有六七分相似,若不是小和尚对他印像深刻,恐怕也难以认出来。   骆仵作拿起死者的右手,指着上面的茧子说道:“你看这茧子的位置,应是写字磨出来的,这人若是流民,也应该是个读书人。还有这里……”   说着,骆仵作便要去解死者身上的袍子。死者原本衣衫破烂,身上的袍子是骆仵作之前让婆子用粗布简单缝制的,仅能敝体,停尸房里有很多这样的袍子,就是给死者临时穿著的.   “骆仵作,您要干啥?”跟着一起进来的史甲连忙制止。   骆仵作怔了怔,脸上一阵火烫,他差点忘了,华大小姐还是个小姑娘。   他忙道:“是我疏忽了,华姑娘莫要见怪,其实我说给华姑娘知道便可,倒也不用亲眼去看。”   华静瑶微笑,道:“无妨。”   骆仵作继续说道:“这名死者的身体虽然又脏又臭,可是我用清水擦洗了几处,却是白皙细腻。”   华静瑶心头一动,说道:“他在民营里登记的籍贯是柴沟堡,他那一页写着是他会烧炭,但柴沟堡的官营炭厂只用犯人,又因家中走水,他这才来了京城。也就是说,他是一名烧炭匠。”   骆仵作恰好也在衙门里,听说她要去看尸体,便问道:“我听说死者是个流民?”   “是啊,禅音寺民营里的花名册里有他的名字。”华静瑶说道。   骆仵作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华静瑶便问道:“骆仵作可是有新发现吗?”   “也不是新发现,是昨天验尸时就发现了,这人……华姑娘,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看。”骆仵作说着便进了停尸房,华静瑶紧跟其后,小艾鼓足勇气,还是没敢跟进去,只好站在外面转圈圈。   正是严冬,尸体容易存放,骆仵作掀开尸布,便露出下面的尸体。   华静瑶只是在画像上看到过这个死者,而且那画像并非叶行所绘,而是顺天府的画师画的,只有六七分相似,若不是小和尚对他印像深刻,恐怕也难以认出来。   骆仵作拿起死者的右手,指着上面的茧子说道:“你看这茧子的位置,应是写字磨出来的,这人若是流民,也应该是个读书人。还有这里……”   说着,骆仵作便要去解死者身上的袍子。死者原本衣衫破烂,身上的袍子是骆仵作之前让婆子用粗布简单缝制的,仅能敝体,停尸房里有很多这样的袍子,就是给死者临时穿著的.   “骆仵作,您要干啥?”跟着一起进来的史甲连忙制止。   骆仵作怔了怔,脸上一阵火烫,他差点忘了,华大小姐还是个小姑娘。   他忙道:“是我疏忽了,华姑娘莫要见怪,其实我说给华姑娘知道便可,倒也不用亲眼去看。”   华静瑶微笑,道:“无妨。”   骆仵作继续说道:“这名死者的身体虽然又脏又臭,可是我用清水擦洗了几处,却是白皙细腻。”   华静瑶心头一动,说道:“他在民营里登记的籍贯是柴沟堡,他那一页写着是他会烧炭,但柴沟堡的官营炭厂只用犯人,又因家中走水,他这才来了京城。也就是说,他是一名烧炭匠。”   华静瑶心头一动,说道:“他在民营里登记的籍贯是柴沟堡,他那一页写着是他会烧炭,但柴沟堡的官营炭厂只用犯人,又因家中走水,他这才来了京城。也就是说,他是一名烧炭匠。” 第二三九章 人之将死   尹捕头有自知之明,虽然在上一个案子里,他和沈四公子说过几句话,可那也是有大皇子在场的时候,沈四公子不是给他面子,而是因为大皇子。   昨天他只和沈四公子提了提朱禄,沈四公子那眼神如果是箭,那么他已经被射死了。   总之,除非能有足够的证据表明朱禄就藏在永国公府,否则他是万万不敢再找沈四公子要人了。   尹捕头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华静瑶看得清楚,便笑着说道:“尹捕头,沈四公子已经在查这个案子了,你和他说不上话,那可就麻烦了。”   “这……华大小姐此话当真?”尹捕头问道。   “当真啊。”华静瑶笑眯眯地说道。   尹捕头好像被打了鸡血,立刻说道:“哎哟,瞧我这记性,我还有点事,先告辞,先告辞。”   “无妨,尹捕头请便。”华静瑶保持美丽微笑。   尹捕头匆匆忙忙便去求见黎府尹,黎府尹一听就沉下脸来,左阿宝死的地方,归属于永国公府,实际由长公主府占用,因此,这两家的两位小祖宗就把顺天府搁在一边,自己查起来了?   这成何体统?   不过,好像也不是坏事。   若是别家的二世祖那是胡闹,可是沈逍和华静瑶却是真能帮他破案,以前他们是帮着大皇子,眼下大皇子不在,放着这两个人不用,那就是浪费。   赏金猎人还要银子,他们两人连工钱都不要,且,若是因为查案得罪了哪位大人物,也有人给他们兜着……聂元慎被杀案便是如此,如果不是上有大皇子,下有他们二人,单凭他黎之明,是万万无法扳动郡主和平安侯府的。   黎府尹面色阴沉,尹捕头看得心慌意乱,上司该不会给气坏了吧。   良久,黎府尹说道:“骆仵作已经验明,左阿宝并非死于米粥,因此长公主府和永国公府不用避嫌,沈四公子和华大小姐才能超众,若是此案得他二人相助,尹捕头你便如虎添翼。”   尹捕头大张着嘴,黎府尹的心,海底针。   华静瑶一边喝茶一边等,大冷的天,尹捕头满头大汗跑过来,笑容也是汗淋淋的:“华大小姐,黎府尹让在下请您出山,协助顺天府侦破此案。”   出山?   华静瑶挺直腰背,拿出世外高人的风范,一脸严肃地问道:“只请了我一个人?”   “还有沈四公子,在下这就去找沈四公子,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华静瑶微微颔首,看在尹捕头眼中却是高深莫测。   回到书铺,刚刚坐定,书铺的伙计便进来禀道:“姑娘,今天华四老爷过来了。”   自从分家以后,华静瑶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华家人了,当然也包括华四老爷。   “四叔父是来买书?”华静瑶问道。   伙计说道:“华四老爷说蔡老太太快不行了,想要见您最后一面。”   华静瑶怔了怔,她那位祖母快不行了?   前世直到姐姐被禁,父亲流放,祖母还活得好好的,还能精神抖擞去大理寺举报父亲,大义灭亲。   华静瑶没有说话,没想到过了一个时辰,华四老爷竟然又来了。   看到侄女,华四老爷眼圈儿就红了:“瑶瑶,我去过折芦巷,见过三哥,三哥说你新开了铺子,我便过来了。”   “四叔父要找我为何不去长公主府?”华静瑶问道。   华四老爷脸上微红,嘴唇翕翕,好一会儿才说道:“自从三哥游历回来之后,长公主府便不让华家人登门了。”   华静瑶一怔,她是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难怪在她的记忆里,华家的人从来也没有去过长公主府了。   “老太太的身体如何了?”华静瑶问道。   华四老爷心中一沉,三侄女说的是“老太太”,而不是“祖母”,这就是不肯原谅了。   “自从搬出春晖堂,老太太便病了一场,后来虽然好了,可是身体已大不如前,入冬以后便更甚了,从昨天开始便颗米不沾,一直说要见见你,瑶瑶,四叔父知道你因为琳琳的事而埋怨祖母,可是人活一生,孰能无过,再说老太太也受到了惩罚,琳琳不能复活,老太太也人之将死,可是我们还要继续活下去,与其抱着仇恨活着,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前仇旧怨全都了结,瑶瑶,你就去见老太太最后一面吧,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你自己,好不好?”   华静瑶静静听着,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世她抱着蔡老太太的腿苦苦哀求的画面。   “四叔父是从折芦巷来,父亲是怎么说的?”虽然分家,可是蔡老太太也是华三老爷的生母,蔡老太太如果过世,华三老爷还是要去灵前尽孝。   华四老爷叹了口气,说道:“三哥说他会回去,但是他不会替你做主,他让我自己和你说,若你想回去,那就回去,若你不想回去,有人说你不孝,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阵暖意从心底浮起,父亲把他从未得到过的亲情,毫无保留地全部给予了她们姐妹。   所以,她要陪着父亲一起面对,她舍不得让父亲一个人面对那一大家子狼心狗肺。   “好,我和四叔父一起回去。”华静瑶说道。   华四老爷大喜,他没想到三侄女这样爽快。   自从上次给琳琳办完丧事,华静瑶还是第一次来到枣树胡同,门口的小厮见了,连忙跑进去报信,华静瑶刚刚走到二门,就看到大伯家的大姐华静玟和四妹华静琪,还有二伯父家的二姐华静瑜正好迎了出来。   “三妹妹,你总算来了,祖母一直在念着你的名字,你不来她老人家不肯喝药不肯吃饭,你来了就好了。”大姑娘华静玟一边说一边拭着眼角。   上次府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华静瑶也没有见到这三位姐妹,没想到这次倒是全都见到了。   二姑娘华静瑜拉着华静瑶的手,半是埋怨半是伤心地说道:“三妹妹该不会是因为分了家,就和我们姐妹也生分了吧,若是那样,我可不依。” 第二四零章 来客   大姑娘华静玟素有才名,写得一笔好字,深得外祖母喜爱,因此在外家的日子反倒比在清远伯府还要多些。   二姑娘华静瑜则随了二太太,每天零嘴不断,喜欢听八卦,府里府外的消息,她总是第一个知道,为此蔡老太太很是不喜,有两次当着华静瑶的面,便说二太太自己眼皮子浅,把女儿也给教出一身市井气。   四姑娘华静琪和华静瑶同龄,两人相差只有两个月。虽然年纪还小,可却是个骨骼清奇与众不同的。   前世每次姐姐过来,会给姐妹们带着礼物过来,无论是宫制的头花还是金玉坊的头面,这位四姑娘从来就是伸手接过,大姑娘二姑娘偶尔还会拿些帕子荷包当做回礼,四姑娘却一向都是只进不出。   好在四姑娘一视同仁,不仅是对姐姐这样,她对每一个人全都如此,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到了她手里,就别想吐出来。有一次有个丫鬟丢了一个不值几个钱的银镯子,好几个人看到那银镯子是被四姑娘捡去,丫鬟硬着头皮找四姑娘去要,四姑娘理都没理她,扬长而去。   据说吕夫人手里的好东西,被四姑娘拿了不少,大姑娘华静玟有几次刚回来便又去外家,便是被四姑娘气的。为此,吕夫人也拿四姑娘没有办法,只能看好自己的东西,以免都被四姑娘据为己有。   华静瑶还记得,前世时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和姐姐亲近,每次姐姐过来,大姑娘甚至会从外家回来等着,姐姐做了太子妃时,大姑娘在夫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夫家还破例让身为次子的大姐夫袭了爵位,就连二姑娘和四姑娘也全都是以太子妃姐妹的身份出嫁,且嫁得很好。   因此,华静瑶对她们三个全都没有好感,重生之后更加没有想过要和她们交往,否则也不会几乎一整年没和她们见面。   大姑娘和二姑娘一边一个陪着华静瑶,边走边嘘寒问暖,华四姑娘则面如寒霜远远跟在后面。   华静瑶问道:“老太太如今住在哪里?”   大姑娘神色一顿,她倒是忘了自从老太太搬出春晖堂,华静瑶就没有回来过了。   想到这里,华大姑娘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一旁的二姑娘华静瑜斜睨她一眼,微不可见地撇撇嘴,她们二房分家以后就搬出去了,如今这清远伯府,就是你们长房的天下,这个时候你们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早干嘛了?   “三妹妹还不知道呀,祖母如今住在小佛堂里,从春天就住进去了,也快一年了。”二姑娘华静瑜说道。   华静瑶像是没有听明白,迟疑地问道:“小佛堂?那里能住人吗?我记得小佛堂只有一间小屋子,放下三个蒲团就没有空余地方了。”   “这个呀……”二姑娘华静瑜目光闪烁瞟向大姑娘华静玟。   华静玟咬咬牙,假装没有看到华静瑜眼中的嘲讽,她说道:“小佛堂后面有三间后罩房,祖母要供奉菩萨,又喜清静,便选了那里。”   华静瑶想起来了,小佛堂后面的确有间屋子,不过那是放佛香用的,大姑娘说有三间后罩房,想来另外两间是后盖的。   “原来如此。”华静瑶点点头,和三位华姑娘一起向小佛堂的方向走去。   正在这时,一个婆子从后面快步追上来,大姑娘华静玟不满地瞪她一眼,问道:“急匆匆的没有规矩,怎么了?”   婆子连忙给四位姑娘行礼,说道:“隆安王府的表小姐来看望老太太了,大姑娘您看是让表小姐直接过来,还是……”   大姑娘华静玟眉头微动,侧身对二姑娘和四姑娘说道:“二妹妹四妹妹,你们先陪三妹妹去看望祖母,郑姑娘第一次来咱们府上,我去迎一迎。”   说着,她又看向华静瑶,说道:“说起来三妹妹和郑姑娘还是表姐妹,你看……”   华静瑶暗笑,前世她倒是不知道,原来郑婉和华大姑娘还有交情,你们有交情是你们的事,可别把我拉上。   她道:“那都是几代前的亲戚了,早就出了五服,大姐姐快别提这层表亲了,免得郑姑娘不知就里,反而尴尬。”   这就是不想和她一起招待郑婉的意思了,华大姑娘微微错愕,她还以为有了三妹妹这层关系,她和郑婉之间会更亲近,却没想到华静瑶是这个口气。   “三妹妹说得有道理,那三妹妹快去看望祖母吧,我去二门上迎迎郑姑娘。”华大姑娘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可是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听到一声轻笑,那是二姑娘华静瑜的笑声。   华大姑娘暗暗握紧帕子,恨不得现在就回外祖家,再在这里对着华静瑜,她会担心自己沾染上华静瑜的市侩之气。   外祖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表姐妹们在一起谈的都是琴棋书画,就连婆子们的言谈举止也大方得体,哪里像二房这样不堪。   华静瑶和二姑娘四姑娘一起,快步到了小佛堂。小佛堂果然重新修缮过,后罩房两边盖了次间,两个生面孔的婆子站在外面,见到三位姑娘来了,连忙迎上来,行礼后说道:“三位老爷刚走,这会儿吕夫人和二太太在里面。”   华静瑶问道:“三老爷去哪里了?”   婆子道:“听说老太太病了,隆安王府的一位先生过来代郡王爷过府探望,这会儿三老爷和大老爷二老爷一起,陪着那位先生去前院了。”   华静瑶心中狐疑,虽说清远伯府和隆安王府同住枣树胡同,可她从不知道两府关系密切。蔡老太太被撸了诰命,被太后斥责,颜面扫地,京城里的老夫人和夫人们避之不及,即使如今生病,也没有人来探望,反倒是隆安王府,不但郑婉来了,而且隆安郡王身边的幕僚竟然也来了。   以隆安郡王那样的身份,清远伯府和他交往甚密,可绝非好事。   华大老爷为官多年,该不会连这些也看不出来吧。   虽然华家已经分家,可是却没有分宗,一房出事,其他三房都要受到牵连,就如张山长犯案,张二老爷张五老爷全都上了请罪折子,也全都被罚了俸禄,只要没有分宗,无论是二房还是三房,在外人眼里,他们都是一家人。 第二四一章 打蛇打七寸   蔡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全都换了,现在这些要么以前是庄子上的,要么索性是外院的粗使婆子,就连红袖绿袖这两个大丫鬟,也让老子娘领出府嫁人了。如今蔡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无一不是吕夫人亲自过目,让容嬷嬷调教出来的。在春晖堂时,吕夫人的手伸不进去,可如今就不一样了,这小佛堂里里外外,全都是吕夫人的人。   华静瑶想起前世时,蔡老太太和吕夫人的明争暗斗,看来这一世,她倒是给吕夫人帮忙了。   进了屋,华静瑶便看到靠在炕上的蔡老太太,没来之前,她还以为蔡老太太已经奄奄一息,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蔡老太太瘦了很多,上岁数的人只要瘦下来,便会特别显老,蔡老太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双颊凹陷,颧骨高高耸起,额头眼角都是细密皱纹。   蔡老太太的人中上有浅显的疤痕,这是上次装晕时,华静瑶用簪子给她扎出来的。   活了两世,华静瑶还是第一次仔细端详蔡老太太的相貌。蔡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可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有几分姿色。   每年祭祖的时候,华静瑶都能看到祖父的画像,大伯父华大老爷和祖父长得很像,虽不至于相貌平平,可也不是美男子。   华静瑶越是端详蔡老太太,便越是觉得稀奇,祖父和蔡老太太也太会生了吧,居然生出华三老爷那样的人间绝色。   她又想起了三公主,三公主虽然还是个孩子,可是却和惠妃一样,五官精致无可挑剔,皇帝舅舅也是仪表堂堂,眉清目秀,所以他们才能生出三公主这么漂亮的孩子。   蔡老太太正等着华静瑶给她行礼问安,却发现华静瑶看着她久久未动,神情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不是来探望她的,这是想要气死她!   蔡老太太干咳一声,华静瑶收回思绪,款款下拜:“孙女给老太太请安。”   说完,又给吕夫人和二太太分别见礼,这才重又看向蔡老太太,一脸关切:“孙女听说老太太身体不好,担心得不成,老太太可让大夫来看过了?”   蔡老太太有气无力地说道:“早就该死了,早死早脱生,也不用活着碍眼。”   一旁的二太太插嘴道:“老太太这怎么说的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您在我们才安心。”   “是吗?我若不是病成这样,这把老骨头就是烂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过来看一眼,问一句。”蔡老太太冷笑道。   华静瑶见蔡老太太依然牙尖嘴利,一点也不似华四老爷说得人之将死,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不知老太太得的是什么病?请的哪位大夫?”华静瑶看向吕夫人。   吕夫人道:“腰腹胀痛,肠鸣串痛,大夫说是气滞不行所致。请的是四时堂的李老大夫,还有保康堂的冯大夫,方子开了,可是老太太却不肯服用,三姑娘来得正好,祖母一向疼你,你好好劝劝祖母,说不定你一劝,祖母的病就好起来了。”   华静瑶虽然不通医理,可也知道所谓气滞不行,便是全身之气调息不畅,周身血液运行受阻,郁结不通。前世当宫女时,宫里有很多娘娘都有这个病,这病死不了人,华四老爷说蔡老太太不行了,就是夸大其辞。   “是啊,老太太一直在念叨着三姑娘呢,三姑娘若是常来看看老太太,老太太也不至于病成这样。”二太太说道。   这一个个的,是要道德绑架了?   蔡老太太常常念叨她,不是在骂她?   呵呵。   华静瑶的身子缩了缩,像是给吓到了,接着,她便打了一声响亮的喷嚏。   小艾连忙把斗篷给华静瑶披上,嘴里说道:“姑娘快穿上吧,这屋里冷。”   没等小艾把话说完,华静瑶又是一声喷嚏,小艾忙道:“奴婢这就是去马车把把手炉和脚炉拿过来。”   华静瑶一边用帕子按着鼻子,一边说道:“不用不用,待会儿我到大伯母屋里暖和暖和就行了,我记得大伯母屋里有地龙。”   吕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这个死丫头是拐着弯儿说她,说她让老太太在这屋里冻着,自己却住在有地龙的屋子里。   二太太用帕子试试嘴角,掩去浮起的笑容,可是她的帕子还没有放下,就听到华静瑶说道:“这屋里真冷,难怪二伯母平时不过来了。”   二太太握着帕子的手僵住,她只是帮腔说了一句“三姑娘若是常来看看老太太,老太太也不至于病成这样”,三丫头就把她也数落上了。   老太太该不会是让三丫头过来给她出头的吧。   华静瑶对小艾说道:“你让史甲去江家请江老太医过来,若是他没在家里,那就去太医院里请,江老太医最擅长老年人的病,太后也一直是按江老太医的方子调养身子。”   吕夫人神情一滞,眉头皱起,说道:“三姑娘,江老太医那里……”   说着,吕夫人看向蔡老太太,若是以前清远伯府定然也会去请太医,可是现在蔡老太太没有了诰命,就是个平民,即使清远伯府厚着脸皮去请,也请不来太医。   华静瑶说道:“大伯父有爵位,二伯父也在朝中为官,咱们总不能明知老太太的医能治,却不给医治吧,否则即使大伯父和二伯父丁忧在家,也会招人话柄,无论江老太医肯不肯来,总要试一试,大伯母您说呢?”   这是用丁忧来压她们了,老太太若死了,华大老爷华二老爷都要丁忧,他们现在的差事是当初华家尚主才得来的,如今长公主和华三老爷已经和离,朝廷虽然没有收回他们的差事,可若是他们丁忧了呢?三年之后哪里还有他们的位置,除非华三老爷和昭阳长公主和好如初,否则华家离朝堂便越来越远了。   打蛇打七寸,华大小姐的这番话便是打到了华家的七寸上。   到了此时,华静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天这一出,分明就是蔡老太太为了对付吕夫人而搞出来的,而华三老爷和她,就是蔡老太太用来对付华大老爷和吕夫人的。 第二四二章 恶心死你们   容嬷嬷悄悄走到吕夫人身边,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吕夫人咬咬嘴唇,脸上的神情更加难看。   正在这时,门口的婆子进来禀道:“大夫人、二太太、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大姑娘陪着隆安王府的表小姐过来了,这会儿快到了。”   华静瑶在心里暗笑,华静玟的时间把握得刚刚好,估摸着她见过老太太准备走了,这才带着郑婉过来。   想来是刚刚她那句“别提这层表亲了”,华静玟听出了话中意思,猜到她可能不想和郑婉交往吧。   这样也好,她还真不想搭理郑婉,不但不想搭理,还想找个机会把郑婉划个满脸桃花开。   想到这里,华静瑶忍不住摸摸头上的筷子簪,她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让蔡老太太打个寒颤,嘴唇上被华静瑶扎穿的地方又隐隐痛了起来。   若不是老四说要把三丫头接过来,蔡老太太这辈子也不想再看到这个孙女了。   她还想再多活几年,活着把府里的中馈大权抢回来。   蔡老太太正思忖间,华静玟陪着一位穿着淡绿褙子墨绿湘裙,外披白狐领斗篷的丽人走了进来。   华静瑶忍不住想笑,郑婉为何总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棵葱呢,莫不是她觉得这样才算是清雅脱俗?   华静玟向屋里众人引荐郑婉,道:“这位就是我常说的郑家妹妹,上次外祖家的诗会上,郑家妹妹拔得头筹呢。”   郑婉盈盈下拜,给蔡老太太、吕夫人、二太太行了晚辈礼,又对华静瑶道:“华家妹妹也在啊,好久不见了,长公主殿下一向可好?”   “我娘好着呢,每天打马吊,风雨无阻。”华静瑶说道。   郑婉又和华静瑜、华静琪一一见礼,这时门口的婆子进来,说道:“外院传进话来,江老太医已经动身了,过不多时就要到了。”   江家离枣树胡同不远,江老太医从江家过来,也就是两盏茶的功夫。   吕夫人咬咬嘴唇,这一下,就连专给太后诊脉的江老太医也知道她让蔡老太太住在又冷又小的小佛堂里了,三丫头这一招真够损的。   她硬生生挤出笑容,对炕上的蔡老太太说道:“母亲,这下好了,有江老太医这样的大国手给您看病,您一定能好起来。”   蔡老太太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可是半靠在迎枕上的身子却软塌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老了不中用了,活着也是拖累你们,还是让我早点去见老侯爷吧。”   华静玟和华静瑜连忙上次,一个拿走迎枕,一个垫上枕头,服侍着蔡老太太平躺下来。   华静瑶说道:“老太太,既然江老太医能来,我就放心了。江老太医虽然上了年纪,可也毕竟是外男,我就不留在这里了,天寒地冻,我爹身子弱,我去看看他。”   众人一怔,华静瑶三天两头往顺天府跑,这会儿反倒不能见外男了。再说她尚未及笈,江老太医又一大把年岁,整日出入后宫的老太医,宫里的娘娘们不用避开,她这么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反而不行了?   谁都知道华静瑶是在睁着眼胡说八道,可是却又无法反驳。   华大姑娘、华二姑娘,连同郑婉,自是也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三人虽然不愿意,可也只能跟着华静瑶一起告辞,华四姑娘华静琪最是无所谓,几个姐姐出去,她也跟在后面一起走了。   走出小佛堂,华静瑶顿时觉得外面的冷空气是那么舒爽。   她没有瞎说,她是真要去找华三老爷。   她正准备掉头离开,郑婉叫住了她,说道:“瑶妹妹这么着急,该不是又要去忙案子了吧,我听说前两天粥棚里有个人喝粥撑死了,是不是这个案子啊?”   郑婉这么一说,华大姑娘华二姑娘也想起来了,她们也听说这件事了,而且那人就是喝了长公主府的粥才死的。   华二姑娘眼里两团小火苗灼灼燃烧,她刚刚只顾看热闹,竟然忘了这件事,长公主府的粥棚死了人,这么大的事,好久没听说了。   昭阳长公主以前只是养面首,现在开粥棚竟然还会死人,说不定那人以前就是长公主的面首,被长公主始乱终弃在粥棚里杀死的。   “是啊,三妹妹,快给我们说说,该不会是煮粥的人和那人有仇,故意害死他的吧?”华二姑娘华静瑜说道。   华静瑶微微一笑,道:“二姐姐的想像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话本子呢,我有个朋友家里就是开印坊的,若是二姐姐写出了话本子,我帮你拿去印,说不定还能一炮而红呢。”   华静瑜眼珠子转了转,笑道:“瞧三妹妹这张嘴,可真是厉害,难怪有本事去顺天府里破案呢。”   “是啊,我也觉得我挺有本事的,二姐姐对这案子这么感兴趣,不如跟我一起去顺天府看看吧,那死者的尸身还在顺天府的停尸房里,仵作把他的肚子剖开,五脏六腑取出来看过后又塞进去,二姐姐想去看看吗?”华静瑶说道。   华静瑜脸上笑容凝固在脸上,那笑容带着讥诮,凝在脸上便显得格外诡异。   华静玟和郑婉的神色也变了,华四姑娘华静琪甚至感到一阵恶心。   华静瑶看看她们的脸,说道:“看来姐姐妹妹是都不想跟着我去顺天府看个究竟了,那我只能自己去了,对了,天寒地冻,姐姐妹妹们不但吃饭时要当心不要撑着,走路也要当心,千万别滑倒摔着。”   说完,华静瑶带着小艾扬长而去。   只留下诸位姑娘怔立在当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个个在心里咬牙切齿,华静瑶这个混帐东西,不但拿尸体恶心她们,而且还咒她们吃饭撑死,走路摔死。   小艾却是满心欢喜:“姑娘姑娘,那个郑表姑娘真不地道啊,还有二姑娘也不地道,她们故意说起咱们粥棚里死人的事,还是姑娘厉害,几句话就让她们无话可说了。”   华大小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世的郑婉还没有前世的老辣,所以才几句话就被她吓住,算了,也算是给姐姐出了一口小气。 第二四三章 老实人的脾气   隆安王府来的那位幕僚,姓孙名会卿,是乙未年的落第举子,继妻原是隆安王府脱籍的大丫鬟,因此细论起来,他与隆安王府的关系,比以前的朱子惠更加亲厚。   朱子惠是死在飞鱼卫之手,对外只说是暴毙而亡,但是华三老爷却是从女儿口中早就得知了真相,皇帝认为朱子惠带坏了赵谦,所以派了飞鱼卫把朱子惠弄死了。   华三老爷心如皎月,因为朱子惠出身隆安王府,所以华三老爷连带着对孙会卿也没有好感了。   加之他在梨香院里便听说孙会卿居然为了迎娶了隆安王府的丫鬟为正妻,而休了在老家为他侍奉老母的原配,逼得原配不得不削发为尼,此事不是秘密,孙会卿的同乡们大多知晓,华三老爷便对此人多了几分鄙夷。   华三老爷若是看重一个人,就会把满腔热情全都拿出来,可若是他看不上某个人,那份疏离就会写在脸上。   因此,待到送走了孙会卿,华大老爷立刻变了脸色,冲着华三老爷声色俱厉道:“老三,你回来是故意拆台的吧,明明知道孙先生是隆安王府的人,你还如此怠慢,虽然分了家,可你别忘了,你还姓华,你与清远伯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华三老爷也不悦起来,说道:“我与大哥不同,我只是一个闲人,不懂这些官场上的事,不但不懂,也不想参与,若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人,大哥不必叫上我。再说那个孙会卿明明是个读书人,却为了攀附不顾斯文抛弃糟糠,这种人不结交也罢。”   一旁的华二老爷噗哧笑出来,说道:“听说孙举人的那位继室进门七个月就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闺女,也不知是他与那丫鬟早有首尾还是喜当爹。”   家中有一对热爱八卦的妻女,华二老爷想不知道这些事情也难。   闻言,华大老爷怒道:“二弟,休得胡言!”   华二老爷连忙低下头去,华大老爷狠狠瞪他一眼,转而又对华三老爷说道:“衙门里的人都在谈论三丫头的事,你身为父亲,也该管管她了。她整日出入顺天府抛头露面,惹得闲言四起,你们虽然分府另居,可她也是华家的女儿,我们华家出了这等伤风败俗之女,影响到的不是你们这一房,长房和二房还有三个女儿待字闺中。”   刚刚华大老爷指责自己也就罢了,现在又说到女儿了,华三老爷立刻沉下脸来,说道:“大哥,瑶瑶是我的女儿,你觉得她出入顺天府抛头露面是伤风败俗,可我却觉得她是逞恶扬善申张正义,若是大哥觉得我们三房丢了华家的脸,那就和我们父女义绝吧!”   华三老爷越说声音越大,说到最后一句时,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一向温文而雅,是出名的谦谦君子,华大老爷一怔,猛然想起五丫头死的时候,老三口口声声要义绝的事来,华家四个兄弟,谁都可以义绝,唯有老三不行,若是老三义绝了,三丫头和清远伯府就没有半点关系了,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就连最后的脸面也不会给华家了。   清远伯府是勋贵,勋贵们靠的是战场上博来的军功,可是对于华家这种早已弃武从文的勋贵,早就没有军功可言,若是再没有了皇帝的恩赐,那就不是降爵的事了,而是直接削爵。   大周朝从立朝到如今,被削爵的勋贵难道还少吗?   这时,华四老爷站起身来,亲手端了茶送到华三老爷面前,说道:“三哥,您误会大哥了,其实大哥比谁都要关心三侄女,他也是担心三侄女在外面被人欺负,关心则乱,说话难免有些急了,都是自家兄弟,三哥莫要再提义绝之事了。”   华二老爷也陪笑说道:“老四说得对,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事啊,我就觉得三侄女挺好,顺天府黎之明不敢插手的案子,她就敢去查,放眼京城,有几个女子有这般魄力,是吧老三?”   华大老爷又瞪了华二老爷一眼,自从分家另过之后,老二越发不成样了,这都说的什么话,成何体统。   华大老爷干咳一声,却没有再说话,端起茶盏,拿起上面的盖子轻轻拂去热气,等着华三老爷开口道歉。   可是他没有等到,却见青言进来,对华三老爷说道:“老爷,姑娘在外面等着您一起回去呢。”   华三老爷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大哥二哥四弟,母亲就拜托你们了,改日我再过来,瑶瑶正在等着我,我先告辞了。”   说完,华三老爷没看三人的脸色,拂袖离去。   他刚刚跨出门槛,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陶瓷碎裂的声音,华三老爷没有回头,大步走了出去。   父女二人走出清远伯府的大门,要上马车时,华静瑶不经意地往旁边的隆安王府看了一眼,只见隆安王府门前也停着一驾马车,那马车宽大华丽,插着只有皇室才能用的麒麟旗,这是隆安郡王的马车。   一个护卫打扮的男人,从王府里走出来,和车夫说了几句,和车夫一起赶着马车向后巷走去。   华静瑶紧紧盯着那名护卫,护卫显然也感觉到有人看向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却只看到一驾马车正向胡同外面走去。   走出枣树胡同,华静瑶把车帘掀起一条缝,对骑在马上的史甲说道:“刚刚那名护卫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史甲说道。   “刚刚我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他,现在想起来,他很像那七幅画像中的一个人,你让人去查查。”华静瑶吩咐道。   史甲领命,叮嘱史丁保护好华三老爷和自家姑娘,自己掉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从刚才到现在,华三老爷一直冷着一张脸,余怒未消,一言不发。   此时听到华静瑶和史甲的对话,华三老爷这才缓过神来,问道:“什么画像?”   华静瑶笑着说道:“没事,就是最近的一个案子。”   华三老爷连忙问道:“是不是粥棚里的那个案子?你娘怎样了,没给吓着吧?” 第二四四章 护卫   华静瑶无语啊,您怎么不问问你闺女有没有给吓着?   “我娘那日没去粥棚,待到听说这事时,尸体已经送去顺天府了,她没给吓到。”华静瑶说道。   华三老爷舒出一口气来,对华静瑶说道:“好好查查,快点把这案子破了,快过年了,你娘最喜欢过年时喜气洋洋,别让这件事影响到她。”   华静瑶翻个白眼,您老人家以前你闺女吹口气就能破案了?   算了,看在刚刚你那么维护我的份上,就不和你斗嘴了。   刚才的事情,青语和青言悄悄告诉她了,自家老爹有多美丽就有多刚强,华静瑶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事告诉公主娘了。   “好,为了我娘,我一定早日破案。”华静瑶说道。   华三老爷想了想,说道:“你祖母的病其实并不重吧。”   华静瑶道:“我在外面等您的时候,小艾去打听了,江老太医已经给开了方子,让祖母好生将养着,听口气也不像是严重的样子。”   “唉,早知如此,爹爹就不把你铺子的地址告诉你四叔父了。”华三老爷很后悔,他不该把女儿扯进来。   华静瑶笑着安慰道:“爹啊,今天这件事摆明就是老太太和四叔父搞出来的,无论您有没有把我铺子的地址告诉四叔父,四叔父都会想方设法把我诓过来,老太太想让所有人全都知道长房一家苛待了她,四叔父便把咱们父女拉过来,咱们是被他当枪使了,不过没关系,这一招也只能用一次,没有下次了,您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等到狼真来了,他们这招就没用了。”   华三老爷又叹了口气,他想不明白,从小到大,他尊敬的母亲和大哥,爱护的四弟,为什么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   华静瑶道:“爹爹,没关系啊,大不了咱们就和他们义绝,咱们父女两个什么也不怕,可不像他们要顾忌那么多事,您也看到了,不想义绝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嗯”,华三老爷点点头,他和华大老爷提过两次义绝,华大老爷的反应明显是不想义绝的,不只是不想,还有害怕,害怕他会义绝,“若是真的义绝了,爹爹是无所谓,就是你到了出嫁的时候,免不得会被人说三道四。”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想说就说吧,即使我们什么也不做,有人把屎盆子扣过来,那些人依然会说三道四,真若是天天担心会受人口舌,那还活不活了,爹爹放心,你闺女是金刚不坏之身,什么也不怕。”   看着宝贝闺女笑嘻嘻的脸,华三老爷禁不住又想起早逝的小女儿,唉,若是他能早些看清家中亲人的真正面目,琳琳就不会死。   华静瑶在父亲眼中看到了悲戚,她猜到父亲想起琳琳了。   前世父亲想起姐姐时也会这样。   “爹啊,姐姐她还……”话一出口,华静瑶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华三老爷错愕地说道:“你说的是玟姐儿和瑜姐儿?她们怎么了?”   华静瑶苦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她差点忘了,她不是琳琳了,她才是姐姐。   “是啊,大姐姐好像和咏恩郡主的女儿很要好。”华静瑶说道。   华三老爷蹙起眉头,说道:“我总觉得你大伯父一家和隆安郡王府结交不是好事。”   “本来就是不是好事,隆安郡王府是怎么回事,大伯父难道不知道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华静瑶说道。   华三老爷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隆安郡王确实是一位风仪出众文武全才的人物,只可惜生在隆安王府,注定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不能科举取仕,为国出力。”   这已经是华静瑶第二次从华三老爷口中听到他称赞隆安郡王了。   看来父亲对隆安郡王的印像还是不错的。   “如果隆安郡王真是人中龙凤,又怎会重用朱子惠和孙会卿这样的人呢?爹爹,您不要被人的表像欺骗。”华静瑶说道。   华三老爷沉吟片刻,女儿说得很有道理,无论是朱子惠还是今天这个孙会卿,都不是品格高尚之人,隆安郡王若只用过他们当中的一个,只能说是识人不清,可偏偏这两个都是他的人,难道说隆安郡王一向都是识人不清的?   一个人连善恶都不分了,又何谈人中龙凤?   好在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不用科举取仕,为国出力。   就这么一刹那,华三老爷的想法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华静瑶觉得这样挺好的,就像她在二皇子府布局一样。   她在二皇子府布局,是为了让三公主认清赵谦的本来面目。   这次她在父亲耳边指摘隆安郡王,是为了让父亲彻底和隆安王府划清界限。   前世,郑婉能够成为赵谦的宠妃,最后赵谦为了立郑婉为后,不惜烧死姐姐,以前她没有深想,可是这一世她不得不仔细去想,把郑婉送到赵谦身边的人,不会是咏恩郡主,这个人只能是隆安郡王。   所以她必须小心提防。   华三老爷沉吟片刻,女儿说得很有道理,无论是朱子惠还是今天这个孙会卿,都不是品格高尚之人,隆安郡王若只用过他们当中的一个,只能说是识人不清,可偏偏这两个都是他的人,难道说隆安郡王一向都是识人不清的?   一个人连善恶都不分了,又何谈人中龙凤?   好在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不用科举取仕,为国出力。   就这么一刹那,华三老爷的想法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华静瑶觉得这样挺好的,就像她在二皇子府布局一样。   她在二皇子府布局,是为了让三公主认清赵谦的本来面目。   这次她在父亲耳边指摘隆安郡王,是为了让父亲彻底和隆安王府划清界限。   前世,郑婉能够成为赵谦的宠妃,最后赵谦为了立郑婉为后,不惜烧死姐姐,以前她没有深想,可是这一世她不得不仔细去想,把郑婉送到赵谦身边的人,不会是咏恩郡主,这个人只能是隆安郡王。   所以她必须小心提防。 第二四五章 找到一个   绣园里,两个小丫头坐在杌子上做针线,临窗的大炕上,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睡得正酣。   “姑娘回来了。”门外传来小艾的声音,两个小丫头连忙起来,走到门口,掀起帘子。   华静瑶带着凉风进来,刚提上来的三等丫鬟小淘端来热水,小艾侍候华静瑶洗脸洗水,脱去外袍,换了家常小袄,华静瑶上了炕,把猫儿抱进怀里,又把脚伸进被猫儿焐热的被子里,全身上下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惬意,有猫的冬天真是美好啊。   “姑娘,史甲回来了。”小陶从外面进来说道。   华静瑶舍不得热烘烘的炕头,可是史甲不是内侍,不能来她屋里。   万般不舍,华静瑶抱着小狸去了小花厅,史甲见自家姑娘抱着一只猫儿过来,怔了怔,虽然从小艾口中得知姑娘养了一只猫取名叫小狸,可是没想到这猫竟然这么快就得宠了,宠到走到哪里都要抱着的地步。   “姑娘,那名护卫打听到了。”史甲说道。   “不急,慢慢说。”华静瑶说道。   史甲不徐不急说下去:“那名护卫姓羊名少城,午马未羊的羊,他还有个孪生哥哥叫羊元城,他们兄弟是孤儿,善堂里长大,八年前进府做小厮,因为两人身强体壮,跟着府里的护卫学了些武功,前两年被提上来做了护卫。”   华静瑶微微眯起双眼,饶有兴趣地说道:“孤儿,没有来历,查无可查,先是小厮后是护卫,而且还是跟着府里的护卫学的,呵呵,隆安王府可真是会用人啊。”   史甲道:“隆安王府只有二十名护卫,这二十人里,有十人是护院,全都是上了岁数的老者,据说是老王爷那时用过的老人儿,年纪大了无处安身,就留在府里看家护院了。另外十名年轻护卫,平素里跟着隆安郡王进进出出,这十人和羊家兄弟一样,有的曾是府中有小厮,有的则是庄子里打杂的,没有正式拜师学艺,因为身强力壮被挑上来,由府里的老护卫教了几招功夫而已。”   华静瑶越听越有兴趣,隆安郡王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你这么快就打听出这些事来,是认识王府里的人吗?”华静瑶问道。   史甲说道:“上次玉带河之事后,长公主便往二皇子府塞了几个人,前阵子圣上惩治了二皇子府的人,之后慎刑司把二皇子府的人放出来一大半,其中便有咱们的两个人,这些人虽然被逐出二皇子府,并没有离开京城,而是被人牙子转手卖了出去,说来也巧,咱们的那两个人就是被卖进了隆安王府,这样一来,咱们在隆安王府也有了内线。”   华静瑶听得目瞪口呆,在她没有留意的时候,她那位号称只会打马吊养面首的公主娘,竟然不声不响干了这么多的大事。   “这事你早就知道?史乙史丙史丁也知道?”华静瑶深深怀疑这件事只有她不知道了。   史甲摇摇头:“那阵子小的跟在长公主身边,因此,往二皇子府塞人的事,是尤嬷嬷和小的一起办的,尤嬷嬷一向只在内宅之中,和那几个人联络的事便交给了小的,这件事除了长公主,就只有小的和尤嬷嬷两个人知晓,这些人虽然被送进了二皇子府,可是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用上,长公主便说先就这样放着,有用的时候再告诉姑娘,若是一直没有用,也就罢了。那两个人从二皇子府出来后,小的原本也想给他们重新安排差事,可是小的还没有出手,他们便被卖去了隆安王府,一同卖去的还有五个人,他们在二皇子府时,要么是在朱子惠手下,要么是给王嬷嬷办事的,小的便怀疑他们被卖去隆安王府的事并非巧合,也就没有轻举妄动,原以为隆安王府没有什么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他们用上了。”   华静瑶颔首,当日皇帝下令惩治了朱子惠和喜闻乐见,但凡是有品级的太监嬷嬷宫女,全部交给了慎刑司,其中就包括赵谦的乳母王嬷嬷。   被送去慎刑司的这些人要么死了,要么也是在宫里最苦最累的地方当差,这辈子也别想再出头了。   那时华静瑶还挺高兴,却忘记了那些因为此事被连累的普通下人,比起那些有品级的宫中内侍,这些人更自由更不引人注意。   “看来隆安郡王真是一位大善人啊,赵谦不能安置的人,便交给他了。”华静瑶笑道。   史甲并不知道前世赵谦有位宠冠后宫的郑贵妃,更不知道郑贵妃就是隆安郡王的表妹,在此之前,史甲和所有人一样,以为二皇子赵谦和隆安郡王赵孟瑜之间的唯一的牵连就是朱子惠。   因此,听到自家姑娘这样说,史甲怔了怔。   “继续说那羊家兄弟,这几日他们有何不妥吗?”华静瑶提醒史甲说道。   史甲收回思绪,继续说道:“几天前,羊元城当值时饮酒恰好被隆安郡王撞上,被罚去庄子上干活了,据说就连过年也不许他回来。因此,羊元城已经几天没在府里露面了。”   华静瑶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那羊家兄弟长得像不像?”   史甲道:“他们是双生子,生得很像,只是羊元城比羊少城矮了半头,还是很好分辨的。”   华静瑶道:“这样说来,那画像上的就是羊元城了,看来他不是因为喝酒而被罚去了庄子,而是出城避风头去了。你拿了另外六幅画像,让那两个人逐一辨认,看看他们是不是全都是隆安王府的人。”   在此之前,虽然有画像在手,可人海茫茫,要找到这七个人并非易事。如今能肯定其中一个是羊元城,只要顺藤摸瓜,便能找出其他六人。   从小花厅回来,华静瑶心情大好,也不知道沈逍那边查得如何了。   她坐在炕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下左阿宝,又写下了羊元城,接着又写了隆安郡王。 第二四六章 各表一枝   腊月里,虽然只隔着一道城门,可是城外却比城里还要寒冷。   平安用一只手捂着冻得红彤彤的耳朵,喜乐连忙提醒他:“你别揉啊,会把耳朵揉掉的。”   平安吓了一跳,刚刚他还真想揉一揉让血液流动起来,他道:“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听王伯说的。”喜乐说道。   “王伯整日犯糊涂,他说的话你也信?”平安不屑。   “王伯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他跟着老侯爷去关外打过鞑子,跟着侯爷在山西剿过土匪,他在北方住了一辈子,我不信他的话,难道还要信你的?”喜乐说道。   平安喜乐都是南方人,沈四公子五岁那年,岳离不知从哪儿偷来一条大黑狗,要加上黑豆一起炖着吃,沈四公子趁着岳离烧水的功夫,牵上那条大黑狗一起逃亡,没想到那条大黑狗很有灵性,很快就甩来沈四公子,自己逃跑了,沈四公子身体虚弱,走到一条河边就晕倒了,两个小孩光着屁股正在河里洗澡,看到有个小孩晕倒,他们连忙过去,一人一泡童子尿,把沈四公子浇醒了。   这两个光屁股小孩就是平安喜乐。   他们是同村的,还沾着亲戚,家中贫苦,岳离让他们来给沈逍做玩伴,他们的家人爽快地答应了。   再后来,他们的村子生了瘟疫,全村人都死了,而他们因为和沈逍住在山上而逃过一劫,从此后他们便和沈逍一起,跟着岳离四处寻找药材,走了很多地方,直到现在来了京城。   这是他们在北方过的第一个冬天。   沈逍也是。   沈四公子虽然练武,可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冷的天气,没有经验,针线房送来的衣裳他嫌太厚,穿上不好看,出城也穿得单薄,这会儿冻得鼻头通红,脸色却更加苍白。   “公子,这几家赌坊都说没有见过这些人,是不是咱们找的方向不对啊?”平安大着胆子问道。   沈四公子用手去捂他那娇贵的鼻子,没想到他的手比鼻子还要凉,只好做罢。   “不会错的。”沈逍说道。   肯定不会错,否则华静瑶的人就不会出来这里了。   就是因为看到了长公主府的人,沈逍才更加肯定,只要那些人来过这些地方,就一定能留下痕迹。   傍晚时分,天色便黑了下来,赌坊外面挂起了明晃晃的灯笼,人影绰绰,比白天更加热闹。   一直候在外面的主仆三人,再次走进去,这一次,沈逍输了五十两银子,终于从一个伙计口中打听到一个消息。   “不是我们这儿的打手,我也是头回见他们,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有家福成当铺?对,那是那一家,他们在福成当铺后面那片林子里,六七个人打一个,打死以后把人直接扔到冰窟窿里了,就这大冷天,那人绝对活不了,这会儿那冰窟窿重又冻上了,等到开春,说不定尸体就浮上来了。”   沈逍想到了朱禄,朱禄是借着冰窟窿在水下遁走的。   朱禄是水匪出身,水性极好,这件事他能做得,换做其他人却不行,怕是早就死了。   “被打的是个跛子吗?”沈四公子问道。   “跛子?”伙计摇摇头,继续说道,“是不是跛子倒是没看出来,那时他给打得已经站不起来了,看不出来是不是跛子。不过那人瘦骨伶仃,风一吹就能倒,看上去倒像是被人追债的。”   “是个瘦子?”沈逍拧起眉头,朱禄可不瘦,不但不瘦,而且粗粗壮壮,决不会是伙计说的这样,而且朱禄武功不弱,否则即使有冰窟窿也不一定能逃走,他的伤虽然不轻,可也没有致命,也就是说,朱禄虽然被七个高手围攻,可还有自保能力,而伙计口中的这个人,却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除了朱禄,还有一个人进了冰窟窿。   沈逍拿出了左阿宝的画像,问那伙计:“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他一边说着,平安一边又塞了一锭银子给那伙计,伙计眉开眼笑,把那幅画像翻过来掉过去仔细看了几遍,说道:“看着有点像,只是那天我没有看到那人的正脸,那天我在当铺里面,是透过窗子看到的,从我那里看不到那人正脸,可是……”   伙计的目光被喜乐拿过来的另外几幅画像吸引过去,他指着其中一张说道:“这个人,我看到这个人的脸了,当时他正往这边看,吓了我一跳,我以为被他看到了,吓得我连忙把脸藏到窗帘子后面,透过窗帘缝往外看,见那人不再往这边看过来,我这才松了口气。就是这个人,没错,就是他,那天晚上我还做梦梦到他拿刀追着要砍死我,吓得我差点尿床。”   这是七人中的一个,只是可惜并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   朱禄不会说谎。   既然这个人来过这里,那么其他六个人也来过,而另外那个被扔进冰窟中的人,很可能就是左阿宝。   打发走了伙计,平安不解地问道:“公子,这个世上还有人的水性能像朱大叔那么好的啊。”   他指的是那个同样被扔进冰窟中的人。   而且按那伙计所说,那人被扔进冰窟中的时候,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   而左阿宝当时并没有死,他是死在粥棚外面的。   “有本事能从冰窟下逃生的人肯定不止朱禄一个,可是受了重伤还能逃走的,却寥寥无几了。如果他是左阿宝,这倒是有趣了。”沈逍说道。   平安又问:“公子,我记得那个左阿宝是什么柴沟堡的人,那是什么地方,在哪里?”   “柴沟堡隶属于直隶宣化府,与鞑子接壤,乃驻军之地,当地百姓为数不多,大多是屯田的军户和发配的罪民。”沈逍解释道。   “我的天呐,我还以为那是个水乡呢。”平安摸摸脑袋。   也难怪平安会有这样的想法,朱禄生在渔船上,朱禄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长江上首屈一指的大水匪,朱禄的祖母六十多岁时还能在江里游上个把时辰。   所以朱禄水性好是有理由的,但是柴沟堡土生土长的左阿宝为何也有这么好的水性呢。 第二四七章 家常豆腐   次日城门刚开,沈四公子便风尘仆仆进了城,走进顺天府衙门的时候,他的头发上还挂着白霜。   “黎府尹,我要查最近十年内刑部颁发的所有海捕公文。”沈四公子说道。   还没有到上衙的时辰,黎府尹难得早来一回,刚刚踏进衙门迎面撞上了黑衣黑发挂白霜的沈四公子。   黎府尹很欣慰,虽然沈四公子看上去少爷脾气挺重的,可毕竟出身将门,做事雷厉风行,不像华大小姐,自从得了自己的正式聘请,反倒不来衙门了。   黎府尹亲自点了两名书吏,陪着沈四公子一起去存放档案的库房。   没想到库房门一打开,沈四公子便噔噔噔后退几步,接着便从容不迫地取出一条看上去很厚的大帕子,折成三角系在脑后,遮住了口鼻。   两名书吏面面相觑,用力吸吸鼻子,除了档案库里特有的霉味,也没有其他味道啊。   “要不点上熏香吧?”一名书吏连忙献计,虽说大皇子常出入顺天府衙门,可是他们二人属下配备齐全,有自己专用的书吏,他们想在大皇子面前晃荡的机会都没有。沈四公子虽说不是皇子,可却是勋贵子弟中顶尖的身份,若是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巴结上沈四公子也不错。   跟在身后的平安说道:“就是点上几炉熏香,我们公子还能是闻到这股子难闻的味道。”   书吏无语啊,沈四公子这是人鼻子吗?   好在沈四公子倒也能屈能伸,皱着眉头对两名书吏和平安喜乐说道:“把十年内的海捕公文全都找出来,主要查找至今尚未归案的通辑犯,此人年龄十五至二十五岁之间,男性,擅泅水,识字,或许还是读书人。”   说起通辑犯,很多人会以为这些人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其实大周朝的通辑犯却不一定都是重案在身。   各地衙门,无论州府县衙,但凡有证据确凿但是半年内没有归案,且在当地造成不良影响的犯人,皆可上书刑部申请全国海捕,因此刑部每个月都会收到数十道申请海捕的文书,上到杀人大案,下到溜门撬锁的小贼,皆可登上海捕公文,被整个大周朝知晓。   曾经有过一个小有名气的飞贼,官府通辑了整整五年,最终被抓到后判处徒刑三百里。   大周朝的徒刑的刑期最长为三年,这个飞贼判了两年,两年后他回来逢人便说,早知道只判两年,他何苦东躲西藏整整五年没做生意,下次若是再被通辑,他一定找个熟人去举报,拿了赏金各分一半。   另外,大周朝的通辑令有效期是十五年,因此,顺天府衙门里保留着十五年内的海捕公文以及相关文书,即使只保留十五年,也填满了大半个档案库。   沈逍带着这四个人进了档案库便没有出来。   中午的时候,黎府尹的家仆送来了午膳,黎府尹的午膳长年累月是由家仆送到衙门里来,风雨无阻。   若是有人提议去衙门附近的馆子里用午膳,黎府尹都会对人说:“山珍海味不如家里的味道。”   其实顺天府衙门里的人都知道,黎府尹就是抠门,他担心吃饱喝足后会让他结帐。   毕竟,大皇子除外,无论是秦崴还是骆炯,只要是和衙门里的人一起下馆子,结帐的都是他们。   黎府尹比他们官大,俸禄也比他们要多得多,真若是和下属们下馆子,他不掏钱谁掏钱。   所以这样一来,自家送来的温暖午膳就太有必要了。   当然,衙门里的人都知道,如果有人请客,黎府尹就能放下家里的味道,屁颠颠跟着一起去,胡吃海塞,不把肚子吃得溜圆就不会离席。   今天的情况,衙门里的人都知道,永国公府的沈四公子此时就在衙门里。   黎府尹是继续吃他的家里味道,还是邀请沈四公子一起下馆子,或者让馆子里的人把饭菜送到衙门呢。   于是在窃窃私语中,大家竖起耳朵,听着黎府尹的动静。   黎家的家仆提着食盒过来,黎府尹看着食盒怔怔发呆,接着,他亲自拎着食盒去了档案库!   衙门里的伙伴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全都见过黎府尹家的味道,不过就是巴掌大的四个小碟子,一荤两素一咸菜,外带两个馒头一碗粥。   黎府尹是想让沈四公子看着他吃呢,还是他看着沈四公子吃?   “哎呀,我想起来了,有份文书要查一查。”   “等等我,我这里也有要查的。”   “还有我,大家一起去查,做个伴儿。”   ……   档案库里沈四公子正忙得热火朝天,两名书吏和平安喜乐不时会把符合条件的海捕公文送到他面前,他看得很快,却很仔细,即使如此,他面前还是堆起了一座小山。   十五至二十五岁的青少年,年轻气盛,犯案机率很高,有很多都是冲动犯案。   比如有邻居在他家门前屙了一泡屎,这家的儿子冲出来把邻居打成了残废;还比如有个小哥看上了邻村姑娘,可那姑娘喜欢同村的阿牛哥,小哥就提了镰刀找到阿牛哥,争吵的时候,小哥把阿牛哥给砍死了。   沈四公子看着看着,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孩子,就他这样的,都不像是勋贵子弟了。   真是奇怪,他这么好的人,华大小姐为何还要看他不顺眼呢,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让平安喜乐找衙门里打扫卫生的大婶打听了,大婶就在那个小花坛外面看到过一朵被踩得四分五裂的蜀葵。   “沈四公子。”   门外飘来一股饭菜的味道,随着这味道,黎府尹提着食盒推门进来。   隔着大厚帕子,沈四公子吸吸鼻子,面煎小黄鱼的面糊糊太多了,遮去了鱼肉的味道;白菜粉条是用煎过鱼的菜油炒的,一股子腥味儿;家常豆腐炒得倒还入味,就是不知道用的豆腐嫩不嫩。   “沈四公子,这是我家里送来的午膳,都是家常小菜,外面馆子里还真吃不着,沈四公子尝尝,可还合口。”黎府尹笑容可掬,一看就是一位宽容仁和的师长。   沈逍起身谢过,老实不客气地说道:“我就用家常豆腐和粥就够了,余下的黎府尹自己用吧,我这里正忙着,不打扰黎府尹用膳了。” 第二四八章 冲吧,羊肉锅子   黎府尹松了口气,好在沈四公子吃得少,只要一个菜和一碗粥,余下的两个大馒头连同三个菜足够他能吃饱。   平安见了,连忙过来,从食盒里取出家常豆腐和那碗粥,规规矩矩放在一旁,沈逍继续看那些公文,连头也没有再抬起来。   黎府尹又提上食盒,心情愉快地回了自己屋里,直到他重又坐下,准备享受家的味道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沈四公子如何得知食盒里有家常豆腐和粥的?   他想起了一个人!   华大小姐身边,那个鼻子很灵的护卫,叫什么来着,他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就觉得他有些眼熟,对啊,他当时是觉得那孩子长得像沈四公子!   不对,那个时候沈四公子还没有回来,他觉得那孩子眼熟,应该是觉得像沈远,那位已经去世的永国公世子。   黎府尹索性放下了筷子,这事透着奇怪啊,沈四公子莫非给华大小姐当过护卫?   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傍晚时分,沈逍终于走出了档案库。   冬日天黑得早,已经是掌灯时分,平安牵来马,沈逍正要上马,便看到顺天府衙门外面的老槐树下亮着一盏灯笼。   灯笼上写着两个字:昭阳。   这是长公主府的灯笼。   沈逍没有上马,他看着那盏灯笼,灯笼从老槐树下面缓缓出来,接着他便看清了打着灯笼的人。   史丁。   “沈四公子,我家姑娘让小的在这里等着您。”史丁瓮声瓮气地说道。   “等我做甚?”沈逍皱眉,这几天他也没有招惹到她啊,华静瑶找他做什么?   史丁抓抓脑袋,说道:“姑娘这会儿在书铺里呢,姑娘还说若是想把朱禄摘出来,您就过去,如果不想,那就算了,算她白操心了。”   华静瑶的书铺离顺天府并不远,沈逍有一次闲着没事,曾经从那门前经过。   沈逍来气,分明就是她华静瑶向尹捕头告密检举朱禄,把朱禄卷进这案子的人是她,现在要把朱禄从这案子里摘出来,竟然还要找她!   “前面带路。”沈四公子沉声说道。   “好哩,沈四公子还没去过我们书铺吧。”史丁说道。   “嗯,没去过,也不认识。”沈逍说道。   平安喜乐面面相觑,那天他们去送开业贺礼的时候,分明就是自家公子带他们去的,只不过公子没有露面而已,这也没有多久吧,公子就不认识那地方了?   看来公子上次伤得还真是不轻,难怪每隔十天岳老神医就要往公子脑袋瓜子上扎针儿。   沈逍刚刚踏进书铺,就闻到羊肉锅子的味道,除了羊肉还有羊蝎子,用的也不是普通大白菜,而是关外的酸菜。   小艾迎了出来,看到沈逍匆匆行礼,笑盈盈地对史丁说道:“你们的锅子也支上了,朵儿她哥送来了刚出炉的火锅和猪头肉,姑娘说都是你的,不过姑娘也说了,每人只许喝一碗酒。”   史丁高兴得直搓手,他喜欢吃猪头肉,府里的人知道,姑娘也知道,现在连朵儿她哥也知道了。   小艾又看向跟在沈逍身后的平安喜乐,见那两个的眼睛一直跟着史丁,史丁跑去吃他的猪头肉了,他们两个眼巴巴地也往那边张望。   “沈四公子这边请,姑娘正在等着您,您这两位随从如果不嫌弃,就跟着甲乙丙丁一起去吃饭,行吗?”小艾问道。   沈逍看看眼冒绿光的平安喜乐,忽然想起来这两个家伙整整一天没吃饭了。   中午的时候,他有家常豆腐和一碗粥,平安喜乐和那两个书吏好像什么也没吃。   “你们也过去吧,不许喝酒。”沈逍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平安喜乐已经冲出去了,猪头肉,我们来了!   离得越近,羊肉锅子的味道便越发浓烈,沈逍也觉得肌肠辘辘起来,中午吃的那巴掌大的一碟子家常豆腐和照得见人影的稀粥,这会儿早就消化得无影无踪了。   好吧,若是华静瑶留他一起吃饭,他就大方一回,不和她计较她往他头上拍石头的事了。   沈四公子万万没想到,华大小姐请人吃饭就是这样简单粗暴。   八仙桌上摆着一只紫铜大火锅,水雾氤氲里,华大小姐的五官也变得朦胧起来,反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小艾迎了出来,看到沈逍匆匆行礼,笑盈盈地对史丁说道:“你们的锅子也支上了,朵儿她哥送来了刚出炉的火锅和猪头肉,姑娘说都是你的,不过姑娘也说了,每人只许喝一碗酒。”   史丁高兴得直搓手,他喜欢吃猪头肉,府里的人知道,姑娘也知道,现在连朵儿她哥也知道了。   小艾又看向跟在沈逍身后的平安喜乐,见那两个的眼睛一直跟着史丁,史丁跑去吃他的猪头肉了,他们两个眼巴巴地也往那边张望。   “沈四公子这边请,姑娘正在等着您,您这两位随从如果不嫌弃,就跟着甲乙丙丁一起去吃饭,行吗?”小艾问道。   沈逍看看眼冒绿光的平安喜乐,忽然想起来这两个家伙整整一天没吃饭了。   中午的时候,他有家常豆腐和一碗粥,平安喜乐和那两个书吏好像什么也没吃。   “你们也过去吧,不许喝酒。”沈逍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平安喜乐已经   冲出去了,猪头肉,我们来了!小艾迎了出来,看到沈逍匆匆行礼,笑盈盈地对史丁说道:“你们的锅子也支上了,朵儿她哥送来了刚出炉的火锅和猪头肉,姑娘说都是你的,不过姑娘也说了,每人只许喝一碗酒。”   史丁高兴得直搓手,他喜欢吃猪头肉,府里的人知道,姑娘也知道,现在连朵儿她哥也知道了。   小艾又看向跟在沈逍身后的平安喜乐,见那两个的眼睛一直跟着史丁,史丁跑去吃他的猪头肉了,他们两个眼巴巴地也往那边张望。   “沈四公子这边请,姑娘正在等着您,您这两位随从如果不嫌弃,就跟着甲乙丙丁一起去吃饭,行吗?”小艾问道。   沈逍看看眼冒绿光的平安喜乐,忽然想起来这两个家伙整整一天没吃饭了。   中午的时候,他有家常豆腐和一碗粥,平安喜乐和那两个书吏好像什么也没吃。 第二四九章 我想不起来了   吃饱喝足,华静瑶去净房的时候,小艾悄悄说道:“那位沈四公子不靠谱啊。”   “怎么不靠谱?”华静瑶很好奇,小艾这丫头也能看出沈逍不靠谱了?沈逍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   “他一个人吃了整整四大盘羊肉,嬷嬷说过,到别人家里吃饭胡吃海塞的,都是爱沾便宜的,有教养的公子小姐不会做这样的事,这种人不靠谱。”小艾说得头头是道,做为那几位宫里出来的老嬷嬷们亲手调教出来的丫鬟,小艾自认已经学得火眼金睛。   “也是啊,永国公府应该不差钱,不会连羊肉也吃不起,这是饿了几顿了。”华静瑶想起那死气沉沉的永国公府,就不像是人类出没的地方,该不会真的连厨子也没有吧。   八仙桌已经收拾出来,沈逍坐在桌边,面前是一杯清茶。   屋里没有地龙,也只放了一只炭盆,沈逍却不觉得冷,他喝了口清茶,只觉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从头暖到脚。   这才是北方过冬的样子,舒坦!   可惜这个冬天过去一半了,他才有这种舒坦的感觉。   华静瑶和丫鬟不知去了哪里,屋里只留下他自己。   沈逍环顾四周,屋子不大,布置得也很简单,墙上挂了一幅猫嬉图,画上的小猫趴在打开的书册上,神情认真而专注,竟像是在看书。   沈逍饶有兴致地走到画前,却发现这画并非出自华三老爷之手,他仔细看了上面的印章,红尘秀影,这是什么?   “这是苗红和秀秀姑娘一起画的,画上的那只猫就是帮秀秀传递消息的那一只。”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华大小姐进来了。   沈逍怔了怔,转过身来,问道:“苗红和秀秀?是谁?”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这两个人的,可是却又想不起来。   华静瑶微微蹙起眉头,当初张山长的案子里,小狸全程参与,他怎会不知道苗红和秀秀?   “秀秀是张山长的女儿,被害死的张三太太是她的母亲,苗红就是救过她的那位书生,如今是她的未婚夫婿。”华静瑶耐心解释。   “哦,原来是他们,案宗上没有写明他们的名字。”沈逍说道。   秀秀是未出阁的女子,案宗上是以张氏女来称呼她的,她遇到苗红并由苗红收留的事情更不可能提及,就连张家的亲戚也所知不多,为了秀秀的闺誉,华静瑶没让秦崴把这件事写在卷宗上面。   因此,张山长的案宗里没有苗红和秀秀的名字。   但沈逍却不可能不知道。   华静瑶越发狐疑,忍不住说道:“沈四公子,骆仵作在第一次看到你之后,便断言你和小狸是同一个人,小狸参与过这个案子,最先留意到那只猫的也是小狸,沈四公子,你这样装来装去有意思吗?你是把我当成傻子,还是把骆仵作当傻子?”   华静瑶一口气说完,她以为沈逍定会出言反驳,她早就准备好一大堆话等着他了。   原本今天请沈逍来这里是谈案情的,她是真没想翻旧帐,对华大小姐而言,与其费心费神翻旧帐,还不如趁着哪天沈逍落单时,让甲乙丙丁把他用麻袋装了,让她亲手狠揍一顿,揍完了扔到玉带河边,顺便把他送给她的那块大石头一并还给他。   她在哪里捡到他,就把他送回哪里去。   可是沈逍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当真是让华大小姐忍无可忍。   既然如此,那就把公事先放一边吧。   出乎华大小姐的意料,沈逍没有反驳,他怔怔看着华静瑶,神情茫然,目光却越发清澈,这一刻,华静瑶以为小狸回来了。   “有些事我想不起来。”良久,沈逍喃喃地说道。   “你想不起来?”华静瑶想起了那块石头,连忙说道,“那和我没关系啊,不是我打的。”   “岳离说我的头至少被人打过两次,你打过我的那一次,我想起来了。”沈逍说道。   华静瑶张张嘴,再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另一次呢?”   “还没想起来。”沈逍没好气地说道。   华静瑶松了口气,又问:“你真的不记得苗红和秀秀了?”   “你爱信不信。”沈逍坐回刚才的椅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口渴还是在发脾气。   “那其他的事呢,比如你识破紫苏,还有闻出琳琳所中之毒,这些你还记得吗?”华静瑶好奇地问道,真的不是华大小姐没心没肺,她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当然,三公主不算,三公主那是带着美好回忆重生,和沈逍的情况不一样。   “我记得你妹妹的事,可是紫苏是谁?”沈逍放下空空如也的杯子,看着华静瑶。   “紫苏是我以前的大丫鬟,她伙同外人来害我,是你在她屋里找到了醉仙桃,让她的恶行暴露无遗。”华静瑶忽然有几分失落,她的小狸终究是不存在的。   即使沈逍记起了一些事,可却不是完整的,骆仵作没有错,沈逍和小狸就是同一个人;可是她也没有错,沈逍和小狸终于还是不同的,就连记忆也不一样。   “你在广济寺的后山上,捉了一只放生的鸡,要给陈家的两个孩子煮鸡汤,你还记得吗?”说到这里,华静瑶鼻头微酸,她想她一定是感冒了。   沈逍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说道:“我记得我跟着你在凤阳书院林子里挖尸体,我的鼻端都是泥土和尸臭的味道,我忽然就想起来了,那天我也是被人从土里挖出来的,直到现在,我能记起来的也只有从土里出来时的情景,可我为何会被活埋,又是谁把我埋起来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华静瑶大吃一惊,问道:“你被活埋过?后来呢?”   沈逍苦笑:“后来的事我不记得了,岳离一直在给我医治,前不久我终于记起来,我看到你在玉带河里……”   “打住,打住,此处略过,再也不许提”,华静瑶忙道,沈逍看到她在玉带河里要掐死赵谦,虽说赵谦不是好人,可是谋害皇子也不是小事啊,“你就说朱禄是如何找到你的,你又为何连招呼也不打就走掉的,你知道吗,我以为小狸被坏人拐走了。” 第二五零章 有些事略过   “对不起”,沈逍低头看着手里的空杯子,声音飘忽,如同浮在山腰里的云,看似离得很近伸手就能抓住,可是当你伸出手去,那云却依然飘浮着,缥缥缈缈,“那时我不知所措,我……我只想快点找到自己的人,所以那天从凤阳书院出来的时候,我就悄悄留下了暗号标记,接下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留下暗号,就连顺天府衙门外面,我也留了暗号,朱禄很快就找到了我。”   其实他想说,那时的他其实还是浑浑噩噩,他不知道自己是小狸还是沈逍,他只知道两件事,一件是不能让这个姐姐像那个姐姐一样惨死,还有一件就是留下标记,这是他的本能,从小到大他全都知道,只要留下这个标记,父亲就能找到他。   可是他说不出口,华静瑶也一定不会相信,那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感觉,他惊慌失措,他恨不能立刻消失。   “朱禄把我带去交给了岳离,三天后我想起了一些事,我想起了我是沈逍,想起了家里的血海深仇,我也终于明白,你……”沈逍说到这里时顿住了,他终于明白,活埋他的那些人不会放过他,所以便有了那晚的梅园一战。   华静瑶听得出神,见沈逍忽然不说话了,她便问道:“那晚你知道我会去国公府?”   她还没有忘记那个狗洞,直到后来她才想明白,永国公府那么严密,且也没有养狗,为何在那个地方会有个狗洞。   “嗯。”沈逍说道。   华静瑶愕然,忍不住又问:“那个狗洞堵上了吗?”   “没。”沈逍又道。   华静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提什么狗洞啊。   “你不把那洞堵上,就不怕那些要杀你的人从洞里进去?”华静瑶觉得自己挺作死的,可是她却又忍不住想问。   “除了你,没人会去钻那个洞。”沈逍说道。   华静瑶:……   华静瑶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关于沈逍,她不明白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可是看沈逍的样子,显然不想再提了。   算了,来日方长,只要沈逍肯认自己是小狸,她就不信不能从他嘴里问出想知道的事来。   “我们还是谈谈这个案子吧。”华大小姐清清嗓子,大声招呼小艾上茶。   小艾正在外面和平安喜乐说话,闻声连忙进去倒茶,华静瑶说道:“把茶壶留下,你出去吧,不要让人进来。”   小艾应声退下,跑到外面向平安喜乐推销最新的话本子,这主仆三个全都是沾便宜的吃货,姑娘不在乎,她可心疼,一定要让他们买几本话本子,贴补贴补饭钱。   “听说你去顺天府衙门查档案了,可有线索?”华静瑶问道。   “我查的是最近十年来的海捕公文。城外一家赌坊的伙计曾经看到六七个人一起打一个瘦子,还把那个瘦子扔进冰窟之中。我怀疑那个被打的人就是左阿宝,而朱禄也曾借着冰窟逃走,朱禄自幼长在江上,水性极好,而左阿宝是柴沟堡人,本不应有那么好的水性,因此我怀疑他是改名换姓的通缉犯。”沈逍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   他把纸展开递给华静瑶,纸上密密麻麻抄录着十个通缉犯的详细情况。   “对不起”,沈逍低头看着手里的空杯子,声音飘忽,如同浮在山腰里的云,看似离得很近伸手就能抓住,可是当你伸出手去,那云却依然飘浮着,缥缥缈缈,“那时我不知所措,我……我只想快点找到自己的人,所以那天从凤阳书院出来的时候,我就悄悄留下了暗号标记,接下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留下暗号,就连顺天府衙门外面,我也留了暗号,朱禄很快就找到了我。”   其实他想说,那时的他其实还是浑浑噩噩,他不知道自己是小狸还是沈逍,他只知道两件事,一件是不能让这个姐姐像那个姐姐一样惨死,还有一件就是留下标记,这是他的本能,从小到大他全都知道,只要留下这个标记,父亲就能找到他。   可是他说不出口,华静瑶也一定不会相信,那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感觉,他惊慌失措,他恨不能立刻消失。   “朱禄把我带去交给了岳离,三天后我想起了一些事,我想起了我是沈逍,想起了家里的血海深仇,我也终于明白,你……”沈逍说到这里时顿住了,他终于明白,活埋他的那些人不会放过他,所以便有了那晚的梅园一战。   华静瑶听得出神,见沈逍忽然不说话了,她便问道:“那晚你知道我会去国公府?”   她还没有忘记那个狗洞,直到后来她才想明白,永国公府那么严密,且也没有养狗,为何在那个地方会有个狗洞。   “嗯。”沈逍说道。   华静瑶愕然,忍不住又问:“那个狗洞堵上了吗?”   “没。”沈逍又道。   华静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提什么狗洞啊。   “你不把那洞堵上,就不怕那些要杀你的人从洞里进去?”华静瑶觉得自己挺作死的,可是她却又忍不住想问。   “除了你,没人会去钻那个洞。”沈逍说道。   华静瑶:……   华静瑶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关于沈逍,她不明白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可是看沈逍的样子,显然不想再提了。   算了,来日方长,只要沈逍肯认自己是小狸,她就不信不能从他嘴里问出想知道的事来。   “我们还是谈谈这个案子吧。”华大小姐清清嗓子,大声招呼小艾上茶。   小艾正在外面和平安喜乐说话,闻声连忙进去倒茶,华静瑶说道:“把茶壶留下,你出去吧,不要让人进来。”   小艾应声退下,跑到外面向平安喜乐推销最新的话本子,这主仆三个全都是沾便宜的吃货,姑娘不在乎,她可心疼,一定要让他们买几本话本子,贴补贴补饭钱。   “听说你去顺天府衙门查档案了,可有线索?”华静瑶问道。   “我查的是最近十年来的海捕公文。城外一家赌坊的伙计曾经看到六七个人一起打一个瘦子,还把那个瘦子扔进冰窟之中。我怀疑那个被打的人就是左阿宝,而朱禄也曾借着冰窟逃走, 第二五一章 你是个病人   一室静寂,落针可闻。   见沈逍面前的茶喝完了,华静瑶持壶给他满上,飘散的水气,如同融雪的春潮,少年的面庞沉浸在一片氤氲中,那冷峻的眉眼也变得柔和起来。   “谢谢。”少年的声音很小,可却并不低沉,也像沾染了水气,清澈悦耳。   华静瑶怔了怔,恍惚之间她以为面前的人是小狸。   沈逍抬起眼睑,见面前的小姑娘正在温柔地看着自己。   他的心猛跳几下,连忙垂下头去,细数着茶盏里的茶叶,一根两根三根……难道华大小姐平日里对他的横眉冷对全都是假装出来的?如果不是,那她为何会这样看着他?长到十六岁,除了太后,从没有人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过他。不对不对,华大小姐还是个小姑娘,她和太后是不一样的,她的眼睛明媚通透如同阳光下的琉璃,她看他的时候,和太后看他时是不同的。   “沈四公子,你很热吗?你是不是不舒服?”   耳畔传来华大小姐的声音,沈逍抬起头来,华大小姐正在疑惑地看着他,沈逍莫名松了口气,神情自若地摇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这大冷的天,我看你满脸通红,大汗淋漓,担心你病情加重了。”华静瑶也松了口气,沈四公子吃了四大盘子羊肉,万一给撑着了,她要担责任的,左阿宝撑死的案子还没破呢。   沈逍的眉头微微蹙起,病情加重?在华大小姐心里,他是个病秧子吗?   “我们交换一下,我去查这七个人,你去查左阿宝。”沈逍转移了话题。   华静瑶一怔,至今为止,那七个人里真正查到姓甚名谁的也只有羊元城一个而已,整体来说也还没有太多头绪,虽然这条线是她在查的,可是把这些转给沈逍,她也无所谓,毕竟沈逍也查到了和左阿宝有关的重要线索。   只是沈逍查得好好的,为何要来接手这七个人的事呢?   或者是为了朱禄吧。   华大小姐觉得自己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她说道:“这七个人很可能与隆安王府有关系,他们更有可能是杀手,查起来不但有难度而且有危险,你真的要和我交换吗?”   沈逍面无表情:“我有武功。”   华静瑶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沈四公子这没头没尾的回答是几个意思?他有武功又如何?有武功就不怕危险了?还是说她没有武功?她虽然没有武功,可是甲乙丙丁有啊。   他该不是想要证明他没有病是个正常人吧?   算了算了,看在沈四公子是个病人的份上,就不和他争了。   “好,那就把那七个人的事交给你去查吧,如果有需要我这边帮忙的,只管找我就是。”华大小姐爽快地答应下来。   她虽然不是道德高尚无可挑剔的圣人,可是也从不做恃强凌弱的事,沈四公子脑袋有病不灵光,她何必和一个病人争长短。   万一把沈四公子气得旧病复发,她可担当不起。   想到这里,华静瑶忽然闪过一个不太光彩的念头:如果沈逍旧病复发,会不会又变回小狸?   虽然华大小姐知道她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这念头一旦有了,便挥之不去,继而又闪现出一连串的画面:沈逍蹦蹦跳跳跑到她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姐姐,我是小狸啊,我给姐姐做好吃的。   华大小姐坚定地甩甩脑袋,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浮想联翩甩没了,就听到沈逍说道:“天色不早,我要告辞了。”   华静瑶忙道:“好啊,如果有事就让人来这里说一声。”   “嗯”,沈逍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来,说道,“这案子和朱禄没有关系,你不要再查他了。”   华静瑶翻翻眼皮,她还真是挺好奇的,朱禄这么一个水匪,是怎么投到永国公府门下的?   算了算了,她一个健康的人,没有必要揪着小事不放,人间处处真情在,牵就病人又何妨?   “好,我答应你。”华大小姐斩钉截铁地说道。   “谢谢。”沈逍再一次道谢。   华静瑶忽然发现,沈逍说“谢谢”时的样子,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乖巧。   嗯,一定是因为小狸的原因,她才会觉得一块炭也能乖巧。   回到长公主府,华静瑶连衣裳也没有换,就去了锦园。   昭阳长公主正给小雪试衣裳,看到华静瑶来了,便对一旁的玉梨说道:“去把给姑娘做的衣裳拿过来。”   华静瑶挺高兴,公主娘又给她做新衣裳了,虽说小雪抢了她不少母爱,可是公主娘心里还是有她的。   玉梨带着两个小丫鬟捧了衣裳过来,华静瑶一件件的翻看,翻到其中一件时,她怔了怔,这衣裳好像有点眼熟啊。   大红色绣着一朵朵飘落的白梅花……   华静瑶的目光缓缓移到小雪身上,小雪身上的的那件大红小袄上,绣的是什么?   白梅花,一模一样的白梅花!   “娘,这件衣裳和小雪的,是同一个绣娘绣的吧?”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得意洋洋:“何止是这一件衣裳啊,我给你和小雪每人做了十件衣裳,都是同一个款式同一个花样子。”   说着,昭阳长公主还指了指旁边一口崭新的樟木箱子。   华静瑶一把掀开那口箱子,箱子里琳琅满目,五光十色,不仅有衣裳,还有项链长命锁各式各样的小铃铛。   果然,那些衣裳和她的一样一样,不同的只是一个小一个大,一个四条腿一个两条腿,不对,是两条胳膊!   华静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想了想,才道:“娘啊,小雪是男的,你干嘛让它和我穿一样的衣裳,你是想给它净身吗?”   “是男是女都一样,娘可不在乎,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亲生的。”昭阳长公主终于找到了生活中的新乐趣,那就是以后无论给闺女做什么衣裳,都给猫儿子也做一件,一碗水端平。   华静瑶无言以对,想了想,只好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昭阳长公主怀里:“娘啊,你别不要我!”   昭阳长公主一只手搂着女儿,一只手抱着儿子,只觉幸福的无法描述。   从锦园出来,走到半路上,华静瑶这才想起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都是那只猫,她竟然把去锦园的目的也给忘了。   她连忙又折回去,昭阳长公主见她去而复返,眼睛顿时亮了:“瑶瑶,你是想和娘一起睡了吗?” 第二五二章 一桩悬案   做为一位可怜的老母亲,女儿一天天长大,可是却越来越不愿意和她一起睡了。   昭阳长公主曲指算一算,今年这一整年里,女儿也只和她一起睡过五天。   女儿小的时候,最喜欢和她一起睡,每天张着小手要抱抱……   如果女儿肯和她一起睡,肯让她想抱就抱,想撸就撸,她还养猫干嘛?她都想不起养猫。   面对公主娘眼巴巴的神情,华静瑶有点不忍心,只好说道:“好吧,今晚我睡在这里。”   昭阳长公主眉开眼笑,几个大丫鬟也忙着去换被褥,换熏香,捡猫毛。   趁着这个空当,华静瑶问起正事:“娘,五年前京城发生过考题泄露案吗?”   昭阳长公主先是一怔,接着她想了想,道:“是有这么一件事,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哎呀,还不是我爹啊,他说粥棚那个案子给您添堵,催着我快点破案,我查那个案子时,顺便查到了泄露考题的事,对了,我为何没有听说过?”华静瑶没忘了给自家美爹刷刷存在,免得公主娘今天高兴,把美爹给忘了。   “你当然不知道了,五年前你只有七八岁,再说了,这案子压根就没有传得人尽皆知。”昭阳长公主说道。   “啥?这么大的案子没有传得人尽皆知?怎么可能啊,我虽然年少无知,可也知道这种案子是重案,但凡是有这样的案子发生,就会从上到下抓一大堆人,上到当官的,下到考生,一个也跑不了,说不定还会抄家灭门。”华静瑶没有夸张,前世她在衙门当差时,机缘巧合看过一些卷宗,大周朝发生过六次考案,因科举舞弊被砍头的大小官员和考生不下百人,另有流放罢免降职的官员无可计数。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官员,当时更没有仔细询问过这件事,也只是听说而已,好像是说那个案子的重要证人一直没有抓到,所以就变成悬案了,既然没有破案,当然也就没有昭告天下,顶多就是小道消息而已,别说是你,就是京城里百姓也没有多少真正知晓的。”   “没有破案?证人跑了?”华静瑶想到了沈逍交给她的那张纸。   做为一位可怜的老母亲,女儿一天天长大,可是却越来越不愿意和她一起睡了。   昭阳长公主曲指算一算,今年这一整年里,女儿也只和她一起睡过五天。   女儿小的时候,最喜欢和她一起睡,每天张着小手要抱抱……   如果女儿肯和她一起睡,肯让她想抱就抱,想撸就撸,她还养猫干嘛?她都想不起养猫。   面对公主娘眼巴巴的神情,华静瑶有点不忍心,只好说道:“好吧,今晚我睡在这里。”   昭阳长公主眉开眼笑,几个大丫鬟也忙着去换被褥,换熏香,捡猫毛。   趁着这个空当,华静瑶问起正事:“娘,五年前京城发生过考题泄露案吗?”   昭阳长公主先是一怔,接着她想了想,道:“是有这么一件事,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哎呀,还不是我爹啊,他说粥棚那个案子给您添堵,催着我快点破案,我查那个案子时,顺便查到了泄露考题的事,对了,我为何没有听说过?”华静瑶没忘了给自家美爹刷刷存在,免得公主娘今天高兴,把美爹给忘了。   “你当然不知道了,五年前你只有七八岁,再说了,这案子压根就没有传得人尽皆知。”昭阳长公主说道。   “啥?这么大的案子没有传得人尽皆知?怎么可能啊,我虽然年少无知,可也知道这种案子是重案,但凡是有这样的案子发生,就会从上到下抓一大堆人,上到当官的,下到考生,一个也跑不了,说不定还会抄家灭门。”华静瑶没有夸张,前世她在衙门当差时,机缘巧合看过一些卷宗,大周朝发生过六次考案,因科举舞弊被砍头的大小官员和考生不下百人,另有流放罢免降职的官员无可计数。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官员,当时更没有仔细询问过这件事,也只是听说而已,好像是说那个案子的重要证人一直没有抓到,所以就变成悬案了,既然没有破案,当然也就没有昭告天下,顶多就是小道消息而已,别说是你,就是京城里百姓也没有多少真正知晓的。”   “没有破案?证人跑了?”华静瑶想到了沈逍交给她的那张纸。   做为一位可怜的老母亲,女儿一天天长大,可是却越来越不愿意和她一起睡了。   昭阳长公主曲指算一算,今年这一整年里,女儿也只和她一起睡过五天。   女儿小的时候,最喜欢和她一起睡,每天张着小手要抱抱……   如果女儿肯和她一起睡,肯让她想抱就抱,想撸就撸,她还养猫干嘛?她都想不起养猫。   面对公主娘眼巴巴的神情,华静瑶有点不忍心,只好说道:“好吧,今晚我睡在这里。”   昭阳长公主眉开眼笑,几个大丫鬟也忙着去换被褥,换熏香,捡猫毛。   趁着这个空当,华静瑶问起正事:“娘,五年前京城发生过考题泄露案吗?”   昭阳长公主先是一怔,接着她想了想,道:“是有这么一件事,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哎呀,还不是我爹啊,他说粥棚那个案子给您添堵,催着我快点破案,我查那个案子时,顺便查到了泄露考题的事,对了,我为何没有听说过?”华静瑶没忘了给自家美爹刷刷存在,免得公主娘今天高兴,把美爹给忘了。   “你当然不知道了,五年前你只有七八岁,再说了,这案子压根就没有传得人尽皆知。”昭阳长公主说道。   “啥?这么大的案子没有传得人尽皆知?怎么可能啊,我虽然年少无知,可也知道这种案子是重案,但凡是有这样的案子发生,就会从上到下抓一大堆人,上到当官的,下到考生,一个也跑不了,说不定还会抄家灭门。”华静瑶没有夸张,前世她在衙门当差时,机缘巧合看过一些卷宗,大周朝发生过六次考案,因科举舞弊被砍头的大小官员和考生不下百人,另有流放罢免降职的官员无可计数。 第二五三章 那个婆子   次日一早,和白猫小雪分享了一夜母爱的华大小姐终于见到了乔长史。   乔长史并不知道长公主母女昨天晚上还在念叨他,听说姑娘找他,他一头雾水,姑娘从未主动找过他,该不会还是为了粥棚的事吧。   开粥棚是行善,身为长史,乔长史每年都把施粥当做大事来抓,从未懈怠,谁能想到今年就出事了呢。   华静瑶看到匆匆而来的乔长史,有些过意不去,也就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问起了乔文廉的事。   没想到乔长史自从五年前那场飞来横祸,就给吓出了毛病,华大小姐的刚说出乔文廉三个字,乔长史便面色苍白,嘴唇翕翕,喉咙里格格有声,却说不出话来。   华静瑶连忙打发丫鬟去小厨房煮安神茶,乔长史摆摆手,从怀里掏出只小盒子,取出一颗丸药吞进嘴里,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姑娘莫怪,本官这是老毛病了,这药是殿下请太医院专门配的,心悸时吃一颗就好。”   华静瑶抚额,乔长史有这毛病,难怪公主娘没有提醒她,原来是知道乔长史会随身带着保命灵药。   她满含歉意问道:“既然长史大人身体不适,那我就不问了。”   “姑娘还是问吧,否则本官这颗心就悬着,生怕这事又落到本官身上。”乔长史险些就要老泪纵横,当年他一定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把书送给乔文廉,就为了这件事,飞鱼卫硬生生抄了他的家,若不是有长公主做保,他们乔家现在恐怕已在三千里外受苦受难了。   华静瑶失笑,她听人讲过一个靴子的故事,楼下的人听到楼上的人把靴子重重扔在地上,那日只脱下一只鞭子,因此楼下的人便一宵未睡等着另一只鞭子砸下来。   她若是今天不问,乔长史就会像那楼下的人一般吧。   她说道:“长史大人不必担忧,当年那案子和您没有关系,此事既已查明便不会再变,我请您过来,是因为我现在帮顺天府查的一个案子,有个人恰好也涉及了五年前的考题案,所以我想了解一下乔文廉的事,还请长史大人回忆一下,想起什么只管说,只要是和乔文廉有关的事,但说无妨。”   乔长史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同样是找他了解情况,可是华大小姐和飞鱼卫是不同的。   乔长史想了想,说道:“乔文廉是家中独子,其妻是家中佃户之女,早年乔母在田间被蛇咬伤,此女恰好路过,救了乔母,乔母感恩便做主将此女娶进门来,可惜此女未能生下男丁,乔母临终时叮嘱乔文廉纳妾,乔文廉虽然答应了,却恪守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古训,直至中了举人,也没有抬小妾进门,此事在当地一时传为佳话。”   华静瑶心里暗道,男人年轻时不纳妾竟然也值得传为佳话了?这是对男人的要求有多低啊。   她露出鼓励的笑容,对乔长史说道:“长史大人说得这件事非常重要,您好好想一想,还记得其他的吗?”   乔长史脸上的神情渐渐明朗,他略一思忖,便道:“乔文廉刚刚从本官家里搬出去的时候,本官过意不去,曾经去过他暂住之处,那是在铁锅胡同的一处民宅里,那宅子是租来的,乔文廉和两位举子一起住在那里,那是处一进的小宅院,院子门前有棵枣树,本官去的那日,刚好有个婆子从院子里出来,那婆子看上去不像个正经人,那时本官便觉诧异,见到乔文廉时便随口提了一句,乔文廉说那是房东,本官也就没有再问。可是后来飞鱼卫去那宅子抓人,查出那宅子的房东是贡院前街书画斋的老板,那家书画斋我常去,那位老板也是个读书人,不但擅丹青,还是裱画的高手,他的太太同样出自书香门第,是位大家闺秀,当时我听说那宅子是他家的时,便想起了那日见到的那个婆子,不过那时本官被飞鱼卫折腾得……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便没有提起。”   这倒是个线索,华静瑶觉得铁锅胡同这地方好像听人说起过,不过但凡是京城的地名,即使没有去过,也应该是听说过的吧,她没有多想,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当年在那个宅子里,与乔文廉同住的两位举子,长史大人可还曾见过?”华静瑶问道。   其实关于那两名举子的事,大理寺一定会有案宗可查,可大理寺的案宗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让她去看,所以能从乔长史这里打听到的,还是问乔长史好了。   “说起那两个人啊,乔文廉那案子和那两个人脱不了干系,不过本官也只是见过其中一人而已,就是那天本官去铁锅胡同看望乔文廉的时候,曾经见过其中那个叫郎实的举子,当时本官见那个郎实长得老实忠厚,还以为那是个好的,谁能想到……唉!”乔长史一声长叹。   “郎实?当年与乔文廉同住的,是不是还有一个叫孟鑫的?”华静瑶问道。   “有,当然有了,这案子发了之后,海捕公文要捉拿的有乔文廉和郎实,还有这个孟鑫,我猜孟鑫就是当年与他们同住的另一个人。”乔长史说道。   华静瑶心头一动,问道:“这么说来,郎实也没有归案,与乔文廉和孟鑫一样,至今在逃?”   乔长史道:“现在他们有没有被抓到,本官并不知晓,不过当年却是在逃的。”   华静瑶微微颔首,又问道:“我听说乔文廉的小女儿十三岁就成亲了,因此逃过一劫,那他的妻子呢?现在何处?”   乔长史道:“没错,这就是那乔文廉的不堪之处,明明知道自己所犯之罪会祸及家人,却还要铤而走险,好在他膝下无子,否则就是真真的毁了自己的子孙了。他的两个女儿皆已出嫁,祸不及她们,只是可怜他那发妻,被飞鱼卫抓回京城,在诏狱里关了大半年,后来做了官奴。”   华静瑶眼前一亮,连忙问道:“乔文廉的妻子做了官奴?她是在京城,还是去了其他地方?” 第二五四章 扫街奴   “她是被飞鱼卫抓到京城的,也就没有再费事把她送回原籍,就在京城发落了。”乔长史又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乔老太太虽然把乔文廉挤怼出去,可是乔文廉真的出事了,她老人家又于心不忍了,听说乔妻被抓进诏狱,她便催着儿子去打听消息,得知乔妻做了官奴,乔老太太还给送过两次东西。   华静瑶问道:“长史大人可否知道乔妻在哪里为奴?”   “扫街啊,就在顺天府衙门后面的那条巷子里住着,本官的老母还让人往那里给她送过东西。”乔长史没有说出来的是,乔妻能得到扫街这么好的“差事”,还是他给帮忙找来的,否则这会子乔妻还不知在哪个官户人家刷马桶呢。   扫街虽然也是苦差事,可是却不用看主人家的嘴脸,反而舒服得多。   华静瑶心中大喜,虽然当年乔妻没在京城,但是她知道的事情,说不定比乔长史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她立刻让史乙去查,不到一个时辰,史乙便带回了消息。   说起来也是巧,华静瑶竟然见过乔妻,她便是当日看到小狸被朱禄带走的那位扫街奴,只不过她已经不住在衙门后巷了,因为那次她提供了线索,所以华大小姐让史甲想办法,让她搬去了前兆胡同。”   这也是当日的交换条件。   前兆胡同也是扫街奴住的地方,但是比起衙门后巷,居住条件要好上许多。   “乔妻姓曾,小的已经让她在衙门后巷那家小食摊子等着了,姑娘可以亲自问问她。”史乙说道。   华静瑶抚额,又是那家小食摊子啊。   就是为了不再去那个油脂麻花的小摊子,她才下定决心盘下书铺的,可是这也没过几天,她还是要再去那里。   没办法,扫街奴不能到处走,只能在规定的那片儿转悠。   华大小姐很快就见到了曾氏,上次她便见过曾氏,那时见曾氏面容娟秀,眉宇间有书卷之气,她还以为曾氏是出身书香文第的,没想到曾氏是佃户之女,在没来京城之前一直住在乡间。   她问道:“曾氏,你在前兆胡同住得可还妥贴,如果那里不好,我再给你换个地方。”   曾氏连忙施礼,谢道:“多谢大小姐了,罪妇如今住得比以前好多了,罪妇知足,不必再劳烦大小姐给罪妇换地方了。”   华大小姐颔首,又问:“听说你有两个女儿,她们可有给你写信过来?”   扫街奴比起在各府里的官奴要自由,若是家里亲人有书信寄过来,只需寄到衙门,会有人转交给她们。   “她是被飞鱼卫抓到京城的,也就没有再费事把她送回原籍,就在京城发落了。”乔长史又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乔老太太虽然把乔文廉挤怼出去,可是乔文廉真的出事了,她老人家又于心不忍了,听说乔妻被抓进诏狱,她便催着儿子去打听消息,得知乔妻做了官奴,乔老太太还给送过两次东西。   华静瑶问道:“长史大人可否知道乔妻在哪里为奴?”   “扫街啊,就在顺天府衙门后面的那条巷子里住着,本官的老母还让人往那里给她送过东西。”乔长史没有说出来的是,乔妻能得到扫街这么好的“差事”,还是他给帮忙找来的,否则这会子乔妻还不知在哪个官户人家刷马桶呢。   扫街虽然也是苦差事,可是却不用看主人家的嘴脸,反而舒服得多。   华静瑶心中大喜,虽然当年乔妻没在京城,但是她知道的事情,说不定比乔长史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她立刻让史乙去查,不到一个时辰,史乙便带回了消息。   说起来也是巧,华静瑶竟然见过乔妻,她便是当日看到小狸被朱禄带走的那位扫街奴,只不过她已经不住在衙门后巷了,因为那次她提供了线索,所以华大小姐让史甲想办法,让她搬去了前兆胡同。”   这也是当日的交换条件。   前兆胡同也是扫街奴住的地方,但是比起衙门后巷,居住条件要好上许多。   “乔妻姓曾,小的已经让她在衙门后巷那家小食摊子等着了,姑娘可以亲自问问她。”史乙说道。   华静瑶抚额,又是那家小食摊子啊。   就是为了不再去那个油脂麻花的小摊子,她才下定决心盘下书铺的,可是这也没过几天,她还是要再去那里。   没办法,扫街奴不能到处走,只能在规定的那片儿转悠。   华大小姐很快就见到了曾氏,上次她便见过曾氏,那时见曾氏面容娟秀,眉宇间有书卷之气,她还以为曾氏是出身书香文第的,没想到曾氏是佃户之女,在没来京城之前一直住在乡间。   她问道:“曾氏,你在前兆胡同住得可还妥贴,如果那里不好,我再给你换个地方。”   曾氏连忙施礼,谢道:“多谢大小姐了,罪妇如今住得比以前好多了,罪妇知足,不必再劳烦大小姐给罪妇换地方了。”   华大小姐颔首,又问:“听说你有两个女儿,她们可有给你写信过来?”   扫街奴比起在各府里的官奴要自由,若是家里亲人有书信寄过来,只需寄到衙门,会有人转交给她们。华大小姐很快就见到了曾氏,上次她便见过曾氏,那时见曾氏面容娟秀,眉宇间有书卷之气,她还以为曾氏是出身书香文第的,没想到曾氏是佃户之女,在没来京城之前一直住在乡间。   她问道:“曾氏,你在前兆胡同住得可还妥贴,如果那里不好,我再给你换个地方。”   曾氏连忙施礼,谢道:“多谢大小姐了,罪妇如今住得比以前好多了,罪妇知足,不必再劳烦大小姐给罪妇换地方了。”   华大小姐颔首,又问:“听说你有两个女儿,她们可有给你写信过来?”   扫街奴比起在各府里的官奴要自由,若是家里亲人有书信寄过来,只需寄到衙门,会有人转交给她们。扫街奴比起在各府里的官奴要自由,若是家里亲人有书信寄过来,只需寄到衙门,会有人转交给她们。 第二五五章 欲加之罪   华大小姐的语气,竟然像是已经十拿九稳,要把乔姑娘送进教坊司了。   曾氏怒目圆睁,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笑得很甜的小姑娘,竟然如此阴狠。   “我女儿早就出嫁了,祸不及出嫁女,你凭什么抓她?”曾氏气得发抖。   “曾氏,有一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没听说过吗?”华大小姐笑得阴风阵阵。   “你……仗势欺人!”曾氏咬牙切齿,她扫街时也曾听人说起过昭阳长公主骄奢,她虽然未曾见过昭阳长公主,可是华大小姐小小年纪便敢大放厥词,有其女便有其母,可见外面的那些传言全都是真的。   华大小姐冷冷一笑:“我仗势欺人又如何,我有势可仗,而你没有,我就欺负你了,你去告我啊。对了,除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还有一句话想来你也听过,有冤无处诉!何况,乔文廉祸及妻儿,你们一点也不冤!”   曾氏脸色越发铁青,她怔怔地瞪着华大小姐,久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究竟想要如何?”   “乔文廉最后一次和你联系是什么时候?”华大小姐厉声问道。   曾氏艰难地吞咽着干涸的喉咙,好一会儿才讷讷问道:“我为何要回答你?”   华大小姐轻笑:“因为你别无选择。”   曾氏僵直的身体终于软瘫下来,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叹了口气,说道:“夫君进京赶考后一直没有写信回来,罪妇和女儿都很担心他,后来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人,他带回来一口小箱子,说那是罪妇夫君托他带回来的,他自称姓田,是个行商,就是邻县人氏,他与罪妇的夫君在京中相识,听说他要返乡,罪妇夫君便托他带回了这口箱子。”   华静瑶没有插话,听曾氏继续说下去。   “待那人走后,罪妇和女儿便打开了箱子,对了,那箱子没有上锁,只用根红绳绑着,罪妇看到那红绳,便猜到里面定然不会有贵重之物,打开一看也确实如此,里面有几件夫君的旧衣裳,他走的时候还是夏天,想来是天气冷了,这些衣裳用不上,就托人带回来。还有几块上好的妆花料子和胭脂水粉,那些料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是他的笔迹,字条上写明这些是给小女在京中置办的嫁妆,除此以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听到这里,华静瑶微微蹙起眉头,问道:“就是因为这张字条,所以你便让女儿提前成亲了?”   曾氏点点头,道:“夫君上京之前,曾经叮嘱过罪妇,说他这一去若是能中自是最好,若是中不了,他便托京城里做官的亲戚帮忙,找份西席的差事,一边教书一边准备三年后再考,因为暂时不会回来,小女年纪尚幼,最后让她在家里多留几年,若是日后他能高中,也能让小女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最多也就是三年时间,那时小女十六岁,正是出嫁的好年纪,若是亲家来催,让我不要答应,一口咬定了三年以后再成亲。”   “因为你夫君曾经这样叮嘱过你,所以你看到那张字条时才会感觉奇怪?”华静瑶问道。   曾氏苦笑,道:“夫君既然想让小女三年后出嫁,自是也不必急着托人把嫁妆带回来,他这样做,倒像是改了主意,要让小女早早嫁出去。罪妇与他是二十年的夫妻,不但认识他的笔迹,更知道他那人做事一向有条不紊,他知道罪妇读书不多,因此但凡是写给罪妇的书信,字迹便会格外工整,以便让罪妇能够看得清楚明白。而那张字条上的字却极为潦草,罪妇要仔细辨认才能识得,因此罪妇猜测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甚至还可能是大事,家里没有人能够商量,罪妇便找了亲家,说夫君要暂留京城,我想进京与夫君团聚,留小女一人在家自是不可,想要让小女早些出嫁,也可了去一桩心事。亲家自是欢喜,主动提出要等到小女及笄之后方让他们圆房……三朝回门,刚刚送走女儿女婿,飞鱼卫便上门了。”   曾氏笑着摇摇头,她只是一个乡间妇人,凭着丈夫的一张字条,便误打误撞让女儿逃过一劫。   华静瑶心中一凛,没想到这妇人冷静从容,甚至还有几分魄力。   “最后有没有人找过你?”华静瑶又问。   “一个月前,孙姐姐在扫街的时候,有人向她打听过罪妇,孙姐姐说罪妇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平时和她不在一起当值,那人便没有再问,直到前几天,罪妇对班的那个姐姐生病,罪妇替她当值,恰好遇到了孙姐姐,这才知道那人找我的事。”曾氏说道。   华静瑶隐约想起一个人来,她问道:“你说的孙姐姐,是不是也是上一次我见过的人?”   “大小姐好记性,您上一次见过孙姐姐。”曾氏说道。   华静瑶想起来了,这个孙姐姐便是认出朱禄的那个妇人,她还曾让人用短刀吓唬过。   “除了那个人以外,这五年之间,还有人找过你吗?你丈夫有没有消息传过来?”华静瑶问道。   曾氏摇摇头,道:“罪妇刚刚来扫街的时候,每天都有飞鱼卫来监视罪妇,初时罪妇不知道,后来时间久了,罪妇再是蠢笨也会有所察觉,直到前两年,才没有人再盯着罪妇,想来是飞鱼卫也知道在罪妇这里没有可查的,便把人撤了吧,大小姐,罪妇说得都是真的,除了孙姐姐遇到的那个人以外,千真万确没有人再来找过罪妇。”   从前兆胡同出来,华静瑶打发史乙去了衙门后巷找那个孙氏,她对孙氏没有好印像,也懒得过去。   史乙很快就回来了,说道:“姑娘,小的让孙氏看了那些画像,孙氏认出那个打听曾氏的人,就是左阿宝。”   华静瑶哈哈大笑,查了这么久,她终于找到了左阿宝与吴鑫的交集。   吴鑫是考题案的在逃犯人,乔文廉也是那个案子的犯人,而曾氏是乔文廉的妻子,左阿宝只是一个流民,按理说左阿宝与乔家夫妻不会认识,可是他却来找过曾氏……   左阿宝很可能就是吴鑫! 第二五六章 请你吃饭   华静瑶心情愉快,还让人去桂芝堂买了昭阳长公主爱吃的桂花燕窝糕。   桂芝堂的燕窝糕有三种,昭阳长公主只爱吃桂花的。如她这般的身份,口味喜好都是秘密,除了身边极亲近的人之外,即使是公主府里的人,也不会知道她的喜好,外面的人也就更加不会知晓。   因此,就连桂芝堂的掌柜也不知道,昭阳长公主其实是他们铺子里的老主顾。   待到桂花燕窝糕买回来,华静瑶便准备打道回府,用桂花燕窝糕去和小雪争宠。   毕竟,小雪还没有成精,还没学会上街买东西。   她刚刚上了马车,外面便传来史丁的声音。   “姑娘,书铺的双喜来了,他说沈四公子这会儿来了,正在铺子里等着姑娘呢。”   听说沈逍来了书铺,华静瑶没来由地心中一喜,发现左阿宝就是吴鑫的这件事,终于能说给别人听了。   以前查案的时候,还有大皇子和秦崴可以商量,就连张十二和巩六那两个也能跟着起哄,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一边谈案子一边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可是现在大皇子和秦崴都被皇帝抓去干活了,巩六和张十二这两个游手好闲的,也被家中长辈带着张罗府里府外的大事小情,谁让快过年了呢,这么有趣的案子,到头来就只有她和沈逍两个人在忙活。   华大小姐有点得意,好在她足够机灵,利用朱禄把沈逍拉下水了,否则这会儿她连个一起交流案情的人也没有了。   踏着欢快的脚步,华大小姐来到了书铺,她随手把装着桂花燕窝糕的盒子放在八仙桌上,对正在对着那幅猫嬉图发呆的沈逍说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案子有进展了?”   沈逍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却落在了印着桂芝堂三个字的糕饼盒子上,他忍不住吸吸鼻子,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加了桂花?”   华静瑶怔了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她差点忘了,沈四公子有个比狗还灵的鼻子。   “是啊,桂花燕窝糕,桂芝堂的招牌。”华静瑶说道。   “做得不好吃。”沈逍低声说道。   华静瑶翻个白眼,又不是买给你吃的,你管呢。   她转移话题,再次问道:“你是不是查到新线索了?”   “没有。”沈逍斩钉截铁的回答。   华静瑶再次怔了怔,忍不住问道:“没有新线索?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吃饭”,沈四公子说完,看到华大小姐那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只好又吐出两个字来,“我请。”   华静瑶明白了,沈四公子是来请她吃饭的,礼尚往来,昨天沈四公子吃了她一顿,所以今天让她再吃回来。   可她也吃不了四大盘子羊肉啊。   “好啊,去哪儿,你订了桌子了吗?”若是别人请客,华大小姐不一定会去,可是沈逍请客,那不去白不去。   别忘了,当初沈逍还是小狸的时候,可是吃她的喝她的住她的。   “你这里有厨房。”沈四公子说道。   华大小姐第三次怔住,什么意思?   她这里有厨房?当然有啊,她不在的时候,书铺里的伙计们也要吃饭。   可这里有厨房关他何事?   不是说好了是他请客吗?   见华大小姐看自己的眼神越发复杂,沈逍只好继续说道:“我带了食材。”   华静瑶终于明白了,沈四公子不知道是抽的什么风,居然自己带了食材,要在她的厨房做出来。   她想起小狸会做菜的事了。   小狸不但会做,而且做得很好吃。   那次在清远伯府,父亲和她给琳琳守灵,小狸自己在厨房里一阵忙活,把她们父女喂得饱饱的。   “你亲自做吗?”会做菜的是小狸,不是沈逍,无论如何,华大小姐还是不敢相信。   “都是现成的,切了便能吃了。”沈逍说道。   华大小姐好奇地问道:“该不会还是羊肉锅子吧?”   沈逍居然点点头:“我觉得很好吃。”   “好吧,大冷的天,吃羊肉锅子挺好的。”华静瑶说道。   看着沈逍那一脸的郑重,华大小姐更加好奇:“你喜欢吃羊肉锅子,为什么一定要来我这里吃,你在国公府里不能吃吗?”   你见过自己带上食材,专程跑到别人家里请人吃饭的?而且人家请他吃的是羊肉锅子,他请人家吃的居然也是羊肉锅子。   或许也有,但是不多。   说来说去,还是沈逍自己想吃。   见华大小姐看自己的眼神越发复杂,沈逍只好继续说道:“我带了食材。”   华静瑶终于明白了,沈四公子不知道是抽的什么风,居然自己带了食材,要在她的厨房做出来。   她想起小狸会做菜的事了。   小狸不但会做,而且做得很好吃。   那次在清远伯府,父亲和她给琳琳守灵,小狸自己在厨房里一阵忙活,把她们父女喂得饱饱的。   “你亲自做吗?”会做菜的是小狸,不是沈逍,无论如何,华大小姐还是不敢相信。   “都是现成的,切了便能吃了。”沈逍说道。   华大小姐好奇地问道:“该不会还是羊肉锅子吧?”   沈逍居然点点头:“我觉得很好吃。”   “好吧,大冷的天,吃羊肉锅子挺好的。”华静瑶说道。   看着沈逍那一脸的郑重,华大小姐更加好奇:“你喜欢吃羊肉锅子,为什么一定要来我这里吃,你在国公府里不能吃吗?”   你见过自己带上食材,专程跑到别人家里请人吃饭的?而且人家请他吃的是羊肉锅子,他请人家吃的居然也是羊肉锅子。   或许也有,但是不多。   说来说去,还是沈逍自己想吃。见华大小姐看自己的眼神越发复杂,沈逍只好继续说道:“我带了食材。”   华静瑶终于明白了,沈四公子不知道是抽的什么风,居然自己带了食材,要在她的厨房做出来。   她想起小狸会做菜的事了。   小狸不但会做,而且做得很好吃。   那次在清远伯府,父亲和她给琳琳守灵,小狸自己在厨房里一阵忙活,把她们父女喂得饱饱的。   “你亲自做吗?”会做菜的是小狸,不是沈逍,无论如何,华大小姐还是不敢相信。   “都是现成的,切了便能吃了。”沈逍说道。 第二五七章 我也有猫   “那是谁啊,莫非你去酒楼里跟着大师傅学的?”华静瑶又问。   “不是”,沈逍说完就后悔了,华静瑶一定还会追问下去,算了,还是告诉她吧,“有些是我照着菜谱学的,还有些是我琢磨出来的,勤加练习也就学会了。”   “勤加练习?你跟着岳离的时候,还要每天练习做菜?对了,你要治病,还要练武,或许还要读书,那你还有时间练习炒菜?”沈逍猜错了,他的回答不但没让华大小姐不再追问,反而更加好奇了。   沈逍显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华大小姐接连几个问题,他便只能实话实说:“岳离煮饭很难吃,从五岁开始,饭菜便都由我来做,后来司徒娇来教我武功,她喜美食,可是她自己却不会做,于是”   “于是你不但要烧菜给岳离吃,还要苦练厨艺,满足她的口腹之欲?”华静瑶不敢置信,永国公知不知道,他那个病娇儿子小小年纪就要去当厨娘了。   “嗯。初时我做的饭食不合司徒娇的口味,她便不教我武功,为了能学武功,我便练习厨艺,渐渐也就习惯了。”沈逍说得云淡风轻,华静瑶却似乎看到一个小小身影踩着凳子在案板上切菜,这不是沈逍,这是小狸啊!   “对了,这么说你的师傅叫司徒娇?你为何对她直呼其名?”华静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沈逍对司徒娇似乎少了尊敬。   沈逍摇摇头:“教过我的不是只有司徒娇一个,还有吴常和赫苗,朱禄也教过我,他们全都不是我的师傅。”   华静瑶更加好奇,问道:“朱禄也教过你?他教你武功吗?”   沈逍道:“他是来教我泅水的。”   “你的水性很好吗?”华静瑶问道。   “不如朱禄,但是关键时刻也能保住性命。”沈逍说道。   华静瑶明白了,难怪沈逍无论如何也要保下朱禄,原本朱禄不仅仅是他的手下。   同样是羊肉锅子,可是华静瑶觉得比昨天的还要好吃一些,两人吃饱喝足 坐下喝茶的时候 华静瑶便说起了今天刚刚查到的事。   沈逍想了想,问道:“五年前的考题案 大理寺应该存有案宗。”   华静瑶当然知道大理寺会有案宗 可她查不了啊。   见她没有回答,沈逍问道:“是不能查吗?”   华静瑶笑着说道:“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这么大的案子 被通缉的只是三个书生,这案子至今没破 可也没见有人来查。”   沈逍顿时明白华静瑶在想什么了 他道:“那我去求见陛下,要求重启此案吧。”   华静瑶没有想到沈逍会有这个念头,不过现在看来,他们眼前的这个案子 已经和考题案牵连在一起了 倒还不如正大光明重启考题案。   “陛下会答应你吗?”华静瑶想起上个案子,沈逍就是自己去找皇帝的。   “现在我无官无职,陛下说不定会答应的,过了年就不一定了。”沈逍说道。   华静瑶问道:“你袭爵的事已经定下来了?”   沈逍点点头,说道:“陛下已经答应 要给兄长追封爵位了。”   永国公的爵位原本就应是世子沈远的,大周朝有个不成的规矩 无论是宗室还是勋贵,须得孝期满后方可袭爵 永国公沈令泽去世之后,世子沈远守孝三年 皇帝原本是想在他大婚次日便下旨让他袭爵的 却没有想到沈远死在新婚之夜 那道圣旨最终也没有颁下来。   “你大哥的案子有眉目了吗?”华静瑶想起沈逍刚回来时,那晚在梅园抓到的三名刺客。   “有些眉目。”沈逍说道。   见沈逍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华静瑶猜到他是不想说这件事,便也没有多问,便说道:“如果陛下让你去重查考题案,你能不能让我看看大理寺的案宗啊?”   “能。”沈逍回答得非常干脆。   华大小姐很满意,对沈逍说道:“好啊,到时我请你吃饭。”   “嗯”,沈逍说完便站起身来,他又走到那幅猫嬉图前,指着上面的那只猫说道,“这只猫和我养的猫很像。”   “你也养猫了?”华静瑶上下打量着沈逍,沈四公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养猫的人啊,别的不说,就他那娇贵的鼻子,哪只猫这么倒霉跟了他,人家猫不喜欢洗澡啊。   “嗯。”沈逍答道。   “我也有猫”华大小姐及时收住话头,还是不把自家猫的芳名说出来了吧,免得某人会多想。   沈逍又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是三公主送的。”   听他这样说,华静瑶倒是没有吃惊,太后时不时地会把沈逍叫进宫去,再说,三公主送猫的事也不是秘密,慈宁宫里也有猫。   送走沈逍,华静瑶的心情依然很好,回到公主府时,她把已经睡下的猫儿抱起来,强行喂了几条小鱼干。   正如沈逍所说,皇帝果然答应了沈逍的请求,只是有个要求,让沈逍悄悄去查,还让巩清从旁协助。   依着皇帝的意思,这件事只有皇帝、沈逍和巩清三人知晓。   可是沈逍从宫里出来,便把这事告诉了华静瑶。   于是次日,巩清去大理寺时,身边不但带了化妆成飞鱼卫的沈逍,还有沈逍的书僮。   巩清打量着那名书僮,初看像是在哪里见过,仔细再看又像是没有见过,他沉声问沈逍:“他不是你原本的书僮。”   巩清是见过平安喜乐的,做为飞鱼卫指挥使,巩清看人过目不忘。   “平安喜乐是我的亲随,他是我的书僮,他们各司其职。”沈逍淡淡说道。   巩清虽然心里依然存疑,但是也没有再问,毕竟他对沈逍并不是很熟悉。   见巩清没有揪着自己不放,华静瑶松了口气,她的这张脸是李补儿易容过的,巩清若是还能把她认出来,那才是活见鬼了。   巩清带着他们走进了大理寺,大理寺卿王犟驴听说巩清来了,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没办法,大理寺少卿只好硬着头皮替他接待巩清。   在大周朝,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也不愿意和飞鱼卫打交道。   王犟驴能任性,可是少卿不能。 第二五八章 大理寺   巩清说要查看十年之内,飞鱼卫参与的所有案宗。   身为飞鱼卫指挥使,他有在大理寺和刑部查看案宗的权利。   少卿听说巩清只是来查看案宗的,暗地里松了口气,还以为飞鱼卫是年底前还有没凑够人数的犯人,跑来大理寺找事的。   少卿连忙亲自陪着巩清三人去了档案房,原本还想留在这里帮着巩清一起查,巩清大手一挥,说道:“多谢少卿,你去忙吧,本官不喜有人打扰。”   少卿在心里连翻七八个白眼,你又不是大美人,我吃饱了撑的想要打扰你啊。   少卿溜得比兔子都快,档案房的两名书吏见了,索性连门也没进。   偌大的档案房里瞬间便只有巩清三人。   巩清指指一排排的档案架,对沈逍说道:“应该就在这里面,你自己找吧。”   沈逍也有点头疼,这么多的案宗,难道要挨个翻看吗?   华静瑶却已经溜了过去,三下五下,便找出一份案宗,对沈逍说道:“找到了,在这里。”   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巩清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他虽然过目不忘,可是却记不住声音,现在也只是觉得这声音像个女的而已。   沈逍的这个小书僮是个女娃娃?   巩清再看过去,只见沈逍和那书僮正在翻看案宗,两颗小脑袋凑得很近,几乎挨在一起了。   巩清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像话了,如此秘密的行动,居然还要带外人一起过来,倘若这是巩六那个混帐,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无奈这是沈逍,老沈家嫡房硕果仅存的独苗苗,算了。   巩清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华静瑶把那份案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已经记下来了,这才把案宗重又放回到架子上。   大理寺少卿没有想到,这三个瘟神居然这么快就要走了,他连忙飞奔着去告诉自家上司,王犟驴大门紧闭,摆明是要和飞鱼卫老死不相往来了。   少卿只好继续硬着头皮,陪笑把巩清三人送出大理寺。   从大理寺出来,沈逍正要向巩清告辞,巩清却瓮声瓮气地说道:“以后不可再犯。”   沈逍“嗯”了一声,带着他的小书僮转身走了。   直到看不到巩清了,华静瑶才好奇地问道:“巩指挥使什么意思?”   “他知道你是女的了。”沈逍说道。   华静瑶张口结舌:“……我以为他没看出来。”   “他是从你说话的声音里听出来的,下次你记着换个声音。”沈逍冷冷地说道。   “换个声音?”华静瑶抚额,她又不是上次见过的那个什么小粉楼,哪有本事换声音。   想到那个小粉楼,华静瑶心中一动,看着沈逍,问道:“你会?”   沈逍没有回答。   华静瑶觉得自己这话是多余了,沈逍当然会换声音了,这不是她早就知道的吗?   可是她忍不住还是继续问道:“那你能变成女子的声音吗?”   沈逍那宛若水墨画般的眉头微微蹙起,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当我是那个唱曲儿的小粉楼?”   好吧,他竟然也知道小粉楼。   华大小姐无语。   巩清说要查看十年之内,飞鱼卫参与的所有案宗。   身为飞鱼卫指挥使,他有在大理寺和刑部查看案宗的权利。   少卿听说巩清只是来查看案宗的,暗地里松了口气,还以为飞鱼卫是年底前还有没凑够人数的犯人,跑来大理寺找事的。   少卿连忙亲自陪着巩清三人去了档案房,原本还想留在这里帮着巩清一起查,巩清大手一挥,说道:“多谢少卿,你去忙吧,本官不喜有人打扰。”   少卿在心里连翻七八个白眼,你又不是大美人,我吃饱了撑的想要打扰你啊。   少卿溜得比兔子都快,档案房的两名书吏见了,索性连门也没进。   偌大的档案房里瞬间便只有巩清三人。   巩清指指一排排的档案架,对沈逍说道:“应该就在这里面,你自己找吧。”   沈逍也有点头疼,这么多的案宗,难道要挨个翻看吗?   华静瑶却已经溜了过去,三下五下,便找出一份案宗,对沈逍说道:“找到了,在这里。”   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巩清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他虽然过目不忘,可是却记不住声音,现在也只是觉得这声音像个女的而已。   沈逍的这个小书僮是个女娃娃?   巩清再看过去,只见沈逍和那书僮正在翻看案宗,两颗小脑袋凑得很近,几乎挨在一起了。   巩清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像话了,如此秘密的行动,居然还要带外人一起过来,倘若这是巩六那个混帐,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无奈这是沈逍,老沈家嫡房硕果仅存的独苗苗,算了。   巩清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华静瑶把那份案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已经记下来了,这才把案宗重又放回到架子上。   大理寺少卿没有想到,这三个瘟神居然这么快就要走了,他连忙飞奔着去告诉自家上司,王犟驴大门紧闭,摆明是要和飞鱼卫老死不相往来了。   少卿只好继续硬着头皮,陪笑把巩清三人送出大理寺。   从大理寺出来,沈逍正要向巩清告辞,巩清却瓮声瓮气地说道:“以后不可再犯。”   沈逍“嗯”了一声,带着他的小书僮转身走了。   直到看不到巩清了,华静瑶才好奇地问道:“巩指挥使什么意思?”   “他知道你是女的了。”沈逍说道。   华静瑶张口结舌:“……我以为他没看出来。”   “他是从你说话的声音里听出来的,下次你记着换个声音。”沈逍冷冷地说道。   “换个声音?”华静瑶抚额,她又不是上次见过的那个什么小粉楼,哪有本事换声音。   想到那个小粉楼,华静瑶心中一动,看着沈逍,问道:“你会?”   沈逍没有回答。   华静瑶觉得自己这话是多余了,沈逍当然会换声音了,这不是她早就知道的吗?   可是她忍不住还是继续问道:“那你能变成女子的声音吗?”   沈逍那宛若水墨画般的眉头微微蹙起,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当我是那个唱曲儿的小粉楼?”   好吧,他竟然也知道小粉楼。   华大小姐无语。 第二五九章 生病的吴常   乾清宫里,巩清一五一十把今天在大理寺的事,对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锁了眉头,若有所思,道:“阿逍带了一个女子去看案宗?女子……”   “臣以前没有见过这名女子,她女扮男装,假扮成沈四公子的书僮,直到她开口讲话,臣才知道她是女子。不过这女子应该年岁不大,身量尚未长成,否则臣初时也不会走眼。”巩清说道。   戏台上和话本子里常有女扮男装却无人发现的情节,而且往往那女子还是美若人仙的大美人,其实但凡脑子没毛病的全都明白,女扮男装还不会被发现的,要么是女生男相五大三粗,要么就是尚未长成的小姑娘,否则那话本子里的男人都是眼瞎心瞎吗?   因此,听巩清说那女子年岁不大,皇帝便理解了,这事怪不得巩清,换做是他恐怕也看不出来。   想到这里,皇帝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他想起一个人来。   喜欢破案的小姑娘,他只知道一个人,那就是自家外甥女。   可是不对啊,巩清自是见过瑶瑶的,以巩清的眼力,不会认不出来。   皇帝决定改日见到沈逍的时候问一问,之所以是改日,而不是现在就把沈逍提溜过来,那是因为皇帝不想打消沈逍的积极性,总不能刚刚开始调查,他就管三管四,管得沈逍畏首畏尾撂挑子。   这个案子让沈逍来查,是最合适的。   巩清走后,劳公公问道:“陛下,您看沈四公子的袭爵旨意……”   这圣旨是一早就写好了,由劳公公保管着的,原本皇帝是说过了年就颁下去,喜上加喜,可是现在看来,恐有变动,因此劳公公才有此问。   皇帝略一思忖,说道:“还是先等等吧,阿逍查这案子,最好是无官无职。”   除了无官无职,沈逍过了年也还不到十七岁,又是众所周知的体弱多病,这样一个孩子,即使出了差错,也无伤大雅。   沈逍一日没有袭爵,他便还是一个孩子。   皇帝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不由自主又想起华静瑶来了。   那也是个孩子,而且还是女孩子。   此时,其中一个孩子刚刚回到永国公府,菠菜便告诉他,吴常来了。   吴常来了,自是先去点苍院。   沈逍还没有踏进院子,便听到了吴常的咳嗽声。   进了屋子,就见吴常坐炕桌前,把他那瘦得竹竿似的胳膊伸到岳离面前,岳离却视而不见,把脸扭向一旁。   看到沈逍来了,岳离松了口气,提起烟袋锅子,对沈逍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个病鬼交给你了,老夫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抽几口。”   “喂,神医,你别走啊,咳咳,你不能见死不救,咳咳。”吴常伸出手想去拉扯岳离的袖子,可是岳离脚底抹油,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逍不动声色坐到刚才岳离坐过的地方,一脸嫌弃地看着吴常。   吴常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把撸起来的袖子放下去,藏起光溜溜的细胳膊,又抬起胳膊闻了闻,确定闻不到什么味道,这才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对沈逍说道:“你看看,我这多愁多病的身子。”   吴常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字“瘦”,他是那种能让人忽略年龄忽略相貌的瘦。   小时候,沈逍每次见到吴常,都会担心山风能把吴常吹走,后来他才知道,山风是吹不走吴常的,因为吴常就是一阵风。   “我能治你的病,要不要试试?”沈逍冷冷地问道。   吴常缩缩脖子,咧嘴一笑:“我今天为了来见你,里里外外洗了三遍。”   除了瘦,吴常还有一个特征,那就是“病”。   他一直认为,他之所以这么瘦,是因为他有病,他一定病入膏肓了。   因此,一年里三百六十五天,吴常有三百六十天是在养病。养病就要躺着,吴常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有一次他住的房子走水,那火烧到炕沿上了,他这才不得不起来。   有一次,吴常觉得自己病情加重了,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人死了总要有个收尸的,吴常知道这世上若是还有人肯给他收尸,那个人一定是永国公沈令泽,于是他来找沈令泽,没想到沈令泽也正想找他。   听说让他出远门,吴常一口回绝,但是沈令泽告诉他,他去了就能见到怪医岳离。   听到怪医岳离的名字,吴常流下了激动的眼泪,直到多年以后,吴常也不认为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他只是想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而已。   于是吴常便拖着他那具病体支离的身子,不远千里去了苗疆,那时岳离和沈逍就在苗疆。   他是去给沈令泽那个体弱多病的儿子教授武功的,他更是去找岳离治病的。   可是岳离却说他压根就没有病,这让吴常很难过,也很伤心。   “我听说你被伤到脑袋了,是不是真的?还有的治吗?岳离也治不好你了,那你还能活多久?啧啧,你可真惨,连女人还没碰过吧,要不这样,今天我带你去见见世面,人活一世,总不能就这样死了,那也太委屈了。”吴常好心地说道。   沈逍懒得理他,反问道:“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吴常抹一把肉眼看不到的眼泪,字字血声声泪地说道:“朱禄飞鸽传书,说你脑袋有病,谁也不认识了,活不长了,我这才巴巴地跑来京城,就是想见你最后一面,四小爷,你到了那边,千万不要记挂我。”   沈逍眯起眼睛,冷哼一声:“朱禄是夏天的时候给你飞鸽传书的吧?”   吴常哭得更伤心了:“那只鸽子迷路了,走了大半年才找到我,呜呜呜。”   “赫苗死了。”沈逍冷不丁地说道。   吴常一怔,猛的收住哭声:“不可能,赫苗怎么会死?”   “我回来的路上被人追杀,飞鱼卫找到了赫苗的尸体,他是死在乱箭之下的。”沈逍说道。   司徒娇、吴常、朱禄和赫苗,昔日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那时他们还不叫现在的名字。 第二六零章 没有线索   十个月前,沈逍回京的时候,赫苗与永国公府的护卫一起护送沈逍回来,可是这一行人从此便没有了音讯,飞鱼卫先后找到了赫苗和护卫们的尸体,却一直没有找到沈逍的下落。   直到有一天,朱禄发现了沈逍留下的暗记,这才终于找到了他。   “朱禄那个混帐,为何没有告诉我?”吴常啪啪啪地拍着桌子,如果朱禄告诉他赫苗死了,他早就来京城了,绝不会磨蹭到现在。   朱禄的信里只说沈逍伤了脑袋,忘了很多事,让他速来京城。   吴常把信扔到一边,躺回床上继续养病,伤了脑袋又不是大病,急什么啊。   如果他知道赫苗死了……知道也晚了,赫苗那时已经死了,他没能救下赫苗,他也没能给赫苗收尸。   “赫苗是吃我娘的奶长大的,我娘偏心,把赫苗喂得肥肥壮壮,却把我养成这副样子,赫苗欠我的,一直说要赔偿我的损失,他说话不算数,他人都死了,还怎么赔给我,我这个多愁多病的身子啊。”吴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一次是真哭,是真的有眼泪。   “司徒娇呢?她回来了吗?”吴常哭着哭着,忽然想起司徒娇来,赫苗喜欢司徒娇,可司徒娇的心思就不在男人身上,在她看来,赫苗还比不上一块腊肉。   沈逍摇摇头:“目前还没有司徒娇的消息。”   司徒娇和吴常不一样,吴常平时是躺着的,躺着就要有地方,因此吴常居有定所,是能找到的。可是司徒娇不同,她的心思都在美食上,前年她说她要去云南吃蘑菇,这一走就是两年多,杳无音讯。   吴常哭了一会儿,觉得哭得差不多了,便问沈逍:“赫苗欠我的,怎么办?”   沈逍瞥他一眼,道:“我让岳离给你开张方子。”   吴常大喜,岳离给他开方子那就是要给他治病了,他猜得没错,他果真是有病的,岳离这老杂毛,死鸭子嘴硬,这么多年死咬着说他没有病。   好吧,赫苗虽然欠债不还,可是岳离若能给他把病治好,倒也扯平了。   至于这两件事之间有何关联,吴常不管。   反正是扯平了,他心理平衡了。   “追杀你们的人找到了吗?”吴常终于想起了正事。十个月前,沈逍回京的时候,赫苗与永国公府的护卫一起护送沈逍回来,可是这一行人从此便没有了音讯,飞鱼卫先后找到了赫苗和护卫们的尸体,却一直没有找到沈逍的下落。   直到有一天,朱禄发现了沈逍留下的暗记,这才终于找到了他。   “朱禄那个混帐,为何没有告诉我?”吴常啪啪啪地拍着桌子,如果朱禄告诉他赫苗死了,他早就来京城了,绝不会磨蹭到现在。   朱禄的信里只说沈逍伤了脑袋,忘了很多事,让他速来京城。   吴常把信扔到一边,躺回床上继续养病,伤了脑袋又不是大病,急什么啊。   如果他知道赫苗死了……知道也晚了,赫苗那时已经死了,他没能救下赫苗,他也没能给赫苗收尸。   “赫苗是吃我娘的奶长大的,我娘偏心,把赫苗喂得肥肥壮壮,却把我养成这副样子,赫苗欠我的,一直说要赔偿我的损失,他说话不算数,他人都死了,还怎么赔给我,我这个多愁多病的身子啊。”吴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一次是真哭,是真的有眼泪。   “司徒娇呢?她回来了吗?”吴常哭着哭着,忽然想起司徒娇来,赫苗喜欢司徒娇,可司徒娇的心思就不在男人身上,在她看来,赫苗还比不上一块腊肉。   沈逍摇摇头:“目前还没有司徒娇的消息。”   司徒娇和吴常不一样,吴常平时是躺着的,躺着就要有地方,因此吴常居有定所,是能找到的。可是司徒娇不同,她的心思都在美食上,前年她说她要去云南吃蘑菇,这一走就是两年多,杳无音讯。   吴常哭了一会儿,觉得哭得差不多了,便问沈逍:“赫苗欠我的,怎么办?”   沈逍瞥他一眼,道:“我让岳离给你开张方子。”   吴常大喜,岳离给他开方子那就是要给他治病了,他猜得没错,他果真是有病的,岳离这老杂毛,死鸭子嘴硬,这么多年死咬着说他没有病。   好吧,赫苗虽然欠债不还,可是岳离若能给他把病治好,倒也扯平了。   至于这两件事之间有何关联,吴常不管。   反正是扯平了,他心理平衡了。   “追杀你们的人找到了吗?”吴常终于想起了正事。十个月前,沈逍回京的时候,赫苗与永国公府的护卫一起护送沈逍回来,可是这一行人从此便没有了音讯,飞鱼卫先后找到了赫苗和护卫们的尸体,却一直没有找到沈逍的下落。   直到有一天,朱禄发现了沈逍留下的暗记,这才终于找到了他。   “朱禄那个混帐,为何没有告诉我?”吴常啪啪啪地拍着桌子,如果朱禄告诉他赫苗死了,他早就来京城了,绝不会磨蹭到现在。   朱禄的信里只说沈逍伤了脑袋,忘了很多事,让他速来京城。   吴常把信扔到一边,躺回床上继续养病,伤了脑袋又不是大病,急什么啊。   如果他知道赫苗死了……知道也晚了,赫苗那时已经死了,他没能救下赫苗,他也没能给赫苗收尸。   “赫苗是吃我娘的奶长大的,我娘偏心,把赫苗喂得肥肥壮壮,却把我养成这副样子,赫苗欠我的,一直说要赔偿我的损失,他说话不算数,他人都死了,还怎么赔给我,我这个多愁多病的身子啊。”吴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一次是真哭,是真的有眼泪。   “司徒娇呢?她回来了吗?”吴常哭着哭着,忽然想起司徒娇来,赫苗喜欢司徒娇,可司徒娇的心思就不在男人身上,在她看来,赫苗还比不上一块腊肉。   沈逍摇摇头:“目前还没有司徒娇的消息。”   司徒娇和吴常不一样,吴常平时是躺着的,躺着就要有地方,因此吴常居有定所,是能找到 第二六一章 最危险的地方   从大理寺回来之后,连续两天,除了书铺,华静瑶哪里都没有去过。   现在是年根底下,无论大户人家还是小门小户,都在忙着过年的事。不但巩六和张十二被叔伯兄弟们带着张罗府里的大小事宜,就连冯逦也被拘在母亲和婶娘身边忙着中馈,好在大姑奶奶冯遐回了婆家,否则她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置办年货的多了,京城里的铺子生意全都不错,只有书铺除外。   华静瑶自认不是经商奇才,原本也没指望着开书铺能赚大钱,可是她也没有想到这生意能够淡成这样。   整整三天,连一个客人也没有。   华静瑶趴在桌子上,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   李补儿冷冷地说道:“要不我扮成客人,买你几本书?”   华静瑶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没有易容的本事,可是官府又要抓你,你会逃到哪里去呢?”   “带着我爹还能去哪儿?总不能去深山老林吧,我爹吃不得苦的。”李补儿无奈地说道。   “那如果没有带着你爹呢?”华静瑶又问。   “那怎么可能?”李补儿拍拍桌子,硬生知把华大小姐从桌子上拍起来了,“我娘临终时说过,让我照顾我爹,我不能把他扔下一个人跑路。”   华静瑶扬起眉毛:“我记得你娘生下你后便去世了,那时你刚刚出生,你娘会让你照顾你爹?”   李补儿怔了怔,道:“要么就是她让我爹照顾我,要么就是让我照顾我爹,反正都一样,我爹和我两个人一条命,谁照顾谁没区别,总之,我是不会扔下我爹的。”   华静瑶觉得和李补儿是说不清楚了,只好说道:“那就不要说你了,假如这世上有人不会易容,可是又被官府追捕,你说他要藏到哪里才不会被抓住?”   李补儿想了想,道:“如果是我那就藏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华静瑶脑袋里灵光一闪,吴鑫也就是左阿宝,他住在流民营里,流民营属于顺天府管辖,明明官府在抓他,可他却一直藏在京城,而且还敢堂而皇之到长公主府的粥棚里喝粥,莫非吴鑫和李补儿想的一样,越危险的地方便越安全。   吴鑫藏在京城,那么乔文廉和郎实呢?   这五年以来,他们会不会也在京城?   不过,他们三人之年应是没有联络的,至少乔文廉和吴鑫便是如此。   吴鑫生前去找过曾氏,他与曾氏并不相识,他之所以要找曾氏,想来只是为了乔文廉。   那案子已经五年了,曾氏在顺天府衙门前扫街也已经扫了四年多了,为何吴鑫以前没有找过她呢?   以前不找,现在却又来找,这当中发生了什么?   “假设,我是说假设,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假设你爹因为行骗被抓了,罚他在京城某处做苦力,而你也惹了官司,必须要逃跑,这种情况下,你会逃去哪里呢?”华大小姐很真诚地问李补儿。   李补儿抛过来的眼神如同大雪团子,她没好气地说道:“华大小姐,你是不把我们父女送进大狱你就不肯罢休吧?”   华静瑶呵呵干笑,讪讪道:“这不是没有其他人吗,如果有个顾客,我也不会用你们父女打比方,你不要计较了,快点想想,换做是你会去哪里?”   “我能去哪里?你已经说了,我那不省心的爹被罚在京城做苦力,我当然就会找个离他较近的地方藏起来,能够时时看到他,万一他被人欺负了,我还能护着他,万一他病了,我还能给他抓药,万一他死了,我也能给他收尸。”   说到这里,李补儿朝着自己的嘴巴便是一巴掌:“呸呸呸,我瞎说的,菩萨千万别当真,我爹长命百岁。”   李补儿说完,忽然发现四周的氛围有些古怪,她定睛去看,却见华大小姐已经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小艾拿起斗篷和手炉连忙追上。   李补儿忙问:“你去哪儿?”   “找人”,华大小姐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对李补儿道,“把你爹叫上,咱们一起出去。”   顺天府衙门外面的这条街有个非常直白的名字——衙门前街。   同理,顺天府衙门后面的那条街便叫衙门后街了。   除此之外,还有衙门东街和衙门西街。   史甲悄声说道:“姑娘,这四条街上只有衙门西街上有几户人家,其他三条街全都是铺子。要不小的带人去衙门西街要查一查。”   华静瑶道:“就查那些铺子,看看有没有生意冷清的铺子,细查。”   可惜没有乔文廉的画像。   想到这里,华静瑶拍拍自己的脑袋,她怎么把乔长史给忘了?   她连忙叫住史甲,说道:“让人回府,请乔长史配合一下,让叶行画一幅乔文廉的画像。”   她相信顺天府的海捕公文里一定也有乔文廉的画像,但是华静瑶觉得,那画像有没有也没有区别,她只认叶行画的。   既然是要请乔长史配合,史甲觉得随便打发人回去不够郑重,于是他让史丙亲自回府。   而史甲自己则按着华大小姐的吩咐,带着七八名手下,对顺天府衙门附近的几条街展开地毯式的查找。   李补儿坐在车里闲得发慌,见史甲和史丙全都走了,便问道:“你让我们父女过来做什么,陪着你在这里等人?”   华静瑶上下打量着她,问道:“我听人说易容的时候,身材是最难的,比如本来是个圆滚滚的胖子,那他万万不能易容成瘦子的,或者个头高的,想要易容成矮子也比登天还难,是不是呢?”   李补儿目光炯炯,冷笑道:“你是在试探我?”   华静瑶笑靥如花:“你说是试探那就是试探,你说不是试探那就不是试探,我其实就是想要知道,你有没有本事改变身材?”   “你说得没有错,胖子想要假扮瘦子那是万万不行,总不能把他身上的肉全都削下来吧,不过瘦子想要扮成胖子,却是不难。”李补儿说道。   华静瑶颔首,似笑非笑:“难怪你一直都很瘦。”   李补儿翻个白眼,没有理她。   华静瑶又道:“我想让你假扮的那个人,比你高比你胖,但也不是很胖,不过也比你要胖。”   李补儿冷哼一声,显然对华大小姐说得这些非常不屑,她只冷冷地问道:“什么价钱?“   华静瑶叹了口气:“李补儿啊,什么时候咱们之间也能讲讲感情啊?”   “这世上除了我爹以外,我不会和任何人讲感情的,就是因为讲感情,我被我爹坑苦了,所以我不会再上当。”李补儿说道。   华静瑶继续叹息,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李补儿看着她的那根白生生的手指,问道:“十两?”   华静瑶差点笑出声来,她的这根手指明明是一百两,李补儿偏要说十两,好吧,答应她了!   华大小姐缓缓点头,李补儿啐了一口,骂道:“年根底下也没有旁的生意,算了,这活儿老娘接下来了。”   直到李补儿跟着史乙下车走了,华大小姐还在偷笑,笑得一抽一抽的,就像是偷油成功的小老鼠。   “你在笑什么?”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华静瑶转过头来,却见车窗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长公主府的马车宽大豪华,就连车窗也是镶的西洋玻璃,能把窗外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沈逍就站在车外。   “没什么,刚刚捡了点银子。”华静瑶说道。   沈逍穿了一件白狐皮斗篷,里面是湖蓝色的箭袖,头发如同马尾一般高高束起,绾着两颗硕大的东珠。   沈四公子居然没有穿黑衣裳!   史甲悄声说道:“姑娘,这四条街上只有衙门西街上有几户人家,其他三条街全都是铺子。要不小的带人去衙门西街要查一查。”   华静瑶道:“就查那些铺子,看看有没有生意冷清的铺子,细查。”   可惜没有乔文廉的画像。   想到这里,华静瑶拍拍自己的脑袋,她怎么把乔长史给忘了?   她连忙叫住史甲,说道:“让人回府,请乔长史配合一下,让叶行画一幅乔文廉的画像。”   她相信顺天府的海捕公文里一定也有乔文廉的画像,但是华静瑶觉得,那画像有没有也没有区别,她只认叶行画的。   既然是要请乔长史配合,史甲觉得随便打发人回去不够郑重,于是他让史丙亲自回府。   而史甲自己则按着华大小姐的吩咐,带着七八名手下,对顺天府衙门附近的几条街展开地毯式的查找。   李补儿坐在车里闲得发慌,见史甲和史丙全都走了,便问道:“你让我们父女过来做什么,陪着你在这里等人?”   华静瑶上下打量着她,问道:“我听人说易容的时候,身材是最难的,比如本来是个圆滚滚的胖子,那他万万不能易容成瘦子的,或者个头高的,想要易容成矮子也比登天还难,是不是呢?”   李补儿目光炯炯,冷笑道:“你是在试探我?”   华静瑶笑靥如花:“你说是试探那就是试探,你说不是试探那就不是试探,我其实就是想要知道,你有没有本事改变身材?”   “你说得没有错,胖子想要假扮瘦子那是万万不行,总不能把他身上的肉全都削下来吧,不过瘦子想要扮成胖子,却是不难。”李补儿说道。   华静瑶颔首,似笑非笑:“难怪你一直都很瘦。”   李补儿翻个白眼,没有理她。   华静瑶又道:“我想让你假扮的那个人,比你高比你胖,但也不是很胖,不过也比你要胖。”   李补儿冷哼一声,显然对华大小姐说得这些非常不屑,她只冷冷地问道:“什么价钱?“   华静瑶叹了口气:“李补儿啊,什么时候咱们之间也能讲讲感情啊?”   “这世上除了我爹以外,我不会和任何人讲感情的,就是因为讲感情,我被我爹坑苦了,所以我不会再上当。”李补儿说道。   华静瑶继续叹息,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李补儿看着她的那根白生生的手指,问道:“十两?”   华静瑶差点笑出声来,她的这根手指明明是一百两,李补儿偏要说十两,好吧,答应她了!   华大小姐缓缓点头,李补儿啐了一口,骂道:“年根底下也没有旁的生意,算了,这活儿老娘接下来了。”   直到李补儿跟着史乙下车走了,华大小姐还在偷笑,笑得一抽一抽的,就像是偷油成功的小老鼠。   “你在笑什么?”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华静瑶转过头来,却见车窗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长公主府的马车宽大豪华,就连车窗也是镶的西洋玻璃,能把窗外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沈逍就站在车外。   “没什么,刚刚捡了点银子。”华静瑶说道。   沈逍穿了一件白狐皮斗篷,里面是湖蓝色的箭袖,头发如同马尾一般高高束起,绾着两颗硕大的东珠。   沈四公子居然没有穿黑衣裳!   老鼠。   “你在笑什么?”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华静瑶转过头来,却见车窗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长公主府的马车宽大豪华,就连车窗也是镶的西洋玻璃,能把窗外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沈逍就站在车外。   “没什么,刚刚捡了点银子。”华静瑶说道。   沈逍穿了一件白狐皮斗篷,里面是湖蓝色的箭袖,头发如同马尾一般高高束起,绾着两颗硕大的东珠。   沈四公子居然没有穿黑衣裳!   老鼠。   “你在笑什么?”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华静瑶转过头来,却见车窗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长公主府的马车宽大豪华,就连车窗也是镶的西洋玻璃,能把窗外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沈逍就站在车外。   “没什么,刚刚捡了点银子。”华静瑶说道。   沈逍穿了一件白狐皮斗篷,里面是湖蓝色的箭袖,头发如同马尾一般高高束起,绾着两颗硕大的东珠。   沈四公子居然没有穿黑衣裳! 第二六二章 一杯茶   那年袁老仵作已经二十多岁,虽然被拐走的时候他只有四五岁,但是他记得邻居家的孩子全都不和他一起玩儿,因为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验尸的。   后来他进了宫,和其他内侍聊天时渐渐明白了,他们家是做仵作的。   他不认为做仵作就是低贱的事,至少不会比他如今的身份更低贱,因此他以自己出身仵作之家为荣,其他内侍们听后只是付之一笑,可是年幼的小皇子非但没有嘲笑他,并且在三年之后,请自己的表兄沈令泽帮他找到了亲人。   仵作是替衙门做事的,二十年前有哪个仵作丢过孩子,这事并不难查。   三个月后,袁老仵作便认祖归宗了。又过了十年,当年的小皇子出宫开府,已经学了一身本事的袁老仵作进京求见小皇子,从此后便留在顺天府做了仵作,他平日里戴着假胡子,因此除了极亲近之人,无人知晓他是个阉人,而仵作们常与尸体打交道,很少有女子愿意嫁给仵作,所以袁老仵作一把年纪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而当年那位小皇子,便是如今的皇帝。   因此,皇帝对袁老仵作的信任可想而知,徐老帝师暴死,也是让他去验尸。   尹捕头自幼父母双亡,初进衙门时颇得袁老仵作照顾,因此他与袁老仵作之间比同僚更加亲厚。   “尹捕头可知道袁老仵作是何时告老的,如今住在何处?”沈逍问道。   尹捕头叹了口气,道:“袁老仵作小时候受过很多苦,年轻时没什么,上了岁数身体就垮下来了,那阵子衙门里有案子,大多都是袁平和许大力去验尸,他们两个是袁老仵作的徒弟,袁平不但是徒弟,还是袁老仵作的嗣子,日后要继承袁老仵作的衣钵。后来袁老仵作的身体越来越差,大夫建议他去南边温暖之地养老,于是袁老仵作便向衙门请辞了,袁平和许大力不放心他独自南下,便也跟着一起请辞,当年我曾叮嘱袁平,到了南边安顿下来便给我报个平安,可是整整五年了,我却连一封信也没有收到,也不知道他们如今住在哪里,唉,袁平看着也是个稳重的,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   沈逍一怔,袁老仵作竟然下落不明了?   他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尹捕头说道:“五年了,对,就是五年,我家三小子就是那年出生的,我不会记错。”   “尹捕头可还记得袁老仵作的家乡是在哪里?”沈逍问道。   尹捕头见沈四公子的神情越发冷峻,心里一动,莫非沈四公子怀疑袁老仵作出了意外?   他连忙说道:“沈四公子不用担心,前两年开封府出了一宗双尸奇案,案情扑朔迷离,全靠一名小仵作在尸体上发现了线索,才一举告破,那名小仵作名叫裴涣,当时只有十五岁,据说他的师傅以前曾在顺天府当过仵作,姓许,我猜这裴涣应该就是许大力的徒弟,他当年只有十五岁,一准儿还没有出师,他既然在开封府,那么许大力应该也在开封府,当年许大力是跟着袁老仵作一同南下的,若是袁老仵作出了意外,许大力师徒既是公文中人,袁老仵作又有那么大的靠山,许大力自是会回到京城为师傅鸣冤,绝不会隐而不发。”   说到这里,尹捕头想起刚刚沈四公子问他的话,便道:“袁老仵作的原籍在宁国府的南陵县,袁老仵作的祖父、父亲和叔父都曾在南陵县衙做过仵作,在宁国府小有名气,曾经协助府衙州衙破过案子,当年令尊派人寻找袁老仵作家人的时候,袁老仵作的叔父还在南陵县当差,因此很快便查找出来。”   南陵县在南方,因此尹捕头初时便以为袁老仵作落叶归根,回了南陵县,直到后来他在京城偶遇一位曾经做过南陵县令的官员,向那位官员打听袁老仵作之事,那位官员竟是丝毫不知,尹捕头这才知道袁老仵作并没有回到原籍。   沈逍听完尹捕头的陈述,想了想,问道:“袁老仵作在京城的时候住在何处,还有常给他看病的是哪位大夫,尹捕头可还记得?”   尹捕头笑着说道:“当然记得了,袁老仵作原先的宅子是陛下赐的,不过那时陛下还是皇子,也就没有御赐的说法,即使后来陛下做了天子,袁老仵作也没有向人显摆过这件事。那宅子就在菜根儿胡同,周围住的都是商户,袁老仵作临走的时候,把房契交给黎府尹,托了黎府尹代他向陛下辞行,叩谢皇恩。陛下得知此事之后,把那房契交顺天府衙门保管,说那宅子既然给了袁老仵作,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日后无论是袁老仵作自己回来,还是他的徒子徒孙来京城,就把那房契转给他们便是。现在那房契还在顺天府呢。至于大夫嘛,有两三位,我只记得其中一位是四时堂的韩大夫,其他的想不起来了。”   沈逍颔首,从衙门里出来,却见长公主府的马车还停在那里。   史丁站在车外,看到沈逍,便扯着大嗓门对着马车里面说道:“姑娘,沈四公子又来找您了。”   沈逍蹙眉,他只是恰好遇到而已,怎么就变成“又来”了?   紧闭的车窗从里面推出一条缝,华静瑶隔着窗缝问道:“有收获吗?”   “有。”沈逍说道。   “那你上车来说吧。”华静瑶说道。   沈逍嗯了一声,也不客气,抬腿便上了马车。   一进去,他就看到小艾正拧着眉毛瞪着他,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瞪他做甚。   长公主府的马车宽敞舒适,车内四角悬挂着银丝香球,淡淡的花香甜而不腻,华大小姐靠在蜀绣迎枕上,腿上盖着锦被,手里抱着手炉,面前是热气腾腾的香茶和装满干果的攒盒,水气袅袅,华大小姐的脸蛋红扑扑的,如同染了露水的晨花。   沈逍低下头,看着小艾放到他面前的茶水,他吸吸鼻子,这茶水里加了陈皮、山楂,竟然还有苹果。   不对,这不是新鲜苹果,应该是苹果干。   华静瑶坐在沈逍对面,看着沈四公子的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时而又得意地轻扬起来,不就是一杯茶吗?你当成那鬼相生来研究了吗?   她轻咳一声,问道:“沈四公子,可打听到袁老仵作的下落?” 第二六三章 香车美人心慌慌   对面的小姑娘身上散发着栀子花香,味道极淡,若有若无却又恰到好处。   这是藏在沈逍记忆深处的味道,每次他想记起失忆之后的事情时,便只有这似曾相识的栀子花香。   这味道不似是熏在衣裳上的,这是花露,她用花露洗澡吗?   上次路过一家卖花露的铺子,他买了两瓶花露,回来后觉得一个大男人用花露太娘娘腔了,于是他就把花露给了平安喜乐,让他们用花露洗澡,自从平安喜乐上次臭烘烘回来,他便总觉得他们身上有股子洗也洗不去的味道,现在用了花露,那味道果然就没有了。   “沈四公子?”   耳畔再次响起小姑娘软糯的声音,沈逍连忙收起刚刚的遐想,抬起眼眸,问道:“何事?”   华静瑶只好耐心地重复刚才的问题:“你打听到袁老仵作的下落了吗?”   原来是问袁老仵作的事啊。   沈逍心里竟然有一丝失望。   但是他很快就释然了,他原本就是想和华大小姐讨论这件事的啊,怎么进了马车,他就胡思乱想起来了。   “袁老仵作的事情有些蹊跷……”   沈逍把从尹捕头那里打听出来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一边说,华静瑶一边问,两人一问一答,说说停停,待到说得告一段落时,竟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史丁在马车外面扯着大嗓门:“姑娘,我大哥回来了。”   沈逍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烦燥,回来就回来吧,这么大声做什么,这是要轰他走吗?   华静瑶却很高兴,对沈逍说道:“你别急着走,我先问问史甲他们有没有收获。”   沈逍翻翻眼皮,华大小姐是怎么看出来他急着走的?他又没有地方可去,国公府里冷冷清清,他才不想回去。   “嗯。”沈四公子微微颔首,像是有些不情愿,又像是贵胄子弟特有的淡漠和疏离。   小艾撩开车帘,一股凉风从外面钻了进来,沈逍下意识地向前挪挪身子,把那股子冰冷挡在身前。   史甲说道:“姑娘,按您的吩咐,咱们只查了几家生意冷清的铺子,这类铺子共有九家。其中有七家铺子里,有和乔文廉年纪相仿的人。有三家是掌柜,还有一家是帐房,另外两家是伙计。”   华静瑶眉头微蹙,说道:“这九家铺子都是卖什么的?”   “有五家都是笔墨铺子,全都兼做代写状书的营生,这里离衙门很近,做这种营生的铺子一向不少,每年都有开不下去不干的,每年也有新开的,眼下要过年了,衙门里没有告状的,他们也就没有生意;还有一家是扇子店,主要卖的是女子用的团扇,到了寒冬腊月便没有生意,开春之后生意便会渐渐好起来;另有一家卖南方糕饼的,这家铺子是新开的,应是没有选对地方,若是开在苏州街会好一些,对了,这家铺子正在转租;还有两家……”   史甲说到这里,抬眼看向迎风坐着的沈逍,一时语塞。   “还有两家怎么了?”华静瑶催问。   史甲只好继续说道:“还有两家是永国公府的产业,不,整条衙门东街的铺面都是永国公府的,只不过只有最里面的这两家铺面没有租出去,是永国公府自己的买卖,这两家都是卖古董的,为何会分成两家,而不是把两个铺面合成一家,小的就不知道了,但凡是做这种营生的铺子,俗话说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因此平日里便都是冷冷清清。小的记得,这两家古董铺子都已经开了有些年头了,小的常在那里路过,只是没有进去过。”   沈逍紧锁着眉头,前阵子他每天看帐册,衙门东街上好像是有两家古董铺子,至于为何会门挨门开两家,而不是开一家,他就不知道了,也没有问过,说不定这两家铺子比他的年纪还要大些。   但是这两家铺子的生意不好却是真的,只不过那是自家的房子,衙门东街的铺面全都租出去了,也不差这两家赔钱的。   忽然,他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捅他,背后?对了,刚刚他往前挪了挪,现在隔着一张小茶桌,背后坐着的是华大小姐。   想到这里,沈四公子的脊背绷了起来,如同一张紧致得快要崩开的弓!   “怎么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也像身体一样僵硬。   华静瑶把伸出的手指头收回来,问道:“那两家铺子里的伙计全都是你们府里的家生子,还是在外面招的?”   沈四公子呆了呆,这么复杂的事情,他怎么知道?   身为永国公府硕果仅存的继承人,他怎么可能连某个铺子里的伙计是什么人也知道呢,沈四公子的脑袋受过伤,至今也没有痊愈,他能记得还有这么两家铺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祥伯应该知道。”沈逍说道。   “那这两家铺子里有疑点的是什么人?”华静瑶问道。   沈逍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华大小姐是在和史甲说话。   史甲说道:“是帐房先生,这九家铺子里,只有永国公府的铺子有帐房,不过两家铺子只有一个帐房先生,那先生姓王,四十出头,文质彬彬,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这九家铺子个顶个生意冷清,这样的铺子自是不会单独请个帐房,大多都是东家兼掌柜,再兼帐房,自家亲戚当伙计。   也就是永国公府这种家大业大的,才会给两家没什么生意的铺子里特意设个帐房先生。   沈逍此时终于明白了,原来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他们永国公府头上了。   “我去看看。”沈四公子便要出去。   “别啊”,华静瑶叫住了他,“如果那位帐房先生真的就是乔文廉,你这样贸然过去,就是打草惊蛇了,沈四公子,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去过那两家铺子?”   沈逍嗯了一声:“没去过。”   “是啊,你从来没有去过,现在忽然过去,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华静瑶说道。   “那还是去问祥伯吧。”沈逍说道。 第二六四章 何为夫妻相   正在这时,车外传来脚步声,史甲转身看过去,怔了怔,对车内说道:“姑娘,曾氏来了。”   沈逍不知曾氏是谁,但是华静瑶知道,她眉头微动,嘴角溢出一抹笑容,伸手想把挡在前面的沈逍推开,可是推了一下,没有推动。   沈逍脑袋里嗡嗡作响,华大小姐为何总对他动手动脚?   刚才用手指头戳他,现在又推他……   他半边身子都僵了,不会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   华大小姐推不动,索性绕开他,把身子探出车外。   曾氏身旁还跟着一个衙役,边走边指着路边的树坑说着什么,曾氏提着扫帚,连连点头,唯唯诺诺,显然,那衙役是在指责曾氏打扫得不干净。   两人从马车前经过时,那衙役还冲着史甲打招呼,声音很熟,史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曾氏却目不斜视,脑袋半垂,盯着地上,不紧不慢地走着,面前这条路,她已经走了四年。   一阵冷风吹来,车帘微微晃动,有铃声随风入耳,清脆悦耳。   沈逍鼻翼微动,他那僵硬的脖子终于会动了。   他转头看向华大小姐,却见华大小姐抿着嘴唇,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模样,可是那弯起的眼睛,却把她的笑意全都暴露出来。   察觉到沈逍正在看着自己,华静瑶收回目光,迎上沈逍幽深的眸子。   “我脸上有花?”华静瑶问道。   沈逍连忙移开目光,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宛若那上了冻的玉带河。   “这个扫街奴是谁?”沈逍冷冷地问道。   华静瑶这才想起来,沈逍不认识曾氏。   她压低声音说道:“曾氏是乔文廉的妻子。”   华静瑶之前已经把吴鑫找过曾氏的事告诉过沈逍了,沈逍一听就明白了,只是他还是皱起了眉头,问道:“她上过你的马车?”   华静瑶一怔,刚刚从这里走过的那个曾氏是假的,衙役也是假的,这是李补儿父女假扮的。   华大小姐也没有想到,前后也不过一两个时辰,李补儿竟能把曾氏扮得惟妙惟肖,若不是那若有若无的银铃声,她也不能确定,刚刚那个是曾氏还是李补儿。   李补儿千变万化,唯一不变的是手腕上的银铃铛。   “你怎么知道?”虽然猜出沈逍定然是发现了端倪,华静瑶还是想听沈逍亲口说出来。   “我闻到了熏香的味道。”说着,沈逍指指车厢角上的银丝熏球。   车厢里有四只这样的银丝熏球,李补儿曾在车里待过大半个时辰,她身上沾染了熏香的味道。连她自己或许也闻不出来,但是却逃不过沈四公子的鼻子。   “她换了衣裳,你也能闻到?”华静瑶很好奇。   “除非她彻彻底底清洗一遍,否则至少两天之内,我都能闻出来。”   华静瑶发现,沈逍说这番话时下巴微微扬起,像极了小狸每次帮她破案后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时,一个人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原来是史丙。   史丙把手里的一卷画像递过来,说道:“姑娘,乔文廉的画像,叶行画出来了,乔长史看过,说有九成相似。”   华静瑶欣喜,连忙展开那卷画像。   画像上的人瘦削清矍,左侧眉间有颗黑痣,右侧耳朵上有颗小肉瘤,俗称拴马桩。   华静瑶仔细看着这幅画像,笑着说道:“这乔文廉和曾氏挺有夫妻相的。”   沈逍凝眉,不解地问道:“什么夫妻相?”   华静瑶有点好笑,但仔细一想,沈逍从小就跟在岳离身边,除了治病,就是练武,对了,还要练习厨艺,对于世俗,反而不甚知晓。   她耐心解释道:“有的丈夫和妻子天生就有几分相似,这便是常说的天生一对,还有的是在一起生活久了,两个人的容貌气质也会渐渐相似起来,我见过一家人,一家四口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就是一家人。”   沈逍颔首,心里却把他见过的夫妻挨个配对,首先便是皇帝和皇后,皇帝是丹凤眼,皇后却是杏眼,皇帝是四方脸,皇后却是圆脸,不像!   华静瑶见沈四公子若有所思,便问道:“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沈逍道:“倒也不是,我只是没有见过你说的夫妻相而已。”   华静瑶有些无奈,她现在彻底相信了,沈逍就是小狸,小狸就是沈逍。   她前些日子是眼睛被树叶子挡住了吗?居然以为沈逍冷傲得不识人间烟火。   不过,沈四公子确实是不识人间烟火,可是冷傲嘛,倒是也没有。   “你一定没见过我大伯父和我大伯娘,那两个人连走路的样子都是一样的,昂首挺胸,目下无尘,若是地上有锭银子,他们也不会弯腰捡起来。”华静瑶想起华大老爷和吕夫人的样子就想笑出来。   “有银子也不捡?品德高尚。”沈四公子虽然不缺银子,但是地上真有一锭银子,他也会捡起来的,哪怕是给了叫花子,也比扔在地上绊倒老太太要好吧。   “错!”华静瑶笑着否认,“他们会把那锭银子踢到丫鬟或者小厮脚边,然后扬起高贵的脑袋,淡淡说道,我的银子掉了,你去捡起来。”   沈逍:……   接下来,华大小姐便去了折芦巷,沈逍没有地方可去,华静瑶没有轰他下车,他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路过原本柳家的那处宅子时,华静瑶瞥了一眼,见大门紧闭,墙头上还有积雪,不像是有人住在里面的样子.   这宅子是花大价钱买的,据说新主人还把原本带的家什全都搬走,换上了崭新的,还以为新主人很快就会住进去,没想到两三个月了,这宅子还没有住人。   华三老爷有客人,这客人便是苗红。   见到跟着华静瑶一起来的沈四公子,华三老爷和苗红全都一怔。   “小狸?”苗红下意识地说道。   华静瑶只好替沈逍介绍:“这位是永国公府的沈四公子。”   苗红话一出口,也察觉到了不对,虽然小狸脑子不灵光,可却是认识他的,但是面前的沈四公子看他的时候,分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第二六五章 油炸糕   苗红是个聪明人,自是不会再多问,忙道:“原来是沈四公子,是我认错了,请见谅。”   沈四公子微微颔首,高贵而疏离,但却给华三老爷行了晚辈礼。   华三老爷有些奇怪,女儿为何会和沈四公子一起过来?   他问道:“瑶瑶,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华静瑶拿出那幅画像,对华三老爷说道:“爹啊,您看看,能不能把这幅画像多描几幅。”   华三老爷看了一眼,笑道:“这个容易,天黑之前描个十幅八幅都行。”   说着,他不客气地对苗红道:“小苗,你来帮忙。”   华三老爷猜到这画像是用来查案的,他没有多问,苗红也没有问,华静瑶想亲手给两人研墨,华三老爷挥挥手,道:“冯娘子做了很多点心,你去看看有没有爱吃的,这里让青语和青言来就行了,你陪着沈四公子出去吧。”   沈逍客气地向华三老爷躬身施礼,跟着华静瑶走了出去。   冯娘子正在做油炸糕,刚刚出锅的油炸糕,金黄金黄的,看着就有食欲。   小艾拿了筷子,给华静瑶和沈逍各扎了一只,拿过来交给他们。   沈逍见没有碟子,一时不知这东西应该怎么吃,他看看华静瑶,却见华大小姐像啃骨头似的,举着手里的筷子,在啃扎在上面的油炸糕。   油炸糕居然还能这样吃?   沈逍虽然没在长在国公府,但是司徒娇是个非常讲究的女人,除了对吃的讲究,她对一切全都讲究,且,讲究得不像是个江湖人,反而像是宫里挑剔的老嬷嬷。   若是司徒娇看到有人这样吃油炸糕,她一准儿会斥责得你恨不得钻进土里去。   沈逍万般嫌弃地看看华静瑶,又看看手里举着的油炸糕,运运气,把身子转过去,脸朝墙,用后背冲着华静瑶,确定旁边没人看到,终于张嘴啃了上去!   冯娘子做的油炸糕,和沈逍以前吃过的不一样。   外皮金黄酥脆,一口咬下去,入口绵软,雪白的糯米皮里毛裹着豆沙馅,尤其是那层糯米皮,软糯得像是能流淌出来,却又和外皮融为一体,不像是以往吃过的那些油炸糕,皮是皮馅是馅,唇齿之间没有这种令人愉悦的感觉。   苗红是个聪明人,自是不会再多问,忙道:“原来是沈四公子,是我认错了,请见谅。”   沈四公子微微颔首,高贵而疏离,但却给华三老爷行了晚辈礼。   华三老爷有些奇怪,女儿为何会和沈四公子一起过来?   他问道:“瑶瑶,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华静瑶拿出那幅画像,对华三老爷说道:“爹啊,您看看,能不能把这幅画像多描几幅。”   华三老爷看了一眼,笑道:“这个容易,天黑之前描个十幅八幅都行。”   说着,他不客气地对苗红道:“小苗,你来帮忙。”   华三老爷猜到这画像是用来查案的,他没有多问,苗红也没有问,华静瑶想亲手给两人研墨,华三老爷挥挥手,道:“冯娘子做了很多点心,你去看看有没有爱吃的,这里让青语和青言来就行了,你陪着沈四公子出去吧。”   沈逍客气地向华三老爷躬身施礼,跟着华静瑶走了出去。   冯娘子正在做油炸糕,刚刚出锅的油炸糕,金黄金黄的,看着就有食欲。   小艾拿了筷子,给华静瑶和沈逍各扎了一只,拿过来交给他们。   沈逍见没有碟子,一时不知这东西应该怎么吃,他看看华静瑶,却见华大小姐像啃骨头似的,举着手里的筷子,在啃扎在上面的油炸糕。   油炸糕居然还能这样吃?   沈逍虽然没在长在国公府,但是司徒娇是个非常讲究的女人,除了对吃的讲究,她对一切全都讲究,且,讲究得不像是个江湖人,反而像是宫里挑剔的老嬷嬷。   若是司徒娇看到有人这样吃油炸糕,她一准儿会斥责得你恨不得钻进土里去。   沈逍万般嫌弃地看看华静瑶,又看看手里举着的油炸糕,运运气,把身子转过去,脸朝墙,用后背冲着华静瑶,确定旁边没人看到,终于张嘴啃了上去!   冯娘子做的油炸糕,和沈逍以前吃过的不一样。   外皮金黄酥脆,一口咬下去,入口绵软,雪白的糯米皮里毛裹着豆沙馅,尤其是那层糯米皮,软糯得像是能流淌出来,却又和外皮融为一体,不像是以往吃过的那些油炸糕,皮是皮馅是馅,唇齿之间没有这种令人愉悦的感觉。   苗红是个聪明人,自是不会再多问,忙道:“原来是沈四公子,是我认错了,请见谅。”   沈四公子微微颔首,高贵而疏离,但却给华三老爷行了晚辈礼。   华三老爷有些奇怪,女儿为何会和沈四公子一起过来?   他问道:“瑶瑶,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华静瑶拿出那幅画像,对华三老爷说道:“爹啊,您看看,能不能把这幅画像多描几幅。”   华三老爷看了一眼,笑道:“这个容易,天黑之前描个十幅八幅都行。”   说着,他不客气地对苗红道:“小苗,你来帮忙。”   华三老爷猜到这画像是用来查案的,他没有多问,苗红也没有问,华静瑶想亲手给两人研墨,华三老爷挥挥手,道:“冯娘子做了很多点心,你去看看有没有爱吃的,这里让青语和青言来就行了,你陪着沈四公子出去吧。”   沈逍客气地向华三老爷躬身施礼,跟着华静瑶走了出去。   冯娘子正在做油炸糕,刚刚出锅的油炸糕,金黄金黄的,看着就有食欲。   小艾拿了筷子,给华静瑶和沈逍各扎了一只,拿过来交给他们。   沈逍见没有碟子,一时不知这东西应该怎么吃,他看看华静瑶,却见华大小姐像啃骨头似的,举着手里的筷子,在啃扎在上面的油炸糕。   油炸糕居然还能这样吃?   沈逍虽然没在长在国公府,但是司徒娇是个非常讲究的女人,除了对吃的讲究,她对一切全都讲究,且,讲究得不像是个江湖人,反而像是宫里挑剔的老嬷嬷。   若是司徒娇看到有人这样吃油炸糕,她一准儿会斥责得你恨不得钻进土里去。 第二六六章 说睡就睡   “不是,我只是偶尔住住而已。”沈逍有些郁闷。   他之所以会买下这处宅子,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这条折芦巷很亲切,比国公府还要亲切。   但是他不想把这个原因告诉华大小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说出来,总之,就是不想说。   忽然,沈逍的脑袋里像是有一条绳,那绳越抽越紧,他的思维不能转动,突如其来的疼痛排山蹈海般袭来,沈逍抱住头,高大挺拔的身体踉跄着摇摇欲坠。   华静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可是她的手还没有触及到沈逍的肩头,沈逍便朝着她倒了下来。   噗通,噗通。   昏暗的暮色之中,跟在后面的小艾压根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便飓到沈四公子朝着自家姑娘扑了过来,然后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小艾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遇到这种事不能大呼小叫,于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拉硬拽,把自家姑娘从沈四公子身下抢救出来!   主仆二人喘着粗气,看着依然趴在地上的沈逍。   沈逍一动不动,脸朝地趴在地上。   华静瑶凑过去,搬开沈逍的头,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把手伸到沈逍身下,摸到他的心脏。   呼吸平缓,心跳强劲。   这人没事?   “姑娘,奴婢怎么觉得沈四公子像是睡着了啊?”小艾低声说道。   华静瑶对小艾道:“你去把史丁叫过来。”   史甲和史丁此时就在巷子口,小艾跑出去,眨眼间史丁便跑到近前。   华静瑶指指地上的沈逍,说道:“快,把沈四公子背到车上去。”   此时正是晚膳时间,巷子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华静瑶不想惊动父亲,催着史丁背上沈逍赶快离开。   史丁把沈逍放到马车上,史甲提着灯笼,翻了翻沈逍的眼皮,又贴近细听沈逍的呼吸,接着史甲不可置信地对华静瑶说道:“姑娘,依小的来看,沈四公子不像是昏迷,倒像是在睡觉。”   华静瑶点点头,说道:“无论他是昏迷还是睡觉,我们当务之急,先把他送回国公府。”   史甲忙道:“姑娘,这里离江太医府上不太远,要不小的先去请江太医给沈四公子看看吧。”   毕竟,沈四公子是在他们手里昏迷的,不,睡着的。   华静瑶道:“不用了,他这病只能找岳离。”   再说了,沈逍或许压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有这个病。   长公主府的马车虽然宽大,可是沈逍身材高大,坐着时不觉如何,可是一旦四仰八叉地躺下,这车厢里便显得局促起来。   “小艾,把灯拿过来照着。”华静瑶吩咐道。   车里有盏小小的宫灯,小艾觉得不够明亮,索性撩开车帘,让史丁摘了外面挂着的气死风灯拿进来照着。   车厢里顿时亮如白昼,沈逍依然在沉睡,华静瑶还是第二次如此靠近去看一个活着的男人。   上一次是看小狸。   灯光下,沈逍睡态安详,浓密的睫毛温顺垂下,遮去了眸中的清冷,在白皙的面颊上倒映出两道月牙儿似的阴影,伴随着均匀的呼吸,那月牙儿便会微微颤动,如同蝴蝶在花瓣上抖动双翼,而那张如上好玉石雕成的俊颜,也变得生动起来,薄唇微抿,如同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的孩子。   他的嘴唇上方有一圈淡淡的绒毛,平日里看不出来,现在离得近了才能看到。   “咦,这是胡子吗?”   华静瑶嘴里嘀咕着,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摸了上去。   没有话本子里扎手的感觉,也没有猫儿小狸那毛茸茸的手感,入手之处,皮肤柔软而有弹性,鼻子里呼出的温热气息喷在她的手指上,华静瑶的心里颤了颤,她连忙缩回手指,小艾吓了一跳,忙问:“姑娘,沈四公子断气了吗?他要死了?”   华静瑶没来由地脸颊发烫,她道:“没事,还活着。”   小艾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哎哟,吓死奴婢了,万一沈四公子死在咱们马车上,永国公府找咱们赔钱可咋整。”   华静瑶失笑,沈四公子若是真死了,那岂是赔钱就能了结的事?   主仆二人只顾着说话,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位暂时还没断气的沈四公子蹙了一下眉头。   永国公府很快就到了,早有跟车的护卫去敲门,马车到的时候,祥伯带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平安喜乐,抬着铺着厚厚锦褥的门板,早就守在门外。   平安喜乐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浴桶里,平日里他们都会跟在四公子身边,只有今天,只有今天啊,四公子嫌弃他们话多,把他们早早打发回来了,若是知道四公子会出事,他们一定抱住四公子的大腿,死活也不离开。   虽然沈逍是自己晕倒的,不关她的事,可是华静瑶心里还是阵阵发虚,如果没有当初那一石头,沈逍或许就不会病成如今的样子。   华静瑶叹了口气,亲自送到国公府门口,看着平安喜乐抬着沈逍消失在夜色之中,她这才转身上车。   上车之后,华静瑶便叮嘱小艾,道:“你记得提醒我,明天让人给沈四公子送些药材补品。”   “嗯嗯,奴婢记住了,唉,奴婢还是头回见到像沈四公子这么不靠谱的人呢。”小艾无奈地摇摇头。   “他怎么不靠谱了?”华静瑶问道。   “好端端的人,走在路上也能睡着,说睡就睡,这就是不靠谱啊。”小艾说道。   华静瑶无语了,沈逍变成这样,好像和她也有关系吧。   国公府内,刚刚进了二门,平安喜乐便觉手里一轻,再一看自家公子已经从门板上跳了下去。   “公子,您这是诈……公子,您没事吧?”平安喜乐可不敢问公子是不是在诈尸,不过公子这也太吓人了。   “我没事……这门板从哪里卸下来的,怎么一股子霉味?”沈四公子像往常一样,掏出雪白的帕子,掩住了鼻子。   直到此刻,平安喜乐这才松了口气,四公子是真的没事。   祥伯关心地问道:“四公子,您刚刚那是……”   “我就是忽然晕过去了,不过早就醒过来了”,沈逍又道,“我去点苍院。”   岳离住在点苍院。 第二六七章 亲切的巷子   在折芦巷里,沈逍确实是晕倒了,但是史丁把他背进来时,他就被史丁身上的气味熏醒了!   史丁至少十天没洗澡了。   他原本想要立刻“清醒”的,可是他听到小艾对华大小姐说道:“姑娘,沈四公子也太不靠谱了,晕倒就晕倒吧,竟然倒在您身上,姑娘啊,您给砸疼了吧?”   沈逍一下子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好了。   再接着,华大小姐凑得那么来看他,不但看,而且还要动手,他就更不能醒过来了。   沈逍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快步走进点苍院。   朱禄和吴常全都不在,屋里烟雾弥漫,岳离正在吞云吐雾,一脸满足。   沈逍没有进屋,隔着屋门说道:“你出来。”   岳离无奈啊,寒冷冬夜,那个小没良心的竟然让他站到院子里说话。   心里问候着沈家列祖列宗,岳离万般无奈还是放下手里的烟袋锅子,趿上鞋子走了出去。   “今天我晕倒了,和上次一样,像是睡着了。”沈逍说道。   岳离一怔,抓过沈逍的手腕试试脉博,又问道:“在你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沈逍想了想,道:“当时我就是觉得折芦巷很亲切,像是有什么东西就在前面,我一伸手就能抓到,可是头却越来越疼……后来我就晕倒了。”   “折芦巷?那是什么地方?”岳离虽然在京城里住了一阵子,可是有很多地方还没有去过。   “折芦巷在甘石桥附近,紧邻两大书院,折芦巷里住的都是文人雅士”,沈逍耐心解释,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道,“我在长公主府时,曾经去过那里,去过很多次。”   “听你这样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那会儿特别喜欢折芦巷,所以才会觉得折芦巷很亲切的?”岳离问道。   “如果单纯是这个原因,那么我想到折芦巷时,为何会有要抓到什么,要想到什么的感觉呢?我还没有记事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住过一个像折芦巷的地方?”沈逍说道。   “像折芦巷的地方?你让我好好想想”,岳离仰头望天,沈逍还没有记事的那段时间,正是病得最重的时候,那时他带着沈逍去过很多地方,但是孩子太小,去深山老林不方便,于是那时候他们大多时间是住在城里的,能够随时找到乳娘,还能在药铺里及时买到药材。   住在城里,那便会有巷子啊胡同什么的,有没有像折芦巷一样的地方呢?   “那时三天两头搬家,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你先回去吧,让菠菜继续给你敷脑袋,我要抽袋烟,仔细想一想,不抽烟我可想不起来,什么也想不起来。”   岳离说着,便转身回屋,沈逍看着他的背影,也只好无奈地回去。   次日天还没有亮,倒夜香的驴车刚刚停到永国公府后门,岳离便出门了。   他捂着鼻子从倒夜香的车前走过,一眼就看到冻得鼻子红彤彤的吴常。   “你回来了?”岳离好奇,他认识吴常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在早晨看到睁着眼睛的吴常。   吴常打个哈欠,把自己的细瘦胳膊伸到岳离面前:“神医,我觉得我快要死了,你快给我看看,我还能活到中午吗?”   岳离无可奈何,只好勉为其难地给吴常诊脉,诊完了,岳离从怀里摸出颗带着腊皮的药丸,吴常看到这颗药丸,立刻来了精神,睡意烟消云散。   “你现在就回去把这颗丸药吃了,记着要分三次用黄酒送服,不可咀嚼,吃完药要用三条棉被盖身,中午时分方可出门,今日之劫便可解除。”岳离说道。   吴常感动得泪流满面,医者,仁术也。   吴常接过那颗丸药,千恩万谢地进府去了。   岳离无奈地摇摇头,这大山楂丸子,每次都能让吴常精神抖擞好几天。   岳离要去的地方便是传说中的折芦巷。   他在街上拦了一架青布小轿,说了地方,小轿便向甘石桥而去。   洗笔巷、折芦巷和山水巷,甘石桥三巷在京城里大名鼎鼎,就连巷子口的大石头,据说也是天上的文曲星砚台上的一个角儿。   总之,只要住进这三条巷子,你若是不识字,也能立马考个状元回来。   岳离来到折芦巷的时候,天光半明半暗。   他在巷子不远处的张记粥铺里要了一碗及第粥,外加两个状元烧饼,一个登科茶叶蛋,伙计见他是个生面孔,以为是新搬来的,便多送一碟连中三元小咸菜。   岳离吃饱喝足,顿觉全身上下每个毛孔全都舒适无比,这会儿若是让他进贡院,他一准儿就能三元及第,五子登科,高中状元!   他向伙计打听:“这折芦巷里住的都有什么人啊?”   伙计笑着说道:“哎哟,您一看就是刚刚搬来的,还不认识邻居呢,若说这折芦巷虽说不如前面的洗笔巷出名,可是住在这里的人,一点儿也不比洗笔巷里的差。尤其是今年刚刚搬过来的那一位,啧啧,就是那位华三老爷,简直是神仙一样的人物,画好,人美,走着路都自带仙气。”   岳离一怔,问道:“华三老爷?前任驸马爷?”   “对啊,京城虽大,可也只有这么一个华三老爷,不对不对,依我看整个大周朝,也找不出第二个华三老爷了。”伙计眉飞色舞。   岳离若有所思,那小没良心的是在折芦巷晕倒的,他怎么会来折芦巷的?莫非是与华大小姐一起来的?   唉,昨天忘了问问,那小没良心的是怎么回来的,说不定还是华大小姐把他送回来的。   岳离心里嘀咕,脚上不停,出了张记粥铺,便走到了折芦巷。   和其他巷子不一样,即使是早晨,折芦巷里也清悠安静,连个打打闹闹的小孩子也看不见。   岳离望着空空如也的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没有人气的地方,他如何会带着沈逍住进去呢。   没有,当年他的确带沈逍住过很多巷子胡同,可是却是一处比一处热闹,没有这么冷清的,不但不冷清,而且大多都是在市井之中,一大早就能听到隔壁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吵闹。 第二六八章 恩人来了   这时,一户人家的大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岳离站在那里没有动,看着那人向巷子口走来。   根本不用上前询问,岳离也能猜到这人是谁。   这就是店伙计口中那位画好人美宛若天仙的华三老爷。   清晨是这附近最安静的地方,学生们去了书院,没去书院的大多不会早起。读书们讲究红袖添香,挑灯夜读,因此便有了晚睡晚起的习惯。   华三老爷却没有这种习惯,或许是因为做过驸马的缘故,华三老爷一直很自律。自从搬进折芦巷,每天清晨,华三老爷都会沿着玉带河走上半个时辰,然后便去梨香院里看看新挂出来的书画,再到古籍铺子里转转,晌午时回来,用过午膳便开始做画。   清晨的甘石桥,没有含怨带嗔的少妇少女,也没有等着寻偶遇的外地学子,晨露未褪的甘石桥淡泊宁静,悠静祥和,处处风景处处诗。   华三老爷眼神不好,隐隐约约看到巷子口站着一个人,直到走到这人面前时,他才能确定这是个男人。   不修边幅,但却并不邋遢的老男人。   华三老爷觉得这人似是有些面熟,不由多看了几眼,忽然,他面露惊喜,把手中折扇揣进袖口,双手抱拳,恭敬地说道:“神医,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您可还记得我?”   岳离怔了怔,他已经习惯了被人称做“神医”,可是这人问他可否还记得,这又是哪回事?   这人难道不是华三老爷?   他难道认识华三老爷?   “你谁啊?”岳离问道。   “神医,五年前在黔州,我中了奇毒,是您给我拔毒,救了我一命?我叫华毓昆?您可还有印像?”华三老爷激动得两颊微红,原以为再也无缘再见的恩人?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拔毒?拔毒……咦?原来你长得这般模样啊,难道会被人种下情毒。”   岳离想起来了?他治过中毒的病人并不少,但是大多都是配制解药来解毒?但凡要拔毒的?那便是奇毒,要么没有解药,要么就是这解药无法配制,沈逍中的便是这种毒?只不过更复杂一些?不但要用药材,还要拔毒。   而五年之前,他也确实带着沈逍去过黔州,当时是为了寻找隐居在黔州的南宫世家。那时沈逍拔毒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需要用到一味药材?而那味药材并非野生,而是人工培植的?普天之下便只有南宫家懂得如何种植,岳离带着沈逍长途跋涉便是向南宫家求药的。   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到了传说中南宫家隐居的望魂岭,却被阻在山外。   南宫家族有内务?老祖宗不见客。   好在早年岳离帮过南宫家一个大忙?南宫家虽然不让他进去?可是得知来意之后,还是把那味药材送给了他们。   岳离带着沈逍告辞离开了望魂岭,出了南宫家的地界,岳离便想趁早给沈逍用药,他让朱禄照顾沈逍,自己出去采药。   黔州盛产药材,除了南宫家居住的望魂岭,附近的山里也有很多特有的药材。   岳离便是在一个山涧里遇到华三老爷的。   只不过当时华三老爷全身上下红斑遍布,脸上更是可怖之极。   岳离虽然脾气不好,可他是大夫,看到病人便毫不犹豫出手救治。   华三老爷是中毒,而这毒恰好是岳离能治的,只用了两个时辰,华三老爷身上的红斑便渐渐褪去,岳离急着采药,没等华三老爷红斑褪尽便离开了,临走之前,华三老爷再三询问恩人高姓大名,岳离全都没有说,挥挥衣袖,只带走几片树叶。   因此,华三老爷记住了恩人的相貌,可是岳离从始至终看到的只是那张满是红斑的脸。   华三老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今好不容易遇到恩人,立刻便要请岳离回家里坐坐。   岳离却是眉头皱起,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是华三老爷?你的前妻是长公主?对了,你还有个女儿?”   华三老爷连连点头,只是纠正道:“我有两个女儿,只可惜小女儿今年夭折了。”   “你确定当年那个人是你?”岳离又问。   华三老爷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恩人是什么意思,只好说道:“正是在下。”   “那你好端端的不在京城待着,跑到那种蛮夷之地去做什么?”岳离问道。   华三老爷面上一红,说道:“那时我心情不佳,便离开京城游览各地山水名胜,到了黔州后,发现黔州的风景奇佳,不知不觉便走进山里,没想到竟然遇到匪人,那些匪人用了迷药,等我醒来时,便已经在那道山涧里了,若不是遇到了您,我已葬身那里,再也不能回归京城。”   说到这里,华三老爷再次拜倒.   岳离眉头却锁得更紧,伸手托起要跪下给他磕头的华三老爷,不悦地说道:“老夫给你拔毒的事,以后你不许再提,记住了,和谁都不要提。以后在京城遇到老夫,也不要和老夫打招呼,你记住,老夫不认识你,你不认识老夫!”   华三老爷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这位救命恩人,他连忙问道:“神医,可否是我有失礼之处……”   “你没有失礼,老夫实话和你说了吧,给你下毒的不是匪人,老夫不知道她们为何会把那毒用在你身上,可是老夫既然遇上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若是老夫知道以后还会遇到你,绝不会给你医治,行了,老夫说的话你记住就行了,老夫走了,你不许再提什么恩人的话了。”   岳离说完就走,走得飞快,转眼间便消失在华三老爷的视野之中。   华三老爷几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岳离便走了,只留下华三老爷站在风中凌乱。   岳离没有再去转悠,他直接回了国公府。   一进门,他便抓住一名老仆,问道:“你家四公子呢?在府里吗?”   老仆耳聋眼花,岳离问了三遍,老仆才笑着说道:“我不知道。”   岳离气极,可又无可奈何,你早说你不知道,我就不问你了。   没办法,国公府里的老仆个个都是以前跟着老国公爷打过仗的,不是他惹不起,而是他不想惹。 第二六九章 那七个人的下落   国公府很大,人却很少,四处冷冷清清,岳离依稀记得沈逍好像又搬家了,现在住在哪里他却没留意,一向都是沈逍找他,他很少会去找沈逍。   又走了好一会儿,这才遇到一个喘气的。   “你家四公子在府里吗?”岳离大声问道。   “四公子啊,四公子出去了啊。”那小厮说道。   岳离气得想要捶地,但愿那个小兔崽子没有去找华大小姐!   此时,岳离口中的小兔崽子正坐在书铺里,一边吃着油条豆浆,一边等着华大小姐。   平安喜乐啃着油条偷瞄着自家公子,这油条也不好吃啊,还有那豆浆,没滋没味的,有啥好喝的,只要四公子说一声,厨房里便会把新鲜磨好的豆浆端上来,可比这在街上随便买的好喝多了。   平安想了想,悄悄问喜乐:“四公子为啥要来这儿用早膳?”   喜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平安,低声说道:“在这儿用早膳,不用花钱,你不懂吗?”   平安明白了,想想也是,自家公子是华大小姐的朋友,他来这里吃,这里的伙计总不好收钱吧。   难怪四公子来得这么早,原来是怕来晚了,赶不上书铺里的伙计们用早饭。   四公子来了京城,就变得抠门起来了,一定是京城的风水不好。   书铺里的伙计们眼睁睁看到沈四公子主仆三人,把他们的油条豆浆全都吃完,还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无奈之下,只好出门到街边小摊子上又买了一回   好在华大小姐终于来了,伙计们松了口气,沈四公子若是还没吃饱,那卖油条豆浆的小摊子就要收摊了,可没地儿去买了。   华静瑶已经知道沈逍来了,可是她不知道沈逍不但来了,而且还在这里连吃带喝。   “你身体没事了吗?”华静瑶问道,下意识地上下打量 沈四公子的病好得真快。   沈逍想起昨晚的事 虽然他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再三告诉自己要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听到华静瑶问他 他还是脸上一热,讪讪说道:“已经没事了。”   “你身子弱 以后要当心一些,出门还是带上小厮吧。”华静瑶关切地说道。   沈逍很想说 他身子一点也不弱 他不是病秧子,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木然地点点头。   “你来有事吗?”华静瑶开门见山,沈逍昨天刚刚晕倒 若不是有事 应该不会一大早就来找她。   沈逍点点头,道:“那七个人的身份虽然还没有完全查出来,但是已经找到他们了。”   华静瑶吃了一惊,那天沈逍虽然告诉她,已经让人去查那七个人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找到了。   沈逍派出去的是什么人啊 这也太厉害了。   “那七个人在哪里?”华静瑶问道。   “有五个人已经死了,被另外两个人杀死 那另外的两个人,皆是出自五鬼门 而且都是高手 五鬼门是西北的一个帮派 因为早年经常做些挖坟掘墓的勾当,而被江湖不耻,见到五鬼门的人便会打杀围攻,加之被他们盗过祖坟的人家把他们告到官府,五鬼门的人有的下了大狱,有的隐姓埋名,后来就连门主也不知下落,五鬼门实则已经不存在了。”沈逍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华大小姐是闺阁女子,或许不喜欢听这些江湖恩怨,他的话说得太多了。   华静瑶正在听得起劲,听到紧要关头,却见沈四公子双唇紧闭,她催问道:“后来呢,你不是说这七个人的下落全都找到了吗?五鬼门的那两个人呢?还有是如何确定他们是五鬼门的,是因为那五人的死状吗?”   原来她并不讨厌听到这些啊。   沈逍心里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欢喜起来,他也喜欢听这些江湖上的恩怨故事,从小就喜欢听。   “的确是从那五个人的死状判断出来的,那五个人全都死在五鬼门手下,朱禄曾经与那七个人交过手,据他所说,那七人之中有两个是顶尖高手,于是昨晚他仔细描述了那两人用过的武功招式,确定那两人便是五鬼门的门人,因此我才得出结论,那七个人不知为何发生内斗,其中两个人杀死了另外五个人,对了,这五个人的尸体是在城外的乱坟岗找到的,已经挖出来,暂时放在我那间客栈里,另外两个人虽然还没有找到,但是也已经查到了线索,他们回了京城。”   听到沈逍说那五个人的尸体放在他开的那间客栈里时,华静瑶忍不住咧咧嘴,这位贵公子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好端端的一间客栈,要么住犯人,要么放尸体,他是不打算赚钱了吗?   “那两个人回了京城?”那间客栈赚不赚钱也不关她的事,当务之急,华大小姐最想知道的是那七个人的下落。   沈逍点点头,说道:“他们把尸体带去乱葬岗时,原本是想焚尸的,可是刚好有一群乞丐也去了乱葬岗,这群乞丐有四五十人,他们的头领被对家打死了,尸体被对家扔到了乱葬岗,他们是去寻找头领尸体的,那两个人刚刚打着火折子,就被这些乞丐发现了,可能是看到乞丐们人太多,那两个人不想多惹麻烦,便假说是太冷了,想要点火取暖,草草把五人的尸体埋了,便离开了乱葬网。这群乞丐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便派人在后面跟着,可是当他们离开乱葬网准备回京城的时候,却在路上发现了派去跟踪的两名乞丐的尸体,想来是那两个人发现有人跟踪,便把跟踪他们的人给杀了。那条路就是去往京城的,所以那群乞丐现在也在四处寻找那两个人。”   华静瑶来了兴趣,她好奇地问道:“这些乞丐就是话本子里写的丐帮吗?”   沈逍微笑:“话本子里的丐帮只有一个帮主,普天之下的乞丐都由他来管理,可实际上没有那么夸张,仅是京城就有五位头领,这五位头领各行其是,据说每年为了抢地盘都会恶斗几次,尹捕头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事。” 第二七零章 那位全先生   “原来如此啊。”华静瑶长了见识,前世她经常找叫花子打听事情,虽然也知道叫花子们拉帮结派,常常打架,可那时她以为只有广西这种比较偏远的地方才会如此,像京城啊江南啊这些地方的叫花子,真的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有丐帮,有帮主,还有打狗棒。   “咦,你也看话本子啊。”华静瑶惊讶地说道。   沈逍没有回答,他才不会让人知道,他打发国公府里的人,悄悄来这家书铺里买过几十本话本子。   对,这家书铺自从开张以后就没有什么生意,仅有的生意里,有一多半都是赚的他的钱。   所以,他多吃几根油条,多喝几碗豆浆怎么了?   那些伙计们的小眼神,他全都看到了。   “也就是说,五鬼门的人,已经得罪了那群叫花子,即使我们不找,叫花子们也会把那两个人找出来?”华大小姐有些兴奋。   沈逍的脸却一如往常地冷若寒霜:“嗯,那群乞丐刚刚选出新的首领,新官上任三把火,首当其冲便是要找到这两个人给死了的帮众报仇,然后以此树立威望,所以除非那两个人躲进房子里不出来,只要他们在外面露面,就很可能会被乞丐们发现。”   说到这里,沈逍又补充了一句:“我悬了暗红。”   “啥?暗红,你悬赏了?多少?”华静瑶当然听说过暗红,不过她却没有亲眼见过悬暗红的人,据说那都是人傻钱多的主儿。   可不是嘛,沈四公子就是人傻钱多啊,要不怎么会把柳氏的宅子买下来呢。   “抓到活人,每人一千两,找到尸体,每人五百两,提供线索二百两。”沈四公子淡淡地说道。   华大小姐肃然起敬,有钱人啊?真是有钱人。   就这赏银?整个顺天府的乞丐都能参与进来。   她忽然发现,比起沈四公子?她这边的成效太低了。   两人早有分工?沈四公子去查找那七个人,而她则是在查吴鑫的事。   不过?她已经抛出了鱼饵,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对了?那两家古董铺子的事?你问过祥伯了吗?”华静瑶问道。   沈逍道:“那位帐房先生没有问题,他叫王林,是我们家的家生子,从小就很聪明?所以被挑出来读书认字?他的父母兄弟都在庄子上做事,他的妻子曾经给我娘当过丫鬟,他的两个儿子全都不是读书种子,府里便没有另行栽培,如今都在铺子里做事。”   华静瑶心里一动?沈家从世仆里挑选子弟来栽培,真若是当中有读书出色的?沈家是不是还会给那世仆放籍,让这孩子去参加科举?   将来一旦高中?入朝为官……   不知道现在的朝堂之中,有没有沈家的世仆。   “怎么了?”见华大小姐没有接话?沈逍忍不住问道。   华静瑶展颜一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有些遗憾,看来那位王帐房显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嗯,那两家古董铺子里的人,只有一个不是我们家的世仆。”沈逍说道。   华静瑶眉头微动,忙道:“真有一个人?是什么人?”   沈逍还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语气,他说道:“是全先生,他是掌眼的先生,这两家古董铺子的掌柜都是我们家的家生子,于古董一行虽不是生手,可却并非行家,因此自从这两家铺子开张的那日开始,便请了掌眼先生。原先的那位先生姓汪,是我父亲的忘年交,是一位行家,几年前汪老先生过世,铺子里便请了老先生的儿子来坐堂,只是铺子里生意清淡,汪大先生常常坐上几天也没有需要掌眼的事,所以后来汪大先生便不来坐堂了,若是有事再去家中请他。一来二去,汪大先生也就不再来了,就在三年前,汪大先生给推荐了这位全先生,全先生相貌丑陋,不愿见人,因此平日里都是坐在里屋,除非是要掌眼,否则来逛铺子的人是看不到他的。”   华静瑶越听越是心惊,她问道:“这位全先生是三年前来的?他的身份来历,你们家该不会不知道吧?”   话一出口,华静瑶猛的一惊,三年前啊,永国公沈令泽,好像就是三年前过世的。   果然,沈逍说道:“那时我父亲出了意外,家里正在办丧事,全先生就是那时来的,不过事后我大哥是知道这件事的,只不过这事对我们家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大哥听说全先生是汪大先生引荐的,便欣然应允。”   的确,整条衙门东街都是沈家的,而这两家铺面是因为位置不好,因此长年累月租不出去,沈家不想浪费,这才自己开了铺子。可想而知,这两家铺子根本不赚钱,而一位坐堂的掌眼先生,除非沈远想要见他,否则他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踏进永国公府,所以对于永国公府而言,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   华静瑶明白,不仅是永国公府,换成她们长公主府也一样。   她那位公主娘,恐怕连自己的铺子全都是开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更别提铺子里雇的人了,这原本就不是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会了解的事。   他们只要看看帐本就行了。   “全先生相貌丑陋?怎么个丑法儿?丑到什么程度?”华静瑶一边说,一边展开随身带着的那幅画像。   画像上的乔文廉容貌清秀,还带着几丝书卷气,虽然不是美男子,可也和丑陋不沾边儿。   沈逍摇摇头,道:“祥伯没有见过,他也只是听王林说的,王林每个月都会来府里对帐,祥伯听他说起过全先生的事,不过也只是说全先生于古董一行很是精通,来铺子三年了,从未被打眼。”   掌眼和打眼都是行话,掌眼是鉴定古董的真假和价值,而打眼便是相反的,是指没有看准,错收了赝品。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见见那位全先生?”华静瑶问道。   “你不是说会打草惊蛇吗?”沈逍还没忘记昨天华大小姐说的话。   他的脑袋有病,记性倒是挺好。   也不对,他当小狸时的那些事,他可全都忘记了。   华静瑶心里嘀咕,不心自主地撇了下嘴角。   沈逍看在眼里,心想自己说得不对吗?华大小姐这是不高兴了? 第二七一章 发现   华静瑶四下上的元青花牡丹云龙玉壶春瓶。   她叫了史丙进来,指着那只玉壶春瓶说道:“你拿这瓶子过去,让沈家的古董铺子估个价,务必要看到全先生本人。”   史丙连忙出去找了只匣子,小心翼翼把那只玉壶春瓶放了进去,双手捧着退了出去。   看着史丙出去,沈逍若有所思:“这瓶子……我们府里好像也有一只,我上次来的时候,你这里摆的好像不是这个吧?”   沈四公子喜欢搬家,他也忘了是在曾经住过的哪个院子里见过的了。   华静瑶也没多想,她随口说道:“前几天进宫时,三公主送给我的,昨天我拿到铺子里充门面,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她在慈宁宫里看到这只瓶子,随口说了句好看,三公主立刻让人把瓶子装起来送给她了。   以至于太后娘娘指着三公主笑骂:“一丁点大的小人儿,就会胳膊肘往外拐,好在瑶瑶是你表姐。”   “那这件是真的古董?”沈逍问道。   华静瑶笑着说道:“是啊,慈宁宫里的东西,总不会是赝品吧。”   书铺离顺天府衙门并不远,离衙门东街也很近,半个时辰后,史丙便捧着那只匣子回来了。   “姑娘,小的见到全先生了,倒也不是小的主动要见的,而是铺子里的掌柜看到这只瓶子,便让小的拿着这瓶子去见的全先生,想来是因为这瓶子贵重,那掌柜的怕出事,从始至终没让这瓶子离开小的视线。”史丙说道。   华静瑶点点头,做了十几年的古董铺子的掌柜,即使刚开始不懂行,十几年下来也应该是个行家了。   “那位全先生脸上坑坑洼洼,还有两块紫红色的疤痕,甚是骇人,看上去像是被热水烫的,没有养好,咱们的庄子里有个叫卫二的,小时候被热水烫过,没有找大夫医治,别人的疤痕越来越淡,他的疤痕反而变成了紫红色,这位全先生脸上的疤痕与卫二几乎一样,只是位置不同。”史丙说道。   “全先生脸上的是疤痕,而不是天生丑陋?”华静瑶眸光闪动,脸上也现出喜色。   史丙肯定地说道:“小的虽然不是大夫,可疤痕还是认识的,全先生脸上的就是疤痕。”   华静瑶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看到他的耳朵了吗?”   “耳朵?”史丙怔了怔,道,“天冷,全先生戴着兔子毛的护耳,小的没有看到他的耳朵。”   “他戴了护耳?”华静瑶吃惊地看向沈逍,问道,“你家的铺子里这么冷吗?连个火盆也舍不得?”   沈逍一头黑线,无论这个全先生是不是乔文廉,全都可恨无比,在屋里还戴着护耳,华大小姐一定会认为他这当主子的很抠门。   华静瑶对史丙道:“如果现在让你对叶行描述全先生的相貌,你能做到吗?”   这是要给全先生画像了。   史丙道:“小的能做到。”   他去见全先生时,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除了全先生的耳朵,他把他所看到的全都记在了心里。   华静瑶颔首,甲乙丙丁越来越与她合拍了。   史丙转身去找叶行,沈逍对华静瑶说道:“如果全先生真的是乔文廉,你打算怎么做?”   华静瑶笑道:“放长线呗,否则还能如何,把他抓了?那么所有的线索便全都断了。”   正在这时,平安跑了进来,道:“四公子,朱禄来请您……请您出去见他。”   沈逍下意识地看了看华静瑶,见华大小姐正在专心致志剥桔子,小艾拿着帕子等着给她擦手,主仆二人似乎全都没有留意平安在说什么。   沈逍木着脸,问道:“他来了?”   朱禄胆子大了,明知道这里是华大小姐的地方,他也敢来?   平安小声说道:“没,朱禄打发了一个小孩过来,街上的小孩。”   沈逍来气,看看甲乙丙丁,再看看自家的这几个,人比人气死人。   他站起身来,对华静瑶说道:“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华静瑶笑嘻嘻地伸出手,递给他一只剥好的桔子。   沈逍怔了怔,伸手去接桔子,可能是他的手伸得急了,不小心碰到了华大小姐的手指,沈逍手上一颤,差点儿把桔子掉到地上,耳边听到小姑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赧然地说道:“谢谢。”转身跟着平安出了书铺。   “姑娘,奴婢就说沈四公子不靠谱吧,您看看,他那么大的人了,连只桔子全都拿不住,一看就是个四体不勤的。”看着沈四公子出去了,小艾一边给姑娘剥桔子,一边报怨。   “不要瞎说,沈四公子有病,他是病人。”华静瑶轻声斥道。   小艾悄悄撇嘴,沈四公子人高马大的,竟然是个病娇,真是没用啊,不靠谱,太不靠谱了。   沈逍带着平安喜乐出了书铺,见台阶下面站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举了根冰糖葫芦,啃一口冰糖葫芦,吸溜一下鼻涕。   沈逍看着有点恶心,朱禄找个送信的小孩,也不知道找个干净好看的。   看看甲乙丙丁,个个都长得眉清目秀,就连史丁也长得不丑。   小孩在前面带路,七拐八弯走到一个又脏又破的小胡同前面,小孩指指坐在墙根的一个人,说道:“就是他让我去找你们的。”   听到声音,那人连忙转过身来,不是朱禄还能是谁。   朱禄穿了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衣裳,手里还拿了只破碗,活脱脱就是个要饭花子。   沈逍一脸嫌弃,掏出帕子捂住鼻子,问道:“什么事?”   朱禄四下看看,见连个过路的都没有,便压低声音说道:“五鬼门的那个脸上有麻子的,大约一个时辰前有个叫花子看到他进了永明街的一间小茶馆,那叫花子担心自己没看清楚,就硬冲了进去,那间小茶馆里只有一个雅间,没等伙计来轰人,那叫花子就钻进雅间,却见雅间里没有那个五鬼门的人,但是却坐着一个人,叫花子恰好见过这人,你猜这人是谁?”   沈逍听得头晕晕的,只觉得朱禄说得颠三倒四,他好不容易捋顺了,却又见朱禄卖起关子来了,便没好气地说道:“是谁?” 第二七二章 我无处可去   “嘿嘿,那叫花子也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但却知道那位是清远伯府的,他曾经在枣树胡同那片混过,见过那人好几次,因此知道那人是清远伯府的。”   朱禄说完,就发现沈四公子的脸色如同结冰的玉带河,只是看上一眼,就是透心凉。   朱禄的心没有飞扬起来,相反,沉到了谷底。   他怎么忘了,华大小姐不就是清远伯府的三姑娘吗?   哎呀呀,四小爷和华大小姐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   朱禄干笑两声:“呵呵,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二百两银子呢。”   一条线索二百两银子。   “哪家茶馆,清远伯府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样?”沈逍冷冷地可道。   “永明街上的丁记茶馆,清远伯府的人二十上下,眉清目秀,对了,他今天穿得很朴素,那是那叫花子以前见到他时,他是穿着绸缎直裰的,要么是清远伯府的老爷,要么就是幕僚先生。”朱禄说道,好在他猜到四小爷会可这些,所以他一早就详细可过那个叫花子了。   “你去找菠菜,让她到帐上支给你。”风里飘来两句话,沈逍已经掉头走了。   朱禄怔了怔,真的要给那叫花子二百两银子?   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四小爷知不知道,二百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吃用十几年的。   算了,四小爷肯定不知道。   华静瑶没想到沈逍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正要开口,沈逍便说道:“其中一名杀手,可能和清远伯府有关系。”   令沈逍意外的是,华大小姐并没有吃惊,她可道:“确定吗?”   “确定,那名叫花子以前就在枣树胡同那一带,见过这人很多次。你回想一下,清远伯府有没有一位二十岁左右的人,长相清秀,叫花子以前见到他时,他穿绸缎直裰……”沈逍把从朱禄那里听来的事复述了一遍。   二十左右,眉清目秀,穿绸缎……华静瑶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人来。   会是他吗?   清远伯府里应该不是只有一个这样的人,她听说大伯父的幕僚里也有年轻人,还有大堂兄,今年十八岁,那也是二十左右。   “华四老爷、华大少爷,还有清远伯的幕僚,他们三人全都符合条件。”华静瑶平静地说出了这三个人。   沈逍心里掠过一丝疑惑,华大小姐说的是“华四老爷和华大少爷”,她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四叔父和大堂兄的?还有她称呼华大老爷为清远伯,而不是大伯父。   但是这丝疑惑刚刚浮起,沈逍便又隐隐觉得自己知道个中原因,是什么原因呢?他却又想不起来,可却又觉得华大小姐就是应该这样称呼,她做得很对。   “丁记茶馆的伙计或许认识这个人,我让人去打听打听。”沈逍说道。   华静瑶想了想,道:“那我让叶行再多画几幅肖像吧。”   这是要给华四老爷、华大少爷和清远伯的那个幕僚各画一幅了?   沈逍有点羡慕了,华大小姐手下的人个个都很出色,就连这个画师,也分等闲之辈。   看看自家那平安喜乐,不能见光的朱禄,对了,还有整日觉得自己病得快死了的吴常……   只有赫苗是个正常人,却已经去世了。   华静瑶看了看沈逍,可道:“你是留在这里等着看全先生的画像呢,还是去忙你的事?”   这是要下逐客令了吗?   沈逍有些说不出口,可还是说了:“我没有地方可去。”   华静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沈四公子没有地方可去?   他们家的国公府不够大不够阔吗?   京城里好玩的地方不够多吗?   他无处可去,所以就天天来她这里报到?   不过好像也就是最近这两三天,他才来得比较勤,这是因为案子的事。   所以说来说去,并非是沈四公子真的无处可去,而是这案子没有进展,他又没有人可以商量,所以便来书铺里找她了。   对,就是这个原因,若是大皇子和秦崴没被皇帝派去做别的事,这会儿沈逍就去找他们了。   想到这里,华大小姐心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并不是沈四公子真的想来找她,只是他没有其他人可以商议案子而已。   对,而已。   华大小姐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她懒洋洋地对沈逍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我要先走了。”   主人要走了,客人难道还能死赖在这里吗?   “我没有事,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沈四公子想都没想,便冲口而出。   华大小姐:……   片刻之后,华大小姐走进了顺天府衙门后面的那家早点铺子。   沈四公子几乎是从进了这条后巷,就屏住了呼吸,他强忍着才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帕子捂住鼻子。   两个人坐下后,华静瑶可沈逍:“想吃什么,我请。”   沈逍原本想说这里到处都是一股子难闻的油脂味道,可是见华大小姐像是真的想吃东西的样子,便没有说出口,只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华静瑶给每人各要一碗馄饨,外加两个茶叶蛋。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时,沈逍依然不想吃,可是看到华大小姐用汤匙舀起一颗馄饨送进嘴里时,他忽然就有了食欲。   他学着华大小姐的样子,也舀起一颗馄饨,咬了一口,好像并不难吃,至少可以下咽。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吃着馄饨。   这时,门外的史乙走了进来,低声说道:“曾氏来了。”   沈逍闻言,放下手中汤匙,看向从外面走进来的中年女子。   他看不出来,这个曾氏是假扮的,还是本人。   曾氏步履沉重,但是从衣袖里传来的那若隐若现的铃声,还是让华静瑶立刻认出,这就是李补儿。   李补儿在另一张桌子旁坐下,她坐的时候侧着身子,一张不大的凳子只坐了一半,果然是官奴啊,就连在小摊子上坐下吃饭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曾大娘,你来了,今天来得早啊。”老板和她打着招呼,显然是认识的。   李补儿道:“天太冷,趁着这会儿街上清静,来你这里暖和暖和,能给我一碗热水吗?”   “有热汤,你要吗,馄饨汤,不要你钱。”老板说道。   “那敢情好,谢谢您啦。”李补儿欠起身子,不住道谢。 第二七三章 不花钱的馄饨汤   老板做了十几年生意,这条街上的扫街奴全都认识。话说平日里来他这里吃饭的,除了衙门里的衙役、告状的穷乡亲,也就是这些扫街奴了。   这些扫街奴以前大多都是锦衣玉食的夫人小姐,可现在就连来他这小破摊子上吃碗馄饨也觉奢侈,就像这个曾大娘一样,吃不起馄饨,喝碗馄饨汤就心满意足了。   老板往豁口的粗瓷破碗里舀了一勺汤,想了想,又在汤里点了两滴香油,他端了热气腾腾的馄饨汤进来,一眼瞥见那桌上一个金童玉女一般的两个人正伸着脖子看着自己碗里的汤。   老板被他们看得一头雾水,话说他也不知道这二位是抽得哪门子风,一而再、再而三来他这小破摊子上吃馄饨。   “馄饨汤能白给,不要钱?”   说话的是那位漂亮得花骨朵似的小姑娘。   老板点点头:“嗯呐。”   “我们也要!”   隔着一张桌子,老板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开心……就像捡了大元宝。   老板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两位下次再来时,该不会不要馄饨只喝汤了吧?   老板开始后悔自己说过的话了,于是接下来,他便一脸懊悔地坐在炉子旁边,一边烤火一边剥大蒜,还不忘侧耳听听里面的说话声。   说话的是那对有钱人家的小儿女,只听那小姑娘说:“这馄饨汤真不错,好喝,等喝完再要一碗。”   小少年显然是个老实人,没有说话,但是老板记得,刚才小少年也要了一碗不花钱的汤。   小姑娘又说:“外祖母给我的那只青花的玉堂春瓶子,古董铺子里的全先生给看了,是真货,不是赝品。”   少年问道:“哪家古董铺子?”   “就是衙门东街最里面的那一家,全先生是那家的掌眼先生,平日里很少见客,只有碰到像我那瓶子一样的好东西,全先生才会亲自掌眼。”   少年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小姑娘却意犹未尽,说道:“我听说那位全先生长得可丑呢。”   少年似乎不想让小姑娘在背后说人,便道:“你不要说人家长得丑,万一是受过伤呢。“   “也是啊,我想起来了,我家庄子里有个叫卫二的,他的脸让热水烫过,可吓人了。”小姑娘是个爽朗的性子,少年说她,她也没有生气。   老板对小儿女之间的对话没有兴趣,但是他对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的日常却非常非常有兴趣。   他还想继续听,曾大娘拿着那只破碗从里面走出来,把碗放到他面前,客客气气地说道:“多谢老板了,您忙着,我要去干活了。”   老板接过碗,冲着曾大娘点点头,看着曾大娘拿着扫帚走进寒风里。   老板摇摇头,作孽啊,明明是家里的男人做了坏事,却要连累自己的老婆孩子,唉!   曾大娘刚走,那位话很多的小姑娘,和那位话很少的少年便从屋里出来了。   少年正要掏钱,跟着小姑娘的一名年轻汉子抢先一步付了帐,小姑娘笑嘻嘻地对老板说道:“你家的馄饨汤真好喝,下次我还来。“   老板无奈啊,下次你还来喝不花钱的馄饨汤吗?   李补儿拿着扫帚,东扫扫西扫扫,扫着扫着就扫到了衙门东街。   一个扫街奴看到了她,问道:“曾姐姐,你怎么来这边了,今天你不是在前街上当班吗?“   李补儿叹了口气,道:“那边扫完了,我也没有旁的事,又不能回住处,还不如来这边帮你扫扫,干起活来就不冷了。”   那个扫街奴非常理解,她也有同感,每次干完活时就是这样,别人收工能回家,她们却要到晚上才能回去,平时倒也罢了,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她们只能在街上冻着,说起来还不如干活。   “那就谢谢曾姐姐了,我上那边扫去,这边就劳烦你了,改天我若是收工早,就到前边帮你。”扫街奴说道。   “谢啥呀,别客气,你快去忙吧,这边我来扫。”李补儿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   扫街奴再次道谢,拿起扫帚去了前面。   李补儿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地晃晃手腕,藏在袖子里的银铃叮咚做响,李补儿做个鬼脸,朝着最里面的那间铺子而去。   快过年了,衙门东街上的铺子生意红红火火,除了最里面的那两家以外。   掌柜手里捧了只紫砂小壶,掀开厚厚的棉门帘,站在铺子门口,仰头看看略显阴沉的天空,笑着对身后的伙计说道:“你看到了吧,这是憋着雪呢,若是这雪能在过年那几天再下就好了。”   伙计道:“那有啥好,大过年的下大雪,想出去拜年都不方便。”   “你懂个啥,这叫瑞雪兆丰年。”掌柜笑着斥责。   伙计摸摸脸蛋,笑道:“您老有学问,您老啥都懂,您老比王先生全先生还要有学问。”   掌柜的瞪他一眼,正要再斥责几句,忽然看到有个扫街奴往这边来了。   这附近的扫街奴是轮班的,今天你在这边扫,明天我去那边扫,掌柜的虽然不能认全,可是这么多年了,也能认个脸熟。   掌柜的指着门口树坑里的那堆炭灰,冲着扫街奴李补儿招招手:“来来,把这些收走,风一吹这灰全都飞到铺子里去了。”   李补儿一边答应着,一边快步走过来,像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冻得梆硬的包子出来,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您是好人,能不能让小妇人用铺子里的炉子烤烤干粮,这大冷的天,小妇人也找不到地儿烤干凉,前面的铺子里全都是客人,小妇人不敢去问。”   李补儿说得可怜巴巴,拿着包子的手冻得红彤彤的,像是已经肿起了。   掌柜的在这条街上开了十几年的古董铺子,早就习惯铺子里的冷清了,这条街上别人家的铺子无论生意有多好,那也是租的自家地方,所以,他才不嫉妒。   倒是这扫街奴看上去怪可怜的,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眷,说不定还是位官太太,落到如此地步,寒冬腊月还要啃冷干粮。   “行,这会儿铺子里也没有客人,你进来烤干粮吧,顺便把炉灰渣子也给清了。”掌柜的说道。   李补儿连连道谢:“小妇人给您把铺面也给扫一遍吧,您老放心,小妇人不会偷东西的。”   “我当然放心了,你是官奴,上面有衙门管着,再说了,我们这铺子也没人敢偷。”   掌柜的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真若是有人敢偷他们铺子,那是不想活了。 第二七四章 你要考科举吗   伙计带着李补儿走到炉子前面,说道:“你就在这里烤干粮吧,吃完了别忘了把炉灰给收了。”   “谢谢小哥,谢谢小哥,小妇人一准儿把这儿连同铺面全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小哥辛苦了,快去歇着吧。”   其实有掌柜的在铺子里,伙计也不可能真的去歇着,但是他听这扫街奴这样说,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街上,不知道是哪个铺子里东家的孩子,拿着鞭炮跑到古董铺子门前来放,砰的一声,纸屑崩的到处都是。   掌柜刚刚进屋,听到外面的响声,吓了一跳,手里的紫砂小壶差点儿掉到地上。   他撩了帘子出去,见那几个熊孩子正拿着香头点炮仗,那炮仗就放在铺子的窗台上。   掌柜大怒,大声斥责,伙计闻声过来,抄起竹竿子抡上去,炮仗滚到地上,点燃的长捻子滋滋作响,伙计手里的竹竿子不小心扫到一个孩子身上,那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正在这时,落在地上的炮仗砰的一声爆开,伙计躲闪不及,一点火星迸到他的裤腿上……   炮仗声、喊叫声、哭闹声,原本冷冷清清的古董铺外,忽然乱成一团。   铺子里面,李补儿拿着笤帚扫地,炮仗声响起的一刹那,她吓得一个哆嗦,不小心撞在屏风上,大理石底座的屏风纹丝不动,李补儿却被撞得摔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好奇地朝着屏风后面看过去。   坐在书案前的人也恰好看过来,四目相对,那人咦了一声,快步走过来,伸手扶起李补儿,低声说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你怎么来了?”   李补儿心下一片雪亮,她委屈地咬住嘴唇,声音哽咽而低沉,带着重重的鼻音:“没……没……”   那人眉头皱起,问道:“你感冒了?”   李补儿正要开口回答,外面响起了掌柜怒气冲冲的声音:“扫街的呢,快去把外面打扫打扫,这帮小兔崽子,就该替他们爹娘好好教训教训!”   闻言,李补儿身子猛的一颤,她慌忙挣开那人的手,提起粗布裙子,快步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冲着那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像是在告诉那人,我没事,你放心。   铺子外面,一个中年妇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伙计的鼻子大骂:“小王八旦,你敢打我儿子,你胆儿肥啊,狗仗人势的东西,有种去把你们东家叫来,让他评评理,我儿子招你惹你了,让你拿着竹竿子打啊,今天你不拿十两银子的医药费,老娘就没完,街坊们都来评评理,这狗、日的小王八旦打人了,打人了啊!”   李补儿不敢多看,拿着扫帚低头扫地,一个年轻人从她身边走过,李补儿压低声音说道:“他可能对我疑心了,快来抓人。”   刚刚那人分明是听出她的声音有些不同,所以才会问她是不是感冒了,这事若是深究下去,那人一定会有所怀疑。   年轻人不动声色,步履如常从李补儿身边走过,待到走出衙门东街,他才飞奔起来,一直冲进顺天府衙门里。   “大哥,大哥,李补儿说那人对她疑心了,让快去抓人。”年轻人就是史丙,他口中的大哥当然就是史甲了。   一旁的尹捕头霍的站了起来,咔崩咔崩地捏着手指关节,兴奋得满脸放光。   华大小姐真是个福星啊,他做梦都没想到,坐在衙门里喝着茶,就能抓到五年前的通缉犯!   史甲看看尹捕头,这老小子是走了狗屎运了。   “那就按姑娘安排的做事吧,尹捕头,还要劳烦您带人走一趟”,说到这里,史甲又补充道,“国公府那边您放心,沈四公子已经同意了。”   既然沈四公子同意了,尹捕头更是没有顾忌了,那里虽然是国公府的铺子,可人家主人点头了,他还有何可担心的。   离衙门不远的书铺里,华大小姐正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发呆。   沈四公子从书铺跟到衙门后面的小食摊,又从那小食摊跟回书铺,还真像他说的,他是没有地方可去了?   华大小姐觉得,若不是沈逍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她一定早烦了,真的。   沈逍低头在看一本书,这书是从书铺里最高的那层架子上拿的,他能感觉到对面华大小姐打量自己的目光,他把头垂得更低,鼻尖就要碰到书页上了。   “你想要考科举吗?对了,我听说勋贵子弟也可以科举了,就是没人考上过,你是想要试一试吗?”华静瑶看着沈逍那几乎埋进书里的脸蛋,觉得这书有点添乱,好好的一张脸,全都被书给掩上了,“你的眼神也不好吗?看书要离得这么近啊。”   自家美爹就是眼神不好,华静瑶从小就知道,好多读书人的眼神全都不好,可是沈逍也不是读书人啊。   “科举?我不考。”即使沈逍想考,他也考不上,不对,是把他们永国公府历代男丁的学问加在一起,也考不上。   沈家是将门,学的是兵法,看的是兵书。   不过到了沈逍这里,连兵书也没看过。   “你不科举看状元考卷做什么?”华大小姐觉得吧,若是皇帝舅舅听说沈逍要考科举,说不定会被惊得从龙椅上摔下来。   她听公主娘说起过,沈家男人最出名的是漂亮,其次是能打仗,其他的也就没有了。   “状元考卷?”沈逍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书翻过来,他看到了书皮,果然是状元考卷。   这考卷,永国公府里也有一套,大皇子送的。   也不知道大皇子送他一套考卷做什么。   他更不知道他为何会从书架上拿一本考卷看得出神。   沈四公子面不改色,高冷得如那万丈冰峰上的大石头:“嗯。”   这个嗯字里包含了许许多多高深莫测的含义,让听到的人自己琢磨去吧。   华大小姐先是一怔,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沈四公子的耳朵微微发红。   正在这时,史丙快步走了进来:“姑娘,沈四公子,人抓到了,现在押进了顺天府衙门。” 第二七五章 审问   华静瑶双眸闪闪发光,巴掌大的小脸被映衬得更加生动:“没有打草惊蛇吧?”   “姑娘放心,铺子外面打架,尹捕头去维持治安,连同掌柜,铺子里的伙计、帐房,和那吵架的妇人全都被带去了衙门,全先生也在铺子里,自是也被带走了。”   史丙全程都跟在监督尹捕头,生怕尹捕头和那些衙役们露馅儿,好在没有出差错,人被顺顺利利带进了顺天府衙门。   华静瑶站起身来,对面的沈四公子终于放下手里的状元考卷,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外走去,平安和小艾连忙拿了大毛衣裳给两人穿上。   走到衙门前,就看到一堆人围在外面,有老有少,还有哇哇大哭的小孩子。   不用问也这知道,这些都是衙门东街的租户们。   “来了,来了,东家来了!”   永国公府在那条街上有两家铺子,被带到衙门里来的是最里面的那一家,人群里说话的是另一家铺子里的掌柜,他已经打发人回府里报信去了,原本是想请祥伯找个人来衙门要人,却没想到东家竟然亲自来了。   掌柜抹一把激动的泪水,四公子那是云端里的人啊,竟然为了他们这些下人亲自来衙门。   “这就是你们东家?天啊,这么年轻?”   “你们东家成亲了吗?不对,想纳妾吗?”   进了衙门,华静瑶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尹捕头,尹捕头意气风发,胡子全都翘了起来,看到华静瑶,便道:“华大小姐,那个全先生已经单独关起来了,您现在就过去审问吗?唉,那家伙那张脸可够吓人的。”   华静瑶颔首,对尹捕头说道:“劳烦尹捕头带路吧。”   尹捕头心情正好别说带路现在让他给华大小姐当保镖他都愿意,这么大的功劳白白送给你傻子才会不愿意。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干咳尹捕头转过身来,见沈四公子正对华大小姐说道:“还是我和尹捕头一起去吧我学过审问犯人。”   华静瑶一头雾水,她和沈四公子各有分工调查泄题案是她负责的沈四公子这是要干嘛?   肯定不是抢功,无论这案子破与不破,也不会有人为她和沈逍论功请赏,皇帝若是高兴了也顶多是赏给沈逍和她一大堆不实用又不能拿去变卖的东西和尹捕头他们不能比。   她和沈逍都不会稀罕这些,既然不是抢功,那么沈逍为何要拦着她?   或许永国公府教导子弟的时候,真的会有如何审讯犯人这种课程?沈四公子不想总是纸上谈兵,他想要实践一把?   华大小姐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她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了。   沈逍想要亲自审审犯人历练历练。   一个有病的人还能这么努力,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成全他了。   “好吧,那就请沈四公子和尹捕头一起审吧此案还有一个同案,名叫郎实的至今下落不明吴鑫既然能找到曾氏说不定乔文廉也知道郎实的下落,我现在就让人去把乔长史请过来认人。”华大小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话一说完,转身便去安排了。   沈逍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就连尹捕头这种糙汉子也觉得全先生的相貌吓人,华大小姐想来也会害怕吧。   华大小姐百无聊赖,坐在尹捕头的小屋子里喝茶。以前来顺天府,她都是在大皇子屋里,那屋子虽然是大皇子临时办公的地方,但是布置得古朴典雅,茶是好茶,墨是好墨,就连椅子上的坐垫都是蜀绣的。   可是尹捕头的屋里就不一样了,这哪是屋啊,这分明就是小号监狱。   小艾急急忙忙回车里拿了手炉和锦被,又在屋里点了熏香,熏了好一会儿,那股子臭脚丫子的味道总算是闻不到了。   “姑娘啊,好在来这儿的是咱们,若是换上沈四公子,说不定已经给熏得跑出去了呢。”小艾嘀嘀咕咕。   华静瑶微笑,沈四公子嘛,还真不一定会跑出去,那人虽然挺矫情的,不过倒是并不娇气,有时候也挺能忍的,比如今天和她一起喝那不花钱的馄饨汤,她都没有想到,沈四公子会跟着她一起喝。   而另一间屋里,沈逍正和全先生面对面坐着。   尹捕头没有危言耸听,全先生这张脸的确有些吓人,若是半夜里冷不丁看到,说不定会把人吓晕过去。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模样,只有泛着红筋的疤痕。   沈逍曾经看过叶行给乔文廉画的肖像,画像上的乔文廉眉毛上有颗绿豆大的黑痣,可是面前的全先生,整条眉毛都没有了,当然也看不到黑痣了。   也挺能忍的,比如今天和她一起喝那不花钱的馄饨汤,她都没有想到,沈四公子会跟着她一起喝。   而另一间屋里,沈逍正和全先生面对面坐着。   尹捕头没有危言耸听,全先生这张脸的确有些吓人,若是半夜里冷不丁看到,说不定会把人吓晕过去。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模样,只有泛着红筋的疤痕。   沈逍曾经看过叶行给乔文廉画的肖像,画像上的乔文廉眉毛上有颗绿豆大的黑痣,可是面前的全先生,整条眉毛都没有也挺能忍的,比如今天和她一起喝那不花钱的馄饨汤,她都没有想到,沈四公子会跟着她一起喝。   而另一间屋里,沈逍正和全先生面对面坐着。   尹捕头没有危言耸听,全先生这张脸的确有些吓人,若是半夜里冷不丁看到,说不定会把人吓晕过去。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模样,只有泛着红筋的疤痕。   沈逍曾经看过叶行给乔文廉画的肖像,画像上的乔文廉眉毛上有颗绿豆大的黑痣,可是面前的全先生,整条眉毛都没有也挺能忍的,比如今天和她一起喝那不花钱的馄饨汤,她都没有想到,沈四公子会跟着她一起喝。   而另一间屋里,沈逍正和全先生面对面坐着。   尹捕头没有危言耸听,全先生这张脸的确有些吓人,若是半夜里冷不丁看到,说不定会把人吓晕过去。   他得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模样,只有泛着红筋的疤痕。   沈逍曾经看过叶行给乔文廉画的肖像 第二七六章 来个开口笑   屋内寂静,落针可闻。   全先生默然而坐,双目失神,宛若一具失去魂魄的空壳。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门外站着的是乔长史。   最近几年,乔长史深居浅出,但是他毕竟是长公主府的长史,朝廷命官。一日为官,便一日在官场,京城里认识他的人还是很多的。   尹捕头便一眼认出了乔长史,以尹捕头的身份,对于五年前的那个案子,他虽然只知道皮毛,但是飞鱼卫抓走乔长史的事,他却是知晓的。   乔长史还未张口,尹捕头便明白了他的来意。   这是来认人的。   一路忐忑,现在进了衙门,乔长史反而平静了。   爱咋地就咋地吧,乔文廉罪及妻儿,却没到诛九族的地步,所以他怕什么,一把老骨头了,大不了就乞骸骨。   可是当乔长史看到眼前这个一脸疤痕,面目狰狞的人时,乔长史那颗好不容易才归于平静的老心,刹时便紧缩起来。   若不是尹捕头及时扶住,乔长史便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了。   “乔长史,乔大人,您老要稳住。”尹捕头一头冷汗,若是乔长史有个三长两短,昭阳长公主定会算到他的头上。   “乔长史,请您仔细看一看,若是没有这些伤疤,这个人和乔文廉可有相似之处?”这毫无人性的声音来自沈四公子,乔长史晕不晕倒与他无关,只要一息尚存,就要配合审案。   乔长史叹了口气,即使沈四公子没有说话,他也要配合啊,自己府里那位大小姐还在外面等着。   这一男一女两个小催命鬼,他可惹不起。   乔长史大着胆子,强忍着要挠墙的冲动,走到全先生面前,仔细端详。   “脸型有点像,都是瓜子脸,下巴尖尖的,胡子也像,山羊胡儿,还有这耳朵,咦,他也有拴马桩啊,啧啧,这位先生,你站起身来给老夫看看,对,再转个圈儿,走两步……”   全先生起先并不配合,被平安喜乐生拉硬拽,按照乔长史说的,在屋里走了几步。   乔长史大张着嘴巴,一脸的迷茫,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沈逍说道:“我想起来了,乔文廉有个小名叫保住,之所以取这么个名字,是因为他小时候被蛇咬了,险些送命,刚好有人路过,用随身带的匕首剜去了那块被蛇咬伤的皮肉,又给他用了蛇药,他方可保住性命,沈四公子不如把这位先生的裤腿卷起来看一看,若是腿上有疤痕,那定然是乔文廉无疑了。”   乔长史话音方落,全先生便破口大骂:“乔士儒,你这老匹夫!斯文败类!”   全先生话一出口,屋里众人便齐齐松了口气。   沈逍指着全先生,对平安喜乐说道:“扒下他的裤子!”   乔长史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辱骂,而且还是当着沈四公子这么一个小孩子的面,乔长史抬起胳膊,用衣袖遮住臊得通红的老脸,眼泪快要流出来了,泪眼朦胧间,乔长史忍不住透过衣袖的缝隙看过去,映入眼睑的是两条白花花的腿,如同被抹了蜀地的辣椒油,乔长史的眼睛难受得睁不开了,睁不开了,睁不开了。   “公子,这家伙小腿上有个坑啊,还真是个疤。”平安喜乐争先恐后地喊叫出来。   其实众人此时已经能够确定,眼前这位全先生就是乔文廉,现在验过了这块疤,乔文廉的身份更加确认无疑。   尹捕头看一眼摇摇欲坠的乔长史,好心地说道:“乔长史,您老去歇着吧。”   乔长史的腿有千钧重,此时已经迈不开步子了。   沈逍挥挥手,对平安喜乐说道:“你们扶乔长史出去,华大小姐应该还在衙门。”   平安喜乐互视一眼,扶了乔长史走出了刑训房。   华静瑶正百无聊赖,用头上的筷子戳着窗台上的一个洞,眼看着这洞越戳越大,见平安喜乐陪着脸色难看的乔长史进来,华静瑶忙让小艾给乔长史端了杯热茶。   乔长史老泪纵横,可是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兴许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吧。   “华大小姐,我家四公子让小的和您说一声,全先生就是乔文廉,千真万确。”   平安的官话越说越顺溜,炒豆子一般,把个喜乐听得直挫牙。   四公子啥时候让你告诉华大小姐了?咱俩一起出来的,我咋没听到?   华大小姐眉开眼笑,看一眼小艾:“这是好消息,有赏,每人一颗金豆子。”   小艾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摸出两颗金灿灿的豌豆,递给平安喜乐。   两人接过金豆子,欢天喜地告辞出去。   到了外面,喜乐朝平安就是一拳头:“平安,你敢打着四公子的旗号骗华大小姐,居然还大言不惭地领赏,平安,你变了!”   平安翻翻眼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骗华大小姐了,全先生就是乔文廉,难道这不是真的?”   “可是四公子没有吩咐我们把这事告诉华大小姐啊,你凭啥说是四公子吩咐的?”喜乐怒气冲冲。   “凭啥?凭我是四公子的心腹,心腹你懂吗?喜乐,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华大小姐赏金豆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金豆子到手,你又叭叭,喜乐,你太让我寒心了。”平安伤心地抹一把干巴巴的眼角,说不伤心那是假的,他和喜乐的兄弟情原来是纸糊的。   屋内,沈逍对尹捕头说道:“乔文廉既然能忍痛毁去容貌,想来也有几分刚强,尹捕头,不如把你这里的刑具挨个给他上一遍,成全了他的铁骨铮铮。”   尹捕头的嘴角抽了抽,这不识人间烟火的人狠起来,那是真的狠。   “来人,给乔举人松松口,来个开口笑。”   沈逍蹙眉,开口笑?点心吗?   听到“开口笑”三个字,一直稳如泰山的乔文廉脸色陡变,他的双书人,你不能对我行此下作之事,这里是天子脚下,天子脚下啊!” 第二七七章 招供   尹捕头冷笑:“狗屁读书人,你的功名早在五年前就被除得干干净净,你也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你在天子脚下犯法,本官给你个开口笑,让你爽个够,这还真是便宜你了。”   尹捕头大手一挥,他的两名心腹手下如狼似虎地扑过来,如同抓小鸡一样,把乔文廉抓在手里,一个拽着乔文廉的发髻,另一个手脚麻利,就把乔文廉那刚刚提上的裤子重又扒了下来。   可能是想让上司看得清楚,所以乔文廉那两片松松垮垮的白肉无遮无拦地映入了沈四公子的眼里。   紧接着,一股腥臊混着恶臭扑面而来,沈四公子站起身来,快步走了出去。   华大小姐从尹捕头办公的小屋里出来时,便看到沈四公子扶着墙根正在呕吐。   小艾连忙用洒了花露的帕子捂住华静瑶的鼻子,真没想到了,沈四公子这样的人,呕吐的污物也会这么难闻啊。   华静瑶走过去,从荷包里取出一颗话梅,递给沈逍:“含一颗试试。”   沈逍脸胀得通红,接过话梅,想叫平安喜乐过来把污物收拾了,却不知道那俩货去哪儿了。   无论是小狸,还是沈逍,华静瑶还是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人如此狼狈,当然,晕倒睡着的那次除外。   “你没事吧?”华静瑶一边问一边跟着沈逍快步走到背风的地方,终于闻不到那难闻的味道了。   小艾端了香茶过来,沈逍漱了口,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什么是开口笑吗?”沈四公子越想越觉得尹捕头的那番话很是奇怪,更奇怪的是乔文廉竟然知道。   “点心吗?”话一出口,华静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里是衙门啊,当然不会是点心,“你说的是那个开口笑啊,是刑罚酷刑。”   她也算是混过衙门的人刑讯逼供的事情没做过,可也没少见过。   “究竟是如何行刑的为何要”沈逍想问为何要给犯人扒裤子话到嘴边又觉不妥,他可不能问出来否则华大小姐生气了,不许他去书院里吃饭那他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华静瑶并没有多想在她看来,刑罚就是刑罚,全大齐的衙门里都有这道刑罚,这不是秘密更没有不可告人之处。   “开口笑就是用根儿臂粗细的棍子从犯人的下半身插进去,从下往上,越插越深,有的犯人撑不住,刚插进去便招了遇到刚强的,那棍子能够直插到嘴里所以便叫开口笑。”   这就是开口笑?   沈四公子下意识地某处一紧,接着他闭上了嘴。   正在这时,刑讯房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尹捕头咧着一张大嘴笑得也跟个开口笑一样大步走了出来。   远远看到沈四公子和华大小姐,尹捕头扯着嗓门喊道:“他要招了,快,他要招了!”   沈逍和华静瑶互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这么快就要招了?那乔文廉隐忍了整整五年,全都白忍了?   还有他那一张的伤疤,也白烫了?   沈逍想的比华大小姐更多一些,那开口笑竟然比把自己的脸烫得惨不忍睹还要可怕。   他又忍不住瞟向华大小姐,她懂得可真多,竟连这种事也懂。   不行,他要找个人了解一下衙门里的这些勾当,他竟然连开口笑是什么都不知道,华大小姐会笑他吧,是不是更把他当成一无是处的病痨了?   根据尹捕头所说,那根棍子刚刚插进去两寸,乔文廉就喊着就要招了。   华静瑶非常非常地想亲耳听听乔文廉如何招供,可是沈逍一想起乔文廉那两片白肉就觉恶心,可是他又不能明说,只好说道:“乔文廉很是奸滑,见你是个小姑娘,说不定会心存轻视,反而胡乱招供一番,说些没用的,所以你还是不要露面了。”   华静瑶想想也是,沈逍这话说的有道理,细说起来,她还真没有亲自审过犯人,以前的犯人要么是尹捕头在审,要么也是沈逍出面,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看到面前是个小姑娘,难免会少了敬畏之心。   华静瑶颔首,道:“那就有劳沈四公子和尹捕头了。”   尹捕头冷笑:“狗屁读书人,你的功名早在五年前就被除得干干净净,你也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你在天子脚下犯法,本官给你个开口笑,让你爽个够,这还真是便宜你了。”   尹捕头大手一挥,他的两名心腹手下如狼似虎地扑过来,如同抓小鸡一样,把乔文廉抓在手里,一个拽着乔文廉的发髻,另一个手脚麻利,就把乔文廉那刚刚提上的裤子重又扒了下来。   可能是想让上司看得清楚,所以乔文廉那两片松松垮垮的白肉无遮无拦地映入了沈四公子的眼里。   紧接着,一股腥臊混着恶臭扑面而来,沈四公子站起身来,快步走了出去。   华大小姐从尹捕头办公的小屋里出来时,便看到沈四公子扶着墙根正在呕吐。   小艾连忙用洒了花露的帕子捂住华静瑶的鼻子,真没想到了,沈四公子这样的人,呕吐的污物也会这么难闻啊。   华静瑶走过去,从荷包里取出一颗话梅,递给沈逍:“含一颗试试。”   沈逍脸胀得通红,接过话梅,想叫平安喜乐过来把污物收拾了,却不知道那俩货去哪儿了。   无论是小狸,还是沈逍,华静瑶还是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人如此狼狈,当然,晕倒睡着的那次除外。   “你没事吧?”华静瑶一边问一边跟着沈逍快步走到背风的地方,终于闻不到那难闻的味道了。   小艾端了香茶过来,沈逍漱了口,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什么是开口笑吗?”沈四公子越想越觉得尹捕头的那番话很是奇怪,更奇怪的是乔文廉竟然知道。   “点心吗?”话一出口,华静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里是衙门啊,当然不会是点心,“你说的是那个开口笑啊,是刑罚,酷刑。”“点心吗?”话一出口,华静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里是衙门啊,当然不会是点心,“你说的是那个开口笑啊,是刑罚,酷刑。” 第二七八章 铁锅胡同   “沈四公子,还是先说说案情吧。”华大小姐目光闪动,似笑非笑。   沈逍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华大小姐在京城长大,一定没有见过田间地头的老黄牛,想让老牛多干活,草料一定要先喂饱,苦力还要每顿饭给三个窝窝头。   “小艾,给沈四公子上杯茶润润喉咙。”华大小姐的声音水灵轻脆,一听就是闲着没事整个下午都在喝茶。   一杯茶水下肚,沈逍觉得好像没有那么饿了,他的双眸更加沉静,就像是三天不吃饭也不会饿一样。   “乔文廉交待,当年他从乔长史家里搬出来后,便住进了高升客栈。高升客栈里住的大多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他在那里结实了吴鑫和郎实。郎实看着老实本分,其实有些好色,有一次,郎实说要带他们一起去找乐子,乔文廉和吴鑫便也跟着一起去了。他们去的地方便是铁锅胡同,据说那女子是个刚刚做生意的暗门子。”   “等等,铁锅胡同?”华大小姐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了,她还记得上次还是听乔长史说的,乔长史说乔文廉和吴鑫郎实便是租住在铁锅胡同,而那时……   华静瑶忽然想起来,当时她听乔长史说起铁锅胡同时,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但凡是京城里的地名,无论是去过的还是没有去过的,总会有些耳熟,但是这铁锅胡同……华静瑶忽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人也是住在铁锅胡同的,是什么人呢,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   “对,就是铁锅胡同”,沈逍听华静瑶曾经说起过乔长史去过铁锅胡同的事,他以为华静瑶是因为那件事才会有此一问,他继续说下去,“他们三人到了铁锅胡同那女子的家里,和很多暗门子一样,那家里只有女子和一个婆子,可是过了半个时辰,那女子的公公和丈夫就回来了,乔文廉他们虽然有三个人,可是他们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又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那女子的公公和丈夫见他们是外地来的举子,便要把他们绑去衙门。”   依大周律,无夫奸杖八十,有夫奸杖九十,这女子是丈夫的,而乔文廉三人则是有功名的,尤其害怕惹上这种伤风败俗的案子,对于他们三人而言,这已经不仅仅是被打死打残的事,更重要的一旦被衙门判下来,他们不但没有了参加会试的资格,寒窗十年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功名也要付之一炬。   三个人吓坏了,又是下跪又是要赔钱私了,那女子的公爹和丈夫商量之后,让他们赔偿三千两,只要这三千两银子拿过来,便把这女子送给他们,可若是拿不出三千两银子,就要把他们良家妇的事上告衙门。   乔文廉三人还想讨价还价,那女子的公爹和丈夫都是练家子,一顿暴揍之后,他们只好答应,还当场签字画押,当然,那女子的公爹和丈夫也答应了,只要把银子如数拿来,他们签家画押的文书当场烧毁。   三个人失魂落魄走出铁锅胡同,回到高升客栈,三个人便开始凑银子。   三人之中,乔文廉家里是最富裕的,可也只是小康之家,砸锅卖铁卖房子卖地倒是能凑出三千两,可是他要如何面对妻子和女儿?   吴鑫是孤儿,在善堂里长大,靠着善长仁翁的资助才有今天,别说三千两,就是三百两,他也没有。   郎实父母双亡,唯一的兄长是个行商,长年在外地做生意,兄弟两人已经几年未见,兄长每年会让人给他送五百两银子,他每年都是吃光花光,几年下来没有任何结余,三千两银子自是拿不出来。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了办法。   乔文廉想过去找乔长史借钱,可是想到乔老太太的嘴脸,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天,他们向高升客栈的小二打听到隔壁茶叶铺的老板私底下在放印子钱,于是三个人便去找那个老板借钱。   他们去的不巧,茶叶店老板回老家探亲了,他们无奈,正要离开,这时一个正在买茶叶的客人,忽然开口:“三位是想借印子钱吗?”   郎实连忙问道:“你知道还有谁也在放印子钱吗?”   那人笑道:“放印子钱的我倒是不认识,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借钱,但是每个人每次最多只能借一千两。”   三人相互看看,每人每次借一千两,他们三个人,就能借出三千两。   那人好心地给他们指路,他们这才知道,原来那是城外的一家赌坊。   这还真不是印子钱,而是高利贷。   三人从茶叶铺里出来,心灰意冷,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除了读书,他们什么也不会。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想去借高利贷。   他们垂头丧气回到高升客栈,可是刚到门口,就看到了那女子的丈夫,那男人手里拿着一卷纸,不用展开,他们也知道,那是他们当时签字画押的文书。   那女子的丈夫也看到了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三位举人大人,你们的银子可是准备好了?”   说着,那男人一挥手,几个泼皮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乔文廉和吴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郎实机灵,忙道:“你放心,三千两银子,我们一两也不会少。”   那男人咧嘴笑了,说道:“你这不是空话吗?谁知道这银子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给我送过来,若是等上五六十年,那我岂不是要在棺材里收钱?”   “你想要如何?”乔文廉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他抢先问道。   “我想要如何?我当然想要让你们还钱啊,明天这个时候,你们若是不把三千两银子送到铁锅胡同,我就让人把这份文书抄上一二百份,但凡是有读书人的地方全都贴出来,若是后天你们还没有拿出银子,那就把这份原稿送去顺天府衙门,呵呵,来赶考的举子有碍风化,十有八、九会惊动大理寺和国子监、翰林院。”   那男人不等乔文廉三人回答,大手一挥,带着那几个泼皮昂首挺胸离去。 第二七九章 仙人跳   到了这个时候,乔文廉、吴鑫和郎实三人,早就明白他们是被人算计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人跳。   可怜三个人一心只读圣贤书,第一次离开家出远门,就出了这样的事。   吴鑫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乔文廉脑海里浮现出妻子和两个女儿的身影,这个时候,即使让妻子凑了银子送到京城也来不及了。   若是他被革了功名,名誉扫地,妻子在家乡也会抬不起头来,已经出嫁的长女会被婆家嫌弃,还有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小女儿的亲事是早就定下了的,若是亲家因此而退亲,那小女儿以后怕是找不到婆家了。   郎实咬牙切齿,一拳捶在树上,细腻的皮肤被树皮割破,鲜血直流。   “去借高利贷,既然是我带你们去的那铁锅胡同,那么这高利贷就让我一个人来还吧,老乔你还有妻儿有家室,吴鑫,你原就寄人篱下,而我无牵无挂,一个人吃饱一家子不饿,再说我还有个有钱的兄长,大不了就厚着脸皮,请兄长替我还债。”   郎实说完,便拦了一顶拉脚的青布小轿,对那轿夫说道:“出城!”   乔文廉和吴鑫见了,连忙拦下,乔文廉说道:“那文书上有我们三个人的名字,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再说,那赌坊里每人每次也只能借一千两,你一个人去,人家也不会借给你三千两。”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郎实急得直跺地,他虽然长了一副老实忠厚的面孔,可却是一个火爆性子。   “我们和你一起去!”年纪最小的吴鑫握紧了拳头。   “你拿什么去还高利贷,你自己也要靠人资助才有今天。”郎实说道。   “若是我能考中进士,做了官,就有俸禄了,那时都能拿来还债,我还能卖字卖画做西席?你不知道?在我家乡有人也一年二十两的束修请我做西席……”吴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止住了,一年二十两可以让一个小户人家舒舒服服用上一年?可是对于高利贷而言?却连利息的零头都不够。   郎实拍拍吴鑫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闪身进了轿子,轿子一路来到城外?在那家赌坊前面停了下来?郎实走出轿子,便看到向他走来的乔文廉和吴鑫。   原来他们二人一路跟随,也来到了这里。   三人很顺利地便借出了三千两银子,他们连夜回城?把银子送到了铁锅胡同。   来给他们开门的是那个婆子?先前他们以为那时女子身边的使唤婆子,后来才知道,这婆子其实是那女子的婆母。   那婆子其实并不老,只是第一次见她时,她故意打扮得非常老气?现在再看,这婆子也只有三十几岁?徐娘半老,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是良家女子。   三人只能在心里骂自己太蠢了,那天竟然没有看出来?还以为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使唤婆子。   那婆子把他们让进门?顺手把大门从里面插上?带着他们走到堂屋。   还没有跨进门槛,那婆子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乔文廉的脖子,娇声说道:“举人老爷,奴家可想死你了,你这没良心的,只会跟我那媳妇儿风流快活,也不记着奴家。”   乔文廉被惊得呆若木鸡,手足无措,竟然忘了要推开那婆子。   正在这时,五六个大汉闻声从堂屋里出来,为首的正是这家的公爹和丈夫,另外几个,便是今天在高升客栈门口看到的那些泼皮。   “好啊,你们奸了我家儿媳还嫌不够,连这老货也不放过,你们这群色痞!”   这些大汉冲过来,几下就把乔文廉三人绑了,扒下他们的衣裤,把他们赤着身子绑在院子里的大树下。   明知隔壁还有邻居,可是乔文廉三人吓得连救命都不敢喊,太丢人了,太有辱斯文了,一旦他们喊了救命,轻则引人围观,重则惊动衙门,到那时,他们的脸面就全都没有了。   那三千两银子的银票也被那些人搜出来拿走,可是却没有把文书还给他们。   那些人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喝酒吃肉,婆媳二人拿着酒壶给他们添酒,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娇呻。   而乔文廉三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只盼着这些人出了气,心里痛快了,就能放他们离开。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那家的公爹才走过来,一边剔牙,一边对他们说道:“听说你们住在高升客栈?那地方还要花钱,住着也不舒服,哪里如咱们这里好啊,再说,你们既然睡了我的儿媳,又勾引了我家婆娘,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如你们就搬过来,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乔文廉打死也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会让他们搬过来。   他颤声问道:“你有何居心,为何要让我们搬过来?”   “居心?我们都是粗人,没有你们读书人那些弯弯绕,实话说了吧,现在有宗大买卖,可是我们不懂行,人家也不认我们,我们挑来看去,就觉得你们三个挺不错,现在咱们又是一家人了,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宗大生意也算上你们,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要这次的生意做成了,别说是三千两,就是三万两,也一样能有。”   那家的公爹说得口沫横飞,乔文廉、吴鑫和郎实三人却是面面相觑。   “你找错人了,我们三个都是读书人,只会读书,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就连家里的中馈之事也是交由女誊打理,做生意什么的,我们不懂,也不会做,你还是另找他人吧。”乔文廉年纪最大,他自觉自己是三人之首,所以遇到这样的事,他便代替其他二人一口回绝。   见他拒绝得如此干脆,那公爹也不气恼,只是笑呵呵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三位就继续在这里乘凉吧。”   此时刚出正月,天气寒冷,三个人已经冻得浑身青紫,就是片刻也坚持不了。   听到乔文廉拒绝,郎实忍不住大声喊道:“我答应,我答应,求求你们快让我穿上衣裳吧,我要冻死了!” 第二八零章 识人不清的瞎子   面对这一切,乔文廉是想要坚持的,可是他刚刚张开嘴,就撞上郎实乞求的目光:“乔兄,你有家业有妻儿,可我和小吴除了这条命,什么也没有,你不能为了成全你自己那读书人的气节,就要让我们陪着你一起死吧。”   乔文廉心口如遭雷击,到了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是你,郎实,一直都是你,带我们来这里的人是你,坚持要去赌坊借高利贷的人也是你,现在你又要让我们被这些恶人驱使,是我瞎了眼,竟然与你这等小人称兄道弟。”   说到这里,乔文廉看向吴鑫,吴鑫被冻得嘴唇青紫,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两个朋友,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   “小吴,是郎实害了我们,是他害了我们!”乔文廉声嘶力竭。   吴鑫错愕,双唇翕翕,寒冷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   “是又如何,乔兄,你还想再拉小吴下水吗?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是一桩大买卖,很大很大,能发大财,唉,若不是这样的大生意我一个人做不了,我岂会叫上你们?再说,我之所以会叫上你们,也是因为和你们志同道合,相处融洽,怎么,我想让朋友赚笔钱,还有罪了?乔兄,做人不能太自私,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小吴,他是一个孤儿,他能有今天容易吗?乔兄,我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是想要毁掉小吴啊。”郎实苦口婆心,实则却是在软硬兼施。   乔文廉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身边的朋友竟然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他活了三十多岁,原本以为早已世事通透,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书呆子!   他失神地看向吴鑫,吴鑫已从惊愕中缓合过来,或许是年轻人更懂变通,吴鑫颤抖着嘴唇喃喃出神:“让我穿上衣裳,我什么都答应……”   乔文廉苦笑,他是真的枉做小人了。   他不但是个识人不清的瞎子,他还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好,我答应,但是你们不能出尔反尔,只要这生意做成,就不要再纠缠于我。”这一次,乔文廉说的是不是“我”,而不是不是“我们”。   他终于认清了自己,他谁也无法代表。   那天,乔文廉和吴鑫跟着郎实回高升客栈取行李,恰好遇到住在隔壁的一位姓田的行廉说道:“我明日要返乡了,你有东西或者信件让我带的吗?”   郎实知道,这位姓田的行廉是老乡,还曾请他们三个一起喝过小酒。   田某见乔文廉神色有异,便问道:“乔举人,你没事吧,是不是遇到为难的事了?”   乔文廉看看身边的郎实,欲言又止,倒是郎实说道:“乔兄,你不是说自从出门就没给嫂夫人写过信吗?趁着田掌柜还没走,你给嫂夫人写封信报个平安也好。”   乔文廉瞬间明白了,郎实是担心被田某看出端倪,当初田某请他们喝酒时曾经说过,他之所以能来京城做生意,是因为他的外家就是京城的,几个舅舅都在衙门里当差。再说,田某走南闯北,甚是精明,可却又是个热心人,若是被他看出破绽,说不定就会告知在衙门里当差的亲戚。   想到这里,乔文廉心中一动,连忙说道:“对啊,我是糊涂了,田老弟,你稍等片刻,我收拾些东西托你给带回去。”   田某见乔文廉这样说,疑惑顿消。   郎实跟着乔文廉进了屋子,乔文廉把刚到京城时给妻女买的几块布料,连同自己的旧衣裳,一起装进一只小箱子,他又写了一张字条,告诉妻子这些布料是给小女儿的嫁妆。   郎实见了,当着乔文廉的面翻看了一遍,除了那张字条以外,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乔文廉甚至没有给箱子上锁,直接就交给了田某,田某笑着说保证送到,不过可能要到月底了,那个时候乔举人说不定已经是乔进士,自己一介商户怕是要高攀不起了。   从高升客栈退房时,店小二问他们要搬去哪里,郎实笑着说道:“我们三个想要专心读书,便在铁锅胡同合租了一个小院子。”   店小二听了便道:“铁锅胡同啊,巧了,我大表姐家也住那儿,你们是在哪个门儿啊?”   郎实显然并不想隐瞒,他笑呵呵地说道:“就是门口有根枣树的那个门,整条铁锅胡同只有那一棵枣树,好找的很。”   从那一天起,乔文廉和吴鑫跟着郎实一起搬进了铁锅胡同。   刚开始的几天,那些人和他们住在一起,乔文廉从郎实口中得知,那家人姓许。初时乔文廉还以为他们的身份是假的,只是一伙子贼人凑在一起,没想到后来才知道,那竟真是一家子。   许爹、许大娘、许大郎和许家媳妇,而那几个泼皮也不是街上随便找来的,他们全都是许爹的干儿子。   又过了几天,见乔文廉和吴鑫还算老实,许家便搬到了隔壁,把这里留给了乔文廉、吴鑫和郎实三人。   乔文廉起初还以为他们放松了戒备,但是很快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天郎实出去,带回来两个举子,这两个人也在高升客栈里住过,与他们是旧识。   郎实买了酒菜,大家一边吃酒一边谈论学问,宾主尽欢。   于是乔文廉便明白了,许家要做的大生意一定是非读书人不可,所以才会找到们,而他们既然住在这里,少不得会有读书人来做客,这样一来,许家若是也住在这里,一定会惹人怀疑。   果然,又过了两天,乔长史竟然找上门来,除了代替乔老太太向乔文廉道歉,还给乔文廉留下了几本书。   乔长史是两榜进士出身,虽然官职不高,可他毕竟是在长公主府那样的地方,平日里接触到的,都是大周朝顶尖的贵族和高官。   若是往常,对于乔长史留下的这几本书,乔文廉一定会视若珍宝,毕竟那些书上面全都是做过点评的,对于会试大有益处。   可是现在,乔文廉哪里还科举的心思,他对自己的前途一片茫然,他甚至夜夜做梦,梦到自己有家不能回,流落街头成为乞丐。   但愿妻子能够从那只箱子里的东西中看懂他的心思,早早地把小女儿嫁出去,也免得日后自己名誉扫地,耽误了小女儿的亲事。   乔长史走后,郎实终于开口说起了那宗大生意。 第二八一章 案发   郎实从匣子里拿出一个硕大的信封,待到他把信封里的几张纸展开放在乔文廉和吴鑫面前时,两个人迟疑着把那几张纸展开,逐行逐句看下去。   最初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些题目,这些题目对于寒窗苦读的学子而言并不陌生,相似的题目他们也曾经做过,可是他们越看越觉奇怪,两人忍不住相互看了看对方,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乔文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是考题?”   “是啊。”郎实一如往常,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这是什么考题,你别告诉我,这是此番会试考题吧?”乔文廉声色俱历,可是心里却瑟瑟发抖。   “是啊。”郎实的笑容越发真诚。   乔文廉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一旁的吴鑫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会试考题?   郎兄,你该不会以为这个笑话很有趣吧?”   “是啊,很有趣,可这却是真的。”郎实的回答也很有趣。   吴鑫不笑了,他错愕地张大了嘴巴,接着,他一把夺过乔文廉手里的那几张纸,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似乎是想把这些考题全都记在心里。   而乔文廉的心里却更沉更冷,他虽然不通世故,可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郎实和许家人费了这么大力气,难道就是为了把考题告诉给他和吴鑫知道吗?   当然不是!   他和吴鑫并非大富大贵之人,郎实等人不可能在他们身上投资,再说,这也谈不是什么大生意。   除非……   乔文廉不敢想下去了,但是他不能不想,耳边传来吴鑫欣喜若狂的声音:“太好了,太好了,有了这些考题,我一定能考过会试,不,不仅是会试,我还要进两榜,我要当进士,我还要当庶吉士,说不定我还能进一甲。”   乔文廉忽然觉得很好笑,是啊,好笑啊。   他不知道郎实和许家的关系?不知道是许家挑中了郎实?还是郎实挑中了许家,但是他却知道?郎实和许家之所以会找上他和吴鑫?无疑是因为他们二人是高升客栈里所有考生中最傻最笨的。   可怜吴鑫到了此时此刻,竟然还在梦想着进一甲?哈哈哈。   乔文廉放声大笑,笑出了眼泪。   他在笑吴鑫?也在笑自己。   “你是想让我们售卖考题?”笑够了?乔文廉看向郎实。   他的话音刚落,吴鑫便惊愕地喊道:“卖考题,不行,这些考题不能泄露出去。若是人人都知道了?那我还怎么拔得头筹?不能卖?不能卖!”   乔文廉又笑了,他指着吴鑫,对郎实说道:“你看,你找的人有多蠢啊。”   “是啊,是很蠢?不过越是这样的蠢人,却越是更令人相信。”郎实含笑?他的嘴边似乎总是挂着笑,是啊?这些人这些事太好笑了。   吴鑫在短暂的疯狂之后,终于明白过来?这些考题不是给他们的?而是让他们去卖的。   接下来的事情?便与大理寺案宗上的一样了,据不完全统计,郎实、乔文廉和吴鑫三人,总共售卖出四十余份考题,获得赃银一万多两,这还只是飞鱼卫查到的,肯定还有他们没有查到的,有些买了考题的人,得知事情败露便连夜逃走了,既然没有帐册,也就永远查不到这些人究竟是谁。   就连这赃银一万多两的数字,也是大理寺案宗上的,来源自飞鱼卫的估算,仅是其中一个姓黄的豪商之子,便花了二千两,也是因为这位黄阔少,此案才被揭露出来。   黄阔少有些才学,否则也考不上举人。他做了举人之后,自以为才高八斗,直到来了京城,这才发现,竟然有这么多和他一样的举人,正值大考之年,放眼望去,京城里似乎到处都是外地来的读书人,能来京城参加会试的,全都是举人,相比而言,他这个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举人,真的不算什么。   黄阔少先是结实了吴鑫,一番高谈阔论之后,黄阔少越发觉得心里没底了,这个一身穷酸气的吴鑫,学问比他好上太多了。   黄阔少心灰意冷,早知如此,他就不来京城了,偏偏此时,家里又来了信,父亲在信里说,他们当地的县太爷,连同商会的人,都在等着他金榜题名的好消息,县里已经准备了一系列的庆祝活动,而他的父亲仅是酒席便已经预订了二百八十八桌。   黄阔少看完这封信,心里更是难过,独自一人在酒馆里买罪。   “恰好”吴鑫和郎实也走进了这家酒馆,见到已经有了醉意的黄阔少,便问他是不是有心事,黄阔少见到吴鑫,便又想起了自己的烦心事,于是便合盘托出,吴鑫便劝他不要自暴自弃,天无绝人之路……   趁着酒意,黄阔少用二千两银票,买下了一份考题。   次日酒醒之后,黄阔少看到自己枕边放着的考题,吓了一跳。   他连忙问自己的书僮,书僮便把昨晚的事告诉了他。   黄阔少心惊肉跳,大周朝的商户虽然早已能够科举,但毕竟仕农工商,商户们再是有钱,也要小心谨慎,黄阔少从小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他这辈子除了花楼里的那点事以外,就没有做过任何过火的事。   他便打发自己的书僮和亲随,到外面打听考题的消息,初时他只想知道这考题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那就没事了,如果是真的,那就再想办法。   可是这一打听,却打听出来有人只花了二百两银子就买了考题,书僮悄悄问过,二百两的考题和黄阔少二千两的没有差别。   黄阔少一下子就急了,考题真假先放在一边,把他当成人傻钱多的凯子那是万万不行的。   他拿起考题,便要去找吴鑫理论,说来也巧,他刚刚走出客栈,恰好看到几个身穿飞鱼服的人从这里轻过,因为是大考之年,外地的考生越来越多,读书人凑到一起,难免也会为了一两句诗文高低就会打上一架,为了维护京城治安,不但顺天府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加强巡逻,就连飞鱼卫也经常在考生聚集得地方走动。   也是黄阔少幸运,那天他遇到的飞鱼卫,居然就是飞鱼卫指挥使,大都督巩清。   黄阔少不认识巩清,他只是以为这个个是飞鱼卫里的小头目,他立刻飞奔过去,检举吴鑫利用考题诈骗。   当着黄阔少的面,巩清拿出考题看了看,他是练武之人,自是不懂这些科举之事,但是既然眼前的这几张纸号称是本次会试考题,无论是不是真的,这都是值得飞鱼卫严查的。 第二八二章 想起来了   听到这里,华静瑶忍不住笑了出来:“所以说啊,男人必须要管住自己,若是当初乔文廉和吴鑫意志坚定,没有去寻花问柳,说不定他们已经高中进士了,那姓许的媳妇……咦,这件事好像有点儿熟悉呀。”   沈逍心里正在寻思,华大小姐很讨厌男人寻花问柳吧,忽然听到华大小姐说的那最后一句,他连忙问道:“熟悉?你是觉得这件事熟悉,还是姓许的熟悉?”   “全都熟悉。”因为这案子不知何时才能谈完,所以华静瑶打发小艾跟着甲乙丙丁一起去吃饭了,这会儿屋里没有其他人,华静瑶原本想把史甲几个叫进来一起想,现在也只能自己想了,好在这会儿她正清醒着呢,居然一下子就想来了!   “你还记得紫苏吗?就是藏着醉仙桃的那个丫鬟?”想当初,还是紫苏屋里的醉仙桃,还是小狸找出来的。   沈逍缓缓摇头,听华大小姐这样说,他就知道这个什么紫苏,一定是他在长公主府里认识的人,他也想要记起来,可是脑子里却是一片浑沌。   见他摇头,华大小姐忽然就郁闷起来了。   相处了一段时间,这块炭其实并不像初见时那么令人生厌,何况他还是个病人。唉,如果他不是病人就好了,就能记起小狸的事了。   “紫苏是我以前的大丫鬟,后来她背叛了我,帮着别人来害我。她之所以会走到那一步,是因为她的家里人。她哥哥与一家的儿媳妇有了首尾,那家人知道以后,让她家拿出一笔银子,否则就要送官法办,这件事只是一个由头,他们家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被人利用,做出背主的事来。”   沈逍恍然大悟:“那家人莫非也是姓许?”   华静瑶点点头:“那家人姓许,住在铁锅胡同,事发之后,甲乙丙丁带人去的时候,那家人早就人去房空,对了,那房子也是租的?房东都不知道那家人是何时走的。”   “这是今年的事?”沈逍问道。   “是啊?你遇到我的那天,就是紫苏害我的时候?当时是三月?推算一下,紫苏哥被许家仙人跳的时候?应该就是正月前后的事。”华大小姐不会记错,因为那天是她重生归来的日子。   沈逍若有所思?略一迟疑?才道:“五年前的事,我还没有说完。”   “嗯,你继续。”华静瑶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紫苏是给赵谦办事的?那么许家当然就是赵谦派过去的?可是五年前赵谦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   若是说考题案的幕后指使是赵谦,华静瑶无法相信。   别说是五年前的赵谦,就是五年后的今天,赵谦也没有这个能力!   “巩清接了案子之后,便立刻着手调查?根据黄某所说,吴鑫等人常去高升客栈?而高升客栈原本就是考生聚集之处,巩清首先去查的就是那里。吴鑫、郎实和乔文廉住在铁锅胡同的事并不是秘密?高升客栈的小二还能说出具体地点,巩清一面让人去铁锅胡同拿人?一面把高升客栈的几十名考生全都收押?几十个人逐一审讯?这些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很快就招供,他们或多或少全都知道乔文廉三人售卖考题的事,有人买过,也有人询过价,至此,巩清便锁定了这三个人。但是派去铁锅胡同的人却空手而归,他们到了的时候,乔文廉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本没有带走的旧书。”   这些是大理寺案宗上的,而据乔文廉三人所说,许家的那几个干儿子泼皮,每天都会在高升客栈门口转悠,那天他们看到黄阔少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飞鱼卫前来,便知道要出事了,其中一人飞奔着回去报信,因此,飞鱼卫还没有赶到铁锅胡同,许大郎便带着乔文廉三人离开了。   他们其实走得并不远,就是躲在了与铁锅胡同一路之隔的梆子胡同。   直到那时,乔文廉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早就提前在梆子胡同备下了一处宅院,他们在梆子胡同躲了几天,有一天正在睡觉,他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像是许爹和郎实。   他听到许老爹说:“飞鱼卫把之前买过考题的人全都抓了,这事闹大了。”   郎实冷笑:“你怕了?”   “我怕个犊子!这事跟我有啥关系?不过公子也说了,这两天你必须要离开京城……”许老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时,乔文廉便听不到了。   但是乔文廉的心却沉了下去。   这些人是要跑路了。   郎实要被送出京城避风头,对了,许老爹只说了郎实,却没有说他们,那么吴鑫和他怎么办呢?   灭口!   当这两个字跳入脑海的时候,乔文廉吓了一跳。   这一个月来的遭遇是他前面三十多年里从未遇到,也从未想到过的,他做噩梦都不会梦到。   但是当他想到“灭口”这两个字时,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曾经,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只是传说,是那些说书先生们讲的演义里才有的名词,可是现在,他却越来越觉得,这两个字即将发生在他和吴鑫身上。   吴鑫是孤儿,可他不是!   虽然父母已故,可他还有妻子,还有女儿,他还有很多族人亲戚。   他不能死,他也不想死。   屋内,吴鑫还在沉睡,看着吴鑫的睡姿,乔文廉叹了口气。   这个天真的年轻人,竟然还以为只要不被飞鱼卫抓到现行,他就能逃出生天,甚至还能参加科举。   乔文廉走到吴鑫身边,一只手捂住吴鑫的嘴巴,另一只手拍拍吴鑫的额头。   吴鑫被他拍醒,黑暗之中他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乔文廉,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嘴巴被乔文廉捂住了。   “你别喊叫,我告诉你,他们要把我们灭口了。”   刚刚醒来的吴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错愕了片刻,思维渐渐清晰,他的眼睛中流露出惊恐之色。   “我们必须要抢在他们动手之前逃走!来这里的时候我留意过,墙头不高,我能爬过去,你应该也能。” 第二八三章 毁容   吴鑫和乔文廉住的屋子上了锁,除非有人从外面开锁,否则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窗子被钉上了,不过还有一道缝隙,黑夜之中,有月光从那道缝隙里透进来,像是指出了一条通往自由的路。   两个人相对无言。   外面早已听不到声音了,但是很快又响起了脚步声,窗纸上影影绰绰,那是有人向这边走来。   有人在开锁,吴鑫和乔文廉藏在门边,他们虽然被关在这里,但是自己的行李还在身边。   此时,他们的手里,各拿了一方砚台。   那是他们用惯了的物件,原以为会带着走进考场,从会试走进殿诫,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读书人用的砚台,却成了他们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器。   门打开了,进来的是许老爹和许大郎。   屋内一片黑暗,许老爹和许大郎是从有灯的地方进来的,一时没有适应黑暗。   许老爹正想让许大郎去拿盏灯过来,头上便挨了一记,许大郎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也还没有反应过来,头上也挨了一记。   两人甚至没有喊叫出声便倒下了。   乔文廉和吴鑫把他们二人拖到床下,他们没有经验,甚至顾不上去看这两人是死是活,他们只想逃命。   吴鑫甚至还想拿上他那两支心爱的湖笔,被乔文廉硬拉着出了屋子。   两人把门关上,便去爬墙。   夜里有露水,墙头湿滑,两人原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墙头虽然不高,但是两个人还是滑了下来,正在这时,已经关上的屋门被推开,许大郎跌跌撞撞冲了出来:“来人,快来人!”   乔文廉和吴鑫吓得半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鼓作气终于爬上了墙头?他们跳下去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喊:“在那儿?他们上墙了?出门截住他们!”   乔文廉和吴鑫几乎是从墙头上滚下来的,两人如同没头苍蝇似的向着一个方向奔跑?院子的大门被打开,那几个泼皮干儿子追了出来。   月光下?乔文廉和吴鑫一路狂奔?终于跑出了梆子胡同。   拐角处有个井屋,梆子胡同和铁锅胡同的人,全都在这口井里打水。   吴鑫指着那井的方向,气喘吁吁地对乔文廉说:“我们分开跑?我去那里躲着?我水性好,你去别处。”   乔文廉也意识到这个时候他们二人必须要分开,这样才能分散那些人的注意力。   他拍拍吴鑫的肩膀:“后会无期!”   他说的是后会无期,到了此时,年轻的吴鑫也终于意识到了危险已经降临。   他们回不去了!   无论他们是被后面的这些泼皮抓住?还是被飞鱼卫抓住,他们全都回不去了。   “后会无期!”   吴鑫向着井屋奔去?而乔文廉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乔文廉算是幸运,又拐了两个弯?此时已快天亮,他远远闻到了臭味儿。   一驾装夜香的驴车停在旁边?赶车的人却不在?想来是认为自己这臭哄哄的驴车不会有人偷?自己躲到一边去打盹去了,毕竟这个时候,家家户户还没有把夜香拿出来。   乔文廉已经跑不动了,那些人很快就要追上来,他咬咬牙,掀开一只粪桶的盖子,跳了进去!   粪桶里还是空的,但是那股子臭味儿,却令他终身难忘。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乔文廉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晕倒的时候,驴车缓缓移动,他松了口气,隐约之间,他听到赶车人骂了一句:“你个懒驴,空车还走得这么慢。”   拉车的是驴,驴知道车里多了一个人。   又走了几条街,陆陆续续有人家打开大门,把夜香拿出来。   趁着赶车人去收夜香的功夫,乔文廉从粪桶里出来,好在街上还没有什么人,乔文廉又走了一会儿,索性把身上的衣裳撕烂,在地上抓了一把黑灰抹在脸上,他的身上臭烘烘的,现在就更像一个乞丐了。   就这样,他一路往城门走去,可是到了城门口,他这才知道,原来城门前已经贴上了他们三人的画像!   他们上了海捕公文!   飞鱼卫和旗手卫的人,挨个盘查,乔文廉看到有四五个叫花子走过去,也被勒令撩起乱草一样的头发,与那画像上的人逐一核对,确认不是了,这才把那几个叫花子放出城去。   乔文廉悄悄离开,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   他去了广济寺。   广济寺并非皇家寺院,管理便没有那么严格,又因为那里香火鼎盛,无论是寺里还是寺外,都能看到向香客乞讨的叫花子。僧人们慈悲为怀,并不驱赶这些人,有时还会拿些干粮送给他们。   乔文廉在广济寺里待了一个多月,白天进去,晚上时便在广济寺外面的林子里睡觉,中午的时候,广济寺的僧人会拿些素饼分发给乞丐,真正的乞丐其实并不稀罕吃食,他们是要钱的,因此,乔文廉去拿素饼的时候,乞丐们并没有与他争抢,他也是幸运,其他地方的乞丐常常因为抢地盘而打架,可是乔文廉在广济寺的时候,却从未遇到这种事。   有一次,乔文廉见到两个年轻人搀着父亲来寺里,那位父亲满脸伤疤,原来那父亲在家里不慎跌倒在灶台上,当时灶上正烧着一大锅水,他的脸被烫伤了,当时烫得很重,两个儿子来广济寺上香,求菩萨保佑父亲早日康复,如今虽然容貌尽毁,但是却已转危为安,因此父子三人一起来广济寺还愿。   那父亲还对一个香客说道:“我一个男人,这张脸毁了就毁了,只要老婆孩子还认识我,那就无所谓。”   乔文廉闻言,心中一动。   是啊,他又不是女子会爱惜容貌,只要妻女不嫌弃他,那就足矣。   何况,如果他能回到家乡,说不定还能与妻女团聚。   于是乔文廉悄悄走进僧人们烧水的灶间,把整壶开水倒在了自己的脸上……   虽然僧人也给他进行了医治,但是乔文廉担心引人怀疑,没等脸上的烫伤痊愈,便悄悄离开了广济寺。   因此,他脸的伤疤格外严重,即使过了五年,也没有丝毫减褪。 第二八四章 你饿了吗   “这几年来,乔文廉一直都在京城?得知曾氏做了官奴,在衙门附近扫大街,他便想方设法搭上了王大先生的路子,在你家的铺子里做了掌眼先生?”   华大小姐觉得吧,乔文廉就像那八、九月里才成熟的李子,晚熟!   当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晚熟的李子虽然貌不惊人,可也比乔文廉长得好看。   不过,这四五年里,乔文廉还是成长了,人到中年开始成长,晚是晚了,但是终归不是傻缺了。   “对,乔家有位老太爷,就是一位掌眼先生,乔文廉年少的时候,曾经跟着这位老太爷学习鉴古,那时只是兴趣而已,没有想到后来居然成了他隐藏身份的本事。他与王大先生的结交,虽然是他主动逢迎,可也是因为他的确有真才实料,令王大先生另眼相看。”   沈逍说到这里,心里一动,他想起了吴鑫:“那个左阿宝,也就是吴鑫,他之所以会死在长公主府的粥棚里,会不会是故意的?”   “故意的?他明知将死,想找个给他买棺材的?”话虽如此,可是华静瑶也觉得不太对劲了,“咦,上次那位医僧也曾经说过,左阿宝找他讨要过治疗内伤的药材,也就是说,左阿宝是知道自己受了重伤,说不定还能感觉到自己活不长了,所以他才跑到我家粥铺,用了什么法子,故意让自己当场死了,这样说来?还真有可能。”   沈逍若有所思?他自幼长在岳离身边,多多少少也懂一些医理。   “五年前吴鑫是藏身井下避开追杀的?可见他的水性极好?甚至有可能与朱禄不相上下,当时赌坊的伙计亲眼看到?他被那七名杀手扔进了冰窟窿里,而同样的?朱禄也曾借着冰窟逃生?只是二人的体质却是有区别的。”   朱禄是个练家子,不但水性好,他还有内力,有一身武功?加之每天大鱼大肉吃着?养出一身结实肌肉,尽管如此,他也要高床暖枕休养三日才能爬起来,起来后便找到岳离治伤和调养身体。   而吴鑫却不同,他虽然也有好水性?可他却只是一介书生,仗着年轻硬撑着。朱禄与他同样上了海捕公文?可他与朱禄过的日子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栖身在乞丐中间?风餐露宿,吃的是残羹剩饭。受伤之后?朱禄有岳离医治?而他也只能自己找点草药而已。   而他所受之伤?却比朱禄严重得多,骆仵作已经验出,即使他不来喝粥,也同样会死。   他强撑着将死之躯来到长公主府的粥铺,健康人喝上几碗粥也会觉得不舒服,何况是他?   他就是要让自己死在粥铺里,长公主府的粥铺!   “乔长史,他是因为乔长史,所以才会挑上我家的粥铺!”   华大小姐惊呼出声,是啊,这样一来,这一切就连上了。   “当年吴鑫与乔文廉一起逃跑,他活下来了,所以他猜到乔文廉定然也还活着。而在京城里与乔文廉有关系的有两个人,一个乔文廉的妻子曾氏,另一个就是乔长史。吴鑫曾经去找过曾氏,但是却没有找到,而乔长史在经过五年前的那一劫之后,便胆小怕事,深居浅出,再说以吴鑫如今流民的身份,他连我们府里的大门也进不去。”   但是粥棚就不一样了。   吴鑫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每年腊月,长公主府都会开粥棚,粥棚是固定的地方,而在粥棚刚开的那几天,即使昭阳长公主不会亲自过来,也会派一位身份贵重的人来,华大小姐待字闺中,长公主府最有可能过来巡视的,就是乔长史!   “唉,刚开粥棚的那几天,乔长史怕出乱子,还真的每天都去,不过吴鑫死的时候,他不在那里,不过这也没有区别,无论乔长史在或不在,粥棚里死了人,长公主府就脱不了干系,一来二去,这就卷进来了。”华静瑶叹了口气,五年前,吴鑫似是不太聪明的样子,五年之后,她和沈逍这两个像是挺聪明的人,还是被不太聪明的吴鑫给算计了。   果然,此案一出,华大小姐便设了圈套把永国公府的沈四公子也给卷进来,两个人很快就查到了乔文廉身上,再后来,就连皇帝也默许了,时隔五年,当年的考题案悄悄重启了。   “我懂了,吴鑫是在喊冤啊!你看那戏台上,八府巡案雄纠纠气昂昂走在大街上,忽然斜次里冲出一位披头散发一身缟素的妇人,那妇人手捧血书高声喊冤,青天大老爷,民妇冤啊!可惜啊,大周朝没有八府巡案,再说吴鑫虽是被逼,可那些考题却也是经他手卖出去的,他也不冤,他只是不甘心吧,所以他才会在临死之时来上这一出,他没有状子,他的身体就是状子!”   华大小姐无限感慨,想当年,姐姐也是有冤无处诉,还有自家美爹和公主娘,他们却是连吴鑫也不如,吴鑫还能用自己的死来告状,而且还真是告成了,而美爹和公主娘、姐姐,却到死也告不成,因为害他们的人是皇帝!   沈逍先是看到华大小姐眉飞色舞地说那戏台上的八府巡按,可是话音刚落,那张神采飞扬的小脸便黯淡下来,像是被霜打了似的。   小姑娘都是这样的吗?   一时高兴,一时便又不高兴了。   对啊,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不但小姑娘这样,老姑娘也这样,比如司徒娇,明明正在夸他聪明,可是一转眼又开始骂他笨了。   沈逍一时无措,他努力回想,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要哄哄华大小姐?   小时候司徒娇发脾气时,赫苗就会让他去炒两个小菜,司徒娇看到喜欢吃的,气就消了。   可是现在是在衙门里,他也不能炒菜啊。   “你饿了吗?”涉世不深的少年好不容易挤出四个字。   “嗯,饿了。”像是要证明所言不虚,华大小姐的肚子跟着咕噜噜叫了起来,那声音还挺大的,沈逍也听到了。   若是别的小姑娘,可能会感觉尴尬,但是对于华大小姐而言,这就是正常的身体反应啊。   骆英俊说过,死人是不会说谎的。   华大小姐觉得,活人的身体也是不会说谎的。 第二八五章 我赔给你   华大小姐神情自若,沈四公子却脸红了,明明他听到的只是华大小姐肚子里发出的声音,可是却像是听到什么秘密似的。   华静瑶斜睨他一眼,沈四公子还真是病得不轻,寒冬腊月,他的脸就像发高烧似的,咦,他该不会真的发烧了吧,这大冷的天,很容易生病。   华大小姐这样想着,手就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沈四公子眼睁睁看到一只小手向他袭来,他一时不知是该躲呢还是该反抗,总之,沈四公子从小练就的武功在此时全都没用了,他的脑袋里空荡荡的,唯一的感觉就是那近在咫尺的幽香。   华大小姐一直捧着手炉,她的小手暖烘烘的,沈逍一动不动,任由那只小火炉一样的手在他的额头上按了好几下。   “没发烧啊”,华大小姐把手缩回来,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沈逍的脑门好像比她的还要凉一点,“那你这病还真挺重的,你要注意身体啊。”   华大小姐有些自责,沈逍还是小狸的时候,她可从来不知道他有病,说起来吧,她和话本子里那些无良的老地主也差不多,把病体支离的长工呼来喝去。   “前两天我让人送去的药材,有没有适用的?如果还缺什么药材,你只管说,我给你找去,我找不到,就让我爹我娘去找,他们一定能找到。”华静瑶忽然发觉,她说起“我娘”这两个字时越来越顺畅了,她真的已经是有娘的人了。   听到华大小姐提起药材,沈逍想起来了,他晕倒后的第二天,长公主府便送来了一堆药材?那些药材直接抬进了岳离的院子。   回礼是祥伯安排的?沈逍甚至没有过问。   “适用,全都适用。”沈四公子后悔了?他原本以为那就是长公主和永国公府的礼尚往来?却没想到那些药材竟然是华大小姐亲自安排的。   不行,他回府就找岳离?把那些药材全都要回来,一根草棍也不能留下。   “真的全都适用啊?那真好?如果不够?你只管说话。”华静瑶很高兴,送礼给真正需要的人,总是值得高兴的事。   “嗯,我会说的。”沈逍也很高兴?虽然他知道他的病不是用药材就能治好的?但是他知道华大小姐是真的要送药材给他,她是真的关心他的病。被人真心实意地关心着,这原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遇到幸福,当然会高兴。   沈逍站起身来?拿起江南春的那只大食盒,华静瑶见了?连忙过来帮忙:“你快坐下,你是病人?这些事让我来。”   刚刚的喜悦还没有退去,沈四公子又郁闷了。   病人   华大小姐那么小?而他比华大小姐年长四岁?却要被一个小姑娘当成病人来照顾?沈四公子的脸更红了。   所以,在华大小姐眼里,他的病情又加重了。   食盒打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华大小姐更饿了,而她的肚子也越发叫得肆无忌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填饱之前,谁也不能不让肚子叫吧,又不能豁个口子拍拍肠胃,让它们安静安静。   “咦,我的松鼠鱼呢?”华大小姐看了又看,没错,她爱吃的松鼠鱼没有了!她看看沈逍,忽然想起来了,“你把我的松鼠鱼给了尹捕头?为什么?”   想到尹捕头和他的两个手下,那她的松鼠鱼胡吃海塞填进肚子里,华大小姐绝望了:“为什么?”   “那道松鼠鱼做得不好,火候掌握得不好,也太甜了。”沈四公子错愕啊,华大小姐竟然把那道松鼠鱼说是她的,她的?   “那是我专门给我自己点的,我就是喜欢那个火候,而且我特意让江南春做得甜一点儿。”   华静瑶抚额,身为她的贴身丫鬟,小艾自是早就看过这些饭菜,也知道松鼠鱼是在哪个食盒里,可是小艾原本是要拿这个食盒交给尹捕头的,可是沈逍这个坏蛋却抢先一步,把装着松鼠鱼的食盒递了出去!   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针对她的松鼠鱼。   “你长了个狐狸鼻子,你隔着食盒就能闻出来,所以你觉得松鼠鱼不是你喜欢的,你就给人了,你这个坏蛋!”   华大小姐很伤心,她也不顾礼仪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大煮干丝放在嘴里,只有美食才能缓解她的气愤。   沈逍没有说话,华大小姐说得没有错,他之所以把那个食盒递给尹捕头,就是因为他觉得这道松鼠鱼做得不好,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鱼之所以做成那样,竟然是华大小姐的特殊要求。   他怎么知道,会有人喜欢吃那么甜的松鼠鱼。   “那我赔给你吧,行吗?”沈四公子的声音不大,正在大快朵颐的华大小姐没有听清。   她咽下嘴里的狮子头,见沈四公子坐得笔直,两只手放在桌下,压根儿没拿筷子。   “你怎么不吃,对了,刚刚你说什么呢?”   可能是饿得狠了,华大小姐觉得面前的几道菜全都做得很好,简直是江南春的最高水平,松鼠鱼什么的,无所谓了。   “我说松鼠鱼,我赔给你。”这一次沈四公子提高了声音,华大小姐那鼓起得腮帮子,也有点像鱼,不过比鱼要好看多了,若是鱼能这么好看,也就不会被做成松鼠鱼了。   沈四公子胡思乱想,耳畔传来华大小姐的声音:“好啊,我给你记着,你也不能忘啊,等这个案子破了,在江南春摆一桌,你做东,到时要把大表哥,算了,他不方便,那就把秦府丞和骆仵作,还有巩六和张十二全都请过来,谁让他们没有参与破案呢,我们就在他们面前显摆,气死他们,哈哈哈!”   华大小姐越说越开心,就像是这个案子立马就能破了一样,差点儿忘了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无论什么时候,庆功宴都是好宴,都是要哈哈哈哈哈大声笑的事。   沈四公子却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失落,在江南春摆一桌,还要请那谁谁和谁谁谁们,算了,既然是庆功宴,那请就请吧。   其实他想赔给她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第二八六章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华静瑶发现,沈逍吃得很少,与在她家书铺里胡吃海塞吃涮肉的样子判若两人。   也是啊,那脸通红通红的,却没有发烧,那是要犯病吧。   一个生病的人,没有胃口很正常。   “要不你早就回府吧,明天我们再继续算了,这大冷的天,明天你还是不要出门了,我去你们府里找你吧。”   前世华静瑶当宫女的时候,她是低等宫女里的大姐头,她手下不仅有宫女,还有内侍,就她一个一没背景二没倚仗外有冒名顶替的小宫女,能混成大姐头,靠的就是义气,小宫女小内侍们全都知道,只要跟着大姐头,在这后宫里就不怕被人欺负。   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先前沈四公子整日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德行,华静瑶恨不能把他扔到紫铜大火锅底下点火涮肉,可现在沈四公子这副随时都能晕倒的病娇模样,华大小姐便有了要保护弱小的自觉性,再说,沈四公子长得又不丑。   对,在华大小姐的潜意识里,长得丑那还有啥可说的?   比如乔文廉吧,华大小姐可没有一丝一毫想为他叫冤的。   背着老婆寻花问柳,被人仙人跳了,那不是活该吗?   再说了,乔文廉那张自作自受的脸,也让她无法生出恻隐之心。   还不如吴鑫呢。   吴鑫做流民做乞丐,进不了长公主府的大门,他宁可死在粥棚里也要为自己讨个说法,可乔文廉呢,有永国公府做东家,吃得好住得舒服还有高薪,动辄还能上街看看自家老婆,他却什么也不做,若是没有开口笑,他现在还在那里装呢。   什么人啊!   没血性没骨气的男人,就该送进宫里去,算了,宫里也不要他,万一吓到三公主可怎么办。   华静瑶只顾着自己浮想连篇,却没有看到沈四公子微微勾起的嘴角。   从衙门里出来,已是一更时分,明知道华大小姐身边有护卫,可是沈逍还是固执地跟在后面。。   平安喜乐走路都不敢抬头,生怕甲乙丙丁看到他们,其实应该早就看到了吧,人家是给他们公子留面子而已。已经接连几顿吃人家的了,从书铺吃到衙门,现在还要跟到人家府上继续蹭饭   直到看着华大小姐的马车进了梧桐胡同,沈四公子才带着平安喜乐往回走。   平安喜乐终于松了口气,他们太难了,万一他们四公子要跟进去吃宵夜,他们是跟呢还是不跟呢。   一会儿回到府里,他们一定要舒舒服服泡个香香澡,然后倒头就睡,这一天天的,太操心了。   可是平安喜乐还是想多了。   回到永国公府,他们家四公子还是不肯消停。   因为这阵子比较忙,所以沈四公子没有顾上再搬家,他现在还是住在翠竹轩。   几乎府里的人都以为,沈四公子要在翠竹轩里过年了,可是今天回到府里,沈四公子连翠竹轩也没回,就对平安喜乐说道:“府里还有哪个院子是我没住过的?”   平安喜乐的脑袋瞬间变大,四公子该不会是又要搬家了吧?   “公子啊,上次祥伯不是说过了吗?这个季节里,就只有翠竹轩里的景色最好,别的园子里虽然也种了树,可是现在全都光秃秃的,您早上醒来放眼一看,满目荒夷,那也影响心情啊。”   永国公沈令泽过世之后,大哥沈远就不让府里种花了,偌大的永国公府里,也只余下梅园里那一院子白梅花,和木兰堂里的兰花。   因为这些都是永国公夫人喜欢的,沈远没舍得毁去。   现在还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而木兰堂的兰花也没有几盆,且都是只有叶子没有花。   所以,平安喜乐说得没错,现在的永国公府里,除了翠竹轩也没有哪个园子养眼了。   其实平安喜乐这样说,也是有私心的。   换上谁也一样,你累了一天,提心吊胆了一天,好不容易可以放心躺下了,可是主子一声令下,让你去搬家,你愿意?   沈逍心里其实也有数,可是他知道自己记性不好,再说他也希望自己有记漏的,万一有那么一个好园子是他忘记的呢?   现在平安喜乐也说没有更好的园子了,沈逍只好作罢。   回到翠竹轩,沈逍刚刚坐下,栀姐儿还没来得及跳到他腿上,他就站了起来。   “把这里收拾收拾。”   菠菜进屋的时候,正好听到沈四公子的吩咐,她忍不住说道:“院子每天扫三遍,屋里也是天天收拾呢。”   “还不够干净。”沈四公子的神情可不像是开玩笑,而且府里人全都知道,沈四公子从不开玩笑。   菠菜的嘴角抽了抽,她能说这院子已经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异味了吗?   不能。   深更半夜,翠竹轩的大扫除进行得热火朝天。   与之相反,华大小姐正懒懒地歪在炕上,一手支额,一手撸猫,想着这桩案子。   公子,公子   的确,这案子查到现在,幕后黑手的线索也只有这一个,而且也只出现过一回。   这还是乔文廉偷听到许老爹和郎实的说话内容才知道的。   许老爹一家,在五年后又曾为赵谦所用,莫非当年他口中的公子就是赵谦?二皇子赵谦?   华大小姐可真不认为赵谦能有这个能力。   别说是五年前了,就是五年后的今年,紫苏害她落水后,赵谦“见义勇为”跳河救她,那个时候配合赵谦演戏的也只有喜闻乐见两个人,赵谦晕倒,若不是史丙和史丁,他连醒都醒不过来。   还有就是前些日子,在二皇子府的那一次,赵谦能用的人,除了朱子惠以外,也只有他府里的嬷嬷、内侍和丫鬟。   反过来再看这桩考题案,能从贡院里把考题弄出来的,可不是普通人。   如果只是贡院里的普通官员,皇帝也不用下令把六位出题人全部带进大理寺,徐老帝师也就不会死了。   等等,徐老帝师和吴鑫倒是有一拼,死得恰到好处,而且连死的地方也选得特别好。   满朝文武,有谁能死在皇帝面前,甚至于死在皇帝怀里的?   不仅本朝没有,前朝也没有,当然,被皇帝下令当场打死的除外。 第二八七章 娘您先救哪个   次日一大早,华静瑶就去锦园陪母上用早膳。   临走时,她把猫小狸抱起来,摸摸那圆滚滚的小脑袋:“你就别跟我一起去了,你辈份低,去了也是受气。”   其实吧,论打架,猫小狸不一定就打不过小雪,可是能打吗?不能啊,若是猫小狸敢给小雪一爪子,公主娘一定会搬出顶以下犯上或者不孝的大帽子扣在猫小狸的猫脑袋上。   上次带着猫小狸去锦园,小雪在炕上,猫小狸只能在地上!   华静瑶一边走,一边抱怨,小艾只好劝她:“姑娘啊,您快别替猫小狸抱怨了,若是下次殿下也不让您上炕了,您找谁抱怨去?”   是啊,华静瑶忽然有了危机感,没有直接去锦园,而是绕道去了花房。   花房里一片姹紫嫣红,也不知道那些莳花公公们有啥秘方,寒冬腊月里也能开出这么多的花。   她朝着一株开得最好的茶花伸出了魔爪。   花房里的内侍连忙捂住心口,长公主昨天刚夸过这盆茶花开得好,今天小姑奶奶就给揪下来了。   华静瑶一手一朵花进了锦园。   昭阳长公主看到女儿来了,眉开眼笑,可是转眼看到女儿手里的花,她怔了怔,问道:“瑶瑶,这花是哪儿来的?”   “花房里掐的啊,娘啊,你喜欢不?”华大小姐伸手就要把那花往她娘头上插。   昭阳长公主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喜欢,还是放到花瓶里养起来吧,娘又不是小姑娘,戴这个也不好看啊。”   玉梨机灵,连忙过来,把那两朵花拿去插瓶了。   “娘啊,我孝顺吧?”华大小姐舔着脸问道。   “孝顺。”昭阳长公主不知道宝贝闺女这是抽的哪门子风。   “我比小雪孝顺吧?”华大小姐又问。   “这能比吗?”昭阳长公主没好气了。   “那我和小雪同时掉进湖里,您先救谁?”华大小姐闪着星星眼。   昭阳长公主伸手去捏闺女的鼻子?小坏蛋?一大早就跑来难为她。   华静瑶格格笑得躲开,却又顺势抱住昭阳长公主的胳膊摇啊摇?摇得公主娘没有脾气了?斜睨着她问道:“说吧,又是送花又是逗我开心的?你想干嘛?”   见公主娘主动开口问了,华静瑶也不客气:“娘啊?这大冷的天?我爹连件像样的大毛衣裳都没有,脸都冻得变色了,变成青的了。”   昭阳长公主翻个漂亮的白眼:“我听说这两天你都和沈逍在一起查案子啊,你什么时候看到你爹的脸变青了?”   “梦里啊?我昨晚梦到了?哎呀娘啊,我在梦里哭了一晚上。”华大小姐一边说,一边用手背去抹她那巴巴的眼角。   “你的库房里没有皮子?”昭阳长公主觉得她闺女那里绝不会缺了好东西。   “没有啊,不信您问紫薇。”华静瑶朝着小艾眨眨眼。   小艾连忙证明:“殿下,姑娘说得是真的?奴婢听紫薇姐姐说了,小库里只有几块碎皮子?留着给姑娘缝手焐子用的。”   这时,两名内侍抬了早膳进来?昭阳长公主不动声色,指着那一桌子早膳?对闺女说道:“你不是还要查案子吗?快吃吧?吃完就去忙你的。”   华静瑶吃饱喝足?得意洋洋从锦园出来,紫薇早就让人把准备好的药材搬上了马车,华静瑶没回绣园,直接出府去了永国公府。   见闺女走了,昭阳长公主一肚子气。   俗话说闺女大了胳膊肘往外拐,自家闺女还没长大,这胳膊肘就拐到她爹那里去了。   这心偏的,她怎么就不问问她娘的大毛衣裳够不够穿呢。   昭阳长公主摸着小雪油光水亮的毛毛,唉声叹气:“还是你好啊,让你姐气死我了。”   一个上午,昭阳长公主都在库房里挑皮子。   她都有多久没有亲自去过库房了,都是为了那臭丫头,可怜她这个老母亲,太可怜了。   始作俑者的华大小姐,已经进了永国公府。   她被带进了翠竹轩。   小艾嘟哝:“这永国公府不靠谱啊,哪有在内宅里会客的呀。”   “你知道啥,沈四公子有病,你见过让病人到会客厅里见客的吗?”华大小姐对自家小丫头的话嗤之以鼻。   好吧,小艾想起来了,就是因为沈四公子有病,自家姑娘才会带上药材来国公府的。   “可是沈四公子还是不靠谱啊,他明明病了,还要请姑娘您到他那里,万一过了病气呢,姑娘您是金枝玉叶。”   华大小姐忽然觉得小丫头有点唠叨了,这孩子是尤嬷嬷教导出来的,好的没学到,尤嬷嬷的唠叨是全都学会了。   翠竹轩很快就到了,无论如何,在这寒冬腊月的季节里,能看到满目青翠还是挺让人心旷神怡的。   带她们进去的,是平安喜乐,却不见第一次来国公府时见过的四个丫鬟。   话说华静瑶对那个全都叫菜的丫鬟很有兴趣,其中有一个武功特别高的,还有两个是哑的。   沈四公子看上去比昨天的状况要好一些,至少脸上没有那么红了。   华静瑶打量着他,关切地问道:“你昨天回来后,让岳神医给看了吗?”   沈逍想说,我只是忘记一些事而已,又不是真的有病,没病我让岳离看什么。   可是他不能这样说。   “看过了,并无大恙。”沈四公子其实是不擅说谎的,因此他说这话时,没有去看华大小姐。   华大小姐却在看着他,她在心里暗暗叹息,看来是病得不轻,沈四公子好面子,不想让外人知道,所以只能死撑着。   “我又带了些药材过来,已经交给祥伯了,咦,你这里好浓的药味啊。”连她都能闻到,这味道可想而知。   沈逍的眉头微微动了动,昨晚他连夜去找岳离,按照府里存的礼单,把上次华大小姐送来的药材全都要了回来。   不过这些药材都是和岳离那里原本贮存的药材混放的,也只能按照品种数量拿回来,却无法确定,他拿回来的是不是就是华大小姐送来的。   那些药材拿回来后,现在就放在次间里……   若是让华大小姐知道,他没有吃过那些药材,以后会不会不送了? 第二八八章 认亲   无论是华大小姐送的,还是府里自己采买的,无论是药材,还是其他补品,全都不会放进沈四公子的屋里,府里会有专门的人来管理,会有专门的地方存放。   沈逍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比如他说他喜欢闻药味,拿来熏屋子的,再比如他说那是岳离忘了拿走落下的   可是沈逍最终还是实话实说:“这是上次你送来的药材,才从岳大夫那里拿过来。”   好吧,如果华大小姐生气,他就把   “岳神医真是负责,要把药材亲自逐一看过,才能让你来用啊,神医就是神医。”没等沈逍想好对策,华大小姐已经自己想通了。   沈逍愕然,这也行啊?   这时,一只小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嗖的一下跳到了沈逍腿上。   “咦,你也养猫啊!”华大小姐眼尖,虽然隔着桌子,她也看清那猫儿是白底带黑白花的,“还是一只小母猫。”   沈逍有些奇怪,他看看怀里的栀姐儿,这猫刚抱来时,他养了好几天都不知道是公是母,还是岳离看过之后告诉他这是只母猫的,华大小姐怎么知道的?   “你不知道吗?只要是三花猫,就全都是母的。”华静瑶冲着栀姐儿招招手,可是栀姐儿却把脸儿埋进沈逍怀里。   “三花的就是母的?就没有公的吗?”沈逍还是头回听到这种说法。   华大小姐笑着说道:“或许也有公的吧,不过想来很少,反正没听说有人见过,我养的猫就是公的,不是三花的,是狸花嘿嘿。”   华大小姐差点儿脱口而出,她的猫叫小狸。   不能说,不能说,沈四公子有病,万一听说他和猫同名,再给气晕了可怎么办?   这时,平安进来添茶,听到华大小姐在说她的猫,实在忍不住了,暴露出他那多嘴多舌的恶习:“华大小姐的猫其实是我家公”   “平安!”可怜的平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自家公子沉声打断?他只好灰溜溜地出去了。   “他说啥?”华大小姐听了半截话,越发好奇?“平安说我那猫是他们公?公什么,公子?我那猫和你有关系吗?”   沈逍恨不能把平安捏成扁的扔进猫食盆里去?可是事到如今,他也圆不过去了。   “你那只猫和我这只是一窝的?大殿下给三公主寻了两只小白猫?四皇子去慈宁宫时恰好看到,也想要猫,刚好我们府里的猫生了三只小猫,我便送了两只进宫?三公主送了一只给你?另一只被四皇子抱走了,现在养在皇子所。”   当时小雪和小狸都是昭阳长公主从慈宁宫里抱回来的,华静瑶只是猜到小雪是三公主特意送给公主娘的,因此,她以为自家小狸只是搭着小雪一起来的?就像糖果铺子里买一斤松子糖送一斤姜糖一样,三公主想送只猫给前世的亲娘?又怕惹人怀疑,所以就顺便也送她一只。   “四皇子的那只是什么样的?”华静瑶看着沈逍腿上那个毛团团?感觉更亲切了,原来这是猫小狸的同胞姐妹。   “也是狸花的?不过和你那只有些不同?四皇子的那只从下巴到肚皮都是白色的?你那只是通体狸花。”   “是啊是啊,我那只就是通体狸花,全身上下只有胡子是白的,对了,你说这是你们府里的猫生的,你们府里一直都有猫吗?他们的爹娘在哪儿,我能见一见吗?”华大小姐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给小狸找到亲生父母。   “我们府里的空院子很多,时间长了就有猫儿跑过来了,有一次我在梅园时,恰好看到三只小猫,可却没有看到大猫,于是我就把小猫抱走了。”沈逍如实回答,那时他刚刚回来,就是在梅园里设下圈套抓到三名刺客的那一次,可能是那晚的动静太大,把大猫吓跑了,只留下了三只可怜的小猫。   “呀,那大猫若是回来以后,发现孩子没有了,一定会很伤心吧”,华大小姐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埋怨,“就应该把大猫一起抓了,如果现在能抓住就好了,可以让小狸母子团聚。”   沈逍有些迟疑,他没有想这么多:“那我让人留意着,如果那大猫再来,就抓住它。”   “你知道大猫是什么样的吗?万一抓错了怎么办?”华大小姐可不想让自家小狸错认亲娘。   是啊,沈逍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好在华大小姐没有继续深究下去:“改天我把我那猫儿抱过来,让它和你这猫儿亲人相见。”   “嗯,好啊。”沈逍的嘴角勾了起来,华大小姐还要再来啊。   从永国公府回来,华静瑶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猫小狸,它还有两位失散多日的兄弟姐妹。   四皇子的那只养在宫里,一时半刻见不到,可是沈逍那只却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和猫小狸做了一番思想交流,华大小姐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完了,她去永国公府,明明是去和沈四公子商讨案情的,怎么最后变成了认亲大会?   总不能刚从永国公府出来,现在再回去吧,华大小姐有些郁闷,她决定不能闲着,这个案子要继续查起来,今天就自己去查吧。   送走华大小姐,沈逍依然抱着栀姐儿,华大小姐过来,他都没有留下人家用顿饭,这样好像不太妥当吧,华大小姐会不会不高兴?   算了,还是去查案吧,今天就不要惊扰华大小姐了,还是他自己去查吧。   与此同时,昭阳长公主终于选定了她最满意的皮子:“就这张白狐狸皮的,这毛发得多好,一根杂毛也没有,他长得白,这皮子也只能他穿得好看。”   尤嬷嬷叹了口气:“殿下啊,华三老爷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大毛衣裳呢?”   昭阳长公主冷哼一声:“本宫才不管他有没有,本宫是看在闺女的面子上才做给他的,关他何事?”   尤嬷嬷想说你就是嘴硬,可是想一想,这话可不是她能说的。   “那等这衣裳做好以后,老奴给送过去吧,姑娘事儿多,就别劳烦她了,您看可行?” 第二八九章 狗和狗的差距   这衣裳做好以后,是尤嬷嬷送过去,还是让华大小姐捎过去,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华大小姐带过去,那是女儿孝敬父亲的,别管这皮子是哪儿来的,也别管当女儿的是不是只动动嘴子啥也没管,这都是她的孝敬,和别人没有半点儿关系。   可若是尤嬷嬷送过去,这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尤嬷嬷代表的是昭阳长公主。   闻言,昭阳长公主蹙起了眉头,不耐烦地说道:“这么一点小事也要问本宫,本宫很闲吗?”   尤嬷嬷松了口气,你说你不管,这就足够了。   刚过晌午,华静瑶便来到了顺天府衙门。   刚好尹捕头也在,更刚好,已经几天没露面的骆仵作也在。   因为到了年根底下,身为建明伯府三老爷的骆仵作,也逃不过被自家老娘和大哥支使得团团转的命运。   建明伯府生意很多,而且这些生意里还有一些是普通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比如训狗,比如钓鱼,还有相马,还有传说中的倚红楼。   这些杂七杂八的生意,越到年底反而越忙起来。   骆仵作就很生气,平时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要训狗的,这到年底了,训狗的生意居然排着队来了。   没错,这些日子他被抓到狗营里打杂了,所谓打杂,就是接待那些送狗来的、探望狗的人类,顺便还要捡捡狗屎,梳梳狗毛什么的。   谁能想到,堂堂建明伯府的三爷这些日子都在侍候狗呢。   “你这么忙,为何还来衙门?”华大小姐眼尖,在骆仵作的衣裳上看到了几根狗毛。   骆仵作叹了口气,无奈啊!   他的这声叹气还没有落定,华大小姐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   《骆英俊奇案录》里,有一个与狗有关的案子!   “你们狗营里的狗?发现死尸了?”华大小姐的话一出口?就把骆仵作和尹捕头全都惊住了。   “你是如何知晓的?”骆仵作的声音都要打颤儿了,华大小姐还是人吗?   华静瑶晃晃脑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掐指算的啊。”   好吧?骆仵作冷静下来了,华大小姐是个聪明人?她应该是听说这些日子他在狗营里,这才推测出来的。   “你说得没错?今天上午?我牵着一只狗出去遛,到了一片林子里,我把绳子松开,让那狗自己跑着玩儿?过了一会儿?那只狗叼回来一根骨头,凭我的经验,一看就知道就是人骨头。”   华静瑶就知道是这个情节,她在《骆英俊奇案录》里看到过。   那个死者表面上是被狼或野猪啃食,可是骆英俊利用蒸骨的法子?证实了死者是在死后才被野兽吃掉的。   华静瑶还记得,那个死者的真实身份是三十里外的一个农户?死因是妻子与邻居通奸,被死者发现?妻子与奸夫合力打死了他,又把尸体扔到那片林子里。   “那这片林子是在狗营里吗?”华静瑶记得?书里没有提到狗营?她还以为那只狗本就有灵性?想来那是骆英俊的艺术加工。   “不,那片林子没在狗营里,狗营里的狗平时也不会带到外面去遛,今天是我多事了。”骆仵作苦笑,他其实是想偷懒。   明天有十只狗同时学成毕业,按照规矩,主人来接狗的时候,这七只狗都要干干净净,因此今天一大早,狗营里便开始给这十只狗洗澡。   骆仵作寻思着,如果他留下,一准儿会被抓去帮着洗澡,所以他打着遛狗的幔子,牵上一只狗出去遛弯。   狗营是在城外,依山而建,他牵着狗越走越远,走着走着便到了那片林子。   看看四处无人,也不用担心狗会吓着老人小孩,所以他便松了绳子,让那狗自己在林子里撒欢儿。   骆仵作以前听人说过,有人养了一只鸟,那鸟每天都会飞出去,晚上再飞回来时,回来的时候嘴里都会叼着一小块碎银子。   人家的狗能叼回碎银子,他的狗叼回来的是一根死人骨头!   有的事就不能深想,否则越想越难过,人和人的差距这么大,狗和狗的差距竟然也这么大。   “那这片林子是在狗营里吗?”华静瑶记得,书里没有提到狗营,她还以为那只狗本就有灵性,想来那是骆英俊的艺术加工。   “不,那片林子没在狗营里,狗营里的狗平时也不会带到外面去遛,今天是我多事了。”骆仵作苦笑,他其实是想偷懒。   明天有十只狗同时学成毕业,按照规矩,主人来接狗的时候,这七只狗都要干干净净,因此今天一大早,狗营里便开始给这十只狗洗澡。   骆仵作寻思着,如果他留下,一准儿会被抓去帮着洗澡,所以他打着遛狗的幔子,牵上一只狗出去遛弯。   狗营是在城外,依山而建,他牵着狗越走越远,走着走着便到了那片林子。   看看四处无人,也不用担心狗会吓着老人小孩,所以他便松了绳子,让那狗自己在林子里撒欢儿。   骆仵作以前听人说过,有人养了一只鸟,那鸟每天都会飞出去,晚上再飞回来时,回来的时候嘴里都会叼着一小块碎银子。   人家的狗能叼回碎银子,他的狗叼回来的是一根死人骨头!   有的事就不能深想,否则越想越难过,人和人的差距这么大,狗和狗的差距竟然也这么大。   “那这片林子是在狗营里吗?”华静瑶记得,书里没有提到狗营,她还以为那只狗本就有灵性,想来那是骆英俊的艺术加工。   “不,那片林子没在狗营里,狗营里的狗平时也不会带到外面去遛,今天是我多事了。”骆仵作苦笑,他其实是想偷懒。   明天有十只狗同时学成毕业,按照规矩,主人来接狗的时候,这七只狗都要干干净净,因此今天一大早,狗营里便开始给这十只狗洗澡。   骆仵作寻思着,如果他留下,一准儿会被抓去帮着洗澡,所以他打着遛狗的幔子,牵上一只狗出去遛弯。   狗营是在城外,依山而建,他牵着狗越走越远,走着走着便到了那片林子。 第二九零章 新出炉的读书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同样准备自己去查案的沈逍没来衙门,他出府后不久,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四喜。   四喜是祥伯的干孙子,他从小在京城长大。三年前,永国公沈令泽去世之后,沈远便让四喜出府,混迹于市井之中。   大冷的天,四喜敞着怀,歪戴着帽子,流里流气,一看就是个市井混子。   看到沈四公子一行人,四喜抱着胳膊,嘴里叼了根牙签儿,跟着旁边看热闹的人一起冲着沈逍指指点点。   “那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啊,面生得紧。”   “永国公府的四公子啊,你乡下来的吧,连他都没见过?”   “永国公府沈家?沈家还有年轻的公子哥儿?不是都死绝了吗?”   “你家才死绝了,你们亲戚族里全都死绝了。”   “喂,你小子怎么还骂人呢?”   “骂你了怎地?有本事你打我啊?”   沈逍不动声色,策马而行,喜乐却悄悄从队伍里出来,骑马拐进了一条巷子。   原本正和路人吵吵闹闹的四喜,冲那路人骂道:“老梆子,有种你以后别出门,小爷见你一次揍你一回。”   “小杂碎,老子怕你?”路人一边后退一边骂街。   四喜冷笑,挤出人群,很快便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喜乐从那条巷子里出来,在另一条街的拐弯处追上了正在等他的沈逍。   喜乐催马上前,离近了,压低声音说道:“四公子,五鬼门的那两个人露面了。”   沈逍微微蹙眉:“细说。”   “先前那群叫花子和另一群打起来了,以往叫花子们打架不会下死手,可这一次却伤亡很大,先前那群叫花子死了十几个,新选出的帮主也死了,余下的那些人已经四散开去,各自逃命去了。”   沈逍知道,喜乐口中的“先前的叫花子”,就是在乱葬岗与五鬼门对上的那一群?这几天他们一直都在寻找那两个人的下落。   那群乞丐有五六十人?在京城的花子帮里算是中等大小的,原本死了十几个人?也不至于让他们散伙?主要原因想来还是因为接连死了两任帮主。   沈逍点点头,示意喜乐继续说下去。   “和他们打架的那群叫花子以往没有多大本事?人数和他们也差不多,过去几年也没有闹出过人命?四喜悄悄买通了当中的一个小头目?那人告诉四喜,他们的确打架了,但是他们是收钱办事,有人出了银子?打死一个人给十两?他们打死了十六个,收到一百六十两。”   沈四公子不可置信地瞪着喜乐,喜乐的心也在流血,同样是雇叫花子,他家四公子这边提供全条线索就给二百两啊二百两?若是抓到活人,那给一千两啊一千两?找到尸体也有五百两啊五百两!   即便如此,至今为止也只有一条线索?花出去二百两。   看看人家,一条命只给十两银子?齐刷刷就是十六条命?也不会只花了区区一百六十两啊一百六十两?就去掉了一个心头大患。   “四公子,这事吧也没啥,至少证明,您比那些人有钱。”   “滚!”沈四公子不高兴了,这什么小厮啊,这也太气人了,看看甲乙丙丁,决不会对华大小姐说这种话。   喜乐正准备圆润地滚开,沈四公子又叫住了他:“四喜查到雇他们的是什么人了吗?”   “哎哟,小的原本就想对您说这个的,四喜给他们看过画像了,就是五鬼门其中一个。”喜乐瞬间觉得自己又变得有用了,至少比平安那个鬼话精要有用。   在此之前,沈逍派去丁记茶馆那边的人也传回来了消息,小二看过画像后,确认那天坐在雅间里的客人,就是清远伯府的华四老爷。   丁记茶馆是小地方,坐的是街坊生意,虽说京城里有点身份的人多到数不清,可是这些人也不会去光顾丁记茶馆那种地方,因此茶馆里的小二并不认识华四老爷。   “丁记茶馆的小二说了,华四老爷是他们那里的常客,经常会去,小二也只是知道他姓黄,据说是位童生,都叫他黄童生。”喜乐觉得这位华四老爷真是有毛病,他不是华大小姐的叔父吗?怎么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姓黄?华,黄,是有些相似。”沈逍眉头深锁,那人竟然真是华大小姐的叔叔,如果查来查去,查到华四老爷就是那幕后真凶,华大小姐会不会生气?   一瞬之间,沈逍竟然有些意气阑珊。   “公子,小的知道您现在的心情,您记得吧,那年您从河里抓了一条鱼,当宝贝似的养在大木盆里,有一天您睡醒以后,发现那条鱼不见了,您到处找鱼,最后发现岳神医正在房后烤鱼吃,烤的就是您养的那条鱼,那时您没有说话,绝食三天。公子啊,您现在就是那时的心情吧。”   喜乐边说边抹眼睛,奶奶的岳离,一大把年纪还吃独食!   烤鱼?   这关烤鱼什么事?   没文化,不但不会打比方,连话也不会说了。   看看甲乙丙丁,多么言之有物。   沈逍瞪了喜乐一眼,冷声说道:“华大小姐的书铺里有很多书,你去买上十本带回府里,一个月内全都读完,我要检查。”   喜乐吓了一跳,揉揉耳朵,他是不是听错了,四公子让他一个月里读十本书,而且还要检查?检查他背书吗?   “四公子啊,那买书的银钱,帐上给报销吗?”喜乐不死心啊,四公子以前没有这毛病啊,怎么还动不动就罚人去读书了吗?   他还是个少年,他的人生应该充满阳光。   “你还想报帐?”沈四公子瞪着喜乐,你是不是傻啊?   “不想,不想,不敢想”,这一刻,喜乐想起了平安,他们是好兄弟啊!“四公子,这么好的读书机会,小的想和平安一起。”   “嗯,准了,给平安也买十本书,钱你付。”   沈四公子说完,就打马走了,走了,平安也走了,走了,其他护卫也跟着一起走了,走了!   喜乐伤心欲绝,抽抽鼻子,转身策马向华大小姐的书铺走去。 第二九一章 轰动全城   沈逍出城去了他的那座只赔不赚的客栈。   看到他来了,客栈的伙计悄悄哭了。   四公子啊,您终于想起您还有家客栈了吗?   小伙计抹把眼泪,在心里嘀咕:您忘了自家客栈也没啥,可您千万不要忘了那五个死人啊。   没错,那五具尸体还在客栈里,就在后院里,码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盖了油布。   好在现在是寒冬腊月,那五具尸体还没臭,至少小伙计没有闻到。   可是沈四公子闻到了,他一进客栈就闻到了尸臭。   沈四公子从容不迫地取出帕子,对小伙计说道:“带人去把那五具尸体抬出来。”   片刻之后,五具尸体一字排开,摆在客栈大堂里。   这会儿若是有哪个倒霉催的来客栈投宿,说不定会以为自己错来了义庄。   沈四公子一声令下,竟让跟着他来的护卫们抬着这五具尸体去衙门。   对,平安和护卫们没有听错,小伙计也没有听错,沈四公子的确是这样说的,这些尸体不用马车拉,甚至也不让放在马背上,而是用抬的,抬着过城门,再抬过热闹的几条大街,最后抬进顺天府衙门。   平安忽然明白了,一向不喜人多,偶尔还会丢下他和喜乐的沈四公子,为何今天会带这么多人一起出门,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而是要让他们来抬尸。   看着五具尸体被一一抬出客栈,小伙计忽然有些恋恋不舍,这些尸体走了,客栈里便又只有他一个人了。   四公子啊,不知有句话当不当说,您把这客栈关门吧,别干了,小的宁可回府去刷马桶。   可是小伙计没敢说,他怕说出来,四公子真的会让他去刷马桶。   有的话是不能当真的,真的。   华大小姐已经回到了府里?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骆仵作终于也觉得那死尸死因存疑?可是尸体被毁坏得太严重了,唯一能用的法子?就只有蒸骨了。   只是蒸骨要看天气?还要看时辰。   必须要选大晴天,还要有太阳?像现在这样的冬天里,最好是选在正午时分?阳光最充足的时候。   今天是不行了?最快也要是明天,但愿明天是个晴天。   “史甲,尹捕头已经派人去那片林子附近的村庄打听死者身份了,你们也不要闲着?距离那片林子三十里有个村庄?名叫小马村,村里有个年轻的妇人,她和丈夫两个人住在村子里,他们不是本地人,是前几年搬来的?那家的丈夫此时应该不在家里,你们好好查查这家人的情况。”   史甲一怔?这什么三十里外,什么小马村?什么年轻妇人,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明明姑娘和他们一样?是今天才在衙门里见到骆仵作?知道骆仵作带回来一具死尸?就连尹捕头也只是让人把那林子附近的村庄全都查一遍而已,并没有具体到某个村子,更没有具体到哪家哪户,自家姑娘莫非能掐会算,连死尸都没有亲眼见到,就能算出死者是何方人氏?   “姑娘,您确定是小马村吗?”史甲还是不敢相信。   听到史甲这样说,华大小姐也有些不确定了。   《骆英俊奇案录》那是话本子啊,虽说里面的案子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可既然是话本子,难免会有夸大或者再加工的地方。   比如吧,骆英俊遇到的女人,十个里面有八个是绝代佳人,唯二的两个不是绝代佳人的,也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可是华大小姐认识骆仵作这么久了,就没见他的案子里有过绝代佳人,真的,一个也没有。   还有就是骆英俊风流潇洒玉树临风,前世看书的时候,华静瑶还以为骆英俊的颜值直逼亲爹华三老爷,可事实上,骆仵作既不英也不俊,倒是够白也够胖,不像华三老爷,倒是挺像白面馒头的。   所以说,骆英俊书里的那些案子,难免也会有与事实不符的情况。   比如据林子三十里的小马村,也有可能不是三十里,而是二十里、四十里,小马村也有可能并不叫小马村,而是大马村、中马村。   “先按我说的找一找,如果没有,就看看有没有村名相近的。”华大小姐想到了骆英俊这个名字,骆仵作虽然没在书里用他的真名,可是主角还是姓骆,而且书里还有个姓殷的捕头,而真实情况是,顺天府的捕头是姓尹,殷和尹非常相近,如果不是写下来,很有可能会被混淆。   也说是说,骆仵作即使改了书里的名字,可是也会用相近的字,或者直接用谐音。   史甲听懂了华静瑶的意思,带上他的两个跟班便出府去了。   史甲刚走,小夏就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了。   大丫鬟紫萱瞪她一眼,训斥道:“你被火烧尾巴了,一点规矩也没有。”   小夏连忙说道:“姐姐骂得对,可我是真有消息要告诉姑娘。”   华静瑶刚好听到,问道:“什么消息?”   小夏气喘吁吁地说道:“奴婢刚刚到大厨房里要炉渣灰,恰好听到跟去采买的李婆子在说话,她说就在刚才,她在顺天府衙门外面经过时,看到沈四公子带着一群人,抬着尸体进衙门了。”   “抬着尸体进衙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华大小姐觉得自己从衙门出来也没多久,还不到一个时辰。   “李婆子说是刚刚,她这会儿也才回来,对了,李婆子还说,她听旁边人说,沈四公子他们是一路抬着尸体来的,是抬着尸体走过来,不是用车拉来的,街上好多人都看到了,这会儿都在谈论这件事呢。”   小夏一口气说完,小丫头舔舔嘴唇,她是被挑出来侍候猫小狸的,每天都会去大厨房要炉渣灰,猫小狸必须要在炉渣灰里五谷轮回,否则就屙不出来。   “李婆子说是刚刚,她这会儿也才回来,对了,李婆子还说,她听旁边人说,沈四公子他们是一路抬着尸体来的,是抬着尸体走过来,不是用车拉来的,街上好多人都看到了,这会儿都在谈论这件事呢。”   小夏一口气说完,小丫头舔舔嘴唇,她是被挑出来侍候猫小狸的,每天都会去大厨房要炉渣灰,猫小狸必须要在炉渣灰里五谷轮回,否则就屙不出来。 第二九二章 洗不掉的腐烂气   这边华静瑶让史丙去街上打听,那边有人已经打听回来了。   “婉儿,你说得可是真的?”咏恩郡主用帕子按住心口,并非是她夸张,她是真的被这个消息给吓着了,“永国公府的小公子,当真抬着五具尸体招摇过市,他疯了吗?”   她去蜀地之前,曾经听说永定侯府的老二巩澍闹市纵马,被他哥巩清上街擒住,皇帝罚他去了边关喂马。那时她们这些闺秀们私底下都在说,巩澍是自作自受。   那年月,纨绔们能做出来的出格的事,也就是如巩澍那般在京城闹市纵马了。   这也不过十几年,这些勋贵子弟们,闹市纵马也玩腻了?改成抬死人招摇过市了?   “女儿坐在车里,只是撩起车帘看了一眼便吓坏了,这还是跟车婆子去打听出来的,千真万确,带头的是永国公府那位今年回来的四公子,抬尸体的是他的护卫们,他们是从城外一路抬进来的,进城后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走,最后抬进了顺天府衙门。”   郑婉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心还砰砰直跳。   当时,她坐在马车里,听到街上闹哄哄的,丫鬟问了外面的跟车婆子,跟车婆子说永国公府的小公子就在前面。   前阵子,郑婉跟随母亲咏恩郡主进宫给太后请安,她们在慈宁宫外等侯的时候,刚好看到沈四公子从里面出来,沈四公子一袭蓝色箭袖,外面是白狐斗篷,丰神俊朗如芝兰玉树,过来引领她们进去的宫女告诉她们,沈四公子身上的衣裳,是太后特意让尚衣局给缝的。   因此,听说沈四公子就在街上,郑婉便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眼太刺激了,吓得她差点晕过去。   是啊,谁能想到跟在沈四公子身后的,是一拉溜五具尸体呢,而且尸体上连块草席也没有   想到这里 郑婉一阵恶心 胃里又翻腾起来。   她想像不出,那位玉人般的沈四公子 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即使是衙门办差 也要把尸体遮盖一下再往街上抬吧。   太吓人了,那些尸体也太恶心了。   “世风日下啊 世风日下!”咏恩郡主叹息。   这时,有丫鬟从外面进来 禀道:“郡主、姑娘 郡王爷来了。”   咏恩郡主连忙坐正了身子,示意丫鬟们把面前的残茶换下,郑婉站起身来,抚抚一丝不乱鬓发 带着丫鬟走到门口。   门外响起请安声 丫鬟从外面撩起门帘,隆安郡主赵孟瑜走了进来。   “侄儿给姑母请安。”即使是冬天,隆安郡王也是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   郑婉上前给隆安郡王见礼,隆安郡王温声说道:“刚刚听二门的婆子说表妹在街上受惊了 可用过安神茶了?”   郑婉心头一暖,在蜀地时 她的那些堂兄弟堂姐妹,从不当她们母女是一家人 又何曾如表哥这般嘘寒问暖过?   “表哥不用挂念,妹妹已经用过安神茶了 只是虚惊一场 是妹妹没见过世面。”   隆安郡王叹了口气:“我也听说街上的事了 我与那沈四公子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沈四公子身份贵重,只是性子冷淡了一些,却也不似是顽劣之人,想来是年纪尚幼,做事有失思量。”   “哼!”咏恩郡主轻哼一声,埋怨道,“你啊,就是太过谦和,不像是位郡王爷,倒像是个读书人。论起身份贵重,整个大周朝,谁又有你贵重?更何是那些勋贵子弟,无论如何洗白,也洗不去那一身气。”   “姑母又开玩笑了,永国公府不但是一等爵,更是国之栋梁,再说,沈家富贵了多少代了,哪里还有气啊”,隆安郡王说到这里,自然而然岔开话题,“今天回来的时候,路过金玉坊,侄儿和金玉坊的人说了,让他们明天带上时兴的头面来府里,姑母和表妹过年也该添置几套头面了。”   但凡是女人,听说添置头面就没有不感兴趣的。   咏恩郡主嘴角弯起,笑着说道;“郡王爷不要破费了,我们母女从蜀地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头面,平日里足够用了。”   “那怎么够用,正月里无论是宫里,还是各府,大大小小的宴会不计其数,表妹正值妙龄,人品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又怎能在装著打扮上被京城里的那些闺秀们比下去呢,姑母不要推辞,再推辞就是和侄儿见外了。”   无论是说话,还是办事,隆安郡王总是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不仅是郑婉,就连自任看尽世态炎凉的咏恩郡主,也觉得心底暖洋洋的。   她不由想起那位和自己一直都不对付的嫂子顾老夫人。   “再过十天就是小年了,老夫人可有说过哪天回府吗?”   顾老夫人是隆安郡王生母,这些年一直住在城外的庄子里,咏恩郡主和女儿回到京城,也曾向隆安郡王说过要去庄子里探望顾老夫人,可是那时她才得知,顾老夫人一心修道,已经有一两年不见外人了。   当年还没有出嫁时,顾老夫人和咏恩郡主这对姑嫂的关系并不融洽,既然顾老夫人要修练,咏恩郡主索性再没提起去探望的事了。   现在要过年了,再加上隆安郡王对自己这位姑母这么敬重,咏恩郡主这才不得不稍带着问上一句。   隆安郡王摇摇头,惋惜地说道:“不瞒姑母,侄儿也已有很久没有见过母亲大人了,前几天庄子里的嬷嬷派人带话回来,母亲大人正在闭关,要到明年四月方可出关,在这期间,任何人也不能打扰,这样一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还要有劳姑母了。”   “郡王爷又见外了,这里是我的娘家,郡王爷是我的侄儿,如今老夫人离府修仙,你又没有成亲,这府里也没有正头女眷掌家,我既是你的长辈,帮你管理一些琐事,那是我应该做的,何谈有劳之说。”   虽然也猜到顾老夫人过年不一定会回府,可是在隆安郡王这里得到准信儿,泳恩郡主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自从回到京城,她过得比在蜀地舒服多了。原本还担心回来后会看嫂子的白眼,没想到那位竟然想不开去修仙了,还真以为能得道飞升吗?笑话。 第二九三章 女儿不嫁   送走隆安郡王,郑婉笑着对咏恩郡主说道:“母亲,表哥可真是好人。”   “是啊,郡王爷随了你舅舅,是个厚道人,不似那顾氏”咏恩郡主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便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里是隆安王府,而她口中的顾氏,也就是顾老夫人,曾经在这府里做了很多年的女主人,这府里说不定现在还有顾氏留下的老人儿。   咏恩郡主眼睛的余光瞟向女儿,见女儿目光盈盈,嘴边含笑。   咏恩郡主心头一动,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屏退了屋里的丫鬟婆子,把郑婉叫到身前,压低声音说道:“你表哥虽是人中龙凤,可毕竟也只是一位闲王,你看他的亲事就知道了,别人到了他这个岁数,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可他却是高不成低不就,二十多了还没有成亲。京城里数得上的人家,不想把女儿嫁过来,而他这个身份,又不能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你也不小了,心里要有数。”   郑婉微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花间的蝶翼。   她不敢抬起眼睑,她担心被母亲看到她眼中的失落。   表哥那样的男子,又有哪个女子不倾心呢?   咏恩郡主看着女儿额前的刘海儿,叹了口气:“依我看啊,等过完年,大皇子、二皇子都要议亲了,还有沈逍,如今沈家嫡房只有这一根独苗儿,等到他兄长的孝期满了,太后一定会给他张罗亲事。”   大皇子该议亲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二皇子和沈逍,却还是出乎郑婉的意料。   “二皇子和沈四公子? 不是全都有病吗?”二皇子重病的事,郑婉还是从隆安郡王那里知晓的? 至于沈逍,那更是人人皆知的事。   咏恩郡主冷哼:“二皇子和废人差不多,除了开枝散叶也没有别的用处了,有病又有何妨?再说? 他与龙椅无缘,他的王妃自是出身越低越好? 那些六七品小官? 还不争着抢着把女儿嫁过去?病秧子如何?即使女儿过几年会守寡? 那也是堂堂皇子妃? 生下的孩子也是皇家血脉。”   郑婉频频点头? 母亲说得很对? 她自幼在蜀地长大? 那些小官家的女眷,别说是给皇子做正妃? 就是做妾,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咏恩郡主又继续说道:“人人都说沈四公子病体支离? 可那天我见他时,他可一点儿也不像是有病的? 再说,若他真的有病? 太后只会更加着急,你看着吧,只要孝期一满,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议亲。”   沈令泽已经不在,长兄为父,按大周律,沈逍要为大哥沈远守孝一年,也就是说,明年二月,沈逍的孝期就满了。   听到母亲不厌其烦地说起两位皇子和沈四公子的亲事,郑婉的心里七上八下。   她知道母亲心中的乘龙快婿是大皇子,之所以一直没向太后提起,是因为还有一位皇后嫡出的四皇子,母亲担心一旦入主东宫的是四皇子,那么如今最受皇帝器重的大皇子就会处境尴尬,连带着她也会永无出头之日,那样一来,就和嫁给表哥做郡王妃没有区别了。   可是今天,母亲却着重说了二皇子和沈四公子,母亲是想退而求其次吗?   “母亲,女儿没有亲兄弟,也不用提携自家的亲戚,二皇子妃的名头再好,那也女儿不想进二皇子府。”   不知为何,郑婉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华静瑶那插满筷子的脑袋。   如果她嫁给了二皇子赵谦,华静瑶怕是会笑掉大牙吧。   华静瑶一定会更看不起她。   是的,从第一次见到华静瑶,郑婉便有一种直觉,华静瑶对她有敌意,而且是很深的敌意。   不是应该她更讨厌华静瑶吗?   一个有爹生没爹教的女子,若是亲娘不是长公主,华静瑶就是连嫁都嫁不出去。   丧母长女尚是五不娶之内,更何况华静瑶这种呢,昭阳长公主所做所为简直是有违妇道,那样的娘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若是在蜀地,她连与这种女子说话,都会引以为耻。   想到华静瑶,郑婉越发坚定了信心。   “母亲,女儿宁可不嫁,也决不会嫁给二皇子。”   咏恩郡主一怔,她没有想到女儿竟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我的儿,母亲又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岂会为了贪图那二皇子妃的区区名头,就把你送进火坑之中,你放心吧,即使太后主动要与咱们结亲,把你指给二皇子,母亲也决不会应允,大不了就说给你算过卦,说你的亲事要晚上几年,二皇子的年纪可等不了几年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郑婉松了口气,嘴角挤出一抹笑容:“母亲,是女儿想多了。”   “你也没有想多,母亲的确想要求太后给你指婚,只不过不是二皇子,而是沈四公子。”提起沈四公子,咏恩郡主便想起刚刚听说的沈逍抬着死人招摇过市的事,她心里一堵。   “母亲,沈四公子他”郑婉也想起了刚刚在街上看到的那一幕,若说不膈应那是假的,可是她又想起了沈四公子的那张脸,沈四公子的相貌比起表哥也毫不逊色,只是他与表哥相比,还尚显青涩。   十七八岁的少年,能不青涩吗?   “母亲知道那是个纨绔,可是除了皇家,整个大周朝,就数他的家世是最好的,若不是这几位皇子当中可供选择的太少,母亲也不会退而求其次想到他的,沈家的家世再显赫,终归也只是个勋贵是个外戚而已,唉。”   是啊,谁让皇帝至今只有四位皇子,而这四位皇子里,又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年龄相当,可偏偏二皇子还是个病秧子,听说还被禁足了,这样一来就只有大皇子了。   可大皇子毕竟不是嫡出,皇帝若是想立他为太子,早在几年前就立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这些日子,咏恩郡主带着郑婉没少参加京城的各种宴会诗会,她也渐渐心灰意冷。   不仅是侄子隆安郡王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女儿也同样。   自己的丈夫已经不在了,郑家也没有任何助力,如今女儿能依靠的,也只有隆安王府,可隆安王府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   想来想去,咏恩郡主决定,还是要把女儿往更高的地方送,反而是那些最顶层得人家,更不会在意妻族的助力。   比如皇室,比如永国公府。 第二九四章 红色的鸟   皇宫,御书房内。   时任飞鱼卫指挥使的永定侯巩清正在向皇帝禀告:“陛下,五年前的科举案中,逃走的三名嫌犯,如今一人身亡,一人归案,另外,就在刚刚,沈四公子带了五具尸体去了顺天府,臣已派人问过,这死去的五人便是杀死其中一名嫌犯的杀手,另有两名杀手尚未归案。”   皇帝拿起书案上的一只玉石把件在手中把玩,微微颔首:“阿逍是个人才。”   巩清略一迟疑,说道;“这几日来,沈四公子几乎每天都与华大小姐见面,今天华大小姐还去了永国公府。”   皇帝怔了怔,发出一声轻笑:“朕就说嘛,难道阿逍能在短短几日之前便查到这么多,原来是朕那小甥女在帮他。”   皇帝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上次巩清曾经来向他告密,说沈逍带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娃去大理寺查案宗,对啊,那时他就曾想到了妹妹家那个喜欢破案的外甥女。   做为飞鱼卫指挥使,监视皇亲贵胄勋贵朝臣是巩清的职责,向皇帝告密更是他的职责中的职责。   可是这一次,巩清发现,皇帝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   难道是他出现幻觉了?他分明在皇帝眼中看到了质疑,皇帝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是在说,朕的外甥女你都没看出来?你是瞎了吧。   巩清当然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易容术,可是那天在大理寺见到的小姑娘,是易过容的?   不会吧,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那些用人皮面具的,无论喜怒哀乐都是一个表情,乍看不觉得,过一会儿就能被人看出端倪。   可是那天的小姑娘,那神情分明很生动。   出了御书房?巩清抬头看着瓦蓝的天空?他想起来了,他那个侄子?好像和华大小姐有些交情。   刚刚出宫?巩清没有上马,就对亲随说道:“这些日子?六少爷在做什么?”   亲随阿宝回道:“六少爷在小佛堂里跪着呢,是侯爷您让他跪的。”   巩清想起来了?十天前?老夫人派了巩六去她老人家的陪嫁庄子里,给她那几位在那里荣养的老陪房们送年节赏赐,没想到那些老陪房们拉着巩六一顿乱夸,就把那小子给夸飘了?竟然那庄子里烤起肉来?那日有风,火星子撩到树枝,烧了半片林子。   巩清让人把巩六吊起来,正要抽鞭子,老夫人冲出来?抱着巩六哭得肝肠寸断,无奈之下?巩清只好罚巩六在小佛堂罚跪。   已经十天了,若不是阿宝提醒?他已经忘了。   这也不怪他,他有太多公务要处理。   “他还活着吗?”   巩清记得?想当年他的二弟?也就是巩六的亲爹巩澍?在小佛堂里罚跪三天,是被抬出来的,太医说巩澍的双腿差点废了,以至于多年以后,巩澍在边关立下战功时,巩清还有些后怕,若是那次把二弟的双腿给跪废了,朝廷就少了一位镇守边关的大将军了。   阿宝不敢说了,他能说老夫人每天都派一位擅长按摩推拿的婆子到小佛堂里去吗?   不能说,老夫人说了,如果他敢告诉侯爷,这辈子都别想娶采菊当媳妇了。采菊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他从八岁就想娶采菊,已经想了十年了。   阿宝一脸悲痛:“六少爷应该还活着吧,小的昨天看到大厨房的王婆子去小佛堂送饭了,送的是玉米面粥和腌白菜。”   既然是在小佛堂里罚脆,那当然不能吃荤腥,吃腌白菜都不能放香油。   巩清点点头,活着就行。   “你先回府,让他到书房里等着我。”巩清神情严肃,那个臭小子若是敢不知道华大小姐易容的事,那就索性在小佛堂里过年吧。   到了傍晚时分,京城里还不知道沈四公子抬着尸体逛大街的人,估计也没有几个了。   对,这事传来传去,已经变成沈四公子亲自抬着尸体在大街上溜达了。   而且溜达了三个时辰,吓晕了十八个老太太,吓哭了一百个小孩子,有个怀胎十月的孕妇只看了一眼,那肚子就瘪下去了,硬生生把要出世的孩子给吓回去了。   那么问题来了,沈四公子为何要抬着尸体逛街?   你别问,问就是爱好,贵公子的独特爱好,你不懂。   那么问题又来了,沈四公子把尸体抬去哪里了?   你别问,问就是抬回家了,贵公子就喜欢抱着尸体睡觉,这也是爱好,你不懂。   在街上打听消息的史丙都要糊涂了,一个时辰之前,街上人明明都是说沈四公子把尸体抬进了衙门啊,怎么他从茶馆里喝了一碗热茶出来,街上的风向就变了呢,竟然已经上升到沈四公子的独特爱好上面了。   而这时,那位有独特爱好的沈四公子,正在验尸房里。   这五具尸体被从乱葬岗挖出来后,骆仵作便在那家客栈里验过尸了,死因都已查明。   但凡自己验过的尸体,骆仵作都会记忆深刻,因此,这五具尸体抬进来时,骆仵作还向他们打了招呼:“你们来了?今天天冷,没冻着吧?”   平安缩缩脖子,他怎么觉得有冷风只往他脖子后面钻呢。   “骆仵作,你来看。”   沈逍不知何时,已经用块雪白的大棉帕子遮住了口鼻,他隔着帕子,对平安说道:“把这些尸体全都翻过来。”   平安快要哭出来了,四公子啊,您是看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上,才让我干这活儿的吧。   五具尸体被翻转过来,露出后背,骆仵作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他走上前去,恨不能把贴着尸体看个仔细。   因为在这五具尸体的后腰上,全都出现了一个刺青,以前没有的刺青。   刺青的图案是一只鸟,一只怪鸟,翅膀上长着利爪的鸟。   且,虽说是刺青,但这图案却不是青色的,而是红色,暗红色。   “没有,绝对没有,那天我验尸的时候,这刺青绝对没有!”   骆仵作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兴奋,那张白白胖胖的圆脸,因为兴奋而冒出细密的汗珠,像是蒸熟后忘了掀盖的大馒头。 第二九五章 原来是这样   “嗯,的确没有,今天我让人搬尸体时才发现的。”   沈逍并没有被骆仵作的兴奋所感染,他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就像一块毫无人性的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验过这么多具尸体,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古书之中也没有记载,这世上竟有如此奇事,死后多日,刺青方可显现。”   骆仵作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平安看得心惊肉跳,骆仵作你高兴个啥啊?   “因为这是我让人画上的。”沈逍的口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你知道你家后墙上那只小王八是谁画的吗?就是熊孩子我啊。   “你你画的?”骆仵作的脸垮下来了,他就没见过这么欠揍的小孩,“你画这个做什么?不对啊,这也不像是画上去的,这分明是刺青啊。”   “这个不难,我有一种颜料,画在人身上就会有刺青的效果,骆仵作,你要试试吗?”   最后一句话,沈逍只是顺嘴一说,他虽然一本正经,可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年,他几乎不会与人开玩笑,他开玩笑就是这样。   可是这个玩笑显然用错地方了,若是别人,一定会摆着手说“不用不用”,可是骆仵作是什么人,那是真真正正能与尸同眠的人。   “好啊,那颜料你带在身上了吗?快给我画上看看。”   骆仵作撸起袖子,露出半截雪白圆润的手臂。   沈逍嫌弃地看一眼那截白胳膊,面对臭气四溢的五具尸体,他竟然从骆仵作的胳膊上闻到了油哈喇的味道。   平安用根小木棍醮着颜料在骆仵作的胳膊上画了一条小虫子。   待到小虫子干透,平安就听到了骆仵作的惊呼声。   果然,这个刚刚画上去的图案,看上去就像是陈年老刺青。   “真是神奇,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平安学着自家四公子,面无表情地藐视着高兴得像村头傻小子似的骆仵作。   就这?神奇?   岳离不知道用什么破草药捣碎了调出来的,最初是抹在脸上,大晚上的扮鬼出来吓唬他们,后来四公子发掘出这破药汁子另一个用处,于是他们三个便用这个在各自身上画画,左青龙右白虎,后背上还要画个关云长。就他画得最不像,青龙画成青虫子,所以四公子不让他画,因此他的画技便止步于虫子了,倒是四公子,你看他画的这怪鸟多像真的。   平安索性把余下的药汁子全都送给了骆仵作:“今天带的都被我家四公子给用了,这些您拿去画着玩吧,不过现在天冷,这个也没用,若是到了夏天,您手头紧了,在身上画上一只大老虎,说不定还能赚点保护费。”   “平安,滚出去!”没等骆仵作道谢,耳畔就响起沈四公子冰冷的声音,于是平安如愿以偿滚出了验尸房。   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太舒服了。   “骆仵作,您可有觉得这只鸟的图案有些熟悉?”沈逍问道。   “这只鸟?”自从发现尸体上多出了以前没有看到的刺青,骆仵作便沉浸到发现新事物的惊喜之中,直到现在,他才重又端详那个新画上去的图案。   沈四公子说得没有错,这只鸟他似是在哪里看到过。   是哪里呢?   忽然,骆仵作一拍大腿,他想起来了。   “五年前,京城外接连发生几起杀人案,被害的都是出家人,凶手非常猖狂,每次杀人后,都会在墙上用血画一只怪鸟,那只鸟与沈四公子您画的这只,一模一样。”   骆仵作说到这里,忽然打量起沈逍来了:“沈四公子,五年前你多大?”   沈逍阴沉着脸:“十一岁。”   “十一岁?唉,那不是你。”听上去,骆仵作居然还有几分遗憾。   沈四公子虽然会画怪鸟,可是五年前他只有十一岁,十一岁的小孩本事再大,也不能连作多起命案还能逃出法网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图案你是从哪里看到的?”骆仵作不解,那是此案闹得人心惶惶,为了不让百姓们恐慌,这个怪鸟的图案,就只有现场目击者,和衙门里的办案人员见过。   即使是见过的人,也不会闲着没事画只鸟给沈四公子看吧。   “我是在大理寺的案宗里看到的,这个案子的死者中,有大相国寺的僧人,因此此案案宗存于大理寺。”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大相国寺的僧人虽然没有品级,可是却和官员也差不多少。   “五年前,京城外接连发生几起杀人案,被害的都是出家人,凶手非常猖狂,每次杀人后,都会在墙上用血画一只怪鸟,那只鸟与沈四公子您画的这只,一模一样。”   骆仵作说到这里,忽然打量起沈逍来了:“沈四公子,五年前你多大?”   沈逍阴沉着脸:“十一岁。”   “十一岁?唉,那不是你。”听上去,骆仵作居然还有几分遗憾。   沈四公子虽然会画怪鸟,可是五年前他只有十一岁,十一岁的小孩本事再大,也不能连作多起命案还能逃出法网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图案你是从哪里看到的?”骆仵作不解,那是此案闹得人心惶惶,为了不让百姓们恐慌,这个怪鸟的图案,就只有现场目击者,和衙门里的办案人员见过。   即使是见过的人,也不会闲着没事画只鸟给沈四公子看吧。   “我是在大理寺的案宗里看到的,这个案子的死者中,有大相国寺的僧人,因此此案案宗存于大理寺。”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大相国寺的僧人虽然没有品级,可是却和官员也差不多少。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图案你是从哪里看到的?”骆仵作不解,那是此案闹得人心惶惶,为了不让百姓们恐慌,这个怪鸟的图案,就只有现场目击者,和衙门里的办案人员见过。   即使是见过的人,也不会闲着没事画只鸟给沈四公子看吧。   “我是在大理寺的案宗里看到的,这个案子的死者中,有大相国寺的僧人,因此此案案宗存于大理寺。”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大相国寺的僧人虽然没有品级,可是却和官员也差不多少。 第二九六章 挨骂   “你怀疑衙门里有内奸?怎么可能?”话虽如此,骆仵作能生在偏“才”横生的骆家,命中注定他就不会是一根筋的老好人,否则骆仵作也不会成为骆英俊。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心里排查衙门里所有他觉得不地道的可疑分子。   衙役褚阁,脸上三撮黑毛,为人势利奸诈,给他十两银子,他能去偷黎府尹的汗巾子;   捕役老董,鹰钩鼻薄嘴唇,生性凉薄,给他五两银子,他敢偷摸把黎府尹的轿底捅个窟窿;   狱卒王大龙,看到酒就没命,偏偏灌点黄汤就醉得忘了自己是谁,给他二两银子,他敢抱着黎府尹的脖子叫兄弟。   沈逍蹙眉,骆仵作看来并不认可他的计划,他可没有耐心叫醒一个不想醒的人。   “骆仵作,此事我知你知。”   沈逍话音方落,骆仵作就不高兴了:“怎么?你连华大小姐也要瞒着?她对你那么好,你丢了以后,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在城外找了你整整三天三夜,你回来以后,装做不认识她也就罢了,现在就连案子的事,也要瞒着她?这些日子我虽然来衙门的次数很少,可是也知道华大小姐一直在查那个乞丐的案子,沈四公子,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五具尸体与那个乞丐的案子是有关联的,我能看得出来,现在案子查到这里了,你居然想要把华大小姐撇开,连她也要骗?”   别人不敢把沈四公子和华小狸联系起来,可是骆仵作敢啊,无论华大小姐是否相信,骆仵作都敢拍着胸脯说,沈逍和华小狸就是一个人。   不信,让本仵作把他剖开看看。   骆仵作曾经想过把小狸收为徒弟的。   现在,他有多么喜欢小狸,就对沈逍有多大的意见。   你不肯承认自己是小狸?那也就罢了?毕竟你们国公府出过事,或许你有难言之隐。   可是你连破案的事?都要防着华大小姐?你做人就太不地道了。   华大小姐,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你敢对不起她,你还是男人吗?   或许是骆仵作的那张白面馒头脸平素里太过亲民?也或许是沈四公子从未经历过如此直击灵魂的拷问?总之,沈逍傻了。   没错,沈四公子从呱呱落地那一刻起,就是他们沈家的重点保护对象?是宝贝?如今他长大了,谁敢对他稍有不敬,沈四公子立刻怼回去,比如对沈家二房的那些人。   因此,骆仵作突如其来的暴发?沈逍没等反应过来,便淹没在骆仵作的唾沫星子里。   骆仵作发泄完了?心里很是痛快,一抬眼却看到沈逍呆呆怔怔的?怎么了?让他给骂傻了?   没有啊,他这也不算是骂人?他是文明人?没说脏字。   对了?沈四公子有病!   当时沈四公子刚刚回京的时候,建明伯府还送过药材和补品过去,派去送礼的管事回来说,永国公府的老管家只字不提沈四公子是什么病,于是骆家几个爷们儿凑在一起商量,大家都觉得那一定是见不得人的病。   隐疾。   男人的隐疾。   骆仵作虽通晓人体五脏六腑,可他不是大夫,他和华大小姐一样,看到沈逍有异样,首先想到的就是沈四公子要发病了。   “你没事吧,我就是觉得这事不应该瞒着华大小姐,并不是对你有成见。”   沈逍已经反应过来了,听到骆仵作这样说,沈逍在心里吐槽,你这还不算是没有成见,我看你对我的成见,快要赶上华大小姐对你的信任了。   算了,她那么信任你,说明你一定有值得信任之处,我就不瞒你了,免得你在华大小姐面前说我的坏话。   那小姑娘的脾气不太好,真若是生气了,以后不让我去书院,在这京城里,我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其实这是我与华大小姐商量之后的决定,关于五年前的那桩案子,华大小姐也知道。”沈逍没把华大小姐也混进大理寺看案宗的事说出来,他们一起做的事,没有必要让其他人知晓。   “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能想出这种法子,也只有华大小姐那般玲珑剔透的人才有这样的心思。”骆仵作的大白胖脸说变就变,又变成开花馒头了。   沈逍都懒得说话了。   沈逍刚刚走出验尸房,迎面撞上闻讯赶来的尹捕头。   “沈四公子,我刚听说”   没等尹捕头说完,沈逍指指验尸房:“尸体在里面,骆仵作正在填报尸格。”   尹捕头向前迈出的腿硬生生收了回来。   仵作填写尸格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尤其是骆仵作,他填写尸格的时候,最烦有人打扰。   可是尹捕头急啊,他带人去城外查那具被野兽啃过的尸体了,看着天色渐晚,让手下连夜调查,他急匆匆回来,进了城就听说沈四公子抬尸体的事,他可不信沈四公子会把尸体抬回府,于是他便直接回了衙门。   “怎么忽然有这么多的尸体,是打架斗殴,还是买凶杀人?”尹捕头当然着急,这里是顺天府,如果真是打架斗殴,一下子打死五个人,这就是他这个捕头失职了,上面怪罪下来,黎府尹一准儿不会帮他兜着。   沈逍四下看看,见除了尹捕头的两名亲信,周围没有其他人,就连被他从验尸房里轰出来的平安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烤火去了。   沈逍冲着尹捕头勾勾手指,尹捕头怔了怔,沈四公子好像对他越来越好了,这转变得太快,他竟然有点心慌慌。   尹捕头把那好几天没洗的大脑袋凑了过来,沈四公子本能地捂住鼻子,一股子油哈喇味儿。   “这五具尸体都是死于刀剑伤,且,在他们身上,都有统一的怪鸟刺青,像是某个江湖帮派,尹捕头见多识广,可知有哪个帮派是用怪鸟标志?”   “怪鸟?”尹捕头一声惊呼,接着,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下意识地也四下看看,见身后只有自己的两名亲信,这才松了口气。   怪鸟啊,他当然知道。   不,是当然记得。   五年前那个天杀的凶徒,杀了人就要蘸着血画只怪鸟,这个案子从始至终都是他跟的,因为一直没能抓住凶手,上面一级一级压下来,最后压到他这个最底层的小捕头,硬生生扣了他半年俸禄!   半年啊,他老婆听说以后,大过年的,抓了他一脸花。 第二九七章 炸酱面   大理寺的案宗房里,在这桩怪鸟连环杀人案的卷宗中,还夹着一张纸,那是对于此案相关人员的处罚文书。   这相关的办案人员,既不会是刑部的大小官员,也不会是顺天府的黎府尹,而是可怜的尹捕头,连同十几名捕役。   捕役们俸禄低,罚的银两也少,可是尹捕头是正七品,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除去罚扣的半年俸禄,尹捕头还失去了升职进刑部的机会。   这也就是尹捕头至今还是尹捕头的原因。   今天上午,华大小姐坐在翠竹轩里,与沈逍仔细分析过尹捕头的心路历程。   因此,沈逍知道,他刚刚的这番话对于尹捕头是何等震撼。   果然,尹捕头脸色郑重,双拳握得咯咯直响。   “沈四公子,那怪鸟可是翅膀上生有利爪?”   “尹捕头见过?”沈逍面无表情。   “何止是见过!”尹捕头咬牙切齿,半年的俸禄啊!“沈四公子,我有点事,失陪一下。”   说完,尹捕头就走了,他的两名亲信怔了怔,向沈逍抱抱拳,也跟着一起走了。   恰在此时,平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沈逍嫌弃地看他一眼,平安朝着尹捕头三人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平安就跑了回来:“四公子,尹捕头去见黎府尹了,王京和宋波被留在外面,黎府尹的亲随黎忠进去奉茶,刚进门就被轰出来了。”   沈逍满意地勾勾嘴角,竟然都被华大小姐猜对了。   正在这时,黎忠便飞奔着跑了过来,从沈逍面前经过时,也只是冲他抱抱拳,便急匆匆走进验尸房。   平安大惊小怪:“哎哟喂,我还是头回看到黎忠进验尸房呢?这小子平时打这走过也要绕着走。”   黎忠进去就出来了?显然也只是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就是:“骆仵作?黎府尹请您过去。”   黎忠从验尸房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用力拍打自己的衣裳,这是想要防止孤魂野鬼沾在身上跟他回家吧。   又过了一会儿?骆仵作才拿上填好的尸格,不紧不慢走出了验尸房。   此时?沈四公子已经出了衙门?只是他没有回家,而是带着平安又又又去了书铺。   “四公子,咱们不回府吗?这会儿华大小姐应该没在书铺里。”平安觉得这样不太好,若是华大小姐没在书铺?公子和他去了?吃啥?总不能跟着书铺伙计们一起吃吧。   别说,昨天自家公子不就是抢那些伙计们的豆浆油条了吗?而且吃得还不少。   “那里离衙门很近,再说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沈四公子说完就走,像是早就忘了他家那两家古董铺子离衙门更近。   平安只好对另外几名护卫说道:“待会儿你们就别跟着一起进去了,在书铺外面那条街上凑和吃点儿。”   往常公子顶多带着他和喜乐一起去蹭吃蹭喝?今天出门带的人多,这么多人一起去?那多不好意思啊,看那书铺也不像是能存很多米粮的。   华大小姐此时确实没在书铺里了?得知骆仵作今天不会蒸骨验尸,她就回府了。书铺里的两名伙计看到又又又不请自来的沈四公子?两人不约而同看了看桌上的饭菜。   书铺里没有什么生意?大小姐也没有过来?虽然铺子没有打烊,可两个伙计已经吃上了。   今天吃的是炸酱面,桌上还有一大碗白菜丝。   “沈四公子,您来了,吃了吗?”   两名伙计能指天发誓,他们真的只是客气地问一句,平日里这个时辰若是有客人进来,他们也是这样问,吃了吗?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与字面意思没有关系。   但是,沈四公子是实在人啊!   “没吃。”说完,沈四公子吸吸鼻子,咦,这酱居然炒得很香。   “要不,您吃点儿?”伙计想起了昨天早上的油条,那油条是他买来的,被沈四公子一根接着一根地吃,他自己都没吃饱。   “好。”沈四公子说完,竟然真的坐下来了。   平安想哭,公子啊,咱们府里没有炸酱面吗?   您看看,菜码只有一碗白菜丝儿,您若是回府,说您想吃炸酱面,那菜码儿要啥有啥,别看现在是寒冬腊月,鲜嫩嫩的小黄瓜也能给您端上来。   您何必呢,您看人家那两个伙计,有多为难啊。   “你们两位等等,我去煮面,对了,这酱还够吗?”平安一边说一边跟着两个伙计去煮面了。   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的沈逍带着平安走出了书铺。   一名护卫快步上来,压低声音说道:“黎府尹那里的小会已经散了,尹捕头出来的时候垂头丧气,骆仵作倒是看着挺高兴,他们三人从衙门出来后,骆仵作和尹捕头直接回家,路上没有耽误,黎府尹却打发黎忠去了九芝胡同秦家。   沈逍想笑,果然全都让华大小姐猜对了。   华大小姐猜到骆仵作一定会配合他们。   华大小姐猜到尹捕头一定会迫不及待去找黎府尹。   华大小姐猜到黎府尹最终一定会先把这案子压下,然后他会找秦崴商议,找秦崴就相当于找大皇子。   总之,以黎府尹那一贯稳字当先的作风,是不会立刻让尹捕头去追查此案的。   毕竟,五年前的那案子已经过去了,尽管还没有破案,可是既然处罚了尹捕头,那案子在顺天府就已经翻篇了。   “尹捕头的两名亲信呢?”沈逍把这事告诉尹捕头的时候,那两名亲信就站在尹捕头身后,他们是肯定听到了的。   而且,根据平安看到的,黎府尹与尹捕头说话的时候,就连黎忠也被轰出来,所以现在这件事的知情者,除了黎府尹、尹捕头和骆仵作,还有尹捕头的那两名手下。   “王京和宋波也是直接回家了。”护卫说道。   沈逍点点头,全都回家了,现在看来,哪个也不像是要泄密的。   “四公子啊,现在您能回府了吧?”平安快哭出来了,看自家公子的意思,莫非还想翻墙头去那王京和宋波的家里看看?   “留两个人盯着尹捕头的两名手下,其他人跟着我去折芦巷。” 第二九八章 做客   沈四公子在折芦巷有一座宅子,收拾好后,一天也没住过。   “四公子,那折芦巷离衙门可不近啊,比咱们国公府还要远,再说,菠菜还要给您敷药呢。”平安快要哭出来了。   折芦巷的宅子里连个粗使婆子都没有,若是往常也就罢了,现在天寒地冻,那宅子里能冻死个人。   没有地龙也就算了,就连火盆也没有,就是有火盆,也没有炭。   “四公子,您去那边,连口热水也没得喝啊。”平安只是心疼自家公子,真的,他就是心疼。   “你不会烧火?”沈逍冷冷地瞪着自家小厮。   “会啊,可是没有柴禾也不能烧火啊。”平安这次是真的哭了,自从他和喜乐来了京城,吃得好,住得好,还真没有烧过火。   这次,沈逍没有理他,和刚才一起,自己带头往折芦巷而去,平安无奈,打发一名护卫回府报信,自己带着其他人在后面跟上。   走了几步,平安打马追上沈四公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四公子,刚才在书铺里,小的煮面条时问过那两名伙计,那炸酱是其中一名伙计的老娘亲手炒的,他从家里带过来,若是华大小姐不在那边用饭,他们就吃那个,今天咱们把那酱吃了不少,您看是不是给人家送点东西过去啊。”   终于,平安看到了自家公子那久违的赞许。   “嗯,你看着安排,多送一些。”沈逍微笑。   平安很得意,可惜喜乐没在,就应该让喜乐亲眼看看,像他这样处处为公子着想的,才是合格的小厮,而像喜乐那样?在公子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活该被罚去看书。   和平安想像的完全一样。   折芦巷的那处新宅子里,冷锅冷灶冷屋子。   明明门窗挺严实?可就是冷?那屋里冷得像冰窖一样。   平安冷得直打哆嗦,可是看一眼神态自若的沈四公子?平安只能忍着。   “四公子,您坐会儿?小的去给您暖被窝。”   “我要喝茶。”沈四公子看看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宵禁,让他去睡觉?有毛病吧你。   “可这儿没有热水,不对,没有柴禾?烧水的柴禾没有啊。”平安说道。   忽然?他发现自家公子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些嫌弃,像是在说:你是不是傻?   呀,他还真是傻!   “四公子啊,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何况这里住的都是高风亮节的文人雅士,小的去找街坊借?一定会有乐善好施之人出手相助!”   终于,沈四公子看平安的眼神温和了许多?挥挥手,示意平安去借。   平安出门的时候?护卫们问道:“平安?你去哪儿?不要乱跑,我听说这里出过两名杀人犯,你小心一点。”   平安冷哼一声,杀人犯?那不是都被华大小姐抓住了吗?   就你们这点心眼,这点见识,难怪只能当护卫。   平安敲响了华三老爷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青言。   看到平安,青言怔了怔,有些面熟,却想不起这是谁了。   “兄弟,还记得我吗?我叫平安,永国公府的,沈四公子身边的,沈四公子,就是跟华大小姐一起破案的那位。”平安满脸是笑,看青言的目光就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   青言想起来了,沈四公子啊,就是那位长得像小狸的沈四公子,上次来过一回,难怪看这人有点面熟。   “是沈四公子要找我家姑娘吗?我家姑娘不住这里。”青言说完,又觉后悔,他怎么能这样说呢,若是被三老爷听到一定会不悦。   “不是不是,咱们是邻居,我家公子就住旁边,对,就是出过一个杀人犯的那宅子,你瞧瞧这大冷天,我家公子全天都在忙着破案子,这会儿回来,连口热水也没有,我就是想请兄弟施舍一碗热水。”   平安说着说着,把自己也感动了。   青言跟在华三老爷身边,过的是与世无争平静如水的生活,他那朴素单纯的思维,真的以为平安,不,是沈四公子,已经可怜到连口热水也喝不到的地步了。   “你等着,我进去和三老爷说一声,冯娘子还没走呢,我们这儿不但有热水,还有热饭热菜。”   青言说完就进去了,留下咧嘴露出八颗牙的平安。   果然,华三老爷听说沈四公子饥寒交迫,他立刻让青言跟着平安一起过去,请沈四公子来家里吃饭。   除此以外,华三老爷还请冯娘子过去帮着安排安排,往沈四公子的那座宅子里送去了干柴和上好的雪花炭,对了,还送去了两个炭盆,华三老爷怕冷,华大小姐一早就给准备了好几个炭盆。   冯娘子的手艺很好,见沈四公子来了,便又多加了两个菜,沈逍过意不去,让两名护卫送冯娘子回家。   冯娘子家境殷实,自从找了这份工作,便把手头的一座宅子卖了,在这附近又买了一处,就在书院附近,那两名护卫送冯娘子回去,在路上的时候,冯娘子实在忍不住了,对那两名护卫打听:“四公子有没有孪生兄弟啊?”   没错,冯娘子对小狸的印像实在太好了,那小孩多可爱啊,每次来了还帮她干活。   两名护卫笑着说道:“大娘,瞧您说的,京城里谁不知道我们国公爷只有世子爷和四公子两位亲生骨肉啊,我家四公子没有孪生兄弟。”   “唉,我就是想起一个人来,可惜了。”是啊,听说小狸给丢了,那小孩傻乎乎的,肯定是被拍花的拍走了。   不过,沈四公子却没有一口否认。   他直接承认了。   “不瞒三老爷,我在回京途中出过意外,有些事情我不记得了,但是我清醒过来时,的确就是与华大小姐在一起,但那时我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心中很是恐慌,不知华大小姐是敌是友,于是便匆匆离去了,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想起那段往事。”   华三老爷惊呆了!   这种事,他在话本子里看到过,原来那些话本子没有瞎编啊。   是啊,华三老爷给话本子画插图,那些话本子,他不想看也要看,一来二去,华三老爷看过的话本子可不少。 第二九九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华三老爷心中感慨,他曾经听史丁说过,小狸躲在骡车下面,是被自家闺女捡回去的。沈逍好端端的贵公子,会变成傻乎乎的小狸,这当中发生的事,说不定比话本子里还有凶险。   桔色的灯光把沈逍的面庞映衬得柔和起来,十六岁的少年尚显青涩,但是目光清澈纯净。   华三老爷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定是被歹人伤到头颅了吧,我听说过这种事,唉。”   歹人?   沈逍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确遇到过歹人,但是打伤他脑袋的,可不是什么歹人啊。   从小到大,沈逍就有一个习惯,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索性不说了。   沉默啊沉默,就是我的回答。   华三老爷见他不说话,便知这是默认了。   华三老爷虽然已经修练得快要不食人间烟火了,可是他也知道沈逍说的是隐秘之事,沈四公子竟然失忆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传来传去说不定就能传成沈四公子真是个傻子。   如此私秘之事,沈逍竟然告诉了他。   以前他就觉得小狸很好,心思单纯,现在看来,即使是失忆,人的本性也不会变,无论是小狸还是沈逍,都是冰心玉壶,如那云间月,如那阳春水。   他拍拍沈逍的肩膀,少年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再过两年,还能再窜一截。   “你今年多大了,有十七了吗?”   “过了年虚岁十七。”   也就是说,现在虚岁才十六。   华三老爷以前一直认为,自己的两个女儿就是世上最可怜的,一个父母仳离,另一个从小没娘,可是与沈逍相比,若是琳琳没有被害死,她们姐妹还真不是最惨的。   沈逍才可怜。   一出生亲娘就死了,十几岁时父亲死了,大哥也死了?而他自己则从小就在死亡线上挣扎?甚至不能养在家里,好不容易能回来了?却又被歹人打伤脑袋?变成傻子。   “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华三老爷真情实感。   一旁侍候的平安看一眼自家公子,沈四公子双唇紧闭?一看就是连博取同情都不会。   平安抹一把眼泪,对华三老爷说道:“三老爷?您是不知道啊?我家公子从小到大,为了治病受了多少罪,吃过蚯蚓,吃过蜈蚣?还吃过蝎子长虫?还有那些奇型怪状的药材,看着都恶心,我家四公子当饭一样吃啊。”   华三老爷瞠目结舌,青语和青言连忙闭嘴,千万不能吐出来?沈四公子已经这么可怜了,他们若是吐了?那还是人吗?   平安悄悄瞟向沈四公子,恰好与沈四公子四目相对?沈四公子嘴唇抿了抿,却没有张开。   平安窃喜?他才是最了解公子的人呐?他就知道?自家公子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训斥他了,嗯,公子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就索性不说话。   既然不知道怎么骂他,那就索性不骂了。   华三老爷再次拍拍沈逍的肩头:“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沈逍依然没有开口,这次不仅是华三老爷,就连青语和青言也认为,这是默认了。   华三老爷想起刚刚送过去的火盆和木炭,这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啊,大冷的天,连口热水也喝不上。   “以后你再来这边住,不要客气,就来我这里吃,吃饱喝足再回去睡觉。”   华三老爷寻思着,以后时常要多做饭,该给冯娘子加月例银子了,嗯,明天就和冯娘子说。   吃饱喝足,华三老爷拉着沈逍去看他新画的插画。   给话本子画插图这事,对于视金钱如粪土的读书人而言并不体面,因此除了极亲近之人,华三老爷没对任何人说过,就连华静瑶也是自己发现的。   而当时华静瑶发现这事的时候,小狸也在。   因此,在华三老爷看来,沈逍早就知道了。   “起初我以为画插图是一件极简单的事,可是真正画起来,这才发现,我就发现想要把每幅插图全都画好,并非易事,首先要知道这本书写的是什么,每个人的性格和身份”   这些话,华三老爷连宝贝闺女也没有说过。   沈逍不住点头,没有说话,但是看得出来,他听得很认真,看得也很认真。   华三老爷心想:还是永国公府会教养子弟,沈四公子没有长在国公府,依然沉稳内敛,深藏若虚,和光同尘。仅是这份气度,就把京城里的那些勋贵子弟比下去了。   沈逍有些无奈,他不懂画啊,他该怎么称赞华三老爷画得好呢,如果说错了,被华大小姐知道了,一定会嘲笑他吧。   算了,那就不说了,不说话总是不会错的。   从华三老爷家里出来时,华三老爷送给沈逍一幅他的新画。   画上一只肥肥胖胖的狸花猫,画曰:猫肥家润。   待到沈四公子回到自家宅子时,屋里已经烧上了火盆,灶上还有热气腾腾的洗脚水。   平安无限感慨:“华三老爷真是个厚道人,公子啊,咱不能白吃白拿啊。”   沈逍没有说话,他当然不会白吃白拿。   何况华三老爷说了,以后只要他来折芦巷,都能去蹭吃蹭喝。   对,沈逍可没有认为华三老爷那是客气话,他当真的。   好在华三老爷也是当真的。   两个当真的人凑到了一起,真巧。   只是这宅子空置太久,仅靠临时烧的几个火盆也暖和不过来,好在他们这些人都是年轻小伙子,火力壮,抗冷抗寒。   睡到半夜,沈逍就醒了,他不是被冻醒的,而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这就是今晚他要住到折芦巷的原因。   折芦巷是独门独院,派去盯梢的人回来,他立刻就能知道。   而国公府太大了,即使是他的护卫,半夜回府,想要见到他也不容易。   来人是去王京家的那个。   “四公子,属下去了王京家里,他没有出门,但是用过晚饭,他就和他的二哥进屋关上了门。属于偷听到他们的对话,王京告诉他二哥,怪鸟案的犯人又做案了,已经杀了五个人,王京让他二哥明天一早就把这消息卖出去,还说这次的案子有些隐密,很可能不会公开调查,所以这消息要卖得贵一些,在平时的价格上至少加五成。”   沈逍拧眉,问道:“他们有没有提到要把消息卖给谁?”   “他们没有提。”护卫说道。 第三零零章 一份古老的职业   次日,沈逍一大早就走了,他去了书铺。   两名伙计正在吃饭,和上次一样,油条豆浆,看到突然而至的沈四公子,伙计们下意识地捂住了饭碗。   太可怕了,沈四公子啊,你以国公府少爷的身份,天天来抢我们两个小伙计的口粮,你下得去嘴吗?   平安撇嘴,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我家公子做不到的,你们一定不知道,昨天公子在你们这里吃完炸酱面,就去华三老爷家里又吃了一顿。   “沈四公子,您吃了吗?”   听听,这声音都打颤了。   平安又撇嘴,你们就不能改改?别问这个?   不过即使问别的,我家公子还是照吃不误。   果然,沈四公子毫不客气地坐下,开吃!   华大小姐姗姗来迟。   因为一大早,针线房就把给华三老爷赶制的大毛衣裳送过来了。   昭阳长公主挥挥手:“我要进宫打马吊。”   然后转身就去梳妆打扮去了。   华大小姐看看那大毛衣裳,我的亲娘啊,你是还嫌我爹不够招蜂引蝶吗?一大把年纪了,你给他做件纯白的,看看这白狐狸皮,白的耀眼,白的发光,别人穿上也就罢了,我爹若是穿上,那活脱脱就是个狐狸精啊,还是银狐成精的。   “呵呵,尤嬷嬷,我”   “我的好姑娘啊,老奴知道你要帮着衙门破案子,你放心,这事不用你管,交给老奴就行了,华三老爷那宅子,老奴认识。”尤嬷嬷笑弯了眼睛。   “那就辛苦嬷嬷了,你带上尤顺才吧,他对那片最熟了。”   尤顺才是尤嬷嬷的亲侄子,就连华三老爷这宅子,也是尤顺才给找的。   就这么一耽误,华大小姐就出来得晚了。   等她到了书铺? 沈四公子已经吃饱喝足。   华大小姐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家两个小伙计面有菜色,灰头土脸。   “咦,你们没睡好吗?打起精神来,没有顾客也不能懈怠。”   华大小姐边说边往里面走,恰好撞上正在剔牙的平安。   别问平安为啥吃油条喝豆浆也能塞牙? 问就是他想塞就塞。   沈四公子的护卫们都在书铺外面? 华大小姐进来时就看到了,这会儿看到平安,她一点儿也不吃惊? 问道:“听说喜乐在我家铺子里买了十几本书? 你看喜乐多爱学习,你也买点吧,我给你打个八折。”   书铺要开张不容易? 身为东家也要时刻招揽生意。   平安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对华大小姐说道:“俗话说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我和喜乐各有分工,他负责读万卷书? 我负责行万里路。等下月喜乐发了月银? 我提醒他再来买书。”   华大小姐觉得吧,沈逍的小厮好像比沈逍更有化,孺子可教。   她对小艾道:“说得好,赏。”   小艾从荷包里摸出颗金豆子,递给平安,没等平安道谢,小艾便叮嘱道:“若是喜乐没钱买书了,你就借他点儿。”   听听,多暖心啊,能为顾客解决实际困难的卖家才是好卖家。   平安眼睛亮了,对啊,他怎么以前没想到呢。   喜乐买书买得快破产了,可他平安有钱啊,他可以借钱给喜乐,然后下个月发月钱时,他直接把喜乐的借据送到帐房,他和帐房先生们全都熟啊,一定能抢在喜乐领月钱之前,把借出去的钱抢先拿回来。   然后接着再借给喜乐,做为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要让喜乐做到提前消费,买书自由,若是喜乐当月还不起,还能分期还。   平安浮想连篇,恨不能现在就见到喜乐,慵慨解囊。   此时,华静瑶已经从沈逍那里,得知了王京的事。   “可惜不知道他们把消息卖给什么人。”沈逍有些惋惜。   华静瑶想了想,让小艾把史丙叫进来。   “你想办法把京城里倒卖消息的人全都查出来,看看有没有和王家兄弟有过往来的。”   史丙领命出去。   沈逍好奇:“倒卖消息?”   华静瑶笑道:“京城是什么地方啊,这是天子脚下,怎能没有倒卖消息的人?”   沈逍一脸茫然,他虽然户籍在京城,可是他才来没多久,京城里的事,他知道得并不多。   华静瑶告诉他,别说是京城了,但凡是当地有个五品官,那地方也有倒卖消息的。   什么人买消息?   当然是当官的最爱买消息。   各个府里的下人,能用家生子的,肯定要用家生子,家生子不够用,才会在外面买人,为什么呢,就是担心会有别有用心之人趁机送人进来。   不是每个当官的都有本事把人送进上官府里,那如何打探上官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要和谁家结亲,想纳哪个姑娘当妾?那就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收买消息。   比如说大理寺卿王犟驴吧,他家女婿穷得叮当响,带着女儿回来投奔,王犟驴可没有打敲锣打鼓四下说,可是京城里能知道的还是都知道,为什么?   有人把这消息卖出去了。   谁卖的?   要么是王犟驴府里的下人,要么就是王犟驴家某个熊孩子。   那这消息是谁买的?   当然是倒卖消息的人。   这些人没事就会和京城里高门大户府里的下人套关系,这些人里有乳娘有到了年纪放出府的丫鬟,还有每天都会出门的采买管事。   一旦有买家放出话来,要买某某府里的消息,这些倒卖消息的人,就会准确出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探出消息来。   当然,这些都是小活儿。   大活儿就是涉及到案子的,越是大案子,那消息就越是值钱。   还有更大的活儿,那就是宫里的,前世华静瑶当宫女时,就知道宫里有几个内侍常干这种事。   沈逍吃得瞠目结舌,和华大小姐相比,他是不是太无知了?   华大小姐怎么连这些事也知道?   沈逍当然不会想到,华大小姐前世混过衙门,整天和小偷混混打交道,三教九流都有涉,对了,她还当过宫女。   “你别吃惊啊,尹捕头应该比我更清楚,若不是这事要瞒着他,都不用派史丙去查,只需问问尹捕头就行了。”   别看尹捕头表面上大大咧咧,可你别不信,京城里那些有前科的,还有可能会再次犯案的家伙,全都装在他脑袋里。   沈逍明白了,经验,这就是经验。   华大小姐还这么小,就已经这么有经验了。   她真是聪明。 第三零一章 两个人   没有出乎华大小姐的意料,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史丙就回来了。   那个时候,沈逍已经在华大小姐的书铺里用过午饭了。   对,沈四公子又又又又又蹭吃成功。   今天的午饭是大丫鬟紫薇让人从府里送来的。   因为紫薇听小艾说,如今大皇子不在顺天府,姑娘就变成白给顺天府帮忙了,顺天府的黎府尹自己吃的都是家里送去的饭食,更没有姑娘的了,姑娘在外面,要么是书铺里的伙计们自己做凑合吃,要么就是买来吃的,动不动就会去衙门后面那间脏兮兮的小摊子上吃馄饨。   紫薇一听就急了,这顺天府尹也太抠了,破案不给薪水也就罢了,连饭也不管,若是让长公主知道姑娘去小摊子上吃馄饨,长公主就心疼坏了。   因此,紫薇悄悄叮嘱小艾,若是姑娘在书铺,或者是在顺天府,就让人捎话回来,咱们自己送饭。   今天小艾往回捎话时,还特意叮嘱要多送,因为沈四公子也没地方吃饭。   有饭有菜还有汤,全都是热气腾腾的。   鸡汤里加了竹笋,沈逍还没有喝,就怔怔发呆。   “怎么了?”华静瑶奇怪地看着他。   “这味道,我好像闻到过。”沈逍迟疑地说道。   华静瑶想了想,恍然大悟:“你不但闻到过,你还喝过,王嫂子的鸡汤最拿手,我让人给你送去喝过的,你忘了吗?好吧,你是忘了。”   就是因为她给小狸送鸡汤,才让昭阳长公主有了要把小狸净身的念头。   华静瑶忽然想到,若是小狸再多喝几次鸡汤?公主娘说不定已经把小狸给阉了。   恰在此时?沈逍站起身来,小艾出去拿热水?沈逍是想自己把食盒盖上?可是他却看到,华大小姐的眼睛正在瞟向他的下半身?不知为何,沈逍忽然感觉下面凉风习习?他连忙重又坐下?下半身被桌子遮住,华大小姐这才收回目光。   这白蹭的饭,沈逍第一次吃得食不知味,好不容易吃饱喝足?史丙也回来了。   “姑娘?京城里做这种营生的有七八个人,但是这当中也只有两个算是实打实做这行的,其他几个都是稍带脚卖卖消息,一年也做不了几次买卖,和那两个人不能比。”   “哦?仔细说说。”华大小姐饶有兴趣,京城就是京城?这一行的从业人士竟然能有七八个。   史丙继续说道:“先说第一个,严格说来不能算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地方,就是六福居。六福居的东家是韩六爷?姑娘应该知道这位韩六爷吧。”   华静瑶点点头?她知道韩六爷。   前阵子查案子时?曾经听甲乙丙丁说起过,韩六爷年轻时就是个混混,后来成了混混头,再后来就成了韩六爷。韩六爷他自己早就改邪归正成了良民,他开的青楼和赌坊都是合法经营,而且韩六爷对手下也很严格,但凡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找上门,只要是他手下犯的案子,韩六爷绝不留情,不用衙门出手,他绑了人直接送过去。   “另一个呢?”华静瑶问道。   “另一个是严德宝,姑娘或许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您或许知道严老夫人。”史丙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压低了声音。   “严老夫人?”华大小姐搜肠刮肚,史丙真是高看她了,她好像不认识姓严的人。   “我知道。”一直没有说话的沈逍忽然开口了。   “你知道?”华大小姐有些好奇,她早就发现了,沈逍对京城里的人和事是真的不熟,就连那些沾亲带故的勋贵和宗室,他也不认识。   怎么,他居然知道这位什么严老夫人?   “嗯,严老夫人是今上的乳娘。”沈逍说道。   华大小姐明白了。   严老夫人之所以被称为夫人,那定是皇帝舅舅给封过诰命的,这也就不会是秘密,若现在的她不是她,而是姐姐,那肯定也是知道的。   可是前世这个时候,她才五岁,她能知道才怪。   “这样说来,这个严德宝是严老夫人的儿子?”华静瑶问道。   史丙摇摇头:“严德宝不是严老夫人的儿子,而是她的侄子。严老夫人用的是娘家姓氏。严老夫人的夫君是个读书人,家境清贫,原本也是靠严老夫人的嫁妆过活,恰好宫里派人来他们县挑选乳娘,他就把生下孩子才三个月的严老夫人送进了奶口房。”   说到奶口房,华静瑶就想起来了,奶口房由司礼监掌管,每季会在民间挑选一百二十名乳娘备用,这当中有四十名养在奶口房里,八十名留在自己家里随时应召。   使用这些乳娘的,不仅有宫里的皇子公主,还有宗室和勋贵府第。   生过男婴的会被派去哺育女婴,而生过女婴的则派去哺育男婴。   “这样说来,严老夫人还有女儿?”华静瑶问道。   史丙点头,道:“严老夫人有子有女,她进奶口房时,儿子两岁,女儿三个月,严老夫人进宫之后,每隔三个月,她的夫君都会来拿她的例银,每次都会告诉她,两个孩子都很好。直到十年之后,严老夫人终于被允能出宫了,她才知道,她的女儿早在她离家后的第一个月就死了,活活饿死的,而她的儿子,是因为没人看管,掉进井里淹死的。她进宫前,妯娌答应会帮她照顾两个孩子,可是她前脚走,妯娌就不管了,女儿没有奶吃,哇哇大哭,他的夫君要读书,嫌孩子哭闹把几个月的孩子用帕子捂了嘴扔在柴房里,还是邻居来送柴时发现的。”   华静瑶啊了一声,屏住呼吸听史丙说下去。   “严老夫人是远嫁,娘家在千里之外,因此两个孩子死了以后,这件事便瞒了下来。皇子乳娘的例银很高,家里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她在宫里那十年,她的夫君纳了三房妾室,生了庶子庶女。严老夫人回家探亲后,悄悄打听出两个孩子的死因,她不动声色,回宫以后就去求见太后,请太后做主,她要与夫君和离,历来宫里用的乳娘都是要有夫有子的,太后仁慈,准她和离。” 第三零二章 买家卖家   “严老夫人与夫君和离之后,便一直留在宫里照顾今上,直到今上入主东宫,她才自请出宫。她出宫时,太后赏了她很多金银和昌平的一座庄子,今上登基后,给严老夫人封了诰命,又给了严家一个恩封,严老夫人的两个侄儿严德明和严德宝,一个在京城,如今是光禄寺从六品署正,另一个在昌平侍奉姑母,但却是京城和昌平两头跑,仗着兄长在光禄寺主管司牲,他拿了征收鸡鸭牲畜的差事,他就是严德宝。”   史丙一番话说完,华大小姐彻底明白了。   六福居的东家是韩六爷,韩六爷本就是江湖人出身,虽然早就洗白了,可是洗白的只是他,他的小弟们还是该干啥干啥,他们想要收消息卖消息都不难。   而另一位严德宝,他的后面就是严老夫人。   严老夫人在宫里十几年,不用问也能猜到,干儿子干女儿一大堆,严德宝倒卖的消息,涉及到的人,显然会比韩六爷更高一等。   “这次是韩六爷?”华静瑶问道。   “对,姑娘猜得没错,王成的二哥王平是做干果生意的,生意不大,因为要给小茶馆小酒馆送货,平日里难免会和那些混混们打些交道,今天有人看到,有个叫三疤癞的混混带着他进了六福居。”   说到这里,史丙顿了顿,欲言又止。   华静瑶与甲乙丙丁打了两辈子交道,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还知道一些事,但是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没事?说吧,不一定非要是真的。”华大小姐笑着说道。   史丙微笑?姑娘真行?这都能看出来。   “小的听一个混混说,去年严德宝娶儿媳妇?韩六爷大手笔送了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据说那套头面里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金玉坊原本是特意给长公主留的?也不知怎么的,后来又卖给了韩六爷。”   华静瑶抿嘴笑了,还能怎么的,那定是韩六爷出的价格?是金玉坊在公主娘这里拿不到的。   再说?即使公主娘知道有这么一颗石头也不会太在意,对她而言也就是多一颗少一颗的事儿,即使知道金玉坊把石头卖给别人,她也不会放在心上,韩六爷要花更高的价格买?金玉坊就卖呗。   “韩六爷与严德宝的关系听上去不错啊。”这岂只是关系不错,这分明就是韩六爷上赶着巴结严德宝啊。   “严老夫人与夫君和离之后?便一直留在宫里照顾今上,直到今上入主东宫?她才自请出宫。她出宫时,太后赏了她很多金银和昌平的一座庄子?今上登基后?给严老夫人封了诰命?又给了严家一个恩封,严老夫人的两个侄儿严德明和严德宝,一个在京城,如今是光禄寺从六品署正,另一个在昌平侍奉姑母,但却是京城和昌平两头跑,仗着兄长在光禄寺主管司牲,他拿了征收鸡鸭牲畜的差事,他就是严德宝。”   史丙一番话说完,华大小姐彻底明白了。   六福居的东家是韩六爷,韩六爷本就是江湖人出身,虽然早就洗白了,可是洗白的只是他,他的小弟们还是该干啥干啥,他们想要收消息卖消息都不难。   而另一位严德宝,他的后面就是严老夫人。   严老夫人在宫里十几年,不用问也能猜到,干儿子干女儿一大堆,严德宝倒卖的消息,涉及到的人,显然会比韩六爷更高一等。   “这次是韩六爷?”华静瑶问道。   “对,姑娘猜得没错,王成的二哥王平是做干果生意的,生意不大,因为要给小茶馆小酒馆送货,平日里难免会和那些混混们打些交道,今天有人看到,有个叫三疤癞的混混带着他进了六福居。”   说到这里,史丙顿了顿,欲言又止。   华静瑶与甲乙丙丁打了两辈子交道,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还知道一些事,但是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没事,说吧,不一定非要是真的。”华大小姐笑着说道。   史丙微笑,姑娘真行,这都能看出来。   “小的听一个混混说,去年严德宝娶儿媳妇,韩六爷大手笔送了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据说那套头面里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金玉坊原本是特意给长公主留的,也不知怎么的,后来又卖给了韩六爷。”   华静瑶抿嘴笑了,还能怎么的,那定是韩六爷出的价格,是金玉坊在公主娘这里拿不到的。   再说,即使公主娘知道有这么一颗石头也不会太在意,对她而言也就是多一颗少一颗的事儿,即使知道金玉坊把石头卖给别人,她也不会放在心上,韩六爷要花更高的价格买,金玉坊就卖呗。   “韩六爷与严德宝的关系听上去不错啊。”这岂只是关系不错,这分明就是韩六爷上赶着巴结严德宝啊。   “严老夫人与夫君和离之后,便一直留在宫里照顾今上,直到今上入主东宫,她才自请出宫。她出宫时,太后赏了她很多金银和昌平的一座庄子,今上登基后,给严老夫人封了诰命,又给了严家一个恩封,严老夫人的两个侄儿严德明和严德宝,一个在京城,如今是光禄寺从六品署正,另一个在昌平侍奉姑母,但却是京城和昌平两头跑,仗着兄长在光禄寺主管司牲,他拿了征收鸡鸭牲畜的差事,他就是严德宝。”   史丙一番话说完,华大小姐彻底明白了。   六福居的东家是韩六爷,韩六爷本就是江湖人出身,虽然早就洗白了,可是洗白的只是他,他的小弟们还是该干啥干啥,他们想要收消息卖消息都不难。   而另一位严德宝,他的后面就是严老夫人。   严老夫人在宫里十几年,不用问也能猜到,干儿子干女儿一大堆,严德宝倒卖的消息,涉及到的人,显然会比韩六爷更高一等。   “这次是韩六爷?”华静瑶问道。   “对,姑娘猜得没错,王成的二哥王平是做干果生意的,生意不大,因为要给小茶馆小酒馆送货,平日里难免会和那些混混们打些交道,今天有人看到,有个叫三疤癞的混混带着他进了六福居。” 第三零三章 默契   沈逍在心里默默吐槽:蒸骨?蒸人骨?你不恶心吗?   可是沈四公子越是想得多,嘴唇便越是闭得更紧。   千言万语,想说的太多了,不知该从哪句开始说,算了,还是不说了。   史乙冷眼旁观,对沈四公子又高看了几分,十五六岁的小公子,听到蒸骨验尸,一没惊讶二没惊呼三没惊叫,看看这淡然若素的样子,还真有传说中永国公沈令泽的风仪。   不过,我们姑娘连蒸骨验尸全都懂,沈四公子你是不是应该称赞几句?   所以说,沈四公子真是小狸吗?若是小狸,早就高喊姐姐真厉害了。   嗯,不像,真不像。   虽然沈逍丝毫兴趣也无,可还是跟在华大小姐身后,去了顺天府衙门。   还没有走进验尸房,帘子一掀,骆仵作从里面走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红伞下面待久了,骆仵作双眼红彤彤的,   看到华大小姐和沈逍一前一后走过来,骆仵作便大声说道:“你们来得太及时了,我正要让人去找你们呢。”   华静瑶看到骆仵作的样子,便猜到那具尸骨上定然有新发现。   “进去说,屋里暖和。”   骆仵作热情地把两人往验尸房里请,可是那两人的脚却像是生了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呵呵,尹捕头没在吧?”华大小姐问道。   “晌午的时候,尹捕头听说这具尸骨有问题,便亲自去抓人了。”骆仵作说道。   “已经锁定嫌疑人了?”华静瑶想起《骆英俊奇案录》里谋杀亲夫的小媳妇和隔壁老王,史甲也该回来了吧。   “那附近有两个村子,一个叫孙家庄,一个叫李家庄,两个村子紧挨着,十几天前,两个村子的村民发生过一起械斗,械斗之后,李家庄的两个村民便不知去向?李家庄的人怀疑这两人被孙家庄的人给害了?昨天尹捕头派人去李家庄查找失踪人口,李家庄的人便报了官?今天派去的人回来?尹捕头便亲自去了。”   三人边说边往尹捕头办公的小房间里走,进了屋?骆仵作便把尸格拿给二人看。   华静瑶看了看,便递给沈逍?她问道:“死者在生前受过重伤?很可能是被殴打致死?”   “对,多亏华大小姐提醒,否则我说不定真以为是死于野兽之口。”骆仵作由衷地说道。   华静瑶却不以为然,前世没有我的参与?最终你还是认定那人是被人为害死的?这一世即使我没有提醒你,你睡一觉,说不定就会想到要用蒸骨验尸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史甲的声音:“姑娘,小的们回来了。”   华静瑶大喜?她刚刚还想史甲也该回来了呢。   她起身走了出去,史甲带着他的两个小跟班站在门外?华静瑶朝他使个眼色,主仆去了旁边树下。   史甲压低声音说道:“姑娘?三十里外还真的有个小马村,那村里还真有一对外地来的小夫妻?全都让您说对了。”   华静瑶松了口气?问道:“人带回来了?”   史甲点点头?道:“人带回来了,小的跟着姑娘也见识过不少疑犯了,可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的,那女人和那奸夫看上去很是寻常,可却很刚,一定要到了衙门见到府尹大人才肯招供,您听听,他们分明就不想隐瞒杀人的事,可到了这个地步,却还要硬气一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哦?还有这事儿?人呢,现在哪里?”华大小姐饶有兴趣,骆英俊在书里写的三十里外的小马村,以及小马村里的奸夫,这些全部属实,对了,书里审案子的还真是府尹大人。   “没敢带到衙门,这会儿就在咱们书铺里,老三和老四看管着。”   也就是说,华静瑶和沈逍刚从书铺出来不久,史甲就带着人回去了。   “你给我详细说说,还在那村子里打听到什么了?”华静瑶问道。   史甲说道:“小马村里全都是姓马的,而且也全都沾亲,我们到村里先是打听有没有外姓人,很容易就打听到这一家和他们家的邻居。据说,这对夫妻是五年前搬来的,他们是拿着衙门下发的流民落户文书来的,里正给他们到县衙上了户籍。他们是南边的人,家乡遭了水灾,男的叫黄宝生,是个木匠,村里人都叫他黄木匠,落户时二十九岁,现在三十四岁;女的姓袁,当年二十岁,现在二十五岁。根据村里人所说,他们夫妻的关系也还不错,没有见过他们打架,黄木匠赚得多,常给袁氏买这买那。而他们家的邻居,其实也是姓马的,那个奸夫姓王,是上门女婿,小马村除这对夫妻,就只有这个王女婿是外姓人。王女婿有骟牲口的手艺,四里八村小有名气,他虽是上门女婿,可也给岳家赚了不少银钱,岳家对他很是看重,他家和黄木匠家是一墙之隔。”   黄木匠有一手好木工活儿,除了本村人请他干活,还常有外村人来请他,偶尔也会去县里给人打家具,因此,他平时在村里的时间不多,有时一个月里能有二十多天在外面干活。   史甲去打听的时候,村里人虽然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看到黄木匠了,可是也没有起疑,有记忆好的,说大概十天以前,看到黄木匠回来过,当时黄木匠扛着一匹鲜艳的花布,很惹人注意,那人还和他打趣,问这是不是给媳妇买的,黄木匠笑着说是,因此,那人记忆深刻,但是黄木匠是什么时候又出村的,他就不知道了,好像从那次之后,就没有看到黄木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姑娘,我们把那个人带过来了,这会儿也在书铺里。”史甲说道。   华静瑶一怔,瞬间就明白了,史甲说的那个人,就是最后看到黄木匠的人。   真不是她得瑟,她就是觉得甲乙丙丁越来越有前世的样子了。   这还不到一年呢,甲乙丙丁就和她有默契了,要知道前世他们之间的默契是患难与共才磨合出来的。 第三零四章 会偷笑吗   “好,你让人去找叶行,让他根据那个村民的描述去给黄木匠画像。”   华静瑶很高兴,骆仵作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已经被野兽咬得残缺不全,华静瑶虽然没有亲眼去看过尸体,可是她刚才看过尸格了,尸体的面目已经无法辨认。   无论那具尸体是不是黄木匠,黄木匠的妻子袁氏和隔壁老王肯定有问题。   先查查再说吧。   华静瑶回到尹捕头的那个小房间里,骆仵作正压低声音和沈逍说悄悄话,听到有人推门,他连忙闭嘴,看到进来的是华静瑶,这才松了口气。   “那个怪鸟的事,黎府尹很是头疼,大殿下和老秦全都不出面,依我看,他要找你们二位了。”   骆仵作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黎忠和平安说话的时候,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找来了?   半个时辰之后,黎府尹满脸堆笑送走了沈逍和华静瑶。   从这一刻起,那五具尸体的案子,就由沈逍和华静瑶来查了。   黎府尹是个老滑头,他只字不提这案子和当年的怪鸟案有关系,只是说既然这五具尸体是沈四公子发现的,而这会儿衙门里又没有能破案的能人,因此他想来想去,又征求了尹捕头的意见,觉得把这个案子交给沈四公子和华大小姐,是最令他放心的。   呸!还不是不想惹麻烦啊,当年那件怪鸟案,该罚的也罚了,你不想重启而已,而这五具尸体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你想捂都捂不住,所以只能找人来背锅。   除了大皇子和秦崴 还有比沈四公子和华大小姐更好的背锅侠吗?   没有了 其实大皇子和秦崴也不如他们能背锅。   沈四公子和华大小姐,一个是无官无职尚无爵位的二世祖 另一个是尚未及笄的千金小姐 即使他们查来查去一无所获,上面压下来 他们两个也能扛得住。   人家二位,没有俸禄 没有编制 啥也没有。   即使皇帝亲自过问,黎府尹只要一脸无奈,皇帝也怪不到他头上。   对,黎府尹觉得吧 以前只有华大小姐是他的小福星 现在又多了一个沈四公子,这两位一定是上天给他派来的。   大皇子碍于那张龙椅,有很多不敢去做的事,而大皇子不敢做的事,这两个小家伙全都敢。   沈逍和华静瑶昂首挺胸走出衙门 看看身后无人,华静瑶才说:“你说黎府尹怎么那么滑头 他让咱们破案,却提都不提那桩怪鸟案 这什么人啊。”   沈逍没有说话,他可没觉得黎府尹滑头 他只觉得黎府尹不是东西。   嗯 沈四公子想骂娘 可是当着华大小姐,他不能讲粗话,算了,那就不说话了。   别以为沈四公子不会讲粗话,他从小身边就有四位江湖人,他不会讲那才奇怪。   沈四公子若是想骂街,只要他心情好,他能骂上一个时辰,还都不带重样的。   不过,这也是他和华大小姐想要的结果。   这就是他们两个捣腾出来的。   这边,华大小姐已经在笑了,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偷油成功的小老鼠。   沈逍看着她,有这么好笑吗?再说,华大小姐平时都是哈哈大笑,怎么这次是偷着笑了?   小姑娘都是这样吗?   为了一点事,就能偷偷笑个不停。   司徒娇好像不是这样,不过司徒娇不是小姑娘,是老姑娘。   沈逍心里嘀嘀咕咕,不一会儿,就和华大小姐一起回到了书铺。   袁氏和王女婿分开关着。华静瑶去找袁氏,沈逍则去看王女婿。   袁氏二十四五岁,瓜子脸,尖下巴,身材苗条,颇有几分姿色,在小马村想来是村花级别。   看到进来的是个小姑娘,穿着猩猩红镶白毛毛的斗篷,一看就是位千金小姐。   袁氏柳眉倒竖,尖着嗓子说道:“我要见府尹大人。”   “咦,你要见府尹大人啊,那你也要有命去见才行。”华大小姐笑眯眯地说道。   袁氏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姑娘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用死来威协她。   “你是谁?你们不是衙门里的人,凭什么抓我来这里?”袁氏声音凌厉,那声音竟有几分气势。   别以为沈四公子不会讲粗话,他从小身边就有四位江湖人,他不会讲那才奇怪。   沈四公子若是想骂街,只要他心情好,他能骂上一个时辰,还都不带重样的。   不过,这也是他和华大小姐想要的结果。   这就是他们两个捣腾出来的。   这边,华大小姐已经在笑了,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偷油成功的小老鼠。   沈逍看着她,有这么好笑吗?再说,华大小姐平时都是哈哈大笑,怎么这次是偷着笑了?   小姑娘都是这样吗?   为了一点事,就能偷偷笑个不停。   司徒娇好像不是这样,不过司徒娇不是小姑娘,是老姑娘。   沈逍心里嘀嘀咕咕,不一会儿,就和华大小姐一起回到了书铺。   袁氏和王女婿分开关着。华静瑶去找袁氏,沈逍则去看王女婿。   袁氏二十四五岁,瓜子脸,尖下巴,身材苗条,颇有几分姿色,在小马村想来是村花级别。   看到进来的是个小姑娘,穿着猩猩红镶白毛毛的斗篷,一看就是位千金小姐。   袁氏柳眉倒竖,尖着嗓子说道:“我要见府尹大人。”   “咦,你要见府尹大人啊,那你也要有命去见才行。”华大小姐笑眯眯地说道。   袁氏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姑娘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用死来威协她。   “你是谁?你们不是衙门里的人,凭什么抓我来这里?”袁氏声音凌厉,那声音竟有几分气势。看到进来的是个小姑娘,穿着猩猩红镶白毛毛的斗篷,一看就是位千金小姐。   袁氏柳眉倒竖,尖着嗓子说道:“我要见府尹大人。”   “咦,你要见府尹大人啊,那你也要有命去见才行。”华大小姐笑眯眯地说道。   袁氏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姑娘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用死来威协她。   “你是谁?你们不是衙门里的人,凭什么抓我来这里?”袁氏声音凌厉,那声音竟有几分气势。 第三零五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们为什么抓我?”   袁氏重复着刚才的话,只是这一次,她的语气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强势。   华静瑶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她在袁氏面前坐了下来,聚精会神看着袁氏脸上那个被她戳出血来的小小伤口。   筷子簪的底端又尖又细,戳出来的伤口不大,却很深,血珠顺着袁氏的面颊滚落,连在一起,衬着袁氏雪白的肌肤,显得分外诡异。   “你问的是为什么抓你,而不是抓你们,莫非你并不关心你那位相好?”华大小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了“相好”两个字。   袁氏却是微微吃惊,面前的小姑娘虽然容貌稚嫩,但是无论穿著打扮,还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娇贵,分明是位大家闺秀啊。   这几年她窝在小山村里,莫非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样了?京城里的大家闺秀说起话来也这般豪放了?   袁氏还在错愕中,这位豪放的小姑娘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和你那位相好是假的吧,否则你们两家一墙之隔,而你丈夫三天两头不在家里,你相好又是入赘的上门女婿,若是你们两个时常幽会,他的岳家早就知晓了,又岂会等到今天?对了,小马村隔了你们夫妻和那位姓王的,其他人家全都是亲戚,他那岳家虽然没有男丁,可若是他敢做出对不起人家的事,村里人肯定饶不了他,他若是真想偷吃,也不会偷吃隔壁的你,所以我猜,他一定是有把柄被你抓住,被你威胁着不得不陪你演上这出戏,我说的对吧?“   屋里很冷,可是小姑娘的笑容却如那三月的春风,把她自己都给吹暖了,只吹自己,吹不到别人头上,比如袁氏。   袁氏如同被霜打了,从头凉到脚。   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只是和她打了个照面,就能说出这么多,且,字字句句如同重锤,捶得她想要吐血。   “咦,你不说话,这就是默认了?那我就不问你了? 反正也不用你签字画押? 你在这儿歇着吧”,小姑娘说完便站了起来? 向着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说道? “你就不用再想那些没用的? 做人要务实? 就你这点小把戏,连我都骗不了,就别想去骗府尹大了。”   说完? 小姑娘便推门走了出去。   袁氏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整个人怔在那里。   她说了什么?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要抓我”而已!   对了,她当时说的是“我”? 而不是“我们”? 就因为少说了一个字? 那小姑娘就立刻认定她和王女婿不是真相好? 而是假的?   袁氏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她为什么要少说了一个字呢,多说那个字,她又不会被累死?   华大小姐站在堂屋里,仰头看着面前的沈逍。   真的不是她想要仰视,也不是沈逍值得让她仰视,是因为沈逍比她高出一大截,而且还和她站得很近,华大小姐想要看他,就只能仰起头来。   “你也审完了?王女婿怎么说?”华静瑶问道,仰着脑袋说话真难受,沈逍你就不能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吗?   “嗯。”沈逍的鼻端是熟悉的栀子花香,华大小姐是真的喜欢这种味道吧,好在昨天她来翠竹轩时,他没有告诉她栀姐儿的名字,否则她会生气吧,对了,她好像说她的猫叫小狸,她这么喜欢小狸这个名字吗?给人取名叫小狸,给猫也取名叫小狸。   广个告, \\app \\ 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华大小姐等了一会儿,她还等着沈四公子详细说那王女婿的事,可是等来等去,没有下了。   ”那个王女婿招了吗?”华静瑶忍不住问道。   “嗯。”沈四公子有点担心,华大小姐说要带着她的猫来认亲的,若是到了认亲那天,华大小姐知道他养的猫叫栀姐儿,会不会不高兴?   华静瑶依然只等到沈逍的那个“嗯”,她有些不耐烦了,沈逍这个人吧,好不容易正常了两天,对,只有两天,两天之后又变成了一块炭。   由人到炭难,由炭到人更难。   也不知道下一次沈四公子变身为人,是猴年还是马月。   “沈逍!”华大小姐大喝一声。   沈逍打个激凌,终于缓过神来:“你说什么?”   华静瑶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我在问你,那位王女婿招了些什么?”   沈逍僵着脸,面无表情,惜字如金:“他是被逼的。”   果然啊!   华静瑶有些小得意,还真让她给蒙对了。   “他被袁氏抓了把柄?”华静瑶问道。   沈逍点点头:“他在外面和人偷生了一个儿子,被袁氏知道了。”   隔壁的这位老王是上门女婿,要到第三代才能让次子归宗,也就是说,老王的儿子和孙子,乃至重长孙,全都是姓马的。   偏偏这位老王虽然只是个骟牲口的,可是他却以皇帝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虽然家里没有皇位可继承,可是即使生活在岳家的眼皮底下,他仍然想要有个儿子继承他的姓氏,于是便趁着在外面骟马阉猪的机会,播种成功,生下了一个姓王的儿子。   可是老王没有想到,他瞒过了岳家,瞒过了妻子,却没有瞒过隔壁的小媳妇。   十天前,他路过黄木匠家门口,黄木匠叫住他,说想买一匹骟马,请他帮忙给联系联系,毕竟,方圆百里,谁家有骟马,老王最清楚。   老王也没多想,两人正在门口说话,袁氏走过来,笑着说:“你们别站在这儿啊,大冷的天,到家里去,我刚炒了几个小菜,还有温好的酒,你们边吃边说。”   黄木匠显然没有想到袁氏会这样热情,也是一怔,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袁氏已经过来,拉着他往里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招呼老王进来。   老王原本就爱喝几杯,现在见人家是有事要求自己帮忙,也没客气,便跟着黄木匠和袁氏进了屋。   老王和黄木匠坐在炕头上,一边喝酒一边说买马的事,这时袁氏端着一口铁锅走进来,黄木匠见了,问道:“你怎么连锅也端进来了?”   话音刚落,袁氏就把那口铁锅砸在了黄木匠的头上。 第三零六章 听话的老王   黄木匠被砸得措不及防,来不及避开,被那口铁锅砸个正着。   与黄木匠只隔着一张炕桌的老王,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他干瞪着眼睛,不知道如何是好。   黄木匠的脑袋也真硬的,那一下砸下去,鲜血流出来,他竟然没有被砸晕。   他指着袁氏,嘶声道:“你这毒妇,想要谋杀亲夫?”   袁氏却看都没有看他,而是对吓呆了的老王说道:“王哥,帮我按住他。”   袁氏的声音很温柔,可是听在老王耳中,却给又吓出一身冷汗。   “不,我要回家了,你们两口子爱咋地咋地,和我和我没关系。”   老王说着就要下炕,伸着脚去够地上的鞋子。   这时,黄木匠用手捂着头,另一只手抄起炕桌的碗碟就朝袁氏扔过来,袁氏闪身避开,嘴里一张一合,却是对老王说道:“小台镇张二妞家的胖小子是叫王金宝吧,别说,和你长得可真像。”   袁氏这话一说,老王伸出去的脚丫子就停在半空中,他怔怔道:“你胡说,你胡说。”   “帮我按住他,否则我现在就喊出来,你猜隔壁能不能听到我喊的话呢?”袁氏冷笑,又一次避开了黄木匠扔过来的饭碗。   老王对沈逍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中了邪,竟然真的向黄木匠扑了过去。   黄木匠原本已经受了伤,老王的身板比他壮实,一下子就把黄木匠扑倒在炕上,黄木匠张嘴要咬他,袁氏扔过来一块破布?老王用破布塞到黄木匠嘴里。   这时?袁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大棒子,朝着炕上的黄木匠打了下来?一下又一下?老王离得近,有几下还打到老王身上?把老王疼得够呛。   黄木匠很快就昏死过去,老王以为黄木匠死了?吓得立刻清醒过来?对袁氏说道:“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袁氏冷笑:“你以为你走得了吗?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你儿子的事告诉你老婆?你猜小马村的人,能让你儿子长大吗?两三岁的小孩子,说死就死了。”   老王又惊又怕,他伸手去压袁氏手里的大棒子,可是这时他才发现?他压根就不是袁氏的对手,袁氏有武功!   “她有武功?她明明自己就能杀死黄木匠,可是她却要拉上我?还逼着我三更半夜,和她一起把黄木匠的尸身扔到三十里外的林子里?她说她有同伙?若是我不肯听她的?就让她的同伙把我儿子弄死。”   老王啼泪横流,哭得像个无辜的孩子。   后面的事,就和华静瑶前世在书里看到的一样了,若是今天把袁氏和老王抓住的人不是史甲,而是尹捕头,那么袁氏和老王就会在黎府尹面前,承认他们被黄木匠捉奸在床,然后把黄木匠杀死后抛尸。   华静瑶有些奇怪,这老王也太听话了吧。   在袁氏面前,他很听话,在沈逍面前,他同样很听话。   袁氏让他杀人,他就杀人;袁氏让他抛尸,他就抛尸;袁氏让他招供,他就招供。   可是既然对袁氏死心踏地了,为何沈逍审他,他也这样听话呢,不过半个时辰,就把袁氏卖了个底掉?   黄木匠被砸得措不及防,来不及避开,被那口铁锅砸个正着。   与黄木匠只隔着一张炕桌的老王,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他干瞪着眼睛,不知道如何是好。   黄木匠的脑袋也真硬的,那一下砸下去,鲜血流出来,他竟然没有被砸晕。   他指着袁氏,嘶声道:“你这毒妇,想要谋杀亲夫?”   袁氏却看都没有看他,而是对吓呆了的老王说道:“王哥,帮我按住他。”   袁氏的声音很温柔,可是听在老王耳中,却给又吓出一身冷汗。   “不,我要回家了,你们两口子爱咋地咋地,和我和我没关系。”   老王说着就要下炕,伸着脚去够地上的鞋子。   这时,黄木匠用手捂着头,另一只手抄起炕桌的碗碟就朝袁氏扔过来,袁氏闪身避开,嘴里一张一合,却是对老王说道:“小台镇张二妞家的胖小子是叫王金宝吧,别说,和你长得可真像。”   袁氏这话一说,老王伸出去的脚丫子就停在半空中,他怔怔道:“你胡说,你胡说。”   “帮我按住他,否则我现在就喊出来,你猜隔壁能不能听到我喊的话呢?”袁氏冷笑,又一次避开了黄木匠扔过来的饭碗。   老王对沈逍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中了邪,竟然真的向黄木匠扑了过去。   黄木匠原本已经受了伤,老王的身板比他壮实,一下子就把黄木匠扑倒在炕上,黄木匠张嘴要咬他,袁氏扔过来一块破布,老王用破布塞到黄木匠嘴里。   这时,袁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大棒子,朝着炕上的黄木匠打了下来,一下又一下,老王离得近,有几下还打到老王身上,把老王疼得够呛。   黄木匠很快就昏死过去,老王以为黄木匠死了,吓得立刻清醒过来,对袁氏说道:“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袁氏冷笑:“你以为你走得了吗?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你儿子的事告诉你老婆,你猜小马村的人,能让你儿子长大吗?两三岁的小孩子,说死就死了。”   老王又惊又怕,他伸手去压袁氏手里的大棒子,可是这时他才发现,他压根就不是袁氏的对手,袁氏有武功!   “她有武功,她明明自己就能杀死黄木匠,可是她却要拉上我,还逼着我三更半夜,和她一起把黄木匠的尸身扔到三十里外的林子里,她说她有同伙,若是我不肯听她的,就让她的同伙把我儿子弄死。”   老王啼泪横流,哭得像个无辜的孩子。   后面的事,就和华静瑶前世在书里看到的一样了,若是今天把袁氏和老王抓住的人不是史甲,而是尹捕头,那么袁氏和老王就会在黎府尹面前,承认他们被黄木匠捉奸在床,然后把黄木匠杀死后抛尸。   华静瑶有些奇怪,这老王也太听话了吧。   在袁氏面前,他很听话,在沈逍面前,他同样很听话。 第三零七章 又一张画像   事实摆在眼前,黄木匠之死是一个局。   为什么?   袁氏是黄木匠的妻子,她身有武功,她若是想要谋杀亲夫,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黄木匠长年在外面干活,他的尸体出现在三十里外,村里人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出外干活时被歹人谋害,而不会怀疑到袁氏头上。   可是史甲带人去的时候,袁氏并没有矢口否认,只说要见到府尹之后再招供。   她能查到王女婿在外面的儿子,也能威逼王女婿成为她的同案犯,这样一个有胆有谋的女子,她不是应该有一百个办法否认自己的罪行吗?   有些事不能深想,越是深想便越觉得蹊跷。   华静瑶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沈逍正襟危坐,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华大小姐时而蹙眉,时而又眉峰舒展,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但是很快,笑容就染上了她的眸子,阳光爬上她的眉梢眼角,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秘密在黄木匠身上!”华静瑶坐直了身子,含笑的双眸迎上了沈逍,“袁氏拉上老王认下谋杀亲夫的罪行,那么黄木匠永远就是黄木匠,无论这案子是在顺天府,还是在刑部,死者都只是一个山村木匠!”   “把痒药用到袁氏身上,让她说出实情。”沈逍的眸光跟随着那只装着痒药的小瓷瓶,那只小瓷瓶在华大小姐的手里,华大小姐的手很小,沈逍悄悄去看自己的手,华大小姐的手只能到他手指的骨节位置吧。   “再等等。”华静瑶不急,她和袁氏说过话,袁氏有多狡猾就有多嘴硬,若不是少说了一个字,华静瑶也不能肯定自己能从袁氏口中问出什么。   她要拿到更确切的证据,才能对袁氏一击取胜。   沈逍没有再说话,他把右手摊开放在膝盖上,看一眼自己的手?再瞄一眼华大小姐的手?目光沉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外面终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有史甲?还有叶行。   两人进来的时候,华静瑶在他们二人的脸上看到了激动。   对?激动,他们的脸上闪着光?兴奋的光。   一张画像送到华静瑶面前?看到这张画像,华静瑶先是微微蹙眉,她仔细端详着这张画像,若有所思?但是很快?她就哈哈大笑起来。   “给骆仵作看过了吗?”华静瑶问道。   虽然那具死尸已经被野兽啃噬得面目全非,但是头颅还在,即便是死了,头骨的某些特征依然存在。   “看过了,骆仵作觉得至少与那死尸的头颅形状有七分相似。”史甲说道。   沈逍站起身来?走到华静瑶背后,他看到了那张画像。   这个人?有些面熟。   “这是死者的画像?”沈逍问道。   “对啊,除了袁氏和老王?村里还有一个最后见到黄木匠的人,史甲把他带回来了?这张画像就是叶行根据那人的描述画出来的。”   华静瑶把脸转向叶行?问道:“画了几张?”   叶行说道:“属下听那位老乡描述的时候?便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像是属下画过的人,因此便告诉了甲哥,为了保险起见,甲哥让人拿了属下先前画过的那幅画像去了小马村,让其他村民认人。”   华静瑶颔首,这还不到一年呢,不但甲乙丙丁有过步,就连叶行也与最初时不一样了。   “沈四公子,还要劳烦你再去见见隔壁老王,问问他认不认识画像上的人,嗯,多拿几幅过去。”   叶行画过的人像,华静瑶都会让从临摩后留存,这些画像就放在书铺里,方便她去衙门时随时查看。   小艾手脚麻利地拿过几幅画像,沈逍翻了翻,这当中居然还有朱禄的画像。   他拿起这些画像,转身便去了关押老王的房间。   片刻之后,沈逍便出来了,把那些画像放在桌上,黄木匠的那张就在最上面。   “他认出来了。”   虽然沈四公子惜字如金,但是屋里诸人还是全都明白了。   老王在这些画像当中,挑出了最上面的这一幅,这个人就是他的邻居黄木匠。   这幅画像就是今天叶行刚刚画好的那一幅。   至此,这幅画像的确认度已有五成,只等派去小马村的人回来,便能确认出黄木匠的真实身份。   “史丁,你去衙门看看骆仵作下衙了吗?如果他还在,请他过来吧。”华静瑶吩咐道。   史甲道:“小马村离京城并不近,他们今晚赶不回来了,只能等到明天,不过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此人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骆仵作还在衙门,他是从验尸房里直接过来的,他一进门,沈四公子就毫不迟疑地拿出帕子捂住了鼻子。   华静瑶吸吸鼻子,她什么也没有闻到。   这一刻,她觉得长了个不太灵敏的鼻子,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个人我没有验过。”但凡是他验过的,骆仵作都会觉得面熟,可若是这个人是活的,即使和他说过话打过招呼,骆仵作也不一定能记住。   何况,这个人的画像,骆仵作先前虽然可能见过,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华静瑶笑着拿出前几天叶行画过的一幅画像,与刚刚的那幅放在一起:“你看这是不是同一个人?”   骆仵作只看了一眼,便点头道:“是一个人,对了,这人是谁?为何你们之前就画过他的肖像?”   华静瑶微微一笑,道:“五年前的科举考题案,有三个考生卷了进去,上了海捕公文,却一直没有缉拿到案,五年之后,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人被抓,还有一个人,就是他。”   “他叫郎实,是考题案的主犯!”   屋内一片寂静,骆仵作想起来了,那个死在长公主府粥棚里的乞丐就是三个考生之一的吴鑫,而现在被秘密关押的那位全先生,就是另一个人乔文廉。   这个案子是悄悄重启的,因此至今没有对外张扬,骆仵作之所以知道,还是沈四公子拉他入伙的时候告诉他的,在此之前,他也只是给吴鑫验过尸而已。 第三零八章 背后有人   当年通缉郎实三人时,海捕公文里是有画像的,但是那画像又怎么比得上叶行画的,抓住乔文廉之后,华静瑶为了保险起见,便让叶行根据乔文廉的描述,重新给郎实画了一张画像。   这张画像刚刚画了没几天,叶行记忆深刻,因此今天那位老乡向叶行描述黄木匠的长相时,叶行立刻便想了起来。   若说这两张画像也是有区别的,郎实右眼下方有一颗绿豆大小的泪痣,而黄木匠没有,但是据那位老乡回忆,黄木匠脸上有好几个麻子坑,右眼下方也有一个。   民间祛痣,十有六七会留下疤痕,尤其是像郎实脸上的痣那么大的,而祛痣留下的疤痕看上去很像麻子坑。   五年前的海捕公文里,郎实的画像上便有这颗痣,而乔文廉向叶行描述郎实的相貌时,首先说的就是这颗痣。   这颗痣令郎实的相貌有了标记,更具辨识度。   “若是他想潜藏下去,必须要让自己和大多数人差不多,那么他首先就要把那颗痣去掉,街边祛痣的多着呢,再说,郎实和吴鑫、乔文廉不同,他背后有人。”   华静瑶说到“背后有人”四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正是因为郎实背后有人,所以五年前郎实没有落网。   “史甲查过,黄木匠和袁氏是以流民身份落户在小马村的,有户部下发的文书,因此里正还去县衙给他们上了户籍。”   华静瑶看向骆仵作,虚心请教:“骆仵作,我去过流民营,那里有很多流民,这些流民最终会如何安置,全都能在京城附近落户吗?”   骆仵作把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怎么可能呢,这里是京城啊,天子脚下,即使是像小马村那样的山村,也比其他地方富裕,岂是谁想落户都行的,还有那户部的落户文书,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骆仵作说到这里,卡壳了。   他虽然也算是公门中人?可是他的全部身心全都扑在尸体上?对于活着的人,以及活人的事?他所知寥寥。   论起这些事?没人比尹捕头更清楚,可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尹捕头。   骆仵作对自己的小厮说道:“你去衙门?找师爷问问,或是师爷问你为何要打听这事?你就随便编个借口。”   别说?这还真好使。   小厮很快就回来了,说道:“小的说咱们建明伯府想招几个流民干活,师爷便没有多问,把落户的规矩全都告诉小的了。”   当年通缉郎实三人时?海捕公文里是有画像的?但是那画像又怎么比得上叶行画的,抓住乔文廉之后,华静瑶为了保险起见,便让叶行根据乔文廉的描述,重新给郎实画了一张画像。   这张画像刚刚画了没几天?叶行记忆深刻,因此今天那位老乡向叶行描述黄木匠的长相时?叶行立刻便想了起来。   若说这两张画像也是有区别的,郎实右眼下方有一颗绿豆大小的泪痣?而黄木匠没有,但是据那位老乡回忆?黄木匠脸上有好几个麻子坑?右眼下方也有一个。   民间祛痣?十有六七会留下疤痕,尤其是像郎实脸上的痣那么大的,而祛痣留下的疤痕看上去很像麻子坑。   五年前的海捕公文里,郎实的画像上便有这颗痣,而乔文廉向叶行描述郎实的相貌时,首先说的就是这颗痣。   这颗痣令郎实的相貌有了标记,更具辨识度。   “若是他想潜藏下去,必须要让自己和大多数人差不多,那么他首先就要把那颗痣去掉,街边祛痣的多着呢,再说,郎实和吴鑫、乔文廉不同,他背后有人。”   华静瑶说到“背后有人”四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正是因为郎实背后有人,所以五年前郎实没有落网。   “史甲查过,黄木匠和袁氏是以流民身份落户在小马村的,有户部下发的文书,因此里正还去县衙给他们上了户籍。”   华静瑶看向骆仵作,虚心请教:“骆仵作,我去过流民营,那里有很多流民,这些流民最终会如何安置,全都能在京城附近落户吗?”   骆仵作把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怎么可能呢,这里是京城啊,天子脚下,即使是像小马村那样的山村,也比其他地方富裕,岂是谁想落户都行的,还有那户部的落户文书,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骆仵作说到这里,卡壳了。   他虽然也算是公门中人,可是他的全部身心全都扑在尸体上,对于活着的人,以及活人的事,他所知寥寥。   论起这些事,没人比尹捕头更清楚,可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尹捕头。   骆仵作对自己的小厮说道:“你去衙门,找师爷问问,或是师爷问你为何要打听这事,你就随便编个借口。”   别说,这还真好使。   小厮很快就回来了,说道:“小的说咱们建明伯府想招几个流民干活,师爷便没有多问,把落户的规矩全都告诉小的了。”   正是因为郎实背后有人,所以五年前郎实没有落网。   “史甲查过,黄木匠和袁氏是以流民身份落户在小马村的,有户部下发的文书,因此里正还去县衙给他们上了户籍。”   华静瑶看向骆仵作,虚心请教:“骆仵作,我去过流民营,那里有很多流民,这些流民最终会如何安置,全都能在京城附近落户吗?”   骆仵作把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怎么可能呢,这里是京城啊,天子脚下,即使是像小马村那样的山村,也比其他地方富裕,岂是谁想落户都行的,还有那户部的落户文书,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骆仵作说到这里,卡壳了。   他虽然也算是公门中人,可是他的全部身心全都扑在尸体上,对于活着的人,以及活人的事,他所知寥寥。   论起这些事,没人比尹捕头更清楚,可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尹捕头。   骆仵作对自己的小厮说道:“你去衙门,找师爷问问,或是师爷问你为何要打听这事,你就随便编个借口。”   别说,这还真好使。   小厮很快就回来了,说道:“小的说咱们建明伯府想招几个流民干活,师爷便没有多问,把落户的规矩全都告诉小的了。” 第三零九章 死士的任务   其实不用史甲详细解释,华静瑶也已经明白了。   对于有权有钱有关系的人而言,京城的户籍不算事儿,更何况区区一个小马村。   可越是如此,郎实背后的这个人反而越难查。   长公主府能办成的事,京城里六七品的官员也同样能办成,区别在于前者易,后者难而已。   但是总归还是能办成。   众所周知,在京城这地方,随便掉下一块牌匾都能砸到一个当官的。在地方上,六七品就是父母官,一地之主;可是在京城,衙门里六七品打杂的多的是,这还是能够补上缺儿的,每年期满卸任后拿不到实缺,在文选司外面转悠的人,有一大半都是六七品的。   因此,这才是这件事的难点所在。   如昭阳长公主这般身份的,一个巴掌就数过来了,可是六七品的小官,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华静瑶低头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来,眉眼弯弯,满脸都是不怀好笑的笑容。   骆仵作松了口气,华大小姐从来不会对他这样笑,所以他同情地看向正襟危坐的沈四公子。   沈小狸,你要倒霉了。   果然,华大小姐摇着手里把玩的小瓷瓶,用她能想像出来的最温柔最甜美的声音,对沈逍说道:“这里面的药好像不多了啊。”   “用完找我要。”沈四公子的声音一如往常,毫无温度。   华大小姐笑得更开心,她把小瓷瓶双手奉上,沈逍不动声色,伸手接过小瓷瓶,起身走了出去。   骆仵作还沉浸在好戏开场前的焦急等待之中,忽然看到沈四公子出去了,骆仵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怔怔问道:“这是生气了?”   毕竟,那孩子自从变身成沈四公子之后,骆仵作就没有看到过他的笑容,他好像一直都不高兴。   华静瑶依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她竖起一根手指,对骆仵作说道:“嘘,等一会儿。”   不过,华大小姐口中的“一会儿”,却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沈四公子终于回来了。   华静瑶破天荒地跑过去迎接:“沈四公子,欢迎归来!”   沈逍眉头微蹙,他下意识看看屋角的沙漏,他进去的时间也不是很久吧,华大小姐就吃错药了?   沈逍当然不知道,华静瑶是不想再与袁氏那女人打交道了。   如果她没有走眼,袁氏是死士,这种人的嘴,比死鸭子都要硬。   死士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袁氏要在死前,把郎实彻底变成黄木匠。   所以,华大小姐把袁氏这块难啃的骨头踢给了沈四公子。   果然,她在沈四公子的脸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倦意。   沈四公子虽然有病,可是年轻,那张脸蛋整夜不睡也能白得发光,疲倦什么的,是属于中年人的。   华静瑶屏退屋里的其他人,只有沈逍、骆仵作和她三个人。   沈逍坐下,却没有开口,双唇紧闭,一脸的冷峻。   华静瑶看看骆仵作,发现骆英俊也正看向她,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屋内落针可闻,就在华静瑶和骆仵作这口气快要憋不住时,沈四公子终于开口了。   “袁氏不知道黄木匠的真实姓名,她最初的任务是保护他,也同时监视他。有同样任务的不仅是袁氏,还有另外两个人,袁氏与他们从未见过,黄木匠虽然落户在小马村,但是他不敢长时间住在同一个地方,也不敢与村民过多接触,因此他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外面,他在外面的时候,也同样有人保护他、监视他。”   沈四公子说到这里,华静瑶终于明白了,这就是黄木匠之所以是黄木匠,而不是黄农民的主要原因。   木匠要四处找活干,不会久在同一个地方,如果黄木匠常去的地方都是小马村这样的小山村,恐怕到他老死,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那现在袁氏为何要杀死黄木匠呢?他开始蠢蠢欲动?”华静瑶忍不住问道。   沈逍摇摇头:“那倒没有,黄木匠胆子很小,这些年来循规蹈距,袁氏之所以要杀他,是上面的命令。”   听到“上面”两个字,华静瑶眼睛亮了,她问道:“上面让袁氏杀了黄木匠,再拉上一个倒霉蛋,把这个案子做成奸夫y妇谋杀亲夫?”   沈逍颔首:“村子里除了他们以外,只有姓王的一个外人,袁氏盯上老王之后,曾经悄悄跟踪过,发现了老王在外面有个儿子,因此她骗黄木匠说要买马,趁机把老王请到家里,二人一起杀死了黄木匠,老王变成了杀人帮凶,又被袁氏以儿子的生命威胁,他只能成为她的共犯。”   华静瑶哈哈大笑,隔壁老王就是一个只会偷腥的废物渣渣,痒药洒上去就全都招了,袁氏恐怕打死也没有想到,这老王竟然如此没用。   不对,袁氏是死士,可也同样被痒药拿下了啊?   “袁氏,现在怎么样了?”华大小姐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沈逍冷冷地说道:“活着。”   华静瑶松了口气,她真担心沈逍用力过猛,袁氏已经痒死了。   “袁氏有没有招认,她是为谁做事?”华静瑶问道。   沈逍脸上的倦意更浓:“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华静瑶和骆仵作异口同声,“她连命都不要了,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   “她是死士,从小就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训练,这是她的第一个任务,她离开时被用了药,醒来时就和黄木匠一起在去小马村的骡车上了。这五年里,没有人与她联系过,直到十几天前,黄木匠不在家,她在自家院子里发现了上面给她的第二个任务,就是杀死黄木匠后,再到顺天府认罪。”   说到这里,沈逍顿了顿,继续说道:“史甲不去,她也会拉上老王一起投案。”   华静瑶怔了怔,原来她还是多此一举了。   不,没有,她没有多此一举,她让史甲抓了袁氏和老王,而不是让这两个人进了顺天府,所以现在,他们才能审出这些事来,若是袁氏和老王先去的是顺天府,那么此时此刻,林子里被发现的那具无名尸,便永远就是黄木匠了。 第三一零章 皮开肉绽   “袁氏这个死士不合格啊。”华静瑶摇摇头,无限感慨。   死士不是全都不怕死吗?   死士不是嘴里会藏着剧毒吗?   为何袁氏这个死士与众不同?   华大小姐想了想,也就想明白了。   她看过一个话本子,里面有个女死士,就是个不合格的,主人让她死,她亡命天涯也要逃出生天,当然最后她还是死了,不过死后重生了。   想来袁氏也是不合格的,不过早晚还是要死的。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惊叫,华静瑶猛的坐直了身子:“是小艾!”   这是小艾的声音,她起身就要出去,身后传来沈四公子的声音:“她进去了。”   什么意思?   华静瑶来不及多想,便推开了屋门。   史甲正拉着小艾从次间里出来,那间屋里关押的就是袁氏。   华静瑶终于明白沈逍那句“她进去了”是什么意思。   小艾进了关押袁氏的屋子,袁氏就关在那里,史丙在那里守着,甲乙丙丁和小艾都能进去。   问题不是小艾为何会进去,而是小艾进去后发生了什么。   华静瑶抬腿便向那间屋里走去,史甲眼明手快,伸手拦住了她:“姑娘还是不要进去了。”   这时,小艾也扯住了她的衣袖,一脸的惊恐:“姑娘,您别看了,会做噩梦的。”   华静瑶疑惑地看着史甲和小艾,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史甲说道:“老三听到屋里的动静不对劲,就开门进去,然后叫了我进去,小艾也跟着一起去了,就看到那袁氏,唉,皮开肉绽,小艾给吓了一跳,惊扰到姑娘。”   皮开肉绽?   华静瑶忍不住转身看向身后,沈逍和骆仵作也跟着她一起出来了,此时沈逍就站在她身后。   “你干的?”华静瑶瞪着沈逍,难怪他听到小艾的惊叫,就猜到小艾是进屋去了。   “嗯。”沈四公子没有否认。   “痒药?”华静瑶想起来了,沈逍回来以后,没有把那小瓷瓶还给她。   “还有别的。”沈四公子的回答如此精简,精简得让人不明所已。“袁氏这个死士不合格啊。”华静瑶摇摇头,无限感慨。   死士不是全都不怕死吗?   死士不是嘴里会藏着剧毒吗?   为何袁氏这个死士与众不同?   华大小姐想了想,也就想明白了。   她看过一个话本子,里面有个女死士,就是个不合格的,主人让她死,她亡命天涯也要逃出生天,当然最后她还是死了,不过死后重生了。   想来袁氏也是不合格的,不过早晚还是要死的。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惊叫,华静瑶猛的坐直了身子:“是小艾!”   这是小艾的声音,她起身就要出去,身后传来沈四公子的声音:“她进去了。”   什么意思?   华静瑶来不及多想,便推开了屋门。   史甲正拉着小艾从次间里出来,那间屋里关押的就是袁氏。   华静瑶终于明白沈逍那句“她进去了”是什么意思。   小艾进了关押袁氏的屋子,袁氏就关在那里,史丙在那里守着,甲乙丙丁和小艾都能进去。   问题不是小艾为何会进去,而是小艾进去后发生了什么。   华静瑶抬腿便向那间屋里走去,史甲眼明手快,伸手拦住了她:“姑娘还是不要进去了。”   这时,小艾也扯住了她的衣袖,一脸的惊恐:“姑娘,您别看了,会做噩梦的。”   华静瑶疑惑地看着史甲和小艾,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史甲说道:“老三听到屋里的动静不对劲,就开门进去,然后叫了我进去,小艾也跟着一起去了,就看到那袁氏,唉,皮开肉绽,小艾给吓了一跳,惊扰到姑娘。”   皮开肉绽?   华静瑶忍不住转身看向身后,沈逍和骆仵作也跟着她一起出来了,此时沈逍就站在她身后。   “你干的?”华静瑶瞪着沈逍,难怪他听到小艾的惊叫,就猜到小艾是进屋去了。   “嗯。”沈四公子没有否认。   “痒药?”华静瑶想起来了,沈逍回来以后,没有把那小瓷瓶还给她。   “还有别的。”沈四公子的回答如此精简,精简得让人不明所已。“袁氏这个死士不合格啊。”华静瑶摇摇头,无限感慨。   死士不是全都不怕死吗?   死士不是嘴里会藏着剧毒吗?   为何袁氏这个死士与众不同?   华大小姐想了想,也就想明白了。   她看过一个话本子,里面有个女死士,就是个不合格的,主人让她死,她亡命天涯也要逃出生天,当然最后她还是死了,不过死后重生了。   想来袁氏也是不合格的,不过早晚还是要死的。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惊叫,华静瑶猛的坐直了身子:“是小艾!”   这是小艾的声音,她起身就要出去,身后传来沈四公子的声音:“她进去了。”   什么意思?   华静瑶来不及多想,便推开了屋门。   史甲正拉着小艾从次间里出来,那间屋里关押的就是袁氏。   华静瑶终于明白沈逍那句“她进去了”是什么意思。   小艾进了关押袁氏的屋子,袁氏就关在那里,史丙在那里守着,甲乙丙丁和小艾都能进去。   问题不是小艾为何会进去,而是小艾进去后发生了什么。   华静瑶抬腿便向那间屋里走去,史甲眼明手快,伸手拦住了她:“姑娘还是不要进去了。”   这时,小艾也扯住了她的衣袖,一脸的惊恐:“姑娘,您别看了,会做噩梦的。”   华静瑶疑惑地看着史甲和小艾,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史甲说道:“老三听到屋里的动静不对劲,就开门进去,然后叫了我进去,小艾也跟着一起去了,就看到那袁氏,唉,皮开肉绽,小艾给吓了一跳,惊扰到姑娘。”   皮开肉绽?   华静瑶忍不住转身看向身后,沈逍和骆仵作也跟着她一起出来了,此时沈逍就站在她身后。   “你干的?”华静瑶瞪着沈逍,难怪他听到小艾的惊叫,就猜到小艾是进屋去了。   “嗯。”沈四公子没有否认。   “痒药?”华静瑶想起来了,沈逍回来以后,没有把那小瓷瓶还给她。   “还有别的。”沈四公子的回答如此精简,精简得让人不明所已。 第三一一章 别碰,这是药   傍晚时分,马车在长公主门前停下,华静瑶下了马车,就看到一个黑黑壮壮的愣小子,有些面熟,可是叫不上名字。长公主府里大几百人,华静瑶能叫上名字的并不多,她没有在意,昂首进门。   身后传来史丁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劳公公说府里的人全都忙着,让我们来找四哥,看看四哥有啥差遣。”   华静瑶想起刚才那个黑小子,原来是劳公公派来帮史丁跑腿的,不过史丁整日跟在她身边,倒也没有用这黑小子的差使。   华静瑶向着二门走去,史丁快走几步追了上来:“姑娘,那四个安排点啥活儿?”   “哪四个?”华静瑶不解地问道。   “就是跟我练武功的那四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史丁回道。   华静瑶猛的收住脚步,啥?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名字咋的有点儿耳熟?   当然耳熟了,这是她取的名字,她的四美,公主娘给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四位小面首,未来的小公公。   她忽然想起刚刚看到的黑小子,不会吧?   不会,一定是她理解错了,四美还在西路,那黑小子和四美没关系。   史丁见华大小姐脸上是他看不懂的表情,还以为大小姐现在就要给那四个安排差使。   他冲着跟在后面的黑小子招招手,粗声大气地喊道:“羞花,过来!”   “来哩!”黑小子小跑着过来,身姿笔直站到华大小姐面前。   门廊里两三盏气死风灯,把面前的黑小子照得又黑又亮。   华静瑶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的黑小子,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说你是羞花?”   “大小姐,奴就是羞花啊。”   华静瑶怔怔,一定是她睁眼的方式不对。   她闭上眼,再睁开,映入眼睑的还是一张黑脸。   明明上次看到四美的时候,黑是黑了点,可那时是夏天,晒黑的,过了夏天还能白回来,可是现在已经是冬天了,眼前这个羞花,为何比夏天时还要黑?   黑就黑吧,他还墩实,他和史丁站在一起,华静瑶竟然觉得史丁挺白的。   “那三个,也是这样的?”华大小姐气若游丝。   史丁得意洋洋:“当然,那三个小子个顶个的壮实,小的把他们全都叫过来吧?”   华大小姐挥挥手,生无可恋地走了。   还没到绣园,就遇上了尤嬷嬷,显然,尤嬷嬷是听说她回来了,特意过来的。   “姑娘,老奴把那件大毛衣裳给华三老爷送过去了,华三老爷脸都红了。”尤嬷嬷眉眼弯弯,那笑容里都是故事。   华静瑶以为自己看错听错了,这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怎地有些不正经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回到府里,从羞花到尤嬷嬷,每个人都是超常发挥,简直是步步惊心。   “我爹脸红了?”华大小姐干笑,“呵呵,容光焕发。”   “对对,还是姑娘有学问,华三老爷就是容光焕发。”尤嬷嬷笑得合不拢嘴。   华大小姐拨拉拨拉耳朵,正准备洗耳恭听,尤嬷嬷却对她福了福,道:“姑娘换过衣裳就来锦园吧,殿下等着姑娘一起用晚膳。”   说完,尤嬷嬷就走了。   而且那脸上的笑容说没就没,又变成了宫里出来的老嬷嬷。   华大小姐无奈摇头,尤嬷嬷专程来找她,就是为了告诉她,美人爹脸红了?   华大小姐长叹一声,脑补一番她爹抱着雪白的狐狸皮睡觉的场景。   只是想想,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回到绣园,便看到小狸趴在那只光头人偶身上,大长尾巴耷拉下来,乍看之下,还以为光溜溜的脑袋上梳了一根大辫子,极是辣眼。   华静瑶换了衣裳,便去了锦园,即使尤嬷嬷没来叫她,她也要去。   小雪会的,她也会。   昭阳长公主坐在窗前,托着下巴,望着菱花窗子的雕花,那眼神,五分幽怨五分欢喜。   华静瑶歪着脑袋看看窗子,又看看她娘,觉得今天一定是她回来的时辰不对,否则怎地每个人都不正常?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从外面进来,道:“殿下,姑娘,永国公府送礼过来,说是送给姑娘的。”   听到“送给姑娘”这四个字,昭阳长公主瞬间就收回心神,她瞪着宝贝闺女,问道:“沈逍送的?”   永国公府除了沈逍,也没有别人了,总不会是下人们自做主张送过来的吧。   “应该是吧。”华静瑶说道。   “你招惹他了?”昭阳长公主继续瞪着女儿。   “没啊,我这阵子对他挺友好的。”华静瑶觉得公主娘的思维不太正常,啥叫招惹,自从知道沈逍有病,她对沈逍挺好的。   “送的什么?礼单呢?”昭阳长公主问道。   内侍看看华静瑶,有些为难:“启禀殿下,没有礼单,就是一只大坛子,永国公府的人说,姑娘看到就知道是什么了。”   “你知道?”昭阳长公主疑惑地问女儿。   华静瑶摇头,对那内侍说道:“拿进来给我看看。”   她还没看呢,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   不过最近她和沈逍相处融洽,想来沈逍也不会整她。   两名内侍抬了一只大坛子进来,那坛子大得足够腌上十斤咸鸭蛋。   华静瑶伸手就要去掀盖子,昭阳长公主一把拉住她:“你别动,让他们打开。”   华静瑶失笑,公主娘是担心这坛子里藏着大杀器吗?   一名内侍掀开盖子,坛子里满满当当都是细面面。   “这是什么?面粉?还是香粉?”   昭阳长公主好奇,伸手便要去捏一点看看。华静瑶脑子里灵光一闪,连忙扯住公主娘的衣袖:“别碰,这是药!”   “药?”昭阳长公主莫名其妙。   华静瑶连忙让内侍们把坛子重新封好,送到绣园里。   直到那坛子被原样封好搬出去,华静瑶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对昭阳长公主说道:“这是痒药,给犯人用上一点点,那犯人就会奇痒难耐,问什么说什么。”   昭阳长公主吓了一跳,方才她差点就摸上去了。   “沈逍为何送你这个,而且这么多?”   华静瑶也很无奈啊,白天的时候沈逍送给她一小瓶痒药,后来沈逍又要回去,用在了袁氏身上,想来是全都用完了,当时她也没有在意,万万想不到,沈逍竟然又还给她了,而且还是这么多。 第三一二章 怪鸟出现   谁家的痒药是用大坛子装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华静瑶觉得这些痒药足够她用上十年二十年了。   昭阳长公主瞪着自家闺女,眉头越蹙越紧,忽然,她伸手过来捧住了闺女的脸。   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这嘴,随她的多,随那人的少。   “娘啊,你干嘛啊。”华静瑶挣扎,又来了,又来了。   “娘看你也生得不丑啊。”昭阳长公主叹息。   “何止不丑,分明是遗传了您的美丽。”华静瑶大言不惭。   昭阳长公主捏捏她的脸蛋:“脸胖了点儿。”   “这是婴儿肥,说明我年轻貌美。”华静瑶一点也不谦虚。   昭阳长公主捏捏她的鼻梁:“鼻梁不高。”   “爬山请出城。”华静瑶心想,公主娘鸡蛋里挑骨头这是要干嘛?   昭阳长公主发出一声美丽的叹息:“本宫的女儿要美貌有美貌,要本事有本事,那些混小子是瞎了眼吗?”   华静瑶眨眨眼,又眨眨眼,公主娘这是几个意思?   上次赵谦的事还嫌不够膈应?该不会是想给她议亲了吗?   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十二三岁议亲的比比皆是,越是大户人家,亲事便越是繁琐,待到三媒六证全部走完,姑娘也到了十五六岁出嫁的年纪。   想到这里,华静瑶毛骨悚然,上一世姐姐就是十三岁订亲的,而她过完年也十三了。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 \咪\咪\阅读\app \\ 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娘啊,我……”华静瑶的心肝脾肺一起跳。   却听昭阳长公主咬牙切齿:“上次那个巩六十来种香露每种买上好几瓶,他怎么不索性把香露铺子买下来,直接送张房契过来?倘若有半分真心实意,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闺女就连让他亲手挑瓶最喜欢的香露也不配吗?”   华静瑶的大脑有一刹那的停顿,这是怎么了?   待到她反应过来,昭阳长公主的唇枪舌箭已经直指另一个人。   “还有这个沈逍,上次送块破石头也就罢了,本宫当他初回京城不谙世事,可这次呢?那腌菜坛子里装的啥?药?本宫看他才该吃药!本宫的闺女是金枝玉叶,在他眼里就成了破石头腌菜坛子了?”   华静瑶怔了怔,终于追上了公主娘的唾沫星子。   娘啊,你闺女啥时候变成破石头和腌菜坛子了?   “娘,您想多了。”千言万语,华大小姐已经无从说起。   “是你傻!”昭阳长公主伸出纤纤玉指戳着闺女的脑门子,恨其不争,“想当年,你爹那不着调的,还知道亲手画了扇子送给我呢。”   华静瑶懂了:“原来我爹就是用了一把扇子,就把您忽悠了?”   “胡说,你爹长得多好看,巩六和沈逍比得上吗?”昭阳长公主立刻否认,她才不是被一把扇子忽悠上的,她分明是被华毓昆的脸给迷住的。   “巩六和沈逍……长得也还算好吧?”华静瑶小声嘟哝。   “十几岁的小毛孩子,能和你爹比吗?亏你还是你爹的女儿,一点也不孝顺。”昭阳长公主别过身去,抱起小雪,亲了又亲。   华大小姐无语啊,她说什么了?她什么也没说好吧。她没有否认自家美爹的颜值啊,怎么这就不孝了?   小雪孝顺,你就抱着它吧,有本事下次你别捏我的脸。   华静瑶摸摸被公主娘捏疼的脸,起身回了绣园。   母女俩谁也不理谁,生平第一次闹别扭了。   为了什么?   归根结底是因为沈四公子送来的那只腌菜坛子。   次日一早,华大小姐没去锦园陪公主娘用朝食,她直接去了顺天府衙门。   她原本以为她是来得最早的,没想到尹捕头已经在了。   原来尹捕头是半夜回来的,索性没有回家,在衙门里将就了一夜。   “尹捕头,听说您是去处理村民斗殴的事了?”   若是普通的村民斗殴,压根就不会劳烦顺天府出马。   可是这次不仅是村民斗殴,还有两个人失踪了,尹捕头之所以会去,是怀疑骆仵作带回的尸体是两个村民中的一个。   “那两个失踪村民的尸体找到了,坠崖而死,不过……”尹捕头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华大小姐,我听说府尹大人委托你和沈四公子一起调查怪鸟案了?”   华静瑶点点头,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莫非那这两个村民与怪鸟案有关系?   尹捕头的声音压得更低,他道:“华大小姐,我说了你可能不相信,那两个死了的村民,虽是在崖下找到的,可是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朝背后伸伸手,亲信宋波把一只匣子递了过来。   华静瑶认识这匣子,这是大周各衙门统一使用的物证匣。   匣子打开,露出一块破布,四周有毛边,像是在衣裳上撕扯下来的。   而在那块破布上,赫然画着一只鸟,一只翅膀上生着利爪的鸟。   暗红色的鸟,传说中用死者鲜血画成的鸟。   华静瑶怔怔一刻,耳边传来尹捕头的声音:“华大小姐,你看出什么了?”   华静瑶抬起头来,问道:“那两个尸体确定是摔死的吗?”   尹捕头摸摸脑袋,说道:“乍看上去像是摔死的,但是既然这只怪鸟出现了,我觉得这死因就不一定了,骆仵作未曾验尸之前,我不敢确定。”   华静瑶松了口气,这也太快了吧,前天她和沈逍刚刚洒下去的种子,今天就发芽了?   不,尹捕头昨天就把这两个尸体找到了,所以说,这不是今天发芽的,昨天就已经发芽了。   这速度,这雷厉风行的执行力,这……华静瑶越发感觉到那只背后的手,有多么强大。   沈逍与骆仵作一前一后来到衙门,听说有新的尸体,骆仵作二话不说,就进了验尸房。   沈逍走到华静瑶身边,低声说道:“用完了,我再做。”   什么意思?   华静瑶蹙眉,疑惑地瞪着沈逍,你以为我拿那些痒药蒸馒头吗?   “谢谢你,够用了。”华大小姐委婉道谢。   沈逍低着头,声音更低:“家里只有这么多了。”   华静瑶明白了,原来沈逍是真的担心那一坛子痒药不够用。   他是把家里的存货全都拿来送给她了。   不过,这世上真有人会把痒药用大坛子存放的啊。   太神奇了。 第三一三章 救命之恩   下午的时候,验尸结果出来了,这两个村民是被掐死后扔下山崖的。   五年前的怪鸟案重又浮出水面,最兴奋的就是尹捕头了,他在屋里走来走去,磨拳擦掌。   华静瑶看着他,有些同情。   这时外面响起史甲的声音:“姑娘,人抓到了。”   尹捕头吃了一惊,看向华静瑶,问道:“抓谁?”   华静瑶抿嘴一笑,屋门推开,两个黑壮少年拽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身上兜头罩了一个口袋,大半截身子都在口袋里,只留两条腿在外面。   华静瑶没有去看那个套在口袋里的人,她的目光落在两个黑壮少年身上。   这两个人,黑是黑了点儿,壮也壮了点儿,可偏偏全都似曾相识。   华大小姐的心底涌上四个字“天妒红颜”!   她挥挥手,两名少年退了出去,跟随史甲和史丁守在门外。   屋里除了华静瑶和沈逍,就只有尹捕头一人。   尹捕头疑惑地打量着那个被装在口袋里的人,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人?”   去抓人的是史甲,虽说眼下的案子是由华大小姐和沈四公子主办,可是他们要抓人,也会事先和他说一声的,但是这一次,却似乎是连他一起瞒着的。   莫非这当中还有蹊跷?   容不得尹捕头深想,沈逍已经上前,把口袋取了下来,露出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   那人在口袋里待得久了,乍将口袋取下,他的眼睛有些畏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屋里的三个人。他的嘴里塞着东西,无法说话,但是脸上的神情满是畏惧和惊恐。   显然,这屋里有他认识的人。   尹捕头上下打量着这个人,他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可却一时想不起名字。   华静瑶好心提醒:“尹捕头,你看他长得像不像王京?”   王京?自己的亲信?   被华静瑶一提醒,尹捕头顿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你是王京的二哥?叫什么王平的?”尹捕头认识王京十年了,王京的两个兄长都曾见过,只是记忆不深而已,华大小姐提醒了,尹捕头便想起来了。   “尹捕头好记性!”华静瑶称赞,“他就是王京的二哥王平,尹捕头带回来的这两具尸体,说起来与他也有些关系。”   尹捕头一怔,王平已经跪倒在地,他的胳膊被绑,双腿却是自由的,只是苦于无法说话,想磕头又俯不下去,只能频频点头。   沈逍伸手取出王平口中的破布,王平立刻喊道:“尹捕头,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尹捕头目光沉沉,望向站在王平身边的沈逍,又看向华大小姐。   华静瑶笑着说道:“这位王老二是位做干果生意,他做的是小本买卖,远不如他向六福楼卖衙门消息赚得多,尹捕头,六福楼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更清楚吧。”   身为捕头,地方上那点鸡鸣狗盗的事儿,又岂会不知?   王平只是个小生意人,他能从哪里知道衙门里的消息,还不是弟弟王京告诉他的。   尹捕头目光越发阴沉,王京啊,那是他的心腹。   王京和宋波跟了他十来年,尤其是最近几年,无论是衙门里的事,还是尹捕头自己的家事,全都没有瞒过他们二人,他们时刻跟在尹捕头身边,偶尔还会帮尹捕头给家里买买米接接孩子。   他们与尹捕头在一起的时间,比尹捕头的老婆孩子还要多。   “不可能啊,我对王京有恩,他岂会出卖我?”尹捕头像是对华大小姐和沈逍在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一次抓捕犯人的时候,那名犯人极是凶狠,趁人不备,挥刀向王京砍下来,若不是尹捕头帮王京挡下一刀,王京的小命已经没了,那次尹捕头肩膀中刀,落下了肩膀疼的老毛病,稍一劳累,一侧肩膀就会酸痛难忍。   为此,王京为他四处寻找偏方,前阵子还托人从顺德府买来特效膏药。   王京常说,尹捕头不是只救了他一个人,而是救了他们全家老小,若是那次他死了,他们一家子也就完了。   尹捕头知道,王京家并不富裕,王京虽然排行第三,可却是家里的顶梁柱。   后来得知王京的二哥做了干果生意,尹捕头还把他们介绍给相熟的茶楼。   尹捕头越想越是想不通,王京真的出卖他?不应该啊。   华静瑶继续说道:“前天王京从衙门回家,就把他的这位好二哥叫到屋里商量,让自己二哥次日便去六福楼,把怪鸟案的消息卖出去,尹捕头,你若是还不相信,不如我们听听王平自己怎么说吧?”   尹捕头点头:“好。”   说完,他瞪着王平,低声吼道:“你今天不把这件事说说清楚,我就把你们哥俩全都撕了。”   面对咬牙切齿的尹捕头,王平目光闪烁,嘴里却还在不停喊冤。   华静瑶微笑:“是真冤还是假冤,试试就知道了。”   说着,她起身走到王平面前,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打开小瓷瓶的盖子,里面还有一层盖子,只是那盖子上有很多小孔,像极了厨房里装花椒面的小瓶子。   其实吧,这只瓶子就是华大小姐从绣园的小厨房里拿出来的。   她把瓶子高高扬起,下一刻,宛若厨子在完全最后一道工序,华大小姐一摇一洒,粉末当头洒下,落在王平的头发、脸上、脖子里。   下一刻,王平如同一只蛆虫,扭动着笨拙的身体,他的胳膊被反绑在身后,想要抓痒也不行。   初时,王平跪在地上,可是随着身体的狂乱扭动,他倒在地上,像一只真正的蛆虫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   尹捕头惊讶地瞪着眼珠子,华大小姐这是什么雷霆手段,看上去竟与开口笑有异曲同功之妙。   王平已经开口了:“卖了,卖了,小人承认,快,快饶了,快饶了小人,让小人抓一抓,啊啊啊。”   尹捕头怒视着王平,若不是担心这种药会沾到自己身上,尹捕头已经冲过去,揪着王平,左右开弓抽他个满脸桃花开了。   即使如此,尹捕头还是踹了王平几脚。   他穿的是厚重的官靴,这几脚虽只用了五成力气,王平还是被踢得痛苦万分,嗷嗷直叫。 第三一四章 这小子吃错药了   接连三盆冷水泼下去,王平身上的奇痒终于消褪了一些,但也只是消褪而已,能够让他有力气招供。   王平做的是干果生意,因是小买卖,又是出入酒楼茶楼,有时还会去翠花胡同那种地方,平素里少不得遇到出保护费的小混混。每当这个时候,王平就会搬出他那个在顺天府的弟弟王京。   王京虽然只是个捕快,可是他是尹捕头的亲信,王平听弟弟说过好几回,若不是尹捕头信任他,想要把他留在身边,他早就到地方上做巡检了。   巡检虽然只是从九品的参下官,可有品级,官就是官,虽然在京城里什么都不是,但是到了地方上,便是一县的捕头。   这样一来,在王平的心目中,他弟弟虽然现在还不是官,可是却有当官的潜质。   果然,那些小混混们初时不相信,但是很快就信了,再后来,三疤癞找上了王平。   三疤癞的爹是给韩六爷养鸟的,他手下也有二十来个小兄弟,找王平收保护费的,便是他的手下。   几杯酒下肚,三疤癞便和王平称兄道弟,带着王平去了翠花胡同,睡了翠花胡同里的尤尤姑娘,从那以后,王平便成了尤尤姑娘的常客,而且是不用掏银子花钱的那种。   不久,三疤癞让王平帮忙引见弟弟王京,王平担心弟弟会看上起三疤癞这种人,便拒绝了。   三疤癞看穿他的心思,笑着说道:“就凭我这身份,自是不配,可这次要见令弟的不是我,是六爷。”   韩六爷!   王平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尤尤姑娘就和他说过,翠花胡同里最红的春水姑娘,就是因为跟过韩六爷,这才一炮而红的。   三疤癞不是说说而已,他给了王平一百两辛苦费。   王平不负使命,说动了王京,王京在见过韩六爷之后,便会隔三差五,让王平把消息卖出去。   这些消息五花八门,大到怪鸟案重启,小到黎府尹抠门,但是无论是大消息还是小消息,只要这消息送进六福楼,王平和王京都会收到报酬。   几年下来,他们兄弟已经在京城置办了三家铺面,为了掩人耳目,这三家铺面全都交给牙行租出去,就连他们各自的妻子也不知道。   前天,王京让王平把怪鸟案的消息卖出去,于是王平像往常一样,让三疤癞带他去了六福楼,平时接待他们的是韩六爷手下的亲信财叔,可这一次,韩六爷亲自见了王平,仔细盘问后,便拿了二百两银子交给他。   “虽说韩六爷给了二百两,可这银子也不是全都到小人手里,三疤癞要提一成,余下的我那兄弟拿大头,我才拿小头,这一单小人只赚了五十两。”   王平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穷得叮当响的王老二了,他有钱,别说是五十两,就是五百两,他也能拿的出来。   尹捕头气得想要打死他,可是王平虽然可恶,王京却更可恶。   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人!   尹捕头起身就往外面走,沈逍伸手拦住了他。   “让我去把那恶厮拿下!”尹捕头想起来了,今天早上他吃的油条豆浆,还是王京那厮买回来的。   尹捕头恨不得用手指头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抠出来。   “尹捕头,你这样冲出去抓人,咱们的计划就白瞎了。”原本想让沈逍来说的,可是沈四公子只拦人却不说话,华静瑶无奈,只好自己说。   “计划?什么计划?”此时的尹捕头,脑袋里一团糊涂浆子,他已经被气得晕头转向了。   华静瑶没有回答,高声叫了史甲进来,让他们把王平带走。   史甲把王平重又用口袋罩起来,王平在被堵上嘴的前一刻喊道:“我身上痒啊。”   沈四公子终于开口了:“凉水浸泡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泼上三盆冷水,只是治标不治本,若是想要彻底不痒,还要再在冷水里泡上两个时辰。   这大冷的天,王平怕是挺不过去了。   不过对于尹捕头而言,别说是王平了,他现在恨不得把王京扔进冰窟窿里泡上三天三夜。   屋里重又只余下他们,华静瑶这才说道:“尹捕头,王平被抓的事并没有传出去,王家的人以为他出城送货了。”   尹捕头毕竟是风里来雨里去,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虽然刚才被气得头晕脑胀,可是这会儿也平静下来。   他怔怔一刻,问道:“要利用王京钓大鱼?那不就是韩六爷吗?”   华静瑶把刚刚骆仵作送来的尸格抖了抖,笑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尹捕头莫不是还认为真是那只怪鸟在杀人吧?”   尹捕头睁大了眼睛,他的眼睛里满是红丝,他是被人利用了吧,这两具尸体是他找回来的,就在刚才,他还在磨拳擦掌,要一雪前耻,把那只怪鸟抓回来。   他   尹捕头张嘴结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半个时辰后,尹捕头在衙门里四处找王京。   “王京那小子去哪儿了,人呢?”   王京气喘吁吁从茅厕那边跑过来,刚才他在蹲坑,宋波让衙役来叫他,说是尹捕头正在找他。   “大人,有事找我啊?”王京忙问。   尹捕头转过身来,一脸的怒气,看到王京,便粗声大气地吼道:“你小子去哪儿了,快去叫人集合。”   说着,尹捕头把一卷纸递给王京,道:“怪鸟案的嫌疑人就藏在六福楼,这是他的画像,你带人去把那小子抓回来。”   说完,尹捕头就转过身去,继续大声吼道:“宋波呢,宋波!”   宋波就在旁边,忙道:“大人,我在这儿。”   “你小子也别闲着,你带人去翠花胡同,问问那些娘们儿,有没有人见过那个疑犯!”尹捕头说着,把另一张画像交给了宋波,自己便大步流星走了。   宋波接过画像,看了一眼,正想叫上王京一起去集合,却见王京还站在那里,怔怔发呆。   “小王,你怎么了,快走啊,这是有大案子了。”   王京像是大梦初醒,啊了一声,看也没看宋波,便快步跑了。   宋波望着他的背影,摸摸脑袋,嘟哝道:“王京这小子今天吃错药了吧。” 第三一五章 收网(一)   王京并没有急着去召集捕役,他直奔后巷。   看管扫街奴的田贵家的,平时就在顺天府后巷的大杂院里。   田家和王家同在一条街上,田贵家的能到顺天府做女狱卒,还是托的王京的关系。   那些扫街奴们都是上年纪的妇人,平素里都很老实,田贵家的和另外一名女狱卒正在值班的小屋里嗑瓜子。   看到王京来了,两名妇人笑着和他打招呼,田贵家的问道:“王家兄弟,你咋有空来看嫂子了?”   王京把田贵家的叫出来,说道:“我急着要去办差,今天怕是回不了家,劳烦嫂子回家一趟,和我二哥说一声,如家里有急事就到六福楼去找我。”   这个说辞并不好,可是王京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田贵家的也不是第一次帮王京带话了,当下便进屋,对另一名女狱卒说道:“老姐姐,我有点儿事,要出去一趟,你帮我盯一会吧。”   那名女狱卒心里有些不痛快,田贵家的仗着是王京介绍来的,平素里没少偷懒耍滑,今天王京来了,她果然便又要借势偷懒,女狱卒心里有气,脸上便带了出来,没好气地说道;“这次是帮王爷去给尹捕头买早点还是接孩子啊?”   田贵家的翻个白眼,傲然道:“王爷要给尹捕头办差,公事繁忙,我这会儿要去他家里报信,让家里人放心,省去王爷的后顾之忧,王爷可是给尹捕头办事的,那都是大案要案,耽误不得。”   说完,也不等那名女狱卒是否答应,田贵家的扭着健硕的身子,转身走了。   王京却已重新回到衙门里,慢慢吞吞点了十名捕役十名衙役去了六福楼。   在路上,王京重又展开那幅画像,他在衙门里就已经看过这幅画像了,画像上的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他心里七上八下,昨天一早他刚让二哥把那五具尸体和怪鸟案的消息送去了六福楼,当天就有两个村民失踪,他是和尹捕头一起去寻人的,那两具尸体也是他们一起发现的,当他看到尸体上留下的那块画着怪鸟的破布时,他便知道这件事要闹大了。   华大小姐就在顺天府里,那个小姑娘先前破过好几个案子,还有那位沈四公子,前阵子聂正琪的案子,就是沈四公子和华大小姐一起破的。   今天尹捕头和华大小姐、沈四公子,在屋里商议案子,谁也不让进去,接着尹捕头便让他和宋波去抓人。   王京借故看了宋波手里的画像,和他这张是同一个人。   看来,华大小姐和沈四公子已经锁定了犯案人。   锁定犯案人倒也无妨,问题是他们竟然派他到六福楼去抓人。   这不是巧合,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王京并不担心他和韩六爷的交易会暴露出去,这件事除了二哥王平和那个三疤瘌以外没人知道,就连他的妻子也并不完全知晓,二哥是不会出卖他的,而三疤瘌本就是韩六爷的人,他不敢背叛。   对了,听二哥说,每次去六福楼时,接待他的都是韩六爷手下的财叔。王京知道财叔,财叔是韩六爷最信任的人,一家老小都给韩六爷做事,和三疤癞一样,财叔也不敢违悖韩六爷。   这样想来,他和韩六爷之间的交易,就不会暴露出来。   王京心头略松,如果此事与自己无关,那么六福楼就是真的与怪鸟案有关系了?   王京当然知道六福楼是什么地方,虽然六福楼是做正当生意的,可是既然那是韩六爷开的,就免不了会有三教九流的人在六福楼出出进进。   这些三教九流的人里,谁知道会不会有怪鸟案的真正凶手呢。   无论如何,此事也要让韩六爷知道,但愿二哥能从田贵家的说的话里发现蹊跷。   王京故意走得很慢,路上还让衙役们去制止了一起打架的。   从顺天府到六福楼,平时只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可是王京他们,却走了足足一个时辰。   王京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出了顺天府,尹捕头后脚就亲自去了后巷的大杂院。   广个告, \咪\咪\阅读\app \\ 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当那名女狱卒绘声绘色复述了田贵家的说的那番话之后,尹捕头一脚就把屋里的桌子给踹翻了。   原来他每天早上吃的油条喝的豆浆,都是田贵家的买来的,还有他儿子,也是田贵家的帮着从学堂里接回家的。   难怪有一次老婆问他衙门里的女衙役平时做些什么事,他还以为老婆在质疑他的节操,连忙告诉老婆,那些女衙役个个都是满脸横肉,膀大腰圆。   现在想来,一定是儿子回家说的。   尹捕头越想越气,下定决心,待到把王京正式抓了,他一定要先把王京狠揍一顿再收监。   田贵家的急匆匆回去,没有回家,便直接去了隔壁的王家。   可是王家老二王平没在家,王平媳妇说王平出城送货了,今天应该赶不回来,要在城外过夜了。   田贵家的也没当回事,便把王京交待她的话,告诉了王平媳妇。   从王家出来,看看天色,也快到了下值的时候,她索性不回大杂院,直接回家了。   田贵出去做工还没有回来,田贵家的拿出钥匙开门进去,转身关门,正要上拴,一股大力袭来,大门被人从外面硬生生推开,两个黑壮少年冲了进来,一个掩住她的嘴,另一个转身把大门从里面插上。   田贵家的生性泼辣,可她毕竟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妇人,被这两个黑小子三两下便制住了。   一名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抵在田贵家的脖颈处,沉声问道:“咱们就是来问王京的事,你只要老实交待,保你不死。”   田贵家的目光闪烁,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和王京有仇?”   田贵家的寻思,王京是公门里的人,和王京有仇的,要么是江洋大盗,要么就是市井混混,这些人全都是她惹不起的,她也没有必要招惹。   那少年点点头,手里的尖刀却又向前送了送:“这不是你该问的,我且问你,王京平时总让你帮他做事,除了让你帮他买饭接孩子,还有没有让你做过别的事?”   一阵疼痛从脖颈处传来,血珠子滑落下来。 第三一六章 收网(二)   “王京有个靠家儿。”   靠家儿是连外室也算不上的。   有一次,王京急匆匆来找田贵家的,让她回家时顺便往他家里带个信儿,他要出城,明天才回来。   田贵家的原本也没把这个当回事,下衙之后,她想起外甥女要成亲了,她便去了银楼,想给外甥女打个银镯子添妆,可是她却看到王京从银楼里出来,王京走得急,没有看到她。   田贵家的觉得奇怪,王京不是出差办差了吗?怎么来了银楼?   田贵家的进了银楼,便悄悄向伙计打听,伙计告诉她,刚才出去的那位客人在这里打了个金镯子,今天过来把那金镯子取走了。   伙计还告诉她,那可是个实芯的大镯子。   田贵家的吓了一跳,这王京一定是在衙门里贪墨了吧。   晚上她去王家报信的时候,特意瞟了瞟王京媳妇手腕上的银镯子,还不如她打给外甥女的那只呢,田贵家的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尹捕头可看重你家那口子呢,说不定明年就能外放出去做官了,你手上的这镯子也该换换了。”   王京媳妇冷哼一声:“就我家那位的孝顺劲儿,当官了也要把银钱交给婆母,就我这只镯子,还是我成亲时的嫁妆呢。等他给我换镯子,怕是没指望了。”   田贵家的心里一动,莫非王京那镯子不是打给他老婆的?   存了这个心思,田贵家的便对王京留意起来,没过多久,她就知道王京那镯子是给谁的了。   推荐一个app,媲美旧版追书神器,可换源书籍全的\ \\ !   住在四喜胡同的有户姓白的,那家的男人是个行商,行商们长年在外,家里有个老婆,在外面还有一个,两个老婆都是明媒正娶,俗称“两头大”。   住在四喜胡同的这位,便是其中一头的平妻。   那位白老爷四十开外,小媳妇姓金,年方十八,听说是清河一位小地主的庶女。   白老爷要出去做生意,还要时常回那头的家里看看,因此每个月里留在京城的日子顶多有个七八天。   金氏闺中寂寞,便央求白老爷给她金买了一家胭脂铺子,那铺子离四喜胡同很近,金氏每天都会去铺子里,一来二去,就和王京勾搭上了。   “我见过那个金氏,细皮嫩肉,要多水灵就有多水灵,走起路来那小腰儿扭的啊,啧啧啧,金氏手上戴着个老宽的大金镯子,就是王京买给她的。”   这件事藏在田贵家的心里好些日子了,她强忍着没对任何人讲出来,就是想要有朝一日,若是遇上事了要请王京帮忙,王京若是不答应,她就把这件事说出来,看看王京怕不怕。   不过,今天在这两个陌生的黑小子面前说出来了,田贵家的虽然有些舍不得,可是说完以后,却也觉得挺痛快的。   王京一路磨磨蹭蹭,刚刚走到六福楼,而这个时候,史丙已经带人去了四喜胡同附近的那家胭脂铺。   史丙是带着小艾一起来的,胭脂铺子出出进进的都是女子,若是他们几个男人贸然进去,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何况金氏是老板娘,偶尔不在店里也很正常。   史丙朝小艾使个眼色,小艾走了进去。   铺子里的伙计,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那妇人看到小艾的穿著打扮,便猜到这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但凡是开胭脂铺的,就不会小看这些丫鬟,这可都是替自家小姐来买东西的。   妇人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一脸地自来熟:“哎哟,姑娘好些日子没来了,快点进来,外头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小艾微昂着头,倨傲地看看柜台上摆着的胭脂香粉,哼了一声,问道:“就这?就这些东西也要辛苦嬷嬷跑一趟。”   听到面前的小丫鬟说到嬷嬷,妇人眼睛一亮,莫非是大户人家府里负责采办胭脂水粉的管事嬷嬷来了?   妇人忙道:“可不就是嘛,辛苦嬷嬷,也辛苦姑娘了,下次府里缺什么了,只需说一声,咱们给送到府上去。”   小艾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们府上岂是谁都能进的?你们老板娘呢,嬷嬷要和她当面谈。”   妇人打量着小艾身上那件粉红妆花缎子镶着白毛毛的小棉袄,还有小艾头上那支水头极好的翡翠簪子,她伸着脖子往门外望去,一驾华丽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树下。   看到这驾马车,妇人吓了一跳,就这马车,官宦人家是不能用的,这是勋贵府第的。   妇人不敢怠慢,连忙到后堂叫出了老板娘金氏。   多氏笑盈盈的地走出来,小艾瞥她一眼,冲着外面的马车呶呶嘴:“我们嬷嬷姓刘,是夫人面前的红人,你说话的时候机灵些,做成我们府里的生意,你们这小铺子以后就吃喝不愁了。”   金氏原本就吃喝不愁,可那都是白老爷给她的钱,她膝下没有儿女,说不定哪天白老爷对她没兴趣了,就不要她了,她手里没钱那可不行。   金氏二话没说,便跟着小艾上了马车。   金氏一进去,便被制住了。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敢喊叫,我们就把你和王京的事抖出来,白老爷说不定会求着我们弄死你。”   虽然,不远处就是她的铺子,可是金氏却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果然,王京与韩六爷的事儿,王京的老婆不知道,但是金氏却是知道的。   “除了韩六爷,还有个姓严的,王京说韩六爷在中间抽成越来越多,而且每次还要再把银子分给他二哥和另一个叫三什么的混混,他能拿到的越来越少,所以他从前阵子开始,就是把消息拆开卖,一半卖给韩六爷,另一半卖给卖老爷的。”   “常来我铺子里买胭脂的阿黛,就是那严老爷包养的。”   阿黛原是翠花胡同的姑娘,严老爷给她赎了身。但是严老爷是有官身的,不能堂堂正正把她抬进府里做妾,于是便将她养在京城做了外室。   阿黛常来铺子里买胭脂,一来二去,和金氏成了手帕交。   王京根本不用与严德宝见面,因为有金氏和阿黛。   至此,王京的这条线,终于引到了严德宝身上。 第三一七章 收网(三)   此时的王京,正在六福楼里,等着要见六福楼的徐掌柜。   捕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顺天府到酒楼里抓人,还要征得掌柜的许可?   可是王京是头儿,捕役们只能在心里抱怨,却不敢说出来。   王京一进门就嚷嚷说要缉拿杀人凶手,早就有人飞奔着向徐掌柜报信,徐掌柜听说来的人是王京,便放下心来。   他一边让人去给韩六爷送信,一边又忙着筛选店里的客人。   但凡是有官府背景的,无论是官一代官二代官三代,全部从后门走人;但凡是在衙门里留过案底的,全部从后门走人;但凡是外地来京底细不详的,全部从后门走人;但凡是衣着不整贼头贼脑的,全部从后门走人   因此,待到徐掌柜不紧不慢走出来时,六福楼里一片和谐,出身清白、相貌周正、衣着整齐的大京城百姓,在六福楼里感慨太平盛世、皇恩浩荡。   王京严肃地宣读了文书,徐掌柜表示要积极配合,遂组织酒楼里的客人和伙计们分列两排,由顺天府的捕役和衙役们逐个问话。   一个时辰后,王京率领众人,告别了徐掌柜,出了六福楼,两手空空回衙门交差。   但是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在六福楼和徐掌柜一起演戏的时候,阿黛已经被找到了。   阿黛比金氏更加重要,她是此案的关键证人。   王京与严德宝并没有直接接触,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易,全部是阿黛来完成的。   严德宝并没在京城,昨天晚上,他回昌平去了。   阿黛倒也爽快,拶子套入手指,两边衙役还未用力,阿黛便高喊招供。   华大小姐准备好的痒药,压根没有用上。   沈逍冷眼旁观,听到阿黛要招供的那一刻,华大小姐原本兴奋的眸子刹时黯淡下去,纤长的睫毛低垂下去,在眼下勾出一道月牙儿似的阴影。   她这是失望了?   沈逍看那阿黛柳叶眉桃花眼,丑得不能再丑了。   阿黛交待,她在翠花胡同的时候,就和严德宝认识了。   翠花胡同和倚红楼那种地方不一样,翠花胡同里各家都是独门独院,一个鸨母带一两个女儿,大门敞开,红灯高挂,喜迎八方客。   严德宝是阿黛的熟客,阿黛家的那个院子,就是严德宝与人谈生意的地方,既保密又不惹人注意。   后来鸨母想要回老家,严德宝买下了阿黛。一年后,严德宝有一次喝醉了,阿黛这才知道,鸨母在回老家的路上就死了,掐死的,尸体不知道给扔到哪个山旮旯里喂狼了。   阿黛终于明白,她们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她没有继续跟着严德宝,那么她就和鸨母一样,被人杀了也没人知道。   “前面的我没记,但是这两年凡是我经手的,我全都记在簿子上了,就是担心会有这么一天,我家里的小屋里有个红漆推光马桶,那簿子就藏在马桶里,你们去取来吧,是不是有了那个,我就能无罪释放了?我和你们说,你们衙门里要给我出个文书,保我平平安安离开京城,老严可不是普通人,他姑母你们知道是谁不?那是当今皇上的乳娘,啧啧,谁敢惹?”   严德宝只给阿黛买了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也一并被抓来了,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做饭的婆子,婆子每天到了饭时才会过来,为了安全起见,尹捕头带着小丫头,亲自回去找马桶,不,找簿子。   刚好遇到那个婆子,小丫头便按照华大小姐的叮嘱,对婆子说:“大娘,我家姨娘跟着老爷回老家,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这些日子你就别来了。”   婆子接过小丫头给的工钱,忍不住向里面张望,压低声音问道:“你家姨娘真的跟着老爷回老家了?”   小丫头不高兴地说道:“真的就是真的,你还怀疑不成?”   婆子讪讪,陪笑说道:“我哪敢怀疑啊,我就是在来的路上,恰好看到你家老爷了。”   小丫头吓了一跳,老爷不是回昌平了吗?   姨娘说了,若是老爷好端端没事,姨娘和她就别想继续活了。   她只有十四岁,她还不想死呢。   小丫头忙问:“大娘在哪儿看到我家老爷的?是不是老爷去买回老家带的礼品了。”   婆子神秘兮兮地说道:“也不远,就是枣树胡同,我有个同乡老姐妹在枣树胡同钱大人府里做事,刚好我娘家兄弟从老家过来,带了些土产,我匀了一些给老姐妹送去,你家老爷的轿子就停在胡同口,不是平日里坐的那顶,像是街上拉脚的轿子,若不是你家老爷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吐痰,我还不知道坐在轿子里的人是他呢。”   待到婆子走了,小丫头便迫不及待把这事告诉了尹捕头,尹捕头拿了簿子回到衙门,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告诉了华静瑶。   “华大小姐,那枣树胡同”   也不怪尹捕头说话吞吞吐吐,建明伯府就在枣树胡同。   华大小姐虽然住在长公主府里,可是她还是姓华的,即使分了家,枣树胡同的建明伯府,还是华家老宅。   华大小姐蹙起眉头,吴鑫的真实死因是被七个人杀死的,而那七个人里有两个是五鬼门的,这两个人杀死了另外五人,而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很可能曾经与华四老爷有过接触。   沈逍带回来的这五具尸体就是那五个人。   而现在,至今为止最后看到严德宝出现的地方,便是建明伯府所在的枣树胡同。   严德宝没坐自己的轿子,而是在街上找了个拉轿的寻常轿子,这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的轿子停在枣树胡同,肯定不会是恰好路过,而应该是在等人。   若不是那婆子是见过他的,还真没有人知道,严德宝就在京城。   毕竟,就连阿黛也以为严德宝回了昌平。   严德宝正在等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华四老爷?   见华大小姐沉默不语,沈逍低声说道:“由我出面,把华四老爷带出来吧?”   沈逍说的是带出来,而不是带到衙门,那就是带到其他地方悄悄审问。   他不让华大小姐出面,这事由他来做,无论建明伯府有何不满,那也是对他,对永国公府。   毕竟,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华四老爷与这个案子有关系,华家虽然被降爵,可也还是勋贵,华四老爷虽然是庶出,他也是华家的老爷,华大小姐的叔父。 第三一八章 收网(四)   华静瑶抬起头来,正对上沈逍黑若曜石的眼睛,清秀的脸上神情专注,薄唇抿起,皮肤如同上了釉的名贵白瓷。   这明明是张很好看的脸啊,公主娘的眼光不靠谱啊。   想起与公主娘冷战的原因,华静瑶恨不能把沈逍牵到公主娘面前,让公主娘拿上水晶放大镜,一寸一寸仔细看看沈逍长得好不好看。   沈逍看着华静瑶,华大小姐的眼睛里熊熊燃烧着两团火焰,不屈不挠,战意高昂。   华大小姐想要亲自去抓华四老爷?莫非还要和清远伯府的人打一架?   好在华大小姐很快就收回飘到长公主府的那缕思绪,先不和公主娘一较高下了,公主娘说老爹最好看,那就先依着她,等到小雪失宠了再说。   “啊?你去啊,好的好的。”华大小姐痛快地答应下来,沈逍愿意出马,她举双手同意,至于尹捕头,那一定要把双手双脚一起举起来才对。   没有真凭实据,傻子才会去勋贵家里抓人。   沈逍这会儿又变身小狸了。   沈四公子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一个时辰之后,平安便回到衙门:“华大小姐,尹捕头,我家公子把华四老爷请到城外的客栈里了,您二位随小的动身过去吧。”   城外那家放尸体用的客栈?   除了那里,京城内就没有其他地方能用了吗?   一行人准备动身出城的时候,清远伯府已经闹翻天了。   沈四公子是正大光明,把华四老爷带走的。   蔡老太太又病了,虽然只是痰多咳嗽,可是她老人家说她病了,那就是病了。   虽然没有回到春晖堂,可是也终于搬出了那座又冷又小的小佛堂,住进了有地龙的大屋子,可是蔡老太太或许是在小佛堂里冻成习惯了,住进暖和屋子,以前是装病,现在却真的嗓子疼起来。华大老爷和华二老爷自是不会继续侍疾了,华四老爷为了侍候蔡老太太,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出府了。   谁也没有想到,永国公府那位像是从雪堆里爬出来的沈四公子,竟然以查案为名,把华四老爷抓走了。   虽然没有五花大绑,可是府里上上下下全都看到了,四名彪形大汉,把华四老爷夹在中间,带出了清远伯府。   蔡老太太闻讯后哭声震天,让人速去衙门给华大老爷报信。   华大老爷请了假回来,路上又让人去通知华二老爷和华三老爷。   华二老爷有事走不开,二太太便打发了一个婆子过来,华三老爷没在家里,他和江南一起去看戏了,那出戏是根据话本子改编的,还是第一次上演,华三老爷给那话本子画过插图,戏票就是话本子的作者送的。   因此,华四老爷被抓,二房和三房竟然全都没有回来。   华大老爷气愤交加,俗话说兄弟如手足,这还只是刚刚分家,手足就全都断了?   老四是他们三个共同的弟弟,老四出事,凭什么只让他一个人来管?   何况,老四还没有成亲,还要跟着他一起住,吃他的喝他的,一个庶子,凭什么要让他来养活?   吕夫人也很生气,这时大姑娘华静玟走进来,见母亲脸有愠色,柔声劝道:“娘,既然三叔父没有回来,那不如去找三妹妹,女儿听说三妹妹和那沈四公子一样,整日出入顺天府,协助衙门破案呢,这案子说不定就是她在查。”   吕夫人眼睛一亮,是啊,华静瑶在顺天府里查案,这事整个京城谁不知道?   就连街头巷尾的百姓们也在风言风语,每次出去应酬,那些夫人太太们没少在她面前说起,华静瑶一个人在外面抛头露面,连累的是清远伯府姑娘们的名声。   “哼,她丢尽了清远伯府的脸面,现在也该是她偿还的时候了。”   吕夫人叫来容嬷嬷,说道:“三姑娘是个爱挑事的,你去请她,若是别人说不定请不来。”   容嬷嬷闻言心里打了个突儿,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三姑娘拿着簪子狠狠扎进蔡老太太人中上的那一幕。   容嬷嬷还从没见过哪家的孙女敢这样对待亲祖母的。   不过,三姑娘也真是可恨,整日在外头和那些男人们一起出出进进,害得大姑娘也说不到好亲事。   夫人说得没有错,现在该是让三姑娘偿还的时候了。   容嬷嬷到了顺天府,花了一两银子,顺天府守门的衙役终于开口了。   “华大小姐已经走了。”   容嬷嬷气得差点想骂人,可这是顺天府,她还真不敢骂人。   这个该死的衙役,明明知道我要找的是华大小姐,可那时你只是摇头,一个字也不说,直到我给了你一两银子,你这才说华大小姐已经走了,你怎么不让话给憋死啊。   容嬷嬷强忍着想要骂人的冲动,问那衙役:“华大小姐是回长公主府了吗?”   衙役摇头,摇头,还是摇头,可是眼珠子却盯在容嬷嬷腰间的荷包上。   容嬷嬷无奈,只好又给了一两银子。   衙役终于不摇头了:“华大小姐好像是出城了。”   容嬷嬷终于明白了,敢情这是一两银子一句话,你怎么不干脆明码标价呢?   此时华大小姐和尹捕头已经出城了,他们二人全都去过沈逍在城外的那家客栈,华静瑶笑着问平安:“那客栈是你家公子自己开的,还是府里以前就有的?”   平安眉开眼笑,终于等到能夸奖自家公子的时候了。   “这客栈是我家公子自己开的,就那会儿,公子刚回京城,一日出城在路边看到有家客栈,公子大手一挥,就给买下来了。大小姐您看,我家公子多有魄力啊,多亏他买下这家客栈,否则上次那些尸体就没有地方存放了。”   一旁的尹捕头忍不住插嘴:“客栈里放了尸体,谁还敢住啊。”   平安不屑:“我家公子开客栈,就没打算让人来住。”   那你家公子还开客栈干啥,直接开个义庄,让更多的死人住进去不是更好吗?   华静瑶长叹一声,她觉得自己开的那家不赚钱的书铺已经够败家了,可是和沈四公子开客栈比起来,自己那就不算什么了。   看看人家沈四公子,这魄力,这   客栈到了。 第三一九章 你等着我   众人进了客栈,谁也没有注意,那个来迎接他们的小伙计眉开眼笑,兴奋得想要跳起来。   今天他看到了好多人,而且还都是活的。   客栈是上下两层,华四老爷暂时被关押在二楼。   此时还没到掌灯时分,暮色四沉,或许是因为鲜有人气,客栈里的光线比外面还要暗沉。   走到楼梯处,华静瑶看到暗影处有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衣,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缓缓走出来,长身玉立,正是沈逍。   尹捕头和他打招呼,沈逍点点头,没有说话,尹捕头对沈四公子的这副神情早就见怪不怪,如果有一天沈逍热情起来,他或许会以为沈逍被人换了芯子。   沈逍走到华静瑶面前,低声说道:“不要让他看到你。”   华静瑶先是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   沈逍口中的“他”是指华四老爷。   她飞快地点头,沈逍看她一眼,向着一楼的另一侧走去。   华静瑶不明所已,但是脚步却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小艾和史甲相互看了看,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也跟着吗?   小艾跺跺脚,对史甲甩甩头,当然要跟着,沈四公子有病,万一他晕倒了,姑娘一个人拽不动他。   小艾是亲眼目睹过沈四公子犯病时的可怕样子的,那次她帮着姑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沈四公子拖回马车的。   华静瑶跟在沈逍身后,走到一楼尽头,却赫然发现,原来一楼尽头的那堵墙是假的。   那是一道门,门后还有一道楼梯。   两人闪身进门,小艾和史甲跟过来时,那道门又变成了墙,两人站在墙外面面相觑。   这道楼梯的尽头也是一道门,在外面看来,那也是一堵墙。   沈逍带着华静瑶又推开一道门,里面狭窄黑暗,但是华静瑶却听到了华四老爷的声音。   “沈四公子呢?”   沈逍弯腰,凑到华静瑶耳边用气声说道:“这里很安全。”   沈逍说话的时候,气流萦绕着华静瑶耳畔的发丝,痒痒的。   可他是什么意思?   是说这里很安全,尽管史甲没有跟上来,她也不用害怕吗?   华四老爷的声音非常清晰,即使就在隔壁,也不一定能够听得这样清楚。   “沈四公子去了哪里,还有这里又是何处?”   斗室中没有灯,华静瑶渐渐适应了阴暗的光线,她看到沈逍伸手在墙壁上抠下一块像墙皮似的东西,一缕光线立刻透了进来,打在对面的墙上,映也一个铜钱大小的亮点。   沈逍压低声音,再次说道:“等着我。”   华静瑶的注意力被那缕光线吸引,她寻着那光线出现的地方望过去。   原来那是一个小小的孔,华静瑶微侧着脸,眯起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看向洞孔的另一端。   华四老爷面对着她正襟危坐。   他的表情自然,目光坚定,显然并不知道,就在他的正前方有人正在窥视。   华静瑶怀疑小孔的另一端一定做了掩饰,即使面对面,也不会被人发现。   她正想问问沈逍是怎么回事,转过身来,却发现沈逍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华静瑶这才想起来,刚刚沈逍说让她等着。   正在这时,小孔里出现了其他人。   沈逍和尹捕头走进了画面。   平安搬了椅子,让沈逍和尹捕头坐下。   沈逍神情如故,尹捕头的脸上却有几分犹豫。   华静瑶能够理解,今天提审华四老爷的事,是瞒着黎府尹的。   如果华四老爷最终无罪,清远伯府追究下来,沈逍和她顶多是被皇帝斥责,大不了就是罚他们闭门思过几个月,除非她让沈逍把尹捕头打得人事不知,否则尹捕头就会是最倒霉的那个,最终的处罚全都罚到他头上。   华静瑶嘴角微扬,看来到时就只能把尹捕头暴揍一顿,让所有人都认为,可怜的尹捕头是被沈逍和华静瑶这两个无法无天的熊孩子协迫的。   不过华静瑶看着对面云淡风轻的华四老爷,在心里冷笑。   四叔,你又怎么可能是无罪的呢。   画面之中,沈逍神情冷漠,看向华四老爷的目光如同是一个陌生人。   华四老爷心中一凛,但是神情却越发平和。   “华毓良,我为何把你带到此处,你不知道吗?”沈逍直呼其名,尹捕头也还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华四老爷叫华毓良。   在所有人眼中,华四老爷就是华四老爷。清远伯府的庶子,出身平平,才能平平,相貌平平,二十多岁的人,还只能依靠兄长们生活。   华四老爷就是人们眼中标准的庶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他在府里的地位,就和一棵树一匹骡子差不多。   不过,即使如此,华毓良这三个字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多多少少还是令人有些唏嘘。   黑衣黑发的少年面色清冷,他看着华四老爷,如同伫立于万丈高山的天神,俯视着蝼蚁般的生灵。   华四老爷一怔,自嘲地笑了:“也是,我这样的人,对于国公府公子而言,的确就是呼来喝去,既然沈四公子把我叫过来,那我自是不配询问因由,只不过小人虽然卑微,可也算是功臣之后,沈四公子总要给清远伯府一个说法吧,别说是我这样的大活人,就是清远伯府养的一只狗也不能想抓走就抓走吧。”   沈逍依然面无表情,一旁的尹捕头却咧了咧嘴。   以前只是觉得清远伯府的这位四老爷是个老实人,他还真是走眼了。   老实人能是这样的?   笑话!   华四老爷这副模样,哪里是老实人,这分明是个滚刀肉。   尹捕头见多了滚刀肉,顺天府的那些小偷和骗子,哪个都是滚刀肉。   不过,像华四老爷这种清丽脱俗的滚刀肉,尹捕头还是头回遇到。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黑衣少年站起身来,走到华四老爷面前,如同平地崛起的一座山峰,令人不得不注目仰视。   “五鬼门做恶多端,为黑白两道所不容,你与五鬼门勾结,谋杀多人,收留朝廷缉拿的重犯,犯下滔天大罪。”   沈四公子话一出口,不但华四老爷怔住,就连尹捕头也惊呆了。   这些大罪都是华四老爷犯下的?   他怎么不知道? 第三二零章 就是你想的   华静瑶也有些发懵,沈逍这是几个意思?   难道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谁也想不到,华大小姐此时此刻涌上来的念头居然是——   沈逍病得更重了,已经出现幻觉了?   但是,沈逍的这番话只让华四老爷有一瞬间的愣怔,愣怔之后,华四老爷便恢复了常态。   “什么五鬼门,什么朝廷重犯?沈四公子是在说笑话吗?我听不懂。”   华静瑶蹙起眉头,以前她倒是不知道华四老爷还有临危不惧的一面。   当初琳琳的案子里,便曾经有过华四老爷的影子,只不过当时卷进来的是华四老爷的长随,在之后,父亲和她去王犟驴家时,后面跟踪他们的人,很可能也是华四老爷的人,因为当时华四老爷是和他们一起回城的,能知道他们会在那个时候去王家的,也只有华四老爷。   以前她只是以为,华四老爷的眼睛就只是放在清远伯府那一亩三分地,无论做什么,也就是想从蔡老太太和华大老爷身上捞点好处,现在看来,是她眼拙了。   小孔的另一端,沈逍面无表情,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华四老爷,冷冷地说道:“我不是让你来对质的。我说这些是你做的,那就是。我要的是人犯。”   不用对质,也不用证据,现在我说你这一切都是你做的,那么你就是。   沈逍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纸,平安捧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的是笔墨和朱砂。   沈逍把那张纸展开,华四老爷仰着头,想看清纸上写的是什么,但是从他的角度,却只能看到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   沈逍把那张纸抖了抖,递给了尹捕头。   尹捕头瞪目结舌,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过那张纸。   他看看纸上的字迹,又看向华四老爷,华四老爷竟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怜悯和无奈。   一瞬间,华四老爷猛的想到这张纸是什么了。   口供,这是他的口供!   托盘上的笔墨和朱砂是让他签字画押的。   “你要伪造供词?沈逍,你好大的胆子!”华四老爷嘶声喊道,他想要站起来,可是他的双腿自大腿处便被被绑在椅子上,他的下半身根本无法动弹。   沈逍的嘴角动了动,华静瑶怀疑他是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我的胆子不大,所以这份供词还是交由顺天府处置。”   所以他把口供交给了尹捕头?   尹捕头的脑袋里有无数只像羊又像骆驼的大牲口飘过,沈四公子要干啥啊,这事先也没有和他串词啊,下面他要怎么做,下面他要怎么说?   尹捕头无限想念华大小姐,华大小姐行事虽然也有些莫名其妙,可人家至少会在做事之前有个商量啊,即使不商量,也会提前告诉下一步要怎么做。   就像今天抓金氏和阿黛,那全都是华大小姐派人去的,人证物证齐全,做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仅是这两个女人,就能让尹捕头的功劳簿上再添一笔。   可是现在呢?这是怎么回事?   这口供,这口供分明就是假的,沈四公子是什么时候伪造出来的啊。   尹捕头咬咬牙,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只能配合了。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过华四老爷的手,蘸了朱砂,在那份供词上画了一个大圆圈,想了想,又在大圆圈上按了好几个手指印。   华四老爷拼命挣扎,可他没有武功,尹捕头那铁钳似的大手抓住他,他无法挣脱。   可是只有圆圈和手印显然还不够,华四老爷不是无知小民,他是念过书会写字的。   尹捕头想把毛笔交给华四老爷,逼着他签名字,可是担心华四老爷会把毛笔插进喉咙里,他犹豫不决。   小孔后的华静瑶急了,尹捕头他是不是傻?   会模仿笔迹的人难找吗?不难啊,做假字画的那些人里就有个中高手。   好在尹捕头最终还是把毛笔放回托盘,用他恶狠狠的本来面目,对华四老爷说道:“现在这个案子已经成了铁案。”   华四老爷哈哈大笑,笑得有些癫狂:“就凭区区一份假供词,你们居然以为办成了铁案?哈哈哈!”   尹捕头一怔,是啊,他又不是没有办过案,仅凭一份供词,就想把勋贵子弟送进大牢,这不可能。   沈逍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   华静瑶的目光全都在那只小瓷瓶上面?   这是要上痒药?   那这个让她来啊,她有的是痒药,她需要的是用痒药的机会。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华静瑶瞠目结舌。   这不是痒药,这是哑药。   沈逍把药强倒进华四老爷的喉咙里,华四老爷初时还在叫骂,可是也不过片刻之间,他的喉咙里呼呼做响,像是有很多痰卡在嗓子里,随着呼吸上下滚动。   但那不是声音。   华四老爷变成哑巴了!   华四老爷的手臂并没有束缚,他伸了手指,指向沈逍。   如果手指是剑,那么现在那剑光已经刺透了沈逍的脖子。   可惜这不是剑,这只是手指而已。   只是沈逍似乎并不这样想。   手指能做很多事情,比如把这被逼供的事情写出来。   沈逍伸出双手,忽然抓住了华四老爷的双手,只听咔嚓两声,双手的拇指齐齐扭断。   拇指折断,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这伤的是只是手指,可是要想运笔如飞,也要有些日子了。   华四老爷万万没有想到,永国公府这位粉雕玉琢般的小公子,下手竟然如此狠戾。   或许是因为手指上传来的疼痛,也或许是被沈逍的恶行给气的,华四老爷脸色灰败,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尹捕头愕然,沈四公子莫不是真的要把这份口供办成铁证吧。   别说,只要再找个会模仿笔迹的人,在这口供上签了名字,那么这张口供便已是铁证了。   “通知华家,华四老爷已招供,收监。”   沈逍话音刚落,平安便飞奔出去报信了。   尹捕头心想,这收监的话,不是应该由我说出来吗?   沈逍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看他一眼,淡淡说道:“秘密关押。”   秘密关押,那就不是要关到顺天府牢房里。   尹捕头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沈四公子是想要利用华四老爷引出真凶吧。   华四老爷即使不是凶手,他也是知情人,甚至可能也参与了。   尹捕头原本那副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斗志昂扬。   沈逍冷声说道:“嗯,就是你想的。” 第三二一章 四喜胡同的女人   清远伯府,华家。   天色已黑,已是掌灯时分,可是容嬷嬷却还是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三晃的走进来。   若不是那张容易辨识的脸,府里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这个站没站相、走没走相的人,就是平日里那位把规矩挂在嘴上的老嬷嬷。   吕夫人看到容嬷嬷时也吃了一惊,容嬷嬷一脸的晦气,从头到脚散发着倒霉气息。   “这是怎么了?”吕夫人问道。   容嬷嬷咬咬牙,她该怎么说?   说她花了银子,只听到三句话?   说她被骆仵作的髅髅头吓得坐到地上?   没错,容嬷嬷见从守门衙役口中问不出话来,正准备想想别的法子,恰好这个时候,骆仵作捧着一只方方正正的匣子从衙门里出来。   容嬷嬷一眼认出骆仵作,骆仵作是建明伯府的三爷,他还曾经去清远伯府查过案子啊。   容嬷嬷察言观色,这位骆三爷白白胖胖,笑容可掬,一看就是个耳朵软心也软的。   容嬷嬷满脸堆笑地迎上去,一来是想要打听华四老爷的事,二来要问问华大小姐在哪里。   前阵子荣宝斋在南边的分号得了一个白玉骷髅,据说来自番邦。骆仵作听说以后,便向荣宝斋在京城的总号下了订银,足足等了两个月,这白玉骷髅今天才到京城,下午荣宝斋的二掌柜便把白玉骷髅送到顺天府,请骆仵作亲自看货,若是看上了,就把货留下,改日荣宝斋到建明伯府收尾金,若是看不上,前面的订银也就不退了。   骆仵作看到白玉骷髅立刻爱不释手,当即便签了字据,把白玉骷髅留下了。   骆仵作觉得吧,他那卧房里所有的摆设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白玉骷髅合他心意。   若不是长随催促,骆仵作对着这白玉骷髅差点忘了下衙。   他亲手捧着装着白玉骷髅的匣子走出顺天府,黑灯瞎火斜次里窜出一个人来,随从手里的灯笼恰好照在那人脸上,皱纹交错,笑容诡异,骆仵作硬生生被个活人吓了一跳,手上一抖,匣子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容嬷嬷正要和骆仵作打招呼,见有东西滚到脚边,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身边的小厮怕她看不清,特意把灯笼靠近了,于是容嬷嬷便看到一个白生生的骷髅头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她。   好不容易回到府里,容嬷嬷虽然觉得晦气,可也不想把这事说出来,没面子啊。   吕夫人问起她时,她便把所有的怨愤全都加到了华大小姐身上,添油加醋一顿编排,气得吕夫人咬牙切齿。   这时,蔡老太太打发婆子过来,问起华四老爷的事。   吕夫人想都没想,就对那婆子说道:“问我做甚,让老太太去问三姑娘。”   婆子回去,原话告诉了蔡老太太,蔡老太太早就恨透了华静瑶,此时听吕夫人这样说,立刻恍然大悟:“我说顺天府为何会抓老四,却原来是那个死丫头在背后捣鬼,我们华家是欠她的吗?她把祖宗拿命换来的爵位给降了,还嫌不够,就开始害她的伯叔们了,你们看着吧,她是先捡软柿子捏,从老四下手,接下来就是老二和大老爷,这个没良心的,我白疼她了!”   蔡老太太想了想,又对婆子们道:“你们再去找三老爷,有本事他就在外面别回去,你们快去,快去!”   如今蔡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们,全部都是吕夫人的人,对蔡老太太阳奉阴违。   现在蔡老太太让她们去叫华三老爷,她们嘴里答应着,却转身去告诉了吕夫人。   吕夫人才不会关心华四老爷的死活,她只是担心华四老爷被抓走,会连累到华大老爷和她的儿女们,现在蔡老太太让去请华三老爷,吕夫人连连冷笑,这个死老太婆还以为是以前吗?死老太婆难道不知道,她已经把三老爷彻底得罪了?   “夫人,那奴婢们就不去请三老爷了吧?”婆子试探地问道。   “去请,当然要去请。”吕夫人冷哼,华三老爷铁定是不会来的,她就是想要看看蔡老太太被亲儿子活活气死的样子。   婆子领命出去,很快又折返回来。   “夫人,顺天府来人了,说四老爷已经招供,现在正式收监了!”   吕夫人大吃一惊,招供?这是真的犯事了?   “大老爷呢,大老爷回来了吗?”   华大老爷没在府里,前院的小厮说,伯爷去找朋友打听消息了。   可实际上,因为二房和三房全都没有露面,华大老爷很是生气,索性去了四喜胡同。   吕夫人还以为华大老爷正在外面为了华四老爷的事四处找人托关系,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华大老爷正靠在大迎枕上,温香软玉在怀。   虽说沈四公子在城外有家偌大的客栈,可是华静瑶却不想住在这里。   虽然早已关闭城门,她还是回了京城,沈逍默不作声,也和尹捕头一起回来了。   刚刚进城,迎面就看到了想要出城的史丙。   华静瑶笑道:“史丙,你怎么来了?”   史丙催马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姑娘,留在胭脂铺子外面盯梢的人回来报信了。”   胭脂铺子是金氏开的,那铺子就在四喜胡同口上,虽然金氏已经去了衙门,可是华静瑶还是留下两个人在胭脂铺子外面盯梢。   不仅是胭脂铺子,阿黛的住处外面也留了盯梢的人。   “有发现吗?”华静瑶心头一动。   史丙道:“清远伯去了四喜胡同。”   清远伯就是华大老爷。   这消息太过突然,华静瑶有点发懵,四喜胡同?华大老爷?   史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四喜胡同里住的人家,十之七八都是如金氏那般的人。清远伯去的那家姓温,住着一对母女,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鬟。”   自家姑娘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史丙只能点到为止,好在华大小姐冰雪聪明,立刻就明白了。   金氏是什么人?行商们口中的“两头大”,说好听了是平妻,可是在世人眼中,那就是扶正了的外室。   正室太太们看不起这种人,妾室们也不稀罕与她们打交道。 第三二二章 可还有饭   史丙说四喜胡同里住的人家,大多是这种人,那么华大老爷去的那户姓温的人家,想来也是这样的了。   行商们会有“两头大”,会有平妻,可是华大老爷除非是不想要爵位了,否则他脑子进水,也不会娶平妻。   不是平妻,那就是外室。   华静瑶笑得凉嗖嗖的:“没想到啊,我那位大伯父还有这个爱好。”   上辈子,她从未听说过华大老爷有外室。   或者上辈子也有,只是她不知道?毕竟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只有四岁。   华静瑶再次为自己前世的年龄而惋惜,因为太小了,所以她一定错过了好多乐子。   推荐下, \\app \\ 真心不错,值得书友都装个,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你要出城,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华静瑶打量着史丙,没看出来,史丙还挺八卦。   史丙忙道:“姑娘,小的不敢议论清远伯的事,只是那个温氏,可能和伯府有关系。”   华静瑶来了兴趣,问道:“说来听听。”   春天的时候,因为琳琳的案子,华三老爷和华静瑶,几乎与清远伯府决裂。   这消息听在昭阳长公主耳中,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清远伯府塞人。   那个时候,华家分家,蔡老太太被移出春晖堂,吕夫人趁机把蔡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人全部更换,一来二去,便少不得从外面买人进来,尤嬷嬷便是趁着这个机会,往清远伯府塞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初来乍到,自是分不到好差事,其中一个被分到华四老爷的院子里当粗使丫鬟。   华四老爷屋里原本有个通房丫鬟,名叫阿枝,是蔡老太太给的。蔡老太太搬去小佛堂后,阿枝就病了,担心把病气过给华四老爷,吕夫人便让阿枝的老子娘把人接回家里养病。   后来阿枝的老子娘到府里找过华四老爷,说阿枝病死了。华四老爷给了五十两银子,把人打发了。   那个粗使丫鬟原本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死个丫鬟也不是大事。   前阵子华静瑶让人盯着华四老爷,任务派下来时,那个粗使丫鬟已经调到茶水房,不在华四老爷院子里了,听说要打听华四老爷的事,她便想起了死去的阿枝。   阿枝姓温。   因此,得知华大老爷养在四喜胡同的外室也姓温,史丙便觉得有些巧合了。   姓温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可若是全都和清远伯府有关系,就凑巧了。   史丙有些惭愧:“是小的疏忽了,当时没有去细查那个阿枝。”   一个死了快一年的通房丫鬟,一般人都不会重视,倒也不怪史丙没有去查。   “不用急,先查查四喜胡同这个温氏吧。”华静瑶笑着说道。   这事可越来越有趣了。   华静瑶想了想,叫来史丁,说道:“清远伯府的人很可能还会去折芦巷,你去那里守着,若是他们的人来了,就把人轰走,别让他们打扰到三老爷。”   她爹耳根子软,说不定真会跟着去枣树胡同。   史丁正要走,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把华静瑶也给吓了一跳。   沈四公子不知何时催马过来了,平时他走路没有声音也就罢了,他的马竟然也是悄无声息。   “还是我去吧。”沈逍说道。   华静瑶一怔,随即想起来沈逍在折芦巷有处宅子,有钱人的宅子。   “你去?你住在那儿?”华静瑶问道。   “嗯。”沈逍说完就催马走了,平安带着护卫紧紧跟上。   史丁看看远去的一行人,又看向华静瑶,问道:“姑娘,那我还去吗?”   华静瑶笑道:“你不用去了。”   今天沈四公子刚刚到清远伯府抓过人,清远伯府的人,说不定已经把他当成黑无常了。   有他在折芦巷,辟邪。   华静瑶猜得没错,沈逍刚到折芦巷,就听到有人大呼小叫。   清远伯府的两个婆子连同两个小厮,一边拍打着华三老爷的大门,一边高声喊着:“三老爷,您是读书人,不认兄弟就罢了,您连亲娘也不管了吗?老太太望眼欲穿等着您呢,您就这么狠心吗?”   喊声中气十足,巷子里已经有几户人家出来看热闹了。   前面的洗笔巷,后面的山水巷,连同这条折芦巷,住的都是读书人,读书人最宝贝的就是自己的名声。   清远伯府派来的这四个人,短短几句话,就已经给华三老爷盖章了,不认兄弟,不管老娘,这是不仁不义不孝啊!   大门从里面打开,华三老爷走了出来,他气得脸色煞白,指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下人,嘶声道:“你们休得胡言乱语,你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婆子便尖声喊道:“哎哟喂,三老爷您在家啊,咱们老太太病体支离,您不在床前侍疾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人也不见了,莫不是怕老太太拖累您?”   “滚!”   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婆子吓了一跳,转身去看,只见两盏气死风灯下,一个黑衣少年站在她的身后。   婆子认出来了,这人就是沈四公子,永国公府的沈四公子。   四个人飞快地交换了目光,两个婆子忽然哭嚎起来:“哎哟喂”   可惜,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身子就被人抓起来,接着远远地抛了出去。   原本出来看热闹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嗖嗖嗖嗖,四个不明物体从头顶飞过,他们先是怔了怔,接着扭过头去,追寻那飞过去的四个人?   婆子和小厮还没有适应腾空飞起,就尝到了自由落地的滋味。   四个人重重落到地上,只觉得四肢百骸全都在疼,两个小厮还能勉强爬起来,那两个婆子却如死猪一般瘫在青石板路上,任凭两个小厮硬生生拖出了巷子。   围观群众吓了一跳,这是打人了?   沈逍望向他们,目光凛冽,如同刀子一般在这些人脸上刮过:“你们是读书人还是三姑六婆?”   这就是骂人了。   可是读书人们却无法反驳。   说自己是读书人?说自己不是三姑六婆?说这个少年在骂他们?   怎么说都是没脸,索性回家!   关门声一声接着一声,几乎是一瞬间,折芦巷里恢复了平静。   华三老爷还没从刚才的羞愤中缓过神来,倒是青语和青言比他更镇定。   “多谢沈四公子,多亏您来了,否则那几个恶奴还要继续纠缠下去。”   沈逍走到华三老爷面前,轻声问道:“府里可还有饭?”   华三老爷一怔,终于反应过来,他握住沈逍的手,道:“有,有,快进来用饭。” 第三二三章 住下可好   两个婆子回到伯府时,只剩下半条命了。   听说华三老爷不但没有回来,而且还让人把她们扔了出来,吕夫人在心里偷笑,虽说被扔出来的只是两个婆子,可是听在蔡老太太耳中,那就是在打她的脸。   “三老爷听说是夫人您让奴婢们去请人的,原本已经动心想要回伯府来了,可是沈四公子却不容分说,把奴婢们扔了出去。”   吕夫人一怔,蹙眉问道:“不是三老爷让人把你们扔出来的?沈四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刚才看到婆子们的狼狈模样,吕夫人便以为是华三老爷指使下人干的,却不知又冒出来一个沈四公子。   沈四公子?等等,难道是那位沈四公子?   吕夫人一脸狐疑,看向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被扔出去时,着地时脸朝下,摔得鼻青脸肿,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   其中一个婆子说道:“奴婢们与三老爷说得好好的,沈四公子忽然就出现了,天呐,那沈四公子就如同黑无常一样,二话不说,抓起奴婢们就扔了出去。”   “你们说的沈四公子,是今天来府里的那位国公府的公子?”吕夫人问道。   “是啊,就是他,沈四公子长得和三姑娘身边的那个傻子像双胞胎似的,奴婢们不会认错的。”   当初华大小姐带着小狸在府里大展神威,府里很多丫鬟婆子全都看到了,她们对于那位鼻子比狗还要灵的傻小子,在私底下还曾展开过热烈讨论,有说那是昭阳长公主的面首,还有的说“长公主怎么会让三姑娘带着她的面首出来,那分明就是三姑娘自己的面首”,至于为何这对母女要找个傻子当面首,回答统一是好看就行,管他傻不傻。   吕夫人怔怔一刻,沈逍竟然会在折芦巷?   是巧合吗?   不可能,京城这么大,即使他不回国公府,也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为何会去了折芦巷?   还有就是,沈逍为何会为华毓昆出头?   或者并非是真的要为华毓昆出头,而是针对清远伯府?   对,一定是这样,下午时沈逍刚刚从清远伯府抓了人,晚上便去折芦巷了。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沈逍算准了清远伯府会派人去找华毓昆,所以他便过去了。   容嬷嬷摔得不轻,因此没在吕夫人身边服侍,大丫鬟菊香捧了杯茶放到吕夫人面前,低声说道:“夫人,奴婢听那些婆子们私下议论,说咱家三姑娘和沈四公子一起破案,聂家的那位公子爷就是他们抓的。”   菊香听说的事,吕夫人自是也知道,否则她也不会让容嬷嬷去衙门找华静瑶。   吕夫人想了想,说道:“让人到前院问问,伯爷有没有让人带话回来,他怎么还没回来啊。”   菊香在院子里叫了个八、九岁的小厮去了前院,片刻之后,小厮回来,说道:“回禀夫人,伯爷让人回来说了,他在外面托人办事,多喝了几杯,宵禁了不便回来,今晚宿在李大人府上了。”   “李大人?哪位李大人?”吕夫人一边问一边回想朝中姓李的大人。   小厮摇摇头,显然带话回来的人也没有说过。   吕夫人倒是想到了十几个姓李的官员,无奈这天底下姓李的人太多了,姓李的官员也太多了,谁知道华大老爷借宿的是哪一位李大人啊。   而那边蔡老太太则正在声嘶力竭地咒骂华三老爷,那两个婆子已经把在折芦巷的遭遇禀给她了,正如吕夫人猜的那样,蔡老太太的老脸被打得啪啪响啊。   蔡老太太原本只是骂华静瑶,现在她不骂华静瑶了,改骂华三老爷,骂了一会儿,想起那个多管闲事的沈四公子,于是便带上沈逍一起骂。   折芦巷里,吃饱喝足,正与华三老爷下棋的沈逍,忽然连打几个喷嚏,华三老爷忙问:“阿逍,是不是着凉了?”   话刚说完,华三老爷便也跟着打起了喷嚏。   屋里又加了一只火盆,华三老爷想起旁边沈逍的新宅子,说道:“你那里怕是还不如这儿暖和,你若是不嫌弃,今晚就住在这边吧,住我的屋子,我住书房。”   沈逍忙道:“还是我住书房吧,您屋里的字画,我不会乱动。”   灯光下,少年目光清明,虽然说出的话有些孩子气,可是看到他那认真坦诚的神情,华三老爷不由莞尔,这真是个清风明月般的少年啊。   “好,那就你住书房。”华三老爷说着,便让青语青言去拿新被褥。   书房里有张床,华三老爷偶尔会在这里小憩,书房里还有一张罗汉床,平安正好可以睡在上面。   平安心想,咱们自己的新宅子里就有被褥啊,他想回去拿,可是自家公子却没有发话,显然是要盖定人家的被子了。   三个小厮在忙活,华三老爷和沈逍下棋已到酣处。华三老爷的朋友并不多,数来数去也只有江南一人,江南要忙着酒楼的生意,很少会来他这里,两人见面都是在江南春,华三老爷的这处小宅子,平时除了女儿会来,也只有苗红偶尔会带画过来请他品评,至于下棋,华三老爷已经很久没有下棋了。   “瑶瑶以前倒是常与我手弹,现在长大了,反而对琴棋书画全都没了兴趣。”华三老爷半是抱怨半是宠溺,长女的性格以前是像他多一些,现在则是越来越像昭阳了。   “华大小姐对下棋没有兴趣啊。”沈逍小声嘀咕。   华三老爷眼神虽然不好,但是听力很好,他笑道:“前几天我让她陪我手弹一局,她竟然打起了哈欠,哈哈哈,她现在喜欢破案,还喜欢看那些话本子。”   沈逍轻轻嗯了一声,华大小姐是挺喜欢破案的,即使没有案子,她也能找出案子来。   他想起那天他带着华大小姐去大理寺查案宗,当时他只是在查阅考题案的案宗,可是华大小姐的眼睛却盯在那些未破的悬案上,怪鸟案就是这样被她翻出来的。   次日一早,沈逍陪着华三老爷用了朝食,便去了书铺。   书铺里的伙计见沈四公子又来了,不约而同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饭碗。 第三二四章 你喝我的茶   平安连忙为自家公子正名:“你们别害怕,我家公子已经用过朝食了。”   平安的忠心换来的是沈四公子冰冷的目光,他缩缩脖子,去看书了,无论如何,看书都是好事,喜乐现在还在府里看书呢。   华静瑶很快也到了,看到孜孜不倦读书若渴的平安,华静瑶很是感慨,对跟在身后的史丁说道:“你们也学着点儿。”   史丁冲着平安的后背撇撇嘴,那小子在偷懒吧。   沈逍正在看墙上的画,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便看到走进来的华静瑶。   她穿着猩猩红的斗篷,皮肤白里透红,眼睛亮如晨星。   沈逍把眼睛移开,华大小姐穿红色的衣裳最好看,穿湖蓝色的最不好看,凶巴巴的。   他的脑海里永远保留着那个画面,身穿湖蓝色衣裙的小姑娘,拿起一块石头,朝着他的脑袋砸下去。   至于砸下去之后的事,他全都不记得了。   以后若是她再穿湖蓝色的衣裳,他就要离她远一点,免得她不高兴了,又拿石头砸人。   华静瑶看到沈逍,便问道:“昨晚有没有遇上清远伯府的人?”   有沈逍在场,华静瑶并不担心华三老爷会吃亏,沈逍这黑无常的气场,足能震摄清远伯府那一窝子牛鬼蛇神。   “嗯,遇上了。”沈逍轻声说道。   华静瑶忽然发现,沈逍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尤其是他轻声说话的时候,如同羽毛,轻轻柔柔,完全不像是一块炭能发出的声音。   “打人了?”华静瑶问道。   “没有,只是扔出去了。”沈逍说道。   “扔出去了?哈哈哈!”华静瑶脑补着当时的画面,越想越觉有趣。   “对了,昨晚清远伯华大老爷没有回去,整晚住在四喜胡同,还有那对姓温的母女,也打听出来了。”   华静瑶边说边从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把茶杯随手放回桌上,却没有发现,沈逍正看着那只茶杯出神。   这是他的茶!   华大小姐刚刚进来,她的丫鬟没有跟进来,所以也没有给她倒茶。   沈逍心里很矛盾,他该不该提醒华大小姐呢?   若是华大小姐发现喝的是他的茶,会不会当场吐出来?   有一次,朱禄偷吃司徒娇碗里的燕窝,司徒娇知道以后,自己抠喉咙,把吃下去的燕窝全都吐了出来。   沈逍觉得,若是华大小姐也像司徒娇那样,把刚才喝下去的那口茶也吐出来,他这辈子怕是都要躲着华大小姐了。   太没面子了。   十六岁的少年觉得,在女孩子面前丢脸是比当众晕倒更没面子的事。   所以,他选择了什么也不说,并且趁着华大小姐没注意,他用手指悄悄把那杯茶往华大小姐面前推了推。   果然,华大小姐没有留心他的小动作,端起那杯茶,又喝了两口。   沈逍松了口气,他半低着头,嘴角微扬。   “温氏和她的母亲并不是亲生母女,温婆子是温氏的养母。温氏是典型的江南美女,而温婆子则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温氏是今年才到京城投奔养母的,两个月前,温氏和养母租下了四喜胡同的宅子,邻居说有个很体面的男人,每隔两三天就会过来,那位体面男人,想来就是华大老爷。”   华静瑶也没有想到,华大老爷竟然还有这个本事,根据史丙打听到的消息,温氏平时几乎不出门,倒是温婆子比较喜欢和四邻八舍聊天。   四喜胡同里住的人家,大多都是差不多的情况,温婆子与那些邻居家的婆子妈妈们很有共同语言。   这时,史甲从外面进来,对华静瑶说道:“姑娘,小的问过金氏,她在那里开的虽是胭脂铺子,可是也只见过温氏一次,还是后来温婆子过去时,金氏才知道她们家是姓温的。根据金氏猜测,温氏十有八、九是扬州瘦马出身。”   “啥?扬州瘦马?金氏怎么知道的?”华静瑶很是好奇。   虽然明知这些事情不应在大家闺秀面前说起,可是自家姑娘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史甲虽然有些无奈,可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金氏的生母也是扬州瘦马,她从小耳闻目睹见得多了,看到温氏时,便一眼看破温氏的出身。且,温氏虽然说的是官话,可却带着南边的口音,金氏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瘦马身边带的婆子,大多是跟着一起从江南过来的,可是那温婆子显然是地道的北方人,而且一口京片子,温氏便像是温婆子买过来的。”   华静瑶略一思忖,说道:“那会不会是有人买下温氏送给华大老爷,怕温氏做事欠妥,便让温婆子代为看管。”   史甲点点头:“小的也是这样想的。”   “看来温氏这边不用再查,那就好好查查温婆子吧,她既是做这行的,想来温氏也不会是她带的第一个姑娘,那就从她带过的女子身上查起。”华静瑶说道。   史甲应声退下,叫上人继续去查了。   这时,原本在前面专心看书的平安走进来,说道:“公子,华大小姐,尹捕头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尹捕头便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华静瑶一怔,笑道:“尹捕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啊?”   尹捕头道:“你们二位全都没去衙门,我就猜你们要么是在这儿,要么就是出城去了客栈。”   华静瑶笑着说道:“尹捕头猜得没错,有啥事吗?”   尹捕头叹了口气,说道;“清远伯府的两个幕僚到衙门来了,黎府尹压根不知道华四老爷的事,我只好来请你们了。”   华静瑶轻扬眉角,瞧这事闹的,黎府尹怕是要急出白头发了,还有华大老爷,一夜未归,这会儿才想起来要派人到衙门里问个究竟了?   这纸糊的兄弟情啊。   华大老爷在衙门里的差事本就挺闲的,这阵子快过年了,别的地方都很忙,他们这里也没有忙起来。   他一大早去衙门里晃了晃,便回到府里,刚一进门,两名幕僚便从顺天府回来了。   “伯爷,出大事了,四老爷真的招供了,学生在顺天府亲眼看到了四老爷的供词。” 第三二五章 探监   华静瑶和沈逍面面相觑,华大老爷一夜风流之后,终于想起他还有个被抓进大牢的庶弟了?   “你们也觉得这件事难办是吧,唉,华大小姐,这是让你为难了。”   尹捕头虽然也知道华静瑶因为妹妹的死,与清远伯府生分的事,可是在他看来,一笔写不出两个华字,无论如何,清远伯府才是华大小姐真正的娘家。   真是造孽,手心手背都是肉,华大小姐还是个小姑娘,却要面临这样的处境。   被认为处境艰难的华静瑶此时却是一脸愉悦,面对忧心忡忡的尹捕头,她说出了一句没心没肺的话:“就当我和清远伯府没关系。”   尹捕头怔了怔,他看看华静瑶,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沈逍,忽然对自己嫌弃起来,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就经不住事呢,看看人家沈四公子,面不改色。   尹捕头回了顺天府,沈逍问华静瑶:“你的人手够用吗?”   “够用啊,分成两班呢,这会儿早班的刚上岗。”华静瑶笑着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报信的便回来了。   “姑娘,伯府没有访客,只是大姑娘一早就出门了,咱们的人一路跟着,她去了吕家。”   吕家是华大姑娘华静玟的外家,华静玟一向喜欢一门书香的外家,她在吕家比在华家的时间还要多些。   华静瑶没有说话,华静玟去外家不是值得她的护卫们回来报信的事,一定还有别的。   果然,在清远伯府外面盯梢的护卫继续说道:“华大姑娘同刚到吕家,隆安王府的表姑娘也去了。”   “郑婉?她也去了啊,起得可真够早的啊。”华静瑶倒是没有想到,华静玟在郑婉眼里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前世的郑贵妃,目下无尘,清高得如同一朵大白莲,泥点子全都甩到别人身上,她干净得像是刚出热水的褪毛猪。   眼下清远伯府出了事,郑婉却凑上来了?   若说这是巧合,只是单纯串门,傻子才相信。   寒冬腊月里,哪家的大家闺秀一大早就去串门的?你怎么不能再早一点,索性去收个夜香?   护卫说道:“郑小姐与华大姑娘,以及吕家的二姑娘、三姑娘都是手帕交,吕家的诗会茶会,郑小姐每次必到。今天早上华大姑娘出门之前,打发身边的婆子去过隆安王府,只是没有进门,和后门的门子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华静瑶对吕二姑娘吕倩容和吕三姑娘吕倩玉很熟悉,前世时反倒是这两位常常来华家,而不像这一世,据说自从清远伯府被降爵之后,这两位表姑娘便再也没有踏足华家了。   只是上一世,华静瑶不记得华静玟与郑婉是否交好了,那时她还小,除非是像吕家两位表姑娘那样常来府里的,否则她也不会知晓。   华静瑶对那名护卫说道:“继续盯着吧。”   护卫走后,华静瑶沉默不语,沈逍看向她,小姑娘雪白的面颊上像是笼上了一层寒霜,她今天没戴耳坠,耳垂肉肉的,好像有点儿可爱。   沈逍忽然有了想伸手摸摸的冲动,他连忙把手缩到桌下,沉声问道:“你没有想到隆安王府会参与进来?”   华静瑶摇摇头:“怎么会呢,五鬼门的人不是就在隆安王府吗?我只是没有想到,华静玟能这样蠢。”   前世,姐姐被囚禁后,华静玟是怎么说的?她说姐姐是真蠢,这么蠢的人竟然也能做皇后,总算是老天开了眼。   如果前世时,华静玟也与郑婉交好,那么姐姐后来的遭遇,会不会也有华静玟的一份功劳呢?   华静瑶不会胡乱猜测,但是蔡老太太和华大老爷去大理寺,检举华三老爷的事,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见华静瑶又不说话了,沈逍想了想,说道:“我想你应该告诉华三老爷。”   华静瑶一怔:“为什么?”   她不想让父亲卷进来。   “华三老爷是个好人。”沈逍说道。   是好人就要知道这些龌龊事吗?   华静瑶有些无奈,她说道:“这些事,还是别让我爹知道的好。”   沈逍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下午的时候,清远伯府的一名幕僚连同一个婆子,又来到了顺天府,他们是来探监的。   那名婆子据说是蔡老太太身边的人,她给华四老爷带来了棉被、换洗衣裳和一个食盒。   幕僚悄悄塞给牢头一块银子,那牢头把银子抓在手里,掂了掂,顺手塞进袖子里。   他指着旁边的一扇小窗,对那婆子道:“把这些东西拿去检查,检查无误才能送进去。”   幕僚一怔,他虽然也听说过,给犯人送的东西需要检查,可也只是以为就是牢头看看便行了,没有想到顺天府还有专门的人来检查这些东西。   不过,给华四老爷带的只是日常用的东西,没有夹带贿赂用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串供的供词,幕僚心中坦然,便对那婆子说道:“你把东西拿过去吧。”   婆子目光闪烁,双脚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   幕僚皱眉,这婆子是蔡老太太身边的,一向都在后宅里,恐怕还是第一次来衙门,这是给吓坏了。   银子已经花了,幕僚不想耽误,拿起那婆子放在地上的东西,便塞进了小窗户。   片刻后,这些东西被从窗户里递出来,一名衙役探出头来,大声说道:“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出来,快点,别磨蹭!”   幕僚连连说好,陪着笑脸,跟着牢头向里面走,走了几步,他又转身催促那婆子拿上东西快点进去,那婆子如梦方醒,连忙拿起东西快步跟上。   片刻之后,幕僚便和那婆子从里面出来了,东西已经送到,人也见到了。   只是华四老爷的状态比他们想像得更加不好,全程没有说话,闭目养神。   无论如何,东西已经送到,两人匆匆出了顺天府,回清远伯府去了。   那个小窗户此时已经关上了,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正在研究一个包子。   “你确定是这个包子吗?”矮个衙役问道。   高个衙役反问:“你没闻到吗?”   矮个衙役白他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长了一只狗鼻子?” 第三二六章 草还香   高个衙役有些郁闷,声音沉沉:“大柱的嗅觉很一般。”   矮个衙役怔了怔,问道:“大柱是谁?”   “你见过。”高个衙役说道。   矮个衙役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哈哈大笑,笑声有点大,她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想起来了,沈逍说的是他的狗。   那次审问湘竹娘的时候,沈逍曾经带来一只狗,那只狗据说是在骆家开的狗营里训练过的,就差会说话了。   那只狗会不会说话,华静瑶不知道,但是那只狗很吓人却是真的,把湘竹娘吓得半死。   原来那只狗叫大柱,这名字取得也太随意了吧。   “那只狗呢,上次去国公府时,怎么没有看到它,对了,它会不会和猫打架?”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大柱没有和我住在一起,它有单独的院子。”沈逍说道。   华静瑶了然:“我差点忘了,你们国公府地方大。”   国公府的地方虽然大,可也比不上长公主府。   只不过国公府里人太少了,所以就显得特别大,特别空。   沈逍拿起那只包子,问道:“这只包子怎么办?扔掉吗?”   清远伯府给华四老爷送来的东西再正常不过了,但凡是没有正式判决的犯人,家里人来探监,带的也就是这三样。   盖的、穿的、吃的。   只不过清远伯府送来的这三样东西却是大有玄机。   华静瑶笑着说道:“我想你应该去见见华四老爷,这包子虽然不能给他吃,可也不能浪费啊,毕竟这是家人的一片心意。”   清远伯府的人前脚出了大牢,华四老爷后脚便被移到单独的囚室。   他耷拉着眼皮,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他也没有动弹。   沈逍把那只包子放到他的面前,说道:“食盒里有四只包子,其中一只被我换了,这便是原本的那只。”   华四老爷的眼皮猛的跳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面前的少年。   他被这少年下了哑药,不能说话,可他能听,也能看。   少年神情冰冷,但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怜悯。   沈逍会怜悯他?   怜悯什么?   华四老爷的目光缓缓下移,移到了那只包子上面。   莫非是这只包子有问题?   沈逍的声音再次响起:“包子里加了一味调料,名叫草还香,草还香只是香料,本身是没有毒的。”   华四老爷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虽然不懂烹饪,可也知道草还香,正如沈逍所说,草还香是提味的香料,价格并不昂贵,大多数人家的厨房里都会备着。   高个衙役有些郁闷,声音沉沉:“大柱的嗅觉很一般。”   矮个衙役怔了怔,问道:“大柱是谁?”   “你见过。”高个衙役说道。   矮个衙役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哈哈大笑,笑声有点大,她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想起来了,沈逍说的是他的狗。   那次审问湘竹娘的时候,沈逍曾经带来一只狗,那只狗据说是在骆家开的狗营里训练过的,就差会说话了。   那只狗会不会说话,华静瑶不知道,但是那只狗很吓人却是真的,把湘竹娘吓得半死。   原来那只狗叫大柱,这名字取得也太随意了吧。   “那只狗呢,上次去国公府时,怎么没有看到它,对了,它会不会和猫打架?”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大柱没有和我住在一起,它有单独的院子。”沈逍说道。   华静瑶了然:“我差点忘了,你们国公府地方大。”   国公府的地方虽然大,可也比不上长公主府。   只不过国公府里人太少了,所以就显得特别大,特别空。   沈逍拿起那只包子,问道:“这只包子怎么办?扔掉吗?”   清远伯府给华四老爷送来的东西再正常不过了,但凡是没有正式判决的犯人,家里人来探监,带的也就是这三样。   盖的、穿的、吃的。   只不过清远伯府送来的这三样东西却是大有玄机。   华静瑶笑着说道:“我想你应该去见见华四老爷,这包子虽然不能给他吃,可也不能浪费啊,毕竟这是家人的一片心意。”   清远伯府的人前脚出了大牢,华四老爷后脚便被移到单独的囚室。   他耷拉着眼皮,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他也没有动弹。   沈逍把那只包子放到他的面前,说道:“食盒里有四只包子,其中一只被我换了,这便是原本的那只。”   华四老爷的眼皮猛的跳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面前的少年。   他被这少年下了哑药,不能说话,可他能听,也能看。   少年神情冰冷,但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怜悯。   沈逍会怜悯他?   怜悯什么?   华四老爷的目光缓缓下移,移到了那只包子上面。   莫非是这只包子有问题?   沈逍的声音再次响起:“包子里加了一味调料,名叫草还香,草还香只是香料,本身是没有毒的。”   华四老爷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虽然不懂烹饪,可也知道草还香,正如沈逍所说,草还香是提味的香料,价格并不昂贵,大多数人家的厨房里都会备着。   他被这少年下了哑药,不能说话,可他能听,也能看。   少年神情冰冷,但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怜悯。   沈逍会怜悯他?   怜悯什么?   华四老爷的目光缓缓下移,移到了那只包子上面。   莫非是这只包子有问题?   沈逍的声音再次响起:“包子里加了一味调料,名叫草还香,草还香只是香料,本身是没有毒的。”   华四老爷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虽然不懂烹饪,可也知道草还香,正如沈逍所说,草还香是提味的香料,价格并不昂贵,大多数人家的厨房里都会备着。   他被这少年下了哑药,不能说话,可他能听,也能看。   少年神情冰冷,但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怜悯。   沈逍会怜悯他?   怜悯什么?   华四老爷的目光缓缓下移,移到了那只包子上面。   莫非是这只包子有问题?   沈逍的声音再次响起:“包子里加了一味调料,名叫草还香,草还香只是香料,本身是没有毒的。” 第三二七章 吃桔子小能手   华静瑶想起沈逍帮着华三老爷轰走清远伯府的人,心下了然,没想到那块黑炭还挺热心的,担心清远伯府的人会再来骚扰,所以就住在这边了。   “爹,沈四公子身体不好,若是他犯病了,您就赶快让护卫们把他送回国公府去,他那病只能由他们府里的大夫医治。”   华静瑶是担心自家美爹不了解情况,万一沈逍在这里犯病,美爹病急乱投医,从外面找个大夫过来,好心办错事,说不定会延误病情。   没想到华三老爷却早就知道了,他笑着说道:“阿逍和我说过,他受过伤,忘记了很多事,想当初,我就觉得小狸那孩子很好,纯真善良,可见即使是失忆,人的本性也是不会改变的,阿逍可真是不错,不但会武功,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不错,不错。”   华静瑶:   沈逍除了有个狗鼻子,他还有这么多的优点?   这时,青言笑逐颜开地从外面进来:“老爷,大小姐,沈四公子回来了。”   华静瑶怔怔一刻,青言说的啥?他说沈四公子回来了,是回来了,而不是“来了”。   她这个做女儿的,每次过来好像也没有这个待遇,她从未听青语青言说过这样的话。   说话之间,沈逍已经进来了,沈逍显然已经知道华静瑶在这里,冲她点点头,便向华三老爷行礼。   华三老爷笑着问道:“你们不是都去顺天府了?瑶瑶早就来了,你怎么忙到这么晚?”   华静瑶她爹这话,怎么好像她偷懒一样?   没等沈逍开口,一旁的平安抢着说道:“三老爷,我家公子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他回国公府了。”   “平安!”沈逍低声喝斥,这厮是吃错药了吗?华大小姐就在这里呢。   华三老爷一怔,正要再问,青语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福桔,说道:“这是沈四公子带来的,除了福桔,还有一筐小黄瓜。”   华三老爷顿时明白了,沈逍回国公府,是为了回去拿福桔和小黄瓜给他送过来啊。   “阿逍,你这孩子,大冷的天还要特意跑一趟,快点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瑶瑶最喜欢吃福桔了。”   沈逍坐下喝茶,浓密的睫毛垂下,眼睛却瞟向了一旁的华静瑶,华大小姐正在吃桔子,小艾一个桔子还没有剥完,华大小姐已经吃了两个了。她吃桔子非常熟练,根本不用剥,连皮掰开,一分为二,手指灵巧地掏出里面的桔瓣放进嘴里。   沈逍嘴角微扬,若是华大小姐没拿石头砸他,还真是个很有趣的人。   趁着华三老爷出去的空当,华静瑶低声问沈逍:“你今晚还住在我家?”   她说这句话时,在说到“我家”这两个字时,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   沈逍却像是故意和她做对:“这是华三老爷的家。”   华静瑶翻个白眼:“这就是我家。”   沈逍不和她争了,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所以索性不说了。   回到长公主府,华静瑶照例先去了锦园,她听内侍们说了,自从有了小雪,公主娘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去和那些鹿寻乐子了。   有了猫就忘了鹿,挺好的。   也不知道那些鹿还留着干嘛,烤着吃?   华静瑶嘀嘀咕咕,一抬头就撞上了昭阳长公主诧异的目光。   “你这两天在忙些什么,太后念叨了好几次,说你有些日子没有进宫看她了,还有三公主,托我问问你,你书铺里有没有带插画的烈女传。”   烈女传?   自从看了话本子,三公主早就不看什么烈女传了。   华静瑶恍然大悟,什么烈女传,三公主是把上次带进宫的话本子全都看完了,旁敲侧击打听书铺里有没有新出的话本子。   华静瑶想起三公主那个看话本子记笔记的好习惯,女主角穿过什么衣裳,戴过什么首饰,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烈女传?有啊,娘,明天您记着让李云泉给我递牌子,我后天进宫,给三公主送书。”华静瑶笑着打个哈哈,看到小雪趴在炕桌下面,她趁着公主娘没有留意,朝着小雪伸出了魔爪。   “只是给三公主送书吗?太后白想你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昭阳长公主一眼瞥见她闺女正要欺负她儿子,伸手过去,把华静瑶的爪子打开。   华静瑶扁扁嘴,这日子没法过了。   此时,清远伯府白天去大牢的那个婆子刚刚回到家里。   婆子姓黄,她们一家子是今年夏天才被买进府里的。黄婆子是真定人,她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当年老子娘为了给哥哥娶媳妇,得了二十两银子,便把十五岁的她许配给一个五十多的老头当继室,两年后,老头病死了,她膝下无出,老头的儿女把她送回了娘家,这时弟弟要娶媳妇了,老子娘为了十两银子,把她卖给了一个货郎,既无婚书也没拜堂,她跟了那货郎一年,货郎的老婆闻讯从老家赶过来,把她转手卖给了一个户。   她的丈夫虽然是个朝不保夕的户,但是对她很好,两人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去年的时候,她出去赶集遇到了同村的一个大婶,大婶回去以后,便把遇到她的事,告诉了她的老子娘。   不久,老子娘便找上门来,她这才知道,哥哥染上赌瘾,欠了一屁股债,老子娘认为,她丈夫娶她的时候,虽然花了银子,可那银子给了货郎的老婆,没有给到娘家,如今儿女都生了,若是不拿出五十两银子,就到衙门告他们无媒苟合,到时丈夫就是拐带良家女子的罪名。   丈夫是个孤儿,也没有亲戚,夫妻俩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五十两银子。   刚好有牙子婆来村里,说是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当下人,不但吃得好住得好有工钱赚,儿子若是机灵,还能被主人家的公子们挑去当书僮,跟着一起读书认字。   夫妻两个一商量,咬咬牙,便带着儿女找到牙婆,卖进了清远伯府。   这几个月来,夫妻二人过得还算不错,吕夫人整治了蔡老太太身边的人,故意不用以前的家生从,挑了几个刚买的婆子过来,让容嬷嬷调教了,派到服侍蔡老太太,黄婆子便在其中。 第三二八章 弟弟来了   表面上,黄婆子是服侍蔡老太太的,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她和其他几个婆子,都是吕夫人的人。   吕夫人比蔡老太太要大方,除了每个月一两半银子的月例,黄婆子还拿了不少打赏,零零碎碎算起来,竟有十两银子。丈夫在府里喂马,每个月也有八钱银子,夫妻两个这大半年来存的银子,顶得上以前辛苦干上两三年的了。   黄婆子很知足,原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谁想到就在两天前,后门的门子告诉她,说她的娘家弟弟来找她了。   来的果然是她的弟弟。   弟弟说是遇到从京城回去的同乡,说她们一家子攀了高枝,在伯府里当差,赚了大把的银子,这才从真定赶过来,就是为了见她。   黄婆子岂会不知弟弟的来意,从刚领的月例里拿出一两银子给了弟弟,她的月例也只有一两半而已,一两银子对她而言是个大数目。   弟弟把那一两银子扔到地上,告诉她说,因为当初她不肯帮大哥还债,所以大哥被放高利债的抓走了,没有五百两银子,就把两个侄子卖到小倌堂子抵债。   弟弟恶狠狠地对她说:“爹娘白养你了,你自己过着好日子,就不管大哥了,大哥和两个侄子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   黄婆子哭着说她也拿不出五百两,别说五百两,她连五十两也没有,顶多能拿出五六两来帮衬娘家。   弟弟冷笑:“你没有,可是你们东家肯定有吧,你可以找东家借啊。”   黄婆子初来乍到,哪有面子找东家借银子,她苦苦哀求,弟弟骂了她一通终于走了。   可是晚上黄婆子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八岁的儿子和五岁的女儿全都不见了。   丈夫比她回来得还要晚,平日里两口子在府里当差,两个孩子自己在家,他们很懂事,从不会到处乱跑,左邻右舍住的都是清远伯府的下人,彼此也有照应,有个老太太告诉她,今天有人来找过她们家,说是孩子们的舅舅,说不定就是舅舅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了,老太太还劝她别着急,舅舅和孩子们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黄婆子听了以后,两条腿吓得直哆嗦,她知道一定是弟弟把两个孩子带走了,若是她和丈夫拿不出五百两银子,弟弟就不会把孩子们放回来。   可是娘家远在真定,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弟弟在京城落脚的地方,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   夫妻二人想了很多法子,甚至想过去偷去抢,可是他们是老实本分的人,也只是想想而已,却没有胆子去做。   就在今天上午,黄婆子忙完蔡老太太屋里的活计,刚刚松口气,有小丫头告诉她,她的娘家弟弟来了,就在后门外面。   黄婆子一口气跑到后门口,来的果然是弟弟。   弟弟给了她一包香料:“你用这个给华四老爷熏被子,熏衣裳也行,再把熏过的被子衣裳送进大牢,若是做不好,你这辈子也别想见到你那对儿女了。”   黄婆子一怔,连忙说道:“我是在老太太屋里的,不是侍候四老爷的,四老爷屋里的事,轮不到我。”   弟弟冷笑:“那是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你若是想让你儿子女儿死,你可以什么也不做。”   弟弟说完就走了,黄婆子怔在当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   弟弟是如何知道华四老爷下了大牢的?还有,她也没有听说府里要往大牢里送东西啊。   路过吕夫人的院子时,黄婆子想去打听打听,走到门口时,守门的婆子告诉她,大姑娘华静玟刚刚进去,让她晚会儿再过来。   黄婆子在外面等着,大姑娘华静玟前脚从屋里出来,吕夫人后脚便让她进去了。   吕夫人对她说道:“四老爷在牢里也是辛苦,你这会儿回去,告诉老太太,就说要给四老爷往大牢里送东西,看看老太太有没有要带过去的。另外,探监带的东西由你送过去,我再和伯爷说一声,请他派个幕僚与你同去。”   若是平时,吕夫人会让她最信任的容嬷嬷去的,无奈昨天容嬷嬷去顺天府时摔伤了,而她派到蔡老太太身边的另外两个婆子,又被沈逍摔得鼻青脸肿不能见人,这个黄婆子也是她的人,平时做事也还稳重,因此,吕夫人便让黄婆子过去。   黄婆子出来后,远远看到大姑娘华静玟的身影,原来大姑娘并没有走远,竟然像是一直在身这边张望。   华四老爷被抓走以后,黄婆子也过来问过吕夫人的指示,那时没有听吕夫人说起往大牢里送东西的事,大姑娘来过以后,吕夫人就说要去探监,莫非是大姑娘提醒的?   她和蔡老太太说了一声,虽然因为华四老爷的事,蔡老太太又哭又骂,可这也只是个由头,蔡老太太一向不待见这个庶子,听黄婆子说要去探监,她便让黄婆子自己去安排了。   黄婆子根本没去华四老爷的院子,只是让丫鬟去拿了几件换洗衣裳,而她自己则领了一床新被褥,亲手给被褥熏香。   她准备了被褥和衣裳,大厨房送来一只食盒,黄婆子打开看了看,食盒里是包子和几样小菜。   大厨房来送食盒的是个小丫头,小丫头说,这食盒是吕夫人吩咐让准备的,还说大牢里管得严,不让带太多的饭食,简简单单就行了。   黄婆子被褥,亲手给被褥熏香。   看书还可领现金!   她准备了被褥和衣裳,大厨房送来一只食盒,黄婆子打开看了看,食盒里是包子和几样小菜。   大厨房来送食盒的是个小丫头,小丫头说,这食盒是吕夫人吩咐让准备的,还说大牢里管得严,不让带太多的饭食,简简单单就行了。   黄婆子被褥,亲手给被褥熏香。   她准备了被褥和衣裳,大厨房送来一只食盒,黄婆子打开看了看,食盒里是包子和几样小菜。   大厨房来送食盒的是个小丫头,小丫头说,这食盒是吕夫人吩咐让准备的,还说大牢里管得严,不让带太多的饭食,简简单单就行了。   黄婆子 第三二九章 他们要灭口   屋里有人,是她的丈夫老黄。   老黄只有三十多岁,多年劳作,生活中蹉磨,他已有了白发。   “当家的,孩子二舅来过了吗?”黄婆子的声音里有期待,也有担忧。   老黄没有说话,眼睛从黄婆子脸上扫过,却看向别处。   黄婆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吓了一跳,她这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身材高大,衣著体面,黄婆子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当家的,这是”黄婆子颤声问道。   “今天你去过大牢,给华四老爷送过东西,是吧?”没等老黄说话,男子已经开口问道。   他的语气温和,但是听在黄婆子耳中,却如同一声炸雷。   黄婆子本能地走到丈夫身边,她害怕,很怕。   老黄握住妻子的手,他的手很粗糙,但却很温暖。黄婆子惊惧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听到丈夫在安慰她:“孩子娘,别怕,这位史爷是三姑娘派过来的。”   三姑娘啊,华大小姐?   黄婆子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觉得眼前的男子面熟了,上次华大小姐来府里时,她曾经见过这个人,他是华大小姐的护卫。   “史爷,你找我有什么事?”黄婆子忐忑,却又在不断地安慰自己,她什么也没有做过,她的确给华四老爷熏过被子,但是那香料没有毒,她亲自闻过,她还好好地活着。   被称做史爷的年轻人没有回答,却看向黄婆子身边的丈夫老黄。   老黄叹了口气,道:“你到灶间看看吧。”   黄婆子心中疑惑,起身进了灶间。   灶间里,早上剩的半碗饭洒在地上,饭粒四散,不远处躺着两只死老鼠。   黄婆子的脑袋嗡嗡作响,老鼠吃了洒在地上的米饭便死了,死了   饭里有毒!   饭是她煮的,当然是没有毒的,毒是后来加进去的。   黄婆子踉踉跄跄回到堂屋,摇着老黄的肩膀,嘶声问道:“当家的,你吃了吗,你吃了吗?”   老黄摇摇头,苦笑道:“傻婆娘,我若是吃了,哪里还能坐在这儿啊。”   黄婆子松了口气,她是真的给吓傻了。   忽然,一个念头闪了出来,谁会在饭里下毒,那下毒的人当然不会是想要毒死老鼠,而是要毒死她,毒死丈夫。   来到伯府当差,虽说不愁吃喝,吃的也是细米白面,可是夫妻俩穷怕了,他们舍不得浪费一粒米一滴油,所以下毒的人算准了这碗剩饭肯定会吃掉的,他们舍不得扔。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杀死我们,我们招谁惹谁了?”黄婆子已经忘记哭喊,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自言自语。   “史爷”温声说道:“因为你知道给华四老爷送的东西有问题,因为你是知情者,因为要灭口。”   黄婆子打个愿。   可是现在呢,孩子在哪儿?   “孩子娘,史爷是三姑娘的人,皇帝老爷是三姑娘的亲舅舅,史爷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你把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史爷就去求三姑娘,请三姑娘帮咱找孩子,孩子娘,你快说吧。”   黄婆子嘴唇翕翕,她很想说出来,可是她知道得太少了。   “上午的时候,孩子二舅来找我,给了我一包香料,让我拿去给四老爷熏被子,再把熏好的被子送到牢里。我就照做了,真的,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史爷点点头,问道:“往大牢里送东西,是谁吩咐下来的?是蔡老太太,还是华大老爷,或者是吕夫人?”   “是吕夫人,对了,起先吕夫人没说过要往大牢里送东西,您也听说过吧,四老爷在府里的地位说起来还比不上前院的管事,更不如伯爷身边的幕僚和清客,他昨天就被抓走了,府里也没有人说要给他送东西,吕夫人也没提过。可是今天大姑娘去见过吕夫人,大姑娘走了之后,吕夫人就吩咐我去送东西了,还有啊,我从吕夫人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大姑娘远远地站着,像是在等着看吕夫人有没有叫人去办事一样。”黄婆子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吕夫人有此吩咐,是在你弟弟来之前还是来之后?”史爷继续问道。   “是在我弟弟来了之后,我当时还觉奇怪,怎么就这样巧呢。”黄婆子说道。   史爷又问道:“食盒里的饭菜,是大厨房做的,还是小厨房做的,是你去拿的,还是直接送来的,送来的人又是谁?”   黄婆子想都没想,便道:“是大厨房送来的,来送食盒的是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我叫不上名字,我看那饭菜太过寒酸,那小丫头便说是吕夫人吩咐的,我寻思着吕夫人从不拿四老爷当回事,所以也就没有起疑,便把那只食盒一并带上了。”   史爷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他说道:“今晚你能和别人换班吗?”   府里的婆子和媳妇子都是有家室的,和丫鬟们不一样。若非当值,她们晚上不会留在府里,都会回自己家里住。 第三三零章 黎府尹就是个弟弟   黄婆子道:“老太太身边的人手不多,昨天有两个受伤了,眼下就只有我和刘婆子两个,今晚原本就是我当值,我惦记得孩子的事,还想着弟弟说不定会把孩子送回来,所以就和刘婆子换了班,我现在回去,再和她换过来就成。”   “那好,你现在就回府,打听一下今天蒸包子的是谁,她得了谁的吩咐。”史爷说道。   对于黄婆子而言,这并不是难事。   虽说蔡老太太在府里已经失势,可是那毕竟是老清远伯明媒正娶的发妻正室,是这一代清远伯的嫡亲母亲,府里没有第二位老太太,吕夫人是诰命夫人,是当家主母,可她也还是蔡老太太的儿媳。一个孝字压下来,上至清远伯华大老爷,下至府里的丫鬟婆子,谁也不敢明着不敬蔡老太太。   因此,做为蔡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婆子,府里各处还要给她几分面子。   何况,黄婆子这辈子什么也不多,就是吃亏多,所以她这人非常谨慎,对人笑脸相迎,从不像其他婆子那般颐指气使,她虽进府没有多久,人缘却不错。   黄婆子担心的不是打听不出史爷要的消息,而是她们一家四口的性命之忧。   “史爷,我不怕死,可是我的一双儿女还很小,来了京城,他们才过上几天好日子,求求三姑娘,求求您,一定要住住他们的性命,若是我们夫妻都死了,长公主府那么大,还请三姑娘赏他们一口饭吃。”   其实黄婆子口中的好日子,也不过就是到了京城以后,孩子们能吃上细米白面,偶尔还能吃上她从府里带来的点心。   可这对于长在穷山村的孩子而言,就已经是好日子了,两个孩子很知足,吃点心时你让我,我让你,谁也舍不得多吃一口。   在弟弟没有带走两个孩子之前,老黄和黄婆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过上两三年,主子开恩,让两个孩子进府当小厮当丫鬟,吃穿不愁,若是运气好,还能跟着少爷小姐读书识字。   史爷点点头:“好的。”   黄婆子呼出一口气来,虽然她从没有和华大小姐说过话,可是她却觉得,华大小姐一定会说话算话,一定能找到她的孩子们。   次日,华静瑶正想出门,小夏跑进来,说道:“姑娘,史甲回来了。”   华静瑶没有急着出走,她去了小花厅,史甲正在小花厅里,捧着热茶暖手。   小艾见了,连忙出去拿了只手炉过来,华静瑶问道:“你这是在外面冻了一夜?”   史甲笑着说道:“也不算一夜,顶多大半宵吧。黄婆子的消息打听出来了,这个婆子做事倒也爽利,若是这次能挺过来,以后倒是也能用用。”   华静瑶颔首,公主娘放在清远伯府的三个暗线,全都混得不好,至今也只能做些粗活,远远不如黄婆子在府里的地位。   “黄婆子打听到什么了?”华静瑶问道。   史甲,也就是黄婆子口中的史爷,他简单明了地说道:“熏香的香料是黄婆子的弟弟交给她的,她弟弟走后,华大姑娘进了吕夫人的院子,华大姑娘离开之后,吕夫人吩咐黄婆子往大牢里送东西。被子是黄婆子亲手熏的,包子是大厨房一个叫朱秀媳妇的蒸的,调馅料的是大厨房的管事杨嬷嬷,那馅料还有剩下的,是留着早上包馄饨用的。黄婆子尝了馅料,里面没有草还香。吩咐大厨房给华四老爷准备饭菜的是吕夫人屋里的丫鬟菊香,菊香不喜油烟,连大厨房的门都没有进,隔着门吩咐几句便走了。”   华静瑶恍然大悟,道:“问题出在朱秀媳妇身上,在菊香去大厨房前后,朱秀媳妇见过什么人吗?”   “见过她的婆婆朱嬷嬷。”史甲回答。   “朱嬷嬷?”华静瑶的眼中闪过嘲讽之色,有趣,很有趣啊。   “朱嬷嬷啊,我知道她,她是大姑娘的乳娘吧,原来朱秀媳妇是她的儿媳啊,真没想到,以朱嬷嬷的体面,居然没给自家儿媳安排个好差事,竟然放在大厨房这么累的地方做事。”   大厨房是给下人们做饭的,府里二三百口人的饭食都是大厨房煮的,在大厨房里当差,绝对是个苦差事。   “朱秀媳妇是小厨房的,她是昨天才到大厨房里帮忙的,据说要等过完年再回去。”史甲向华静瑶解释道。   华静瑶笑道:“原来如此啊,这还真像是华大姑娘做出的事。蠢,真蠢。”   熏香是府外送来的,这一环节安排得非常巧妙,黄婆子的弟弟是送熏香的人,他不是府里的人,想要查起来就很难,何况他还不是京城人,就连黄婆子也不知道他在京城的落脚地,这样的人若是死在街上,也只不过是个路倒而已。   而包子里的草还香则来自府内,和熏香用的白葵相比,这一环节的安排就非常的不巧妙了。   何止是不巧妙,这就是蠢啊。   华大姑娘华静玟是生怕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处处都有她的痕迹。   说服吕夫人往大牢里送东西的人是她,黄婆子能知道,吕夫人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能知道。   往包子里加草还香的,是华静玟的乳娘朱嬷嬷和她的儿媳妇,而且生怕没有人起疑,还特意在昨天把朱秀媳妇调到大厨房里帮忙。   蒸包子就蒸包子吧,还笨到没把余下的包子馅料里加上一把草还香。   华静瑶抚额,这华静玟是脑子没长好,还是脑子里塞了草?   不过,华静玟倒是有个优点,那就是强大的执行能力。   她是办事的,也是背锅的。   能找到这么一个蠢人来背锅,这一定不是现找的,这分明是精心培养出来的。   不比不知道,顺天府的黎府尹在人家面前就是个弟弟啊。   黎府尹让华大小姐和沈四公子背锅,可从来没有培养过,别说没培养,就连喂养都没有。   华静瑶觉得很亏,太亏了,所以她和沈逍,全都不如华静玟能背锅。   所以,黎府尹就是个弟弟。 第三三一章 你是瑶瑶信任的人   按照华静瑶想的,沈逍一大早就会去书铺,他应该很想知道黄婆子那边的消息。   可是华静瑶却没有看到沈逍,倒是平安过来了。   “华大小姐,我家公子进宫去了,让小的来和您说一声。”   华静瑶看看珍宝阁里的西洋钟,好奇地问道:“进宫去了?他要上早朝吗?”   这个时辰,还没散早朝。   平安摸摸脑袋:“小的也不知道,我家公子在来的路上,恰好遇上要去国公府传旨的内侍,内侍只是说陛下让公子进宫,别的也没说。”   平安觉得吧,以他对自家公子的了解,公子的病是越来越重了。   昨晚沈逍是住在折芦巷的,折芦巷里的宅子里,明明有一大箱衣裳,可是早上沈四公子却说这些衣裳没有一件能穿的,因此便要回国公府换衣裳。   平安觉得自己比那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好在公子打发他来书铺报信,他还能在书铺里看看书,安抚一下他那颗彷徨的心。   此时的沈逍,还没有等到皇帝下早朝,便被太后叫到了慈宁宫。   “阿逍啊,怎么又穿成这样了,上次哀家让人给你缝的衣裳,你不喜欢?”太后看着穿得像个黑无常似的侄孙子,越看越觉别扭。   沈逍能说什么,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国公府了,平安那个混蛋,搬到折芦巷的全都是以前的旧衣裳。   “孙儿还在孝期。”沈逍说道。   “哀家也没有让你穿红红绿绿的衣裳啊,唉,你这孩子,这快过年了,你不许再穿成这样了,不吉利。”太后叹了口气,她上了年纪,放心不下的还是娘家的事,娘家就只有这一颗独苗苗了,虽说二房那边也还有男丁,可那关她什么事。   “嗯。”沈逍总算答应了,其实今天他也想回国公府换衣裳,这不是中途被叫到宫里来了吗。   太后知道他的性子,虽然话不多,但是却不是个执拗的人。   太后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除了那一身黑漆漆的衣裳,这孩子就没有让她不满意的地方。   那张脸自是不用说,遗传了沈家男人的好相貌,身量虽然还显单薄,可是个头已经拔得挺高了,唯一的弱点就是那病还没有痊愈,不过看上去倒也没有大碍,至少不是病秧秧的。   太后的心情便更加好了:“阿逍啊,再过三个月,你就出孝期了,哀家和皇后商量过了,等到春暖花开,在宫里办个赏春会,你看可好?”   赏春会?   沈逍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宫里有什么可赏的,就御花园里那些花花草草,多没意思,还不如到山里去赏春。   但是既然太后喜欢,那沈逍当然没意见,赏春的人又不是他,只要太后觉得高兴就行了。   “好。”沈四公子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更加惜字如金。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到时候她要把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全都叫过来好好挑挑。   她可不是只给沈逍一个人挑媳妇,还有大皇子和二皇子。   太后决定现在就让女宫把那些闺秀们的名单理一理,她对沈逍说道:“这会子皇帝也该下朝了,你去吧,哀家就不耽误你们的正事了。”   沈逍告辞出来,快要走出慈宁宫时,身后传来女孩子娇娇软软的声音:“四哥哥,四哥哥。”   沈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身边的内侍提醒他:“沈四公子,是三公主过来了。”   沈逍站定身子,转过头便看到跑过来的三公主,两名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三公主,有事吗?”沈逍有点不耐烦,他想早点去见皇帝,然后早点出宫,昨晚华大小姐派了史甲去见黄婆子,他想知道结果如何。   三公主跑得太急,小脸蛋红扑扑的,脑门上还有一层薄汗。   “四哥哥,国公府里住了位神医是吗?”   神医?岳离吗?   这并不是秘密,皇帝和太后全都知道。   沈逍点点头,他不喜欢和小姑娘说话,而且还有点儿烦。   “那四哥哥帮我把这个交给神医,请他看看这是什么药,行吗?”三公主说着,递上来一只荷包。   荷包鼓鼓囊囊,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沈逍没有伸手去接,他蹙起眉头,问道:“宫里不是有太医吗?”   宫里的太医中不乏大国手,难道还认不出一包药吗?   何况,三公主只是个小孩子。   三公主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然后上前一步,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事关重大,我不能找太医。”   “那为何要找我?”沈逍更烦了,什么事啊,以后随便一个小孩子就要让他帮着找岳离,他非要烦死不可。   “瑶瑶肯和四哥哥一起破案,说明四哥哥是瑶瑶信任的人,瑶瑶信任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所以我请四哥哥帮忙,一定没有错。”   沈逍被三公主一口一个四哥哥叫得心烦,不过有一句话他听明白了,三公主说他是华静瑶信任的人。   华静瑶信任他?   他没听华静瑶说过啊。   三公主怎么知道的?   莫非华静瑶私底下和三公主说过?   三公主只是小孩,华静瑶和她说这些做甚?   沈逍心里嘀咕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了那只荷包。   三公主连忙谢过,小女娃举手投足,是这个年龄的孩子难得一见的端庄。   皇帝已经下朝,他在御书房里见了沈逍。   “朕是让你去查考题案,你查来查去,为何查到了那什么怪鸟案上?”皇帝的声音里没有怒气,反倒是有几分好奇。   同样的谎话,沈逍能对黎府尹说,却不能对皇帝说。   他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御案后的皇帝,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抓了清远侯的华四,并不是因为他与怪鸟案有关,而是因为考题案?那接下来呢,若是华四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你如何查出真凶?莫非就要把他当成怪鸟案的知情者处置?”   沈逍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其实我们现在对一个人已经有所怀疑,苦于没有证据,而那人身份微妙,我们不能像对华四老爷那样直接抓过来而已。”   “你们?你和朕的外甥女?”皇帝显然没有想让沈逍回答,他紧接着问出下一个问题,“你们怀疑何人?” 第三三二章 雪月   华静瑶没有等到沈逍,这个时候她也不方便去顺天府,便有些后悔了。   她昨天让人往宫里递了牌子,原本是应该今天进宫的,可是好不容易在黄婆子这里发现线索,她想和沈逍好好商量商量,所以她便让李云泉又递了牌子,明天再进宫。   早知道沈逍今天进宫,那她还不如也进宫呢,可那毕竟是皇宫,不是长公主府,她不能想进就进。   这时,史甲从外面进来,说道:“姑娘,刚刚枣树胡同盯梢的带信回来,华大姑娘出门去了,咱们的人在后面跟着,她去了悠然居。”   “悠然居?那是什么地方?”华静瑶从没听说过这么一处地方,“是哪家的别院吗?”   史甲解释道:“悠然居紧邻玉带河,是一处雅室,专供文人墨客们谈诗论道之用。上个月刚刚开张,姑娘很忙,想来没有留意。”   “文人墨客们聚会用的?甘石桥那边不是有很多这种地方吗?比如梨香院,这个悠然居没有开在甘石桥?”华静瑶问道。   史甲说道:“对,虽然悠然居也在玉带河边,可是离甘石桥还很远,而且也和梨香院不一样。梨香院是一处大园子,可是悠然居却是由多个小院子组成,客人们可以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品茶做诗,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华静瑶恍然大悟,笑道:“什么文人雅室谈诗论道之地,史甲,你学坏了啊,这分明就是偷情私会之所,我说的对不对?”   史甲抹一把头上的冷汗,硬着头皮说道:“悠然居里的客人也不全是为了偷情而去的,偶尔也会有学子们在那里开诗会的。”   华静瑶哈哈大笑,偶尔去那里开开诗会倒也可以,只不过你若是说两个大男人把花银子把自己关上那小院子里只为相对做诗,正常人谁也不会相信吧。   不过现在,华大小姐倒也挺想到那里逛逛的。   “走吧,我正愁没有地方可去,咱们就到那什么悠然居见识见识。”   华静瑶说走就走,史甲想要拦着都来不及,只好跟在后面说道:“姑娘,要不小的把李补儿叫过来,给您易个容吧。”   “易容做甚?你家姑娘这张脸见不得人吗?”华静瑶反问。   史甲只好说道:“当然不是,姑娘丽质天生,怎会见不得人。只是姑娘去那里终究不太好,要不您换件衣裳,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   华静瑶都懒得再理史甲了,若是没有李补儿的妙手,华大小姐换上男装也还是个女的啊。   前面几次女扮男装都成功了,可那都是李补儿的手笔。   “华静玟女扮男装了吗?”华静瑶问道。   “没有。”史甲摇头。   “那就是啊,京城里谁不知道华大姑娘知书识礼,气质高华,她都没有女扮男装,我怕什么?难道在京城里我的名声比华大姑娘还要好?”华静瑶连珠炮似地问道。   史甲能说什么?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虽然甲乙丙丁私底下全都认为,清远伯府那位大姑娘华静玟,连给华大小姐提鞋都不配,但是说起名声,华静玟的名声确实比华静瑶要好一些。   毕竟,华静玟是才女,而华静瑶却是连衙门的公堂全都上过了。   就在史甲纠结的功夫,华静瑶已经带着小艾出了书铺。   史甲没有时间多想,带上史丁一同跟上。   悠然居离得并不太远,很快便到了。   史甲抢先进去,没过一会儿便出来了,隔着车帘,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清远伯府的大姑娘和人在那个叫雪月的院子里,里面的人比她来得早,那个院子也是那人订下的。伙计说那位也是个姑娘。”   “也是姑娘?”华静瑶想起了郑婉,还有吕家的两位小姐。   不过,华静玟想要见郑婉,或者见吕家的两位小姐,没有必要像偷情一样躲到这里来吧。   “问问雪月旁边的院子有人订吗?如果被人订了,咱们补银子,让他们把地方腾出来。”华静瑶吩咐道。   华静瑶还是想多了,眼下快过年了,悠然居的生意并不好,加之现在还是上午,无论是真正想要以诗会友的,而是开房偷情的,这个时辰也还太早了。   因此,整个悠然居,现在就只有雪月这一个院子里有客人,其他的院子全都空着。   伙计还神秘兮兮地对史甲说道:“客官喜欢热闹,可以晚上来,晚上咱们这里各个院子全都满着。”   华静瑶挑了离雪月最近的一个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名叫新月。   华静瑶使个眼色,史甲便明白自家姑娘想要做什么。   他带了史丁就要出去,华静瑶叫住了他:“谁说要带史丁的,你带着我一起去,我想亲眼看看。”   这大半年来,华静瑶有空时就跟着甲乙丙丁学习武功,可惜这具身子在过去的十多里和人在那个叫雪月的院子里,里面的人比她来得早,那个院子也是那人订下的。伙计说那位也是个姑娘。”   “也是姑娘?”华静瑶想起了郑婉,还有吕家的两位小姐。   不过,华静玟想要见郑婉,或者见吕家的两位小姐,没有必要像偷情一样躲到这里来吧。   “问问雪月旁边的院子有人订吗?如果被人订了,咱们补银子,让他们把地方腾出来。”华静瑶吩咐道。   华静瑶还是想多了,眼下快过年了,悠然居的生意并不好,加之现在还是上午,无论是真正想要以诗会友的,而是开房偷情的,这个时辰也还太早了。   因此,整个悠然居,现在就只有雪月这一个院子里有客人,其他的院子全都空着。   伙计还神秘兮兮地对史甲说道:“客官喜欢热闹,可以晚上来,晚上咱们这里各个院子全都满着。”   华静瑶挑了离雪月最近的一个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名叫新月。   华静瑶使个眼色,史甲便明白自家姑娘想要做什么。   他带了史丁就要出去,华静瑶叫住了他:“谁说要带史丁的,你带着我一起去,我想亲眼看看。”   这大半年来,华静瑶有空时就跟着甲乙丙丁学习武功,可惜这具身子在过去的十多里 第三三三章 可怜的脚   “姑娘,到这边来。”史甲用气声说道。   上一世在衙门里当差时,就数史甲的眼线最多,三教九流,江湖儿女,到处都是给他通风报信的人。   就刚刚进来的时候,华静瑶看到,史甲和那个伙计嘀咕了好一会儿,还往伙计手里塞了两个小元宝,足有二三两银子。悠然居明码标价,只是想要找个院子,哪里用得着给伙计塞银子。   华静瑶不动声色,跟着史甲走到屋子后面,那里有个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夹缝。   史甲数了数,然后用手指抠住砖缝,华静瑶还没有看清楚,史甲便把一块砖抽了出来。   接着,华静瑶就听到了女子说话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她眯起一只眼睛,从缺口处往里面看,却什么也看不到,缺口的另一端是纸,如果华静瑶没有猜错,那里应是挂着一幅画。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   “家父念着兄弟之情,一向对四叔照顾有加,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都怪我们家对他太好了,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不过就是个婢生子而已。”   不用仔细分辨,华静瑶也知道这是大姑娘华静玟的声音。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声音里带了几分沧桑,说话的人应该不年轻了。   “大姑娘莫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就心生郁结,清远伯府一门清贵,吕家也是世代书香,大姑娘蕙质兰心,德言容工都是一等一的,放眼京城,也没有几个闺秀能与大姑娘比肩,大姑娘还要放宽心啊。”   华静玟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欢喜,可却又谦虚道:“嬷嬷过誉了,郑家姐姐诗词歌赋都要胜我一筹。”   “大姑娘的性子当真是好,难怪夫人赞不绝口呢。”那人讨好地说道。   “夫人夸过我吗?我从未见过夫人呢。”   虽然不能亲眼看到,可是华静瑶也能想像出来,华静玟那又是欢喜又是娇羞的模样。前世时姐姐还是太子妃时,有一次邀请几个姐妹进宫赏花,那时华静玟已经嫁人了,和尚是太子的赵谦说话的时候,就是这副神情。   这时,那位被称做嬷嬷的人笑着说道:“夫人这几年操碎了心,但凡是京城里出挑的闺秀,夫人都有所了解,大姑娘或许不知道,有一次您去广济寺上香的时候,夫人恰好也在。”   广济寺香火鼎盛,即使是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一年里也会去上几次,华静玟自是也常去,只是她却是没有想到,那位夫人竟然在广济寺里见过她。   “原来如此,夫人的记性可真好。”华静玟羞怯怯地说道。   “夫人上了年纪,记性早就不能与年轻人相比了,她老人家也只是对关心的人才会记性好些,比如公子的喜好,夫人从不曾忘记。”嬷嬷说道。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主要就是嬷嬷在夸奖华静玟,这些话说得动听却不露骨,华静瑶能想像得出来,华静玟一定在心里雀跃不已。   这时,那位嬷嬷又道:“老奴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也该回去了,大姑娘放心吧,过了今天,华四老爷是华四老爷,清远伯府是清远伯府,华四老爷影响不到大姑娘的闺誉,夫人也不会因为华四老爷,就看低了大姑娘。”   听到这里,华静瑶知道这嬷嬷要走了,刚刚听伙计说,与华静玟在此处见面的是位年轻姑娘,想来这嬷嬷非常谨慎,应是先让自己的丫鬟进来等着,自己则是后来的,伙计口中的年轻姑娘,应该是那个丫鬟。   这么谨慎的人,说不定在临走之前把这院子四处查看,眼看那位嬷嬷要出来了,华静瑶不敢耽误,把那块砖重新放进去,她从史甲手中接过砖的时候,发现那砖很轻,原来竟是空芯的。   两人攀上墙头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声渐行渐近,看来她没有猜错,那人临走之前还真是四下查看,华静瑶没有迟疑,跟着史甲纵身跃下墙头。   这还是华静瑶第一次直接从墙头上跳下去,落地时没有站稳,她听到咔嚓一声,一阵剧痛传来,守在墙下的小艾一把抱住了她。   “姑”小艾正要呼喊,看到自家姑娘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便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小艾扶着华静瑶进了屋子,史甲说道:“姑娘,您的腿怎么样?”   华静瑶疼得直吸溜,说道:“脚脖子疼,史丁,你去找个大夫过来吧,看看我是不是骨折了。”   “好啊,我干脆回府,让太医过来吧。”史丁说道就要往外走。   “别别别。”华静瑶连忙叫住他,长公主府的太医是太医院派来的,每三个月一轮值,并不是长公主府自己供养的大夫,谁知道这些太医在来之前,有没有被人收买过呢,前世在宫里时,那些妃嫔们可没少给太医们塞好东西,万一这次轮值的太医事后把她在悠然居的事告诉某些人,那可不是好事。   华静瑶对史丁说道:“你不要回府叫太医,随便在街上找个大夫就行了,别说你是长公主府的。”   史丁不明所以,街上的大夫能用吗?万一把姑娘治死了那可怎么办?   史甲原本想要自己去找大夫,可看姑娘的样子,像是有话要问他,他看着显然还在发懵的史丁,叮嘱道:“八仙桥有位擅长看跌打损伤的高氏医馆,那家大夫的太太是位女医,你把她请过来就行了。”   让史丁自己满大街找大夫他可能找不到合适的,可若是告诉他要去找谁,就是这人钻到地洞里,史丁也能把人挖出来。   小艾扶着华静瑶坐在罗汉床上,她把受伤的腿放平,感觉疼痛似乎稍微轻了一些,心下略松,说道:“去看看咱们这屋子里有没有空芯砖。”   史甲这才想起来,连忙出去,片刻之后就回来了,苦笑道:“让姑娘说中了,果然也有,小的已经让人守在那里了。”   和雪月一样,新月的屋后也有夹缝,也有空芯砖。 第三三四章 好疼   平素里来悠然居的,要么是与相好偷情的,要么是带着姑娘关上门寻乐子的,那些以清正自居的文官,还有看上去很正经的读书人,平素里是不会踏足烟花之地的,但是总要有地方放飞自我吧,于是悠然居应运而生,他们并不知道,因为他们平素太方正太正经,因此,他们的风流韵事更加引人遐思,这悠然居的老板显然是个中高手,一边收银子让人来此消遣,一边再把客人的卖出去,两头收银子。   华静瑶笑道:“这悠然居的东家还挺会做生意,是个人材啊。”   话音刚落,她便倒吸一口凉气,好疼啊。   史丁出了悠然居,直奔八仙桥,走到半路,忽然看到迎面来了一个人,黑衣黑马,在这张灯结彩满是年味的大街上,这个人太惹眼太引人注意,想不看到都难。   “沈四公子?您从宫里出来了?”史丁上前打招呼,看这样子,沈四公子是要去书铺里蹭饭吃的,这会儿姑娘没在书铺,他若是去了,又要在书铺里的伙计碗里抢饭吃,那两个小伙计,已经悄悄和史丁诉过苦了。   沈四公子进宫没带随从,只有他一个人,还真让史丁猜对了,他就是要去书铺。   看到史丁,沈逍一怔,他知道甲乙丙丁当中,只有史丁是一直跟在华静瑶身边的,华静瑶很少会给史丁单独安排差事,史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与其让他出去办事,还不如放在身边做保镖。   沈逍往史丁的前后左右看了看,确定只有史丁一个人,华大小姐没在。   他问道:“你没有跟着你家姑娘?”   这种情况很少,沈逍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莫非华大小姐出事了?   史丁哭丧着脸:“我家姑娘受伤了,我去请大夫。”   “受伤?”沈逍心里咯登一声,他低声对史丁说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家姑娘现在哪里?”   史丁抱怨道:“您进宫了,姑娘只好自己一个人去查案,就是查案的时候受伤的,摔了腿,也不知道有没有摔断。”   “她在哪儿?”沈逍又问。   “悠然居,就是那个新开不久的悠然居。”史丁说着就要走,姑娘疼得死去活来,他可没有功夫和沈四公子废话。   沈逍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一抖缰绳,向着悠然居的方向而去。   说来也巧,前几天他恰好在悠然居门前路过,不用打听,也能找到地方。   这会儿还是上午,悠然居里总共只有两拨客人,雪月的客人已经退房了,沈逍说要找在这里的客人,伙计便指了新月。   那伙计还不忘悄悄打量沈逍,心里嘀咕,这小白脸一看就是来私会情人的啊,也不知这小白脸要私会的,是新月的那位姑娘,还是给他银子的那个汉子。   华静瑶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她疼得龇牙咧嘴,听说沈逍来了,她怔了怔,沈逍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沈逍带着寒气进来,一进门,就看到华静瑶伸着一条腿坐在那里,裙子垂下来,露出桔黄色绣着宝相花的绣鞋。   “还在疼?”沈逍走过去,站在华静瑶对面,小艾搬来杌子,他却没有坐下。   华静瑶还在疑惑他怎么来了,见沈逍问她,她便点点头。   她已经疼得不想说话了。   沈逍伸手入怀,掏出一只小瓷瓶。   “手。”他说道。   什么意思?   华静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伸出了右手。   沈逍拨出瓷瓶的塞子,把一颗绿色的丹药掉在华静瑶的手心。   “含上。”沈逍又道。   好在这一次多说了一个字,华静瑶听懂了,她看看那颗丹药,却没有往嘴里放。   她是第三次看到沈逍从怀里掏出小瓷瓶了,第一次是痒药,第二次是哑药,这次呢?   华静瑶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也有要被沈四公子下药的时候。   “这是什么?”华静瑶问道。   “止痛。”沈逍说道。   原来是止痛药,华静瑶不再迟疑,连忙把药送进嘴里。   即使含在嘴里,也没有药味,可是疼痛却没有减弱,华静瑶正想说她的脚还在疼,一阵倦意涌上来,眼皮似有千斤重,她的身子一歪,没等小艾上去扶住,便靠在罗汉床上睡着了。   小艾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叫道:“姑娘,姑娘你醒醒。”   华静瑶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竟然真的在睡觉。   “沈四公子,你给姑娘吃的是什”   小艾正想问问沈逍给自家姑娘吃的什么药,可是却看到沈四公子蹲下身子,正在脱姑娘的鞋子。   “沈四公子,你在做什么?”刚刚在外面巡视了一圈的史甲正好进来,看到这一幕,他也吓了一跳。   沈逍却连头也没有抬,冷声说道:“医她。”   史甲想起来了,沈四公子久病成医,他会下药,好像也会看病。   而且他是跟着神医岳离长大的,说不定医术也很高超。   可是医术高超也不行,男女有别,给姑娘看病的,要么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医,要么就是女医,沈四公子这么年轻,这不合适啊。   史甲正要上前阻止,却见沈逍不但脱下了华静瑶的鞋子,而且正在脱袜子。   史甲连忙侧过头去,若是他看到姑娘的脚,长公主殿下一定会把他净身当内侍的。   即使华大小姐受伤,是他保护不力,回去后铁定会受到处罚,可是即使如此,史甲也并不畏惧,这是他的错,他理应受罚。   可是净身史甲是真的惧怕,他怕极了,他觉得那还不如一刀捅死他。   史甲这样一想,脚步便顿住了,这时,他听到沈逍说道:“取冰。”   取冰?   史甲一怔,脚像生根一样,站着没有动。   “快去!”沈逍再次说道。   史甲侧着脸,没有去看沈逍和自家姑娘,他对小艾说道:“你在这儿看着,如果有事就大声叫。”   说完,史甲便跑了出去。   悠然居紧邻玉带河,玉带河已经上冻了,史甲不敢走远,沈逍那个登徒子还在里面。   他到了门口,匆匆吩咐了手下去河里取冰,自己便折回屋里,只是却依然侧着脸,不敢去看华大小姐。   看一眼的代价太严重了,史甲不敢。 第三三五章 姑娘你别嫁给他   华静瑶面前是荡漾着微澜的河水,纤长的柳丝垂在河面上,映出一片绿意。   她没有多想,便纵身跃入水中,河水轻柔,带着一丝清凉,她徜徉在水中,身心无比愉悦。   岸上似乎来了很多人,她听到有箭羽落在水里的声音,她忍不住转过头去,她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二十多岁,穿著打扮应该是位大宫女。   忽然,她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浮浮沉沉,她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赵谦!   狗皇帝竟然还活着!   华静瑶拼命向前游去,这一次,她一定要弄死那个恶贼。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脚似被什么缠住了,是水草吗?她努力挣扎,想要摆脱水草的束缚,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那股力量却越束越紧,眼前赵谦就要游走了,华静瑶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后猛蹬。   “姑娘,姑娘,哎呀,您轻点轻点,别动了。”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陌生,华静瑶心中一沉,坏了,她要杀狗皇帝的事,被宫里的嬷嬷发现了。   不行,一定要趁着金吾卫还没有赶过来之前,把赵谦杀掉,至于这个嬷嬷,先打晕了再说。   华静瑶顾不上自己的双脚还被束缚着,抡起拳头打了出去。   一阵冰冷从额头传来,华静瑶猛的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活见鬼似的眼睛。   华静瑶怔了怔,这双眼睛她好像见过小艾?   “小艾,你怎么进宫了?”   “姑娘,您怎么了,您是不是梦靥了?”小艾快要哭出来了,刚刚姑娘那一拳头若是打在她身上,她怕是永远也不能长大了。   梦靥?   华静瑶眨眨眼睛,四下看了看,没有河水,这里是一间布置清雅的屋子。   她想起来了,这里是悠然居。   她依然靠在罗汉床上,一个中年女子坐在杌子上,正在给她敷药。   原来在梦里那来自脚上的束缚,并非是水草,而是女医正在给她诊治。   华静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重生了快一年了,她还是第一次梦到那次的事。   额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凉嗖嗖的,她伸手要拿下来,小艾连忙说道:“姑娘别动,沈四公子说了,这冰袋要多敷一会儿,刚刚您梦靥了,多亏有这冰袋呢。”   什么冰袋?   华静瑶忍不住伸手取了下来,拿到面前看了看,原来所谓冰袋,就是在荷包里装了些碎冰块。   “姑娘,您还是再把冰袋敷上吧,沈四公子说”小艾急得不成,刚刚姑娘梦靥的样子还吓人了,她侍候姑娘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姑娘这样的。   “没事,我已经醒过来了,不用再敷了,这里面都是冰块,若是再敷下去,你家姑娘我的脑门就要生冻疮了。”   华静瑶一边说,一边坐起身子,她这时才发现,她的脚上不疼了。   “多谢大夫,刚刚我做梦时没有踢到你吧。”   华大小姐和颜悦色的时候,那是真讨人喜欢。   女医家里有个小女儿,只有七八岁,看到眼前的小姑娘,她便想起了自家女儿,再过几年,女儿也会像这个小姑娘一般可爱吧。   “姑娘过奖了,我到的时候,你们已经把伤处处理得很妥当了,姑娘的脚只是扭了一下,伤得不重,将养几日便能下地了。”   华静瑶再次谢过,让小艾付了诊资,送了女医出去。   小艾把女医送出屋,便折了回来。   华静瑶问道:“史甲呢,还有沈四公子,他走了吗?”   别以为她睡了一觉就把先前的事给忘了,沈逍这个小骗子,明明说是止痛药,却给她吃的是蒙汗药,不,他那药可不是普通蒙汗药,也不像是他上次说的鸡鸣五鼓返魂香,前世在衙门里当差的时候,她见识过鸡鸣五鼓返魂香,大周朝的采花贼最爱用的就是那个,可是和沈逍今天给她的这颗药相比,就差得太多了。   小艾小声说道:“他们都在外面,奴婢给姑娘先穿上袜子,再让他们进来吧。”   华静瑶看看自己那光溜溜的小脚丫,终于明白过来了。   正如女医所说,她的脚脖子没红没肿,只是动弹的时候还是会疼。   “沈四公子给我处理过伤处?”华静瑶问道。   史甲可没有胆子给她治伤,小艾也不懂这些,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沈逍了,何况他还给她吃了一颗药。   “嗯。”小艾点点头,眼睛忽闪忽闪的,有些犹豫该不该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没事,说吧。”华静瑶好笑地说道。   小艾四下看看,又跑到门边,确认门已经关严了,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啊,沈四公子他不靠谱啊,他脱了姑娘的鞋袜,还摸了姑娘的婢听人说过,女子的脚只能让夫君看到,沈四公子有病的呀,姑娘可不能嫁给他。”   华静瑶一头雾水,她怔怔看着自家的小丫头,好一会儿才咂巴出味道来,敢情这小丫头是担心她会嫁给沈逍?   她有多想不开,会嫁给一块炭?   华静瑶抚额,伸手拍拍小艾的脸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放心吧,你不说我不说,沈逍也不敢说,这事没人知道,知道也无妨,你家姑娘不怕。”   小艾松了口气,可是立刻又道:“姑娘,史甲也知道啊,怎么办?”   “没事,他不敢说出来。”华静瑶觉得吧,小艾还是太小也太单纯了,史甲若是敢说,公主娘二话不说,就会让人把史甲送去交给一刀刘。   一刀刘是大周朝最最顶级的净身师傅。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放下包袱的小艾,终于把自家姑娘收拾妥当,沈逍走进来时,忍不住吸吸鼻子。   华大小姐身上,除了他最熟悉的栀子花香,还多了药味。   这个什么张记跌打的膏药,味道可真是难闻。   “我想起为何会觉得那个丫鬟眼熟了。”华静瑶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沈逍有点懵,可是眉眼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华静瑶话一出口,这才想起来,史甲是不会把来到悠然居后发生的事告诉沈逍的。 第三三六章 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华静瑶从昨晚黄婆子的发现说起,一直说到她从墙上跳下来,沈逍静静地听说,没有插嘴,神情冷漠寡淡,像是在听着一件与他没有关系的事。   华静瑶却对他的这副神情很熟悉,沈四公子平素里就是这个德行。   若是他能有小狸的一半生动,那该多好。   华静瑶并不知道的是,沈逍此时心中如有万马奔腾,就在进来之前,史甲在外面对他说,若是他借着刚才的事对姑娘有所企图,他们兄弟就是拼上性命,也不会让他如愿。   在史甲眼中,他沈逍是个登徒子吗?   再说,他能对华静瑶有何企图,华静瑶还那么小。   沈逍心里如有一团乱麻,搅得他心烦意乱,可是脸上的神情却越发淡漠。   这时,华静瑶说道:“我刚进雪月时,看到的那两个丫鬟,一个是华静玟身边的宝钏,另一个看着眼熟,我当时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她,可是拜你所赐,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恰好就看到了那个丫鬟。”   没错,在她的梦里,那个站在河边的大宫女,有一张与那丫鬟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只是年龄的区别,此时的丫鬟只有十五六岁,而梦中的那张脸则明显是十多年后的,不变的是五官,还有眼中的精明。   她见过那个女子,前世她跃入浮玉湖时,或许就如梦中一样,真的看到了那个女子,只是当时情势危急,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到过。   那个女子是延月宫的大宫女,而延月宫里住着的是孙太妃。   孙太妃平素里深居浅出,延月宫的人也很少在宫里走动,前世华静瑶暗中跟踪过的已是贵妃的郑婉,那天郑婉去了延月宫,就是那名大宫女送她出来的。   华静瑶也只是见过那大宫女一次,好在她的记忆力非常好,虽然只见过一面,又是当时觉得无关紧要的人,却还是把这张脸存在了记忆深处。   只是她却无法告诉沈逍,这个丫鬟就是孙太妃的大宫女,毕竟,现在皇帝还活得好好的,孙太妃也还不是太妃,甚至于此时的孙太妃,在宫里不显山不露水,华静瑶进宫多次,也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   “我怀疑那个丫鬟与郑婉有关系,最起码也是认识的。”前世时,孙太妃和郑婉的关系非常好。   “郑婉是谁?”沈逍终于开口了。   华静瑶解释道:“郑婉是咏恩郡主的女儿,隆安郡王的表妹,昨天一早华静玟去吕家的时候,郑婉也去了,她和华静玟还是手帕交。”   其实昨天她说起华静玟去吕家的时候,她也提到过郑婉,只是沈四公子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沈逍点点头,沉声说道:“那位嬷嬷口中的夫人,会是严老夫人吗?”   此时此刻,沈逍心绪繁乱,但是他觉得总不表达自己的想法也不太好,华大小姐的脚应该还很疼,让一个受伤的人生气并不礼貌。   “咦,你还怀疑到严老夫人头上了?”虽说华静瑶让史乙去昌平调查严家了,可是今天她却没有想过严老夫人。”   “没有,我只是一时想不起其他人而已。”沈逍淡淡说道。   华静瑶也没细究,她回想着当时华静玟说过的话,忽然笑了,笑得调皮:“华静玟显然很想给这位夫人留下好印像,她对自己的四叔下手,就是不想让华四老爷影响到她的名誉,难以想像,华静玟会想方设法要对一位夫人示好,她应是想在这位夫人身上得到什么吧。”   华静瑶想起前世时,华静玟看到赵谦时的那副娇羞模样。   他喵的,那时华静玟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华静瑶从昨晚黄婆子的发现说起,一直说到她从墙上跳下来,沈逍静静地听说,没有插嘴,神情冷漠寡淡,像是在听着一件与他没有关系的事。   华静瑶却对他的这副神情很熟悉,沈四公子平素里就是这个德行。   若是他能有小狸的一半生动,那该多好。   华静瑶并不知道的是,沈逍此时心中如有万马奔腾,就在进来之前,史甲在外面对他说,若是他借着刚才的事对姑娘有所企图,他们兄弟就是拼上性命,也不会让他如愿。   在史甲眼中,他沈逍是个登徒子吗?   再说,他能对华静瑶有何企图,华静瑶还那么小。   沈逍心里如有一团乱麻,搅得他心烦意乱,可是脸上的神情却越发淡漠。   这时,华静瑶说道:“我刚进雪月时,看到的那两个丫鬟,一个是华静玟身边的宝钏,另一个看着眼熟,我当时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她,可是拜你所赐,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恰好就看到了那个丫鬟。”   没错,在她的梦里,那个站在河边的大宫女,有一张与那丫鬟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只是年龄的区别,此时的丫鬟只有十五六岁,而梦中的那张脸则明显是十多年后的,不变的是五官,还有眼中的精明。   她见过那个女子,前世她跃入浮玉湖时,或许就如梦中一样,真的看到了那个女子,只是当时情势危急,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到过。   插一句, \!   那个女子是延月宫的大宫女,而延月宫里住着的是孙太妃。   孙太妃平素里深居浅出,延月宫的人也很少在宫里走动,前世华静瑶暗中跟踪过的已是贵妃的郑婉,那天郑婉去了延月宫,就是那名大宫女送她出来的。   华静瑶也只是见过那大宫女一次,好在她的记忆力非常好,虽然只见过一面,又是当时觉得无关紧要的人,却还是把这张脸存在了记忆深处。   只是她却无法告诉沈逍,这个丫鬟就是孙太妃的大宫女,毕竟,现在皇帝还活得好好的,孙太妃也还不是太妃,甚至于此时的孙太妃,在宫里不显山不露水,华静瑶进宫多次,也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   “我怀疑那个丫鬟与郑婉有关系,最起码也是认识的。”前世时,孙太妃和郑婉的关系非常好。   “郑婉是谁?”沈逍终于开口了。   华静瑶解释道:“郑婉是咏恩郡主的女儿,隆安郡王的表妹,昨天一早华静玟去吕家的时候,郑婉也去了,她和华静玟还是手帕交。” 第三三七章 龙纹玉玦   对于沈逍能够想到隆安郡王,华静瑶并不意外,令她意外的是沈逍居然是在她抽丝剥茧分析之后才能想到。   沈逍以往没有这么笨啊,他该不会是又要犯病了吧,很有可能,毕竟沈逍伤到的是脑袋。   “你的病,我是说你有没有感到头晕?”   华静瑶是曾经亲眼目睹过沈逍发病的,当时他先是头晕,接着便晕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沈逍怔了怔,问道:“头晕?没有。”   华静瑶松了口气,可是转念一想,沈逍那怪病是神医岳离至今也未能治愈的,既是怪病,那说不定会随时发生变化,戏台上的猴子精还有七十二变呢。   华大小姐很快便想通了原因,她看向沈逍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关切。   沈逍恰好也看过来,迎上华静瑶的目光,他心中莫名一颤,华大小姐看他的眼神   他干咳一声,破天荒地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   “陛下召我进宫了。”   华静瑶忙问:“是不是案子的事?”   “嗯,我说了。”沈逍说道。   华静瑶微微眯起眼睛,最近常和沈逍在一起,她居然能从沈逍这言简意赅的几个字里,生出诸多理解。   “你把我们怀疑的人,告诉陛下了?”华静瑶压低声音问道。   “嗯。”皇帝是把这个案子交给沈逍的,从开始到现在,沈逍也没有想过要对皇帝有所隐瞒,因此今天皇帝问起来时,他便把嫌疑人说出来了。   华静瑶点点头,忍不住又问道:“陛下怎么说的?”   沈逍伸手手怀,华静瑶瞪大了眼睛,又从怀里往外掏东西了,又掏东西了,这次是哑药、痒药还是迷药?   沈逍掏出来的是一块玉玦,他把玉玦递给华静瑶。   华静瑶伸手接过,见玉玦上刻有龙纹,一看就是皇帝之物。   “陛下赏的?有什么特殊用处吗?”   “能调动飞鱼卫。”沈逍语气淡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啥?”华静瑶不由自主拔高了声音,哎哟我的娘啊,这块龙纹玉玦居然能够调动飞鱼卫!   她连忙把玉玦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除了雕刻的那条龙以外,就没有闪光点了,甚至就连玉料也并非上品。   “巩清看到这块玉玦就能把飞鱼卫交给你?”飞鱼卫是啥?那是皇帝手里的刀。   “不是只有我,还有你,陛下知道我们在一起查案。”沈逍说到这里时,脸上忽然有点热。   他想起当时皇帝问他:你们一起查案,是朕的外甥女先找你的,还是你先找的她?   当时他说,是查案时遇上的。   然后皇帝上下打量着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在宫里的时候,他没有深想,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怎么都觉得皇帝当时看他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   华静瑶的注意力都在这块玉玦上,如果不是脚上有伤,她现在都能跳上几跳,再在屋里转几个圈儿。   太好了,有了这块龙纹玉玦,她和沈逍之前的顾虑就没有了。   “我要回书铺。”华静瑶说着就要下地,小艾连忙扶住她。   “姑娘,您现在还不能下地,史丁已经找来担架了,奴婢这就叫他进来,把您抬上马车。”   华静瑶脸色变了几变,几个意思?要让她躺着出去,而且还是从悠然居出去?   可是躺着出去,总比单脚蹦着出去要好一点儿。   总之,华大小姐用斗篷盖住头脸,被史甲和史丙抬上了马车。   当天夜里,顺天府传来消息,华四老爷发起了高烧,到了天亮的时候便传来了华四老爷的死讯。   清远伯府还没有从华四老爷被抓进大牢的打击中缓过神来,便又听说华四老爷死了。   竟然死在了顺天府的大牢里!   华大老爷勃然大怒,什么发烧,分明是顺天府那些恶吏们给老四用了大刑,老四撑不住才死的。   华大老爷对幕僚说道:“走,我们到大理寺击鼓告状!”   幕僚怔了怔,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到顺天府吗?   华四老爷虽然只是庶出,可毕竟也是华大老爷的弟弟。   “伯爷,您先静静,此事情况未明,贸然到大理寺告状,有些不妥。”幕僚劝道。   “不妥?也是,那你现在亲自走一趟,把我的意思告诉黎府尹。顺天府尚未定案,就把人弄死了,真若是闹到大理寺,黎府尹怕是也不好看,老四虽然是庶出,可也是家父的亲儿子。”   是啊,华四老爷是老清远侯的亲生儿子,是清远伯的弟弟,他是勋贵子弟,他的祖先是曾立下赫赫战功的华勇。   幕僚却明白了华大老爷的意思,伯爷莫非是想要赔偿?   不对,不止是赔偿,恐怕还有名声,现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清远伯府的四老爷被抓进大牢了,无论如何,这对清远伯府,对华家都有影响。   华大老爷是想借着华四老爷的死,让黎府尹为华四老爷正名。   只要说华四老爷没有罪,此事便皆大欢喜。   幕僚觉得吧,此事其实也不是无法办到,毕竟华四老爷尚未正式定罪,便死在了顺天府,真若是闹起来,顺天府没有好果子吃。   华静玟从悠然居回来,心情总算平静下来,她睡了一夜,早上醒来时想起那位嬷嬷说的话,眼前又浮现出那道玉树临风的身影来。   她坐在炕桌前怔怔出神,这时宝钏从外面进来,屏退了屋里的小丫头,悄悄对华静玟说道:“大姑娘,刚刚奴婢让人到前院打听,听说四老爷没了。”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可是忽然听到这个消息,华静玟还是吃了一惊,碰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水洒在炕桌上,也弄湿了她的衣裳。   可是华静玟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催促着宝钏,道:“快,快给我更衣,我要出去。”   宝钏吓了一跳,连忙劝道:“大姑娘,府里出了事,这个时候您若是出去,被伯爷和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再说,老太太说不定也会过问。”   华静玟哪里还听得进去,她难掩脸上的惊慌,对宝钏说道:“不,不行,我必须要出去,死人了,真的死了。” 第三三八章 陌生的华大姑娘   宝钏咬咬嘴唇,大姑娘您做这事的时候,不是也没有害怕吗?为何现在却给吓成这样?   的确,华静玟很害怕。   她的确是想让华四老爷去死,可是华四老爷真的死了,她却又给吓个半死。   真的死了,她真的杀死人了,而且杀死的还是她的叔父。   华静玟浑身颤抖,牙齿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额头上也渗出一层冷汗。   宝钏心中不忍,连忙劝道:“大姑娘您不要这样,那包子是朱秀媳妇包的,毒也是她给下的,和您没有关系。”   宝钏的话听在华静玟耳中,就如同荒漠上的人看到了一杯水,她喃喃道:“对啊,朱秀媳妇蒸的包子,再说,她也只是加了一点草还香而已。”   宝钏却是心中一动,是啊,那包药是她交给朱嬷嬷的,大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她却是认识的,那根本不是毒、药,那就是各家厨房里都会有的草还香。   可是以前也没有听说过草还香会毒死人啊,会不会那根本就不是草还香,而是与草还香长得相像,但却有剧毒的东西?   一定是这样,否则无法解释华四老爷吃了加草还香的包子就死亡的事。   宝钏的心脏揪了起来。   昨天大姑娘去吕家时,见到了隆安王府的郑姑娘。郑姑娘看到大姑娘郁郁不欢,便温声软语地过来安慰,后来大姑娘的心情好了许多。刚好有个丫鬟跑过来,说养在温室的一盆名种茶花开了,吕家的两位姑娘便陪了郑姑娘一起去了,大姑娘要去净房,便没有一起跟去。   她们刚到净房,一个丫鬟便走了进来,宝钏认出那丫鬟,她是今天跟着郑姑娘一起来的,有些面生,以前没有见过。   再之后,那丫鬟和大姑娘在净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吕家两位姑娘打发人过来催促,大姑娘才从净房里走出来。   回到府里,大姑娘便掏出一只小纸包,让宝钏收好,朱嬷嬷来了之后,宝钏便把那个纸包交给了她。   那个丫鬟,宝钏在悠然居时又见过一次,就是她陪着那位嬷嬷过来的。   在此之前,宝钏一直以为那丫鬟是郑姑娘的人,直到去了悠然居,宝钏这才知道,只是因为郑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病了,这个丫鬟才临时跟去的。   那丫鬟自称叫碧纹,是隆安王府的。   这时,外面传来朱嬷嬷和小丫鬟说话的声音,宝钏连忙对华静玟说道:“大姑娘,朱嬷嬷过来了。”   华静瑶用帕子拭了拭因为惊吓而流出来的眼泪,示意宝钏让朱嬷嬷进来。   朱嬷嬷脸色惨白,显然她也听说了华四老爷的死讯。   “大姑娘,四老爷……大姑娘,四老爷年纪轻轻,怎么说没就没了,该不会是……”   “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四叔父过世,我也很伤心。”华静玟忽然发现,朱嬷嬷可真是没有见过世面,就连给昨天在悠然居见到的那位嬷嬷提鞋都不配。   “大姑娘,那包药是我拿给儿媳妇的,只要随便找个人来问问,就能查出那天的包子是我儿媳妇蒸的。”朱嬷嬷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把这里面的事情想了一遍,真若是要查,她们一家子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那包药?什么药?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懂。”华静玟冷冷地说道。   朱嬷嬷不敢置信地瞪着华静玟,眼前这位端庄秀丽的人,是她用自己的奶一口口喂大的,无论华静玟让她做什么,她们一家子都不会有半个不字,可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她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大姑娘,那药是您给我的啊。”朱嬷嬷颤抖着声音说道。   “嬷嬷,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净说些糊涂话?”   华静玟用帕子掩着嘴,似是被朱嬷嬷给逗笑了,她用手指拨了拨炕桌上的一碟子红豆糕,对伫立一旁的宝钏说道:“把这个包起来,让嬷嬷带给家里的小孙子吃。”   宝钏拿来干净帕子,把红豆糕包上,华静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对宝钏说道:“朱嬷嬷说话颠三倒四,想来是身子不适,你拿十两银子,让朱嬷嬷去看看大夫,这几天府里要办丧事,少不得要辛苦,朱嬷嬷身子不舒服,就不用来了。”   朱嬷嬷站在一旁,怔怔地听着。   她明明就在这里,可是华大姑娘的这番话却是对宝钏说的,而华大姑娘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十两银子,一碟子红豆糕,不让她来府里了,这是要用这十两银子封住她的嘴,还是要让她们一家子去给华四老爷抵命?   “大姑娘,您是吃我的奶长大的,您做事不能这么绝。”朱嬷嬷在清远伯府十几年,岂会是个好相与的,既然华静玟不肯承认那药的事,那就索性撕破脸吧。   朱嬷嬷一家子虽然都在清远伯府做事,但签的不是死契,他们不能算是清远伯府的奴才,即使撂挑子不干了,也顶多就是白干一个月,没有银子。   想到这里,朱嬷嬷腰板挺直,她冷笑道:“大姑娘莫非是觉得我们一家子眼皮子浅,十两银子就能打发?没错,你把那药给我的时候,的确只有宝钏姑娘一个人证,宝钏姑娘是这府里的家生子,老子娘兄弟都在府里,真若是顺天府来查,宝钏姑娘一准儿是不会说实话的。可是大姑娘想过没有,那药虽是我们家人给下的,可是嘴也是长在我们身上,我老婆子贱命一条,姑娘信不信,我能在公堂上一口咬定那药是您给我的呢?虽说这事没有人证,可若是老婆子我当着那么多人在公堂上说出来,姑娘你猜官老爷们会不会把你带到衙门盘问盘问?”   一直在故作镇定的华静玟,在听到朱嬷嬷的这番话后,那强撑起来的从容便荡然无存了。   “你敢?”她恶狠狠地问道。   朱嬷嬷呵呵直笑:“我一个替罪羔羊有何不敢的?”   华静玟瞪着朱嬷嬷,她不敢相信,那个从小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嬷嬷,为何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泼辣歹毒,凶狠奸诈。   “你是毒妇!你对得起我吗?”华静玟咬牙切齿,她对朱嬷嬷一家够好的了,不但让他们在府里做事,还时常赏这赏那,这一家子也太没有良心了。 第三三九章 逃   朱嬷嬷心里刺痛,十几年来,她捧在手心里的姑娘骂她是毒妇!这些年,这个姑娘是她的天,是她全家的天。   华静玟说得没有错,朱嬷嬷和她的儿子儿媳之所以在府里做事,是因为她是华静玟的乳娘。他们家没有签卖身契,如果不在伯府,他们也能找到其他差事,甚至于回老家种田。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一来是因为朱嬷嬷舍不得自己奶大的孩子,二来也是有私心,觉得留在伯府心里踏实。   可是现在朱嬷嬷只是觉得好笑,她太好笑了。   是自己奶大的孩子又如何,那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在华大姑娘眼中,在这府里所有人眼中,她只是一个没签卖身契的下人而已。   朱嬷嬷深深地看了华静玟一眼,她没有再说话,一把夺过宝钏手里的十两银子,转身走了出去。   见她走了,华静玟松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喊道:“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快拦住她!”   宝钏也反应过来了,拔腿就追。   可是朱嬷嬷的腿脚比她们这些整日只在花园里赏赏花的要俐落许多,宝钏追出来时,只能看到朱嬷嬷的裙角消失在院门外面。   宝钏想要叫上丫鬟们一起追,可是又担心朱嬷嬷撒起泼来不管不顾,当着府里的人胡乱嚷嚷,她略一思忖,便推着一个没留头的小丫鬟说道:“你去前院找我哥,大姑娘找朱嬷嬷有事,你让我哥无论如何也要把朱嬷嬷拦住。”   小丫鬟飞奔着跑了,宝钏提起裙子重又追了出去。   朱嬷嬷从大姑娘院子里出来,直奔大厨房去找儿媳妇,好在儿子今天没在府里,跟着管事去了城外的庄子里。   这几日朱秀媳妇都在大厨房里帮忙,她正在和面,外面有个婆子叫她:“朱秀家的,你婆婆来找你了,你快点出来吧。”   朱秀媳妇拿了块湿巾子抹抹手,便从白案房里走了出来。   见她出来了,朱嬷嬷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一棵树后,从袖子里掏出对牌,压低声音说道:“四老爷死了,大姑娘要把祸事全都推到咱家头上,这府里没法子待了,趁着她还没有找到你头上,我这里有对牌,你现在就出府,把顺哥儿送到你二姨家里,让你二姨家的小子往城外的庄子里送个信,让顺哥儿他爹先别进城,在外面躲躲。”   朱秀媳妇越听越慌,可是她听明白了,家里惹了祸事,婆婆要保住她男人和儿子。   “可是娘啊,我正和面呢,再说您这对牌是大姑娘院子里的,不是大厨房的,门子怕是不让我走。”   “这时候不管那些了,你就说是我让你出去给大姑娘买东西,四老爷出事了,这会儿府里正乱着。”朱嬷嬷有点急了,心想自家儿媳妇怎么这么笨呢,你不趁着乱跑出去,等到大姑娘通知了门子,你就出不去了。   朱秀媳妇咬咬牙,接过对牌,跑了几步又回来:“娘啊,那您咋办呢?”   朱嬷嬷挺起背脊,冷声说道:“我这把老骨头不算啥,你就记住,替我保住我儿子和我孙子,若是你有了二心,不管他们爷俩儿,我死了以后夜夜来找你。”   朱秀媳妇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话,慌慌张张往后门去了。   见她走了,朱嬷嬷悬着的心仍然没有放下,也不知道儿媳妇能不能顺利出府,更不知道儿子和孙子能不能保住。   朱嬷嬷从树后走出来,一抬眼就看到前面有个人正往这边跑过来,绿裙子粉夹袄,那不是宝钏吗?   宝钏倒是不笨,猜到她会到大厨房里找儿媳妇。   估摸着这会子儿媳妇还没有走到后门,朱嬷嬷心一横,便往宝钏来的方向走去,无论如何,她也要拖住宝钏,不能让宝钏知道儿媳妇已经走了。   刚刚她和朱秀媳妇是在树后说话的,这棵树是在大厨房的西墙外面,从她这里能看到宝钏,宝钏却看不到她。   正在这时,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扯住了朱嬷嬷的衣裳。   “朱姐姐,你别过去。”   朱嬷嬷打死也没有想到,有人会在后面抓住她,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见正抓着她衣裳的是个婆子,朱嬷嬷怔了怔,很快就想起来了,这是老太太身边那个刚来没几个月的黄婆子。   “你扯我做甚?”朱嬷嬷不悦地问道。   “朱姐姐,那包子是你儿媳妇蒸的,可却是经我的手送进大牢的,咱们这会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姑娘让人来找你,就是不想让你好端端出去了,宝钏她哥这会儿已经去了后门,若是你媳妇被拦住,你又被大姑娘关起来,可就断了后路了,我和你无怨无仇,你若是信我,就先躲一躲,无论你媳妇能不能出去,你先要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黄婆子的声音压得很低,朱嬷嬷眼睁睁看着宝钏进了大厨房,又从大厨房里出来,四下张望。   显然,宝钏已经知道,朱秀媳妇被她婆婆叫出去了。   朱嬷嬷心里一沉,对黄婆子说道:“躲到哪儿?”   黄婆子低声说道:“你跟我来。”   顺着大厨房的西墙一直走,是两间库房,这里堆放的都是大厨房里一时半刻用不到的蒸笼锅子。   黄婆子四下看了看,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喊了一声:“阿达,阿达。”   随着她叫出的第二声,其中一间库房的门便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脑袋来。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婶子你来了,快点进来。”   朱嬷嬷觉得这个阿达有点眼熟,平日里似是见过的,只是叫不上名字,应该也是进府不久的。   她跟着黄婆子进了库房,阿达转身把门重又在里面插上。   黄婆子笑着说道:“你不用急着插门,我交待几句还要出去,府里出事了,老太太那边离不了人。”   阿达只有十五六岁,长得虎头虎脑,闻言对黄婆子说道:“婶子只管吩咐,俺全听你的。”   黄婆子心头一暖,给华大小姐办事可真是让人心里舒坦啊,就说这阿达吧,分明就是华大小姐之前就在府里放下的人,可是现在却说全听她的,她算个啥啊,她昨天才给华大小姐办事的啊。 第三四零章 再逃   黄婆子指着朱嬷嬷说道:“让朱姐姐在这里先躲躲,等到天黑下来,你找身男人衣裳给她换上,想办法送她去牲口房,我家老黄在那里等着。”   “好哩,婶子你忙去吧,这里有俺。”阿达拍拍胸脯说道。   这时朱嬷嬷问道:“牲口房的老黄是你家男人?我去那里做甚?”   黄婆子道:“老黄是我家男人,他会赶车,不过平日里只喂牲口。四老爷没了,老太太嫌从大牢里往回抬尸体太丢人,吕夫人也嫌用府里的好车拉死人太晦气,便让老黄把那驾早就不用的旧车赶出来,趁着天黑的时候,悄没声息地把四老爷的尸体从大牢里拉回来。到时候你就藏在空车里,等到出了府再出来,有我家男人在,不会让人发现你。”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朱嬷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她又觉得不太对劲儿,看着黄婆子的眼睛问道:“我和你没有交情,你为何要帮我?”   黄婆子苦笑,眼圈儿却已经红了:“我和你说过,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你比我强,你儿子孙子都还好好的,可我的一双儿女都被抓走了,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帮了你,若是我那儿女还活着,说不定就能给他们寻出一条活路,若是他们死了,好歹这世上还有个知情的人,有朝一日惩治了那些恶人,也算是给他们报仇了。”   朱嬷嬷怔了怔,忽然曲下膝去,朝着黄婆子福了福:“妹子,无论如何,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黄婆子连忙侧身避开,拍拍朱嬷嬷的手,对阿达说道:“你当心着点儿,朱姐姐就交给你了。”   “婶子你去忙吧,这里有俺。”阿达憨憨地说道。   朱嬷嬷看着黄婆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叹了口气。   天一擦黑,阿达便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他对朱嬷嬷说道:“婶子,俺打听到了,朱秀嫂子没能出去,被宝钏她哥给拦下来了,说是原本守门的验过对牌,听说是朱嬷嬷派出去的,已经放她出去了,宝钏她哥刚好过来,恰好听到朱嬷嬷三个字,便冲过去把朱秀嫂子硬生生拽了回来,宝钏闻讯过来,一口咬定那对牌是很朱秀嫂子偷的,朱秀嫂子被带到大姑娘那里去了,直到这会儿也没有出来。”   朱嬷嬷紧紧咬住嘴唇,果然如黄婆子所说,儿媳妇没能逃出去。   她的手心里湿漉漉的,都是冷汗。   如果那个时候她不管不顾冲出去,自做聪明地想去拖住宝钏,那么现在她们婆媳便全都被大姑娘扣住了。   她默默打开阿达带回的包袱,里面是一身家丁的衣裳。   衣裳肥大,她把衣裳套在外面,又摘下头上的银簪和耳上的银丁香,把头发散开重新梳好,带上青布帽子。   看她换好衣裳了,阿达打开仓库的门,冲她招招手,朱嬷嬷连忙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清远伯府的后门挂起了灯笼,这灯笼比不上正门的,昏昏黄黄,一驾破旧的驴车从门里出来,赶车的是牲口房的老黄。   门子看一眼车上,问道:“你没叫个人跟你一起过去啊,你一个人搬搬抬抬能行吗?”   老黄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要不你跟我去?”   门子啐了一口:“滚你的吧,这抬死人的活儿,也就是你这种新来的去,你车上那鼓鼓囊囊的是啥?”   老黄瓮声瓮气地道:“总要盖上吧,看见车上有死人,你不害怕?”   门子觉得这个老黄整日和牲口打交道,已经不会说人话了,他懒得再说话,免得被这头倔驴给气着,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滚吧。”   黄婆子指着朱嬷嬷说道:“让朱姐姐在这里先躲躲,等到天黑下来,你找身男人衣裳给她换上,想办法送她去牲口房,我家老黄在那里等着。”   “好哩,婶子你忙去吧,这里有俺。”阿达拍拍胸脯说道。   这时朱嬷嬷问道:“牲口房的老黄是你家男人?我去那里做甚?”   黄婆子道:“老黄是我家男人,他会赶车,不过平日里只喂牲口。四老爷没了,老太太嫌从大牢里往回抬尸体太丢人,吕夫人也嫌用府里的好车拉死人太晦气,便让老黄把那驾早就不用的旧车赶出来,趁着天黑的时候,悄没声息地把四老爷的尸体从大牢里拉回来。到时候你就藏在空车里,等到出了府再出来,有我家男人在,不会让人发现你。”   朱嬷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她又觉得不太对劲儿,看着黄婆子的眼睛问道:“我和你没有交情,你为何要帮我?”   黄婆子苦笑,眼圈儿却已经红了:“我和你说过,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你比我强,你儿子孙子都还好好的,可我的一双儿女都被抓走了,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帮了你,若是我那儿女还活着,说不定就能给他们寻出一条活路,若是他们死了,好歹这世上还有个知情的人,有朝一日惩治了那些恶人,也算是给他们报仇了。”   朱嬷嬷怔了怔,忽然曲下膝去,朝着黄婆子福了福:“妹子,无论如何,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黄婆子连忙侧身避开,拍拍朱嬷嬷的手,对阿达说道:“你当心着点儿,朱姐姐就交给你了。”   “婶子你去忙吧,这里有俺。”阿达憨憨地说道。   朱嬷嬷看着黄婆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叹了口气。   天一擦黑,阿达便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他对朱嬷嬷说道:“婶子,俺打听到了,朱秀嫂子没能出去,被宝钏她哥给拦下来了,说是原本守门的验过对牌,听说是朱嬷嬷派出去的,已经放她出去了,宝钏她哥刚好过来,恰好听到朱嬷嬷三个字,便冲过去把朱秀嫂子硬生生拽了回来,宝钏闻讯过来,一口咬定那对牌是很朱秀嫂子偷的,朱秀嫂子被带到大姑娘那里去了,直到这会儿也没有出来。”   朱嬷嬷紧紧咬住嘴唇,果然如黄婆子所说,儿媳妇没能逃出去。   她的手心里湿漉漉的,都是冷汗。 第三四一章 等待   虽然是夜晚,但是朱嬷嬷还是很快认出了这里。   这里离顺天府很近,就在前不久,她曾经来过这里。   有一次华静玟从吕家回来,路过顺天府时,便打发朱嬷嬷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一家新开的书铺。朱嬷嬷初时还以为华静玟想买书,便也没有在意。回府以后,她向华静玟说起书铺的具体位置,华静玟却问她有没有看到华静瑶,朱嬷嬷这才知道,原来这家书铺的东家,是府里的三姑娘,也就是外面人称呼为华大小姐的华静瑶。   朱嬷嬷站在马车外面,双脚像是生了根,寸步难行。   为何会把她带到这里来,这里是三姑娘的铺子啊。   想到这里,朱嬷嬷猛的转过身来,看向她坐了一路的马车。   可能是不想惹人注目,马车上没有挂灯笼,看不出标志,乍看上去不知道是哪家的。   但是朱嬷嬷只须一眼就能肯定,这马车的主人,要么是王爷,要么是皇子,要么是公主。   现在这马车停在这家书铺外面,她不用深想也能知道,把她带到这里来,是三姑娘华大小姐的人。   或许,黄婆子和老黄,连同那个憨厚少年阿达,也同样是华大小姐的人。   耳畔传来催促声,是那个带她来的人。   借着从书铺里透出来的灯光,朱嬷嬷能模模糊糊看到这人的轮廓,是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   朱嬷嬷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到了今时今刻,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只能向前走,无论书铺里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别无选择。   ……   吕夫人不耐烦地看向屋角的滴漏,去顺天府领尸首的人还没有回来,这些人办事越来越拖沓。   “牲口棚收拾出来了吗?”吕夫人问道。   丫鬟忙道:“全都收拾好了,寿材也送来了,就在牲口棚外面,到时候把人装殓了,直接抬进去就行了,府里的人平素也不往那边去,吓不到人。”   吕夫人倒是不怕棺材吓到人,她只是和华大老爷一样,在等顺天府黎府尹的一句准话。华四老爷没有犯罪,只是到顺天府里帮忙查案而已。   当然,还要有顺天府派来吊唁的人。   府里的幕僚已经去了黎府尹府上了,华四老爷是风光大葬还是草席一裹埋到乱葬岗,就看黎府尹的态度了。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吕夫人用帕子掩着嘴打个哈欠,正在这时,有丫鬟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夫人,去顺天府的人回来了,没有领到四老爷的尸首。”   “什么?”吕夫人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她不由自主扬起了嗓门,“去领尸体的人呢,让他进来,我要亲自问问。”   老黄佝偻着身子走进来,屋里的丫鬟们嫌弃地皱起眉头,吕夫人也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也不知道是汗味还是马粪味。   她强忍着恶心,对老黄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四老爷的尸体呢,顺天府怎么说的?”   老黄声音沉沉,像是嗓子里堵了浓痰:“没怎么说,就说是重犯,尸体要等仵作验过之后,才能公布死因,等到整个案子全都破了,再让家里领回去。”   “胡说八道!”吕夫人拿着帕子的手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顺天府让人来送信时,口口声声说让亲属去领尸体的,这不过几个时辰,怎么又不让领了?再说,仵作验尸怎么验,还要开膛破肚不成,没有伯府的同意,他们也敢!”   一旁的丫鬟也帮腔说道:“老黄,你没和他们说,是衙门里让人来报信,让咱们去领尸的?”   “说了,他们不认,说没有那回事,他们只是通知人死了,没提领尸,是咱们听错了。”老黄的痰音越发重了,听得吕夫人心堵。   “来人,去给伯爷报信。”吕夫人咬牙切齿,可她一个内宅妇人又能怎么办,拿主意这种事,只能去问华大老爷。   华大老爷在外书房里坐着,他也在等人。   下午的时候,幕僚去顺天府,没有见到黎府尹,于是晚上便去了黎府,华大老爷还让他带去了一本古书。   华大老爷托人打听了,前两日黎府尹在荣宝斋看到这本书,看不释手,可惜要价五百两,黎府尹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只好做罢。   清远伯府虽然也不宽裕,可是区区五百两倒也不算什么,华大老爷打发人去荣宝斋买下了这本书,让幕僚带去了黎府。   早就听闻黎府尹惧内,现在看来是真的,否则堂堂三品大员,怎会连五百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呢。   但凡是人,就有弱点,黎府尹乃榜眼出身,深受皇帝信任,可是他也同样有弱点。   惧内、抠门、爱书如命。   华大老爷的手指轻叩着桌面,对另一位幕僚说道:“像黎府尹那样的,就是送整箱金子给他,他怕是连个好脸色也不会给,生怕传出去影响到他的官声,可若是像这样送他一本书,那情况就不同了。”   幕僚一脸钦佩,恭维道:“还是东翁有远见,一本古书而已,不过区区五百两,就能把事情办成了。学生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华大老爷捋着胡子,听着幕僚的肺腑之言,心中越发欣慰。   他对这两名幕僚非常满意,事实证明,幕僚不在于数量多少,而是要看能力。   也不知派去黎府的那名幕僚,此时应该已经带着好消息,走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正在这时,小厮从外面进来,说道:“伯爷,去顺天府领尸体的人回来了,尸体没有领回来。”   ……   而此时,华大老爷心心念念的那名幕僚,正蹲在五城兵马司的小班房里。说是班房,其实就是个笼子,也不知道五城兵马司的这群家伙,怎么就能这么损,这笼子不但小,而且还矮,除非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否则根本站不起身来,若是遇到那个头高的,想要挺直脊背坐着全都不行。   不过,五城兵马司抓来的人,在这笼子里待着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不论是小偷,还是被巡城马送来的,只要交了罚银便能离开,至于交不起罚银的那些人,打上一顿板子,便移送顺天府了。 第三四二章 人没回   顺天府的牢房远比五城兵马司的小笼子要宽敞舒服,包吃包住,可若是想从五城兵马司的小笼子转到顺天府的大房间,中间还要经历一顿板子,所以说这世上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想转到顺天府,先要打个半死。   幕僚是被巡城马送过来的,其实这几年来,京城的宵禁管得并不严,巡城马抓的主要都是外地人,更不用说幕僚手里还有清远伯府的牌子。   幕僚也不是第一次在晚上遇到巡城马,以往只要报上清远伯府的名号便能脱身,连牌子都不用看。   这一次也该幕僚倒霉,他拿出了牌子,可是今天当值的这队巡城马兴许是刚从哪个犄角旮旯调过来的,他们不认识清远伯府的牌子。   “要么拿你们东家的官凭,要么就去五城兵马司蹲号子。”   华大老爷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当然不会雪中送炭把官凭送过来。   至于蹲号子,幕僚有他的小心思。   五城兵马司的那群家伙,十个有八个是勋贵子弟,到时他搬出清远伯府,再拿出几两银子,让人去往伯府报信,伯爷听说他被抓进了五城兵马司,一定会让人来把他弄出去。   五城兵马司的那些人,远比巡城马更懂事。   可是事实证明,幕僚还是想多了。   也不知道今天出门时是不是踩了狗屎,五城兵马司当值的这些人,不但没有一个是认识的,而且个个鼻孔朝天,连个眼角子也不给,更不用说去清远伯府报信了。   幕僚在被关进号子之前,他被搜了身。   “好好搜,别看这人长得人模狗样像个读书人,可说不定是个江洋大盗呢,更说不定是采花贼,对了,还有更可怕的,他或许是个反贼!”   幕僚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江洋大盗,不是采花贼,不是反贼,只能让这些人把他从里到外搜了一遍。   共搜到十两银票一张,碎银五块,破书一本。   然后,幕僚就被轰进了小笼子里。   “你们不是罚银子吗?我有银子,我认罚,快放我出去。”幕僚声嘶力竭。   为首的一个家伙幕名其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傻子。接着,那人隔着笼子,朝他伸出了手:“你说你有银子,银子呢?”   幕僚一怔,道:“银子被你们收走了啊。”   “没见到呢,哪有银子啊”,说着,那人转身对身后站着的七八个人说道,“你们看到银子了吗?”   这些人嘻嘻哈哈,笑着摇头:“什么银子,没看到啊。”   幕僚气得半死,嘶声说道:“我是清远伯府的,你们敢瞒下我的银子,小心我去告你们。”   五城兵马司的人哈哈大笑,先前的那人说道:“告啊,你有本事现在就去,爱到哪就到哪。”   幕僚是被关在笼子里,他哪里全都不能去。   幕僚咬牙切齿,可也只能在心里咒骂这群家伙不是东西,他不敢发出声音,否则等着他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   片刻之后,在那家冷冷清清的书铺里,华大姑娘晃着那本从幕僚身上搜到的破书,晃了好一会儿,沈逍看着都头晕。   “我就是好奇,这书咋这么值钱呢,哎呀呀,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转转手就赚了五百两。”   华大小姐得意洋洋。五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华大小姐当然不缺这五百两,可是从家里拿本破书出来,只是让荣宝斋转转手,她就赚了五百两。   她翻了几页,发现这本破书上有还有灼烧过的痕迹,还好当时那烧火的,没有连书一起烧了,否则这五百两就飞了。   这书是她让史丙送到荣宝斋的,至于黎府尹与这本书那不能不说的传闻,当然也是她让人放出去的。   华大老爷轻松上当,到荣宝斋花五百两买下这本曾经引火用的书。   华大老爷还不知道,他的幕僚正在五城兵马司里关号子,因为今晚只抓到他一个人,所以那幕僚蹲坐在狭小的笼子里,分外孤独。   快天亮的时候,幕僚终于熬不住了,对看守他的人说道:“不是说能让家里人拿银子来赎人吗?你们去给我家里报个信,让他们来赎我吧。”   五城兵马司的那人翻翻眼皮,打个哈欠,对幕僚说道:“我说你的心肠咋这么歹毒呢,我们这么多人,大眼瞪小眼在这里陪着你,我们容易吗?你却还想让我们去你家,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这不是猪狗不如吗?”   幕僚怔怔,他说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他只是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往家里送个信而已,你就扯出这么多没用的话。   幕僚又冷又饿,脑袋快要不会转了,他还要去找黎府尹呢。   终于,幕僚说他撑不住了,然后便晕死了过去。   “这人也太娇气了,一个男的还不如姑娘家爽利,活该你被关在这里。”   幕僚还能说什么?即使他一个字也不说,这些人也能在他身上找出过错。   幕僚想要默默等待,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昏死在笼子里。   华大老爷也快要晕死过去了,气得。   他刚刚夸过那名幕僚,一转眼这幕僚就出事下落不明了?   唯一的古书还在那幕僚身上,华大老爷又开始心疼那五百两银子了。   而在清远伯府的另一处院子里,华静玟也同样没有睡着。   她已经往吕夫人院子里派去了三个人,这会儿三个人全都回来了,告诉她说顺天府没有让他们把尸体带走下葬,而是说要让仵作验尸?   华静玟早就听说顺天府里有个很厉害的仵作,这是不是要给四老爷开膛破肚?   她越想越慌,当然,这当中更让她惊慌的,还不仅是华四老爷的尸体没有领出来的这件事,还有一件让她更加恐惧的事。   朱嬷嬷下落不明了,伯府里就差掘地三尺,可还是没有找到朱嬷嬷的人。   朱嬷嬷的儿媳妇朱秀家的,这会子就在华静玟的院子里。   可是朱秀家的一问三不知,她除了从婆婆手里接过一包草还香,又把这些草还香加到包子馅里以外,她一无所知。 第三四三章 夜行   四更天,顺天府的后门里,一驾骡车悄悄驶了出来。   骡车上有囚笼,但却和平时不同,囚笼上面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雨布。   看门的老张问道:“天还没亮呢,就要出门了?”   赶车的和押车的全是捕役,押车的那人叹了口气,说道:“有啥法子啊,咱们都是当差的,上面说啥就是啥。”   “这车上拉的是囚笼吧,你们是要去提犯人啊。”衙役问道。   “是,底下有人报案,咱们就过去,若是抓到犯人,就一并带回来”,为首的捕役说着话,朝着老张挥挥手,“你接着睡吧,咱们走了。”   骡车行驶在后巷的青石板路上,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张重新上了门槛,关上大车,去睡他的回笼觉了。   骡车上,赶车的捕役没好气地说道:“老张的废话越来越多了,该他问的不该问的,他全都问,多嘴多舌,也就是你脾气好,还要和他说这么多。”   押车的捕役冷声笑了:“老张就是个碎嘴子,他守门守了三十年,顺天府里资格最老的就是他了,咱们今天若是不理他,明天整个衙门的人,都能知道咱们夜里出门的事了,你没见他问起车上的囚笼了吗?”   “这老杂毛越来越烦人了,改天找个机会,跟尹捕头说一声,想个法子把他换了。”赶车的捕役说道。   押车的捕役没好气地说道:“就尹捕头还能把老张开了?你也太高估尹捕头了吧,他开了老张,老张能拖儿带女找他家去,依我看,还是把今天这事告诉沈四公子吧,如今在顺天府,沈四公子比尹捕头好使。”   “也是,我真是糊涂了,咱们本来就是替沈四公子办事,当然要找他了,他若是知道老张问这问那,说不定立刻就把老张从衙门里扔出去。”赶车的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押车的也跟着一起笑。   隔着厚厚的雨布,囚车里的人看不到外面,但是他能把这些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向浅眠,尤其是在大牢里,因此当那个穿着黑衣的少年走进来时,他已经醒了。   一只老鼠看到有人进来,嗖的一下跳进干草里,干草里也有一个人,但是老鼠并不怕他。   他口不能言,手腕也已折断,他蓦的睁开眼睛,对上沈四公子的脸。   沈逍身后还有两名捕役,沈逍看都没看躺在干草里的人,对那两名捕役说道:“把他抬出去。”   两名捕役二话不说,从干草堆里把人抬出来,用布盖上,便走出了大牢。   牢头见了,走上前问道:“这是要换牢房吗?换哪间,我去收拾。”   沈四公子冷冷地说道:“闭嘴,今晚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牢头一怔,接着便道:“瞧我这酒喝的,眼都花了,我去眯一会醒醒酒。”   被抬出去的人越听越是心惊,他和那牢头一样,初时以为是要给他换一间牢房,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如果是沈逍要连夜提审,就不会对牢头说这样的话,所以今夜的事是隐秘的。   他已经被关在大牢里三天了,且,沈逍去清远伯府抓他的时候,也没有藏着掖着,他带着顺天府的捕役大张旗鼓来清远伯府抓人,惊动了整条枣树胡同,这会儿京城应该已经传遍了。   因此,无论是谁要提审他,都不会是隐秘之事。   那么,沈逍半夜把他提走,是什么意思?   车轮在青石路上发出辘辘的声音,华四老爷的心也沉了下去。   刚刚是牢头,现在又是门子,除了这两名捕役以外,沈逍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今晚的行动。   沈逍究竟是要做什么?   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城门口,守城门的旗手卫问道:“顺天府的?还没天亮呢,你们这是押送犯人?”   押车的捕役递上凭信,说道:“是啊,押送犯人。”   捕役们全都穿着官服,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知道他们是顺天府的,旗手卫只是象征性的看一眼凭信,便打开城门放行。   华四老爷那沉下去的心又揪了起来,出城了,这是出城了!   他想起那家客栈,他被抓了以后,最初就是关押在客栈里,后来才被转到衙门的大牢,如果不是这次被抓了,他还真不知道顺天府在城外还有一处关押犯人的地方。   这是要把他重新送到那家客栈里去?为什么?   一个念头在华四老爷心中浮起,莫非是因为府里送来的那些东西?   想到这里,华四老爷不由自主咬紧牙关。   被子和包子全都被下了药,如果他用了,那么现在他说不定已经是个死人了。   难怪那被子熏得那么香,他真是大意了啊,往大牢里送的被子用得着熏香吗?   他虽然从小就知道蔡老太太和三个哥哥全都不喜欢他,府里的下人们也没有真的把他当成老爷看待,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对他下杀手。   就是为了不影响到他们的名誉,不影响到他们的仕途,他们就要杀死他!   也是啊,他只不过是庶子,并非蔡老太太的亲生骨肉,蔡老太太连琳琳这个亲孙女也能杀,更何况他这个贱种呢。   所以顺天府担心清远伯府的人对他再下杀手,所以便将他连夜送到其他地方了。   对,一定是这样。   这时,赶车的和押车的又开始聊天。   赶车的说道:“咱们两个办完这趟差,以后就算是沈四公子的人了吧?”   押车的笑道:“这个时候你小子还能想这事?你当心一会儿遇上阿飘。”   “去你的,我出门时特意把护身符戴上了,那符是去年我在广济寺求的,可灵验了,对了,你呢,身上有避邪的吗?”   “避啥邪啊,就我这种一身正气的人,阿飘只会找你,不会找我。”   “你丫的还一身正气,有种待会儿到了乱葬岗,你下手时再说一遍。”   “下啥手啊,你这二货,该不会还真想亲自下手吧。”   “咋的啦,不下手这家伙能死吗?你若是不敢,那就我来,我手劲大,三两下就把人掐死了,这家伙手腕子断了,好对付。”   “你就吹吧,说的好像你掐死过人一样,依我看,咱们两个谁也别下手,挖个坑,把这小子扔下去,然后再用土埋上,他手残了,又不能说话,咱们就是不填土,他也从坑里爬不出来。”   “行啊,你小子还真损,这法子好,咱们把事情办了,还没有沾上人命。不过赶明儿得空了,咱俩还是该到广济寺里拜拜,去去身上的秽气。”   “对了,你去广济寺每次往功德箱里放多少银子……”   这两个人后面又说了什么,华四老爷听不到了,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似乎有无数的苍蝇在飞,他的头很疼,疼得他想吐。   不是顺天府要把他送到城外客栈里保护起来,而是他们要杀他。   不对,今夜的事,沈逍非常刻意地不让其他人知道,除了这两名捕役以外,顺天府里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因此,要杀他的,不是顺天府,不是黎府尹,也不是尹捕头,而是沈逍!   为什么?他与这位云端上的沈四公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沈逍为何要针对他呢?   华四老爷咬破舌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时,外面的声音再一次飘进他的耳中。   “咱们怕啥?沈四公子后面是皇上,他是给皇上办事的,就人家那出身,要啥有啥,干嘛要淌这滩浑水,还不是因为皇上啊,皇上想保清远伯府,不杀这位,难道还等着那些言官们上折子啊,快过年了,咱们想要安生,皇上也想落个耳根清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说的在理,你小子行啊,这几天没白在沈四公子身边,长见识了?”   “长没长见识先不说,咱们把这事办完了,不仅是给沈四公子办差,也是给皇上他老人家了却心事,哎哟,你说说,沈四公子从皇上那里拿了赏,会不会分给咱们点零头儿?”   “没准儿,还真没准儿,沈四公子可不是尹捕头,他不缺钱,他啥都不缺,皇上给的赏赐,他能看上?除了不能赏的那些古玩什么的,真金白银十有八、九就给咱们这些底下人分了,你没听平安说嘛,他压根搞不清楚他的月例是多少,人家一直没有去领,都在帐房存着呢,平时用不着,跟在沈四公子身边,光是收到的赏钱就是月例的几倍十几倍。”   两个捕役越说越来劲,恨不能把后半辈子全都寄托在沈四公子身上。   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囚笼里的华四老爷,心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皇帝?   早在上一宗案子时,华四老爷就听说过,沈四公子是奉旨查案。   他不是顺天府的人,也不是像大皇子那样来顺天府观政的,他能在顺天府正大光明查案,是皇帝特许的。   可笑那个时候,华四老爷还以为沈逍只查那一个案子而已,现在看来远远不是,显然,沈逍是遵了圣意,与大皇子一样,在顺天府里办差了。   但是皇帝让大皇子来顺天府是要历练儿子,而皇帝让沈逍来顺天府,却是真真正正给自己办事的。   比如杀了他华四,把这个案子压下来,保住清远伯府的名声,就是沈逍为皇帝做的事。   皇帝看不上清远伯府,但是清远伯后面是整个勋贵圈子,现在是年根底下,皇帝若是搞掉清远伯府,整个京城的勋贵们怕是全都不会过个好年了。   那些老诰命们,说不定会排着队往慈宁宫里跑,到了那时,别说是前朝,就是后宫也不会消停。   与其让前朝后宫人心不安,还不如直接把这件事压下来。   清远伯府不是已经动手了吗?想来就是因为皇帝知道清远伯府动手,才会下了这个决定。   其实这件事还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但是此时此刻,华四老爷心乱如麻,人在黑暗恐惧的气氛中,往往会失去安全感,一旦失去了安全感,他的判断力也会大大降低。   自从出了顺天府,这一路上,华四老爷越来越恐惧,他看不到外面,可是却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他的心忽而提起,忽而又揪起,他早已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他开始慌张,如同荒野中被野兽追逐的人,即使面前的路是他熟悉的,他也会慌不择路,迷失了方向。   华四老爷已经迷失了方向,他的思维被那两名捕役的对话所牵引,他渐渐丧失了判断的能力。   对,就是这样,就是皇帝要灭口,没错,皇帝想要耳根清静,想要维持表面上的平静,所以皇帝要杀他。   没错,他猜对了,这一切是皇帝的命令,就是皇帝下的,一定是,肯定是!   骡车渐渐驶离了官道,越来越颠簸,两名捕役也收住话头,一个让另一个坐稳了,另一个让那一个小心点,千万不能翻车。   又走了一阵子,骡车终于停了下来,押车的捕役掀开油布,可却没有急着打开囚笼,而是从骡车上取下两把铁铲,两名捕役一人一把,在地上挖起坑来。   华四老爷不能说话,他能清楚听到上下牙齿碰撞的声音,他挣扎着伸手想要打开囚笼,可是入手冰凉,是一把大锁。   没有钥匙,他根本无法从囚笼里逃出去!   华四老爷的手腕已经折断,就刚刚这伸手的动作,已经让他疼出了眼泪。   他要逃,他不能死,他还有可以依仗的人,那人一定能管他,一定能帮他!   他是华家人,可是华家人从没有把他当成亲人,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忍了二十多年,做小伏低了二十多年,他刚刚出事,那些人对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来衙门保他,而是要杀他灭口。   就连皇帝也要帮着那些畜牲,平日里再不待见,在涉及到朝堂安稳时,便宁可牺牲他这个小人物,也要保住清远伯府了。   多么可笑,多么荒唐,这就是所谓的太平盛世!   大周啊,这是大周朝啊,赵家祖先以不世之功建立的大周朝,那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却早已不是赵家子孙,他们是姓秦的,是九芝胡同秦家的种! 第三四四章 逃出生天   今夜无月,黑暗之中,囚笼的门终于打开,华四老爷被两只大手野蛮地拖拽出来,接着,他便被扔进了已经挖好的坑里。   可能是算准了他没有能力爬出来,那坑挖得并不深,可即使这样,华四老爷依然爬不起来,他的手骨断了,用不上力气,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要从坑里爬出来了。   冰冷的泥土从坑上面铲落下来,落在华四老爷的脸上、身上,带着难闻的潮湿味道,令人作呕。   华四老爷躺在坑底,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他忍辱偷生了二十多年,以为总有一天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他错了,他还没有出手便败了,一败涂地!   泥土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充斥在他的鼻端,他的口腔,他的五脏六腑。他渐渐透不过气来,身上似有重物压着他,让他无法呼吸。   他知道他就要死了,尽管过得艰难,但是他也只有二十多岁,他从未想过死亡,他没有想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他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死在乱葬岗。   四周寂静,听不到任何声音,那两个衙役已经走了吧,而他也要死了。   他努力摇晃身体,想要在泥土中寻找一丝缝隙,他要呼吸,他想活,他不想死。   忽然,有什么东西进入他的鼻腔,不是泥土,是清新的空气。   那两个衙役临走的时候没有把泥土压实,上面的土是松的!   这个认知令华四老爷激动无比,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努力挣扎、挣扎。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声音,呼哧呼哧,是喘息的声音,声音粗重,却不像是人的,而是像某种野兽。   紧接着,有嚓嚓声传来,那是利爪抓刨泥土的声音。   华四老爷蓬勃燃烧的生命之火熄灭了,即使他能从泥土里钻出来,还是要落入野狗之口。   乱葬岗就在城外,这里没有野兽,但是却有野狗、狐狸和黄鼬。从喘息的声音可以判断,这应该是野狗。   乱葬岗上有很多野狗,它们不怕人,白天也会出没,夜里更是它们活跃的时候。   野狗是来吃他的吧,啃咬他的皮肉,把他四分五裂。   华四老爷的心沉了下去,他很害怕,他想喊,明知道这里没有人,可是他还是本能地想要呼救。   身上忽然一松,他感觉到皮肤暴露在空气里了,他还没有睁开眼睛,一只湿漉漉的狗鼻子便凑了过来,热气喷在他的脸上,他甚至听到坚锐的利齿磨擦的声音。   “啊——”一声尖叫从他的口腔中响起,几只夜鸟闻声惊起,拍着翅膀在空中盘桓。   那只野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哎哟,咋这人还会叫呢,不是说好了是死人吗?   野狗吓得一个激凌,尾巴耷拉下来,一溜烟地跑了。   直到那野狗跑得没影了,华四老爷才从刚才的恐惧中缓和下来。   野狗没有回来,他还没有死。   他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到了低矮的坟头,和坟头四周枯败的野草。   这是乱葬岗,他没有死,他被那只野狗从泥土里刨出来了。   忽然,华四老爷想起了一件事,就在刚刚,他好像喊了一声。   他明明已经被沈逍毒哑了,这几天他试过无数次,他的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啊,啊——”   没错,不是幻觉,他真的能发出声音了。   老天有眼,让他竟然在这个危机关头好过来了。   对了,沈逍当时好像也说过,那哑药只能让他在短期内失声,却不能让他永远变成哑巴,所以那药现在失效了!   他的上半身已经被野狗刨出来了,而他的双腿本就没有受伤,发现自己能够重新开口说话之后,华四老爷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他没费太大的力气,便站了起来!   四周看不到人影,连同那只野狗也早已不知去向。   那只野狗还在奔跑,忽然前面闪出一个人影,野狗一头撞进那人怀里。   那人抱住它的脑袋,拍拍它,掏出一块肉干喂给它,野狗满足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原本夹着的尾巴摇得呼呼作响。   “怎样了?”   “已经起来了,正往官道上走呢。”   “就他那样子,中午也走不到,你们帮帮他。”   华静瑶坐在书铺里间的大炕上,伸着她的那只重伤的脚,在她对面,还坐着一个人,正强打着精神瞪着她。   昭阳长公主!   华静瑶受伤了,可却没回长公主府,本该是进宫的日子,临时派人告知她扭脚了不能进宫,太后心疼不已,让内侍送了一堆药材过来。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华静瑶依然没有回来,昭阳长公主半夜睡不着觉,只带了四名侍卫,轻装简骑找到了书铺里。   她倒要看看,她的宝贝闺女受伤也不回家,在外面做什么。   “娘啊,您还是回去吧,我这里庙小住不下您这尊大佛。”   “滚,我不回去,我就要看着你。”昭阳长公主咬牙切齿。   “娘啊,要不您睡一会儿,您在这里,除了小艾,这屋没人敢进来。”华静瑶也很无奈,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公主娘会杀将过来。   昭阳长公主看看身下的炕褥,又看看旁边堆着的被子,再看看靠着的迎枕,一脸嫌弃:“你这里用的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府里没有被褥吗?你这都是从哪里找来的,你让我就睡这个?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白疼你了。”   华静瑶抚额,没人逼着您睡这些,平时我也不在这里睡啊。   “娘啊,您不回去,也不睡觉,会有黑眼圈的,还会长皱纹,改天您带我出去应酬,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隔辈人呢,是吧,姥姥?”   姥姥是民间的叫法,就连京城里的寻常人家也鲜有这样叫的。昭阳长公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终于明白这声“姥姥”是什么意思时,她顺手抓起一只迎枕朝华静瑶砸过去。   华静瑶应声倒下,四仰八叉倒在炕上。   昭阳长公主初时没有在意,见宝贝闺女半天没有坐起来时,她心里咯登一声,反正屋里也没有别人,昭阳长公主顾不上仪态,手脚并用爬了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去探闺女的鼻息,鼻息正常,而且还很均匀。   昭阳长公主松了口气,她轻轻抚摸着闺女洁白光滑的面颊,闺女砸砸嘴,哼哼两声,却没有睁开眼睛。   还说不困,大半夜苦苦撑着,其实早就困坏了。   昭阳长公主鼻头发酸,恨不能把闺女抱在怀里好好亲亲,又怕打扰闺女睡觉,只好叹了口气,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闺女刚才说要等消息,昭阳长公主不知道她要等的是什么消息,但是她知道,那是闺女期待的消息。   闺女睡了,那么她就替闺女等吧。   昭阳长公主打个哈欠,伸出纤纤玉指揉揉太阳穴,重又坐在灯下。   天刚蒙蒙亮,一辆送菜的牛车上,华四老爷坐在一堆白菜中间,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跑了一路,好不容易才拦下这驾牛车,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赶车的才答应拉他一程。   眼看快到城门了,华四老爷用脑袋拱了拱,几颗大白菜滚到他的头顶,他把身体缩到最小,让自己被白菜埋了起来。   这驾牛车显然每天都会进城出城,也守城门的旗手卫早就混熟了,进城门的时候,赶车的还问:“军爷,家里缺菜不,俺给您留几颗,出城的时候给您放下。”   旗手卫笑道:“不缺,家里早就贮下了。”   华四老爷松了口气,好在他拦下的是送菜的,而不是那些外地进京的生意人,这些送菜的每天早上都会进城,晚上赶在关城门之前出城,守城门的旗手卫一般不会细查他们的牛车。   进了城,又走了一会儿,赶车的问道:“喂,车上那位,你到哪儿啊,我这车可快到地方了。”   华四老爷从白菜堆里探出脑袋,问道:“你到哪里卸菜?”   赶车的说道:“今天就两个地方,一个是菜市街,还有一个是枣树胡同。”   “枣树胡同?你给枣树胡同送菜,哪一家?”华四老爷微微吃惊,这也太巧了,不过说巧倒出不巧,清远伯府每天早上都有送菜的登门,这些都是提前订下的。   “钱府,老主顾了。”赶车的大声说道,显然非常得意,不是哪个送菜的都能直接把菜送进大户人家的,当然值得显摆。   原来是钱二老爷府上。   虽然同住枣树胡同,清远伯府和钱二老爷,不对,是和钱家三兄弟全都不对付,当初因为蔡碧莲的事,蔡家人来枣树胡同闹事,打扰到钱二老爷钱不怒,令钱大老爷钱不嗔很生意,以至于钱三老爷钱不争跑到朝堂上狠狠参了华大老爷一本。细说起来,清远伯府被降爵,也有钱家的功劳。   其实在这件事之前,华家和钱家也没有来往。华家是武将出身,为了掩盖夷人血统,认了魏晋名士华峤做祖宗,此事别人听到之后笑一笑也就罢了,可是在钱家人看来,华家就是脚底泥一般的存在。   钱家祖上出过状元,娶过郡主,和秦家是姻亲,和皇室也是姻亲,到了这一代,钱家三兄弟除了因残致仕的钱二老爷以外,余下两位都是三品大员,这样的人家要学问有学问,要背景有背景,要风骨有风骨,他们想要看不起谁,那就是真的看不起,连逢场做戏都不用。   因此,听说这菜是送到钱二老爷府上,华四老爷悬着的心便放下来了。   钱家三兄弟就是三个刺儿头,刺儿头的好处就是不站队,谁的帐也不买,所以这是往他家送菜的,反而更加安全。   “说来也巧,我要去的地方就在枣树胡同附近,你就把我放在那儿吧,今天真是谢谢了,我出门遇到贼人,若不是老兄你,我怕是现在还在路上走着呢,改天你再来京城,我一定请你好好喝几杯。”华四老爷陪着笑说道,他虽是庶子,可也从来没有和这些送菜的乡下人打过交道,这还是头一回。   “行啦,你们城里人就是会说,这也不算个事啊,拉菜是拉,拉个人也是拉,没啥,不用客气,我姓刘,改天在京城再遇上了,你再请我不迟。”送菜的是个爽快人,否则也不会让华四老爷上车。   牛车没有先去菜市街,而是先来了枣树胡同,老刘说这是规矩,大户人家的菜要第一个送,人家要捡着好菜挑,要等人家挑完了,再把挑剩下的送到菜市街,卖给那些菜贩子。   华四老爷连连称是,他对这些没有兴趣,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能否活下来,就看到了枣树胡同后,能不能瞒过华家的耳目了。   牛车停在了钱府后门,老刘去敲门,华四老爷从菜堆里出来,连滚带爬下了牛车,隔着装满菜的牛车,老刘看不到他,趁着老刘和门子说话,华四老爷飞奔而去。   前面不远便是隆安王府的后门了,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够得救了!   华四老爷用生命在奔跑,他感觉双腿似有千钧重,太慢了,他跑得太慢了!   那道门就在前面,咫尺天涯,却隔着生死。   终于,他终于跑到门前,正想用肩膀去撞大门,那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花白头发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正撞到华四老爷身上。   没等那人发出声音,华四老爷便硬生生挤出进去。   不远处,老刘抱着胳膊,靠在牛车上向这边张望。   门子不悦:“你这送菜的可真懒,往常那位都是自己往下搬菜,就你还要让我们府里自己搬,明天你还是别来了。”   老刘充耳不闻,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面,门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呸了一声:“你个懒蛋,还想着去给隆安王府送菜啊,你也真敢想,那毕竟是王府,不会随随便便吃外头的东西。”   “不吃外头的菜,那他们吃啥菜,总不能连大白菜也吃御赐的吧。”老刘来了兴趣。   “你懂个啥,人家庄子上有菜,自己种的,每隔两天就会从城外的庄子里拉菜过来,那菜我看了,水灵灵的,比你这菜好多了,你看你的菜,这哪是白菜,全都是烂菜梆子。”门子很不屑,他虽然只是门子,并不是府里的采买管事,可是他随了他家的主子,有一颗不屈不挠的心。   “切,嫌我的菜不好,我还不送了呢,走人!”   老刘话音未落,便跳上牛车,用手里的小树枝敲敲老牛的屁股,老牛低叫一声,扭着屁股向前走去。   门子眨眨眼睛,这是怎么回事?这就走了?这送菜的咋比他家钱二老爷的脾气还要大呢? 第三四五章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书铺里,昭阳长公主半眯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的额头。就在刚刚,她打瞌睡的时候磕在了炕桌上,好在声音并不大,没有吵醒宝贝闺女。   初时小艾也在屋里,只是那小丫头居然站着也能睡着,昭阳长公主看着辣眼,把小艾轰出去了。   昭阳长公主有些后悔,早知道要整晚不睡,她就带些提神的香料来了。   正在这时,屋门被从外面推开,透过门缝,小艾轻声问道:“殿下,殿下?”   昭阳长公主一个激凌,强撑着眼皮,压低声音说道:“说。”   小艾道:“沈四公子传来消息了。”   终于有消息了!   这句话比磕脑门还有用,昭阳长公主顿时睡意全无。   虽然她不知道闺女等的是什么消息,但能让闺女连家都不回,就一定是重要消息。   昭阳长公主连忙拍拍华静瑶的脸蛋:“瑶瑶,快醒醒,沈四来消息了。”   华静瑶一骨碌坐了起来,眼睛还没有睁开,便大声喊道:“快说!”   天光大亮,清晨的京城已是车水马龙。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是飞鱼卫!”   “大早上就出来抓人了?这次抓的是什么人?”   “大过年的,被抓进诏狱,这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行人纷纷避让,也有人在默默数数,待到最后一骑飞驰而过,路边的人群里便传来惊呼声:“一百,一百名飞鱼卫!”   围观百姓们也只是感觉这次派出来抓人的飞鱼卫有点多,可是也没有想到竟然派出了一个百户营。   这里是京城啊,有什么重犯值得派出这么多飞鱼卫的?   “该不会是谋逆吧?”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最先喊出来的,接着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谋逆?这不是话本子和戏台上才有的吗?   有读书人立刻否定:“非也,本朝同德年,便有过几件谋逆大案,一是福建的宁王,二是广西的桂王,三是西北的瑞王,这几宗都是大案,你们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当然听说过了,可这些都是起兵谋反啊,动辄几万十几万兵马,这样的才叫谋逆,可这也不是一百名飞鱼卫就能平复的,对吧,所以今天这件事肯定不是谋逆。”   百姓们松了口气,不是谋逆就好,太平了这么久,谁也不想打仗,听说当年宁王谋反时,只差一步就打进京城了。   “是啊,多亏了秦文定公,单枪匹马闯敌营,取下宁王首绩”   聚拢的人群并没有散去,只是这话题已经从刚刚路过的飞鱼卫,转到了秦家小公子新近传出来的诗文上了。   没有人留意,一驾宽大的马车正追着前面的飞鱼卫而去。   “瑶瑶,你和娘说实话,那些飞鱼卫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沈四呢,怎么没有看到沈四?”昭阳长公主一边说话,一边没有忘记往女儿嘴里塞点心。   华静瑶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眼看公主娘的手又到了她的嘴边,她连忙说道:“娘啊,您到底还让不让我说话?”   “让,让,你说。”昭阳长公主顺手把那块点心塞进自己嘴里。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皇帝舅舅给了沈逍一枚玉玦,可以调动飞鱼卫,所以今天沈逍就调动了飞鱼卫,咱们不用找沈逍,只要跟着飞鱼卫就没错。”   华静瑶说完,端起豆浆喝了起来。   昭阳长公主蹙起眉头,不可置信地说道:“龙纹玉玦?陛下把龙纹玉玦交给了沈四?”   “是啊,咦,娘啊,您见过龙纹玉玦?”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当然见过,那是你外祖父传给陛下的,大周朝的帝王代代相传,真没想到陛下竟然把龙纹玉玦交给了沈逍,也不怕小孩子家家的给弄丢了”,说到这里,昭阳长公主怔了怔,看向自家闺女,“这次是庆王府还是隆安王府?”   皇帝自己不便出面,却把龙纹玉玦交给一个十五六岁尚入袭爵的小儿,这是几个意思?   还不就是那个意思!   华静瑶撩起车帘向外看了看,说道:“嗯,前面就是枣树胡同了,娘啊,您可真聪明。”   昭阳长公主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庆王府,若是庆王府,那可就要大乱了。   看到公主娘这副神情,华静瑶好奇地问道:“娘啊,如果要抓的是隆安郡王赵孟瑜,您不觉得可惜吗?那赵孟瑜长得也挺好看的。”   “那就什么好看?比你爹还好看?”昭阳长公甩过来一个冰团子,如果眼神能杀人,华静瑶觉得吧,她已经被冻死了。   飞鱼卫来势汹汹,令隆安王府措手不及。沈逍带领飞鱼卫冲进王府,片刻之后,便从假山后面的一个暗洞中,将华四老爷揪了出来。   华四老爷已经吓得浑不附体,他跟在沈逍身后,被飞鱼卫推搡着,脚步踉跄,而这时,隆安郡王也被几名飞鱼卫带了出来,从隆安郡王身边经过时,沈逍停下脚步,冲着隆安郡王点点头,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今日之事多谢郡王爷。”   隆安郡王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双眼微微眯起,眸光深不见底。   “原来是你!”华四老爷恍然大悟,他好不容易逃进隆安王府,还没有见到隆安郡王,就被人带进了那个暗洞,那时他还以为让担心王府里人多眼杂,让他先在洞里躲一躲,却原来不是这回事,隆安郡王是要稳住他,然后便派人去给沈逍报信了,当然也有可能是给飞鱼卫报信,毕竟沈逍是和飞鱼卫一起来的。   从昨天到现在,华四老爷一次次死里逃生,他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跌宕起伏,精神高度紧张,如今到了这一刻,他心底那根绷紧的弦便断开了。   隆安郡王看到的,就是华四老爷眼中的怨毒,如果不是被飞鱼卫按着肩膀,他一定会扑过来拼命。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华四老爷不是兔子,他只是一个小人,一个外表卑微内心卑鄙的小人。 第三四六章 本姑娘人比花娇   对于华四老爷与隆安郡王之间的眼神交流,沈逍似是没有看到,他挥挥手,示意飞鱼卫把华四老爷押走。   待到华四老爷的身影消失在一株古树后面,沈逍唇边那抹百年难遇的笑容便彻底消失了:“来人,请郡王爷到诏狱喝茶。”   虽然已经隐隐猜到,可是当听到沈逍真的下了命令,隆安郡王还是面色一寒,他沉声道:“本王乃大周宗室,太祖子孙,尔等大胆。”   沈逍没有理他,对一旁站立的飞鱼卫道:“拿下!”   几名飞鱼卫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几名小厮立刻护在隆安郡王身边,显然都是练家子。   沈逍声音冷冷:“把这些人一起拿下。”   顿时,几十名飞鱼卫一呼而上,小厮们抽出缠在腰上的鞭子和软剑便要动手,隆安郡王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是去喝茶,那本王就去吧。”   枣树胡同外面早已围得水泄不通,沈逍显然并没有想要保密,留在外面的二十名飞鱼卫,以及永国公府的十几名护卫们,并没有驱赶围观百姓。   京城里的人全都知道,枣树胡同里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以前在这里路过时也就是看上几眼,还没有看到穿金戴银的千金小姐呢,就被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丁们给轰开了。还是今天好,想看就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要指指点点,随便!   距离枣树胡同不远的地方,长公主府的马车便停在这里。   华静瑶叫来史丙,隔着车帘叮嘱几句,史丙便带着人飞奔着走了。   华静瑶再一回头,正撞上公主娘的眸子。   “娘啊,我知道我随了您,人比花娇,可您也不用偷偷看我啊。”   昭阳长公主懒得理她,问道:“你要抓华静玟?”   “是啊,没错。”华静瑶笑嘻嘻地说道。   “她和这案子有关系?”昭阳长公主一脸的好奇。   “当然啊,否则你闺女我的脚脖子为何会受伤?还不就是跟踪她时摔的啊,我都搭上一只脚了,若是不抓她,那我多亏啊。”华静瑶说道。   “什么?你亲自去跟踪了?你不是去悠然居玩的,而是去跟踪华静玟?甲乙丙丁呢,为何不让他们去?”在此之前,昭阳长公主只是知道她闺女是在悠然居里扭着脚,华静瑶说一半藏一半,并没有把实情全都说出来。   果然,眼见胜利在望,她一激动,嘴上没有把门的,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华静瑶吐吐舌头,伸手拔下头上的筷子,然后一头扎进昭阳长公主那又香又软的怀抱里:“娘啊您雍容华贵高贵冷艳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百花牡丹……”   “行了,你给我闭嘴,少来这套,下次你再敢自己去跟踪,我就不许你去查案,黎之明那个小气鬼,连银子都不给,没有这样使唤人的,太欺负人了。”   对于华四老爷与隆安郡王之间的眼神交流,沈逍似是没有看到,他挥挥手,示意飞鱼卫把华四老爷押走。   待到华四老爷的身影消失在一株古树后面,沈逍唇边那抹百年难遇的笑容便彻底消失了:“来人,请郡王爷到诏狱喝茶。”   虽然已经隐隐猜到,可是当听到沈逍真的下了命令,隆安郡王还是面色一寒,他沉声道:“本王乃大周宗室,太祖子孙,尔等大胆。”   沈逍没有理他,对一旁站立的飞鱼卫道:“拿下!”   几名飞鱼卫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几名小厮立刻护在隆安郡王身边,显然都是练家子。   沈逍声音冷冷:“把这些人一起拿下。”   顿时,几十名飞鱼卫一呼而上,小厮们抽出缠在腰上的鞭子和软剑便要动手,隆安郡王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是去喝茶,那本王就去吧。”   枣树胡同外面早已围得水泄不通,沈逍显然并没有想要保密,留在外面的二十名飞鱼卫,以及永国公府的十几名护卫们,并没有驱赶围观百姓。   京城里的人全都知道,枣树胡同里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以前在这里路过时也就是看上几眼,还没有看到穿金戴银的千金小姐呢,就被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丁们给轰开了。还是今天好,想看就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要指指点点,随便!   距离枣树胡同不远的地方,长公主府的马车便停在这里。   华静瑶叫来史丙,隔着车帘叮嘱几句,史丙便带着人飞奔着走了。   华静瑶再一回头,正撞上公主娘的眸子。   “娘啊,我知道我随了您,人比花娇,可您也不用偷偷看我啊。”   昭阳长公主懒得理她,问道:“你要抓华静玟?”   “是啊,没错。”华静瑶笑嘻嘻地说道。   “她和这案子有关系?”昭阳长公主一脸的好奇。   “当然啊,否则你闺女我的脚脖子为何会受伤?还不就是跟踪她时摔的啊,我都搭上一只脚了,若是不抓她,那我多亏啊。”华静瑶说道。   “什么?你亲自去跟踪了?你不是去悠然居玩的,而是去跟踪华静玟?甲乙丙丁呢,为何不让他们去?”在此之前,昭阳长公主只是知道她闺女是在悠然居里扭着脚,华静瑶说一半藏一半,并没有把实情全都说出来。   果然,眼见胜利在望,她一激动,嘴上没有把门的,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华静瑶吐吐舌头,伸手拔下头上的筷子,然后一头扎进昭阳长公主那又香又软的怀抱里:“娘啊您雍容华贵高贵冷艳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百花牡丹……”   “行了,你给我闭嘴,少来这套,下次你再敢自己去跟踪,我就不许你去查案,黎之明那个小气鬼,连银子都不给,没有这样使唤人的,太欺负人了。”   果然,眼见胜利在望,她一激动,嘴上没有把门的,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华静瑶吐吐舌头,伸手拔下头上的筷子,然后一头扎进昭阳长公主那又香又软的怀抱里:“娘啊您雍容华贵高贵冷艳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百花牡丹……”   “行了,你给我闭嘴,少来这套,下次你再敢自己去跟踪,我就不许你去查案,黎之明那个小气鬼,连银子都不给,没有这样使唤人的,太欺负人了。” 第三四七章 手到擒来   是啊,为何会来清远伯府呢?   史丁也不知道,这是他三哥吩咐的,三哥又是听大小姐吩咐的。至于为什么,管这么多干啥,累不累啊。   见史丁没有说话,尹捕头以为他没有听见,便又问了一遍。   史丁眉头子一皱,尹捕头咋这么矫情呢,让你干啥就干啥呗,你一胡子拉茬的大老爷们,既不是黄花大闺女,又不是白嫩嫩的小兔爷,清远伯府也不是胭脂巷,你还担心我把你卖了?那也要能卖得出去啊。   “这是我家姑娘说的。”史丁说道。   尹捕头怔了怔,这是早有安排?   华大小姐怎么知道他会来看热闹?   尹捕头老脸热了,莫非在华大小姐眼中,他是个爱看热闹爱嚼舌头的三姑六婆?   这可不行啊,以后找机会一定要向华大小姐解释一下。   不过,既然这是华大小姐交待下来的,就是正事。刚刚在胡同口,围观百姓们说的那些话声声入耳,尹捕头一字不落全都听进心里了。   比如那一句:你们若是再晚来一会儿,这功劳就全都是飞鱼卫的了。   对,就是这句话,尹捕头听了以后心里很不好受,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丢了银子一样。   不过,令他庆幸的是,他来了。   以他的身份,当然不能和飞鱼卫抢功劳,可是你们拿大头,我吃点瓜漏还不行吗?   想到这里,尹捕头腰板挺直,脸上油光闪闪,他冲着二十名捕役一挥手:“走!”   飞鱼卫到隆安王府抓人的事,同住枣树胡同的清远伯府当然也知道了。   只不过飞鱼卫行事隐秘,华四老爷被押出来时,头上带了个黑布套子,且,飞鱼卫在第一时间就把隆安王府控制起来,因此,虽然是邻居,可是清远伯府上上下下并不清楚隆安王府犯了什么罪,只是知道隆安郡王连同府里的官吏和幕僚们全都被带走了。   此时此刻,吕夫人的心态也和外面那些围观百姓差不多,好在二太太一家搬出去了,否则这个时候,二太太说不定已经拿上瓜子跑出去看热闹了。   即使如此,吕夫人也派出去好几拨小厮,到外头打听消息。   只是当听说隆安郡王赵孟瑜也被带走时,吕夫人的心还是悬了起来。   虽然外人不知道,但是她却很清楚,这阵子华大老爷和隆安王府是有走动的,且,还很亲密。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隆安王府给连累呢,吕夫人连忙让人给华大老爷送信。   华大老爷去了衙门,虽说华四老爷的尸体没有领回来,府里放了口棺才实在晦气,可是与其在府里干等,还不如去衙门里,托人四处打听打听,他要找那个幕僚,幕僚手里还有他花五百两买下的古书呢。   华静玟也派了人出去了,只不过她不是让人去看热闹,而是真的去打听消息了。   “什么?飞鱼卫带走了郡王爷?他们怎么敢,这些人渣!他们怎么敢?”华静玟握起手里的帕子,手背上泛起了青筋。   “姑娘,您快别这样说啊,小心让人听到。”宝钏连忙劝她,飞鱼卫的名声不好,可是那也不是想骂就骂的。   华静玟如同虚脱一般,她跌坐在罗汉椅上,郡王爷被飞鱼卫抓走了,是抓进诏狱吗?她听说诏狱是鬼门关,但凡是能活着出来的,也要脱上一层皮。   郡王爷那样的人物,怎能受那般污辱。   华静玟无法想像,谪仙一般的赵孟瑜被那些如同刽子手的飞鱼卫折磨的场景,   别说是折磨了,就是审问也是对赵孟瑜的折辱。   “他们不配,他们不配!”华静玟哭得梨花带雨,这世上就没有人配审问赵孟瑜,没有人。   宝钏心里想的却不是隆安郡王,而是至今没有找到的朱嬷嬷。   “姑娘,您说朱嬷嬷是不是还藏在府里啊,这会儿飞鱼卫在胡同里,若是朱嬷嬷趁着这个机会跑出去,对飞鱼卫胡说八道,那可如何是好?”   华静玟的心里百转千回,可无论怎么转,还是围着隆安郡王在转。她的心思都在隆安郡王身上,冷不丁听到宝钏说起朱嬷嬷,便烦燥的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还不替我好好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把郡王爷救出来。”   宝钏能有什么法子,抓走隆安郡王的是飞鱼卫,谁敢惹飞鱼卫啊,那和惹皇帝有区别吗?   “派出去的人又有回来的吗?怎么只回了一次就不回来了?”华静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自己出去看个究竟。   “要不再派几个出去?”宝钏试探地问道。   “那你还磨蹭什么,把外面的几个粗使婆子全都派出去,快啊!”后宅没有成年的小厮,遇到诸如拦住朱秀媳妇那种事,便让宝钏去叫她哥哥,宝钏她哥在外院,一时半刻也叫不过来,于是宝钏便让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出去打听消息,可那些婆子们原本就是看热闹没够的,只是回来说了一声隆安郡王被抓了,便一去不返了。   这会儿华静玟催得紧,宝钏只好把院子里所有的粗使婆子全都派出去。   把事情安排妥当,宝钏回屋继续安慰华静玟。   主仆二人长嘘短叹,相对垂泪,可是也想不出好办法。   哪有办法啊,到了这个时候,华静玟才发现,她擅长的琴棋书画全都没有用,若是华静瑶的话,一定能利用长公主府的权势把人救出来吧。   想到华静瑶,华静玟咬牙切齿。   华静瑶那个连礼义廉耻都不懂的草包,凭什么就有那么好的出身,凭什么?   看出自家姑娘眼里的怒火,宝钏善解人意地从箱笼里拿出一样物件:“大姑娘,您扎几下消消气。”   华静玟拿起针来,朝着那物件儿扎了下去。   “住手,你在做甚?”   一声暴喝忽然传来,接着一个壮硕的身躯从窗户里飞了进来。   对,是窗子,那人破窗而入。   华静玟和宝钏还没有反应过来,华静玟手里的物件便被劈手夺去。   紧接着,虚掩的房门从外面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华静玟呆住了,她甚至忘记了惊呼。   还是宝钏反应得快一些,她大叫道:“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女眷闺房?”   尹捕头老脸微热他抓人无数,可还是第一次闯到千金小姐的闺房里抓人,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可是史丁才不管这些,他是第一个进来的,破窗而入的就是他。   他一看手里的那个物件,顿时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狗屁女眷,狗屁闺房,狗屁小姐,狗屁奶奶的,老子就闯了,不但闯,还要抓,顺天府办案!”   史丁喊完了,发现没有应喝,于是他大声吼道:“尹捕头,快动手啊!”   尹捕头心想,华大小姐是有多恨清远伯府啊,上到亲祖母和叔父,下到亲堂姐,她是全都不放过啊。   “愣着干啥?蔡老太太当初还是诰命呢,不是也被撸了?”史丁冷声说道。   是啊,听说蔡老太太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险些衣不蔽体。   可是当初顺天府也没有抓过蔡老太太,蔡老太太是被太后处置的,但是眼下,华大小姐的意思,是要把华大姑娘抓进顺天府收监啊!   “尹捕头,你还是汉子吗?你怕个球啊,你是不是挨过一刀,怂了?”史丁骂道。   华静玟和宝钏或许不明白啥是挨过一刀,可是尹捕头懂,他带来的二十名捕役也懂,丫的,史丁这是骂人呢,说他被割了子孙根,是个公公了。   尹捕头这个气啊,华大小姐是故意的吧,谁不好派,偏偏派了史丁这个二愣子过来,有理讲不通。   华大小姐?对啊,这是华大小姐的指示,有什么事也是华大小姐担着。   想通了这个,尹捕头一甩头发,大手一挥,喝道:“拿下!”   可是他们只是拿下了华静玟,宝钏却是被史丁拿下的。   史丁才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他伸出铁钳一样的大手,捏住宝钏的后脖梗子:“那啥朱秀媳妇在哪儿,快,带我过去,你敢说不知道,老子捏断你的脖子。”   而华静玟已经被堵上了嘴巴,尹捕头没有闯过香闺,可是却抓过女人。对待女犯,第一要做的就是不让她们喊叫。   华静玟喊不出也叫不出,此时她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外面的人跑到哪里去了,这么多人闯进来,竟然没有人告诉她。   飞鱼卫那边,华四老爷是先被带走的,其次才是隆安郡王以及王府教授,连同他的多名护卫和府里的几名幕僚也一并带走了。   围观百姓们虽然都在说飞鱼卫抄了隆安王府,可实际上,像隆安王府这种级别的府第,没有圣旨是不能抄家的,即使是飞鱼卫,也不能说抄就抄。   不能抄,但是四处看看总行吧。华四老爷是从大牢里逃出来的逃犯,隆安王府窝藏逃犯,藏一个是藏,二个三个八个十个也是藏,说不定隆安王府地下是空的,刑部这些年来所有没有抓到的通缉犯全都藏在这里呢。   隆安王府余下的人,除了咏恩郡主和郑婉以外,全都被带了出来,就连咏恩郡主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没有躲过去。   没办法,谁让府里藏了逃犯呢。   现在,管事拿出花名册,一名飞鱼卫按照花名册逐一点名,叫到谁就要站到一边,没有念到名字的,则站在另一边。   沈四公子初时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就没有耐心了,他年纪小,从未入过官场,在世人眼里,沈四公子就是个小纨绔,妥妥的二世祖。   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毛孩子,偶尔得个差事,便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差事能不能办成先放一边,得瑟显摆那是必须的。   沈四公子冷着脸,叫过一名管事,说道:“带路。”   管事吓了一跳,这是要抄家吗?   跟在沈逍身边的平安立刻喝道:“公子让你带路你就带路,你这么犹豫,莫非府里还藏着逃犯?”   “没有没有,不对,小的不知道,小的啥也不知道,这就带路这就带路,沈四公子前面请。”大冷的天,管事一头的汗。   沈逍没理他,昂首挺胸向前走去。   管事还在原地没有动呢,一眨眼的功夫,沈四公子已经走到他前面了。   不是说好了让他带路吗?怎么沈四公子像是对这里很熟悉?那还用他干啥?   可是没有办法,管事只好小跑着跟上。   管事猜得没错,沈逍对这里的布局的确很熟悉。   他和华静瑶盯着隆安王府已有多日,且,长公主府当初安插到二皇子府的内线,后来阴差阳错进了隆安王府,依华静瑶的行事作风,现成的内线当然要用起来,饭放久了会馊,人放久了会懒,馊了的饭连狗都不吃,太懒的人就只能废了。   因此,隆安王府的内部图早就传了出来,沈逍和华静瑶人手一份,年纪小的好处就是记性也好,那图上画的地方,他们二人早已烂熟于胸。   之所以要让人带路,只不过是沈四公子用来掩饰的而已。   沈逍直奔隆安郡王的内书房,那名管事大惊失色,这位小爷不是要四下看看吗?这么大的郡王府,你去哪里看不行,非要来看郡王爷的内书房?   管事抹把汗,沈四公子是故意的,郡王爷若是知道是他带着沈四公子来的,他   “沈四公子,这里不能进啊。”情急之下,管事说都不会话了。   沈逍充耳不闻,大步走上台阶。   内书房的门上了锁,平安冲着管事喝道:“你去拿钥匙。”   像内书房这种地方,钥匙多半不会放在管事那里,只能是交由一两个隆安郡王信任的人保管。   管事当然知道谁手上有钥匙,只到平安让他去拿钥匙,他松了口气,等到郡王爷回来,若是怪罪也怪不到他头上,要怪就怪那个保管钥匙的人。   “好的好的,小的这就让银铃来开门。”   管事说完便飞奔着跑了,沈逍看了平安一眼,道:“你来。”   平安嘻嘻一笑,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串物件,眨眼的功夫,那只锁头便打开了。 第三四八章 乱成一团   飞鱼卫还在按照花名册核对人数,已经核对过的站在靠远处,没有念到名字的站在近处。管事没有看到银铃,寻思着银铃应该是站在远处的那群人里,他想要过去找人,可是前面一拉溜站了十几名飞鱼卫,气势汹汹,那森然的气势令管事头皮发麻。   管事陪着小心,扯出个讨好的笑容,搬出沈四公子的名头,其中一名飞鱼卫走到远处的那拨人里,说了几句,一个穿着体面的丫鬟从人群里出来,低着头,步履匆匆走了过来。   “银铃啊,内书房的钥匙在你这里吧,快点给我,沈四公子要进去看看。”管事抹一把头上的汗珠子,大冷天流的汗,名符其实的冷汗。   “啥钥匙?我哪有钥匙?”银铃俊俏的脸蛋罩上一层寒霜,她白了管事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郡王爷内书房的钥匙,岂能交给我一个奴婢?”   管事这个气啊,这个时候你肯自称奴婢了?平时你那通房大丫鬟的派头呢?   “你没拿着,那在谁那里?”管事也不高兴了,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耍的哪门子心眼儿?   “我怎么知道,这关我啥事?再说了,郡王爷的内书房是能随便查看的吗?”银铃从小就在王府里,她能被挑去给隆安郡王服侍笔墨,自是识文断字,这里是郡王府,即使是飞鱼卫来了,也不是想抄家就抄家的,再说,刚才她就看明白了,飞鱼卫压根没提抄家的事,是沈四公子自己去四处转转的。   管事等的就是她的这番话,给不给钥匙无所谓,待会儿见到沈四公子,他就说银铃不肯给钥匙。   管事转身就走,银铃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郡王爷刚被带走,这些狗奴才就想胳膊肘往外拐了。   管事走得不快,他要磨蹭一会儿,也好让沈四公子知道,他真的是费了很多功夫,也没有把钥匙要过来。   好不容易走到内书房外面,见沈逍和平安还站在门口,管事连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把事情说了,没想到沈四公子并不生气,只是嗯了一声,淡淡地说道:“算了。”   这就算了?沈四公子这么好说话的吗?   管事不明所以,但却松了口气,他继续跟在沈四公子身边,引领着四处闲逛。   “沈四公子,再往前走就是女眷的住处了,您看”   众所周知,老王妃常年住在城外的庄子里,隆安郡王没有成亲,也没有妾室,眼下王府里的女眷就只有咏恩郡主和女儿郑婉。   咏恩郡主虽然大归,可毕竟是嫁出去的了,她们是郑家人,而非赵家的了,即使隆安王府真的被抄家,也不关她们母女的事。   若是沈逍执意要过去查看,那便真的说不过去了,即使是闹到皇帝面前,沈逍也不占理。   沈逍面无表情,只是嗯了一声,便转身向回走。   管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万万没想到,沈四公子这般通情达理。   看到沈四公子走了,一名丫鬟飞奔着跑到咏恩郡主面前:“郡主、姑娘,沈四公子走了。”   “走了?”郑婉问道。   “对,刚才沈四公子已经走到这边了,听杨管事说这边是女眷住的,他便转身走了。”丫鬟心有余悸,那位沈四公子虽然好看,可是一丝笑容也没有,板着脸的样子吓死人了。   郑婉抿嘴笑了,对咏恩郡主说道:“母亲您看,我说的对吧,虽然飞鱼卫来势汹汹,可是也没到要抄家的地步,至少陛下那里,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咏恩郡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郡王爷一日没有放回来,这府里上上下下,就不可掉以轻心。”   “是,待会儿飞鱼卫走了,女儿就让管事们紧闭门户,督促下人们谨言慎行,对了,母亲您看要不要让人出城给老太妃送信?”郑婉问道。   咏恩郡主声音淡淡:“当然要送信了,她儿子出事了,她还想躲轻闲吗?这么多年,我看她或许已经不记得了,她还是隆安王府的人,隆安王府兴旺,她就能享清福,隆安王府若是有何不测,她也别想独善其身。”   沈逍回去的时候,飞鱼卫已经清点完了,正要收兵出府的时候,一名飞鱼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沈四公子,又抓到一个。”   那些管事和下人们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以为飞鱼卫要走了,这时听说又抓到一个,全都吓了一跳。   前面已经抓了一个逃犯,现在又抓到一个,我的天呐,郡王府里有多少逃犯啊,郡王爷知道吗?这也太可怕了吧。   很快,一名大汉被五花大绑押了过来,沈逍看了一眼,认出这就是在城外与朱禄交过手的七人中的一个,这七个人不但与朱禄交过手,还曾经将吴鑫打得重伤,他们是杀死吴鑫的真正凶手。而这七个中的两个,后来又杀死了另外五人,那五具尸体现在还在顺天府。   沈逍与华静瑶对隆安王府的怀疑,起因便在这个人身上,那日华静瑶曾经在枣树胡同见过一个人,与那七人画像中的一个很相似,后来查明是其中一人的兄弟,而现在抓到的这个,就是那个人,而且,他还曾经与华四老爷在常记茶馆里见过面。   沈逍挥挥手:“带走。”   枣树胡同外面的围观百姓似乎比刚才更多了,隆安王府的门再次打开,几名飞鱼卫押着一个人走了出来,和华四老爷不同,这个人头上没有罩口袋,五官相貌一目了然。   “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可不是嘛,说不定是个江洋大盗。”   “江洋大盗岂会藏在郡王府里,依我看,这是反贼。”   此时此刻,百姓们全都化身骆英俊,目光如炬。   忽然,有人大声喊道:“快看,那是清远伯府吧,怎么是从清远伯府里出来的?”   什么啊,什么从清远伯府出来的?   众人看过去,却见在一队飞鱼卫后面,还有一群人,乍看上去就是一群普通百姓,可是为首的两个人却用绳子拉拽着一个人,而那个人虽然头上罩了口袋,可是衣着打扮分明是个女子!   “我的天呐,那是个女的。”   “你看那衣裳,这是位小姐啊。”   “说不定是太太呢,脑袋给遮住了,你怎么知道是小姐。”   不过很快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位小姐了,因为一个丫鬟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边哭一边央求:“求求你们,把我也抓走吧,大姑娘离不了我,我要去侍候大姑娘。”   大姑娘啊!   清远伯府的大姑娘!   可是为何追出来的只有一个丫鬟,清远伯府的人呢?   宝钏一边哭一边悄悄看身后,没有人跟出来,没有人。   她的心越来越凉,她是大哭着追出来的,按理说早就把全府的人给惊动了,为什么没人追出来呢。   这时,走在后面的史丁伸出一条大粗腿,横在宝钏面前,宝钏险些没有收住脚步被绊倒,好在她踉跄地站直了身子。   “你别挡着我。”宝钏哭嚎。   “你带着我们找到了那啥朱秀媳妇,将功折罪了,不用抓你,你也别跟着了,你跟着也没用,无论是衙门还是大牢,你通通进不去。”史丁粗声大气地说道。   宝钏暗地里翻个白眼,谁愿意跟着啊,可是大姑娘好端端地被抓了,华大老爷和吕夫人可饶不了她,她们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清远伯府,就是想逃也无处可逃,这个时候若是不能表表忠心,她就没有活路了。   “我要跟着,大姑娘,您别怕,奴婢要去服侍您。”宝钏嘶声喊道。   “滚,你再胡搅蛮缠,老子踹废了你,别仗着你是女的,以为老子不敢踹你,老子连不男不女的都敢踹,何况是你呢,你想试试吗?”   说着,史丁的大脚丫子便朝着宝钏踹了过去。   宝钏啊的一声,转身就跑,速度飞快,倒把史丁给吓了一跳。   这么快?你丫的兔子精变的吧。   外面又喊又叫,而此时清远伯府的后宅里已经乱成一团。   初时得知顺天府的人到了,管家一边亲自过来拦着,一边让人去向吕夫人禀告。   华大老爷去衙门了,此时能做主的只有吕夫人。   可是还没等传话的人走进后宅,顺天府的这些人便闯了进来,管家没能拦住,更没来得及把护卫调过来。   再说,带头的是尹捕头,管家是见过的,且,跟着顺天府的人一起来的,还有史丁。   甲乙丙丁跟在华静瑶身边,出入清远伯府多次,府里的人全都认识他。   看到尹捕头和史丁,管家就知道这是要出大事了。   但凡是和三姑娘华大小姐有关的,就不会是小事。   比如上一次,华大小姐也是和顺天府的人一起出现在府里,那次之后,侯府就变成了伯府,蔡老夫人变成了蔡老太太。   管家腿软胳膊软,脑袋晕晕,别说阻拦了,他连怎么阻拦都想不起来了。   待到顺天府的人带着华静玟出来,听到消息的护卫们才跑过来,可是顺天府办案,他们能如何?再说,没有华大老爷的命令,他们敢抢人吗?   他们不敢。   可是吕夫人敢。   顺天府来府里抓人了,抓走的是大姑娘华静玟!   吕夫人活到快四十岁,还是第一次听说顺天府跑到香闺里抓贵女的。   这是反了,这是反了!   “去,拦下他们,不能把人带走,他们把清远伯府当成什么地方了,快去!”   吕夫人想要换上诰命服,但来不及了,她顾不上仪态,拔腿便往外走。   十几个婆子跟着她,向大门而去。   “不许去,都回来,你还不嫌丢人现眼啊,我华家的脸面都让你们母女丢尽了!”   一声暴喝传来,中气十足,吕夫人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蔡老太太来了。   这死老太婆装病装了这么久,这个时候不想装了?   吕夫人冷笑:“老太太,你糊涂了吧,给华家丢脸的不是你吗?”   “你说啥,你个不孝的恶妇,来人,把这恶妇给我绑了,不许她出去。”蔡老太太大吼。   “被抓走的是我女儿,清远伯府的姑娘被抓进大牢,她以后还如何嫁人?”吕夫人反问。   “嫁人?她还想嫁人?你的脑袋让驴踢了?她被官差闯了闺房,已经丢人现眼了,你还想让她嫁人?这么不要脸的东西,被抓走就抓走吧,她出了这个门,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和清远伯府没有关系,华家没有这么一个人。”蔡老太太把手里的拐杖狠狠砸在地上,吕氏是被猪油蒙了心吧,当务之急,不是要和大丫头撇清关系吗?只是撇清关系也不够,还要往大牢里传个话,那死丫头若是还要脸,就自己死,不要令整个华家都因她蒙羞。   “老太太,你什么意思?你想让我女儿去死?呵呵,你杀了五丫头一个还不够,还想再杀一个?”吕夫人强忍着没让自己发抖,她真的要被这老虔婆给气死了,这个时候不但不为自家女儿讨个公道,反而想要划清界限,这还是人吗?   “来人,老太太病还没好,扶老太太回去躺着。”吕夫人喝道。   两个粗壮婆子过来,伸手去抓蔡老太太的胳膊。   蔡老太太抡起拐杖劈头盖脸打下去:“猪狗不如的东西,谁敢动我?”   一直跟在蔡老太太身边的黄婆子连忙走过去,跟上已经继续向前走的吕夫人:“夫人,您等等。”   吕夫人暗骂,这个笨蛋,拿了她这么多的好处,竟然拦不住一个老太婆。   吕夫人没空搭理黄婆子,她昂首挺胸越走越快。   忽然,黄婆子惊叫:“夫人,小心。”   吕夫人给吓了一跳,脚下被绊了一下,而她走得太快一时没有收住,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黄婆子本来想要拉住她,可是吕夫人忽然摔倒,黄婆子措不及防,双脚碰到吕夫人的身上,也跟着一起摔了下去,硬生生摔在了吕夫人身上。   黄婆子虽然年纪并不大,身材也不算高大,但是常年累月干粗活的女人,就不会有纤细的。   吕夫人先是被摔得生疼,紧接着便有一个重物砸到她身上,她顿时没有了知觉。   黄婆子手脚麻利,虽然摔倒了,但是她立刻就爬了起来,没等婆子们来扶吕夫人,她便杀猪似的尖叫起来:“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第三四九章 出人命了   其实这个时候,吕夫人已经出了自己的院子,蔡老太太和吕夫人对骂的时候,附近的丫鬟婆子唯恐听到不该听的,不约而同躲起来了,现在忽然听到有人高喊“出人命了”,她们全都吓了一跳,以为蔡老太太和吕夫人这对婆媳真的动起手来,说不定真的打死人了,这样一来,就更不敢出来了。   这一年来,清远伯府连出两条人命,五姑娘死了,蔡表姑娘也死了,全都是横死,这两人死了不要紧,连带着府里的下人也跟着死的死,卖的卖,但凡是和这两件事沾上一点边儿的,全都没有好下场。   现在又出人命了,而且说不定还是府里最重要的女眷,那就更不能过去了,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并非全是因为世态炎凉,更主要是大家怕了,这年头,背后没有靠山,谁敢去看主子打架。   因此,无论这边怎么闹腾,除了吕夫人和蔡老太太各自带来的人,便再也没有人过来。   黄婆子喊叫的声音,容嬷嬷反应迅速,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扎在吕夫人的人中上,吕夫人尖叫一声,便醒过来了。   容嬷嬷松了口气,她这还是从华大小姐那里学来的。   蔡老太太正往这边走过来,吕氏想装死不成醒过来了?她想上天啊,真的以为这个府里没人能管着她了?蔡老太太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甚,把这个毒妇绑了,快!”   吕夫人刚刚醒过来,就听到蔡老太太要把她绑了。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吕夫人顾不上浑身的疼痛,她从地上爬起来,便朝着蔡老太太扑了过去。   “老虔婆,你想逼死玟姐儿,还想绑了我,你怎么还不死!”   虽说蔡老太太这些日子是在装病,可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吕夫人还不到四十岁,体格强健。   蔡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婆子原本就是吕夫人派过去的人,黄婆子受了惊吓,此时还在大呼小叫,吕夫人扑上来时,竟没有人上前拦阻,蔡老太太嘴里骂声未绝,而吕夫人则如一头盛怒的母狮,什么长幼尊卑,什么三德言容功,吕夫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老太婆不但想要害死玟姐儿,还想害死她!   吕夫人一把扯住蔡老太太胸前的衣裳,骂道:“玟姐儿若是有何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你不让我们母女好过,你也别想活着,大不了一起死,一起死!”   蔡老太太从未想过,出身书香门第的吕氏会如此泼辣,这副样子,还比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二太太。   “呸!我们华家娶了你真是倒霉,你这个丧门星,我让大郎休了你!”   “休了我?你敢!”吕夫人怒吼。   吕家是文官,而当年的华家不但有夷人血统,而且全府上下连个像样的差事也没有,华家除了一个爵位什么也没有,这门亲事是华老太爷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就连华大老爷最初的差事,也是吕家给谋来的。虽然后来华家尚了公主,华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可是家底在那里摆着,这些年来,华大老爷没少动用吕夫人的嫁妆,吕夫人也给的心甘情愿,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华家会休了她。   而这话又是从蔡老太太嘴里说出来的,这令吕夫人更加气愤。   蔡老太太毒害亲孙女被夺了诰命,不但让侯伯降为伯房,还令长房的一双儿女亲事泡汤,这一年来,吕夫人每次出去应酬,听够了冷嘲热讽,就连娘家的嫂子们,也没少给她脸色看。   她从小到大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些污辱,可是为了华大老爷,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吕夫人一直都在忍耐,就在最近,她给两个孩子议亲,看中的几门亲事全都不成,就连请去说媒的太太也劝她,让她不如等等,等到大家把那件事给忘了,再给两个孩子议亲,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蔡老太太。   她忍了一年了,忍耐的结果就是华四老爷进了大牢,就是自己的女儿也被抓走,就是蔡老太太居然还想休她!   容嬷嬷就在旁边,她原本想要上前把吕夫人拉开的,可是听到蔡老太太说要休了吕夫人时,她迈出的脚又缩了回来。   蔡老太太的良心是让狗给吃了吗?还想要休了吕夫人?她忘了当年尚公主时,华家连给公主的一对金如意,一对玉如意都拿不出来,还是从吕夫人的嫁妆里拿的了?   那对金如意和玉如意就是走过场用的,大婚过后,昭阳长公主就给送还到春晖堂交给了蔡老太太,可是蔡老太太却像没事人一样,自己给收起来了,压根没有还给吕夫人。   直到今年蔡老太太搬出春晖堂,容嬷嬷才趁乱把对金如意和玉如意拿过来。   容嬷嬷越想越气,拉啥啊,要拉也是拉偏架。   容嬷嬷迟疑的功夫,吕夫人想把蔡老太太弄死的心都有了,她揪着蔡老太太的衣襟,用力拉扯,蔡老太太使劲挣扎,手里的拐杖落在地上,她的嘴里还在不停谩骂:“休了你,我宁可让大郎纳个窑姐儿也要休了你!”   窑姐儿?   在这个死老太婆眼里,她吕氏还不如窑姐儿?   吕夫人怒愤,她猛的松开手,双手用力,将蔡老太太向后推去。   蔡老太太被吕夫人拉拽的脚下不稳,此时又被忽然一推,身子便向后倒去。   噗通一声,后脑着地,摔在了地上。   吕夫人怒火中烧,大步向前,想要伸手把蔡老太太拽起来,免得这老太婆躺在地上装死,可是她弯下身时,却赫然看到有鲜血从蔡老太太后脑处汩汩流出。   蔡老太太大睁着双眼,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骂她,但是却没有声音……   容嬷嬷看到蔡老太太倒下去的那一刹,便暗道不好,吕夫人是被气昏头了,可是容嬷嬷却很清醒,她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晚了。   蔡老太太只张嘴不说话,容嬷嬷二话不说,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蔡老太太的人中扎了下去,对,就这么扎一下,说不定就能说出话来,只要能说话,那就死不了。   “啊——”蔡老太太终于发出了声音,一声之后,蔡老太太的腿猛的缩起,接着便是一蹬!   容嬷嬷吓了一跳,手里的簪子啪的掉在青石板地上,她颤抖着手去试蔡老太太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怎么了?老太婆是不是在装死?”吕夫人尖声问道。   “死了,死了……真的死了……”容嬷嬷喃喃,脸色煞白。   刚才大呼小叫的黄婆子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此时听到容嬷嬷说“死了”,她下意识地往这边看了一眼,接着,黄婆子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出事了,老太太死了,老太太被打死了!”   吕夫人怔怔发呆,倒是容嬷嬷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来,冲着早已吓傻了的婆子们喊道:“快拦住她,快!”   可是已经看不到黄婆子的身影了,也不知道这婆子为何跑得这么快。   十几个婆子们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听到容嬷让她们去拦人,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要拦着谁,直到跑出去老远,其中一个婆子才问另一个:“拦谁啊?”   另一个说道:“拦刚才跑的那个。”   这个问:“刚才跑的是谁?”   那个摇头:“我没留意啊,刚才我都吓傻了。”   枣树胡同外面,尹捕头正发愁怎么把华静玟带走,他们是走着来的,当时也没有想到会抓人,若是个男的也就罢了,可是华静玟是女子,又是大家闺秀,总不能就这样走着被押到衙门吧,那么全京城的人都要知道了。   这时,一个黑黑壮壮的少年走了过来,对尹捕头说道:“那边有驾骡车是给你们准备的,上车吧。”   尹捕头一怔,连忙问道:“请问你是……”   莫非是长公主府的?可这少年比史丁还要黑,像史丁那么壮,看着不像是长公主府的人啊,就这模样,长公主看得不膈应吗?   黑壮少年昂首挺胸,大义凛然:“我是京城百姓,协助官府办案乃我等荣幸。”   早有百姓围了过来,听到少年这样说,百姓们纷纷点头,有的还拍起了胸口:“对,协助官府办案乃我等荣幸。”   黑壮少年翻个白眼,这和你们有关系吗?这车也不是你们租来的啊。   可是百姓们不会这样想,他们沐浴在冬日暖阳中,他们便是这盛世朝阳。   尹捕头冲少年点点头:“多谢小哥。”   说完,他冲着身后的捕衙一挥手:“把人押上车!”   华静玟哭着不肯上去,捕役们都是男的,当着这么多人自是不能伸手推她,正犯愁呢,人群里忽然挤过来两个粗壮妇人,只见这两个妇人一边一个,像拎小鸡一样,把华静玟拎起来扔到了车上。   “好!”不知是谁带头,围观百姓们大声叫好,大家闺秀被扔上车,这特么太好看了。   “杀人了,杀人了!”   尖叫声从胡同里响起,众人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妇人披头散发向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   “好像是从清远伯府里跑出来的。”   “真的吗?”   “没看清楚,不过你看这打扮,像是府里有身份的婆婆。”   尹捕头双眉紧锁,杀人了?莫非又有命案?   飞鱼卫是冲着隆安王府来的,若是这妇人真的是从清远伯府跑出来的,那就与飞鱼卫无关,这是他们顺天府的活儿。   “陈小福,何大壮,你们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围观百姓纷纷让开,陈小福和何大壮很快便把那妇人带了过来。   “青天大老爷啊,出大事了,我家夫人打死了老太太,吓死了,出人命了!我不活了,我要给吓死了!”   黄婆子也不嫌地上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是拍腿又是捶胸,哭得声嘶力竭。   尹捕头一怔,什么夫人什么老太太,这是谁和谁啊。   这时,史丁凑了过来,指着坐在地上的婆子,说道:“咦,这人是清远伯府的吧?”   史丁不认识黄婆子,即使在府里见过,他也没啥印象。可是清远伯府下人们的衣裳他是认识的,这衣裳和长公主府的不一样,且,这里就是枣树胡同,除了清远伯府还能是哪儿。   “杀人了,杀人了!”   尖叫声从胡同里响起,众人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妇人披头散发向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   “好像是从清远伯府里跑出来的。”   “真的吗?”   “没看清楚,不过你看这打扮,像是府里有身份的婆婆。”   尹捕头双眉紧锁,杀人了?莫非又有命案?   飞鱼卫是冲着隆安王府来的,若是这妇人真的是从清远伯府跑出来的,那就与飞鱼卫无关,这是他们顺天府的活儿。   “陈小福,何大壮,你们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围观百姓纷纷让开,陈小福和何大壮很快便把那妇人带了过来。   “青天大老爷啊,出大事了,我家夫人打死了老太太,吓死了,出人命了!我不活了,我要给吓死了!”   黄婆子也不嫌地上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是拍腿又是捶胸,哭得声嘶力竭。   尹捕头一怔,什么夫人什么老太太,这是谁和谁啊。   这时,史丁凑了过来,指着坐在地上的婆子,说道:“咦,这人是清远伯府的吧?”   史丁不认识黄婆子,即使在府里见过,他也没啥印象。可是清远伯府下人们的衣裳他是认识的,这衣裳和长公主府的不一样,且,这里就是枣树胡同,除了清远伯府还能是哪儿。给吓死了!”   黄婆子也不嫌地上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是拍腿又是捶胸,哭得声嘶力竭。   尹捕头一怔,什么夫人什么老太太,这是谁和谁啊。   这时,史丁凑了过来,指着坐在地上的婆子,说道:“咦,这人是清远伯府的吧?”   史丁不认识黄婆子,即使在府里见过,他也没啥印象。可是清远伯府下人们的衣裳他是认识的,这衣裳和长公主府的不一样,且,这里就是枣树胡同,除了清远伯府还能是哪儿。 第三五零章 这案子接了   尹捕头双手抱拳,说道:“伯爷回来得正好,刚刚有人报案,贵府发生了命案,下官是前来查案的。”   华大老爷怔了怔,皱起眉头问道:“尹捕头,你不会是搞错了吧,怎么会是我们府上发生命案?”   飞鱼卫去的是隆安王府,若是出事也是隆安王府出事啊。   尹捕头没有心情与华大老爷细说,他道:“是或不是伯爷与下官进府一问便知。”   围观百姓们早已迫不及待了,这清远伯爷也太不地道了,自家发生命案还不承认,白白耽误了大家看好戏。   “就是,就是,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别磨蹭了,莫非是想要袒护不成?”   “是啊,婆娘杀了老娘,手心手背都是肉。”   华大老爷的右眼皮砰砰直跳,什么意思?婆娘杀了老娘?谁家婆娘杀了谁老娘?   见他还在迟疑,尹捕头在心中冷笑,已经认定这位华大老爷就是想要掩人耳目。   “下官来此是代表顺天府办案,还请华伯爷配合。”   这是在威胁他了?华大老爷眼中现出恨意,论品级论出身,尹捕头给他提鞋都不配,可若是论起实权来……尹捕头上面是黎府尹,背后还有大皇子,京城里的百姓十个有八个认识尹捕头,可却无人识得他清远伯,就连皇帝也快要想不起他这个人了。   “就是啊,人家是来办案的,还是头回听说,苦主不让官差进门的。”   “什么苦主?你别忘了杀人的是谁,依我看,这就是想要护着自家婆娘。”   百姓们议论纷纷,京城人大多口齿伶俐,咬字清皙,何况这些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华大老爷想不听都不行。   他的心猛的一沉,苦主?自家婆娘?   “敲门!”华大老爷低声吼道。   两名长随上前,叩响门环,一边敲门一边大喊:“快开门,伯爷回来了!”   这一次,门终于开了,华大老爷面沉似水,率先走了进去,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尹捕头。   尹捕头摇摇头,真没素质,难怪家宅不安。   华大老爷还没走到二门,就看到一个婆子伸头探脑,看到他来了,那婆子掉头就跑。   华大老爷脸上的肉抽了抽,好像真有哪里不对。   这时,尹捕头幽幽地说道:“华伯爷,下官斗胆,想去拜见贵府老太太。”   华大老爷已经隐隐感觉到府里一定是出事了,而且出事的就是蔡老太太和吕夫人。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想让尹捕头去见蔡老太太。   “家母身体不适,已卧病多日,尹捕头还是改日吧。”   尹捕头在心里暗骂,你才有病,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既是如此,华伯爷这是刚刚从衙门回来吧,看来老太太病情并不严重。”尹捕头不是个口才好的人,但是他是真的有气,言语里便带了几分不客气。   若是蔡老太太真的有病,华大老爷此时应该在府里侍疾,既然还能去上衙,要么是你不孝,要么就是蔡老太太根本没有病。   华大老爷怔怔,他当然不能因为不孝而被人垢病,所以虽然万般不愿,还是叫过一名粗使婆子:“去通禀老太太,顺天府尹捕头求见。”   那婆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听说要让她去禀告老太太,婆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伯爷,老太太她……她……”   “老太太怎么了?”华大老爷怒声喝道。   “老太太……老太太……奴婢不知道,奴婢也是听人说的。”婆子不住摇头,她没有说谎,她是听到了几个下人在悄悄议论。   华大老爷伸腿朝着那婆子就是一脚,正踹在婆子心窝子上,华大老爷看也没看,大步向内宅走去。   尹捕头使个眼色,带了四个人跟着走了进去,留下几人守在二门。   青石板路上,血迹已经被冲洗干净,只是一眼望去,就能看出刚刚擦拭过。   华大老爷没有看到这些,他直接进了蔡老太太居住的小院子。   蔡老太太虽然搬出了小佛堂,可是现在住的这个院子,比小佛堂也强不了多少。华大老爷走到近前,只见院门敞开,连个看门的也没有。   再走进去,只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厮缩在院子一角。   “人呢?”一名长随问道。   小厮簌簌发抖,伸手指指正屋。   华大老爷抬步就往里面走,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哭喊声:“老太太,您醒醒,您醒醒啊!”   华大老爷脸色大变,长随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蔡老太太仰面朝天躺在炕上,几名婆子跪在炕前呼天抢地。   尹捕头等人早就猜到蔡老太太死了,而且早在黄婆子跑出枣树胡同之前就已经死了,就在刚才,他们走进院子时,这几个婆子还没有动静,听到他们来了,这才开始哭的。   你们骗谁呢?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华大老爷噗通跪倒,跪行到炕前。   尹捕头不忍直视,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先扑过去看看老太太怎么了吗,最起码也要探探鼻息吧,你丫离这么远就跪下,这是做戏呢。   尹捕头对一名捕役耳语道:“回衙门请骆仵作过来。”   捕役闪身离开,华大老爷哭着问其中一个婆子:“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那名婆子抽噎道:“老太太听说了四老爷的事,急火攻心,就……就……”   华大老爷悬起来心终于放下来了,和吕氏没有关系,蔡老太太就是被老四那个孽帐给活活气死的。   这时,尹捕头再也忍不住了,问道:“华伯爷,您不看看老太太是否还有救啊,有人参吗?我听说人参能掉气。”   华大老爷暗叫一声不妙,他也是被门口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给气糊涂了,竟然忘记了这一茬。   尹捕头和这些捕役们全都出身市井,万一这些人出去胡说八道,他的一世清名就要被毁了。   “快,找夫人要人参,把那支三十年的老参拿过来,快!”   长随转身出去,刚刚出去,又折了回来。   “伯爷,不好了,三姑娘来了!”   清远伯府的人全都知道三姑娘是谁,可是尹捕头和顺天府的人却不知道。   三姑娘来了,怎么还不好了呢?   莫非这位三姑娘是洪水猛兽?   不过很快,尹捕头就知道三姑娘何许人也。   华大小姐到了。   华大小姐穿了件墨绿色镶白狐狸毛的斗篷,斗篷下面露出鹅黄色的湘裙。这快过年了,华大小姐穿得倒是也算素净,像是早就知道府里要办丧事一样,也对,早前顺天府来给报过丧,华四老爷死了。   华大小姐是来给华四老爷哭丧的?   可又不像啊。   “你来做甚?”看到这个侄女,华大老爷怒火中烧,华静瑶是来看热闹的吧,一定是。   华静瑶看都没看华大老爷,一双杏眸直盯着炕上的蔡老太太:“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说着,她快步上前,一名婆子想要伸手去拦,华静瑶拔下一根筷子,朝着那婆子就扎,婆子措不及防,被扎得尖叫起来,谁能想到华大小姐那筷子竟是尖的,你插在头上不怕扎着吗?   华静瑶走到炕前,伸手去探蔡老太太的鼻息,秀眉微蹙,对刚刚被扎的婆子说道:“你,给老太太翻个身。”   “你要做什么?你还嫌没把你祖母气够吗?你祖母已经这样了,你还不让她安宁,你安的什么心?”华大老爷说着,便冲了上来,挥拳向华大小姐打过来。   斜次里一只手伸出来,紧紧抓住华大老爷的手腕,那手如同铁钳,华大老爷痛彻心扉,众人这才看到,史丁也跟着一起来了。   史丁天生神力,也只用了两三分力气,华大老爷却已痛得死去活来。   华静瑶冷哼一声,对刚才的婆子说道:“把老太太翻过来!”   那婆子站着不动,华静瑶对尹捕头说道:“既然清远伯府不在乎,那么尹捕头就让人来帮忙搬搬吧。”   蔡老太太是女眷,她的身体只能让婆子们搬动,既然婆子们不动手,那就让顺天府的人来动了。   尹捕头一挥手,两名捕役走上前来,华大老爷的手腕还被史丁抓着,见状大力挣扎,喊道:“谁也不许动,不许动!”   华静瑶冷笑:“既然华大老爷不让顺天府的人动手,而我又支使不动府里的人,那么就有劳华大老爷亲自把老太太的身体翻过来吧。”   “华静瑶,你究竟要做什么?”华大老爷怒道。   “做什么?当然要还老太太一个公道啊,我刚刚在胡同外面,明明听人说老太太是被吕夫人推倒而死,怎么进来以后,就变成了老太太是被四老爷的事给急死了?这也差得太多了,谁真谁假,只需把老太太的身体翻过来便知道了。”   史丁终于松开了手,华大老爷浑身一抖,他也只是怀疑此事与吕夫人有关,现在竟然从华静瑶口中得知,蔡老太太是被吕夫人推倒死的,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华静瑶:“你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只需把老太太的身体翻过来就知道了。”华静瑶冷冷地说道。   “是啊,华伯爷,莫非有何难言之隐吗?”尹捕头附和道。   华大老爷四下看看,问道:“去拿人参的怎么还没回来?”   华静瑶差点笑出来,刚才她看了,蔡老太太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还拿什么人参,你怎么不给她找个后老伴冲冲喜呢,说不定就能诈尸呢。   “华大老爷,老太太的眼睛还睁着呢,咦,这是在看着你呢,你快看看,是不是老太太有话和你说。”   华静瑶不说则已,她这么一说,华大老爷连忙把眼睛看向别处。   “怎么,华大老爷还是不肯给老太太翻身吗?”华静瑶语气森森。   华大老爷紧握拳头,可却再也不敢挥出去了。   他指指刚才那名婆子:“你们把老太太的身子翻过来吧。”   婆子吓了一跳,忙道:“伯爷,万万不可啊。”   “翻!少废话!”华大老爷怒道。   这婆子虽然是蔡老太太身边的,可却是吕夫人的人,华大老爷曾在吕夫人院子里见过她。   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蔡老太太的死一定与吕夫人有关系。   婆子万般不愿,可还是和另一个婆子一起,把蔡老太太的尸体翻了过来。   蔡老太太的后脑虽然已经擦拭过,血已凝固,可是拨开头发依然可见伤口,显然不是摔在平坦的路面上,而是硌了石头或者其他尖锐物体。   “尹捕头,你看一下,老太太是否寿终正寝?”华静瑶问道。   “不是。”尹捕头说道。   “那是因为急血攻心而死吗?”华静瑶又问。   “至少表面看来不是。”尹捕头说道。   “那这就是命案了?”华静瑶再问。   “对,的确是命案”,说到这里,尹捕头看向华大老爷,“刚刚在外面,有贵府下人指证,清远伯夫人杀死了令堂,华伯爷,您看是由下官将夫人先带去衙门,还是请黎府尹上奏朝廷后再行收押?”   华大老爷心如死灰,尹捕头看着粗鲁,没想到竟然是个奸诈小人,若是不让他把吕氏带走,黎之明就会去奏请圣命!   这不是吓唬人的。   黎之明素以青天自居,这些年有功无过,皇帝能把大皇子交给他,足见对他的信任,黎之明的能力暂且不谈,他对皇帝的忠心,却是有目共睹。   且,还有一个华静瑶在这里搅和。   “这是我自家的事,若真是吕氏所为,本官自会以家法处置。”华大老爷好不容易才憋出这几句话来。   民不报,官不举,华家不报案,这就是家事。   “尹捕头,我报案,我举报吕夫人杀死了我的祖母,亲祖母!”华大小姐高声说道。   “闭嘴,你有何资格,华家何时轮得到你说话?”华大老爷喝斥。   华静瑶压根没有理他,只是看向尹捕头,问道:“尹捕头,我能报案吗?”   当然能了,华大小姐是姓华的,华家虽然已经分家,可她也还是蔡老太太的亲孙女。   “这案子顺天府接了。”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帘子挑开,黎府尹和骆仵作走了进来。 第三五一章 谁是凶手   华大老爷一怔,他没有想到黎府尹竟然也来了。   还有骆仵作。   看到黎府尹,华大老爷便想起了那本古书,顿时一阵肉疼。   书买了,却没有送到黎府尹手中,连同他信任的幕僚一起不知去向,这个白眼狼,华大老爷想把那个幕僚大卸八块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现在华大老爷顾不上那些了,黎府尹来的目的也不再是华四老爷的那点事。   华四老爷只不过是个庶子,大不了就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出去,可是蔡老太太却是亲娘,吕夫人是发妻,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划清界限。   华大老爷只觉脑袋晕晕,可却不能学妇人那般当众晕倒,他只能勉强做出悲戚之色,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没娘的孩子。   “黎大人,骆仵作……”华大老爷声音哽咽,双目含悲,可惜没有眼泪。   有没有眼泪并不重要,男儿有泪不轻弹,大家都是读书人,懂的。   华静瑶也没有想到黎府尹来得这么快,她进府的时候刚好遇上尹捕头派回去叫人的捕役,估摸着这会儿,那捕役应该还在路上。   黎府尹和骆仵作是未卜先知?   不过,华静瑶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看到了沈逍。   沈四公子跟在黎府尹和骆仵作身后,神情淡漠,可是一双眼睛却看向了华静瑶的脚。   她的脚应该还没有好利索吧,她不疼吗?   得知长公主府的马车一直跟在飞鱼卫后面,沈逍便猜到华静瑶一定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华大姑娘华静玟一起办了,他吩咐国公府的护卫悄悄留意,看到长公主府的人进了清远伯府,就去通知黎府尹过来。   华静玟不同于华四老爷,清远伯府不会轻易让人把她带走,沈逍是担心双方一旦闹起来,这件事不容易收场,黎府尹也不能总让他和华静瑶背黑锅,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凭啥啊。   只是沈逍没有想到,抓捕华静玟没有出乱子,可是清远伯府自己却出了人命。   也算是歪打正招,黎府尹和骆仵作赶到的时候,华静玟已经被送到了顺天府,华静瑶与尹捕头的一问一答,他们在门外听了满耳。   小艾一直跟在华静瑶身边充当拐杖,小丫鬟胆子小,不敢去看炕上的蔡老太太,环视一屋子的人,除了自家姑娘和她以外,就只有沈四公子这一个长得好看的。   可是沈四公子的眼睛往哪看呢?盯着自家姑娘的脚看啥看啥呢?   若是别人,小艾早就一连串儿的眼刀子扔过去了,可是面对沈四公子,小丫鬟不敢。   不敢没关系,等会儿回去,她一准儿向姑娘告状。   至于黎府尹和华大老爷说了点儿啥,小丫鬟全都没有听到耳朵里。   黎府尹义正言辞:“华伯爷请节哀,此案的死者为功勋贵眷,案情重大,本府定当秉公办理,不负陛下嘱托,不愧百姓所托,早日查出真凶,为令堂洗冤,保百姓安宁。”   华大老爷想咬人,可是却连牙也不敢露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在下在此谢过黎大人,谢过骆仵作。”   直到这时,华大老爷才看到站在门口的沈四公子,沈四公子进来以后便没有往里面走,像尊门神一样远远站着。   这个祸害怎么也来了?   他不是和飞鱼卫一起去隆安王府了吗?   他和清远伯府有仇吗?   上次抓老四是他,现在他又不请自来?   黎府尹和骆仵作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他惹不起;华静瑶虽然是他的亲侄女,可是身边带个蛮牛一样的史丁,他也惹不起,看来看去,只有沈四公子无官无职,家里没有父兄撑腰,又是一个小毛孩子,且,这小毛孩子也太招人恨了。   华大老爷的一腔怒火便转向了沈四公子。   “沈四公子是当我们清远伯府是想来就来的地方吗?莫非沈四公子也和外面那些无知百姓一样,是来看热闹的?那沈四公子是来错地方了,好走不送!”   黎府尹和骆仵作面面相觑,华大老爷是不是傻?他以为沈四公子是来玩的?   华静瑶也目瞪口呆,华大老爷,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配合顺天府办案吗?你冲着沈逍开火,这是还嫌死得不够快?   沈逍却连看都没看华大老爷,他的眼睛终于从华静瑶的脚上移开,看似漫不经心,对尹捕头说道:“我们去把凶手带过来吧。”   尹捕头先是一怔,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有沈四公子跟着一起去抓人,这可太好了。   若说先前抓华静玟,他还有些后怕,现在要抓吕夫人,有沈四公子跟着,他就再没有怕的了。   华大老爷怔怔一刻,什么意思?这是沈逍对他的蔑视吗?不对,他说去抓凶手,凶手是谁?吕氏?那可不行,即使吕氏真的杀了蔡老太太,他也不能把吕氏交给顺天府,那么他的脸面就全都丢尽了,儿媳杀死婆母的事,大周勋贵圈子里还是独一份,到时候言官们参他一个治家不严,他的爵位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   “不行,这里是后宅,你们不能乱闯!”   沈逍和尹捕头已经出去了,华大老爷提起袍子便往外追,可是刚刚追到门口,便被黎府尹带来的衙役给拦住了。   骆仵作已经开始查看尸体,黎府尹走到华大老爷身后,和蔼可亲地说道:“华伯爷,你不用着急,此案交给我们顺天府便可。”   “可沈逍是怎么回事?他既不是顺天府的人,又没有任何官职,只是个纨绔而已,让他在后宅走动,冲撞到府中女眷,请问黎大人,那该如何是好?”华大老爷质问。   黎府尹笑得一团和气:“谁说沈四公子无官无职,华伯爷怕是并不知晓,沈四公子乃是陛下亲点来协助本府查案的,再说,华大小姐此时就在这里,贵府后宅里也没有其他女眷了吧,若是冲撞了那些丫鬟婆子,华伯爷只管开个价,让沈四公子买下来便是,若是他不肯买,那么本官来买。”   对,黎府尹已经知道华大姑娘华静玟被带去顺天府的事了,黎府尹原本觉得这件事很是棘手,可是刚刚在大门口,听到围观群众说吕夫人就是杀死蔡老太太的凶手,黎府尹那颗悬着的心便放下来了。   清远伯夫人杀死了清远伯的生母,清远伯有的烦了,他若是还有心思追究抓他女儿的事,那他就是有毛病。   因此,黎府尹才能肯定,除了马上被抓过来的吕夫人,整个清远伯府里,就只有华大小姐华静瑶这一位贵眷了,其他的不过就是丫鬟婆子,顶多再有几个姨娘通房,那都不能算数。   华大老爷还不知道华静玟被抓走的事,可是听到黎府尹的一番话,他竟然也没有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的事。   这也不能怪他,要怪就怪华静玟自己,她素来嫌弃华家的出身,大多时候都是住在外家,华大老爷很少过问后宅之事,即使想起华静玟,华大老爷恐怕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华静玟是在外家,还是在府里。   片刻之后,门外便响起一片鬼哭狼嚎,吕夫人被带过来了。   得知顺天府来人了,吕夫人便已经让人严防死守,院门紧闭,还派了十几名护院把守,可是她没有想到,那些护院见到沈逍和尹捕头时,便吓得不敢动了,他们来伯府当护院,是来对付小偷强盗的,可不是让他们来抵抗官府的,孰轻孰重,他们拎得清。   护院们认怂,里面那些丫鬟婆子更不用说了,除了哭嚎什么也做不了。   沈逍和尹捕头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吕夫人带了过来。   看到来人真的是吕夫人,华大老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冲上来,不由分说便是一记耳光,吕夫人毫无防备,被打得晕头乱向。   “你这个毒妇,我要休了你!”华大老爷怒吼。   吕夫人这时才缓过神来,她捂着脸,申辩道:“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摔在地上,我没有杀她,这些婆子们全都能做证!”   跟着吕夫人一起过来的婆子们连忙点头:“对啊,没错,我们全都看到了,是老太太自己摔倒在地上的,夫人还过去救人了呢。”   闻言,黎府尹看向骆仵作,问道:“骆仵作,死因能够确认了吗?”   骆仵作道:“死者后脑处有三角伤口,边缘还有尘土,初步认定是死者仰面摔倒后,后脑被尖锐石子所伤,出血过多且伤乃后脑而亡。”   这时,一名捕役从外面进来,把用帕子包着的石子交给了骆仵作:“吕夫人所居院落外面有一处路面结了薄冰,想来是曾经洒水清洗过,这颗石子便是在附近找到的。”   石子上染有血迹。   骆仵作将石子与蔡老太太后脑伤口比对,一般无二。   吕夫人如同看到救星,立刻为自己辩解:“你们也看到了吧,老太太自己摔倒的,刚好硌到石子,这和我没有关系。”   华大老爷也松了口气,老太太听说老四死了,心急如焚,不小心摔倒地上,不幸身亡,这个死因官冕堂皇,世人要怪也只能怕老四不孝,连累了伯府,还害死了嫡母。   按理说,老四虽然死了,也要从侄子中挑个出来给他打幡,他的那半份家产也就由那个侄儿继承,长房只有一子,二房却有两子,三房没有儿子,这个打幡的就只能从二房出,那半份家产也就是二房的了。   华大老爷这两天正寻思着怎么才能让二房拿不到那半份家产,他甚至想从街上找个小叫花子认祖归宗,说那是老四在外面的儿子……   现在问题解决了,老四死后还连累嫡母,这等同弑母,如此不孝之徒不配再做华家子孙,到时只要重开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把老四逐出门墙便行了。   一个被逐出家门的人,把尸体往乱葬岗一扔也就完了,打幡扶灵?做梦!   至于老四留下的那半份家产,在此之前也一直在伯府帐上,他死以后,这半份家产的归属上,老三爱面子,肯定不会要,老二最是贪得无厌,到时少不得要想个法子,让老二断了这份念想才好。   “黎府尹,让您见笑了,我那四弟,唉,可怜家母将他视若亲生,从来不曾薄待于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却恩将仇报,令家母……若是在下没有去衙门处理公务,在家陪着家母,彩衣娱亲,家母又怎会如此,怪我啊,全都怪我!”   说着,华大老爷转过身来,扑到炕前,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华静瑶眨眨眼睛,她都要怀疑华四老爷身怀绝世神功,隔着几里地,扔出一颗石子,不偏不倚正打在蔡老太太后脑勺上,蔡老太太鲜血直流,一命呜呼!   原来啊,华四老爷就是那早已绝迹江湖的见血封喉百步穿杨快刀斩乱麻人送外号无影手鬼见愁。   噗,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个婆子,我且问你,既然老太太是被这颗不知死活的小石子给害死的,那么你方才为何说老太太是被急火攻心而亡,明明老太太尸身早就凉透了,你为何谎称老太太是刚刚咽气的?”   华静瑶伸出手指,指向刚刚那名婆子。   那婆子给吓了一跳,她以为这里已经没有她什么事了,没有想到华大小姐竟然质问起她来。   当时情况紧急,吕夫人惊慌失措,这还是容嬷嬷的主意,容嬷嬷让她们一口咬定老太太是因为四老爷的事,给气得急火攻心而亡的。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说是摔在地上摔死的了。   婆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老太太宽宏仁厚,待奴婢极好,老太太出了意外,奴婢一时伤痛,便乱了方寸,一时口不择言,口不择言,现在奴婢想起来了,老太太的确是摔在地上,被石子硌到,出了很多血。”   华静瑶冷笑,道:“那么刚才就是你在胡说八道了?你这般混淆视听,莫非你是四老爷的同党,唯恐老太太寿终正寝,所以趁着老太太散步之时,把老太太推倒在地,而实则那颗石子就是你提前放好的,你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老太太杀死,你才是真正的凶手,那颗石子便是你的凶器,我说的可对?” 第三五二章 又是一脚   婆子大吃一惊,想不到华大小姐竟然会反手一巴掌,认定她是凶手!   “冤枉啊,三姑娘,不,华大小姐,奴婢冤枉!”婆子一边说,一边看向吕夫人,“夫人,您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与四老爷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岂会是他的同党,您知道的,您全都知道的!”   吕夫人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这个婆子是她的人,把蔡老太太的死因安到华四老爷头上,虽是容嬷嬷的主意,但却也是她首肯的,可是这些事情不能说出来,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摘出来,可不能再被连累进去。   看到吕夫人默不作声,婆子的心沉了下去,但是她不甘心,她为吕夫人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吕夫人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她推出去挡刀子啊。   “夫人,奴婢虽然进府不久,可是奴婢一家子都在府里做事,您就是奴婢的大恩人,奴婢一直都在老太太身边,与四老爷没有半丝关系。”   吕夫人索性把脸别向一边,婆子还要再求,华大老爷已经忍不住了,这个蠢货,还想把吕氏扯进来,她是想要坐实了吕氏杀死婆母的罪名吗?看她与华静瑶一问一答,说不定这个婆子就是华静瑶的人,那么她的目标就不仅仅是吕氏,而是他清远伯。   只要吕氏杀死婆母的罪名成立了,那么做为一家之主的清远伯便不能独善其身。   爵位能否保住,还要看那些御史们的心情。   想到这里,华大老爷上前一步,朝着那婆子便是一脚,没想到这婆子却是个机灵的,身子一躲,竟然避开了。   华家一向以读书人自居,全家老小没有一个练家子,早就忘记祖辈是武将出身了,华大老爷一脚踢空,那只脚却没能立刻收回,重心不稳,身体前倾,整个人向前扑了过去,史丁见状,伸出一条腿,硬生生托住了华大老爷的身体,华大老爷半趴在史丁的大粗腿上,那场面,极为辣眼。   华静瑶不忍直视,对那躲过一脚的婆子说道:“你倒是挺机灵。”   前世,华大老爷便是像今天这样,一脚踢在年仅十岁的小侄女肩膀上,肩胛骨断裂,之后也没有养好,肩膀处的骨头突起,鼓起一个小包,从此留下了病根,动不动就会酸痛得抬不起胳膊。   婆子惊魂未定,她算是看出来了,吕夫人和华大老爷,是下了狠心要把罪名硬扣在她头上了。   这婆子与黄婆子一样,都是今年才买进府的,吕夫人想要在蔡老太太身边安插人手,自是不会用那些几代人都在府里的家生子,与家生子相比,吕夫人更喜欢施恩于她们这些刚刚买进来的人。   可是吕夫人也算漏了一点,那就是这些人进府还不到一年,与她之间谈不上忠心耿耿,有的只是利益关系。   现在,在生死面前,这层薄薄的利益关系便什么也不是了。   婆子咬咬牙,吕夫人给她的条件,就是把她儿子安排到铺子里当学徒,她若是认下罪名,她儿子的学徒当不成,华家也不会容下他,好在儿子卖的不是死契,华家还不能把儿子卖了,顶多就是轰出去。但是那样一来,儿子顶着她的罪名,也不会再找到好差事了。   可若是她不认罪,儿子还是当不成学徒,还是会被华家轰出去。   所以说,无论她认不认罪,儿子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她凭什么要认罪啊,她也是爹娘生的,她也是当娘的人,她也有儿子要养。   婆子索性不再去看吕夫人,而华大老爷丢了脸面,正要把气撒到婆子身上,那婆子却起身走到华静瑶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小姐,求求您给奴婢做主,奴婢连老太太的衣角子也没有碰上,吕夫人先是抓住老太太胸前衣裳用力摇晃,老太太站立不稳时,吕夫人松开老太太用力一推,老太太便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奴婢们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后脑出血,已经不行了。”   黎府尹的眼珠子全都瞪圆了,所以说蔡老太太的死,还是与吕夫人有关系?   华大老爷的脑袋嗡的一声,坏了,要出事了!   他上前伸手要去抓那个婆子,可是史丁却挡在他的面前,把他与那婆子生生隔开。   华大老爷怒道:“哪里来的狗奴才,给我滚出去!”   史丁理都没理他,你当你是谁啊,长公主都没叫过我狗奴才,狗奴才你骂谁呢。   华静瑶问那婆子:“那你初时为何要说老太太是因为四老爷的事太过伤心才急火攻心的?”   婆子道:“听说顺天府的人来了,吕夫人很是忧心,还是容嬷嬷出的这主意,吕夫人当时也同意了的。”   闻言,尹捕头立刻对站在外面的捕役说道:“把容嬷嬷带过来。”   其实刚刚吕夫人被抓来的时候,有七八个婆子也一起跟了过来,其中便有容嬷嬷。   尹捕头虽然不知道哪个是容嬷嬷,但也猜到,容嬷嬷此时应该就在外面。   果然,一个捕役大声喊道:“那个婆子,你不要跑!”   很快,捕役便拖着一个婆子走了进来,那婆子脸上还有淤青,头发散乱,正是容嬷嬷。   容嬷嬷脸上的淤青倒并非刚刚弄出来的,而是前两天她去顺天府里摔跟头摔得鼻青脸肿,现在还没有完全褪去。   看到容嬷嬷,华静瑶冷笑:“容嬷嬷在府里快二十年了吧,想来与孙嬷嬷也很熟,孙嬷嬷是秋后问斩的,不知道容嬷嬷有没有给孙嬷嬷多烧些纸钱呢?”   孙嬷嬷当初,是给蔡老太太顶罪的,当然,孙嬷嬷本身也是害死琳琳的直接凶手,只不过她把罪名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了而已。   听到华静瑶提到孙嬷嬷,容嬷嬷心里一惊,华静瑶是在提醒她,不要给吕夫人顶罪,否则便会落得孙嬷嬷的下场吗?   孙嬷嬷砍头的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还是义庄的人把她的尸体拉去城外的乱葬岗草草埋了的。   烧纸钱?怎会有人给她烧纸钱呢,蔡老太太巴不得没人记得这个人才好。 第三五三章 你嫉妒她   容嬷嬷越想越是心惊,她不由自主看向吕夫人,吕夫人也正看着她。   她跟了吕夫人几十年,她太清楚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容嬷嬷紧紧握住拳头,想要让自己看上去很镇定,可是当她开口说话时,那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这全都是我老婆子一个人的主意,和夫人没有关系,老太太听说大姑娘被顺天府带走,便找了过来,看到夫人要追出去问个清楚明白,老太太不让去,还要逼大姑娘自尽,夫人很难过,就和老太太理论了几句,我想要过去把她们分开,没想到用力不当,把老太太推倒,老太太便走了,这全都怪我,我该死,我愿意给老太太抵命。”   吕夫人松了口气,华大老爷的心也放了下来。   “你这恶奴,胆大包天,我华家对你不薄,老太太更是对你们家另眼相看,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对老太太痛下杀手,你……来人,把这恶奴乱棍打死!”华大老爷说完这番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刚刚容嬷嬷说什么来着,她说大姑娘被顺天府带走了?   华大老爷的长随想要拖容嬷嬷出去,可是在门口便被顺天府的人给拦住了。   黎府尹叹了口气,看来这案子也就到这里了,唉,吕夫人杀死婆母的罪名不成立,那么华大姑娘华静玟的事情也就不那么好办了。   他正要开口打个圆场,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此案既已报案,即使此人真是杀害蔡老太太的真凶,那也是该由顺天府带走打入大牢,审理之后再行判决,轮不到清远伯府动用私刑。”   是啊,这个案子是报了案的,而且顺天府也接了,那么即使容嬷嬷是清远伯府的人,华大老爷也不能打死她。   华大老爷脸上的肉突突直跳,容嬷嬷一日不死,这就是个祸根。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那个叫兰芝的丫鬟,就是在公堂上忽然翻供,指证蔡老太太的。   容嬷嬷若是被带到顺天府,不在自己眼皮底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不行,此人杀害家母,决不能让她多活一日。”华大老爷当然也知道顺天府不会把容嬷嬷留下,可是他想要拖延时间,若是能让容嬷嬷当场自尽就好了。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怎么死的不是你!”华大老爷觉的,他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吧,容嬷嬷若是真的忠心耿耿,那就该以死明志。   真正的忠仆就是要为主人而死。   容嬷嬷是吕夫人的乳娘,为了吕夫人,她死了又何妨?   华大老爷又看向吕夫人,见吕夫人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华大老爷很生气,吕氏不是大家闺秀出身,不是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吗?怎么遇到事了,就变得畏畏缩缩了?只要吕氏说一声,容嬷嬷一定会为她而死的。   容嬷嬷旁边就有一张桌子,那桌子虽然不是大理石的,也不是紫檀的,可是也很结实,只要用些力气撞到桌角,即使不死也能重伤。   “唉,华大老爷,你说这话是想要逼死容嬷嬷吗?”华静瑶想笑,可是这个场合,她还是强忍住了,要严肃要严肃,“说来也巧,刚刚容嬷嬷说老太太也曾想要让大姑娘自尽呢,大老爷与老太太真是亲生母子,想的全都一样。”   华大老爷一怔,脸上有点热,嗯,一定是被华静瑶给气的。   这死丫头竟然听出来,他想让容嬷嬷自尽了?   可是老太太让玟姐儿自尽,这……   他忽然意识到府里还发生了一件事,华静玟,他的嫡长女!   “玟姐儿究竟怎么了?”华大老爷问的是吕夫人。   吕夫人掩面哭泣:“玟姐儿被顺天府抓走了,她是大家闺秀,被顺天府的人从闺房里带走,她的闺誉都被这些人给毁了,这让她以后如何说亲啊,伯爷,你要给女儿做主啊。”   女儿被抓了?   华大老爷只觉乌云压顶,好不容易才从妻子杀死母亲的漩涡里挣脱出来,现在又得知女儿被抓进衙门了,这毁的不是华静玟的闺誉,而是他的名声,是伯府的名声啊!   老太太说的对,玟姐儿若是懂事,就应该立刻自尽,咬断舌头,或者撞墙上吊,她是在闺房里被带走的,女子要做针线,闺房里的剪子,为了娘家,为了父兄,她连用剪子扎心窝子的勇气都没有吗?真是白养她的,这个没用的东西,若是她当时死了,顺天府总不能带具尸体回去吧。   想到现在还活着的华静玟,华大老爷咬牙切齿。   他指着吕夫人的鼻子大骂:“这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把华家的脸面全都丢尽了!”   吕夫人一怔,她原本以为华大老爷会向黎府尹求情,为女儿开脱,即使现在拉不下脸来,也应该向黎府尹好好问问,顺天府凭什么要抓一名大家闺秀。   抓人总要有理由吧,尹捕头他们是强行把人带走的,当时她被蔡老太太纠缠,才没能追上去,否则她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可是身为父亲的华大老爷却二话不说,不但嫌弃女儿丢了华家的脸面,还要怪她没能把女儿教好。   这是一个父亲应该说出的话吗?   吕夫人大怒,说道:“伯爷,玟姐儿是冤枉的,她一个闺阁女子,能犯什么罪?她连大门都不出去,分明就是被人冤枉,说不定还是嫁祸,伯爷,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罪到女儿头上。”   说到这里,她还瞟了一眼华静瑶。   十有八、九,玟姐儿就是被华静瑶陷害的。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为何玟姐儿刚刚被抓走,华静瑶就来了?   要知道前两天,她还专门派了容嬷嬷去找过华静瑶,可华静瑶却连面都没有露。   自从五丫头死后,这还是华静瑶第二次来清远伯府。   这也太巧了吧。   “三丫头,是你陷害了玟姐儿,对不对,你一直都嫉妒玟姐儿的才华,现在你终于找到机会了,仗着你与顺天府相熟,就让人抓走玟姐儿,你想要毁了她,是不是?你好毒!”   华静瑶张张嘴,再张张嘴,这特么也太好笑了吧。 第三五四章 黄口小儿   华静瑶用力拧了一把自己手背上的肉,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总算是没有笑出来。   “史丁,把证人带过来。”   吕夫人咬牙切齿骂了一大堆,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华静瑶并没有为自己辨解,反而还要带证人。   什么证人?   其实这也是黎府尹想知道的。   他在路上已经大致了解到了,华静玟被抓是与谋害华四老爷有关系,只是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黎府尹还没有认真消化,现在听到华静瑶说要带证人,黎府尹心中略松,华大小姐果然是有备而来。   若是华静瑶能洞悉黎府尹心中所想,此时一定会翻个白眼:我若是没有准备,我何苦瘸着脚过来啊。   黎府尹以为所谓证人只是一个而已,却没有想到,史丁带进来的证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朱嬷嬷和朱秀媳妇!   看到证人竟然是朱嬷嬷婆媳二人,吕夫人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朱嬷嬷是玟姐儿的乳娘啊,她居然胆敢背叛玟姐儿?   华静瑶看向黎府尹,说道:“证人来了,黎府尹您看”   这是把球抛给了黎府尹了。   黎府尹倒是不想推辞,这屋里有资格问案的,也只有他了。   “你二人姓甚名谁,何等身份?”   朱嬷嬷说道:“民妇朱刘氏,这是民妇的儿媳朱林氏,民妇是华大姑娘的乳娘,民妇的儿媳原在小厨房里,前两天调去了大厨房做白案。”   “你二人把所知之事从实招来。”黎府尹说道。   朱嬷嬷说道:“自从四老爷被抓进顺天府,大姑娘便食不下咽,担心四老爷会连累到她,影响到她的名声,便趁着给四老爷送东西的机会,让民妇把一包药交给了民妇的儿媳,民妇儿媳正在大厨房灶上,她把那药加在包子里,给四老爷送了过去。事后大姑娘想要把民妇和民妇的儿媳抓起来,民妇逃走,大姑娘便将民妇的儿媳藏在院子里,想要找机会灭口。”   华大老爷和吕夫人全都大吃一惊,莫非老四是被玟姐儿毒死的?   吕夫人猛然想起,她原本对四老爷的事并不关心,还是华静玟劝了她,她才让人往大牢里送东西的。   而就是在那天,便传出了四老爷的死讯。   吕夫人如坠冰窟,可她不想相信。   “你胡说八道!朱婆子,玟姐儿对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她,你这个毒妇!”   一旁的小艾忍不住撇嘴:“吕夫人说话不靠谱啊,你先前还说我家姑娘陷害你女儿,现在又说朱嬷嬷也陷害了你女儿,莫非你也认为朱嬷嬷嫉妒你女儿的才华吗?”   可能是因为说话的人是个小丫头,众人便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已经有捕役忍不住笑了出来。   吕夫人恼羞成怒,她养尊处优,何曾被一个丫鬟指摘过?   “放肆,一个丫鬟也想胡说八道,妄议主子,堂堂长公主府的规矩呢?”   华静瑶才懒得在这件小事上与她一争长短,无论吕夫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不会被带偏。   现在的话题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华静玟毒杀自己的叔父。   “黎府尹,不知此案可否已经审请完了?”华静瑶看向黎府尹。   其实对于整件案子而言,朱嬷嬷婆媳的口供也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完善,但是黎府尹心知肚明,这里不是大堂,他只需让华家的人知道,顺天府抓捕华静玟是依法办案,华静玟毒杀叔父证据确凿,清远伯告到大理寺,顺天府也占理。   黎府尹颔首,对华大老爷说道:“不知清远伯可还有不明之处?”   华大老爷早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吕氏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养出华静玟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这一刻,华大老爷忘记了,好种子有可能会结出坏果子,但是坏种子却是绝对结不出好果子的,正是他播下的坏种子,才让吕夫人那块盐碱地上结出一颗歪瓜。   华大老爷怒极,看也没看吕夫人,对黎府尹道:“没有了。”   黎府尹还是那副一团和气的样子,对沈逍说道:“沈四公子,眼下蔡老太太的这个案子,这两个证人的说法不一样,沈四公子怎么看?”   华静瑶差点给气乐了,黎府尹你还能更滑头一点吗?   若是沈逍没有一起过来,那你现在正在问的人,是不是我?   你想做什么,我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你就是想找个替你背锅的人而已。   反正不是沈逍就是我,好吧,你自便。   沈逍冷着脸,声音如同断玉碎冰:“一个说凶手是吕夫人,另一个说凶手是她自己,这二人之中必有一人在说谎。既是如此,便应将相关人等全都带回顺天府收押,待到此案查明之后再做定夺。”   黎府尹老怀甚慰,沈四公子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沈四公子所言极是,来人,将这两名婆子,连同”黎府尹干咳一声,瞟了华大老爷一眼,这才说道,“连同吕夫人一并带回衙门,蔡老太太的尸身是否已经验明?”   骆仵作道:“已经验明,稍后便将尸格呈上。”   “好,既已如此,那么蔡老太太的尸身便不用带回衙门了,清远伯府可以为老太太入殓了。”黎府尹叹了口气,蔡老太太这般毒辣的人,竟然就这样死了?   按理,这个时候,做为苦主的华大老爷就要谢过黎府尹和骆仵作,然后双眼含泪说上几句,请大人为家母申冤之类的话。   可是华大老爷就是这般与众不同,他不但没有道谢,反而面带讥讽地看着黎府尹,说道:“没有想到,堂堂顺天府就是这样办案的,任由两个黄口小儿胡作非为,黎府尹,你的官威何在?”   黎府尹怔怔,官威?我的官威好好的呢。   “华伯爷若是对本官办案风格有异议,可以等到此案开堂的时候,与本官对簿公堂。至于黄口小儿一说,还请华伯爷莫要再提,免得传到陛下耳中,还以为华伯爷是对圣命有所不满呢。”   华大老爷气得又想踹人了,可是他不敢。   黎之明道貌岸然,谁能想到,骨子里竟然是个阴险小人! 第三五五章 母女   直到顺天府的人,连同沈逍和华静瑶全都走了,华大老爷才终于意识到,此时此刻,这个府里只有他一个主子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长子华静琮还没有回到京城。   华大老爷的脑袋沉甸甸的,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吕氏变成了杀害婆母的疑犯,被抓进了衙门。   而华静玟却成了杀害叔父的凶手,也被抓进了衙门。   蔡老太太虽然死了,可是她的名声早就没有了,变成了笑柄。   华大老爷叫来自己的幕僚,原本想和幕僚商议一下,可是想起那个拿着古书不知去向的幕僚,华大老爷便对眼前这个幕僚也怀疑起来。   这件事,还是不和幕僚商量了,免得泄露出去。   华大老爷只是让长随到外面看了看,长随回来说,顺天府的人走后,胡同口看热闹的那些人便也跟着散了。   华大老爷放下心来,带着长随出了枣树胡同。   路过苏州街时,华大老爷让长随去买了几盒江南点心,随手把长随打发了,自己在街上拦了一顶青布小轿,一个人去了四喜胡同。   进了四喜胡同,华大老爷让轿夫把轿子停在一户人家门前,他付了车费,却没有走进那户人家的大门,而是步行又走了一会儿,才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   门被敲开,来应门的是个圆脸婆子。   那婆子看到来人是他,笑得像朵大菊花:“哎哟,大官人,总算把您给盼来了,娘子正在想您呢。   华大老爷一笑,把点心递给婆子,信步走了进去。   温氏正在抚琴,她只有十七八岁,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如烟如黛的柳叶眉,桃花眼里永远都像是笼着一层水气,如那月光下的河水,波光莹莹。   琴声袅袅,如同少女在向情人低诉衷肠,时而欢喜,时而幽怨,华大老爷听着琴声,看着美人,只恨不能立刻便与她芙蓉帐里翻红浪。   “呀”琴声戛然而止,少女此时才看到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爹爹,您是天上的神仙吗?”   “神仙?”华大老爷每次听到她软绵绵的叫他爹爹,便心里痒痒的,强压下想要立刻抱美人上床的冲动,含笑问道,“宝贝女儿,快告诉爹爹,爹爹怎么就是天上的神仙了?”   温氏羞涩一笑:“女儿正在想念爹爹,爹爹就出现在女儿面前,若不是神仙,爹爹怎会知晓女儿的心意?”   “哈哈哈,原来如此,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爹爹爱死你了。”华大老爷大笑,伸出手臂抱起温氏向里屋走去。   门外,温婆子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院门外面,一条人影飞奔而去。   “姑娘,华大老爷去了四喜胡同,这会儿正和那温氏胡天黑地。”史乙说道。   华静瑶噗哧笑了,问道:“蔡老太太的灵堂设好了吗?”   刚刚从枣树胡同回来的沉鱼说道:“没有,不过已经装殓了,现成的板子,说是老太太早就备下的。”   也就是说,华大老爷只是把蔡老太太装进棺材,然后自己就去四喜胡同找他的小情人了。   “这样看来,他也没有能知二房和三房了?”华静瑶又问。   沉鱼摇头,黑脸蛋子上满是鄙夷:“没有,清远伯府大门紧闭,下人们三缄其口,华二老爷可能是听到了风声,派了人过来,那门子早就得了华大老爷嘱咐,三言两语就把来人给打发了,小的在那里盯了一个时辰,没有见到往二房和三房送信的。”   也是啊,华大老爷要如何向两个兄弟说呢,说蔡老太太是被人推倒摔死的?推倒她的人,很可能就是吕夫人?   无论华大老爷能不能说出口,华二老爷和华三老爷全都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华大老爷是心烦了,这才去找温氏这朵解语花的?   这时,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那是史丁在和史丙说话。   片刻之后,史丙便走了进来。   “姑娘,您让查的温婆子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史丙说道。   “详细说说。”华静瑶说道。   史丙道:“温婆子的事并不好查,小的在调查的时候,发现竟然只能查到温婆子最近三年的动向,温婆子是本地人,并不是扬州来的,温氏是她带的第一个瘦马,在此之前的那两年,她是放鹰的。”   史丙话音刚落,坐在一旁一直安静听他们说话的沈四公子忽然插口,问道:“她懂驯鹰?”   驯鹰并不容易,沈家早年有个老人儿,擅长驯鹰,可惜后来没能带出徒弟,那人死后,沈家便没有专门驯鹰的了。   沈四公子原本也就是好奇,想要打听打听,说不定顺着这条线还能找到精通此道之人。   只是他这话刚一出口,就看到华静瑶和史丙像看傻子一样的在看着他。   沈逍皱眉,看他做什么?   华静瑶看着沈逍那一脸的莫名其妙,只好说道:“放鹰的人放的不是真鹰,而是女人。”   “什么?”沈逍微怔,隐隐地感到他可能是惹出笑话来了。   华静瑶很耐心地解释道:“这些人手下的女子是专门训练过的,他们把女子卖出去,那女子都有些手段,很快把这家的底细全都摸清,忽有一日,放鹰人来了,女子收到暗号,便会卷了那家的金银细软跟着放鹰的人离开,再找下一家,继续卖。”   沈逍明白了,说来说去,这放鹰的其实就是一群骗子。   他的耳朵热糊糊的,他竟然以为放鹰的放的是真鹰。   华静瑶一定在心里偷偷笑话他吧。   不过说出也怪,华静瑶竟然连这些也懂。   史丙频频点头:“姑娘说得极是,这个温婆子,那时她不姓温,她叫卜绍花,与她一起行骗的女子名叫小美,她们谎称是母女,常在灵寿、行唐一带活动,骗了不少金钱,一来二去,便在官府挂上号了,灵寿县衙曾经四处捉拿她,她们便是在那时销声匿迹的。今年,卜绍花摇身一变,变成了姓温的,她也不放鹰了,带着温氏给华大老爷做了外室,只是小的现在还没有查出来,温氏是不是就是那个小美。” 第三五六章 我爹好看不   温氏是不是小美,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温婆子的来历。   无论是叫温婆子,还是叫卜绍花,这些年来她全都是在北直隶一带活动。史丙用的人都是对北直隶一带三教九流非常熟悉的,可是对于温婆子而言,却也只能查到她最近三年的行踪。   三年前,那个卜绍花像是凭空出现,不知出处,更不知她曾经做过什么。   “这件事交给我吧。”沈逍忽然开口。   华静瑶闻言一怔,她想起上一次查那七名杀手时,也是沈逍派人去查的。   “好。”   华静瑶立刻便让史丙把他了解到的情况,详详细细说给沈逍,沈逍没有停留,与史丙交接后便转身出去,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重又走了回来,他走到华静瑶面前,轻声说道:“这里太冷,你早点回去。”   华静瑶也没在意,冲他笑笑,算是谢过。   沈逍前脚刚走,昭阳长公主就走了进来,她没有回府,先前一直在枣树胡同外面等着,华静瑶回到书铺,她便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黎府尹从枣树胡同出来时,昭阳长公主特意让马车从黎府尹面前走过,确定黎府尹看过来时,她掀起车帘,给了黎府尹一个大大的白眼。   刚刚沈逍走出去时,又“恰好”遇到昭阳长公主,当然,昭阳长公主也没给他好脸色。   “瑶瑶啊,这边的事全都忙完了吗?忙完了就跟娘回府去,你的伤还没有好呢。”   “好啊,我们回去。”华静瑶答应得很痛快,公主娘几乎一夜未睡,她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娘。   昭阳长公主松了口气,用帕子掩着口打了个哈欠,她的黑眼圈全都出来了。   回府的路上,娘俩儿在车上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门口了。   “陛下陛下,您快醒醒。”   耳畔传来雪梨的声音,昭阳长公主勉强睁开眼睛,问道:“到了?”   雪梨忙道:“是到了,殿下,华三老爷在门口呢。”   “什么?”没等昭阳长公主反应过来,华静瑶便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我爹来了?”   昭阳长公主抚着自己的胸口,嗔道:“你不是睡着了吗?”   “我只要不是躺在床上睡觉,那就随时能醒。”   还是年纪小啊,只不过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华静瑶又变得神采奕奕了,她从车里探出头来,还未到掌灯时分,暮色渐浓,大门口站着一个人,雪白的银狐斗篷,玉树临风,好看得如同一只误闯凡间的狐狸精,公的。   “娘啊,您快看,我爹好看不?”华静瑶觉得自己也挺不孝的,明明她爹在那儿挨冻呢,她却还要拉着她娘欣赏美色。   美色当前,她这个做女儿的无所谓,她娘却一定要看。   昭阳长公主当然也看到华三老爷了,只是她表现得比女儿要淡定:“一大把年纪了,打扮成这样,为老不尊。”   华静瑶……   这件衣裳不是你选的皮子,你让人缝的吗?   算了,傻子才会和公主娘讲道理呢。   “快,你们快扶我下去。”华静瑶伸出手来,她的脚还瘸着呢。   跟车婆子过来,弯下腰,把华静瑶从车上背了下来。   华三老爷眼神不好,模模糊糊看到有人被背下来,他吓了一跳,也不顾是否失礼,飞奔过来,虽然看不清楚那个人是准,可还能有谁呢,不是昭阳就是瑶瑶。   “爹,您慢点,慢点。”   华静瑶急得不成,婆子快走几步,走到华三老爷面前,把华静瑶稳稳当当放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华三老爷终于看清这是自家闺女,白皙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   “没事,就是脚上扭了一下,已经没事了,过两天就好了,您别担心。”华静瑶笑嘻嘻地说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会没事?疼不疼啊。”华三老爷看着女儿的笑脸,心疼极了。   “站着不动就不疼,对了,爹啊,您怎么过来了?”华静瑶连忙岔开话题。   华三老爷叹了口气,说道:“二房那边派人给我送信,说街上都在传你祖母过世了,还说你也去了清远伯府,我刚刚从伯府回来,无论是正门还是后门,全都敲不开门,我报上身份也没人回府,无奈之下,我只好来这里找你,瑶瑶,你今天真的去过伯府吗?”   今天在枣树胡同有很多人围观,华静瑶进府和出府时,也都有很多人看到,二房那一家子最热衷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华大老爷自以为封锁了消息,可是封锁的也只有清远伯府而已,二房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了。二房的人去过伯府,同样没能进去,因此他们便往折芦巷给华三老爷送了信。   华静瑶点点头,道:“是……”   刚刚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站在外面说话,脚不疼了?”   公主娘!   父女二人齐齐望过去,见昭阳长公主把手搭在一名内侍的胳膊上,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华静瑶歪着脑袋,一直目送公主娘走进大门,这才对华三老爷说道:“爹啊,这里冷,咱们进去说吧。”   华三老爷有些为难,蔡老太太毕竟是他的亲娘,他很想知道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女儿的脚一定还很疼。   “你娘……”华三老爷的脸红了,“会有人说闲话吧?”   “不会不会,谁敢说闲话,让我娘割他舌头。”   华静瑶说完便向前走,刚走两步,便哎哟一声,疼得龇牙咧嘴,华三老爷见了,连忙扶住宝贝闺女,让方才那婆子过来,重又把华静瑶背了起来,华三老爷没有犹豫,跟着女儿走进了长公主府。   刚刚走进去,便看到尤嬷嬷急匆匆迎出来。   “哎哟,姑娘,刘大夫已经在锦园里等了好半天了,您别回绣园了,先去让刘大夫看看。”   早有几个内侍抬着肩舆过来,华静瑶上了肩舆,回头对尤嬷嬷说道:“嬷嬷,您看好我爹。”   尤嬷嬷哭笑不得,忙道:“我的好姑娘,您快放心吧,三老爷这么大的人,丢不了。”   自从和离以来,这是华三老爷第二次走进长公主府。   上一次是他从南边回来以后,昭阳长公主让人把他叫进府里,问琳琳是不是他的女儿,他回答说是,从那以后也就没有以后了。   华三老爷叹了口气,看着女儿的肩舆走远,他却站着没有动。   “三老爷,您跟着老奴走吧。”尤嬷嬷说道。   华三老爷迟疑着,脚伸出又收了回去,他对尤嬷嬷说道:“嬷嬷,我还是不去了,您让瑶瑶派个人到折芦巷给我传个话吧。”   从当年昭阳长公主下嫁,直到后来她与华三老爷和离,尤嬷嬷一路跟随,她太清楚这两个人的性子了。   一个火热,一个温吞,倒是大小姐华静瑶,小时候随了爹,绵软和顺,长大一点那性子反倒越来越像她娘了。   “哎哟,三老爷,姑娘是有话要与您当面讲呢,她让老奴把您带过去,您若是走了,姑娘一准儿以为是老奴把您惹恼了,姑娘是殿下的心头肉,老奴可担当不起。”   华三老爷知道尤嬷嬷在昭阳长公主面前的份量,也知道尤嬷嬷是故意这样说,昭阳长公主不会轻易怪罪尤嬷嬷的,可是既然尤嬷嬷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若是还要坚持离开,那么瑶瑶知道以后,一定会不高兴的。   他是为了女儿,对,是为了女儿。   华三老爷不再迟疑,跟着尤嬷嬷也进了锦园。   锦园里,太医给华静瑶重新换了膏药,说道:“这膏药是太医院新配出来的,等明天再换一帖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那走路还会疼吗?”华静瑶关心的就是这个,她活了两世,还没有这样狼狈过,走路都要让人背着。   “平时走路不会疼,但是晃脚或者用手按时还是会疼,因此不可太过用力,也不要走很多路,还是要以静养为主。”太医说道。   华静瑶还想问问,那她爬墙头上树会疼吗?可是她一眼瞥到公主娘关心的眼神,连忙把那些作死的话给咽了回去。   公主娘若是知道她还想爬墙头,很有可能会把她关在府里禁足。   她可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送走太医,紫薇招呼着丫鬟们给华静瑶换了干净鞋袜,摆上热茶点,到外面请了华三老爷进来。   华三老爷走进来时,见宝贝闺女咧着嘴,正冲自己笑,是那种露出八颗牙的笑。   可是下一刻,华三老爷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昭阳长公主,昭阳长公主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蜷在怀里的白猫。   华三老爷不知道该不该和昭阳长公主打招呼,他正迟疑着,就听到女儿在叫他:“爹啊,您快坐下,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华三老爷的脸色凝重起来,他差点忘了今天过来的目的。   蔡老夫人毕竟是他的亲娘。   丫鬟给华三老爷看座,华三老爷坐下,问道:“瑶瑶,别急,慢慢说。”   华静瑶不急,除了蔡老太太的死,其他的事都在她的掌控之内。   只是蔡老太太死得太突然了,若不是亲眼看到尸体,华静瑶还不能相信,一个祸害竟然死得这么容易。   不是说祸害活千年吗?看来这话用到蔡老太太身上不合适,蔡老太太是报应!   华静瑶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华三老爷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沉重,眼眸低垂,一滴眼泪无声落下。   华静瑶默默叹息,父亲在为蔡老太太流泪,前世父亲死时,蔡老太太还活得好好的,那时的蔡老太太恐怕早就忘了还有一个被她无情抛弃的儿子了吧。   这时,一名内侍进来,和小艾低语几句,小艾走过来,说道:“姑娘,四喜胡同的人回来了。”   华静瑶忙道:“快扶我出去看看。”   说完,她欠起身子拍拍华三老爷的肩膀,柔声说道:“爹啊,我去去就回,您等我一会儿。”   话虽如此,她是不想回来了,回来干嘛?陪着她爹一起为蔡老太太哭泣吗?   还是算了吧,蔡老太太若是知道了,说不定一气之下自己跳进油锅呢。   婆子进来,背起华静瑶,华静瑶对屋里的丫鬟和内侍们呶呶嘴,示意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走。   于是,她前脚出去,紫薇和小艾,连同几名内侍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屋里只留下华三老爷和昭阳长公主。   临出门的时候,华静瑶还不忘对昭阳长公主眨眨眼,娘啊,我爹就交给你了,随便调戏,不用给我面子。   回来的人是史丙的手下,他是派到四喜胡同的。   “姑娘,华大老爷没回伯府,温婆子让小丫鬟到四喜楼订了饭菜,小的扮成酒楼伙计混进了那处院子。”   华静瑶心中一喜,问道:“可有看到温氏?”   “原本应是看不到的,可是小的不小心打翻了一道蟹粉狮子头,那道菜是温氏最喜欢吃的,温婆子斥责小的,小的大声求饶,温氏闻声探头出来,小的刚好看到了她的脸。”   至于他是如何得知温氏喜欢吃蟹粉狮子头,这并不难猜。四喜胡同走出去便是四喜楼,温婆子显然不是第一次在那里订菜,加之去订菜的又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史丙的手下个个都随了他,细心又机灵,不用费功夫就能查出来,温氏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蟹粉狮子头。   “好,来人,带他去找叶行画像。”   华静瑶吩咐下去,不到半个时辰,画像便送了过来。   华静瑶端详着画像上的女子,女子很年轻,也很美丽,金氏说得没错,这女子是典型的江南美女。叶行画得很好,女子的柔媚跃然纸上。   “让府里的画师立刻临摩,选两幅临摩得最好的,送到永国公府。”   温婆子的画像早就有了,史丙在和沈逍交接时,就把温婆子的画像一并交给了沈逍,现在加上温氏的画像,查找起来就多了几分把握。   华静瑶并不知道沈逍手里有个吴常,她以为是沈逍自已去查。 第三五七章 那朵牡丹花   把手头的事情全都安排完了,已是二更天了。   华静瑶还有精神,多亏她在回来的路上,在马车里眯了一会儿,别看只是一会儿,可还真管用。   “姑娘,把燕窝用了吧。”小艾提醒。   华静瑶刚刚坐下,小狸就跳到她的腿上,华静瑶摸摸它那圆溜溜的脑袋,笑着说道:“对了,我找到你失散多年的姐妹了,它叫栀姐儿,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你娘,改天我带你去滴血认亲。”   小夏拿了小狸的棉窝进来,棉窝用汤婆子焐热了,小狸夜里要用。   小夏进来时便听到华静瑶那最后两句话,吓了一跳,忙道:“姑娘姑娘,您要给小狸放血吗?它娘都没养过它呢。”   华静瑶:……   这小丫头怎么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华静瑶想起了自己的公主娘。   哎呀,她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爹他走了吗?”华静瑶忙让小艾出去问问。   没过多久,小艾就回来了,四下看看,然后像做贼一样凑到华静瑶耳边:“三老爷还在锦园里呢,那边小厨房里正给三老爷炖补品呢,是殿下吩咐的。”   “啥?”华静瑶不由自主抬高了声音,小狸吓了一跳,警觉地坐起身来,华静瑶连忙拍拍它,以示安慰,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笑了出来,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竖起食指,“嘘不许再说。”   小艾缩缩脖子,连忙捂住嘴巴。   其实小丫头觉得华三老爷挺不靠谱的,不走就走吧,怎么还吃上了?该不会是和沈四公子吃了几顿饭,让沈四公子给带坏了吧?   沈四公子,那更不靠谱,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   华静瑶并不知道小丫头有这么多心思,她只是觉得把自家美爹交给公主娘,真是太明智了。   华三老爷这些年来,有娘和没娘也没有区别,但是现在真的没娘了,他一定很难过。   虽然身为女儿,陪着父亲一起难过是应该的,可是华静瑶觉得吧,若是她留在华三老爷身边,看到父亲为蔡老太太流泪,她不但不会难过,说不定还会在父亲那受伤的心灵上再撒一把盐,所以她还是把这个机会留给公主娘吧。   事实证明,华静瑶不愧是华三老爷的女儿,她猜得全对。   昭阳长公主与蔡老太太之间没有过冲突,且,当年蔡老太太对这位尊贵之极的儿媳,可谓是当成祖宗一般供着,若不是因为琳琳之死,蔡老太太当面骂过华静瑶,昭阳长公主也不会对她有恶感。   不过,虽然她恨蔡老太太骂自己的宝贝闺女,可是如今人也死了,昭阳长公主也懒得和死人计较了。   看到华三老爷默默垂泪,昭阳长公主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毕竟是他的亲娘。   只是这该死的怨家,怎么连落泪的样子都那么好看呢,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昭阳长公主心中闪过几个念头,欺负他?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好像不那么光彩……   不欺负?可他那副模样不就是让人欺负的吗?不欺负多可惜……   这屋里只有她和他,不光彩就不光彩吧,又没有第三人知道。   昭阳长公主摸摸一丝不乱的光鬓,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走到华三老爷的身边。   华三老爷仰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与昭阳长公主四目相对。   “嗯……”昭阳长公主话到嘴边,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把帕子递了过去,声音是一贯的冰冷,“大男人哭成这样,成何体统。”   华三老爷接过帕子,帕子上的香味是他曾经最熟悉的,他看着手里的帕子,舍不得用,泪水滴下,湿了帕子。   “你这么大人了,自己不会擦吗,还要让我给你擦。”昭阳长公主劈手夺过帕子,笨手笨脚地给华三老爷擦眼泪。   昭阳长公主还从未给人擦过眼泪,就连宝贝闺女也没有过,闺女越来越不像她爹,压根儿就不爱哭。   “我自己来,昭儿你……”华三老爷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想要接过帕子自己擦,却抓住了昭阳长公主的手。   那手纤细光滑,柔若无骨,华三老爷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松开,可不知为何,手却越抓越紧。   “你放手啊。”昭阳长公主嗔道,可是却没有挣扎。   “我……对不起。”   华三老爷终于松开了手,俊脸染上了红霞,如同一朵白里透红的海棠,昭阳长公主轻咬朱唇,别过脸去。   “对不起就行了吗?”好一会儿,昭阳长公主才问道。   华三老爷低下头去,对她,他有太多话想说,可是千言万语汇集在一起,却也不过就是三个字对不起。   见他又不说话了,昭阳长公主这个气啊,他把她当成什么了?想不理就不理吗?   她索性转过身去,留个后背冲着他。   华三老爷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昭阳长公主后脑勺上的那朵绽放的牡丹花。   这个季节没有牡丹,这朵花是绉纱的,做的惟妙惟肖,只是不知为何,那朵花没有戴好,摇摇欲坠,像是下一刻就要掉下来……   看着这朵花,华三老爷想起初见昭阳长公主时,她的头上也是戴着这样的一朵牡丹。   那年她只有十五岁,冒冒失失,可却那么可爱,她不像其他小姑娘那样,只敢偷偷瞟他,而是跑到他的面前,小脸红彤彤的,说出的话却极是大胆:“你叫什么名字,你若是不说,我就拦着你,不让你过去。”   他从未遇到过这么刁蛮的姑娘,他应该掉头就走,不去理会的,可是那天他却像是中了魔,鬼始神差地说道:“我……我姓华,名毓昆,今年十七岁……”   “那你成亲了吗?”小姑娘又问。   “没,没有。”他连忙摇头,脸上火烧火燎,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喜。   “好的,我记住了。”小姑娘说完,扭头就跑,可是没跑几步却一头撞到了树上。   路边传来笑声,小姑娘头上的牡丹花被撞得歪歪斜斜,她捂着被撞疼的脑袋,扁扁小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冲着他挥挥手:“改日再见!”   这一次,她跑得很快,没有回头。   他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有些失落,她没有告诉他,她叫什么名字。   他也很想告诉她,他其实想要帮她把那朵花戴好,可是他不敢……   “昭儿,别动,我帮你把花戴好。”   这一次,华三老爷伸出了手,抚上了昭阳长公主的发髻。   他知道他们早就和离了,他也知道自己是唐突了,可是他心里却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念叨:给她戴好,给她戴好……   昭阳长公主站着没有动,她也没有回头,背脊挺直,拢在袖子里的手却紧张地冒出了汗。   这朵花是她回到锦园后才戴上的,她知道华毓昆也跟着进了锦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妆盒里翻了半天,给自己戴上了这朵花。   华三老爷的手很轻,像是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碰痛了她,他的动作很慢很慢,把那朵花戴好后,他还小心翼翼地抚平每一片花瓣。   “戴好了吗?”昭阳长公主问道。   “嗯,戴好了。”华三老爷说道。   “那你还哭吗?”昭阳长公主又问。   华三老爷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闻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母亲……我怨过她,恨过她,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死,她终究是我的母亲。”   昭阳长公主缓缓转身,望着华三老爷低垂的头。   她伸出纤纤玉指,想要挑起他的下巴,可是手指伸出去,却又缩了回来。   “你若是还想哭,那就哭吧,瑶瑶应该是回绣园了,除了她,这里没有人敢笑话你。”   正在绣园里撸猫的华静瑶打个喷嚏,谁在背后数落她呢。   “瑶瑶乖巧懂事,怎会笑话我呢。”华三老爷连忙为女儿申辨。   “我的女儿当然是最乖巧懂事的,这还用你说?”昭阳长公主白了华三老爷一眼。   “对,对,你把她教导得很好。”华三老爷说道。   “当然了,那可是我的亲生骨肉,哪像……”昭阳长公主忽然想起了华三老爷的另一个亲生骨肉,她心里的柔情蜜意顿时去了一半,没好气地说道,“我的瑶瑶还很善良,就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妹妹,也是全心全意对待。”   华三老爷心中剧痛,他知道昭阳长公主口中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妹妹,是他的小女儿琳琳。   “昭儿,你不要这样说琳琳好吗?你要怪就怪我,你打我骂我都行,琳琳是个苦命的孩子,她……她已经不在了。”华三老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琳琳是被蔡老太太害死的,蔡老太太是他的亲娘,就在刚刚,他还在为蔡老太太的死而落泪。   而琳琳死后,为琳琳流泪的也只有他和瑶瑶。   他的琳琳,什么也没有,甚至不能长大。   听到他不让自己说他的小女儿,昭阳长公主心中不悦,臭男人当年口口声声说永远不会忘了她,可是一转眼就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现在还不让说了?   “你既然忘不了那个女人,为何不索性把她娶进门?你若是真的想娶,现在也还不晚,陛下那里我替你说。”   那个女人?   华三老爷怔了怔,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昭阳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   “没有,根本没有那个女人,我都没有见过。”华三老爷脸胀得通红,一时竟然语不伦次。   “什么意思?”昭阳长公主吃了一惊,这些年来,她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是每每午夜梦回,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像她一样和华毓昆生了女儿,她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老陈醋,从头酸到脚趾头。听到他不让自己说他的小女儿,昭阳长公主心中不悦,臭男人当年口口声声说永远不会忘了她,可是一转眼就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现在还不让说了?   “你既然忘不了那个女人,为何不索性把她娶进门?你若是真的想娶,现在也还不晚,陛下那里我替你说。”   那个女人?   华三老爷怔了怔,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昭阳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   “没有,根本没有那个女人,我都没有见过。”华三老爷脸胀得通红,一时竟然语不伦次。   “什么意思?”昭阳长公主吃了一惊,这些年来,她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是每每午夜梦回,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像她一样和华毓昆生了女儿,她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老陈醋,从头酸到脚趾头。听到他不让自己说他的小女儿,昭阳长公主心中不悦,臭男人当年口口声声说永远不会忘了她,可是一转眼就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现在还不让说了?   “你既然忘不了那个女人,为何不索性把她娶进门?你若是真的想娶,现在也还不晚,陛下那里我替你说。”   那个女人?   华三老爷怔了怔,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昭阳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   “没有,根本没有那个女人,我都没有见过。”华三老爷脸胀得通红,一时竟然语不伦次。   “什么意思?”昭阳长公主吃了一惊,这些年来,她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是每每午夜梦回,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像她一样和华毓昆生了女儿,她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老陈醋,从头酸到脚趾头。听到他不让自己说他的小女儿,昭阳长公主心中不悦,臭男人当年口口声声说永远不会忘了她,可是一转眼就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现在还不让说了?   “你既然忘不了那个女人,为何不索性把她娶进门?你若是真的想娶,现在也还不晚,陛下那里我替你说。”   那个女人?   华三老爷怔了怔,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昭阳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   “没有,根本没有那个女人,我都没有见过。”华三老爷脸胀得通红,一时竟然语不伦次。   “什么意思?”昭阳长公主吃了一惊,这些年来,她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是每每午夜梦回,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像她一样和华毓昆生了女儿,她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老陈醋,从头酸到脚趾头。 第三五八章 这是你的女儿   在左县的县城里居住的大多是汉人,但是附近却有很多夷人山寨,县城里常常能看到进城卖山货的夷人。   面前的女子便是夷人打扮,在她脚边放着一只竹筐,竹筐最上面盖着一层树叶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华三老爷在路边摆字画摊,每天都会看到匆匆走过的夷人。华家祖上便是夷人,虽然华家引以为耻,但是华三老爷却从不歧视夷人,偶尔还会和他们聊上几句,因此,华三老爷也能听懂简单的夷语。   但是这个女子开口说的却是带着黔州口音的官话。   黔州?   左县距离黔州三百余里,加之多是山路,从黔州过来,要翻山越岭走上十几日。   华三老爷对黔州没有好印像,他就是在那里遇到贼人的。   华三老爷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女子的官话说得并不好,华三老爷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懂她说的是什么。   “我奉了主人的命令,把你的女儿送还给你,主人知道你们这些人只重视男丁,可这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要好好对待她,把她抚养长大。”   华三老爷好不容易把女子的这番话听懂了,可是他却无法消化,整个人如同石头,僵立在原地。   他是不是听错了?   他的女儿还在京城啊,这女人在说什么?   女人说完,便弯下腰,拨开竹筐上面的树叶,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竹筐里抱出一个小小婴儿。   婴儿被包在襁褓里,睡得正香,女人把婴儿抱到华三老爷面前,说道:“小小姐交给你,我要走了。”   华三老爷下意识地接过襁褓,一脸错愕地望着怀里的孩子,什么意思?孩子给他了?他一个男人,要个孩子做什么?   不对,这女人说孩子是他的女儿,这小婴儿看上去只有三四个月,当然不会是瑶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别,你别走,你要说清楚,这孩子是谁?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华三老爷一时情急,也顾上不男女有别,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住女人的衣袖。   女人轻轻一甩,华三老爷便被甩得后腿两步,没有站稳,摔坐在地上,就在他摔倒的刹那之间,女人伸手一捞,把婴儿重又抱回自己怀里。   “废物,差点摔到小小姐。”女人一脸嫌弃,可还是伸手把华三老爷拉了起来。   华三老爷被摔得有些狼狈,他看着女人怀里的小婴儿,说道:“我的确有女儿,但是她在京城,而且已经八岁了,这个孩子不可能是我的女儿,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女人摇头:“不会错的,我认识你,我找了你三个月,那个男人就是你。”   华三老爷哭笑不得,他是个温和的人,虽然觉得这女人不讲道理,可还是耐心解释:“我是京城人氏,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曾见过您,也不曾在此地成亲,不成亲,哪里来的女儿,这个孩子真的不是我的女儿,你若是想要找到孩子的父亲,我会写字,可以帮你多写几张寻人启事,不收钱的。”   “你在说些什么?小小姐分明就是你的女儿,去年三月,就是我把从客栈里带走的,不会错,我认识你。”女人肯定地说道。   “去年三月?”华三老爷一怔,去年三月?他就是在去年三月被贼人迷晕,抢走身上钱财,还把他扔进山谷里想要杀人灭口,多亏一位路过的神医搭救,他才捡回性命,“你是迷晕我的贼人?”   华三老爷瞪大了眼睛,那天青语出去买语菜,青言去买宣纸,他独自一人留在客栈里,有人敲门,他去开门,那人问他是不是京城来的,他说是,然后那人朝着他扬起了手,接着他便没有了知觉,醒来时便在那个山谷里了。   他猜到一定是那人给他用了迷药,他被救之后,却又在山里迷了路,误打误撞走了四五天,直到遇到一个会说汉话的猎户,他才终于回到黔州,他找到那家客栈,这才知道距离他被迷晕,已经过了二十多天,青语和青言听说有人牙子带了一批人往左县方向去了,他们便也离开了黔州。因此,华三老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到左县,可惜他每天都在路边,也没有见到青语和青言。   “是你给我下了迷药?”华三老爷指着女人,不可置信,他记得那是个男子,不过,也有可能是女扮男装。   “是我做的,我把你迷晕后便从楼上的后窗里扔出去,下面的人接住你,把你装进马车,因此客栈里没有人看到你是如何被带走的。”女人显然并不想隐瞒,她说得坦然自苦,仿佛她做的不是坏事,而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我后来所中之毒,也是你下的?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华三老爷永远也不会忘记那生不如死的感觉,如果没有遇到那位神医,此时他早已是个死人了。   “是我把你带走的,但是给你下毒的不是我,事后我奉了主人之命,去给你收尸,却没有找到你尸体,便怀疑你没有死,你果然还活着。”女人声音冷冷,她的官话说得并不流利,但是华三老爷渐渐适应了她的口音,反而越发能听懂了。   “你的主人是什么人,为何要把我带走,还有,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到了此时此刻,华三老爷已经相信,这个女人没有找错人,她能说出黔州的事,那么她要找的人就是自己,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人有些不耐烦了,她没好气地说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带上你的女儿,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也不要再去黔州,不,连这里也不要来,我能找到你,别人也能。”   华三老爷是个老实人,但是老实人也有倔脾气。他索性把双手背到身后,看着女人怀里的孩子,说道:“你若是不说个清楚明白,我不会收下这个孩子,不对,即便你把孩子留下,我也不会要她,我……我卖了她,扔了她,不给她饭吃……你别不信,我做得出的,我真做得出的。”   华三老爷说这番话时,在心里一遍遍骂自己是个畜牲,他说的这些,他打死也做不出来,不过,给这孩子找个好人家送出去,倒是很有可能,但是左县太穷了,他还是到别处问问,有没有那无儿无女的人家吧。   女人显然没有想到,华三老爷会说出这样一番狠戾的话来,她看看怀里的孩子,又看看板着脸的华三老爷,心里也嘀咕起来。在来之前,主人就说过,那些读书人多半都会偏心儿子,把儿子当玉石,把女儿当成泥瓦,这人也是读书人,说不定真的能狠下心来,把小小姐活活饿死。   女儿轻咬着嘴唇,终于还是开口了:“我们是一个大家族,不对,是我们那里的两个大家族中的一个。我们家里全都是女子,而另外那个家族则都是男丁,两大家族世代联姻,不与其他姓氏通婚。所生孩儿,女儿留在我的主家,男丁则交给那个家族,即使男女成亲,也是各住各家。”   华三老爷吃了一惊,什么?男女成亲以后各住各家,那和没成亲有什么区别,不,还是有区别的,他们要在一起造人。   也就是说,他们两大姓氏的所谓联姻,只是为了造人?   “为什么不能与外姓通婚,你们两姓联姻也只是为了生孩子而已啊。”华三老爷忍不住问道。   女人冷哼:“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我们两大姓氏必须遵守,你无需过问。”   华三老爷在黔州住过一阵子,但却没有听人说过,黔州还有这么神秘的家族。   他自幼长在京城,在他心目中,那些世家便是如秦家张家那样的。   见他不再多嘴,女人继续说道:“可是近百年来,我们两家却像是受到了诅咒,所生孩儿……到了最近这十几年,竟然只有小姐一个健康的,族中长辈四处寻找医书秘方,后来认定问题不是出在我们身上。去年三月,他们家族送来一个傻子,要与小姐成亲,族中长辈便派我出来,找个男人带回去,小姐在洞房里把那个傻子迷晕,我便把你送了进去,你和小姐在一起睡了三晚,所以小小姐就是你的孩子。”   华三老爷……   他简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是在做梦吗?这女人说的是真的吗?   他想起来了,他被迷晕之后,做过一个很长的梦,他在梦里与昭阳在一起做那些羞羞的事。不过他也没有在意,自从与昭阳和离,他经常做这种梦……   可是,这女人说的那些,难道那夜他没有做梦,而是真的与人……而那人还不是昭阳!   不,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他既然已经被迷晕了,又怎会做那些事,他应该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只会睡觉的啊。   “我们家族有的是奇药,小姐给你用了药,想与你生个孩子,根本不是难事。”女人说道。   华三老爷再次无语。   他只觉从头到脚火辣辣的,他好羞耻。   “可你们事后还想要杀死我,你们太狠了。”华三老爷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来。   “我说了那不是我做的,也不是小姐做的,是家主说不能留下你,小姐为此还替你挡了一刀,家主无奈,便给你用了药扔到山里,是死是活全凭天意,小姐当时受了伤,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带走。”女人说到这里,狠狠瞪了华三老爷一眼。   华三老爷如坠冰窟,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你们两家世代联姻联得好好的,为何要把我卷进去,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华三老爷温文谦和,他不会骂人,能说出来的重话也就是这些了。   “你这人怎么还不明白,若不是担心会生怪物,又岂会找你这个外人?”女人说完,忽觉失言,连忙解释道,“不是怪物,就是生下来就有病。”   “有病?对了,你刚刚说那家人送来的是傻子,你还说最近十几年只有你家小姐一个正常的,莫非生的都是傻子?”华三老爷问道。   “傻子都是好的……”女人一急,官话说得越发生涩,一时不知如何用词,华三老爷反而明白了。   “你们两家世代联姻,可是最近一百多年,你们生出的孩子并不健康,最后十几年,也只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而那些不健康的孩子当中,傻子便已经算是好的了,那么不好的呢,如你所说,是怪物?”   华三老爷的口才比这女人要好得多,女人能听懂,看她的神色,华三老爷便知道自己全都说对了。   “什么样的怪物?”华三老爷沉声问道。   女人知道瞒不住了,索性硬着头皮说道:“有双头人,还有生下来就没有四肢的,还有没有五官,都是怪物,小姐的姐姐便是这样的怪物,她的弟弟也是。”   女人神色惊恐,那是整个家族的噩梦,而那些怪物一样的婴儿,有的出生时便死了,有的是被活埋的,而幸运活下来的,大多在两三岁时,便会发现是傻子。   尤其是最近这十几年,族里先后生了十个孩子,三男七女,除了小姐以外,成活下来的就只有三个孩子,这三个都是傻的。   “可是这个孩子呢,她不是怪物啊,你也说这是我的女儿,那你们为何没有留下,要把她给我送过来呢?”华三老爷的目光再一次移到那个小小婴儿身上,孩子很小,但却安静得出奇,两个大人在说话,而她却一直在睡着。   女人神色惊恐,那是整个家族的噩梦,而那些怪物一样的婴儿,有的出生时便死了,有的是被活埋的,而幸运活下来的,大多在两三岁时,便会发现是傻子。   尤其是最近这十几年,族里先后生了十个孩子,三男七女,除了小姐以外,成活下来的就只有三个孩子,这三个都是傻的。   “可是这个孩子呢,她不是怪物啊,你也说这是我的女儿,那你们为何没有留下,要把她给我送过来呢?”华三老爷的目光再一次移到那个小小婴儿身上,孩子很小,但却安静得出奇,两个大人在说话,而她却一直在睡着。 第三五九章 被嫌弃了   华三老爷整个人还在发懵,胸口似是堵了一团乱麻,烦乱、气闷,无法呼吸。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为何会落到他的头上?   他从京城出来,只是想要出去走走,看看大周天下。他看了黄河,看了长江,看了江南的小桥流水。   虽然家里人秘而不谈,但是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夷人的血统,他之所以会去黔州,倒并非是想去寻根溯源,他只是想要看看黔州的山山水水。   是啊,他是为了欣赏美景而来,他没有坏心思,他更不是坏人恶人,可为何这种倒霉事会找上他呢。   华三老爷怔怔发呆,他甚至不知道那女人是何时离开的,直到他听到一声儿啼,终于缓过神来。   那女人已经不在了,小小婴儿躺在破旧的桌子上哇哇大哭。   华三老爷手忙脚乱地抱起孩子,说来也怪,他刚刚把孩子抱起来,孩子便不哭了。只有三四个月大的婴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饿了?”   “啊!”   “你要吃奶吗?”   “额!”   “那我带你出去找奶吃。”   “哈!”   ……   女人带来的竹筐还在,竹筐里有小被褥小衣裳还有一叠尿布,另外还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华三老爷抱着孩子四处打听,没想到很快就有家中有奶娃娃的妇人主动要给婴儿喂奶,婴儿吃饱喝足,华三老爷掏出银钱,妇人说什么也不肯要,脸蛋红红的跑开了。   不久,他便带着孩子离开了左县,也不知是这孩子的运气好,还是他的女人缘比较好,每到一处地方,他都能不费力气便找到无偿给孩子喂奶的妇人,甚至有一回,有个妇人想要收养这个孩子,他拒绝了。   他狠不下心来把孩子送人,在他平静下来之后,也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这个孩子是他的女儿,是他和一个不曾见过,不知姓名的女人生的女儿。   半个月后,他们来到了岳县,幸运的是,他在岳县遇到了正在四处贴寻人启事的青语和青言。   原来他们找到了那个人牙子,人牙子也承认这一回卖了三个二十多岁的俊俏青年,这三个人都被岳县一个好男风的富商买去了,于是青语青言便来了岳县,没想到在这里真的找到了华三老爷。   主仆三人一路打零工卖字画,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而那五百两银子,华三老爷却从未动用。   即使是穷得连鞋子也买不起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要用那些银子。   “你傻啊,为什么不用,没有鞋子穿,你的脚不疼吗?”昭阳长公主嗔怪地问道。   华三老爷:……   昭阳关心的点,是不是有点特别啊。   “当时磨了很多血泡,不过早就好了。”华三老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已经忘记了当年的疼痛,或许当时他也并不在意,那时他时常处于自怨自艾的状态,还曾一度羞于见人。   “让太医给你看看吧,说不定落下病根了。”昭阳长公主又道。   “不用不用,这几年都没事,没有落下病根。”华三老爷连忙推辞。   昭阳长公主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问道:“这些事情,当年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你没有问我……”   “我明明把你叫来问过。”   “你问琳琳是不是我女儿,我说是,然后你就把我轰出去了,这些年来,你再也没有问过我。”   “那五百两的银票呢,你还留着?隔三差五拿出来看看?”   “那张银票被我放进琳琳的棺木里,陪着她一起下葬了。”   昭阳长公主忽然觉得舒服了,那堵在胸口好几年的浊气不知不觉便散开了。   “那个孩子长得随你吗?瑶瑶很喜欢这个妹妹,我知道瑶瑶经常偷偷去看她。”   想起小女儿,华三老爷的眼眶湿润了,他叹了口气,道:“她的相貌没有随我,但是很可爱,她很淘气,刚刚学会走路就抱着树干往上爬,她小小年纪,可是胆子特别大,常常隔着两三个台阶往下跳……”   “你还说不是随了你,你小时候一定也是这样,我说瑶瑶怎么越大越皮,原来都是随你,你知道瑶瑶的脚是怎么伤的吗?她跳墙头摔的。”昭阳长公主忍不住抱怨。   “我小时候很安静,从来没有爬过墙头……”华三老爷小声解释,忽然,他怔住,迟疑地问道,“昭儿,你不怪我了?”   昭阳长公主白他一眼,道:“这是你的事,和我有何关系?”   好吧,华三老爷再一次垂下了头。   次日一大早,华静瑶便让小艾扶着她来了锦园。难得公主娘起得这么早,正在对镜梳妆。   华静瑶看着拔步床外的纱幔,寻思着要找个什么借日,撩开帘子往里看看,昭阳长公主冷哼一声:“你盯着我的床看什么呢?”   “嘿嘿”,华静瑶干笑,“我爹还没起床呢?”   昭阳长公主拿起一条头花往闺女身上扔过去,骂道:“你爹要守孝,你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爹白疼你了。”   华静瑶伸手接住那朵头花,一瘸一拐走到妆台前,厚着脸皮把那朵头花插在公主娘的发髻上,讨好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我爹要守孝啊,我就是担心他太难过,哭得狠了,伤着身体。”   “算你有良心。”昭阳长公主没好气地说道。   华静瑶……昨天公主娘明明还很疼她,一夜不见,她好像就被嫌弃了?   “那我爹呢,他连夜回折芦巷了?”华静瑶明知故问。   “他住在西跨院,你不要去打扰他,他心情不好,让他多睡一会儿”,昭阳长公主忽然转过身来,瞪着宝贝闺女,蹙起眉头,问道,“你今天很闲吗?昨天出了那么多事,你不用去顺天府看看吗?”   华静瑶……   她忽然变成了多余的人。   “对啊,我想起来了,我该去书铺了,娘啊,您和我一起去吧?”华静瑶咧开嘴巴,笑意盈盈。   “你都多大了,出门还要让我陪着,你若是不想出去,那就回绣园,好好养伤,天寒地冻的,你不要跑来跑去的,免得再摔到。”这一次,昭阳长公主连看都懒得再看自家闺女了。   华静瑶……   这是要轰走她的意思吗?   好吧,我走。 第三六零章 我叫你姐姐   回到绣园,华静瑶索性让小艾把早膳用食盒装了,带去了书铺。   小艾悄悄抱怨:“姑娘啊,沈四公子一准儿会去书铺的,这些吃食,还不够他和平安吃的。”   “也是啊”,华静瑶拍拍脑袋,她差点忘了沈逍那个大胃王,“那就多带一点,装两个食盒。”   小艾还是没有猜对。   沈逍没去书铺,而是直接来了长公主府。   当然,他没进门。   华静瑶出府的时候,沈逍正站在不远处。   华静瑶是被婆子背出来的,她听到小艾说道:“咦,那不是沈四公子吗?”   华静瑶伸长脖子,从那婆子的耳畔看过去,只见少年一袭华服,长身玉立,冬日阳光下,他如同一尊少了烟火气的雕像,完美精致。   华静瑶嘴里说道:“快让我下去。”身子却已经挣扎着往下出溜了。   小艾连忙扶住她,华静瑶的脚其实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是有点疼,但却是能够忍受的那种疼,对她而言这已经没事了,只是在尤嬷嬷看来,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华静瑶不当上一百天的残疾人,那才不正常,所以得知她要出门,便叮嘱婆子过来背她了。   华静瑶冲着小艾摆摆手:“不用扶我,我没事了。”   看到华静瑶向自己走过来,沈逍俊眉微拢,目光锐利,瞬也不瞬地看着华静瑶的脚。   “还跛着呢。”少年的声音清澈慵懒,似乎还憋着笑。   华静瑶没有理他,刚刚婆子背她出来的时候,他一定是看到了,那么狼狈的样子,让爹娘看到也就罢了,怎么还让他也看到了呢。   华静瑶的确还跛着,这是因为从婆子后背上滑下来时,用力不当,受伤的地方又疼了,她是硬撑着走过来的。   沈逍的目光从下向上,落到华静瑶的脸上。   小姑娘脸色微白,眼底却盈满倔强。   沈逍后悔了,他不该说她还跛着,像是在嘲笑她吧。   可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想要收回也不行了,偏偏沈逍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补救。   他眼巴巴看着华静瑶从他身边走过,在小艾和婆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他只好翻身上马,跟在马车旁边,一路往书铺而去。   平安跟在后面,早就无语了。   他跟着公子在长公主府门前站了大半个时辰,手脚都给冻僵了,原以为公子见到华大小姐,即使没有嘘寒问暖,也能问侯一声,毕竟华大小姐伤还没好,而且祖母也死了。   可是平安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公子居然冒出那么一句话,你是在嘲笑华大小姐脚跛吗?   公子啊,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你起个大早,冒着寒冷跑过来,就是为了惹华大小姐不高兴的?   好不容易到了书铺,平安抢在书铺的伙计前面,给华静瑶推开了门。   “平安啊,你吃饭了吗?”华静瑶笑眯眯地问道,她挺喜欢平安和喜乐的,这两个小厮像是特意挑来给沈逍弥补缺陷的,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回大小姐的话,我家公子昨晚到三更天才睡下,今天天没亮就出来了,小的陪着公子在公主府外面站了大半个时辰,嘿嘿,忘了吃饭这茬儿。”   华静瑶一怔,忍不住回头去看跟在后面的沈逍,原来他不是刚刚到,而是等了大半个时辰了,门子怎么也没有通报一声,天寒地冻的,让他进府喝杯热茶也好啊。   平安有点小得意,他绝对是一名优质小厮,至少,比喜乐要优质,要不为何被罚去读书的是喜乐,而不是他呢。   事实证明,他那几句话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沈四公子和华大小姐在屋里一起用朝食的时候,小艾端了羊肉包子和红豆糯米粥出来,这是专门给他吃的。   “这是我们从府里带过来的,还热着,你冻了一早上,快趁热吃了,暖暖身子。”   平安摸摸鼻子,用手掩去了嘴角溢出的笑容,小艾这个小丫头吧,别看个头不高,那小下巴扬的却挺高,除了长公主和她家姑娘,这小丫头八成看所有人全都不靠谱。   嗯,不过,从今天开始,平安觉得吧,小艾对他的观点或许就不一样了。   屋里,华静瑶问沈逍:“你昨晚忙到三更天?是在查温氏的事吗?”   沈逍不擅说谎,且,他也不想在华静瑶面前说谎。   “不是昨天我又晕倒了,岳离一直在给我诊治。”少年声音平缓,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   华静瑶正想去端茶,闻言手停在半空,视线从少年拿着筷子的指尖移到他眉目俊朗的脸上。   “那你还好吧?”她关切地问道。   “没事,就是又想起了一些事。”沈逍抬起头来,眸光渐渐沉邃,泼墨山水般隽永天成。   “是想起你回来的路上发生的事了吗?”华静瑶记得,沈逍曾经说过,他只是知道自己受过伏击,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全都不记得了。   沈逍目不转睛地看着华静瑶,冷峻的眉眼渐渐泛起暖意,他笑了。   “我想起你叫我小狸,我叫你姐姐。”   华静瑶一怔,她不可置信地回望着他,止不住的笑意自心尖漫开:“你想起来了啊,哈哈哈,我以为你这辈子也想不起来了呢。”   沈逍心情很好,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我想起的并不多,但是感觉我们相处得应该很好,可是你明明比我小,为何要让我叫你姐姐?”   “胡说,你失忆就能不讲理吗?是你主动叫我姐姐的,我可没有逼着你,当然了,如果现在你想叫我姐姐,我也不会阻止你的。”   华静瑶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因为俏皮的笑容,变得明媚鲜活起来。   沈逍凝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说道:“你不是凶狠的人,为何要用石头砸我?”   华静瑶   你看到我杀皇子了,我不砸你,难道还等着你去举报吗?再说当时我也不认识你,谁知道你是什么来头?   华静瑶觉得吧,一时半刻她是无法与沈逍讨论这个话题的,她决定聊点别的。   “我让人给你送去的画像,能用得上吗?”   昨晚,她让公主府的画师临摩了温氏的画像,派人连夜送去了永国公府。 第三六一章 真实身份   沈逍轻扬眉角,和华静瑶四目相对,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华静瑶用石头砸他的事,好像也并不重要,无论他是小狸,还是现在他是沈逍,他和小姑娘的相处都很好,比如她带来的食盒里,分明就是连他的这份也带来了。   还有刚刚,她听到他昨晚晕倒的事,眼中的关切绝对真实,她是真的关心他。   小姑娘的笑容灿烂夺目,如同冬日暖阳,温暖着他心底每一个冰冷的角落。   “用上了,温氏母女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沈逍卖了个小小的包袱,他把这个消息放到现在才说出来。   华静瑶又惊又喜,她没有想到只不过用了一个晚上,沈逍就查出了那对母女的身份。   “你可真厉害啊,我的人查来查去,也只查到温婆子最近三年的事。”华静瑶由衷地赞叹。   沈逍脸上冷峻的线条微微缓和,视线落到华静瑶手里的帕子上,他轻声说道:“温婆子原本就是姓温,名叫温三娘,十多年前,她是山西老秋山土匪的押寨夫人。后来官兵剿匪,土匪们杀的杀俘的俘,温三娘有幸逃过一劫,她下山后便去投奔她的兄弟温大柱,这个温大柱和清远伯府还有些渊源,早前,华四老爷的那个死去的通房,便是温大柱的养女。”   华静瑶吃了一惊,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内线查出华四老爷死过一个通房,而那个通房也恰好姓温时,她其实并没有深想下去,毕竟温婆子和温氏一看就是江湖儿女,而通给华四老爷当通房的,再差也会是府里的家生子。   清远伯府虽然只是三流勋贵,可也毕竟有好几代了,出身不详的人想要进府谈何容易。   “温婆子和温大柱是一家人?那小美和温氏呢?”华静瑶问道。   沈逍的语速依然不紧不慢,他继续说道:“温家是佃户,从温老爹那一辈就给清远伯府种地,温婆子远嫁山西,原本是给一个富户当小妾,后来富户一家被土匪杀了,温婆子便上门做了压寨夫人,山高路远,这件事就连温大柱也不知道,同村更是无人得知。温婆子在温大柱家里住了几个月,确定没有人抓她,她便托了媒人把自己嫁了,这一次她嫁把自己嫁到了河南,还是给一个富户做小妾,没过两年,那富户连同三个儿子先后全都病死了,温婆子便又回到娘家,只不过这一次,她带回两个女孩,而那个富户家里,当时便有两个女孩,温婆子离开以后,那两个女孩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听到这里,华静瑶渐渐明白了,那两个女孩,一个给温大柱做了养女,就是华四老爷死了的那个通房,而另一个,应该就是小美吧。   沈逍后面的话也证实了华静瑶的猜测,温婆子把其中一个孩子留给了温大柱,她带着另一个孩子,没过多久便再次嫁人了,这一次同样是给富户做小妾,只不过她把自己嫁到了江南,她在江南又先后嫁过两次,直到待了十多年,她带着小美回到北直隶,不久之后,她便摇身一变,变成了卜绍花,和小美做起了放鹰的勾当。   “咦,卜绍花和小美是在灵寿一带做生意,她嫁了这么多次,每次都能得到一笔钱,她明明已经很有钱了,为何还要去那边山里做这种营生?”华静瑶不解。   “那是因为她们在扬州时惹了不该惹的人,那时她已经的兄弟是漕帮的二当家,沈逍轻扬眉角,和华静瑶四目相对,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华静瑶用石头砸他的事,好像也并不重要,无论他是小狸,还是现在他是沈逍,他和小姑娘的相处都很好,比如她带来的食盒里,分明就是连他的这份也带来了。   还有刚刚,她听到他昨晚晕倒的事,眼中的关切绝对真实,她是真的关心他。   小姑娘的笑容灿烂夺目,如同冬日暖阳,温暖着他心底每一个冰冷的角落。   “用上了,温氏母女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沈逍卖了个小小的包袱,他把这个消息放到现在才说出来。   华静瑶又惊又喜,她没有想到只不过用了一个晚上,沈逍就查出了那对母女的身份。   “你可真厉害啊,我的人查来查去,也只查到温婆子最近三年的事。”华静瑶由衷地赞叹。   沈逍脸上冷峻的线条微微缓和,视线落到华静瑶手里的帕子上,他轻声说道:“温婆子原本就是姓温,名叫温三娘,十多年前,她是山西老秋山土匪的押寨夫人。后来官兵剿匪,土匪们杀的杀俘的俘,温三娘有幸逃过一劫,她下山后便去投奔她的兄弟温大柱,这个温大柱和清远伯府还有些渊源,早前,华四老爷的那个死去的通房,便是温大柱的养女。”   华静瑶吃了一惊,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内线查出华四老爷死过一个通房,而那个通房也恰好姓温时,她其实并没有深想下去,毕竟温婆子和温氏一看就是江湖儿女,而通给华四老爷当通房的,再差也会是府里的家生子。   清远伯府虽然只是三流勋贵,可也毕竟有好几代了,出身不详的人想要进府谈何容易。   “温婆子和温大柱是一家人?那小美和温氏呢?”华静瑶问道。   沈逍的语速依然不紧不慢,他继续说道:“温家是佃户,从温老爹那一辈就给清远伯府种地,温婆子远嫁山西,原本是给一个富户当小妾,后来富户一家被土匪杀了,温婆子便上门做了压寨夫人,山高路远,这件事就连温大柱也不知道,同村更是无人得知。温婆子在温大柱家里住了几个月,确定没有人抓她,她便托了媒人把自己嫁了,这一次她嫁把自己嫁到了河南,还是给一个富户做小妾,没过两年,那富户连同三个儿子先后全都病死了,温婆子便又回到娘家,只不过这一次,她带回两个女孩,而那个富户家里,当时便有两个女孩,温婆子离开以后,那两个女孩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第三六二章 试药   清冷的光线透过雕花窗子,细细碎碎投射进来,照到小姑娘的脸上,白皙的脸蛋上隐约能看到细小的绒毛,可爱又生动,她眉眼弯弯,嘴边的笑容温暖而无辜。   插播一个app: 完美复刻追书神器旧版本可换源的   “小狸?小狸,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小狸好不好?”华静瑶觉得,自她重生以来,今天是她第二开心的一天。   第一开心的,当然就是发现三公主就是姐姐的时候了。   那时把她高兴的,让她围着玉带河跑上三圈儿她也乐意。   “嗯”,沈逍垂眸,他觉得耳朵有点痒,下意识地摸了摸,不痒了,可是却很热,火烧火燎的,“可是你别想让我叫你姐姐,这辈子我都不会叫的。”   一阵银铃般的笑容传来,华静瑶笑得前仰后合。   沈逍抬起眼眸,视线里满是华静瑶俏丽的笑靥。   审讯华四老爷的过程,超出意料的顺利。   华四老爷所中的哑药,早就失去功效,这药是沈逍亲自配制的,没有后遗症,对身体也不会产生伤害。可是华四老爷的嗓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喑哑,嘴角起了大泡,眼睛里满是红丝,憔悴落魄,像是老了十岁。   “我罪不至死,留我一命,你们要保护我,保护我……”显然,这是给吓坏了。   沈逍和尹捕头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没有来得及讲,华四老爷便合盘托出,全招了。   华四老爷因是庶子,在清远伯府过得颇不如意。清远伯府表面上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可实际上这府里上上下下,华四老爷的地位还不如管事们体面。   华四老爷从小到大,也已经习惯了,可是自从表姑娘蔡碧莲住进府里,原本的习以为常,渐渐变成了耻辱和痛苦。   蔡碧莲是以待选秀女的身份进京的,可是她的运气不好,恰好遇上永国公沈令则去世,太后痛失侄儿,大病一场,皇帝无心风月,取消了扩充后宫的念头,那一年的选秀不了了之。   选秀是三年一选,秀女们正值妙龄,青春短暂,错过这次也就没有下次了,大多数秀女返回家中,议亲的议亲,出嫁的出嫁,也有如蔡碧莲这样的,想要在京城里谋一门好亲事的,便留了下来。   华四老爷和蔡碧莲年纪相当,在府里见过几回,他便对蔡碧莲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蔡家虽是书香门第,可是与京城的高门相比,也仅仅算是乡绅,小门小户而已,且,蔡碧莲家算是蔡家混得最差的一房了。   华四老爷虽是庶出,可他毕竟是勋贵子弟,那时华家还没有降爵,华四老爷是侯门公子,若他与蔡碧莲议亲,蔡家算是高攀。   蔡老太太也给蔡碧莲说了几门亲事,可没有一个能成的,侯府姑娘和侯府表姑娘,虽是一字之差,可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看着蔡碧莲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年纪却越来越大,蔡碧莲的兄嫂上门,找蔡老太太哭诉了几次,蔡碧莲的嫂子悄悄暗示蔡老太太,想让蔡碧莲许配给华三老爷当填房。   蔡老太太虽然想把侄女留在京城,可那是因为她想利用蔡碧莲的亲事,给华家多一份助力,但若是让蔡碧莲给华三老爷当填房,蔡老太太还没有那么笨。   华三老爷的原配是昭阳长公主,岳家住在皇宫里,就这,蔡家配吗?   再说,让蔡碧莲给华静瑶当后娘,昭阳长公主就能让华静瑶与华家义绝,一旦义绝,倒霉的便是华家。   因此,蔡老太太当时就拒绝了,蔡碧莲的嫂子为此把蔡碧莲骂了一通。   这件事不知怎么便到了华四老爷耳中,他鼓足勇气,求蔡老太太应允他与蔡碧莲的亲事。   这一次,蔡老太太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毕竟,若是能把蔡碧莲嫁进对华家有所助力的高门大户,要比许给自己这个庶子更有利。   蔡碧莲得知华四老爷想要求娶自己之后,却引为奇耻大辱,蔡表姑娘就是这么自信,她觉得她与昭阳长公主相比,差的只有出身,昭阳长公主虽然漂亮,可是却不如她年轻;昭阳长公主虽然识字,可是却没有她的才情;再说昭阳长公主养了一堆面首,哪如她冰清玉洁?   终上所述,蔡表姑娘认为她嫁给华三老爷,绰绰有余。   至于华四老爷,一个庶子,没有功名没有才名,他算什么东西?   于是蔡碧莲在闺房里的一番谩骂,便被华四老爷知道了。   这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次,华四老爷生平第一次进了赌场,他的手风奇顺,一个时辰便赢了一百两银子。   这时,一个读书人打扮的青年对他说道:“可惜这里只是小打小闹,兄台的手气这么好,若是到了珍珑馆,一准儿能赢上一大笔。”   若是往常,华四老爷不会上当,可那天,他的脑袋晕晕沉沉,鬼使神差跟着那人去了珍珑馆。   珍珑馆是京城里最高级的地方,是真正的有钱人去的。   不到一个时辰,华四老爷不但把赢来的一百两全都输了,还欠下了五千两。   四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押着华四老爷要去清远伯府取银子,华四老爷吓得魂不附体,直到这时,他那清醒过来,完了,他上当了!   华四老爷苦苦求饶,希望能给他宽限几日去想想办法,可是那四名大汉却充耳不闻,推搡着他向外走,正在这时,一名中年士走了过来,吃惊地说道:“这不是华四老爷吗?这是怎么回事?”   华四老爷一眼便认出来人,这位是子惠先生,以前是隆安王府的幕僚,后来去了二皇子府。   在朱子惠的通融下,这五千两按市面上的利息计算,宽限至半年。这四名大汉放开了华四老爷,而朱子惠也给华四老爷指了一条能够快速还债的捷径,找人试药。   这些试药的人不但要男女各半,而且必须是健康青壮,街上的乞丐大多不合要求,华家在城外的庄子上有的是人,可是华四老爷却不认识。 第三六三章 我是受害者   华四老爷便让自己的通房阿枝给老子娘带信,不久阿枝的爹,也就是温大柱来了京城,悄悄与华四老爷见了面。   温大柱是佃户,虽然租种华家的田地,可却不是华家的奴仆,他土生土长,在四里八村人面很广,更重要的是,温大柱所在的村庄,非常偏远,那里的人相比其他地方的更加穷困。   没过多久,第一批试药人便送到京城附近一处庄子里,按照之前的约定,每个人给五十两,生死由命。   华四老爷从每人身上抽取二十两,第一批的一百人,他便抽成二千两,给了温大柱二十两,余下的全部都是他的。   华四老爷尝到了甜头,也是他运气好,这一百个人里只死了五个,这五户人家穷得揭不开锅,收下银子的时候,便抱了送死之心,因此在得知人死了之后,居然没有一个闹事的。   半个月后,第二批一百人又送过来,这一次华四老爷在每人身上抽了二十五两,只不过这次的人里,有二十五个人运气不好,死了二十个,还有五个先是昏迷,醒了以后便疯疯癫癫,庄子里的人担心他们发起疯来胡说八道,也全都给灭口了。   虽然早就签了生死书,可是这次死的人太多了,难免有几户心有不甘的,华四老爷惴惴不安,眼看所欠的钱已经还得七七八八,他便想收手不干了。   他找到朱子惠,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朱子惠没有勉强,只说他也是想帮他找条出路而已,他既然不想再做,那便不做吧。   朱子惠给华四老爷引见了孙会卿。   这位孙会卿是隆安郡王的幕僚,朱子惠引见的时候,说得很明白,他现在是二皇子府的人,不方便在外面走动。   这也是事实,华四老爷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三天之后,孙会卿便让人约了他到一家茶馆见面。   那家茶馆离枣树胡同并不远,是家小铺子,做的是街坊生意。   从那以后,虽然清远伯府与隆安王府同在枣树胡同,但是华四老爷与隆安王府的人见面,都是在那家茶馆里,后来朱禄买通的叫花子,也是在那家茶馆里发现华四老爷与七个杀手中的羊元城见面,华静瑶与沈逍便是从那时开始,留意到华四老爷的。   这次见面,孙会卿给华四老爷带来了一千两银票,孙会卿解释到,这一千两不是他的,而是隆安郡王在得知华四老爷的难处之后,慷慨解囊。   有了这一千两银子,华四老爷的那笔欠债便全部还清了。   到了此时此刻,华四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欠下赌债不是偶然,朱子惠为他解围不是偶然,隆安郡王的这一千两银子当然更不会是偶然。   好在,他也没有损失什么,不但如此,他还搭上了隆安郡王。   虽说隆安郡王的身份比较尴尬,但是隆安郡王的人品风仪也是众所周知的。   清远伯府只是三等勋贵,在锦绣遍地的京城算不上什么,而华四老爷这个庶子,就更不算什么了。   他认识的人里,除了前任嫂子昭阳长公主以外,身份最高贵的,便是隆安郡王了。   对于一向被人看不起的华四老爷而言,能结识隆安郡王是他的荣幸。   只是他能够见到隆安郡王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时候,与他见面的都是孙会卿或者羊元城。   而华四老爷要做的事,便是在京城里结交与他身份差不多的人。   这些人里,有勋贵家的庶子,有臣家里的幕僚清客,也有没有背景却有一腔孤勇的寒门进士,更有一大堆整日凑在一起骂权贵的读书人。   每隔一阵子,孙会卿便会拿给华四老爷一些银钱,做为结交朋友之用。   短短半年,华四老爷便结交了一大批人,却又因为那些人的身份地位,反倒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在这偌大的京城里,一群怀才不遇出身不高看什么都不顺眼的人凑在一起吃吃喝喝,这实在不算什么。   不久,华四老爷认识了严家的人,就是那个在京城的严德宝。   严德宝的姑姑严老夫人是皇帝的乳娘,严德宝做的又是这种见不得光的营行,如他这般敏感的人物,隆安王府是不会直接与他打交道的。   华四老爷便是严德宝与隆安王府之间的桥梁,他在严德宝手里买消息,然后再交给隆安王府。   严德宝行事非常谨慎,就连自己的亲兄弟也不相信,平时身边更是经常带着保镖,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严德宝还是惹上了麻烦。   那个红鸟的案子,他被牵扯进来,偏偏那个案子又与当年的考题案连在一起,严德宝便想回昌平老家避避风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孙会卿通知华四老爷,让他把严德宝叫出来,向他打听一个消息,这一次的价钱出得很高。   严德宝急着跑路,要有上一阵子没有进项,听到价钱之后,便想在临走之前再赚一笔。   那天严德宝来到枣树胡同外面,等了一会儿,便等到了华四老爷。   华四老爷与严德宝去了早已贴了封条的珍珑馆。   早在聂正琪那个案子时,珍珑馆便已经查封,但是外人不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入口,从那个入口处进去,有密道直通珍珑馆。   “我把人带进密道后,我便出来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从那天开始,严德宝就不见了踪影,就连他包养的那个阿黛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我猜测严德宝定然是死在珍珑馆里了,那人太机灵了,十有八、九已经猜到我是在为隆安王府做事,有一两次他还试探过我,他好像是暗中查到了与隆安王府有关的事情,他一定是被灭口了。不过这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把他带过去而已。”   华四老爷声泪俱下,从那天开始,他便感觉要大祸临头了,果然,没过多久,沈逍便把他抓走了。   “严德宝是老江湖了,就凭你,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带进珍珑馆?”沈逍质问。   “当然不能了,我是用的药,不过那药是孙会卿给我的,那是无忧公子所制,很是厉害,只需在严德宝面前挥挥袖子,他便如醉如痴,任凭摆布,对了,我怀疑当初我在赌馆里,也是中了这种药,方才去了珍珑馆里赌钱的,我也是受害者,我是被人骗的,你们顺天府要保护我,保护我啊!” 第三六四章 有问必答   尹捕头悄悄走了出去,片刻后重又进来,与此同时,宋波带领二十名捕役连同二十名衙役去了珍珑馆。   屋里,沈逍仍在审问华四老爷。   华四老爷有问必答,没有问到的,他也主动回答,前提是把自己摘出来。   “严德宝是如何知晓,真正与他交易的人是隆安王府,而不是你的?”沈逍问道。   “初时他并不知道我背后的是隆安王府,后来这个家伙兴许是跟踪过我,总之是知道了些什么,价格也比以前开得更高,还向我打听过隆安王府的情况,我没敢瞒着,把这件事告诉了孙会卿,当时孙会卿对我说,这是早晚的,严德宝那种人,眼线遍布整个京城,想要一直瞒着他,那也不可能,只要他不声张,彼此心照不宣,这倒也不是坏事。”   沈逍又问:“既然如此,那么隆安郡王又为何会对严德宝起了杀心?”   “前些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几年前的红鸟案被翻了出来,严德宝忽然就被扯了进去,就连严家在昌平的庄子也被人盯上了,严老夫人就在庄子住着,这件事太严重了,严德宝生怕会出事,想来是要扯个垫被的吧,他悄悄放出话来,说他手里有个大消息。我找他时,他只是笑了笑,便说了句引子,他说徐老帝师在大理寺里,喝过一碗玉米渣子粥。若想知道这碗玉米渣子粥是怎么回事,便带他去见我背后的人。”   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的华静瑶终于松了一口气,华四老爷说到重点了。   徐老帝师是那一年科举的出题人之一,考题泄密之后,大理寺便将六位出题人收押审查,在审查到徐老帝师的时候,徐老帝师忽然捂住胸口,倒在地上。彼时皇帝便坐在屏风后面,闻声立刻出来,抱起徐老帝师,然而,来不及去请太医,徐老帝师便死在了皇帝怀里。   皇帝为此很是愧疚,此案便此没有再查下去,成了悬案。   为了调查这件事,沈逍还查过当年负责给徐老帝师验尸的袁老仵作,可惜袁老仵作返乡后便断了音讯,此时便没能再查下去。   现在,华静瑶终于又听到了徐老帝师的名字,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向华四老爷。   华四老爷继续说道:“我便把严德宝说的这番话如实汇报给孙会卿,于是孙会卿便让我把严德宝约出来,以五万两银子的价格,要买这个消息。严德宝当时已经准备跑路了,我初时还担心他不肯过来,没想到他还是冒险来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五万两便成了严德宝的催命符。   沈逍话锋忽然一转,问道:“试药的那个庄子,你知道具体地址吗?”   “每次去的时候都会有人带路,我连同那些试药的人,全都被蒙住眼睛,但是我先后去过几次,每次都要坐船过河,而且第一次过河之后,我闻到很大的鸡屎味,后来再去的时候,那鸡屎味没有那么浓烈,但是隐约还有,我猜那里一定有过养鸡的人家,养很多鸡,后来可能是搬走了,还有就是那附近一定种了防风,有一次我回来后发现袍角上沾了一片防风叶子,你们根据这些线索去找,或许能够找到,对了,那些试药的人,我看过他们的花名册,也还记得一些名字,你们也可以找他们去问问。他们和我不一样,每次我只是把他们带过去,便被送回来,而他们却要在庄子里住上六七天,据说是要观察他们用药后的反应,他们或许知道的更多一些。”   “温大柱的养女阿枝是不是你害死的?”沈逍又问。   华四老爷吓了一跳,脸上的肉都跟着哆嗦起来:“不是不是,阿枝不是我害死的。”   话一出口,华四老爷又怔住了,沈四公子是如何知道阿枝的?   阿枝原本是蔡老太太院子里的三等丫鬟,蔡老太太把阿枝给他做了通房,他知道阿枝是蔡老太太的人,便处处提防,平时也不让阿枝出去,就在屋里做针线。阿枝却是个聪明伶俐的,很快便向他表了忠心,更是和蔡老太太划清了界限,还把自己的老子娘也一并交给华四老爷以供差谴。   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在得知阿枝想给自己当姨娘的时候,华四老爷便渐渐对阿枝信任起来,于是便将找试药人的差使交给了阿枝的养父温大柱。   “自从试药的人出了事,我便洗手不做了,可是温大柱却还没有赚够,让阿枝给我吹枕边风,他还想再做两票。我听得烦了,便想到把阿枝留在身边,终归是个祸害。孙会卿听说以后,便给了我一瓶药,说是用过之后,能让人患风寒,不过不会要人性命,过上十天半月便会自己痊愈。我把那药给阿枝用上,当天夜里她便病了,吕夫人听说以后,担心会过了病气,立刻通知了阿枝的家人,把阿枝接出府去。阿枝走的时候,明明就是患了风寒不舒服,断断不会死的。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过了些日子,温大柱便找上门来,说阿枝死了,向我索要钱财,我给了他几十两银子,他这才善罢甘休。”   沈逍冷笑:“你说那药是孙会卿主动给你的?不是你向他要的?”   “当然,阿枝是我的通房,年轻貌美,我岂会舍得让她去死?我只是嫌她总是向我说起她老子的事,我嫌烦,便对孙会卿抱怨了几句,没想到孙会卿便给了那药,还说那药是无忧公子所制,用后保管没有事,让阿枝病上几天,没有心思再来烦我,我便信以为真,哪曾想到阿枝会死呢。”   华四老爷说到这里,还掉下了几滴眼泪。   华静瑶无奈地摇摇头,前世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华四老爷会是这种人。   “那么你后来与温大柱还有联系吗?”沈逍问道。   “没有了,他拿了银子便走了,他不是家奴,只是佃户,后来组织试药人赚了点银子,他便把田地租给别人种了,和华家基本上没有关系了。”华四老爷无限诚恳地说道。 第三六五章 有人要来了   沈逍冷哼一声,道:“说实话,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四喜胡同的那对母女。”   四喜胡同?那对母女?   华四老爷脸上的肉抖了抖,他原本年轻英俊,可是最近几天担惊受怕颠沛流离,整个人变得消瘦憔悴,颧骨露出来,肉皮子松松垮垮,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几岁。   “你们怎么知道的?你们胡说,不对,你们是在诈我吧?”他拔高了声音,尤如一只即将被放血的公鸡,在挨刀之前打个鸣给自己壮壮胆。   “我们不但知道她们住在四喜胡同,我们还知道温婆子是温大柱的亲姐,说吧,你让温婆子和温氏接近华大老爷,是想让她们杀光华家满门吗?”沈逍声音凉凉。   华四老爷的头上已经渗出汗珠子,之前清远伯府想要杀他,他虽然害怕,可是也知道这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能够引人同情的好事。   他没有死,重又被顺天府抓了,到时候外人都知道清远伯府要杀他,顺天府在判案时说不定还能给他加点同情分。   可若是被顺天府认定,他想要谋害华大老爷,或者谋害华家满门,那么他拿性命换来的同情分便全没了。   弟杀兄,庶害嫡,无论事情是否成功,按大周律,这都是死罪!   “没有,没有,我没想害死兄长,大嫂将家母轰到小佛堂里,令家母卧病在床,大嫂如此不孝,而我只是庶子,人微言轻,我便想让她尝尝被大哥嫌弃的滋味,我想起以前曾听阿枝说过,她的姑母专做些买卖瘦马的勾当,于是我便请温大柱帮忙,刚好温婆子手里便有个瘦马,我便托了孙会卿出面,把那个瘦马送给了大哥,这之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就连买瘦马的银子,也是孙会卿帮我垫上的,温婆子要五百两,我拿不出来。”   华四老爷说得涕泪交流,他很冤枉,真是冤枉啊。   沈逍想要踹他了。   华家的四个兄弟,除了华二老爷没有见过之外,其他三位全都见识了,不过,据说那位华二老爷也不怎么样。真不明白华家这块烂地里,是怎么长出华三老爷这朵阆苑仙葩的。   若不是华三老爷是嫡出,而蔡老太太又是个厉害角色,沈逍甚至怀疑华三老爷是老清远伯从外面捡回来的。   看着如同一条丧家犬的华四老爷,沈逍厉声喝道:“温婆子是官府捉拿的贼犯,她利用女色谋财害命,手上至少有二十条人命,你让她接近清远伯,还说没有存着害人的心思?华四,我看你是想要上刑吧。”   不等华四老爷回答,沈逍看向尹捕头:“尹捕头,给他上刑的事,就交给你吧,你是行家。”   尹捕头当然是行家,这半天他没有插上话,看着华四老爷这副猪狗不如的模样,早就恨不得大刑伺候,现在终于等到沈逍说要上刑了,尹捕头磨拳擦掌。   他想起屏风后面还坐着华大小姐,虽说华大小姐不是寻常小姑娘,可是也不能吓着人家吧。   尹捕头大手一挥:“来人,把华四带到停尸房里去。”   停尸房!   顺天府的停尸房分成两处,一处是骆仵作用来验尸的,其实就是验尸间,还有一处便是真正的停尸房,那里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但凡是已经验过,但却无人认领,在义庄没有来拉之前,便会暂时停放在停尸房里。   更因为停尸房里的尸体都是已经验过的,所以平素里就连骆仵作也不会去。   遇到难缠的犯人,尹捕头就把人带到停尸房里用刑,一来二去,顺天府的这处停尸房反倒成了尹捕头专用的了。   不过,尹捕头是个讲究人,不是遇到真正的硬骨头,他也不会去那儿,他有妻有子有正常生活,没有不良爱好,他没事去那儿做什么。   待到尹捕头让人带着华四老爷出去了,华静瑶正想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却见沈逍先她一步走到屏风后面:“你别动,脚上不疼了?”   华静瑶嘻嘻一笑,她的脚还真的不疼了。   “托你的福,真不疼。”   “不疼不代表已经完全好了。”沈逍冷冷地说道。   若是以前,看到他这副像是从冰窟窿里爬出来的样子,华静瑶只会觉得他欠缺生活的打击,恨不能一个大嘴巴子抡上去,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可是现在,华静瑶却知道沈逍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比如他看到自己受伤,便毫不犹豫的给她医治,比如她说想要痒药,他便送来满满一坛。   现在她看沈逍,觉得可顺眼了,就像小狸那么顺眼。   当然,沈逍如果肯叫她一声姐姐,那就更顺眼了。   不过华静瑶也有自知之明,除非她再给沈逍的脑袋上来一石头,否则清醒状态下,沈逍是不可能再叫她“姐姐”的。   她比沈逍年纪小呢。   “好好好,你是大夫你最大。”华静瑶重又坐下,乖巧得像个等待吃果果的好孩子。   沈逍走到她身边坐下,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我没有和你说,前两天开封府有消息传过来。”   华静瑶一怔:“开封府?啥事?”   她显然是忘了。   沈逍耐心提醒:“我们查袁老仵作的时候,尹捕头曾经提供过一条线索,开封府有个名叫裴涣的小仵作,师从许大力,而许大力则是袁老仵作的徒弟,当年与袁老仵作一起南下的。”   华静瑶的记性其实很好,只是这个案子里涉及到的人太多了,她一时没有想起来而已。   “我想起来了,据说裴涣的师傅姓许,曾经在顺天府做过仵作,因此尹捕头怀疑裴涣的师傅就是许大力,你说开封府有消息传过来,是什么消息啊?”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沈逍点点头,说道:“第一,裴涣的师傅确实是许大力;第二,许大力就在开封府;第三,裴涣已经动身前来京城了,我派去的人与他同时离开顺天府,快马加鞭,抢在前面回来报信,想来最多三日,裴涣便能到了。” 第三六六章 酱大骨管够   “裴涣?他为何会来京城,是有公务在身,还是专为此事而来?”华静瑶记得尹捕头曾经说过,裴涣参与过一起大案,年少扬名,因此尹捕头才会知道他的名字。   沈逍说道:“此事说来也巧,上个月开封府接连出了两宗命案,凶手的犯案手法皆与五年前京城的红鸟案相似,然后……你懂了。”   懂,当然懂,这世上只有沈逍和华静瑶才懂。   开封府定然是听说那红鸟案的凶手在京城现身,于是便派了办案人员来了京城。   开封府的人当然不会想到,京城里最近发生的红鸟案……只不过是沈四公子和华大小姐搞出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可奈何。   这事是他们搞出来的,他们不善后谁善后?   华静瑶指指自己的脚:“我受伤了,我是残疾人。”   沈逍……   正在这时,平安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公子,华大小姐,华四老爷招了,全招了。”   若论严刑逼供,尹捕头绝对是个中翘楚。   华四老爷的证词可谓详细,据他所说,他最初确实是只想买个扬州瘦马勾引华大老爷,最好再弄出个外室子来给吕夫人添添乱。到时华四老爷会想办法把吕夫人引到四喜胡同,戳穿华大老爷道貌岸然的假面目,以吕夫人的性情,肯定不会同意接温氏进府,到时定会在四喜胡同大闹一番,只要这事传扬出去,吕夫人使坐实了善妒的名声,此事惊动御史,闹上朝堂,华大老爷的脸皮也别想要了。   可是华四老爷在见到温氏母女之后,他便改变了主意。   他与温婆子谈的条件是拿到清远伯府的一半家产,五五分。   众所周知,清远伯府分家的时候,把除了祭田和大宅之后的家产一分为四,华大老爷身为长兄,除了继承爵位、祭田和枣树胡同的大宅子以外,他还分得一份半的家产,华二老爷和华三老爷各分一份,华四老爷只得半份,且,就连这可怜的半份家产,华四老爷也没能拿到,至今还在华大老爷手里。   如今的清远伯府就是华大老爷一个人的,华四老爷不但想要拿回自己应得的财产,他还要清远伯府一半家财。   温婆子虽然经验丰富心狠手辣,可是对付普通富户还行,真要面对清远伯府这种勋贵之家,她有自知之明,整座伯府她不敢想,拿到一半就已经超常发挥了,当然还要有华四老爷这个内应才行。   至于温婆子想要怎么做,华四老爷不知道,他说这阵子他被孙会卿支使得团团转,已经有好多天没有见过温婆子,不知道这对母女的情况。   另外,华四老爷还交待说,上次蔡老太太病了,孙会卿过府探望,华大老爷与孙会卿一见如故,如今孙会卿已经是清远伯府的常客,是华大老爷的座上宾,华大老爷甚至还想通过孙会卿,为独子华静琮求娶隆安王府的表姑娘郑婉。   看完供词,华静瑶吃了一惊,她还真的没有想到,清远伯府还想和隆安王府联姻。   咏恩郡主眼高于顶,为了郑婉的亲事不惜从四川回到京城,想来也是和前世一样,要么把郑婉送进宫去,要么也让郑婉嫁个皇子什么的,咏恩郡主和郑婉能看得上清远伯府?   这时,平安又跑了进来:“回来了,去珍珑馆的人回来了。”   宋波按照华四老爷交待的位置找到了那条暗道,进入了珍珑馆,可是他们并没有找到严德宝的尸体。虽然没有找到尸体,可是却意外的发现了一块牌子,那是酒醋局的牌子,严德宝在京城与酒醋局有生意往来,这块牌子十有八、九是严德宝在发现上当之后,故意留下的。   尹捕头得知这个消息后,便舔着脸来找沈逍:“沈四公子啊,能让你家大柱子出趟公差吗?你放心,酬劳好说。”   沈逍冷冷地睃他一眼,尹捕头顿觉背脊生寒,他就想不明白了,沈四公子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为何总会让他有压迫感呢?   华静瑶偷瞄沈逍那看上去棱角沉静的脸颊,莫名有种他不高兴的感觉。   想想也是,沈逍为顺天府办案,动用的是他自己的人力财力,可是也没有看到半钱的酬劳,现在要借大柱子出公差,大柱子还没来呢,尹捕头便先提酬劳了。   大柱子是沈逍那只就差会说话的大狗。   你们顺天府一碗水端不平,狗主人能高兴才怪。   “咦,尹捕头,你要给大柱子什么酬劳啊?”别说是身为狗主人的沈逍,就是华静瑶也心理不平衡了,她也没有报酬好吧。   尹捕头摸摸后脑勺,咧开大嘴讪笑道:“酱大骨,管够!”   华静瑶:“切!”   沈逍……   大柱子还是来了,带着大柱子过来的,是久未露面的喜乐。   看到喜乐,华静瑶连忙问道:“喜乐啊,听说你闭门读书呢,读得咋样,书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让人给你送去。”   这些天来,喜乐读书读得头晕脑胀,有几次他都想要一头钻进书里去,索性变成书里的纸书里的字书里的水印子。   听到华大小姐说要再给他送书过去,他吓得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天呐,吓死他了。   大柱子出马,不,出狗,一狗顶一堆衙役。   沈逍先是派人到阿黛家里拿了严德宝的衣裳给大柱子闻了,接着便放了大柱子在珍珑馆里四处查找,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大柱子便找到了埋尸体的地方。   令人吃惊的是,严德宝的尸体上竟然遍布伤痕,看上去像是被乱棍打死,而不是一刀致命。   严德宝的尸体交给骆仵作查验,华静瑶对沈逍说道:“看来严德宝在临死之前被严刑逼供了,隆安郡王想要知道的,是不是与徐老帝师有关的?”   严德宝最后放出的消息,就是他查出徐老帝师在大理寺里喝过一碗玉米渣粥。   没等沈逍回答,华静瑶便道:“我要再审阿黛。”   阿黛是严德宝的女人,严德宝虽然谨慎,但是阿黛还是暗中记下了一本册子,这是一个极有心计的女子。 第三六七章 查到了   重审阿黛的过程非常顺利,阿黛提供了两个名字,一个叫严顺,是严德宝的长随,只是阿黛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严德宝说他回昌平庄子了,可是根据史乙在昌平查到的消息,严德宝和他的人这一个月来都没有回去过。   另一个人叫高万昌,是贡院后街高记笔墨铺的老板。   阿黛从未见过高万昌,但是有一次严德宝喝得醉醺醺回来,大骂高万昌是小人得志,还说若没有他,高万昌现在还是个穷衙役,现在居然还敢和他狮子大开口。   当时阿黛趁着严德宝的酒劲儿,还曾旁敲侧击,问他高万昌是谁,严德宝便说是开笔墨铺子的,还说高万昌以为在贡院后街开铺子,认识了不少读书人,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也敢开口和他要银子……   华静瑶留意到,严德宝曾经说过,高万昌以前是个衙役。   衙役分为好几等,或是捕役,那将来说不定还能混个八、九品,可若是下等的衙役,情况就不一样了,做了衙役,有了儿子甚至不能科举入仕。   严德宝对高万昌似是非常鄙夷,所以高万昌以前很可能就是个下等衙役。   尹捕头得知后,立刻摇头:“顺天府的衙役我全都能叫得上名字来,顺天府没有过叫高万昌的,至少最近十来年没有。”   华静瑶略一思忖,道:“那就查查大理寺有没有过叫高万昌的衙役,或者不叫高万昌,姓高的也行,他可能会改名字,找人打听打听吧。”   华静瑶原本以为要等到几天后才能有消息,没想到只用了一个时辰,尹捕头便打听到了。   大理寺那边的一名评事,与尹捕头算是酒友。评事听说要查高万昌,立刻问道:“你说的高万昌,是不是在贡院后街开笔墨铺子的那个?”   尹捕头大喜,连连稳是,问道:“你认识他?他以前在大理寺当过差?”   “对啊,他以前叫高磨盘,就是我们大理寺的一名衙役,后来辞了差事不干了,前两年我在贡院后街的一家笔墨铺子里遇到他,才知道他发达了,竟然开了笔墨铺子,赚读书人的钱,还改了个体面的名字叫高万昌,他那铺面可不小,生意也挺好,真没想到,一个衙役还能有这么大的出息。”   尹捕头连忙再问:“高万昌是什么时候辞去差事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当然记得,有五年了吧,对,就是……”评事说到这里,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就是科考案的那一年。”   贡院后街与顺天府离得并不远,华静瑶没让尹捕头带人过去,毕竟现在不是去抓犯人,而是要把人悄悄带回来盘问。   史甲和史丁带了几个人去了贡院后街,也不知道史甲用了什么法子,悄无声息地把高万昌带回了顺天府,他们离开的时候,高记笔墨铺子还在正常营业,快过年了,卖得最好的就是写春联用的大红纸。重审阿黛的过程非常顺利,阿黛提供了两个名字,一个叫严顺,是严德宝的长随,只是阿黛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严德宝说他回昌平庄子了,可是根据史乙在昌平查到的消息,严德宝和他的人这一个月来都没有回去过。   另一个人叫高万昌,是贡院后街高记笔墨铺的老板。   阿黛从未见过高万昌,但是有一次严德宝喝得醉醺醺回来,大骂高万昌是小人得志,还说若没有他,高万昌现在还是个穷衙役,现在居然还敢和他狮子大开口。   当时阿黛趁着严德宝的酒劲儿,还曾旁敲侧击,问他高万昌是谁,严德宝便说是开笔墨铺子的,还说高万昌以为在贡院后街开铺子,认识了不少读书人,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也敢开口和他要银子……   华静瑶留意到,严德宝曾经说过,高万昌以前是个衙役。   衙役分为好几等,或是捕役,那将来说不定还能混个八、九品,可若是下等的衙役,情况就不一样了,做了衙役,有了儿子甚至不能科举入仕。   严德宝对高万昌似是非常鄙夷,所以高万昌以前很可能就是个下等衙役。   尹捕头得知后,立刻摇头:“顺天府的衙役我全都能叫得上名字来,顺天府没有过叫高万昌的,至少最近十来年没有。”   华静瑶略一思忖,道:“那就查查大理寺有没有过叫高万昌的衙役,或者不叫高万昌,姓高的也行,他可能会改名字,找人打听打听吧。”   华静瑶原本以为要等到几天后才能有消息,没想到只用了一个时辰,尹捕头便打听到了。   大理寺那边的一名评事,与尹捕头算是酒友。评事听说要查高万昌,立刻问道:“你说的高万昌,是不是在贡院后街开笔墨铺子的那个?”   尹捕头大喜,连连稳是,问道:“你认识他?他以前在大理寺当过差?”   “对啊,他以前叫高磨盘,就是我们大理寺的一名衙役,后来辞了差事不干了,前两年我在贡院后街的一家笔墨铺子里遇到他,才知道他发达了,竟然开了笔墨铺子,赚读书人的钱,还改了个体面的名字叫高万昌,他那铺面可不小,生意也挺好,真没想到,一个衙役还能有这么大的出息。”   尹捕头连忙再问:“高万昌是什么时候辞去差事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当然记得,有五年了吧,对,就是……”评事说到这里,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就是科考案的那一年。”   贡院后街与顺天府离得并不远,华静瑶没让尹捕头带人过去,毕竟现在不是去抓犯人,而是要把人悄悄带回来盘问。   史甲和史丁带了几个人去了贡院后街,也不知道史甲用了什么法子,悄无声息地把高万昌带回了顺天府,他们离开的时候,高记笔墨铺子还在正常营业,快过年了,卖得最好的就是写春联用的大红纸。回了顺天府,他们离开的时候,高记笔墨铺子还在正常营业,快过年了,卖得最好的就是写春联用的大红纸。 第三六八章 高磨盘   依大周律,娼、优、皂、隶均属贱籍,为贱籍者,子孙三代不得科举。   高万昌以前做过衙役,但他出身民户,身家清白,与罪囚佥充的又有不同。因此,像高万昌这样的身份,从大理寺辞职时,只要有所在衙门出具的证明书,再由保长出具的良民书,便能到户籍所在的衙门里申请改籍,高万昌开了铺子,那便属于商户。   大周朝商户的地位有所提高,子孙后代可科举可入仕。   但是如今高万昌卷进了这个案子,即使罪不至死,若是杖责打打屁股也就罢了,可是一旦判了徒刑或者流刑,其后代子孙亦是三代不能科举,且,这种情况下是永远无法更改的。   因此,华大小姐许给高万昌的条件,便是保证他的儿子能够继续读书正常科举,这条件看似平平无奇,可是对于高万昌而言,却意义非凡,无论高万昌以后如何,高家后代不堕贱籍,子孙还有出头之日。   高万昌瞪大了眼睛,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她居然敢许下这种条件?   “你当真?”高万昌问道。   “当真。”华静瑶微笑。   “你是何人,你真的能办到?”高万昌还是不信,眼前的小姑娘只有十几岁而已。   华静瑶正要开口说出自己的身份,她是谁谁谁的女儿,谁谁谁的外孙女,谁谁谁的外甥女。   可是沈逍却抢在她前面开口了:“不仅她能答应你,我也能,我姓沈,排行第四,我永国公府世袭罔替,御赐一等爵,可有资格保住你儿读书人的身份?”   高万昌吃了一惊,永国公府排行第四,这不就是前些天抬着死人逛大街闹得沸沸扬扬的沈四公子吗?   永国公府万顷地里硕果仅存的独苗苗。   既然这位是沈四公子,那么这小姑娘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会破案的华大小姐了。   行吧,他刚刚真是小看了这两个半大孩子。   高万昌活到三十多岁,若是还不明白投胎的重要性,那他就是个傻缺了。   有些人的起、点便是大多数人奋斗一生也无法达到的终点。   “好,我信你们,我说,我全都说。”   前面有被活活打死的严德宝,面前有能保住他儿子的两位小贵人,他要怎么做,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五年前,考题案事发,大理寺连夜收押五位出题的大人。大理寺卿王敬余,江湖人称王犟驴,此人虽犟,但却不是傻。这五位出题的人个个德高望重,虽然被关进大理寺,可是却不能在大理寺里出半分差错。   得知皇帝次日会来听审,王犟驴便将这五个人分开收押。   他们没有被关进牢房,而是王犟驴让人临时腾出了五间屋子,让这五个人住了进去。   这五位是半夜来的,次日上午皇帝听审,在圣驾未到之前,大理寺少卿让高磨盘到外面买来朝食,可是这五位大人谁也没有吃,五份朝食端进去,又原样端了出来。   高万昌当时不叫高万昌,他有一个非常具有乡土气息的名字,高磨盘。   见五位大人不肯吃饭,高磨盘只好去禀报大理寺少卿,少卿听说以后,也没说什么,他已经尽心了,人家不领情,他也没有办法啊。   高磨盘从少卿屋里出来,重又回到关押这五个人的地方。五位大人都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此案尚未问审之前,即使是大理寺,也要给他们留一份颜面。   因此,五位大人暂待的地方,并没有很多人把守,一是大家都知道,这五位大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逃走,否则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二是这五位都是一把岁数了,走几步都要气喘吁吁,即使他们想逃,也没有那个本事。   负责看管这五位大人的,是张寺副和包括高磨盘在内的两名衙役。   高磨盘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另一名衙役牛宝,却和张寺副撞个满怀。   张寺副从徐老帝师屋里出来,高磨盘恰好走过来,只听咣当一声,张寺副手里拿着的碗掉到地上,摔成几半。   高磨盘吓了一跳,连忙向张寺副道歉,弯腰捡起两片碎碗。   他看到碗里还有没有全部喝完的玉米渣粥。   高磨盘心里疑惑,少卿让从外面买回来的朝食,是由他一份份端进去,又一份份端出来的,的确是有粥,可那是大米粥,他记得没有玉米渣粥啊。   “对不起啊,张寺副,真不好意思。”高磨盘忙道。   张寺副的脸色很难看,他手忙脚乱地把其余碎片捡起来,看都没看高磨盘,便匆匆往前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把高磨盘手里的那两块碎碗劈手夺过。   寺副虽然是从六品,可是这位张寺副一向没有架子,平素里对他们这些衙役和言悦色,有时还会和他们摆摆龙门阵。   高磨盘从未见过张寺副这般失态,他想起那碗里没有喝完的玉米渣粥,追上几步,问道:“张寺副,这玉米渣粥是哪来的,莫非是徐老帝师家里送来的?”   “嗯,你去忙你的,这些事情不用你管。”张寺副冷冷地说道。   高磨盘摸摸后脑勺,他是不是有点多嘴多舌啊。   张寺副拿着碎碗,没有回他办公的屋子,而是直接去了茅厕,想来是要顺便把碎碗扔掉吧。   高磨盘不明所已,正好看到另一名衙役牛宝往这边走来,他便问道:“徐老帝师家里来送饭了?”   牛宝皱眉,说道:“没有啊,王大人不是说了吗,若是这几位大人府上来送饭,一律不收,让他们回去。”   高磨盘心中一动,刚刚他也问过张寺副,可是张寺副并没有否认啊。   “那你刚才去哪儿了?”高磨盘又问。   牛宝道:“张寺副让我到前头问问,圣驾这会儿从宫里出来了吗?我去问了,前头也还没有得到消息,想来是还没有出来。”   高磨盘心中疑惑更深,圣驾有没有从宫里出来,这关他们什么事?圣驾若是到了大理寺,王大人自会派人过来,他们只负责看管,别的不用他们操心,张寺副应该比他们更清楚吧,为何还要打发牛宝去问呢?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张寺副的声音忽然传来,高磨盘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张寺副已经从茅厕回来了。   “没啥,老高问我是不是徐老帝师家里来送饭了,我说没有。”牛宝是个直肠子,张寺副一问,他便原原本本说出来了。   张寺副眸光深沉,意味不明地看了高磨盘一眼,淡淡说道:“圣驾快来了,你们不要凑到一起聊天,免得耽误了正事。”   高磨盘和牛宝互看一眼,两人连连称是,便不再说话。   不久,圣驾便到了,第一位被带去审问的,便是徐老帝师。   但是一个时辰后,便有几名飞鱼卫过来,把张寺副连同高磨盘和牛宝一起带到了前头。   王犟驴面色阴沉,旁边坐着的是飞鱼卫指挥使巩清。   王犟驴让他们三人把徐老帝师来大理寺后的情况说了一遍,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徐老帝师是半夜来的,来了之后情绪倒也稳定,屋里有被褥,徐老帝师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洗漱用的水盆、梳子是牛宝送进去的,朝食是高磨盘从外面买来,也是高磨盘端进去又端出来的。   “也就是说,徐老帝师没有用过朝食?”巩清问道。   高磨盘点点头:“不仅是徐老帝师,另外几位大人也没有吃,他们看上去都很不高兴。”   大半夜被带到大理寺,这几位能高兴才怪。   巩清又看向张寺副,问道:“张大人,你有要补充的吗?”   张寺副看了一眼高磨盘,说道:“起初徐老帝师的确没有用饭,可是他上了年纪,老高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说头晕,下官担心他是饿的,便重又端了朝食进去,徐老帝师喝了几口粥,休息片刻,便觉无恙了。”   高磨盘大吃一惊,什么意思?在他去向少卿禀报的时候,徐老帝师用了朝食?   那这朝食是哪来的?   若不是徐家自己送来的,那么又会是谁拿来的?   反正不是他买的,他根本就没买玉米渣粥。   高磨盘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张寺副的意思,分明是说徐老帝师喝的粥,就是先前没有吃的朝食。   为什么呢,究竟出了什么事?   高磨盘没有言语,巩清挥挥手,让他们三人走了出去。   直到出去之后,高磨盘这才知道,原来徐老帝师已经死了!   据说徐老帝师破口大骂,情绪非常激动,骂着骂着就倒在地上,很快便咽气了。   这样的死法并不罕见,否则也不会有“气死”的说法了。   高磨盘甩开牛宝,走到没人的地方,他忽然站住,对张寺副说道:“张寺副,那碗玉米渣粥究竟是哪里来的?你不要再说是我买的,我根本没买玉米渣粥。”   张寺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他四下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人,他忽然一把抓住高磨盘的手,把他拽进值班的小屋子,随手把屋门从里面插上。   “老高,你也听说了,徐老帝师死了,他死了!他这把年纪,又在气头上,出事是很正常的,可是他毕竟是咱们看守过的,咱们脱不了干系,现在咱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张寺副压低声音说道。   高磨盘越发肯定,张寺副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当的事。   他冷声说道:“张寺副,与这事脱不了干系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亲眼看到你端了粥从屋里出来,徐老帝师是不是你下毒给毒死的?”   “胡说八道,徐老帝师若是被毒死的,飞鱼卫能让我们就这样走了?你当王大人是傻子,还是以为飞鱼卫是傻子。”张寺副继续说道。   “可若与你无关,那你为何要说那粥是我买来的?”高磨盘怒道。   张寺副冷笑:“你说那粥不是你买的,有何证据,大人们没有吃的饭食,全都倒掉了,而你去买朝食的铺子,想来就是前面那条街上的早点铺子吧,那家铺子卖的最好的就是玉米渣粥,一早上能卖几十碗,这些粥全都卖给谁,那铺子的老板自己也记不清楚。”   高磨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寺副,张寺副竟然把屎盆子扣到他头上了。   高磨盘抡起拳头,做势要打张寺副,当然,他也只是想要吓吓张寺副,不要胡说八道。他只是个最下等的衙役,而张寺副却是进士出身,从六品的大人,高磨盘还没有笨到要去打一位官爷。   “老高,你不要冲动,徐老帝师喝过那碗粥的事,也只有你和我知晓,只要我们一口咬定那粥就是从外面买来的,这事便不了了之了,老高,你也不想惹麻烦,对吧?”张寺事伸出抓住高磨盘扬起的拳头,放低身段,苦苦相劝。   高磨盘心里转过几个念头,他盯着张寺副,一字一句地说道:“想让我就这样闭嘴,没这么容易。张寺副,我老高就是个小人物,烂命一条,没什么怕的。”   “你想要做什么?”张寺副低声问道。   “银子,封口费,我要银子。”高磨盘说道。   “你要多少?老高,你知道我的情况,我手头也没有多少银子,你若是要的太多,我可凑不出来。”张寺副目光闪动,脸色却更加苍白。   高磨盘咬了咬牙,他活了三十岁,手头最宽裕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两银子而已。   可是现在死的是徐老帝师,那是什么人啊,那是皇帝的师傅,能被皇帝称为师傅的人,那身份岂是只值二十两银子?   多要点儿?“银子,封口费,我要银子。”高磨盘说道。   “你要多少?老高,你知道我的情况,我手头也没有多少银子,你若是要的太多,我可凑不出来。”张寺副目光闪动,脸色却更加苍白。   高磨盘咬了咬牙,他活了三十岁,手头最宽裕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两银子而已。   可是现在死的是徐老帝师,那是什么人啊,那是皇帝的师傅,能被皇帝称为师傅的人,那身份岂是只值二十两银子?   多要点儿? 第三六九章 又见左阿宝   那几日,飞鱼卫的人一直都在大理寺,皇帝钦点了他最信任的袁老仵作为徐老帝师验尸,飞鱼卫则再次询问了张寺副和高磨盘、牛宝,当然也没有问出什么,不久之后,徐老帝师风光大葬,飞鱼卫撤离,考题案再也无人提起。   高磨盘也收到了张寺副给他的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一个月后,张寺副哮喘发作,抢救不及,死在家里。他的妻儿都在老家,他身边只有一个通房,张太太带着年方五岁的儿子来到京城后,退了租赁的宅子,卖掉那个通房,带着张寺副的棺木回老家安葬,大理寺的同僚们可怜她们孤儿寡母,凑了五百两银子送了过去。   高磨盘在得知张寺副死讯之后,吓得整晚没睡,整个大理寺,或许只有他一个人会觉得张寺副死得蹊跷。   他不知道张寺副给他银子的这件事,还有没有人知晓,他惴惴不安,生怕下一个死的人会是他。   不久,大理寺来了新的寺副,没有人再谈起英年早逝的张寺副,而高磨盘在苦熬多日后,终于提出辞职。   他辞职的理由,便是想让儿子读书,以后考科举,光耀门楣。   大理寺少卿得知后,对他的做法很是欣赏,说给王犟驴听时,王犟驴还夸奖了几句,高磨盘非常顺利地拿到了大理寺开具的证明文书,他当衙役的时候,给保长帮过两次小忙,因此,保长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带着他到顺天府办理了良籍手续。   高磨盘没敢留在京城,他把那五百两银一分为二,一半留给老婆孩子,余下的全部带上,出京投奔了做生意的远房表哥。那三年他跟着表哥做笔墨生意,存了一笔银子,得知京城里有一位老客户想要回乡养老,要把京城的铺子盘出去,高磨盘咬咬牙,终于回了京城,盘下那间铺子,摇身一变,成了高记笔墨铺的老板高万昌。   华静瑶问道:“你和严德宝是怎么认识的?”   按理说,高万昌会把当年那件事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会说出来的。   高万昌叹了口气,说道:“就在一个月前,商会组织我们这些留在京城尚未返乡的店铺,去流民营里送米送药做善事,年年如此,这已是定例,我当然也去了。”   高万昌没有想到,他居然遇到了熟人,就是曾经与他同在大理寺当过衙役的牛宝。   前年的时候,有一个暂押在大理寺的犯人发起狂来,将牛宝的脚筋硬生生咬断,从此牛宝落下残疾,跛了一只脚,自是不能留在大理寺了。他是因公致残,大理寺给了抚恤金,还给他另外安排了差事,到流民营里了营管,每天沿着流民营里里外外走上几圈儿,嘴里喊着:“不得聚众赌博,不得打架斗殴,不得”   牛宝早就听说高万昌开了铺子做了老板,两人坐在一起便多聊了几句。牛宝对高万昌说:“你铺子里,你家里,若是有啥力气活儿,只管开口,我这儿有的是人,只需管饭,工钱给不给都成,不是我吹牛,我现在可管着几百号人呢,都是流民,能填饱肚子比啥都强。”   高万昌也挺高兴,过了年,他正想在自家院子盖两间后罩,若是用流民营的人,比在外面雇泥瓦匠便宜不少。   他便问道:“不知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会盖房的?”   牛宝立刻指着一个瘦弱青年说道:“左阿宝,去叫几个干过泥瓦匠的过来。”   左阿宝看了看高万昌,没有多言,转身走了。   牛宝对高万昌说道:“你别说,还真有几个会盖房的,你别看我这小小的流民营,有手艺的可不少,就刚刚这个瘦了巴几的左阿宝,还是个烧炭匠呢,柴沟堡人。”   高万昌也没有在意,待到见了那几个泥瓦匠,说好开春到他府里干活,顿顿有肉吃,再给每人两吊钱的工钱。   高万昌从流民营回来,该做生意做生意,该办年货没年货,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第二天,他正在铺子后堂喝茶,伙计进来告诉他,说是有个叫左阿宝的流民来找他。   听说是个流民,高万昌便想起牛宝了,又觉得左阿宝这名字有点熟,仔细一想,不就是昨天牛宝差遣过的那个什么烧炭匠吗?会不会是牛宝打发他过来的?   高万昌还要通过牛宝,雇便宜的流民盖房子,于是他没有多想,就让伙计把左阿宝叫了进来。   当时是在后堂,除了高万昌就只有左阿宝。左阿宝见到他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万昌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昨天高万昌和牛宝聊天的时候,左阿宝全都听到了。牛宝平时常在流民营里和人吹嘘,说他以前是大理寺的衙役,抓过好多当官的,就连这条残腿,也是让个当官的给咬的,那个当官的早就判了死刑。   因此,左阿宝很容易便从高万昌和牛宝的聊天内容里听明白了,高万昌以前也是在大理寺当差的。高万昌走后,他又问过牛宝,牛宝是个直肠子,对人从不设防,左阿宝恭维了几句,牛宝便把高万昌什么时候离开大理寺的如实说了,左阿宝问着问着就说起那年发生的一桩大案,牛宝立刻说道:“我当然知道了,就是我和老高,还有死了的张寺副一起看管的,唉,说起来吧,张寺副也死了五年了,那可是进士出身,那时就已经是从六品了,有学问呢,若是还活着,一个从五品妥妥的。”   这左阿宝是个极聪明的人,次日一大早他便去了牛宝所说的,张寺副以前住的地方。很快便打听到张寺副死的具体时间,竟然就在徐老帝师死后不久,而高万昌则是在张寺副死后辞职,且,一个穷衙役,居然有银子去做生意,短短三年,便赚出京城贡院后街上的一间大铺子。   若说这当中没有关联,左阿宝打死也不相信。   左阿宝来找高万昌,便是要打听当年徐老帝师在大理寺关押期间发生的事。   高万昌万万想不到,时隔五年,张寺副已经死了,竟然还会有人找到他头上。 第三七零章 真相   高万昌自是说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左阿宝却像是亲眼看到一样,说张寺副一定就是杀死徐老帝师的人,而高万昌只是个小小衙役,想来应是张寺副的帮凶,不过张寺副早就死了,而高万昌却还活着,想来他这个帮凶没人知道,所以才保住一条性命。而高万昌用来做生意的第一桶金,便是从张寺副手中得来。   左阿宝威胁高万昌,若是不说出当年实情,他便把此事说出去,让不定就能传到杀死张寺副的那些人耳中。   高万昌想要把左阿宝杀死灭口的心都有了,可是他不敢。   他三十多岁了,城里有铺子城外有良田,有妻有妾,还有一个前程似锦的好儿子。   他也不想让牛宝帮忙,牛宝是个大嘴巴,心里存不住事儿。   想来想去,高万昌给了左阿宝二十两银子,容他好好想一想,反正他的铺子就在这里,他也跑不了,三天之后,让左阿宝再来找他。   左阿宝拿了银子走了,高万昌则去了西市街。西市街与天桥差不多,算得上是京城里最乱的地方。天桥最多的是卖艺的,而西市街则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王二瞎子的摊子就在西市街,高万昌来找的就是王二瞎子。   早年当衙役的时候,高万昌便知道王二瞎子是干啥的。   表面上是算卦的,实际上则是啥都敢卖,卖密药,卖舆图,除此之外,王二瞎子还拉皮条。   高万昌说道:“要两个手黑的。”   王二瞎子原本翻着白眼,闻眼便露出了黑眼仁:“有官身的不接,没官身有武功的三千两,有功名没官身的二千两,有……”   没等王二瞎子报完价格,高万昌便打断他道:“只是一个流民,很瘦,病殃殃的,没有武功。”   王二瞎子顿时没了兴趣,重又变回瞎子,翻着白眼说道:“五百两。”   “三百两吧,只是个乞丐一样的人,不值这么多。”高万昌说道。   “四百两,嫌贵就找别人去。”王二瞎子冷哼,这里是京城,这就是行价,哪来的土包子。   “三百五,你答应了我立刻就付钱。”说着,高万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王二瞎子嗯了一声,道:“把那人的情况报上来吧……”   高万昌出了西市街,心情却并不轻松。他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做这种事,他很紧张。   “我不知道王二瞎子找的是什么人,这也是这行的规矩,像我这种小人物,都是先付银子,银子付给的是王二瞎子,那头把事情办妥了,再从王二瞎子这里拿钱。当时王二瞎子应允的是七天,而当时我让左阿宝三天后就过来,到第三天,左阿宝没来,我便以为左阿宝一定是死了,我又后悔起来,没想到这样就害了一条人命,我很后悔,偷偷给左阿宝烧了纸钱。可是等到第七天时,我又去西市街找王二瞎子时,王二瞎子却退给我三百两,他说他找了人,可是没接单,所以这买卖就不做了,至于扣下的五十两,是行规。”   高万昌面如死灰,他继续说道:“说真的,当时我听说没人接单,这宗买卖没成时,心里是欢喜的,左阿宝没有死,我没有害人。可是左阿宝却一直没有再来找过我,我想到流民营去打听打听,又怕再遇到左阿宝,惹来一身麻烦,索性假装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过几天,昭阳长公主的粥棚里死了一名乞丐的事便传遍京城,高万昌初时并没有在意,直到有一天,贡院的两个学生在铺子里买东西,边买边闲聊,高万昌这才知道,原来死的那名乞丐并不是真的乞丐,而是流民营的流民。高万昌立刻想到了左阿宝,他鼓足勇气去了流民营,很快便得知,原来死的那个人真的就是左阿宝,顺天府的人来查过,身份已经确定了。   高万昌没有想到,他来流民营打听消息的同时,还有人也在流民营,那便是严德宝的手下。严德宝既然是专做买卖消息的,当然也盯上了这件事,左阿宝死在昭阳长公主的粥棚里,若是能够查出这人与昭阳长公主有关系,那么这当中的消息就能卖个好价钱。高万昌鬼鬼祟祟的,一来就被人盯上了,高万昌并不知道,他在查左阿宝,严德宝的人也在查他。   两天之后,他的一批货惹了点小麻烦,牵扯到宫里某位公公的亲外甥,有人便让他去找严德宝,严德宝是严老夫人的侄儿,又做着酒醋局的生意,让他来做中间人,这事应该能够摆平。   高万昌备了礼物,托人找到严德宝,特意在江南春摆了一桌,严德宝替他平了这件事,高万昌又单独请严德宝吃了一次,也就是这一次,严德宝向他问起五年前的那桩案子。   高万昌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也暗中打听到严德宝暗中收买消息的事,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口要了严德宝三千两银子。   严德宝真给了,不过严德宝也给气坏了,以至于回家以后还对阿黛大骂高万昌。   后来严德宝用这三千两买来的消息,对隆安王府报出了三万两的高价,他也是最终因为这三万两,才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高万昌所知就是这么多,问讯完后,华静瑶立刻让史甲去西市街把王二瞎子带回来。   华静瑶早就听说过王二瞎子,当初查聂正琪那个案子时,查到无忧公子时,便知道京城里有几个卖密药的,王二瞎子便是其中之一。   王二瞎子也算是顺天府的常客,被人带到顺天府,他不但没害怕,反而立刻说道:“这次别把我关到最里头的那一排了,那里面守着耗子洞,整宵打架,我睡不好觉。”   尹捕头恰好听到,那个气啊,飞起一脚踹过去,王二瞎子眼神还挺好,闪身避开,龇牙一笑:“尹头儿,有话好说,别闪了您的贵腰。”   “老实交待,上月有人出了三百五十两,让你找人做掉一个流民,后来银子被你退回去了,可有这事?”尹捕头问道。   要审王二瞎子这种老油条,没人比尹捕头更好使,华静瑶和沈逍,也只有在旁边听着的份儿。   王二瞎子摇头:“做掉人?哎哟喂,尹头儿,我这小胆儿,平日里也就是卖个假药儿啥的,别的可不敢。”   “是吗?来人,上刑!”   尹捕头大手一挥,王二瞎子立刻求饶:“别呐,我说,我全说,我当时找的是羊家哥俩儿,那俩手黑着呢,可那俩不知是怎么回事,过了两天就来找我,说这单他们不做了,还把订钱也还给我了,我有啥办法,只好又把银子退回去了。”   姓羊的不多,偏偏华静瑶和沈逍,连同尹捕头却认识一位,那就是羊元城。   羊家兄弟是江湖人,原本就是杀手,后来投在隆安王府。而其中的羊元城,便是打伤左阿宝的七人中的一个,而另外五名杀手,也是死在他们手里。   更巧的是,羊元城就在顺天府,沈逍带着飞鱼卫在隆安王府不但抓到了华四老爷,也抓到了羊元城。 第三七一章 这两个小孩几个意思   这案子查到此处,背后操控之人呼之欲出,尹捕头冷汗淋漓,哎妈呀,他就知道此案即使告破,这功劳也与他与无关,现在看来,何止是与他无关,恐怕就连顺天府衙门也要靠边站了。   太大了,这太大了,大到刑部和大理寺也装不下了!   尹捕头偷眼去瞄华静瑶和沈逍,却见那二人,一个手里抱着毛皮手焐子正在撸来撸去,这是把手焐子当成猫了吗?还有一个目不转睛,不错眼珠地看着旁边那位撸手焐子,尹捕头有点辣眼,沈四公子,你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的小手看个不停,这样好吗?   不过尹捕头也明白了,敢情除了他以外,人家另外两位谁也不急,谁也不怕,这功劳要不要的吧,那两位都没当回事,他一个小小的捕头,轮得到他冒冷汗吗?   “沈四公子,华大小姐,你们看接下来还审不审?”尹捕头问道。   华静瑶扭头看向沈逍,却正对上沈逍的眼睛,那双眼睛眸光清冽,初看冰凉彻骨,可看得久了,却又如阳光照在冰面上折射出耀眼光茫,冰雪消融,不觉寒冷。   “那咱们还审不审?”华静瑶深刻体会到搭档的颜值无比重要,在这四周皆是刑具的审讯房里,面对着尹捕头那张五官潦草的大脸,若是没有沈逍的俊脸,她的眼珠子怕是早就不会转动了。   “随便。”沈逍的声音是一如往昔的疏离淡漠,可华静瑶却捕捉到他在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嘴角向上弯了弯,一副想看好戏的模样。   华静瑶冲他皱皱鼻子,这咋和开堂审案时那些围观百姓一样了?回你的云端不好吗?   尹捕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两个小孩几个意思?   好在华静瑶没有让尹捕头继续等着,她笑嘻嘻地说道:“审啊,当然审。”   尹捕头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方才也只是出于礼貌问一问,没想到这两位竟然还要审,这是初出牛犊不怕虎,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去把隆”尹捕头结巴了。   “不用,尹捕头让人去请黎府尹吧,沈四公子要进宫,而我也不方便露面。”   说完,华静瑶冲着沈逍笑了笑,沈逍   他不想进宫,他其实很想留下看热闹。   不过,很快尹捕头便明白过来了,华大小姐说要接着审,审的不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隆安郡王,而是清远伯府那对母女。   这当然要让黎府尹来审了,华大小姐就是个看热闹的。   沈四公子当然也想看热闹,只不过他被华大小姐打发进宫了。   他是皇帝的特派员,他进宫见皇帝不用提前递牌子,随时能去。   在华静瑶和沈逍审讯高万昌的时候,顺天府的人连同沈逍和华静瑶的人也没有闲着,但凡与此案相关的人,全部秘密带进了顺天府。   此案的涉案人员众多,担心这些人会发生意外,沈逍在进宫之前,绕路去见了巩清,半个时辰后,所有相关人员黑布蒙头,转往诏狱。   见这些人走了,无论是黎府尹还是尹捕头,全都松了一口气。   直到今天,他们才感觉到顺天府的衙门太浅了,盛不下这么深的水。   送走好,送走好,这功劳咱们承受不起。   所以,咱们就审审那侄女杀叔父,儿媳杀婆母的案子吧,这么接地气的案子,才是咱们顺天府的风格。   华大小姐坐镇顺天府。   黎府尹的脸笑得像朵花,他问道:“华姑娘,你看此案要不要先把清远伯请过来议一议?”   对于清远伯府而言,这是丑事,清远伯府也是要面子的,吕夫人有诰命在身,若是华大老爷要求此案秘密审理,黎府尹也不会有异议。   华静瑶也笑得像朵花,她道:“华伯爷怕是没空来顺天府,黎府尹还请体谅一二。”   黎府尹一怔,瞬间反应过来,是啊,蔡老太太去世,清远伯府要治丧,他的记性很好,昨天骆仵作当场验完尸体,填写尸格,蔡老太太的尸身没有带回顺天府,交由华府装殓发丧。   如蔡老太太这样的身份,寿材和寿衣都会提前准备好的,若是哪个府里的老封君过世,子孙还要现买寿材,那才叫丢人现眼。   所以这会儿,清远伯府应该正在办丧事。   不过,该知会的还是要知会,知会了不来是华大老爷的事,若是没有知会,那些闲得发慌的御史们少不得又要呱噪。   黎府尹派人去了清远伯府,但是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清远伯府大门紧闭,他叫了几遍也无人应门。   “什么?”黎府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找错地方了,“你有无自报身份,说明来意?”   那人很是无奈:“属下当然说了,属下说了几遍,说自己是顺天府的,事关贵府太君的案子,请华伯爷到府衙一趟,可无论属下怎么说,那门就是没有打开。”   “会不会是办丧事,里面太吵没有听到?”黎府尹又问。   那人道:“没办丧事,连白灯笼都没挂出来呢,再说,也没有关上门自己办丧事的啊。”   黎府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他看向华静瑶,问道:“令尊可是在伯府?”   华静瑶摇摇头:“昨晚家父和二伯父家的人,也去过伯府,同样也没有叫开大门。”   话外音,我爹没在枣树胡同。   黎府尹暗道自己糊涂了,若是清远伯府正在治丧,身为孙女的华静瑶,此时应该也在伯府,而不是一大早就来了顺天府啊。   难怪华大小姐刚刚笑得那么好看,八成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虽说亲祖母去世不应该笑嘻嘻的,可是蔡老太太害死的,是华大小姐的妹妹啊,华大小姐亲手撕下蔡老太太的虚伪面具,这份祖孙之情早就没有了,若是华大小姐此时哭得梨花带雨,那才是装腔作势。   不过这也说明,华大小姐没有把他当成外人。   黎府尹叹了口气,无比沉痛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明天上午正式开堂吧。” 第三七二章 朕养了只狼   正式开堂之前,黎府尹还要亲自初审,华静瑶不便露面,坐到屏风后面听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沈逍把涉案人员全部移交给飞鱼卫后,他便径自进宫求见皇帝。   皇帝正在御书房里,望着口沫横飞的督察院左都御史钱不争。   钱不争已经从早朝上说到了御书房,这期间皇帝说了三次:“朕已知悉,查明后再做定夺。”   说了三次,可是每次说完之后,钱不争都能顺着这话继续说下去,且,还能让皇帝以及所有人知道,他是铁血丹心,一腔热血只为皇帝,只为江山社稷。   钱家出过状元,据说当年那位钱状元便有一副好口才,所以钱家家学渊源,到了钱不争这里,更加发扬光大,御史们递折子参人是本职工作,参上十回,成功一次,那就是政绩,可这所谓的功绩放到钱不争面前,就只剩打脸了。   钱不争,参谁谁倒霉,但凡让钱不争咬住,不咬下一口肉来绝不松口。   今天早朝的时候,皇帝看到钱不争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又又又又又又要咬人了。   皇帝很想知道他想咬谁,很快,皇帝便得偿所愿。   钱不争咬的是清远伯府华家三位嫡出兄弟,对,从华大老爷到华三老弟,这三兄弟一个没跑,全都被弹劾了。   弹劾的原因,则是华大老爷治家不严,放任夫人吕氏杀害婆母蔡老太太,蔡老太太去世,顺天府只带走人犯,将尸身交还清远伯府,然而从顺天府诸人离开后,清远伯府大门紧闭,华家兄弟,除了被收监的华四老爷之外,余下三人不但没有给蔡老太太治丧,而且没有守灵。   根据与华家同住枣树胡同的钱二老爷钱不怒的证词,华大老爷于昨夜出府,华二老爷只让仆从来过,华三老爷虽然来了,但是却又走了。   而根据督察院御史们的调查,昨晚,华三老爷华毓昆去了位于梧桐胡同的长公主府,进去便没有再出来,他在里面做什么?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吧,这是不孝!   华二老爷则与妻儿在家共叙天伦,华家二房所住的宅子外面,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琴声,老母去世,华二老爷府内还有丝竹之音,这是不孝!   而做为一家之主的清远伯华大老爷,则在亲眼目睹老母尸身之后,悄悄出府,整夜未归。   那么,华大老爷去了哪里呢?   真相只有一个,让钱不争钱御史告诉你们,华大老爷在四喜胡同的外宅里面拍巴掌!   陛下您不相信?   微臣脸皮子薄,刚刚在大殿上没好意思说出来,御书房里没有外人,微臣可就直说了。   就在昨晚,微臣正在家里颂读圣贤之书,忽然仆从来报,清远伯孝期狎伎有伤风化。   微臣自是不相信,为了还清远伯清白,微臣亲自带领一众家丁,去往四喜胡同,将清远伯于床榻之上解救回来,经微臣调查,那女子并非娼伎,而是清远伯之外室,因此,清远伯孝期狎伎一说乃是污蔑,但清远伯不孝乃是事实!   皇帝只好第四遍说道:“朕已知悉,查明后再做定夺。”   皇帝不是不想现在就定夺,可是事关华三老爷华毓昆,而据钱不争所说,昨晚华毓昆进了长公主府就没有出来,这让他如何定夺?他总要悄悄问过昭阳之后再说吧。   可是钱不争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嘴巴一张一合,还在继续说。   正在这时,小内侍跑了进来:“陛下,永国公府沈四公子沈逍求见。”   皇帝大喜,沈逍来得太及时了,真是个好孩子。   钱不争还没有从华家三兄弟身上咬下肉来,当然不想走,可是他不笨,这个时候该退还是要退的,再说,华大老爷还在他手里扣着,咬不动华毓昆,他就不信啃不下清远伯的肉。   钱不争终于走了,皇帝松了口气,钱不争是御史,是直臣,打不得骂不得,否则你就是个昏君。   沈逍进来的时候,恰好遇到钱不争,两人迈着同样六亲不认的步伐,顶着同样僵硬的面瘫脸,走个对面,也像是谁也不认识谁。   “阿逍,你急着朕,是有什么事吗?”皇帝问道。   一个时辰后,沈逍从御书房出来,一阵冷风吹来,沈逍迎风而立,卸去锐利清冷,多了几分破案后的轻松,他只是个星眸如皓月的清俊少年。   沈逍并不知道,他前脚出宫,皇帝后脚便去了慈宁宫。   “皇帝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你若是忙,就不用过来,哀家好着呢。”太后笑眯眯地说道,自从沈逍回来,太后的心情便一天比一天好。   “阿逍刚刚来过。”皇帝说道。   “阿逍进宫了?他人呢?怎么没来哀家这里?”太后有些不高兴了,上了年纪,最喜欢的就是看看这些小辈们,可眼看要过年了,这些孩子却全都不来她面前晃荡了,好在还有个佳卉,太后伸手揽过三公主,还是这个乖。   “朕让他回去了,母后,外面出了些事,朕想和母后说说话。”皇帝神色凝重,双眉紧锁,目光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邃远。   太后坐直了身子,拍拍三公主的头,柔声说道:“佳卉,出去玩吧,祖母和你父皇说说话。”   三公主起身,施礼,后退着出去。   望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皇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柔和:“母后把佳卉教导得真好,和以前大不相同。”   以前的三公主乖张任性,和惠妃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然生得玉雪可爱,可却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太后微笑:“佳卉就是哀家的小棉袄,比你们全都要贴心。”   皇帝终于笑了,眼中的阴薶澄净了不少。   见他神色缓合,太后问道:“说吧,是不是宗室里的那些人,又惹麻烦了?”   “不仅是宗室,还有朕爱戴的徐老帝师,和曾经哺育过朕的严老夫人,母后啊,朕自觉对他们不薄,可他们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来,还有隆安郡王,昔年赵襄是如何做的皇帝,安王府如何变成隆安王府,朕不信他不知道,朕养了他们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养了只吃人的狼。” 第三七三章 让所有人知道   三公主没回自己屋子,她和两个小宫女在廊下踢毽子。毽子上那漂亮的羽毛是大皇子专门让人给她送来的,除了看话本子,她现在最喜欢的便是踢毽子了。   前世,她不会踢毽子,她也害怕羽毛,无论多么漂亮的羽毛,她全都害怕。   琳琳告诉她,她之所以会害怕羽毛,是因为紫苏当着她的面打死了秦家小子的鸟,那只鸟是她的心理阴影。   有一次,琳琳进宫时,教她学会了踢毽子,让她偶尔踢踢毽子,说不定就能走出阴影。   琳琳还说,有些事别人是帮不了的,只能靠自己。   现在她喜欢上踢毽子了,她也不怕羽毛,她还常常亲手去喂太后养的金丝雀。   身后传来太监说话的声音,三公主转过身来,看到了正从殿内走出来的皇帝。   她甜甜地叫了一声父皇,皇帝脸上的神情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阴郁,此时已是掌灯时分,灯光下的小女儿,正裂开小嘴儿冲他甜甜的笑。   皇帝伸开手臂,温声说道:“佳卉,来父皇这里。”   三公主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下一刻,她便如小鸟一般飞了过来。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屋去?”皇帝慈爱地问道。   “佳卉在踢毽子啊,踢毽子就不觉得冷了。”三公主笑着说道。   皇帝摸摸她的小手,小手热呼呼的,果然不冷。   “原来佳卉喜欢踢毽子啊,父皇以前都不知道。”何止是不知道女儿喜欢踢毽子,他也不知道几个儿子的喜好。   “因为父皇要操劳国事啊。”小女娃声音软软的,像极了包着糖芯的汤圆。   皇帝苦笑,他年轻的时候最喜欢钓鱼,后来那些大臣们说这样不好,会玩物丧志,所以他就不再钓鱼了,再后来,他一心扑在国事上,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位英俊倜傥的皇子。   这些年来,他的确在操劳国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可是他不知道,他身边的那些人,那些他用真心对待的人,却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早已变成了陌生人。   “父皇不开心吗?”小女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皇帝摸摸女儿的头,叹了口气:“父皇是被人蒙骗了。”   小女娃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前世她也被人蒙骗了,琳琳说上天对她眷顾,让她只记得最美好的时光,却忘记了所有的不幸,可是那次在二皇子府,当她得知赵谦的险恶用心后,她还是很难过,只有被人蒙骗过,才能感受到的难过。   她学着华静瑶的样子,使劲儿甩了甩头:“忘了,忘了,所有的不开心,全都忘了。”   皇帝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他伸出手指刮了刮三公主精致的小鼻子:“父皇却不能忘,父皇会永远记住,引以为戒。”   三公主眨眨眼睛,她想起几个月前,华静瑶带着她从二皇子府回来的路上说过的那些话。   她咬咬嘴唇,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心里的话,她的小表情看在皇帝眼里,像个小大人一样可爱。   “佳卉,你想说什么?”   三公主鼓足勇气,用她那稚气的声音说道:“父皇若是不想忘记,那就让所有人全都知道,让所有人全都不能忘记。”   让坏人做的坏事大白于天下,就如那天她趴在太后腿上嘤嘤哭泣,让皇帝和太后知道,二皇子赵谦就是个猪狗不如的渣渣。   夜风袭来,灯光摇曳,皇帝怔怔一刻,终于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无论好的坏的,美的丑的,那就让一切大白于天下吧。   一更天,夜已漆黑,华静瑶在绣园里与猫小狸共进晚餐,世态炎凉,就在昨天,她还是公主娘的心肝宝贝,一夜,也仅仅过了一夜,她便成了多余的人。   她回府后,便如往常一样去了锦园,可是她娘不在,丫鬟说她娘去了跨院,安抚她爹那颗受伤的心灵。   然后,到了要用膳的时辰,她又巴巴的过去,这一次她连锦园也没能进去,尤嬷嬷让人直接把她挡在外面,让她自己回绣园吃饭去。   她是个马上十三岁的大孩子了,可以独自生活了。   一人一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对方的饭可能比较好吃。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进来:“姑娘,沈四公子在后门呢。”   “谁?”华静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是听错了吧。   “沈四公子呀,后门的婆子就在外头,她说沈四公子在后门,说是有关于案子的事,挺急的,婆子说您若是不见,她就给回了。”小丫头说道。   案子的事?   华静瑶离开顺天府的时候,沈逍还没有从宫里回来,那时她被吕夫人和华静玟的哭天抹泪弄得心烦,黎府尹审完,她没有再等,就动身回府了。   是不是皇帝那头有新的动向?   查到徐老帝师和严老夫人,又查到隆安郡王,皇帝觉得没面子了,又不让继续查了?   真不是华静瑶想多了,而是五年前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因为徐老帝师死了,所以皇帝就把这个案子挂起来不查了。   她和沈逍好不容易才让皇帝同意继续调查,现在真相大白了,若是这个时候,皇帝又再反悔,那么前边这一个来月,他们做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   还有死去的那些人,比如孟鑫。   孟鑫参于贩卖考题,他当然有罪,但是操控这一切的人,才是真正的罪无可赦。   华静瑶想起孟鑫拖着残破之躯死在粥棚里的情景,暗暗握紧了拳头。   若是皇帝舅舅真的不让查了,那她就到大理寺去敲鸣冤鼓,她敢,她真敢。   “请沈四公子进来,把沈四公子请到云望阁下面的那间小厅。”   云望阁下面的那间小厅是尤嬷嬷给丫鬟婆子训话的地方。   沈逍披着一身夜色而来,面无表情,眉眼眸光却意外柔和。   “陛下是不是要把这个案子盖上了?”看到沈逍,华静瑶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沈逍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从始至终,陛下一言不发,直到我说完了,他挥挥手,示意我退下,我便出来了。” 第三七四章 我和你一起去   华静瑶秀眉微蹙,纤细的手指在炕桌上弹了弹,稚嫩的容貌上笼上了一层超出年龄凝重。   “如果陛下将这案子草草结了,我就到大理寺敲鸣冤鼓,说到做到。”   沈逍其实并没有想这么多,他还沉浸在把案子交出去后的轻松之中,听到华静瑶这么说,他先是一怔,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真的?”华静瑶双眉舒展,有些不可置信,如果这是小狸说的,那她一定不会吃惊,可眼前站着的是沈逍啊,沈逍,活的。   “当然是真的”,沈逍的目光落在她裙下露出来的鞋尖上,“你的脚伤还没好,到时你只需在旁边看着,我来敲鼓。”   华静瑶想说敲鼓又不用脚,可是又觉得这样说的话,好像有点狗咬吕洞宾,算了算了,看在沈逍这么讲义气的份上,她把此处忽略了。   “好,一言为定,到时你不能反悔。”华静瑶笑着说道。   “嗯,一言为定。”沈逍点点头。   “对了,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个的?”华静瑶问道。   沈逍这才想起来他来的目的:“我听说钱不争把华三老爷给参了。”   “什么?”华静瑶坐直了身子,钱不争?钱家那位与世必争的三爷?“我爹只有个虚职,一年到头,除了过年的大朝会以外,他连上朝都不用去,钱不争参我爹做甚?”   沈逍有些迟疑,他忽然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华三老爷是在府上吧?”他想了想问道。   “是啊,我爹”华静瑶恍然大悟,钱不争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居然拿这事来说?   沈逍不想再细问华三老爷滞留长公主府的事,他问道:“钱不争不知道给他送信的人,是你派去的吧?”   昨天,华大老爷在四喜胡同与温氏颠龙倒凤的事,是史丙让如花去给钱不争报的信,如花鲜少出来走动,钱不争府里的人不认识他。   “是啊,他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华静瑶不解。   沈逍咽了咽唾沫,道:“我进御书房的时候,刚好遇到钱不争,我想他可能猜错了,以为是我让人给他报信的。”   “啊?”华静瑶失笑,想想也是,既然沈逍带人去抓了华四老爷,所以钱不争便自以为是,以为华大老爷的事,也是沈逍给捅出去的。   他是认定沈逍要和清远伯府对着干了?   “明天上午吕夫人和华大姑娘的案子要开堂了,你去吗?”华静瑶问道。   “嗯,你不方便露面,就不要去了。”沈逍从早上就注意到了,华静瑶一袭素服,头上连朵绢花也没有,蔡老太太的死讯已经经由钱不争之口,传遍朝堂,到了明天,华家想不治丧也不行了。   “我会去的,不过我不会露面”,华静瑶看了一眼沈逍身上的衣裳,他穿的还是白天那一身,想来是从宫里出来便直接过来了,她问道,“你吃饭了吗?”   “没有。”沈逍回答得很干脆。   一旁的小艾微不可见地皱皱鼻子,沈四公子怕是从一进门就在等着这句话了吧。   “那你用了晚膳再走吧,你若是不嫌弃,我那边有现成的,让小厨房热热就行。”华静瑶想起刚刚那一桌让她食不下咽的晚膳,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很少会独自一个人吃饭,再好吃的饭菜也觉得没有胃口。   “不嫌。”沈逍说道。   小艾:这位还真是不客气啊。   很快,饭菜便从绣园送了过来,听说有贵客,小厨房又现炒了两个菜。   “今晚你回国公府还是去折芦巷?”华静瑶问道。   “回国公府吧。”沈逍觉得华静瑶多此一问,华三老爷又不在,他去折芦巷做什么?   沈逍显然是饿坏了,吃得很多,待到外面的丫鬟进来收拾饭筷时,看着满桌子的光盘,给吓了一跳。   送走沈逍,华静瑶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知会公主娘一声。   该放她爹回去,还是放吧,又不是放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她去了锦园,这一次倒是见到公主娘了,可是公主娘听了她的来意,便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地说道:“那是你爹啊,他突逢巨变,正是最脆弱最需要关爱的时候,你放心让他独自住到折芦巷吗?你爹白疼你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有人弹劾你爹?让他们冲着我来,敢动你爹试试!”   华静瑶   她比那窦娥还冤啊,她爹怎么就白疼她了?   算了算了,她也不管了,这两个不省心的,爱咋地就咋地吧。   此时此刻,华静瑶很想抱着三公主吐槽那对前夫妻,可是她现在一大堆事,接下来还要守孝,这个年是别想好好过了,进宫也不行,那是不吉。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三公主。   华静瑶很是郁闷。   翌日,顺天府门前的告示栏里贴出告示,上面写明要审理的案子。   吕氏弑杀婆母案、华氏弑杀叔父案。   吕氏和华氏,单看这名字无人知道这是谁,可是京城里的百姓们早就知道了。   就在前天,飞鱼卫和顺天府双双出击,在枣树胡同抓了一堆人,枣树胡同是什么地方?住的不是王爷就是勋贵,那抓人的场面可热闹了,吕夫人和华大姑娘被带出的时候,好多人都是亲眼目睹。   没等告示栏前的衙役讲解,便有那热心群众口沫横飞做出了解释,这吕氏是堂堂清远伯夫人,至于那位华氏,就更厉害了,那是清远伯府还没嫁出去的千金小姐华大姑娘。   很快,便有人推演出来,吕夫人杀害的婆母就是蔡老太太啊,这名头有点耳熟,是不是前阵子指使丫鬟杀害亲孙女的那位老封君?   是啊是啊,啥老封君,早就不是了,诰命没了,现在就是一位普通老太太。   那被华大姑娘谋害的叔父又是哪一位,该不会是那位美若天仙的华三老爷吧,啧啧啧,死了多可惜,京城少了一位美人儿。   胡说胡说,华家还有一位老爷,庶出的,听说前阵子刚刚被抓进顺天府,也不是啥好人。   可不是好人也不能随便杀啊,当侄女的杀叔叔,这何止是不孝啊,这是大逆不道! 第三七五章 丑态   两名穿着体面的小厮混在人群里,看完告示便飞奔着回去,一个去了华二老爷府上,另一个则去了吕家。   吕老太爷听了小厮的回禀,挥挥手,示意小厮出去,他叹了口气,在屋里踱来踱去,刘老夫人被他晃得心烦,说道:“老太爷,这事怎么办,你要拿个主意啊,一旦上了公堂,她们母女的名声可就全都毁了。”   “名声名声?到了现在,你还顾念着她们的名声?黎之明既然能开堂问审,显然是已经过了明路,恐怕就连宫里也已经知道了。”吕老太爷觉得口干舌燥,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茶水滚烫,烫得他哆嗦一下,反手便把茶盏扔了出去,茶水顿时溅了一地。   这几天正在外家小住的华四姑娘华静琪正从外面进来,看到地板上四分五裂的粉彩茶盏,她吓了一跳,连连拍拍自己的心口,哎哟,可吓死她了,好在她和华静玟闹别扭,占着外家没肯走,否则这屎盆子说不定也要扣到她头上,即使扣不上,也不要溅上点汤汤水水。   华静琪正在迟疑,外祖父正在发脾气,她是进还是不进呢。   跟在身后的丫鬟见了,连忙在她后腰上捅了一下,四姑娘啊,你好歹也要哭几声吧。   被自家丫鬟一提醒,华静琪立刻想起来自己为啥过来了。   她用帕子捂住眼睛,踉踉跄跄跑了进来:“外祖母,孙女要回去,祖母尸骨未寒,孙女要去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刘老夫人松了口气,刚刚她还担心这个小外孙女不肯回去呢,毕竟她老人家三岁看老,这个小外孙女认钱不认人,看那银子比亲娘还亲。   这个时候,让外孙女住在这里,传出去少不得会让人垢病。   “乖,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外祖母这便让人送你回去,至于你母亲的事,你不要过问,只需交由家里长辈做主便是。”刘老夫人叮嘱道。   华静琪松了口气,她一定要回去,越早越好,说不定大哥已经回来了,她要抢在大哥之前,把母亲的东西全都收拢了。   华静琪走得匆匆忙忙,不过也没忘了把她的东西带上,就连一条帕子也没落下。   见她走了,吕三姑娘问吕二姑娘:“依她的性子,不是应该赖在咱家不回去吗?怎么倒是上赶着回去了?”   吕二姑娘撇撇嘴:“姑母的嫁妆,还有珠宝首饰,可都还在府里呢,我看她急着回去,不是给蔡老太太守灵,而是要去把姑母的好东西全都藏起来,说不定大表姐的东西也要变成她的了。我就没有见过,哪家的闺秀像她这么贪财的,只认银子不认人。”   还真让吕二姑娘说对了,华四姑娘华静琪离开外家,便回了枣树胡同。   好在经过昨天钱不争在朝堂上那么一闹,清远伯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不是伯府的人主动开门,而是华二老爷在得知他被弹劾之后,让自家护院翻墙头过去打开了大门。   此时,华二老爷一家子已经进了伯府,一名小厮从外面匆匆进来,把刚刚在顺天府门前看到的听到的说了一遍。   “二老爷,既然今天开审,那咱们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啊。”二太太两眼冒光,她被吕夫人欺压了十几年,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可太想去看看吕氏在公堂上是啥样了,最好上刑,夹死那个假模假样的夜叉。   “胡闹,这个时候咱们能露面吗?当然不能了,咱们要在府里守灵办丧事。”华二老爷一边说,一边把临时让人缝制的孝袍子在身上比了比,这买孝布的银钱还是从他们二房垫付的。   “真的不去看看吗?”华二姑娘华静瑜心有不甘,她连看热闹的瓜子都准备好了,不让去?太浪费感情了,“我猜华静瑶一定会在场,对了,爹啊,据说抓大伯母的时候她也在场,这案子和她脱不了关系,今天要开堂了,她能不去吗?都是祖母的孙女,她能去得,我就去不得吗?大不了我坐在马车里,不出来就行了,让小厮挤到人堆里看着,看完再告诉我。”   “是啊是啊,三姑娘一准儿会去,总不能这好事都让她们三房给占了,还有啊,老四给抓了,听说他的案子更大,这辈子怕是也回不来了,他那半份家产算谁的?若是还放在长房,我可不答应!”二太太想想华四老爷的那半份家产,她就肉痛,自从分家以后,老四的家产一直都放在长房,所有的出息当然也是长房的,凭什么?   华二老爷沉吟不语,有这么一对热衷八卦的妻女,华二老爷当然早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全都知晓了。对啊,老三现在还没有露面,说不定是跟着女儿一起去了顺天府。   他该不会还要指证吕氏吧?   那样一来,皇帝若是要制华大老爷治家不严之罪,夺了他的爵位,会不会最终得利的是老三呢?   若论序齿,这爵位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三房头上,可是还有一个华静瑶啊。   虽说老三与昭阳长公主和离了,可是华静瑶对老三可亲着呢,太后又极是心疼这个外孙女,上次太后夺了老太太的诰命,说不定是华静瑶挑唆的,如今长房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若是华静瑶在太后面前哭一哭,求一求,这爵位保不准还真有可能落到三房头上。   那可不行!   华二太爷恨不得自己亲自去顺天府走一趟,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去,昨天钱不争在朝堂上那么一闹,今天来华家一探风声的不会少,而华大老爷直到现在也没有露面,若真如钱不争所言,他去了外室那里,十有八、九现在已经被扣起来了,那么老太太的丧事就要由他来操办了,这是一个好机会,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孝子。   “胡说八道,你们两个,还有二哥儿和三哥儿,不要磨蹭了,换上孝服,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有人登门了!”华二老爷大手一挥,全都哭丧去。 第三七六章 认钱不认人   华二老爷只猜对了一半。   过了一会儿,还真的有人登门,不过来人是华四姑娘华静琪。   华静琪进府以后,便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吕夫人的院子。   “容嬷嬷呢?”华静琪心知肚明,容嬷嬷虽然是看着他们兄妹三人长大的,可是在容嬷嬷眼里,只有大哥华静琮,其次才是姐姐华静玟,至于她,容嬷嬷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容嬷嬷若是知道她来拿母亲的东西,一准儿不会答应。那些好东西,容嬷嬷只会交给大哥。   华静琪在来的路上便想好了,若是容嬷嬷拦着,她便一口咬定容嬷嬷起了贪念,要把母亲的东西收为己有。   “容嬷嬷呢?”华静琪再问一遍。   她环视一圈儿,这几个丫鬟婆子没有一个是母亲身边的亲信,大多是二三等的,原先的那些人呢,去哪里了?   一个丫鬟哆哆嗦嗦地说道:“容嬷嬷被顺天府带走了,和夫人一起被带走的。”   “梅香和柳月呢,怎么没见她们?”这两个都是容嬷嬷的干女儿,最近几个月提拔到吕夫人身边了。   “伯爷伯爷说容嬷嬷是害死老太太的凶手,梅香和柳月是她的人,也不是好东西,这会儿被关起来了,说是等到过后就让人牙子领走。”丫鬟一边说一边偷瞟华静琪,却见华四姑娘双眼冒光,嘴角竟然还浮起了笑意。   这是高兴了?   府里都成这样了,四姑娘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华静琪当然高兴了,容嬷嬷和她的两个干女儿全都不在,这个院子里没有人能拦得住她了。   她就笑了,她高兴她就笑。这个家里没人把她当回事,就连母亲也只是偏心哥哥,而外人甚至几乎不知道清远伯府还有一位四姑娘。   在外人眼里,他们只知道有华大小姐和华大姑娘,明明她也是伯府的嫡小姐,明明她的父亲还是伯爷。   华静琪一把推开屋门前站着的丫鬟,冲了进去。   她带来的两名贴身丫鬟,更是仆随其主,冲到吕夫人的妆台前,一个抱起首饰匣子,只一个去翻柜子。   “床底下有个匣子,我见我娘拿出来过,你们快钻进去。”   华静琪在一旁指挥,几个婆子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其中一个提醒道:“四姑娘啊,大老爷没回来呢,若是他过来看到这些东西都不在了,奴婢们没办法交待啊。”   华静琪就当没有听到,但凡是这府里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再说,父亲若是问起,她只要一口咬定没拿就行了,主子不在,奴才们偷东西,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四姑娘,这匣子上有锁。”一个丫鬟从床底下爬出来,手里抱了只红漆匣子。   华静琪呸了一声,道:“有锁就有锁吧,打不开就给砸开。”   说着,她搬起地上的杌子,就朝那只匣子砸了上去。   可能是她的力气不够,匣子没有砸开,华静琪又让人去找斧头,斧头拿过来,华静琪一斧子抡上去,匣子劈成两半,满满一匣子的银票和借票,看得华静琪眼花缭乱。   她把厚厚的银票和借票用被单子包起来,两个丫鬟掀起床上的单子,把屋里摆着的玉石摆件、金丝西洋钟全都用单子包起来,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主仆三人扬长而去,留下几个丫鬟婆子目瞪口呆。   直到华四姑娘的身影消失不见,一名婆子才哭出声来:“这可如何是好啊,夫人的东西全都让四姑娘拿走了,四姑娘一准儿是不会认帐的。”   几个丫鬟也反应过来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时之间,吕夫人的院子里鬼哭狼嚎。   华二姑娘华静瑜在得知四姑娘回来了之后,就带着丫鬟悄悄跟了过来。   “二姑娘,咱们这么跟着,万一被四姑娘发现可怎么办?”丫鬟也很无奈啊。   “你放心吧,四丫头看不见咱们,她眼里只有银子。”无论如何也是姐妹一场,华四姑娘是个什么性子,华二姑到华静玟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华静瑶就明白了几分。   昨天的时候,华静玟并不知道华四老爷还活着,不对,就在华静玟被带上公堂之前,她也不知道。   现在看到了华四老爷,华静玟恐怕是以为自己见到鬼了吧。   人做了亏心事,便会生出心魔,华四老爷已经成了华静玟的心魔。   现在华静玟招认出在悠然居里与她见面的人就是顾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这倒是把华静瑶之前的疑惑给解开了。   跟着那嬷嬷一起去的丫鬟,前世她曾经见过,那是孙太妃宫里的女官。   黎府尹万万没有想到,审来审去竟然牵扯出顾老夫人。顾老夫人曾是宫里的司茶宫女,后来把先皇指给老隆安郡王为侧妃,生下了现在的隆安郡王赵孟瑜。   若是以前,这案子审到这里就只能绕开,可是眼下隆安郡王已经收监了,黎府尹的顾忌也就少多了。   不过,顾老夫人住在城外,一时半刻也不能把那位嬷嬷带来对质,于是黎府尹问华静玟:“你和那位嬷嬷见面的事,与你谋害叔父有何关系?”   华静玟哆哆嗦嗦地说道:“四叔父被被抓了,影响到我的闺誉。我也是迫不得已。”   影响到她的闺誉,所以她就要铤而走险,派人到大牢里害死亲叔叔,而且还要推到顺天府头上?   “这与那位嬷嬷又有何干?”黎府尹问道。   “没有关系,嬷嬷就是在开导我。”华静玟说着说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不知何时已经胀得通红。   华静瑶在一堆里冷眼旁观,她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黎府尹见华静玟不肯再说,便再次质问宝钏,宝钏早就吓傻了,有什么说什么,前后不过几句话,就把她家小姐卖得一干二净。   “大姑娘心仪隆安郡王,可是隆安郡王是人中龙凤,大姑娘常说自己高攀不起。”   “有一回大姑娘和隆安王府的表姑娘一起去寺里上香,恰好遇到了那位嬷嬷,得知嬷嬷是顾老夫人身边的人,大姑娘便主动与之亲近,后来还悄悄送了对羊脂玉镯子给嬷嬷。” 第三七七章 一案审结   “四老爷出事之后,嬷嬷得知,便约了大姑娘在悠然居见面,奴婢在外面,不知道大姑娘和嬷嬷说了些什么,但是回府之后,大姑娘便把一包草还香交给了朱嬷嬷,让朱嬷嬷的儿媳妇朱秀家的,把草还香加到包子馅儿里面。”   宝钏每说一句,堂外听审的百姓便是一阵哗然,以至于黎府尹不得不拍响惊堂木,让堂外肃静。   能肃静吗?   这猛料也太多了吧。   一位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暗恋上住在隔壁的俊美王爷,求爱不得,便想方设法去接近王爷的表妹,王爷老娘的嬷嬷,自家叔父出事,千金小姐担心王爷看低了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自己的亲叔叔。   这若是写进话本子,那该叫啥?   蛇蝎女子爱上我?   这王爷可真可怜,竟然被这疯女人看上了。   不对不对,那王爷不是话本子里的,那位是隆安郡王啊。   隆安郡王也被抓起来了,是吧,有这回事吧?   有啊有啊,隆安郡王被抓了,隆安王府被抄了。   所以说,这话本子的名字要改改了。   疯狂小姐太克夫?   废材千金想逆天?   王爷,你被女人盯上了。   红颜祸水:你是我致命的毒。   黎府尹看着跪在堂下的华静玟,无奈地摇摇头,清远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吧,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啊。   他还曾听家里的夫人说起过这位华大姑娘,还说华大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贤良淑德,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才女。   就这,才女?贤良淑德?   黎府尹恨不能把自家夫人拽过来,让她好好听听,不要一天到晚总拿别家的孩子来打击自家闺女。   他家闺女虽然读书不行,女红也不行,可是省心啊。   黎府尹继续审问,这次问的是华静玟:“草还香究竟是你准备的,还是那位嬷嬷给你的,还有黄婆子的孩子在哪里?”   华静玟拼命摇头:“民女不知道黄婆子那边的事,民女只是让朱嬷嬷和朱秀家的往包子里下药了,草还香是嬷嬷给的。”   这一点黎府尹是相信的,这华静玟有多蠢啊,比猪还要蠢,她也顶多就会让婆子们往肉包子里加点佐料,至于协迫黄婆子的事,那种高智商的行为,不像是华静玟能做出来的。   “所以说,你还有同犯?”黎府尹问道。   “没有了,真没有了。”华静玟哭嚎。   黎府尹立刻派了尹捕头出城,一个半时辰后,尹捕头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同时来的还有顾老夫人所住庄子里的一名管事。   这位管事说道:“老夫人让老奴过来,把庄子里的花名册带过来,请府尹大人过目,刚刚尹捕头到庄子里时也问过了,庄子里没有那位嬷嬷,不但没有那位嬷嬷,而是一位嬷嬷也没有,老夫人早在多年前,就让嬷嬷全都告老还乡,如今身边只有年轻的丫鬟,老夫人上了年纪,现在就喜欢看小孩子们说说笑笑,她老人家说这样热闹,她看着欢喜。”   黎府尹闻言,看向尹捕头,尹捕头点点头,表示事实如此。   至少,他去了庄子后,没有发现一个嬷嬷,放眼望去就是大姑娘小姑娘。   黎府尹没有去翻那本花名册,这花名册能送到他面前,那肯定是不会有半分破绽。   不过,黎府尹相信华静玟没敢说谎,只是现在要查,是查不出来的。   即使真有那位嬷嬷存在,这会儿要么被藏起来了,要么已经灭口了。   黎府尹啪的一声,再次拍响惊堂木:“大胆刁女,胆敢蒙骗本官,顾老夫人身边根本没有你说的嬷嬷,更加没有人指使你,全都是你一人所为,来人,上刑!”   拶子套到手指上,痛得华静玟死去活来,很快她便改口,说自己也不能确定那位嬷嬷是不是顾老夫人身边的,她是看到郑表姑娘身边的丫鬟,给那位嬷嬷行礼,而郑表姑娘是初到京城,认识的人并不多,所以她怀疑这位嬷嬷很可能和隆安王府有关系,便让丫鬟上前搭讪,那嬷嬷身边的丫鬟便说她们是顾老夫人身边的人。   堂外的百姓又是一片哗然,这位华大姑娘也太蠢了吧,人家说是顾老夫人身边的,你就信啊,若是那人说她是太后宫里的,你是不是也信。   所以说,这就是被情蒙住了眼睛,看谁都像是情郎家里的人。   无论如何,华静玟谋害叔父证据确凿,虽然华四老爷幸免一死,但她害人的行为是真实存在的,黎府尹当场宣判,华静玟被判徒刑三年,加杖一百。   大周朝的徒刑中所加的杖刑是准许以银充抵的,一般来说,但凡能拿出银子来的,都会用银子来抵的,否则一百杖打下来,这人即使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而顺天府这边给女子判的徒刑,大多是去涿州舂米,涿州隶属于顺天府,离得并不太远。   判决一出,百姓们又开始讨论起来了,这是弑长啊,这是重罪,这判得也太轻了吧。   不轻不轻,一百杖打下来,华大姑娘那么娇弱的人儿,怕是连小命也没了,所以这是看着轻,其实却很重。   但是不同的声音很快响起,那一百杖是能用银子抵的,清远伯府缺银子吗?   一百杖要用多少银子?   一千两!   我的天呐,这若是普通人家,那是几辈子也赚不出来的,还是挨上一百杖算了。   可是清远伯府呢,当然能拿的出来。   华静瑶立刻附和:“别说区区一千两,就是一万两,清远伯府也出得起。”   就是,还是这位小哥说得透彻,对于清远伯府而言,一千两银子算个屁啊,华大姑娘是清远伯府的嫡长女,她是千金之体,别说一万两,两万三万也值。   黎府尹问道:“华氏的娘家来了吗?”   百姓们立刻安静下来,府尹大人是要问华家出不出银子吧。   黎府尹连问三遍,无人回答。   华静玟脸白如纸,没人吗?家里没有人来吗?   父亲没派人来?还有吕家,外祖父外祖母也没有派人过来吗?   华静玟即使再蠢,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无论是清远伯府还是吕家,应该早就知道她要判刑了吧,可是这两家硬生生竟然没有人过来。   没人应答,也就没有人给交银子,那一百杖全都要着落在华静玟身上。 第三七八章 人偶   坐在下面的王推官小声说道:“回大人,清远伯府没有派人过来。”   黎府尹想来也是没有想到,清远伯府居然没有人来。   没有搞错吧,他审的是清远伯府的案子,原告被告都是清远伯府的,你们现在告诉我清远伯府没人来听审?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黎府尹想起钱不争弹劾华家三兄弟的事了。   昨天他太忙了,直到今天早上才听说。   钱不争弹劾的是华家三兄弟,不过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却只是华大老爷夜宿外宅的事。   华三老爷住进长公府,虽说也挺那啥的,不过比起华大老爷那档子事,华三老爷这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昭阳长公主连面首都养了,多养一个前夫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皇帝都没说啥,钱不争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至于华大老爷,这是真的不孝,是真的不要脸。   黎府尹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正要下令现在就带华静玟执行杖刑,王推官又道:“清远伯府虽然没有派人过来,但是下官刚刚看到华大小姐的随从史丁了。”   顺天府衙的人都知道,华大小姐的护卫虽然有好几个,但是平素里跟着她出出进进的就只有史丁。   史丁既然来了,莫非华大小姐也在?   其实此时,外面听审的百姓早就等不及了,看过打板子,也看过打女犯的板子,可是打千金小姐的板子,有人看过吗?   没看过,真没看过,是不是也要扒裤子打屁股?即使不扒裤子,几板子下来衣裳也就破破烂烂了,到时候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露出来了。   人群里的女子和老人,连同一些有节操的,不免唉声叹气,这真是造孽啊,别说华静玟是伯府千金,即使是小家碧玉,被当众杖刑一百,也臊得不想活了,这哪里是杖刑,这分明就是死刑。   但是无论是在哪里,总有那么一群想看这种热闹的,多好看啊,还有比这更好看的吗?像华静玟这样的大家闺秀,平素里想看到真人都难,可是现在不太看到了,还能看到赤身果体,在大庭广众下娇呼连连。   黎府尹往外面看了一眼,便看到了点点绿光,他是科举入仕,做为一个从小颂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他巴不得华家能把银子送过来,免去华静玟的杖刑,送到涿州罚劳役。   可是清远伯府没有人来啊。   现在听说华大小姐可能来了,黎府尹眼睛一亮,华家虽然分家了,可是华三老爷依然是华家的人,华静玟是他的亲侄女,华三老爷也是个读书人,一定不想看到侄女当众受辱的情景。   想到此处,黎府尹啪的一拍惊堂木,说道:“堂下若有华氏的亲戚,可上前缴纳罚银充抵杖刑!”   黎府尹话音刚落,外面的百姓便议论纷纷。   “以前没看出来,府尹大人原来也是个正经人啊,不想让没出阁的大姑娘当众受辱啊。”   “胡说,府尹大人当然正经了,我听说府尹大人家里没有小妾。”   “真的吗?那可真难得。”   “难得啥啊,说不定是府尹大人那方面不行。”   “若真是那方面不行,可以试试张家医馆的方子,我邻居的二叔用了那方子,老当益壮,六十多了还去胭脂胡同找姑娘呢。”   “你怎么知道府尹大人没用过呢,说不定用了不管用。”   黎府尹并不知道,他只是说了两句话,他就从正经人变成了不举。   这时,一名衙役走上前来,道:“大人,沈四公子说他有新的物证。”   新的物证?   黎府尹怔了怔,这案子已经审结了,怎么还有新物证?   外面的百姓们也不解,是啊,又有物证了?   黎府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无可奈何地说道:“请沈四公子上堂。”   话音刚落,沈逍便走了上来。   少年黑衣黑发,轮廊分明的面庞略显苍白,墨色的眸子,漆黑如寒夜,透着冷淡疏离,让他那过分精致的五官,多了几分锐利清冷。   百姓之中,有人惊呼出声,认出来了。   这俊美的相貌,这生人勿近的霸气,这通身掩不去的精分气质,除了那位抬着尸体逛大街的沈四公子,还能有谁?   严格说来,至少是在表面上,沈逍并没有参与侦破华静玟的这个案子,就连一旁的尹捕头也觉疑惑,沈四公子手里为何会有物证。   “沈四公子,你手中有何物证,如何得来?”黎府尹问道。   沈逍把拿在手中的一个布包展开,双手奉上:“此物乃是我的手下,在清远伯府内捡到的,想来是顺天府抓走华大姑娘的时候,匆忙中掉落。若是府尹大人对此物还有疑问,可让华大姑娘以及她的丫鬟当场辨认。”   外面的百姓一阵骚动,这布包里面的是什么东西啊,为何还要让华大姑娘主仆辨认?   黎府尹在看到布包里的那个东西时,也怔住了。   这是   “带丫鬟宝钏!”黎府尹喝道。   宝钏重又被带上公堂,沈逍亲自将那布包递到宝钏面前,道:“这物件是你家姑娘的吗?”   宝钏初时疑惑,可是待她看清布包里的东西时,吓得噗通一声坐到地上。   “你这丫鬟,大人问你话呢,这物件你可认识?”沈逍催问。   宝钏反应过来,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物件确实是我家姑娘的,可我家姑娘也只是拿来玩的,没有存心害人,再说,三姑娘还活得好好的。”   外面的百姓听不懂了,怎么又出来一个三姑娘?三姑娘是谁啊?   人群之中那位女扮男装的小郎君也很无奈啊,这些人啊,居然连三姑娘都不知道。   于是华静瑶只好耐心解释:“三姑娘就是长公主府的华大小姐,她在华家的姑娘当中排行第三。”   众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三姑娘就是华大小姐,也就是华静玟的亲堂妹。   那这物件是啥?怎么还能加害华大小姐。   沈逍夺过布包,又走到华静玟面前,说道:“这是你的?”   华静玟看了一眼,脸色更加苍白,浑身颤抖:“不,不是,这不是我的!”   沈逍冷笑:“你的贴身丫鬟已经招认,你否认也没有用。” 第三七九章 我请客   沈逍拿起布包,重又展开,把那布包里的物事拿了出来,用手掩去绣在那物件上的人名,这才把那物件高高扬起。   这时,不但公堂上的人看清楚了,外面的百姓也看到了。   那是一个人偶,人偶的脑袋和胸口上扎着十几根明晃晃的针!   沈逍冷声说道:“这只布偶里有张字条,字条上写着的是人犯华氏的亲堂妹华大小姐的生辰八字。”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华静玟也太毒了,她不但要害死亲叔父华四老爷,还要咒死亲堂妹,这华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畜牲。   黎府尹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人偶,算是把他仅余的侧隐之心全都消磨没了。   “来人,施杖刑!”   华静瑶挤出人群,向着停在远处的马车走去。   “等等!”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华静瑶转过身去,沈逍正快步向她走来。   “咦,你认识我吗?”华静瑶指着鼻子问道。   沈逍无奈:“刚开始时没有认出来,后来你在人群里说话,我便听出是你的声音。”   华静瑶   这次没用鼻子,用耳朵也知道?   当时那么吵,他还能听出她的声音,这还是人类吗?鼻子灵耳朵也灵,你究竟是狗还是猫?   “你不在公堂上看打板子?”华静瑶放眼看去,无论是有节操的,还是没节操的,这会儿全都往前挤,都想看看千金小姐受杖刑的样子,也只有她和沈逍这两个骨胳清奇的,反而出来了。   “不看”,沈逍一脸嫌弃,把拿在手里的布包递到华静瑶手里,“还给你。”   这个人偶,是那天史丁从华静玟闺房里拿的,史丁是她的人,华静瑶不方便让史丁上堂做证,便把这只人偶交给了沈逍。   其实无论有没有这只人偶,华静玟也是罪名确凿,可是华静瑶却还是要把这只人偶呈上公堂,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无论之后清远伯府发生什么事,谁也别说华三老爷父女不念亲情。   这他娘的是什么亲戚?前有下毒害死亲孙女,后有扎小害亲堂妹,滚蛋吧,以后你们那一家子是死是活,别想从三房这里得到半分帮助。   华静瑶接过人偶,问道:“你说里面有我的生辰八字,你看了吗?”   沈逍摇摇头:“没看。”   华静瑶莞尔,沈逍有时候也挺好玩的。   “烧了。”沈逍忽然说道。   华静瑶明白他是让她把人偶烧了,便笑着说道:“烧了干嘛,我还要拿给我爹看呢,免得他以为蔡老太太死了便岁月静好。”   “那就把里面的生辰八字烧掉,不要给人看到。”沈逍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可在华静瑶听来,却像是小孩子得了好玩的宝贝,想要藏起来,不给别人拿去。   不过,这应算是善意的提醒吧。   女孩子的生辰八字,只有父母家人知道,等到议亲的时候,才会交给夫家。   前世没人告诉她这些事,可是这一世,公主娘再三叮嘱过,让她不要随便把生辰八字说出来,免得有那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她的生辰八字做坏事,宫里的人对这些尤其敏感,从出生那天开始,就在防备被人害了。   “嗯,好啊。”华静瑶爽快地答应下来。   见她答应得这么痛快,沈逍有些欢喜。阳光下的少年褪去了所有的冷漠,眉目舒展,双眸清澈如点缀了银河一般。   “你饿了吗?”沈逍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华静瑶看看头顶的太阳,不知不觉已经晌午了,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京城的百姓不是应该在家里准备过年吗?怎么全都跑出来听审案?听审就听审吧,整整一上午了,他们不饿吗?   “我饿了。”不管那些人饿不饿,她是饿了。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中午必须要吃饭,还要吃得饱饱的,她一直想不明白,那些午膳只用一碗燕窝粥的闺秀们,她们难道不饿吗?   “我也饿了,我们去书铺,我请你。”沈逍说道。   “到书铺怎么请啊,从酒楼叫了饭菜送过去吗?”华静瑶问道。   沈逍眼中的光芒黯了黯:“我来做。”   对了,华静瑶想起来了,小狸会做饭,而且手艺还很好。   “好啊,那今天你请。”   华静瑶欢欢喜喜地跳上马车,平安牵马过来,沈逍翻身上马,不紧不慢跟在马车后面。   平安也骑在马上,他偷眼瞄向自家公子,吓了一跳。   公子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   这是在偷着乐?   您笑得很傻,您知道吗?   你的高贵冷艳呢,瞬间就变成傻小子了。   平安不忍直视,他还记得当年自家公子给司徒娇烧菜时,那一脸的不愿意。有件事他一直藏着没说出来,他曾经亲眼看到,自家公子往锅里放泄药,司徒娇武功绝顶,可是公子仅仅用了小半包泄药,就把司徒娇给放倒了。   公子是个硬骨头,事后司徒娇追着他满山跑,他也没承认放泄药这事儿是他干的。   平安想想以前英明神武的公子,又看看眼前这个傻了巴几的智障少年,平安心里万分纠结,长大的感觉好像不太好啊,公子是长大了,真的长大了,都会动歪心思了。   到了书铺,华静瑶还以为要让人先去买菜,毕竟书铺里平时住的只有两名伙计,贮备的食材并不多。   可是当她看到厨房里放着的那些东西,她给吓了一跳。   “这是”   平安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是今早公子让小的从国公府拿过来的,您看,连案板和刀都是新的。”   何止是案板和刀,那一堆东西里还有一整套的官窑杯碗。   华静瑶无语,她是真的无语了,她原本以为这就是沈逍临时起意做上一顿,却没想到沈逍早有准备。   对比华静瑶,小艾却很兴奋,她就说嘛,沈四公子虽然十天里有八天不靠谱,可是靠起谱来那是真的靠谱,就看这阵仗,今天的饭菜一定好吃。   再说,沈四公子吃了她家多少顿了,还上一顿,这不是应该的吗? 第三八零章 谁都想拥有这样的朋友   书铺的灶间很小,沈逍卷起衣袖在里面忙碌,平安给他打下手,主仆二人配合默契,一看就是熟手。   华静瑶插不上手,在里面也占地方,她和小艾站在门口,拔着脖子向里面张望。   华静瑶问小艾:“你会做饭吗?”   小艾摇摇头:“尤嬷嬷只让奴婢学认字学女红,没学过做饭。”   别看她现在还小,可她却是唯一一个能跟着大小姐出出进进的,就她这身份,学做饭干嘛?   华静瑶问道:“你会女红?”   她还真不记得小艾做过女红,就连猫小狸的东西也是别人做的。   小艾小脸一红,小声说道:“奴婢不是还在学嘛。”   嗯,就是还没学会。   横竖也帮不上忙,华静瑶带着小艾回到屋里,她刚刚坐下,史丁就从外面进来了。   “姑娘,二老爷和三老爷吵起来了。”   华静瑶一怔,她早上出来得很早,并不知道华三老爷去了清远伯府。不过,细想之下,无论清远伯府发不发丧,华三老爷都会去的。   整个上午,她的心思都在公堂上,从顺天府出来,又和沈逍一起回到书铺,反倒把这事给忘了。   “究竟怎么回事?”华静瑶并不关心消息的来源,清远伯府里有内应,但凡是与华三老爷有关的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传递出来。   史丁口才不好,不过倒也把事情说明白了。   上午的时候,华三老爷回到清远伯府。没想到二太太见他只带着青语和青言过来,便冷嘲热讽起来,说华家门第太低,蔡老太太九泉之下也等不到亲孙女吊唁,三房无子也就罢了,生个女儿也是替别人生的。   华三老爷温和老实,可是再老实的人也有底限,华三老爷的底限就是两个女儿。   当初为了小女儿,他与华家几乎义绝,现在二太太竟然数落到大女儿身上,华三老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偏偏华二老爷不但没有当和事佬,反倒说起钱不争弹劾华三老爷留宿长公主府的事,华三老爷面红耳赤,一时无语。   被钱不争弹劾的那件事,华静瑶虽然告诉了昭阳长公主,但是昭阳长公主并没有告诉华三老爷。一来在昭阳长公主眼里,这根本不值一提;二来华三老爷心情不好,昭阳长公主不想让他知道这些糟心事。   一来二去,华三老爷反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见华三老爷说不出话来,二太太登时来了精神,她被蔡老太太和吕夫人压制了十几年,现在终于扬眉吐气,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再说,二太太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打听各种小道消息,她不敢说昭阳长公主,可是华静瑶只是一个小辈,她一个即将成为清远伯府当家主母的人,说侄女几句,又能如何。   于是二太太便从华静瑶没来给祖母守灵,说到了华静瑶整日出入顺天府,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谁也没有想到,刚刚还羞得说不出话来的华三老爷,在听到“丢人”二字时,竟然搬起一张椅子,朝着二太太砸了过去。   听到这里,华静瑶一拍桌子,提高了声音:“打死人了?”   史丁怔了怔,大小姐好像挺兴奋,您也不想想,三老爷是能打死人的人吗?   “没,二太太躲开了。”史丁说道。   华静瑶叹了口气,悻悻说道:“后来呢?”   “后来二太太张嘴就哭,二老爷也急了,指着三老爷破口大骂,三老爷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二老爷扔过去,二老爷虽然躲开了,可是茶壶的热水泼出来,把二老爷的半边脸给烫出水泡来了。二太太让二少爷和三少爷去打三老爷,他们两个没敢动,二太太索性大哭起来,这时礼部的人过来了,二老爷被烫成那样自是不能见人,二少爷和三少爷想跟着,被青语和青言给挡住了,消息送出来的时候,三老爷正陪着礼部官员。”   史丁一口气说完,华静瑶冷哼一声,真是庙小王八多,长房的事还没了结,二房又蹦哒出来了。   不过,要给美爹点个赞,美爹真够意思。   “史丁,你现在就带几个人去清远伯府,给我爹当护卫,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爹,你们只管揍,切忌别打脸,专往看不到的地方打,不要让我爹动手。”华静瑶吩咐道。   史丁应声出去,直奔长公主府,片刻之后便带着七名护卫去了清远伯府。   史丁前脚出去,平安便端了饭菜进来了,沈逍跟在后面,身上已经不是上午的那身衣裳,他不但做了饭,而且还换了衣裳,衣裳簇新,没沾一点油星子。   华静瑶看着那一桌子饭菜,色香味俱全,她顿时便食欲大增,一边吃一边说:“你的手艺真不错,和我们府里的厨子不相上下。”   话刚说完,华静瑶便指着盘边的一朵花惊呼:“沈逍,你别告诉我,这朵圣洁的白莲花也是你雕的?”   “嗯,是我雕的。”沈逍轻声回答。   华静瑶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她现在的心情了,沈逍你是人吗?一块萝卜你也给雕出了不可亵渎的模样。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除了在广西的那几年以外,华静瑶见过吃过的好东西也不少,像这种摆盘用的萝卜花她见过不计其数,可是除了厨子以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是厨子的人,也能雕出这么逼真的花。   现在她绝对相信,沈逍是真的练过,而且是从小就练。   “沈逍,我认识你太晚了。”华静瑶咬着筷子,双眼放光地看着桌上的菜,这些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有扬州菜,有山东菜,还有京菜,她不挑食,什么都吃,但是这几道菜是她最喜欢的。   谁不想拥有像沈逍这样的朋友啊,有钱,长得俊,话不多,还会做饭!   “不晚,就是太早了。”沈逍小声嘀咕,可惜华静瑶的心思都在吃上,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当然,也分不出宾主,华静瑶的地盘,请客的是沈逍。   饭后茶的时候,沈逍问道:“吕氏的案子,要明天上午才审,下午你去清远伯府吗?”   华静瑶其实也没有想好,她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是听说华三老爷被人欺负了,她便又想去了。   可是,她不想给蔡老太太披麻戴孝,那狠毒的老太婆,也配? 第三八一章 他来了   “我和你一起去。”沈逍的音调依然不高,但是这一次,华静瑶听清了。   “你和我一起去?”华静瑶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嗯,上午的事,我知道了。”沈逍眸光沉沉,但是眉眼线条却意外柔和。   华静瑶一怔,她也是刚刚知晓,沈逍居然也知道了?   像是要给她解惑,沈逍说道:“我在枣树胡同留了两个人。”   华静瑶明白了,沈逍留的那两个人,应该是用来监视隆安王府的,但是清远伯府闹出动静了,这两个人听到风声,想来是打听过了,然后给沈逍递来了消息。   “其实你不用和我一起去,他们不敢惹我,我已经让史丁带人过去了,打架也不怕。”无论如何,华静瑶还是很感激沈逍的,她又发掘出沈逍的一个优点,仗义!   “今天公堂上的事,清远伯府恐怕还不知道,我过去是要说明这件事的。”沈逍平静地说道。   那个人偶,是沈逍呈上公堂的,他是这件事的证人,也是参与审案的人,由他去说这件事,的确很合适。   华静瑶点点头,看向沈逍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真诚:“好啊,先谢谢你。”   “不用。”沈逍淡淡地说道。   清远伯府内,礼部的人已经走了,他们也只是按例来问问而已,毕竟蔡老太太早就没有了诰命,她的丧事动用不到礼部。   若不是钱不争在朝堂上说清远伯府不给蔡老太太办丧事,礼部的人甚至不会过来。   见礼部的人走了,二太太的精神重又高涨。   她刚刚从帐房出来,把她气得半死。已经大半日了,竟然连一份帛礼也没有收到,这也罢了,二房垫付的孝布钱,帐房竟然不认帐,还说要等华大老爷回来再说。   二太太想说即使华大老爷回来了,爵位也要给收回去了,这群不长眼的东西,到时候就等着哭吧。   待到爵位到手,最先要踢出府的,就是帐房这些养不熟的。   二太太边骂边往回走,又没有来吊唁的,她可不想去灵堂里跪着干嚎,大冷的天,灵堂里没有地龙,守着烧纸的火盆,熏得她头疼。   二房以前的院子一直没有人住进去,早有勤快的婆子过去,把院子收拾了,等着二太太过去小憩,可是二太太走到半路上,就停下了脚步,掉头往吕夫人的院子走去。   华二姑娘华静瑜忙问:“娘,咱们不回去吗?”   “那破院子你还没有住够吗?这个府里,就数那院子风水最不好了。”二太太冷哼,风水不好可不是她说的,她让娘家帮着找过看风水的,那位先生当时就说了,府里风水最好的院子,是以前三房住的那个,别看小,可是风水极佳。   “走,咱们去三房的院子看看。”想到这里,二太太连吕夫人的院子也不去了。   “去那做甚?那院子里死过人,怪碜人的,我不去。”华二姑娘翻个白眼,她娘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   “也是啊,若是风水好,怎么还会死人呢”,二太太顿住脚步,重又往吕夫人的院子走去,嘴里嘟哝道,“这些年吕氏掌家,存了不少好东西,我过去看看,免得被那些丫鬟婆子们给偷出府去。”   “不用去了”,华二姑娘叫住了自家娘,不高兴地说道,“那里面的东西,早就让四妹妹给搬走了,您去晚了。”   “什么?”二太太一拍脑袋,她是让老三给气糊涂了,四丫头可不就是回来了吗?那死丫头六亲不认,只认银子,吕氏屋里的东西,她不拿走才怪。   “她一个没出阁的小丫头片子,要那些东西做甚?那都是伯府的东西,轮不到她拿。”二太太越说越气,索性叫来了她从二房带来的几个粗壮婆子。   一行人雄纠纠往华四姑娘华静琪的院子而去,华二姑娘激动不已,索性又让丫鬟去抓了一把瓜子随身带上。   华二老爷的脸被烫伤了,虽然涂了烫伤药,可是半边脸黄灿灿的,看上去极之恶心,他照着镜子,自己差点吐了。   既然这样了,那就不能去守灵了,因此,正在灵堂里的,就只有华三老爷,和二房的两个儿子,华静琛和华静玮。   华静琛十五岁,过了年虚岁也才十六,华静玮则只有十一岁。没有分家之前,他们两个在这府里也并不受宠,蔡老太太眼里只有长房长孙华静琮。没办法,华静琮的外家是世代书香的吕家,而华静琛和华静玮的外家姓王,王家只有个当七品县令的舅舅。   蔡老太太是最看重门第的,在她眼里,华家只有和书香门第联姻,才能改良品种,把骨子里的夷人血脉洗得干干净净。   华二老爷议亲的时候,蔡老太太也想找书香门第,无奈华二老爷那时没有一官半职,高不成低不就,只能娶了现在的二太太。   后来华三老爷尚主,按例又给了华家一个恩荫,华二老爷有了官职,蔡老太太后悔极了,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和王家做亲家。   偏偏二太太又是一副小门小户的市井作风,蔡老太太看不上她,可想而知,连带着对二房的三个孩子也同样看不上。   二房的这三位,当初在清远伯府的地位,也就是略高于华五姑娘华静琳。   二太太从来就不是个有苦不说的人,从两个儿子记事起,每天听到的就是二太太的碎碎念,因此,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祖母是不疼他们的。   以至于现在给蔡老太太守灵,这哥俩儿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挤出来。   华三老爷昨天哭了一场,今天又被二房气了一通,这会儿也没有眼泪了,叔侄三人跪在那里,全都低头不语,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这时,外面有人高喊:“有客到!”   这是有人来吊唁了。   三人连同各自的仆从全都跪好,干嚎出声。   “永国公府沈四公子,给蔡老太君敬香。”司仪唱道。   来人是沈逍?   华三老爷抬起头来,见沈逍一袭黑衣,面沉似水,接过小厮手里的香,冲着灵位行礼,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 第三八二章 世叔让你来吃饭   “阿逍?”   华三老爷想要站起来,可是跪得太久,双腿又酸又麻,一时竟已起不来了。沈逍连忙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将他扶起:“世叔,请节哀。”   华三老爷望着眼前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清远伯府和永国公府八竿子打不着,沈逍今日前来,是冲着他吧。   “阿逍啊,等到过完年,再到世叔家里吃饭。”华三老爷心里暖呼呼的,除了让沈逍来家里吃饭,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沈逍拍拍华三老爷的手,点点头:“好,那我提前给世叔拜个早年。”   华家在办丧事,无论是清远伯府还是折芦巷,过年期间都是要守丧不走亲访友的。   “好好。”华三老爷是真的很喜欢沈逍,没有京城里那些勋贵子弟的骄奢习气,气度高华,言谈有物,生于绮罗丛中,却胸怀赤子之心,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孩子啊。   沈逍四下看了看,疑惑地问道:“世叔,为何不见清远伯和华二老爷?”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华静琛,问道:“这位是清远伯世子吗?”   华静琛面红耳赤,永国公府的四公子啊,就是未来的永国公,整个大周朝,除了皇子就数他的地位最尊贵了,若是往常,他想要结交都找不到门路,现在沈四公子就在眼前,可是他爹却躲起来了,偏偏今天爹娘又把三叔父给得罪了,三叔父甚至没有帮他引见。   “晚生华静琛,府中行二。”华静琛上前行礼,沈逍虽然无爵无职,可是人家会投胎啊,再说,有多少人想在沈逍面前行礼,还没有机会。   沈逍却没有理他,只是略一点头,表示知道了,转头又对华三老爷说道:“世叔,小侄今日前来,一是为老太君敬香,二来是受顺天府衙门所托,向贵府通报华氏的案子。世叔可否请贵府的其他人也过来听一听呢。”   沈逍口中的“其他人”是谁?当然就是现在府里的那几位主子了。   华三老爷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说着,他便对青语和青言说道:“你们去请二老爷过来。”   华静琛这次反应得很快,忙道:“三叔父,还是我和弟弟去吧。”   华三老爷想起华二老爷脸上的伤,便道:“也好,你们去吧。”   华静琛松了口气,他还有机会叮嘱父亲几句,看来这位沈四公子与三叔父的关系非同一般,父亲万万不要当着沈四公子的面,对三叔父出言不逊。   华静琛和华静玮正要往外走,身后传来沈逍冰冷的声音:“事关女眷,贵府的太太小姐们也来听听吧。”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再说,华静琛也不敢拒绝。   此时此刻,二太太王氏带着几个粗壮婆子,已经和四姑娘华静琪院子里的婆子们撕扯起来,二姑娘华静瑜远远站着,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而四姑娘华静琪则让人把屋门从里面插上,又用棍子抵住,任凭外面头发掉了一地,她在屋里纹丝不动。   华静琛去请华二老爷,打发弟弟去找二太太和华静瑜,华静玮一路打听,便寻到了华静琪的院子,院门敞开,里面乱糟糟的,小孩子有点吃惊,可也没有多想,抬腿便走了进去。   过了影壁,华静玮就给惊呆了,她娘正扯着一个婆子拽头发呢。   他叫了两声,二太太充耳不闻。   华静玮四处看看,终于看到了躲在角落里嗑瓜子的华静瑜,他连忙走过去,说道:“姐,永国公府的沈四公子来了,二哥让娘和你全都过去,对了,把四姐姐也叫上。”   “你说谁来了?”华静瑜以为自己听错了,院子里太吵,她索性拽着弟弟出了院子。   小孩子不明所以,抓抓头上的小抓髻,一脸茫然:“就是永国公府的沈四公子呀。”   “是不是长得很英俊很英俊的那位沈四公子?”华静瑜两眼冒光,做为资深八卦看好者,华静瑜自是对沈四公子的事耳熟能详,比如沈四公子是永国公府嫡支唯一继承人,比如沈四公子长得俊美非凡,比如沈四公子抬着尸体逛大街,还有就是沈四公子来府里抓走了四叔父。   小孩子讷讷道:“就是挺吓人的。”   是啊,那位沈四公子看上去和二哥差不多大,可是站在那里,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华静瑜知道从弟弟嘴里问不出什么了,便问道:“二哥让我也过去?”   按理,她已经及笄了,沈四公子是外男,二哥不应该让她去见客。   华静玮点点头:“是啊,二哥说的,二哥还说让叫上娘和四姐姐。”   华静瑜心头一喜,二哥让她去见外男,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理应让母亲带着过去,至于四丫头华静琪,比华静瑶年纪还小,二哥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娘正忙着呢,四妹妹在屋里不肯出来,我和你一起去吧。”华静瑜说着,便推着弟弟往前走。   华静玮不想走,频频回头,二哥说要叫上娘和四姐姐的,他只带了二姐回去,二哥会说他吧。   姐弟俩很快便回到灵堂,华静琛也已经陪着华二老爷过来了,看到弟弟只带着二妹妹来了,却没见母亲,华静琛皱起眉头,莫非是母亲不肯来?真是的,这个时候闹什么脾气啊。   到了如今这个田地,二房能不能拿下爵位,沈四公子的态度非常关键。   沈四公子是太后娘家硕果仅存的独苗苗,因为他父兄的死,皇帝连续几年没有选秀,可见对永国公府的重视。   沈逍,是能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说上话的人。   刚才听儿子说了个中利害,华二老爷见二太太没有过来,也有些不悦,关键时刻,王氏还使什么小性子啊。   不过,他倒也不是十分在意,现在他才是一家之主,他来了就行了。   沈逍环视一周,问道:“都到齐了?”   华静琛正想让人再去请二太太,华二老爷却抢着说道:“齐了,都来齐了。” 第三八三章 我和你拼了   华二姑娘华静瑜站在父亲身后偷眼去看传说中的沈四公子,上次沈四公子抬着尸体逛大街,她因为害怕尸体没敢出来,等她大着胆子出来时,看到的只有沈四公子的背影。   现在沈四公子就在眼前,天呐,真人比传说中的还要俊逸不凡,尤其是那股子高贵冷漠,这才是吕夫人整日挂在嘴边的世家风范吧。   和沈四公子相比,吕家的那几个少年算什么世家子弟,顶多就是读过几本书而已,拿到沈家这种富贵了几百年的人家面前,狗屁不是。   以前就听人说过,沈家专出美男子,沈家男人全都长得漂亮,可是她以前只见过沈家二房的那个沈逢,虽说长得不错,可是气度上差了一些,现在看来,她是没有见到真正的沈家人啊。   华静瑜盯着沈逍的脸浮想连篇,压根没有留意到父亲和哥哥的脸色全都变了。   待她终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时候,低声询问身边的弟弟,小孩子已经吓坏了,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姐被……被当堂……打了一百板子。”   华静瑜差点惊呼出声,华静玟那朵亭亭大白莲在大庭广众下挨了一百板子?   这丢人现眼的,她怎么没一头撞死啊,这是要把华家姑娘的脸全都丢尽了吗?   天呐,沈四公子会怎么看待自己呢,会不会认为,她是和华静玟一样的人?   怕什么来什么,沈逍周身气场陡变,前一刻的他只是清冷疏离,而此时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众人的感觉便如刀光剑影呼啸而过。   尤其是他在看到华静瑜时,眼睛还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一眼似是饱含深意,但是华静瑜却打了个寒颤,她怎么感觉沈四公子在警告她?   “今日在公堂之上,审问华氏时有一证物,乃是由华氏房中所得,那证物是一人偶,人偶上插满钢针,人偶里面,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写有生辰八字,而在人偶上面则写着人名,这个名字乃是贵府三房姑娘,华三老爷膝下的女公子华大小姐,本朝自太祖之时,便已明令禁止民间行使厌胜之术,尤其是如这般骨肉相残,更是有悖人伦,华氏数罪并罚,以儆效尤,清远伯府教女无方,此事定当上达天庭,沈某今日前来,受顺天府之托,明示此事,还望贵府诸人知悉。”   沈逍话音刚落,华三老爷便大吼出声,这两天他寝食不安,人也憔悴了许多,这一声却是拼出全身力气,嗓子都破了:“混帐,混帐,连瑶瑶也不放过,我要去告御状!”   华三老爷原本想说要和她拼了,可是华静玟已经伏法,华大老爷不知去向,他只好去告御状了。   闻言,华二老爷沉下脸下,这个老三也太不懂事了。   他怒道:“老三,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家人告什么御状,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再说,你那女儿又没有真的被咒死,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倒是咱们府里,被她搅得乱七八糟!”   华三老爷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了,他指着华二老爷怒道:“你这样说我女儿,我和你拼了!“”   说着,华三老爷便扑向华二老爷,上午的时候,华二老爷已经被他过一次了,虽然没有打到,可是半边脸都被烫伤了,这会儿还在疼,看到华三老爷扑过来要打他,他连忙把站在身边的华静琛拉过来挡在身前,华三老爷的拳头就结结实实打在了华静琛的肩膀上。   华三老爷的手是用来画画的,没有多少力气,无奈华家子弟以练武为耻,男丁们从小学的是四书五经,华静琛虽然和沈逍差不多大,可是身材单薄,个头也不高,华三老爷轻飘飘的一拳打过来,华静琛没有站稳,如同树叶一样向后摔去,华二老爷躲闪不及,被华静琛硬生生压倒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两个随从好不容易把他扶起来,华二老爷捂着半边脸,指着华三老爷吼道:“好你个华毓昆,你连兄长都敢打,你这是大逆不道,沈四公子,你可看到了,华毓昆殴打兄长!”   沈逍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凉凉地说道:“沈某亲眼看到华三老爷打的是亲侄儿。”   可不是嘛,华三老爷的那一拳是打在华静琛身上的,华二老爷是被自己儿子压倒的,大周朝,乃至各朝各代的律法,都没有叔父不能打侄儿一说。   叔父打侄儿,打了也白打。   华二老爷气急败坏,推搡着身边的随从,骂道:“你们都是废物吗?”   随从们吓得不敢出声,华二老爷却不敢再走过来,他看到华三老爷的眼珠子都红了,那架式摆明还要和他拼命。   偏偏这个沈四公子,竟然还向着老三!   华二老爷想起来了,刚刚来的路上,儿子和他说过,沈四公子和老三像是一早就认识,而且彼此很是熟悉。   “老三,这事和二房没有关系,你要闹就找长房去闹,一笔写不出两个华字,你不要分不清亲疏,咱们才是一家人。”华二老爷越想越气,老三为了那两个赔钱货,还真能豁出命去,上次五丫头死了,他闹着要义绝,这一次长房大姑娘暗中祸害三丫头,他打不着长房的人,竟然朝着二房动拳头,这是疯子还是傻子啊。   “和你二房没有关系?你忘了你刚刚是怎么说我女儿的了?你是不是也想咒死我女儿,你说?”华三老爷这样的老实人,生起气来竟然很是吓人,脸红脖子粗,那样子竟然真的有几分疯狂。   不知何时,屋里已经多了几个人,史丁带领几名长公主府的护卫,站到华三老爷身边。   史丁长得五大三粗,他从长公主府现挑的这几个人,也和他是一个风格,个顶个的杀气腾腾,一脸凶相,比之华静瑜以前见过的史甲史乙和史丙,就像是阴间和阳间一样的不同。   可能是觉得这气氛还不够恐怖,史丁刷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其余几名护卫有样学样,也抽刀出鞘,那架式,下一刻就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第三八四章 谁敢夺家产   华二老爷吓了一跳,等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摆出来的家主架子顿时轰塌,刀啊,这些人拿着刀啊!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华二老爷一边说话,一边推搡捂着肩膀的华静琛,“你快让人把这些人轰出去,快!”   华三老爷是知道史丁过来的,但那时他以为华静瑶是派史丁来帮忙的,所以并没有细问,当然也不知道史丁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七名护卫。   华静琛挨了华三老爷一拳,又摔一跤,这会儿还没有回过神来,华二老爷推他,他不进反退,华二老爷暗骂长子没用,嘴里却还在给自己壮胆:“老三,你是什么意思,想要弑兄不成?或者你是想要谋夺伯府家产,我告诉你,这是天子脚下,这府里的家产,轮也轮不到你!”   “谁要抢家产,谁呀?”一个尖利的女声传来,二太太王氏披头散发,如同一只母豹子横冲直撞。   二太太带去的人和华静琪院子里的婆子们打得正酣,头发、指甲乱飞,斗得难舍难分。没想到华静琪不按常理出牌,居然在她们打得忘我的时候,几条绿幽幽的蛇竟然从窗子里飞了出来,其中一条准确无误砸在二太太的头上,二太太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也顾不上撕扯了,没命地往灵堂这边跑。   她带去的婆子们虽然泼辣,可毕竟也是人,无论男女就没有几个人是不怕蛇的,何况这里是京城,京城人见到真蛇的机会并不多,蛇对于她们而言,就是咬一口要人命的大杀器。   见二太太跑了,那几个婆子也无心恋战,跟在二太太后面跑了出来。   她们并不知道,看到她们走远,华静琪隔着窗子对外面的婆子们说道:“快,把那条蛇捡回来,别弄坏了,我花了一两银子买的呢。”   没错,这些都是假蛇,天桥上一两银子给十一条,虽然做得很逼真,但不能细看,细看之下便是假的,只是二太太和那些婆子们早就给吓懵了,也没有机会仔细查看。   眼看那些蛇不会追过来,二太太松了口气,却猛然听到华二老爷说有人要抢家产。   抢家产?   华静琪那个杀千刀的小蹄子已经抢走不少好东西了,还有人也要抢?   还真给他们脸了,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状况,这堂堂清远伯府,就要换主人了。   敢抢她的东西,做梦!   二太太人未到声音先到,那高亢的声音里包含着即将上位者的自信与彪悍,就连华二老爷也给吓了一跳,第一眼他竟然没有认出来,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是谁。   华静瑜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娘不是正和那些婆子们撕打吗?怎么忽然跑出来了?这也太丢人了,这让沈四公子怎么想啊。   其实就连华静瑜也想不明白,为何到了此时此刻,她居然还在顾及沈逍怎么看。   哪个少女不想给英俊高贵的少年面前留个好印像呢,虽然明知那少年看自己的目光并不友好,可是如沈逍这般的人,本就会有几分倨傲,这不是很正常吗?   “谁要抢伯府的家产,老三,是你吗?”二太太指着华三老爷尖叫。   华三老爷眼神不好,直到这时,他才分辨出来,来人是二太太。   他正要开口,没想到二太太竟然嗷的一声,指着史丁手里的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然后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方才她进来时,心里只惦记着有人要抢家产,现在到了近前,便看到了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和他们手里的刀,或许是来自毒蛇的惊吓尚未褪去,二太太那原本并不脆弱的心脏,此时竟无法承受这第二轮的暴击,她吓晕了。   跟在后面的婆子连忙过来,七手八脚扶起二太太,华二老爷看一眼三分蓬头垢面的二太太,又看看那几个同样蓬头垢面的婆子,觉得太丢人了。   他挥挥手道:“瑜姐儿,扶着你母亲去歇息,在这里成何体统。”   华静瑜早就没有看热闹的兴头了,虽然还想多看沈四公子几眼,可是无奈母亲留在这里太丢人,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陪着尚未苏醒的二太太走了出去。   沈逍看了一场闹剧,他对华三老爷说道:“华氏以厌胜之术祸害手足一事,顺天府已记入案宗,此案事关长公主府,改日朝堂之上定会有一番公论,世叔不要太过生气,气大伤身,为了些许小人不值得。”   沈逍的音调不高,但此时灵堂上落针可闻,他说的这几句话,一字不落全都进了华二老爷和华静琛的耳中。   华静玟尚未出嫁,所以她还是清远伯府的人,养不教父之过,这件事上华大老爷脱不了干系,除了孝期宣淫这个罪名,纵女行凶同样是有罪。   而沈逍那句“为了些许小人不值得”,却像是刀子刮着华二老爷和华静琛的脸。   这句话里的“小人”说的是他们吧,沈逍说他们是小人?   这偏心眼偏得,你还能再偏一点吗?   同样一番话,听在华三老爷耳中,却如同吃了顺气丸,心里的那团恶气消散了不少。   他点点头:“阿逍,你说得对,我不能气坏了身子,瑶瑶还需要我来保护,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更会欺负瑶瑶了。”   沈逍想说您和您闺秀究竟是谁在保护谁,您心里就没有数吗?   这时,史丁和七名护卫已经还刀入鞘,但那股子杀气却依然萦绕在灵堂里,华二老爷和华静琛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华大小姐还在府外,她听说了人偶之事,给吓得不轻,这会儿不敢进府,担心有人还想害她。”   闻言,华二老爷差点给气晕过去,华静瑶害怕?那死丫头连公堂都敢上,她会害怕?   还担心有人想害她,华静玟已经被抓走了,这府里还有谁想害她?她明明知道此时只有二房一家子在府里,她这是绕着弯在说二房要害她吧?   华二老爷看看华三老爷,又想起华静瑶,老三该不会是喜当爹吧,他怎么就生出华静瑶这么一个怪物来的? 第三八五章 坐在轮椅上的钱二老爷   此时此刻,被喜当爹的华三老爷并不知道华二老爷已经连想到一出红杏出墙的不伦大戏。   华三老爷可没有对沈逍的这番话有所质疑,他只知道他闺女被吓着了,现在连清远伯府也不敢进来。   他转身便往外走,沈逍忙问:“世叔,你要去哪里?”   “我去接瑶瑶进来,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华三老爷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外走,华二老爷气得直翻白眼,谁要拦你啊,你愿去就去吧,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只有你才当成宝贝,说不定哪天人家亲爹出现,到时候有你哭的。   华静琛可没有他爹这些想法,他见华三老爷要亲自到门外去接华静瑶,便知道这事不能这么办,华家在办丧事,大门敞开,加之上午刚刚审过华静玟的案子,这会儿门外看热闹的人肯定不少,若是让三老爷就这么出去,在门口说些不该说的话,那么外面的人一定会认定华静玟害华静瑶的事,一定和清远伯府的长辈有关系,而不是小姐妹之间闹别扭。   不行,不能让三老爷出去!   华静琛打定主意,小跑着追上去,在身后叫道:“三叔父,您不必亲自出去,让侄儿去把三妹妹接进府里吧。”   华三老爷却是充耳不闻,脚步没停地向外走,华静琛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总不能上前把华三老爷拦住吧。   既然这样,那他就跟着一起出去好了,到时三叔父胡说八道,有他在侧也能解释一番。   华三老爷和华静琛一前一后出了灵棚,走出不远,斜次里走出一个人来,拦在华静琛面前:“二哥,你和三叔父要去哪里?”   来人是华静瑜,她和婆子们搀着二太太回到二房以前的院子,二太太只是一时受惊,走在半路上就清醒过来,刚刚有了力气,便嘴上不停,骂华静琪,骂华三老爷,又骂女儿华静瑜没用,刚才在华静琪院子里没有帮她,反倒自己先走了,害得她差点被毒蛇咬死。   华静瑜被她吵得心烦意乱,觉得还不如去看沈四公子俊美的冷脸,所以她便趁着二太太骂得忘我之时,悄悄回来了,还没走到灵堂,就遇上了华静琛。   华静琛见是她,便道:“三妹妹来了,我陪三叔父去门口接三妹妹。”   华静瑜并不知道方才沈逍那番华静瑶害怕的言论,闻言她的眉头便蹙了起来,不悦地说道:“她来给老太太守灵哭丧,这不是应该的吗?她以为她是谁?太后娘娘吗?还要让你出去迎接?”   华静琛见华三老爷又走远了,没空向华静瑜解释,索性从她身边绕来,拔腿去追华三老爷。华静瑜见了,很不高兴,暗骂华静瑶真是个害人精,难怪华静玟要往人偶上扎钢针,她怎么就没想出这个法子呢,若是她也一起扎,说不定这会儿华静瑶早就脑袋疼心口疼,疼得生不如死,不,说不定已经疼死了。   华静瑜越想越后悔,不由自主也跟了上去。   华静琛猜得没错,清远伯府外有不少看热闹的,这些人原本是围在门口的,后来护院们出来驱赶,无奈之下只好退至胡同口,可是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大门附近转悠,只要这些人没有在清远伯府门前扎堆,伯府的护院们就不能把那些人如何,毕竟枣树胡同住的不仅清远伯府一家,除了大门紧闭的隆安王府,还有一个虽然致仕可是谁也不敢惹的钱二老爷。   钱二老爷腿有残疾,他不用上朝,所以天天都在家。   钱家乃是柔康郡主的后人,柔康郡主一双妙手巧夺天工,钱家的后人们虽然不能与之相比,但自幼就把奇巧机括当玩具,个个手艺都不错。   此时,钱二老爷便坐在亲手所制的轮椅上,在胡同里面转悠。天气好的时候,他每天都会转上几圈,现在寒冬腊月,眼看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钱二老爷怎么就那么闲,不惧严寒还要出门巡视。   长公主府的马车停在胡同外面,华大小姐原本是在马车里坐着的,忽听小艾说道:“姑娘姑娘,您快看,那人的轮椅上还摆着个书架子呢。”   没错,钱二老爷的轮椅上面不但有书架,还有茶桌,钱二老爷喜欢在轮椅上品着茶看看书。   前世的时候,华静瑶还没长大,钱二老爷就搬走了,所以她的记忆里,没有见过这样的轮椅。   主仆二人原本就是看什么都好奇的年龄,何况还是真的看到了稀罕物件了,她们下了马车,走到胡同里面,却看那张轮椅。   “小姑娘,你们看什么?”钱二老爷问道。   华静瑶曲膝行礼,说道:“您是钱大人吧,小女莽撞,见您的轮椅奇巧精致,一时好奇,没想到打扰到您,还请您见谅,小女下次不敢了。”   哎哟喂,这位是钱二老爷钱不怒啊,脾气大得很,听说以前没致仕时,动不动就要冲人挥拳头的。   钱二老爷的脾气的确不好,可是钱二老爷却从不对女子发脾气,被他挥拳头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老爷们儿。   见这小姑娘明眸皓齿,说话很有礼貌,钱二老爷心情很好,问道:“小姑娘能看出我这轮椅奇巧精致,说明你眼光不错,对了,你还看出什么了?”   华静瑶   她只是多看了几眼而已,除了这轮椅上有书架有茶桌,她还能看出啥啊?她又不是能工巧匠,她的手要多笨就有多笨。   “有书架,有茶桌,还有您这轮椅一定走得很快吧?”华静瑶干笑,没办法啊,她可不想惹钱不怒不高兴。   何况,上次若不是钱家三兄弟,蔡老太太的案子也不会闹得那么大,说不定琳琳就白死了,最后会不了了之。再说,就在前天,她还利用了钱不争一把,所以说她能惹钱二老爷吗?不能啊,当然不能。   “这你也看出来了?你可知道我这轮椅不但在平地走得快,走坡路也同样快。”钱二老爷自豪地说道,到了年根底下,府里上上下下全都很忙,偏偏他那两个兄弟也整日忙着衙门里的事,阖府上下连个和他聊天的人也没有,否则他也不会大冷天在外面转悠。 第三八六章 脸呢   “咦,传说中有人制过一架车子,上坡时如履平地,您这轮椅也能那样吗?”   这还真是华静瑶听人讲过的,至于是听谁讲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对这类机巧之物,华静瑶所知不多,她搜肠刮肚,把道听途说的东西也给想起来了。   “什么传说,本来就有,你说的那种车,早在有了,不算什么,那就是我家祖上闲来无事做给孩子们玩的。”   钱二老爷钱不怒一脸倨傲,山羊胡子翘起来,得意洋洋。   华静瑶没成想自己随口一说,还拍对马屁了?   “瑶瑶,你来了?别怕,爹爹接你进去。”   华三老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华静瑶转身看去,便看到了正走过来的华三老爷,华三老爷身后好像还有两个人,不过华静瑶没有细看,刚刚她和钱二老爷聊得起劲,没有留意到华三老爷走出了伯府。   “爹,您怎么出来了?斗篷呢,您冷不冷?”华静瑶看到父亲衣裳单薄,也看到父亲眼中泛起的血丝。   “不冷,不冷,爹爹全都知道了,你不要害怕,爹爹给你做主。”华三老爷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是他的女儿啊,他的两个女儿,一个死了,一个活着也要被人诅咒辱骂,这全都是他这个当爹的过错,是他没能保护好她们。   华静瑶猜到是沈逍把人偶的事情说出来了,父亲心疼她,所以出来接她了,当然,她并不知道沈逍是在他们事先商量好的结果上,又临场发挥,帮她卖惨,华三老爷是出来给她撑腰来了。   她正要开口说话,一人闪身上前,温和地说道:“是啊,三叔父听说三妹妹在外面,便急匆匆出来了,外面太冷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华静瑶认出这少年是二房的华静琛,她的堂兄。   无论前世和今生,她和二房的两个男丁,华静琛和华静玮全都没有多少交集。   前世她是华家最小的孩子,就连华静玮也比她大了六七岁,华静琛则比她年长十一二岁,她和他们玩不到一起,偶尔遇上,也就是叫一声“二哥”、“三哥”。   这一世她重生后没过几天,清远伯府就分家了,这一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华静琛。   她对华静琛和华静玮没有恶感,当年蔡老太太和华大老爷去大理寺检举华三老爷时,华静琛和华静玮并没有在场,可能是他们不想去,也可能是蔡老太太没把这两个孙子放在眼里,没让他们去,但是无论如何,在华静瑶眼中,她和他们兄弟没有怨仇。   “二堂兄,你也来了。”华静瑶微微曲膝,给华静琛行礼。   华静琛忙道:“三妹妹不要客气,都是一家人。”   “哼。”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华静琛眉头皱起,华静瑶则抬头看去,这时她才留意到,刚刚跟在父亲身后的,除了华静琛以外,居然还有华静瑜。   华静瑶从小就不喜欢这位二姐,整天东家长西家短,府里的婆子也不如她爱嚼舌根子。前世的时候,有一次,华静瑜在府里遇到比自己小了九岁的五妹妹琳琳,她指着琳琳对自己的丫鬟说道:“也不知她那生母是不是青楼里的窑姐儿,我猜她长大以后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会臊死。”   琳琳当时二话不说,走进蔡老太太的小佛堂,片刻之后,她偷了一袋子香灰出来,她藏在树上,待到华静瑜走过的时候,把一袋子香灰兜头倒下。   想起这些往事,华静瑶眉眼弯弯,甜甜地叫了一声:“二堂姐。”   华静瑜走过来,看也没看华静瑶,对一旁的华静琛说道:“二哥,你一口一个一家人,人家可没把你当成一家人,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人家可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却要巴巴地出来迎接,啧啧,有人也真是不要脸啊,不过就是个丧门星而已。”   华静琛脸色陡变,他连忙斥责:“二妹,休得胡言。”   “我说错了吗?她不是丧门星是什么?她让咱们家被降爵,她让祖母被夺了诰命,祖母去世,也是她吵着要告状,害得大伯母被抓走,大伯父下落不明,就连大姐姐也被她给害了,整个京城,还有比她更会祸害娘家的吗?”   若是往常,华静瑜可能还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今天她受到的冲击太多,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再加上,沈四公子好像还在替华静瑶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华静瑶脸上的笑容,她就恨不得上前撕碎那张笑脸,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面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小姑娘有多么狠毒。   “喂,我说这是哪里来的疯狗,怎么还睁着眼说瞎话呢?”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众人这才看到,旁边的轮椅上还坐着一个人。   说来也巧,虽然同在枣树胡同住了几年,但是华静瑜以前却没有见过钱不怒,她对钱家的事也没有放在心。一来钱不怒只是个致仕官员,无官无职,没有什么可以八卦的;二来钱家既没有不安份的小妾,也没有惹事生非的儿女,实在没有华二小姐感兴趣的事。   因此,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钱二老爷,华静瑜一时没有想起这人是谁。   但是,那人竟然骂她疯狗!   华静瑜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现在立刻掉转枪口,冲着钱二老爷说道:“死瘸子,你说谁是疯狗?”   钱二老爷的腿是因公受伤,若不是他执意辞官,就连皇帝也不好意思辞退他,因此,再三婉留之后,皇帝还赐了一块牌匾给他,自从钱二老爷腿残之后,还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骂他死瘸子。   钱二老爷钱不怒虽然从不打女人,可是却不意味着他不骂女人,他骂起人来,不论男女。   “我这死瘸子骂得就是你,怎么的,为老不尊、骨肉相残、弑长行凶、孝期宣淫,这不都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吗?明明是你们家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自己把爵位诰命全都作没有了,怎么滴,现在一转眼就想反咬一口,污蔑别人了?脸呢,不要脸就找个杀猪的,帮你扒了皮。” 第三八七章 不会   华静瑜这十来年没少吵架,但她所谓的吵架也只限于斗斗嘴皮子,毕竟大家闺秀也没有吵架的机会,且,华家的几个姐妹,华静玟压根看不起华静瑜,平素懒得搭理她,华静瑶身份尊贵,除了今天,华静瑜和华静瑶之间也没有多少交集,至于更小的华静琪和死了的华静琳,就换成华静瑜懒得搭理她们了。   所以,论起吵架斗嘴,华二姑娘的实战经验并不丰富。   再说,她也没有想到钱二老爷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会冲着一个姑娘破口大骂。   华静瑜一时怔住,傻了。   华三老爷却恨不能上次握住钱不怒的手,友军,知音,钱不怒把他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相逢恨晚啊!   至于华静琛,只觉双颊火烧火燎,钱不怒骂的是蔡老太太、华大老爷和吕夫人,骂的是华静瑜,可是却像是把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就这么一会儿,四周便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这些人原本还是三三两两,不敢聚在一起,惟恐华家的护院们过来驱赶,可是现在,他们也顾不上了,我的天呐,只要想等,总能看到想看的,你看看,现在就打起来了吧。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是谁?   这都不知道?那位是钱二老爷钱不怒啊。   那个挨骂的姑娘又是谁?   没见过,不过刚刚华大小姐叫她二堂姐,那应该是清远伯府二房的姑娘。   啧啧,这清远伯府的姑娘咋都这样呢,上午那位是大姑娘吧,连亲堂妹都要祸害,这还真是姐妹啊,这位二姑娘一来就冲着华大小姐含枪带棍的,我全程看着呢,人家华大小姐可没有招惹她,满脸带笑地和她打招呼,可有礼貌了。   你怎么知道那位就是华大小姐的?   你傻啊,她管华三老爷叫爹啊,华三老爷就俩闺女,一个被亲祖母给害死了,还有一个就是华大小姐。   这些人可以谁都不认识,可是只要看到华三老爷,即使不认识,也能猜出他是谁。   围观群众们越说越兴奋,音浪一浪高过一浪,更是冲着华静瑜指指点点,坐在轮椅上的钱二老爷很是得意,可又不几分遗憾,如果面前这个讨厌鬼是个男人就好了,那他就抡拳头了,那才叫过瘾,动动嘴皮子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处。   华静瑜被骂得恼羞成怒,她有点后悔了,她不该招惹这个死瘸子。死瘸子一准儿就是钱家的钱不怒,钱不怒虽然不当官了,可毕竟年纪在那里,她若是和钱不怒对骂,别人不会去说钱不怒,反而会指责她。   都是华静瑶这个害人精闹的,若不是华静瑶,她怎么会惹上钱不怒。   对了,钱不怒为何要给华静瑶撑腰?   不是说钱家人都是硬骨头吗?莫非也要向昭阳长公主弯腰了吗?   偏偏这个时候,华静瑶却正和钱不怒在说道:“钱大人,这里乱糟糟的,影响到您看书了,我让人送您回去吧,改日我再向您请教奇巧之术。”   钱不怒微微颔首,这小姑娘真是乖巧懂事,以前他还不知道华老三和昭阳长公主还能生出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钱不怒和围观群众们一样,都是在听到华静瑶向华三老爷叫爹的时候,才知道她是华三老爷的女儿华大小姐。   “嗯,清远伯府里,也就你还不错。”钱不怒任性了半辈子,他想什么就说什么,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他更没有意识到,就他这两句话,把清远伯府的人全都给得罪了。   除了华三老爷以外,华三老爷的想法很简单,人家是在夸自家闺女呢,至于是不是把他也给捎带上给骂了,华三老爷才不在乎。   但是华三老爷不在乎,华静琛和华静瑜却在乎,华静琛小脸通红,华静瑜却把满腔怒火全都发到了华静瑶身上。   她指着华静瑶的鼻子骂道;“华静瑶,你厉害啊,联合外人欺负自家人,我看你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不要脸的浪蹄子,丢人现眼,我看看以后谁敢娶你!”   华三老爷气得发抖,嘴唇一张一翕,却说不出话来。   华静瑶也没想到华静瑜会在大庭广众下骂出这么难听的话,大家闺秀?呵呵。   忽然,人群中一阵躁动,让出一条道路。   一个人穿过人群,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来人一袭黑衣,略显苍白的脸庞,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同千年寒潭深不可测。   来的是沈逍。   看到来人,华静琛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这样不堪的一幕竟然让沈逍看到了,但愿妹妹刚才的那番话,沈逍没有听到。   可是沈逍显然是听到了。   他没有看华静琛乞求的目光,而是径自走到华静瑜面前,目光深沉地打量着华静瑜。   华静瑜的心怦怦直跳,沈四公子在看她,他怎么来了,他这样看她,他是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说她?”短短两句话,就连围观的人也能听出咬牙切齿。   华静瑜身体猛的一颤,她惊惧地望着沈逍,沈四公子是来为华静瑶出头的?   华静琛率先反应过来,他连忙说道:“沈四公子莫要生气,二妹年幼,她是在和三妹妹闹着玩。”   “是吗?她年幼?这是闹着玩?”沈逍的语气里满满的讥诮。   华静瑜排行第二,华静瑶排行第三,华静瑜比华静瑶年长了近两岁,她若是年幼,那么华静瑶就更是个孩子了。   再说,哪家姐妹闹着玩,会说妹妹丢人现眼,咒妹妹嫁不出去,没人会娶?   围观百姓们哄堂大笑,华静琛面红耳赤,他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对华静瑶道:“三妹妹,今天全都是二妹的错,我代她向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华静瑜后知后觉,终于察觉出她可能是闯祸了。   这位沈四公子,无论是父亲还是二哥,全都不敢惹,不,是整个清远伯府也惹不起的。   还有华静瑶,那更是个麻烦精。   可是她却不想向华静瑶道歉,凭什么?   但是华静瑶也不想听他们道歉,道歉有用,还要王法做什么? 第三八八章 不会的   华静瑶别过脸去,没有看那两对兄妹。   “装模做样”四个字没来及说出口,华静瑜便感觉到来自头顶上方的寒意,她动作缓慢地抬起眼眸,看到了沈逍眼中的刀锋利气。   沈逍看着华静瑜,却是在对华静琛说话:“带上你这个丢人现眼的妹妹,有多远就滚多远!”   寒意从指尖迅速扩展到全身,华静琛忍不住想要发抖,他狠狠咬在自己的舌尖上,痛楚让他无比清醒,他如获大赦,连声道谢,拽着华静瑜,在沈逍冷漠的视线里,在围观百姓的冷嘲热讽中,踉踉跄跄向清远伯府里跑去。   见他们走了,平安冲着围观群众们喊道:“行了,都散了吧,再不散就抓你们去顺天府看个够!”   百姓们一哄而散,今天的料有点猛,明天街头巷尾又有得谈了。   华三老爷连忙走到钱不怒面前,抱拳道:“晚生华毓昆,多谢先生为小女仗义直言。”   钱不怒挥挥手,示意华三老爷一边去。   他才懒得搭理华毓昆,他刚刚已经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了,整个清远伯府,除了华大小姐以外,就没有一个能入他眼的。   “你,你是永国公府的小娃娃?”钱不怒看着的人是沈逍。   沈逍怔怔,他对小娃娃这个称呼一时无法消化。   华静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对钱不怒说道:“您说对了,他就是永国公府的小娃娃。”   沈逍无奈地看一眼华静瑶,只好硬着头皮冲着钱不怒施礼:“沈逍见过钱二先生。”   钱不怒显然对“钱二先生”这个称呼并不满意,他翻翻眼皮,说道:“我祖母是你太姑婆的大姑姐,你居然叫我钱二先生?”   沈逍……   华静瑶……   华三老爷……   谁能把这辈份捋一下啊!   最终,在沈逍唤了一声“世伯”,华静瑶承诺改日一定登门请教后,钱二老爷钱不怒终于放了他们离开。   再次走进清远伯府大门时,华三老爷在前,华静瑶在后,沈逍故意走慢几步,待到华静瑶走到他身边时,他忽然说道:“不会的。”   “啥?”华静瑶奇怪地看向他。   沈逍没有说话,步履匆匆追上前面的华三老爷,说道:“世叔,这几日在府里您要保重身体,有什么事只管让人给我送信。”   华三老爷原本对沈逍的印像便很好,经历了刚才那一幕,他现在看沈逍,就是真真正正的自己人。   他拍拍沈逍的手,百感交集:“阿逍啊,今天多亏有你,改日回到折芦巷,一定要来世叔家里吃饭。”   “嗯,好,那我就先告辞了。”沈逍语调恭敬,眉目柔和,与方才那个冷硬如刀的少年判若两人。   直到沈逍走了,小艾才低声问自家小姑:“姑娘,刚刚沈四公子的意思,是说他不会白蹭咱家的饭吗?”   华静瑶也没明白,不过,她直觉小艾说得不对。   沈逍是不会蹭饭的人吗?   不过,沈逍做饭的手艺可真不错,若是他能亲自下厨,她愿意提供食材和场地让他蹭饭。   虽然前后不到半个时候,可是灵堂里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   华二老爷脸上有伤,强撑着出来见人,沈逍和华三老爷前脚出去,他后脚便回了二房原先住的院子,二太太王氏正在摔摔打打,见他一脸狼狈地回来,更加生气,大骂华二老爷是窝囊肺。   华二老爷一向是被二太太骂惯了的,可是今天他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把一肚子的怨气全都释放出来,狠狠一拍桌子,吼道:“你要骂就骂你的娘家,但凡你娘家能帮衬帮衬,咱们二房也不至于被人踩到脚底下。”   二太太的娘家的确不行,不但帮不上忙,还要靠他们帮衬,自是比不上吕夫人的娘家,当然更比不上多给了华家一个恩封的皇室。   这是踩到了二太太的痛脚,二太太气极,挥舞着长长的指甲,扑上来把华二老爷那半边没受伤的脸,抓成了蜘蛛网。   华静琛带着华静瑜回府,没有再去灵堂,而是直接回了二房的院子,一进门便看到爹娘打成一团,华静琛连忙上前拉架,在被盛怒之下的二太太抓下一块皮肉之后,终于把两人分开。   二太太一眼看到站在门口,面如土色的华静瑜,她不容分说,冲过去指着女儿便骂:“你这死蹄子去哪儿了,你娘我都要被你爹给打死了。”   华静瑜原本还想让爹娘给自己撑腰,没想到扑面而来的却是她娘的谩骂,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跑回了自己屋里。   二太太见女儿跑了,索性往太师椅上一坐,呼天抢地大哭起来。   华静琛看着面前的爹娘,只觉心神交瘁,他想起三叔父护着瑶瑶的情景,他从未见过三叔父那么生气,三叔父只是个弱书生,但是那一刻,他百分百相信,三叔父会为了瑶瑶去杀人。   他还曾经在心里可怜过三叔父的两个女儿,一个虽有母亲,可是母亲骄奢,另一个索性连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华静琛不由得自嘲一笑,他有什么资格可怜瑶瑶和琳琳,她们虽然父母仳离,可是她们却有一个爱她们如同生命的父亲,无论外人如何看待,父亲都以她们为荣。   华静琛缓缓走出二房的院子,身后传来华二老爷的吼声:“二哥儿,你去哪儿,你爹受伤了,你给我回来侍疾,你这个不孝的玩意儿!”   灵堂里只有华静玮自己,小孩子跪在那里,哭得很伤心,爹爹走的时候,让他在这里守灵,可是他很害怕,他怕祖祖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他,祖母一向不喜欢他。   华三老爷和华静瑶走进来时,便看到正在哭泣的华静玮,华三老爷心中感慨,母亲在世时最疼的是长房的华静琮,对二房的两个侄儿不屑一顾,可是现在为她老人家哭泣的却是她生前没放在眼里的三哥儿,而华静琮直到此时也没有回到京城奔丧。   华三老爷心思单纯,他真的以为华静玮是感念蔡老太太的恩情而哭,却不知道,那孩子是给吓哭的。 第三八九章 可怜的受气包   这时,华静琛走了进来,看到二哥,华静玮飞奔过去,扑进了华静琛怀里:“二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好害怕。”   华三老爷……   华静琛拍拍弟弟的脑袋,柔声安慰:“不怕,不怕,人死如灯灭,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闻言,华静瑶眉头微动,不由对这位并不熟悉的二堂兄多看了几眼。   华静瑶并没有下跪,她只是给蔡老太太上了香,烧了几张纸,华三老爷理解女儿,瑶瑶是恨极了蔡老太太。   他对小艾说道:“这里太冷,你家姑娘的脚伤还没有痊愈,你扶着她去咱们三房以前的院子里歇着。”   说着,他想起三房的院子空置许久,这府里怕是没有人去收拾,便对青言说道:“你找几个老实一点的婆子,去把那院子收拾出来,若是缺什么东西,只管买来添置。”   至少头七之前,他都要住在清远伯府,但是他却不想让女儿也住在这里。   “瑶瑶,你给老太太上了香,也烧了纸,今晚就不要留在这里了,你的脚伤还没好,太医还要给你看诊,你歇息一会儿,就回梧桐胡同吧。”   华静瑶原本也没想住在清远伯府,这鬼地方,她这辈子也不想再来。   但是她也不放心自家爹,有二房那一家子在这里,她爹少不得会受委屈。   不过这些话,她不能当着二房的那兄弟两个来说,她一边答应着,向华静琛点点头,由小区搀扶着出了灵堂。   到了灵堂外面,华静瑶便看到史丁和另外七名护卫。   华静瑶对史丁叮嘱了几句,又把青语叫出来,说道:“现在伯府乱成一团,难免有人会有歪心思,我爹在伯府的这几天,你们能自己动手的,就不要动用府里的人,另外,我让人去江南春订饭菜,让江南春每顿都送,我爹和你们,切忌不要吃府里的饭菜。”   青语频频点头,他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何要这样谨慎,但是大姑娘华静玟能让小厨房的人往包子里下毒,这府里的饭菜还真是不敢吃。   回到前世住过十年的院子,华静瑶也觉得有些累了,尤其是她那只受伤的脚踝,虽然被沈逍按过之后不疼了,可是站了一天,这会儿又酸又疼,她忍不住又想起沈逍来了。   若是沈逍在就好了。   “姑娘,奴婢给您按按吧。”小艾看着姑娘疼得呲牙咧嘴,心疼极了。   “嗯。”华静瑶病急乱投医,脱了鞋子坐到炕上。   可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同样是按摩,小艾就像是在挠痒痒,华静瑶的酸痛未减,小艾自己反而累得手都酸了。   “别按了,你也歇歇吧,晚上咱们回去,让太医给我看看。”华静瑶忙道。   小艾扁扁小嘴,她觉得自己很没用,有机会她一定要向沈四公子好好学学。   华静瑶休息了半个时辰,把她爹这几天的衣食住行安排妥当,便带着小艾回了长公主府。   她脚疼,便直接回到自己住的绣园,没想到她刚刚坐定,昭阳长公主便过来了。   “你这孩子,还想瞒多久?你是跟着一起查案的,别说那人偶的事你不知道,若不是沈逍在公堂上挑明,你是想要硬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吗?”   昭阳长公主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华静瑶都被她娘给弄懵了。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公主娘是知道华静玟咒她的事了。   “娘,我是怕您知道了会生气,生气了就会长皱纹,长了皱纹就不漂亮了,所以我才没有告诉您。”华静瑶嘻皮笑脸,脚疼动不了,便伸出胳膊抱住昭阳长公主的腰,学着小雪的样子,把脸蛋在她娘怀里蹭了蹭。   昭阳长公主却不买帐,把她的脸蛋从怀里拨拉出来,伸出染着凤仙花汁的手指戳她脑门:“你看看你,这副受气包的模样,难怪就连华静玟都敢欺负你,你怎么就没随我呢。”   华静瑶……娘啊,您说的受气包是谁啊?   “对了,娘,华静玟被杖责一百,还活着吗?”   华静瑶从顺天府出来以后,便和沈逍一起去吃饭,吃完饭便去了枣树胡同,她忽然想起,整整一下午,顺天府那边也没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公主娘既然已经知道人偶的事,想来也知道其他的。   果然,昭阳长公主不但知道,而且就连别人不知道的,她也知道。   “那华静玟娇滴滴的,哪里禁得住一百棍子,眼瞅着就没命了。”   华静瑶忙问:“死了?”   “没死,本宫让太医把她救活了,虽然还是半死不活,不过太医说了,只要挺过今晚,她的这条小命就保住了,太医今晚会留在大牢里,你回府之前,本宫刚刚让人拿了一根百年老参和几盒秘药送进大牢。”   华静瑶留意到,公主娘说的是“本宫”,公主娘在她面前从不用“本宫”二字,一向是用“我”,所以,公主娘是给气急了,一时忘记是在女儿面前。   “娘啊,您是要救活她吗?”华静瑶问道。   “是啊,她想死,没那么容易,想害本宫的女儿,本宫就让她生不如死,本宫还会让涿州那边的人,好好照看她,她在涿州的那三年,也得给本宫活着。”   昭阳长公主咬牙切齿,今天她早早就派人去顺天府听审,因此华静玟被杖责的时候,派出去的人便回来报信了,昭阳长公主气得差点冲到顺天府把华静玟掐死。   她杀不了赵谦,她还杀不了一个小小的华静玟吗?   因此,华静瑶并不知道,在她品尝沈逍做的美食时,昭阳长公主已经去了顺天府,她亲眼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华静玟,却忽然又不想让华静玟死了。   她要让华静玟活着,像畜牲一样卑贱地活着。   见公主娘面如寒霜,华静瑶便岔开话题,笑嘻嘻地说道:“娘啊,您猜中午的时候,我在哪儿吃的饭?”   “在哪儿?”昭阳长公主没好气地说道,这个没心眼的傻孩子,明明受委屈的是她,当娘的为她出头,她自己却不放在心上,这个脾气,以后还要被人欺负。   这一刹那,昭阳长公主甚至生出了要招上门女婿的想法了。   “在书铺里啊,沈逍亲自下厨,娘啊,您不知道沈逍的手艺有多好,比咱们府里的大厨子也不差。”华静瑶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不是她夸张,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第三九零章 本宫能等太后不能等   “你是说”,昭阳长公主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你是说沈逍亲自下厨做饭给你吃?”   “是啊,以前他也做过,不过那次是涮锅子,这次才是真真正正的亮手艺,娘,他用白萝卜雕出来的花,我都想偷回来给您看看。”华静瑶感慨万千,若是她的朋友们全都像沈逍这样,那她一定是这世上最有口福的人。   昭阳长公主一双美目不住地偷瞟着女儿,有些不忍直视,女儿好像是在咽口水吧。   瑶瑶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从小到大,她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不仅是府里的厨子,就是宫里的御厨,她也吃遍了,昭阳长公主还从未见过宝贝闺女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该不会是秀色可餐?   这个念头冒出来便不可遏止,昭阳长公主以己度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嗯,沈逍还没有成亲,倒是能让他多给你做上几回饭,等他成亲以后,你可不能再对人提起这件事,免得让人说三道四。”昭阳长公主看似随意,其实却是小心翼翼,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女儿的脸色。   “沈逍成亲?您还怕我被人说三道四?娘啊,您这是杯弓蛇影,沈逍才多大啊,他离成亲还早着呢。”   昭阳长公主看一眼没心没肺的女儿,悠悠地说道:“开春以后沈逍就要除服了,太后会在宫里开春宴,邀请京城里适龄的闺秀参加,到时会在这场春宴中为两位皇子和沈逍择选佳偶,你也知道,沈家嫡支如今只有沈逍一个了,太后的意思,春日里给他把亲事订下,大婚的日子定在秋末,这样一来,若是运气好,明年冬天沈逍就能当爹,沈家开枝散叶,太后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华静瑶   她张着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什么剧情?沈逍要成亲了?而且快要当爹了?   她愣怔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她刚才想要说的话了。   “这只是太后的想法,沈逍一定还不知道吧?”   对,沈逍的脑袋有毛病,他能知道啥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昭阳长公主冷冷地说道:“太后当然是问过沈逍,征得沈逍同意之后,太后才做的安排,春日宴的名单,还是我帮着一起拟定的。”   “名单?名单都有了?”华静瑶不可思议,母上大人您又要打马吊,又要撩我爹,还要养鹿养猫养女儿,您还有精力拟什么名单?您若是太闲,我给您找点事做啊。   “这不是普通的春日宴,这次是要选的不但是国公夫人,还有皇子妃,更或者,还会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这名单上的每一个闺秀,都是再三斟酌,除了德言容工俱佳以外,还要细查她们的身世,避免有那种本是庶出却被嫡夫人养在膝下的也来滥竽充数,现在拟定的只是第二轮的名单,太后说了,待到过完年,这个名单还要商议后再做筛选。等到下一轮的名单出来,还要给闺秀们准备的时间,一来二去也就到了春日宴的日子了。”   华静瑶无语,皇帝选秀也不过如此了,这些人也真是闲得淡疼。   这种以春日宴为名的变相选秀,劳民伤财费精力,大周朝还有多少人是吃不上饭的,有这个时间,去关心一下贫困山区的百姓不行吗?   华静瑶站起身来,对昭阳长公主说道:“娘您歇着吧,我困了,回去睡觉。”   说着,华静瑶便向外走,小艾怔怔,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跟着姑娘一起走,还是不走呢?   华静瑶走到门口,身后传来昭阳长公主慵懒的声音:“这里是绣园,你要回哪儿睡觉?”   绣园?   华静瑶想起来了,这是她的绣园啊,公主娘是来绣园找她的,她是在自己的园子里,她还能去哪儿?   她一定是太累了,糊涂了。   昭阳长公主无可奈何地看她一眼,对大丫鬟紫萱说道:“照顾好你家姑娘。”   紫萱连忙应声,昭阳长公主摇摇头,悻悻而去。   太医来过,放下几包药,让丫鬟每晚用这药给华静瑶泡脚。   太医走后,华静瑶便开始泡脚,猫小狸见缝插针跳到华静瑶膝上,或许是这药草的味道能够平缓心神,也或许是华静瑶太累了,泡着泡着,一人一猫便睡着了。   锦园里,昭阳长公主唉声叹气,她前些天便已经从女儿嘴里得到肯定的答复,沈逍就是以前的小狸,之所以不记得了,是因为受伤伤到脑袋,一时忘了自己是谁。   尤嬷嬷没有跟着一起去绣园,对绣园里母女俩的对话一无所知,见昭阳长公主见过女儿之后,便一脸愁容,尤嬷嬷还以为是那个人偶的事,她便温声劝道:“殿下,华大姑娘这件事被揭发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的下场众所周知,日后也不会再有胆子大的,敢对姑娘不利了,这事既然已经定案,就算是过去了,殿下不用再为此事烦心。”   “区区华静玟算什么,她在本宫眼里不过是个蝼蚁,本宫只是心疼瑶瑶。”昭阳长公主说到这里,眼圈儿一红,竟然落下泪来。   这几天来,尤嬷嬷知道昭阳长公主与华三老爷之间的误会解除,心里非常高兴,原本以为长公主的心情会越来越好,现在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公主掉了眼泪,尤嬷嬷着实吓了一跳。   “殿下啊,究竟出了什么事,您不要吓唬老奴。”尤嬷嬷连忙屏退了屋里服侍的,亲手给昭阳长公主倒了热茶。   昭阳长公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叹了口气,道:“本宫看的出来,瑶瑶八成是喜欢上沈逍了。”   “啊?”尤嬷嬷又是吃了一惊,但她随即露出微笑,长公主莫非是舍不得女儿出嫁?她忙道,“这是好事啊,不过殿下也不用急,大小姐过了年才十三,总还要在您身边再留上三四年。”   “嬷嬷莫非是忘了本宫前两日帮太后拟的那份名单了吗?本宫能等上三四年再嫁女儿,可是太后等不得,沈家也等不得。”昭阳长公主无奈地说道。 第三九一章 沈逍必须等   经昭阳长公主这么一说,尤嬷嬷也想起来了,宫里的春日宴,不但要给大皇子和二皇子选妃,也同样要给永国公府选一位女主人。   “殿下啊,姑娘年纪小,应该还没有开窍,这事说不定是您多想了,姑娘还是个孩子呢。”尤嬷嬷只好安慰道。   昭阳长公主扬起手,看着自己那红艳艳的指甲,悠悠地说道:“瑶瑶以前就夸过沈逍长得好看,以前沈逍还是小狸时,傻乎乎的,瑶瑶就对他很好,嬷嬷您还记得吗?有一次瑶瑶在我这里喝鸡汤,还想着要给小狸送一碗。”   是啊,尤嬷嬷也想起来了,好像就是不久之前,因为姑娘觉得沈逍比华三老爷好看,母女二人还闹了别扭,一两天没有说话。   原来那个时候,姑娘就喜欢上沈逍了?   这果然是有其母便有其女,母女俩全都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殿下,大小姐现在年纪还小,小孩子的喜欢就是一阵风,这阵风过去也就忘了,您还记得吧,去年的时候,姑娘最喜欢看的还是《烈女传》,这还不到一年,大小姐就只喜欢看话本子了,说不定过阵子顺天府没有案子了,姑娘和沈四公子见面的机会少了,也就把这事给放下了,老奴记得前阵子常和姑娘一起玩的张十二少爷,无论人品还是相貌,也都是上上之选。”   昭阳长公主也想起张十二来了,张十二是不错,张家也不错,只是张十二应该不会做饭吧?   “今天沈逍亲自下厨给瑶瑶做了一桌饭菜,瑶瑶赞不绝口。”昭阳长公主眉宇间涌上一缕薄怒,这沈逍也真是不地道,明明知道他自己要成亲了,竟然还要在瑶瑶面前表现,他难道不知道,瑶瑶还没到能出嫁的年纪吗?   尤嬷嬷又吃了一惊,她想起来了,以前的小狸好像也会做饭,只不过那时小狸只是个小跟班,长公主也说过将来姑娘出嫁时,把小狸阉了当陪嫁,所以尤嬷嬷便也没有在意,左右都是以要当内侍的,即使现在跟着姑娘,也无所谓。   “沈四公子竟然会做饭殿下,依老奴看,不如把小艾叫过来好好问问,那丫头整日跟在姑娘身边,或许还知道一些咱们不知道的。”尤嬷嬷说道。   昭阳长公主颔首,现在她其实也是一知半解,还不如问问小艾,看看瑶瑶和沈逍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小艾便过来了,尤嬷嬷问道:“姑娘知道你过来吗?”   小艾摇摇头:“姑娘已经睡下了。”   昭阳长公主微微蹙眉,瑶瑶还真的睡觉了,这么早就睡?她记得瑶瑶是个夜猫子,常常会因为看话本子半宵不睡。   “今天沈四公子下厨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小艾和小夏,还有几个小丫头,都是尤嬷嬷亲自挑出来的,在尤嬷嬷面前,小艾有问必答,何况这也不是秘密,她知道,甲乙丙丁也知道。   于是   “沈四公子可不靠谱呢,他呀,像是总也吃不饱似的,只要有机会就来蹭饭,不但来书铺里蹭饭,还要去折芦巷蹭饭,对了,沈四公子买了一套挺贵的宅子,就在三老爷家隔壁,不过奴婢听平安说,沈四公子几乎不在那宅子是住,只要他去折芦巷,就要住在三老爷府上。”   “今天沈四公子是给姑娘下厨了,沈四公子做的全都是姑娘喜欢吃的菜,姑娘今天可高兴了。”   “钱二老爷路见不平,骂了清远伯府,二姑娘惹不起钱二老爷,就咒姑娘嫁不出去,还说不会有人敢娶姑娘,结果沈四公子来了,把二姑娘骂了一通,还让二少爷带上二姑娘,有多远就滚多远,哎呀,可真解气。”   “对了对了,沈四公子还对姑娘说,不会的,奴婢猜啊,沈四公子一定是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对,所以他以后不会再蹭姑娘的饭了。”   昭阳长公主默默听着,待到听到沈逍当众骂华静瑜时,她的嘴角上扬,露出了笑容。   她对尤嬷嬷说道:“这孩子挺伶俐的,就是年纪太小,你拿几个小金鱼给她吧。”   待到打发走了小艾,昭阳长公主笑着对尤嬷嬷说道:“本宫看来,这沈逍倒也是个好的,你看他居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为瑶瑶出头,说不定他对瑶瑶也有意思。”   尤嬷嬷见昭阳长公主心情渐好,便也陪笑道:“那是,殿下没听小艾说吗,沈四公子还在折芦巷买了一处宅子,永国公府那么大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住,再说,永国公府的产业也不少,他也不用非要去折芦巷买宅子,依老奴来看,沈四公子八成就是为了姑娘才买的那处宅子。”   “是啊,还有沈逍对瑶瑶说的那句“不会的”,小艾年纪小,误以为沈逍是说以后不会再蹭饭,本宫却觉得不是那个意思,前面华静瑜说瑶瑶嫁不出去,依本宫来看,沈逍是因为华静瑜的这句话才说的,他是说瑶瑶不会嫁不出去,一定能有一门好亲事。”昭阳长公主这会儿是真的高兴起来了,笑靥如花,神采飞扬。   “殿下这么一说,老奴也觉得沈四公子就是这个意思,哎呀,老奴听说沈四公子不擅言辞,看来还真是的,瞧这话说的,恐怕就连姑娘也没听明白。”尤嬷嬷笑着说道。   “嬷嬷你不知,今天听说华静玟欺负到瑶瑶头上时,本宫还曾想过要给瑶瑶招个上门女婿,以后就在本宫的眼皮底下,看看谁敢欺负她。可是现在一看,沈逍也不错,虽然不能入赘,可是他父母早亡,家里也没有兄弟了,若是瑶瑶嫁给他,进门就是当家主母,不用给婆婆晨昏定省,也免了妯娌间的那些事,想回娘家就回娘家,府里就是她说了算,还不用拿自己的银子养着女婿,比之招赘还要好。”   尤嬷嬷仔细一想,可不是嘛,这位沈四公子孤家寡人,那沈家二房又上不了台面,到时候沈四公子这边真正能走动的亲戚,除了宫里,便就是岳家了,这和入赘也差不多,不,是差了很多,沈四公子要什么有什么,哪里是那些赘婿能比的。   “可是沈四公子要出服了,姑娘却要开始守孝了,这亲事”尤嬷嬷先是想过让两人先订亲,再想办法拖上几年,可是转念一想,姑娘还要给蔡老太太守孝,孙女虽然不用守三年,可是至少也要一年。要想给姑娘议亲,怎么也要等到一年之后。   蔡老太太早不死晚不死,怎么这会儿死了? 第三九二章 名单也是人定的   “殿下,要不您和三老爷商量商量?小艾那丫头不是说了吗,三老爷和沈四公子是忘年交,且,他们都是男人,说不定沈四公子能对三老爷说出心里话呢?”   尤嬷嬷虽是宫里出来的,可是在这件事上,她却没像昭阳长公主那样,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劳什子的春日宴。   春日宴故名思义就是春天里的,可现在是冬天,中间隔着几个月呢,再说,春日宴有名单,可是那名单也是由人来定的。   “嬷嬷,你糊涂了,现在不是沈逍是否心悦瑶瑶的事,而是沈逍就要成亲了,而瑶瑶还要守孝!”想起守孝这件事来,昭阳长公主就心塞,蔡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没干过好事,死了还要防碍孙女的亲事,昭阳长公主决定让纸扎铺子扎上钟馗,她要烧给化成鬼的蔡老太太。   想当鬼?先进油锅里炸了再说。   “殿下啊,咱们先说说春日宴这事吧,您也说了,太后是问过沈四公子之后,再决定在春日宴上给沈四公子解决亲事,可是沈四公子真的知道春日宴是做什么的呢?据老奴所知,沈四公子还在襁褓里时就与神医一起生活了,那位神医是出世的高人,像这样的高人要么住在昆仑山上,要么就是在那千年古洞里修行,沈四公子养在神医身边,说不定早就修练得不食人间烟火了,别说他知道春日宴上选妻的事,说不定他连春日宴邀请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自从华三老爷给话本子画插图之后,长公主府里的丫鬟和内侍,但凡是认识字的,十个有八个迷上了话本子,一本话本子好几个人轮着看,上个茅厕时都要拿着,府里的婆子们抓了好几回,最后也不了了之。因为后来才知道,那些话本子都是姑娘从自己的书铺里拿回来的。   尤嬷嬷也喜欢话本子,只不过她老人家眼睛花了,所以就让小丫鬟们讲给她听,这阵子尤嬷嬷正在听的话本子便是《我的夫君是神仙》和《我靠医术踏上仙途》。   所以,对于沈四公子回到京城之前的生活,尤嬷嬷表示非常理解,看到昭阳长公主那一脸懵逼的样子,尤嬷嬷觉得应该也让小丫鬟们给长公主讲讲话本子了。   “接着说。”昭阳长公主催促,其实尤嬷嬷想错了,昭阳长公主并不是在发懵,她只是忽然发现,有件事情被她忽略了。   “老奴说完春日宴,那就再说说那名单。现在这份名单只是第二轮,是由您和慈宁宫里的嬷嬷一起定下来的,那第三轮想来就要由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再做斟酌吧,您想一想,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一起商议出来的名单,她们会把她认为最好的闺秀,留给二皇子和沈四公子吗?”尤嬷嬷问道。   昭阳长公主摇摇头,皇后娘娘自己有嫡子,只是年纪小,还不到选妃的时候,而德妃虽然也有嫡子,但是德妃膝下还有一位养子,那便是大皇子。   先前皇后曾经给大皇子物色了一门亲事,被大皇子给婉拒了,皇后虽然没说什么,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皇后这口气应是咽不下的。   而德妃呢,她为了避免再有上次的事情发生,肯定心里也有了内定人选,这次春日宴,她一定会把那位内定闺秀捧到人前。   二皇子赵谦是个病秧子,已经快一年没有出府了,在众人眼里已是废子,能被选去春日宴的闺秀,都是京城里数得上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宁可把女儿嫁给寒门状元,也不愿意给一位落魄皇子做岳家,无端卷入毫无悬念的皇室之争。   相比而言,沈逍的前景要比二皇子好得多,永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年少英俊,前途一片光明,昭阳长公主在沈逍身上看到的优点,别人也同样能够看到。   所以,皇后和德妃是傻的吗?她们当然不傻。   大皇子虽然看上去很得皇帝重用,可是皇后膝下还有嫡子,如果皇帝真想立大皇子为储君,那么早就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京城里的那些勋贵和大大小小的世家们,他们闲来无事,关上门来琢磨的便是这些事,要抱哪位皇子大腿,还是哪条腿都不抱。   现在看来,这皇位二皇子没戏,大皇子呢?也悬。   真若是大皇子没有捞到皇位,以他受重用的程度,新君继位之后,要打压的也肯定是他。   这样一来,三个人做比较,把女儿嫁给沈逍,那是稳赚不赔,而大皇子是五五分,至于二皇子赵谦,除非是皇帝驾崩之前,有人告诉他,另外三位皇子都不是您亲生的,您只有老二个亲儿。   否则,这皇位把其余三位皇子轮个遍,也轮不到他身上。   这一次,昭阳长公主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她两眼闪着星星,难掩兴奋地说道:“皇后和德妃一定都会暗中使力,德妃想把好的留给大皇子,皇后便想给搅黄了,那本宫就让她们闹得再大一点,最好是把这场春日宴给搅成一团糟。”   当然,尤嬷嬷说得很对,这事还是要先和华三老爷说一声,万一瑶瑶是一厢情愿,错会了意,沈逍压根没有这个心思呢?   昭阳长公主想到这里,立刻就暗骂自己,这是想了些什么啊。   不管沈逍想的是什么,既然闺女看上他了,那他就只能是我闺女的!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昭阳长公主天不亮便起床,顶着两个黑眼圈进宫了,往年华静瑶会跟随她一起进宫,今年有孝在身,就连给太后和皇帝拜年都免了。   昭阳长公主出门时,华静瑶还睡着,她做梦梦到沈逍成亲了,高头大马去迎亲,半路上刮起一阵妖风,把他的新娘子卷上了天,抢起沈逍新娘子的一条蛇妖,那蛇妖长得极为丑陋,它嫉妒沈逍长得好,便在沈逍大婚这一天,给沈逍戴上了绿帽子。   绿云压顶的沈逍,千辛万苦找回了新娘子,新娘子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长着尾巴的孩子。   沈逍巴巴地对那蛇孩子说:“叫爹爹。”   蛇孩子吐出长长的芯子,卷了只苍蝇吞进肚子。   哈哈哈,沈逍是在梦里笑醒的,太可笑了,活该啊,让他小孩子还学人家成亲生孩子,现世报! 第三九三章 人群里的人   大年三十,宫里从一大早便要忙碌,昭阳长公主心不在焉,她很想问问太后,关于沈逍同意春日宴的事,可是太后身边的人就没有断过,昭阳长公主想要说几句体己话都插不进去,无奈之下,她便抽空写了一封信,打发人到清远伯府交给华三老爷。   送信的人前脚刚走,昭阳长公主便看到了沈逍。   沈逍既是勋贵,又是宗亲,今天也要进宫。   看到昭阳长公主,沈逍连忙过来行礼。   虽然同在京城,可是昭阳长公主也没见过沈逍几次,印像最深的还是沈逍初回京城,昭阳长公主代表皇室登门看望。   那一次,沈逍给昭阳长公主的印像并不好。   可是现在,昭阳长公主却觉得,沈逍越看越顺眼,她不免盯着沈逍目不转睛。   沈逍察觉到昭阳长公主在直勾勾地看他,他感到头皮发麻,在心里把自己最近的所做所为想了一遍,好像也没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好在昭阳长公主终于打量完了,笑眯眯地说道:“本宫粥棚里的那个案子,多亏是你查明真凶,上次你来本宫府上,本宫也没有好好招待你,改天你一定要过来,尝尝本宫府里那位大厨的手艺。”   没错,前两天沈逍来找华静瑶,虽然是走的后门,但是昭阳长公主也已经知道了。   听昭阳长公主提起上次的事,沈逍的脸登时红了,再次施礼谢过,再抬头时,昭阳长公主已经走远了。   大皇子见到沈逍,说道:“听到今天顺天府要破例加班了?”   沈逍点点头:“清远伯府的那个案子,涉及伦常,影响很大,陛下让顺天府火速审结,一会儿我也要过去看看。”   大年三十,按理顺天府是不会开堂审案的,而是要推到年后再审。   今天顺天府开堂,可见上边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   大皇子拍拍沈逍的肩膀,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沈逍没有多言,在皇帝和太后面前露了露脸,便去了顺天府。   华静瑶一身重孝,已经站在公堂之上。   吕夫人弑杀婆母一案,华静瑶是原告。   毕竟是大年三十,京城里的百姓们虽然八卦,可是看热闹的相较昨日还是少了一些。   不过,当百姓们看到了一身缟素的华大小姐时,还是沸腾起来了。   这位华大小姐,便是昨天公堂上被那位蛇蝎心肠的华大姑娘用厌胜之法诅咒的妹妹。   而华大小姐状告的吕氏,便是华大姑娘华静玟的亲娘。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当女儿的谋害叔父谋害妹妹,当娘的就敢杀婆婆。   对了对了,华大老爷怎么没露面啊,是不是因为老婆女儿丢人现眼,他不好意思见人了?   哎哟,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知道?华大老爷孝期宣淫,被御史告到皇帝面前了,他还敢出来?   于是,公堂外围观的百姓们,已经从华大小姐说到了华大老爷那位外室有多么美貌,私底下给华大老爷戴了多少顶绿帽子了。   这个案子,人证物证都有,证据确凿,且,连华静瑶也没有想到,就在开堂之前,宫里来了人,带来了圣旨,夺了吕氏的诰封。   这也是黎府尹意料之中的事,关于是否由顺天府审理此案,他曾沈四公子代为进宫,问过皇帝,皇帝说这件案子一定要尽快审结,既然是由顺天府来审,那么在正式审讯之前,便先要夺了吕氏的诰命,否则黎府尹还真不能痛痛快快地审讯。   审理非常顺利,吕夫人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容嬷嬷却全都招了,见吕夫人还是不招,黎府尹一拍惊堂木:“上刑!”   吕夫人被夹得十根手指俱断,大声喊着:“她是被我推倒致死,可我并没有存心杀她!”   吕夫人初时的确没想杀死蔡老太太,可是推倒蔡老太太的却的确是她。   误杀也是杀,何况,死的那个还是她的婆婆。   见她招了,华静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外面的百姓们也随之欢呼起来,他们中的很多人感同身受,越是小门小户,婆媳之间的磕磕碰碰便越多,若是有朝一日,这事也发生在自家头上,那可如何是好?   华静瑶看向外面的百姓,忽然,她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这人很面熟,可是她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了。   那人显然也发现有人在看他,他的目光与华静瑶正好对上,怔了怔,拉了拉头上的风帽,转瞬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个人应该是认识她的,这是怕她认出来?   华静瑶心中狐疑,悄悄招过史丙,说道:“你去看看有个穿灰色披风,戴着风帽,十八、九岁,相貌清秀的年轻人。”   虽说这案子是今天审的,可是如何给吕氏定罪,顺天府的几位大人都已经商议过了。   吕氏虽是误杀,但是杀害婆母后意图掩盖罪行,行为恶劣,判斩刑。   吕家老夫人虽然觉得丢人,可还是心疼女儿,忍不住也过来了,只是老夫人是坐在不远处的一顶看上去毫不显眼的骡车里,过来听消息的人回去,把判决结果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听了之后便昏死过去。   和昨天一样,华家没有派人过来。   从堂上下来,史丙凑过来,悄悄说道:“姑娘,您说的人找出来了,您可能没看清楚,这才没有认出来,那位是清远伯世子啊。”   清远伯世子,就是长房长孙华静琮!   华静瑶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华静琮。   现在仔细一想,可不就是嘛。   前世她离京时只有十岁,这一世回来后,她便没有见过华静琮,两世加在一起十来年没见面了,她差不多已经快要不记得华静琮的模样了。   再说,当年华静琮是天之骄子,全家人的希望,岂是琳琳这种小孩子想见就见的?   那时她也没见过华静琮几次。   “华静琮回来了?他回府了吗?”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史丙摇摇头:“没有回府,若不是小的看到是他,也还不知道他回来了。” 第三九四章 走水了   “让人跟着他,若是他回府就罢了,若是去了其他地方,便一路跟着。”华静瑶吩咐道。   她一身孝服,不想穿成这样回长公主府,便去了清远伯府,一来是看望父亲,二来也是看看在听完今天的判决结果后,清远伯府的风吹草动。   今天和昨天不同,华静玟虽然尚未出阁,但毕竟只是个晚辈,清远伯府虽然丢人现眼,可是却也不能影响大局。   但是吕氏的案子却不同了,只要是吕氏弑杀婆母的罪名定下来,无论她是生是死,清远伯的爵位都要易主了。   华大小姐一身缟素回到清远伯府,果然,比她先一步离开顺天府的华静琮并没有回来。   府里也没有这位大少爷进京的消息。   此时正值晌午,江南春的人送了饭菜过来,可是华三老爷却不在。   华静瑶见只有青语,青言和史丁也不在,她便问青语:“我爹呢?”   青语悄悄说道:“三老爷刚走,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三老爷没说去哪儿,但他带上了史丁,姑娘不必担心。对了,上午的时候长公主殿下让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华静瑶微笑,无奈地摇摇头,这对前任夫妻是出去约会了?公主娘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宫里啊。   知道父亲是带着护卫出去的,华静瑶很放心,她问青语:“昨天我走以后,这边有什么事吗?”   青语道:“二太太带了几个婆子去找四姑娘,小的听了几句,二太太说四姑娘偷了府里东西,四姑娘则说那东西原本就是她的,她拿自己的东西不算偷。”   比起华静琮和华静琛,前世华静瑶对这位四姑娘华静琪要相对熟悉。   不过,令她两世难忘的,也只是华静琪的爱财如命。   只要是华静琪看上的东西,那定是一把抓在手里,无论是谁也别想从她手里要过来。   有一次蔡老太太在园子里掉了一只耳坠子,有人看到是华静琪捡到了,孙嬷嬷去找华静琪讨要,华静琪先是咬定自己没有捡到,后来看到有证人了,华静琪索性说“掉在地上的东西,谁捡到就算谁的”。   吕夫人脸上挂不住,训了华静琪一通,差点就揍她了,可即使这样,蔡老太太的那只耳坠子最终也没能要回去,还是吕夫人拿了自己的一对样式差不多的耳坠子赔给了蔡老太太。   那时华静琪也只有十一二岁,所以说三岁看老,华静琪就是个为了钱可以六亲不认的主儿。   蔡老太太都别想从华静琪手里要回自己的东西,更别说二太太那个蠢货了。   华静瑶听说这件事后,只是笑了笑,没有多管。   可是她的一碗茶还没有喝完,原本去灵堂里帮忙的青语便步履匆匆回来了。   “姑娘,刚刚二太太又去找四姑娘了,据说是把四姑娘院子的大门给砸了,四姑娘叫了一堆婆子,把二太太按在地上把二太太的脸给打肿了。”   华静瑶再也忍不住,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来。   她就说二太太是个蠢货吧,上赶着被小辈打成猪头,挨了打,还要落个婶婶苛刻侄女的骂名,这人的脑袋是让驴给踢了吧。   “别管她们,有本事就把清远伯府的房子给一把火烧了。”   话音刚落,被青语找来做打扫的一个粗使婆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三三姑娘,出大事了!灵堂灵堂走水了!”   华静瑶   待到华静瑶慢吞吞过去的时候,灵堂的半边屋顶已经快烧没了。二太太披头散发,有一半的头发都被火烧焦了,鼻青脸肿,一看就是被人从火里抢救出来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华静琛率领府里的家丁们正在救火,浓烟滚滚,冲上天空,胡同里有人在敲锣,显然已经惊动了府外的人。   华静瑶让长公主府的护卫们也跟着一起救火,她四下看看,却不见华二老爷,就连最小的华静玮也端了一盆水跑过来。   “怎么走水的?”华静瑶叫住一个婆子,那婆子原本是蔡老太太院子里的婆子,出事的时候她刚好生病在家,此次案子没有被波及,这两天一直在灵堂这边干活。   那婆子眼露愤恨之色,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是二太太发脾气,踹翻了火盆,烧了脚便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大家只顾着去伺候她,等再回头时,那火苗子已经烧着了帐子。”   婆子这两天眼睁睁看着二房的人颐指气使,憋了一肚子气,又知道华静瑶是二房惹不起的人,见她问起,便索性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二太太在华静琪那里吃了亏,回到灵堂里便大吵大闹,让华静琛和华静瑜替她去找华静琪算帐,华静瑜甩袖子走了,二太太更生气了,便在灵堂里撒起了泼。   王家虽然出了一个进士,但那也只是最近这十几年的事,二太太长在市井之中,从小便是个泼辣的,嫁进华家之后,上面有婆婆和吕夫人压着,外面又有一个同是妯娌的长公主,她忍气吞声了十几年,直到今年分家了,这才过了几个月好日子。如今蔡老太太死了,吕夫人倒了,眼瞅着爵位就要落到二房头上,二太太便彻底放飞自我,孟浪了一把。   正在这时,华三老爷从外面匆匆回来,他还没到枣树胡同便听说清远伯府走水了,进府之后,连外袍也没换,便跟着家丁们一起救火。   而华二老爷,却一直没有出现,华静瑶让人去找了找,却发现华二老爷正跪在蔡老太太的那间小佛堂里,求菩萨降甘霖灭火。   华静瑶觉得吧,她真的挺佩服华二老爷的,正常人谁会想到这个时候去拜菩萨啊。   今天虽是大年三十,但是为了避免因烟花爆竹引起的火患,顺天府派出很多衙役在街上巡逻,一旦有火情,立刻展开施救。   片刻之后,顺天府的衙役,以及同住枣树胡同的钱二老爷府上,也派人过来帮忙。   好在是白天,这场火抢救及时,不到半个时辰便扑灭了。   蔡老太太的棺木用的是上好木材,比较禁烧,但是也被烧损得面目全非。 第三九五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直到火势被全部扑灭,华二老爷也没有露面。   华静琛让人去找,很快便有家丁说,二老爷在小佛堂里。   钱二老爷府里的家丁,以及顺天府的衙役,辛辛苦苦过来帮忙,既然火灭了,总要让人家喝碗热茶再走吧。   于是华二老爷被从小佛堂里请出来时,这些来帮忙的人还没走,眼睁睁看到华二老爷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走了过来。   而素以美貌著称的华三老爷,此时蓬头垢面,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脚像是受伤了,一瘸一拐走到华二老爷面前时,华二老爷嫌弃地向后退了退,太脏了。   衙役和家丁们默默喝茶,喝完茶后默默告辞,然后把在清远伯府看到的听到的,如实禀告给各自的主子和上司。   春节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在这团圆幸福的佳节,当家家户户家人团聚,享受天伦的时候,还有一群人,他们默默坚守在岗位上,为了皇帝平安顺遂,为了京城秩序井然,他们传递着情报,消除一切不安定因素,他们便是飞鱼卫。   于是在每年一度的皇家盛宴前,皇帝便从巩清口中得知了清远伯府的这一场火灾。   巩清做事沉稳老练,这件事在让皇帝知道之前,他便已调查得清清楚楚。   事件的时间:今日晌午。   事件的地点:清远伯府蔡老太太的灵堂内。   事件的起因:清远伯府二太太抢夺侄女财物不果,在灵堂中大发雷霆,踢倒火盆,造成火灾。   参与救火的人:除了清远伯府的下人以外,参与救火的还有顺天府衙役十名、钱不怒府上家丁七人、长公主府护卫七人。   走水期间清远伯府众生相:华二老爷躲在佛堂之中,没有参与救火;华三老爷中途回来,参与救火,轻伤;华静琛全程指挥救火,轻伤;华静玮全程参与救火;华二太太王氏被从火中救出后,一直嚎啕大哭,谩骂四姑娘;华大小姐华静瑶全程在场,派出自己的护卫救火;华二姑娘和华四姑娘没有露面。   可想而知,皇帝龙颜大怒,这清远伯府是什么狗屁人家啊,先不说之前那些亲人相残的事,就说这走水吧,华二竟然躲到佛堂里去了?   因此,那一晚的宫宴上,坐的离皇帝最近的几个人,全都发现皇帝的眼睛里隐隐地透着怒气。   华三老爷确实是受伤了,他在救火的时候,不小心崴脚了。   伤得不重,但是因为施救不及时,已经肿起来了。   华静瑶看看自己那还没有痊愈的脚,又看看她爹的,笑嘻嘻地安慰道:“爹啊,我觉得咱们爷俩儿今年一定能交(脚)好运,说不定还能发大财。”   华三老爷的心思没在自己的伤脚上,他想到的是蔡老太太,原本的棺木被烧得不成样了,现在用的那具棺木,还是前些日子给华四老爷买的那一口。   虽说崭新崭新的,可这棺材是当时临时买来的,与蔡老太太那口根本不能比。   且,蔡老太太不仅是二次装殓,且尸身也有部分损,这是为不吉,于子孙而言,是为不孝。   华静瑶安慰了父亲几句,又请了长公主府的大夫过来,给华三老爷看了伤,见父亲神情寥寥,便叮嘱他早点休息,不要多想,一更之分,她便回了长公主府。   走在半路上时,华静瑶便收到了消息。   跟踪华静琮的人回来了,华静琮离开顺天府后,他去了六道街的一家裁缝铺子,进去以后便没有出来过。   “六道街?裁缝铺子?”华静瑶疑惑地问道,“那是什么人开的?”   六道街附近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市井人家,可想而知,六道街的裁缝铺子做的也是街坊生意,华静琮想做衣裳,是断断不会去那种地方。   史丙说道:“小的打听了,那家铺子是姓方的人家开的,原本是爹娘和守寡的闺女,去年方老爹去世,现在就只有方大娘和闺女,连同一个小外孙。”   华静瑶吃了一惊,啥?孤儿寡母?   方大娘是寡妇,她闺女方氏也是寡妇,这家里一老一少两个寡妇,唯一的男丁显然还是个孩子。   做为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而言,这种人家不是应该避嫌的吗?   华静琮非但不避,还要在那里一待就是一下午。   “那方氏多大年纪,她的孩子呢,几岁了,原本的夫家姓什么,何方人氏,她为何会带着儿子大归?”华静瑶连珠炮似地问道。   大周朝,大归的女子有很多,但是带着儿子大归的却不多,大多数人家会同意寡居的儿媳接回娘家供养,却不会答应让儿媳带走孙子。   所以华静瑶才会有此一问。   史丙摇摇头,面有愧色:“说来也怪,小的问了左邻右舍,均不知道方氏夫家的情况。方氏二十左右,她的儿子小名叫保住,今年两岁了,据邻居大娘回忆,方家是前年盘下这间铺子的,她第一次见到方氏的时候,怀里便抱着孩子,那时保住还在襁褓里,方大娘只说保住的爹不在了,因此邻居们便猜保住是遗腹子,那位大娘还曾经问过方大娘,不过方大娘的口风极严,一直没有说过保住爹的事。”   刚刚回到长公主府,华静瑶换下衣裳,小艾从外面进来,说道:“姑娘,刚刚史丙哥让婆子递信进来,说那人已经回府了。”   史丙显然不想让人知道详情,听说是“那人”,但是华静瑶一听就明白了。   华静琮回府了,回清远伯府去了。   “姑娘,永国公府今天又送来了一份年礼。”紫萱一边给华静瑶散头发,一边说道。   各府之间的年礼早就送过来了,该还礼的也都还过去了,永国公府怎么今天送礼过来了?   “他们之前已经送过一次了?”华静瑶问道。   “是啊,早就送过来了,那几天咱们府上送礼的排成队,您出去时应该也看到了。”紫萱说道。   华静瑶想起来了,是有那么几天,各府像是集中那几天送礼似的,前门和后门都是车马。   “永国公府今天送了些什么?”华静瑶心中一动,她想起沈逍上次送过来的那两大坛子痒药,那次她正好在府上,那两只大坛子没有入库,直接抬去了锦园。今天公主娘全天不在,她也不在,永国公府送来的东西应该是入库了。 第三九六章 丑猫   片刻之后,库房便将永国公府的礼物送过来了。   一只猫,一只比真猫足足大了三倍的木头猫,奇丑无比!   华静瑶指着木猫身上那些像是花纹的东西,怔怔地问小夏:“这是小狸?”   华大小姐口中的小狸,当然是猫小狸,小夏现在的差事,就是伺候猫小狸。   小夏忿忿:“我们小狸比这只猫漂亮一百倍!”   是啊,这只猫   华静瑶也挺佩服自己的,她居然能认出这怪物是只猫!   忽然,她看向墙角的那一堆偶人,那些偶人穿着五颜六色的纱衣,秀发如云,婀娜多姿,如同瑶池仙子般美丽。   而在这群仙子中间,有一只偶人是那么的超凡脱俗,对,就是那个光头娃娃,原本,紫萱给小光头做了一顶帽子,可是华静瑶觉得光头和一群仙子放在一起,也挺恶趣味的,所以那顶帽子只戴了两天,就被华大小姐扔一边去了。   因为这个光头,华静瑶不止一次在背后吐槽过大皇子的品味。   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这只光头和这只丑猫,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处。   她对着那只猫仔细看,终于在猫尾巴下面看到了一个逍字。   若说这只猫的雕工有何可圈可点之处,也就是这个逍字了,铁划银钩,一看就是下功夫练过的。   华静瑶再去检查那个光头,果然,她在光头的脚底板上也看到了这个逍字,同样的字体,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华静瑶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对小艾和小夏说道:“你们去检查一下那些仙女,看看仙女们的身上有没有这个字。”   两个小丫头检查得非常仔细,就连仙女的胳肢窝全都查看了,没有,什么也没有。   华静瑶终于明白了,品味奇特的那个人不是大皇子,而是沈逍。   “那个光头也是沈四公子送的吗?咦,他这人不靠谱啊,自己想送个那么丑的东西,却还要夹在大殿下的偶人里一起送过来。”小艾嘀嘀咕咕,小嘴咧到了腮帮子。   华静瑶回想起那次的事,最初是大皇子想送东西给三公主,来征求她的意见,后来大皇子便也给她送了一份。她和大皇子聊天的时候,的确说起过偶人,好像还曾经说过,女孩子全都喜欢,对了,这句话是她说的,还是大皇子说的?年代久远,她已经不记得了。   当时沈逍在场吗?应该不在,那时她和沈逍有石头之仇,见面基本上是谁也不理谁,若是沈逍在场,她不会有心情说这些事。   所以,沈逍怎么就想到送个偶人给她了?而且还是这么丑的,这个光头刚刚送到绣园时,丫鬟们都给吓了一跳。   华静瑶又看向那只丑猫,沈逍这次不送偶人了,改送猫了?   忽然,华静瑶想到了一种可能。   光头和丑猫的身上都有一个逍字,逍,当然是沈逍。   这两样大宝贝全都是沈逍雕的?   光头虽然丑,可是脑袋和四肢都能转动,做工很复杂;丑猫虽然不像猫,可是身上有花纹,那些花纹是实打实雕上去的。   这两样其实都是很费心思,很费功夫的。   不知为何,华静瑶忽然心情大好,她对小艾说道:“去叫紫薇,开库房!”   于是,华大小姐点灯熬油在库房里翻找了一个时辰,最终也没有选出适合给沈逍做回礼的东西。   华静瑶叹了口气,算了,等到以后看到合适的再给他补上吧,至于现在吗,那就重新做个梦,梦里沈逍娶媳妇时,就不要让他绿云压顶生出蛇孩子了。   可是沈逍最终也没能在华大小姐的梦里扬眉吐气,因为华大小姐今夜无梦,一觉到天明。   昭阳长公主回来的时候,华静瑶已经睡了,早上她被丫鬟们叫醒,虽然她在守孝,可是也要给皇帝和太后拜年。   所谓拜年,就是站在院子里,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然后她便去了中路的大殿里。   昭阳长公主起了个大早,坐在主位上,华静瑶过去跪下,笑嘻嘻地说道:“女儿祝母亲大人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福泽绵绵,富贵安康。”   说完,便无限虔诚地伸出了双手。   昭阳长公主笑成了一朵花,同样的吉利话,宝贝闺女说出来的,就格外的好听。   玉梨端上红木托盘,托盘里十几只金锞子,还有一只轻飘飘的大红包。   一看那红包的重量,华静瑶就知道里面一定是银票。   华静瑶拜完,便是长公主府的诸位官员,之后是各院的管事,再然后是一批批的内侍护卫和丫鬟。   华静瑶伸长了脖子,越过黑压压的人头,向门口张望。   昭阳长公主见了,问道:“你在看什么?”   “鹿呢,您养的那些鹿呢?”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一阵咳嗽,雪梨连忙过来给她捶背,昭阳长公主挥挥手,让雪梨退后,她冲着华静瑶招手,说道:“闺女,过来,娘有话和你说。”   华静瑶连忙把耳朵凑过去,只听昭阳长公主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敢在你爹面前胡说八道,为娘我就断了你的零用钱,你那间书铺也划出去另算。”   好吧,华大小姐屈服了。   她四下看看,眼睛一亮,惊喜地说道:“娘啊,我想起来了,梅花开了,我去给您摘花去。”   说完,她便飞也似地溜了。   昭阳长公主看着宝贝闺女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爹娘为她绞尽脑汁,她是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啊。   待到华静瑶带着丫鬟们折了梅花回来时,昭阳长公主已经进宫了,大年初一,宫里有大朝会,昭阳长公主一大早就要进宫了。   华静瑶百无聊赖,她不能进宫,也不能串门。   不过,有个地方是可以去的,那就是清远伯府,可是她真的不想去啊,即使亲爹还在那里,她也不想去。   谁知道今天轮到哪个发疯呢,若是再烧一把火,她这脆弱的小心脏可受不得惊吓。   整整一个上午,华静瑶都在绣园里转圈圈,一会儿摸摸那个光头,一会又把小狸抱到那只丑猫身上,到了下午的时候,还没见昭阳长公主回来,她问紫薇:“你还记得往年我娘什么时候回来?” 第三九七章 疑凶   紫薇笑着说道:“姑娘这是全都忘了?往年殿下和您都是看过烟花才回来呢。”   看烟花?是啊,宫里年年都要放烟花,可惜她看不着了。   公主娘看来是要半夜才能回来了。   华静瑶大手一挥:“让厨房做年夜饭,我要去陪我爹过年。”   长公主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处处透着节日的气氛。与此相反,清远伯府白茫茫一片,空气里依然弥漫着走水后的焦糊味道。   灵堂烧了大半,只好连夜重又搭了灵棚,由于是临时赶工,灵棚非常简陋,四处漏风,分外凄凉。   华静瑶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华静琮。   灵棚里,除了华三老爷,便只有华静琮和华静琛。   华三老爷的脚还没有好,华静琛的一只手上裹着白布,昨天他的手被烧伤了,而且伤得还是右手。   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华家其他几位全都不在。   二老爷受了惊吓,据说已经病倒了。   二太太王氏烧了头发,近期不能出来见人。   华静玮发烧了,他才真是受了惊吓,小孩子半夜里便烧起来了。   至于华静瑜和华静琪,这两位据说早上过来上了香,便又回到闺房里去了。   看到华静瑶,华静琮只是抬眼看了看,便重又垂下眼皮。   华静瑶不用想也知道,华静琮应是恨死她了。   恨就恨吧,她也不会少上一块肉。   华静瑶上了香,又烧了几张纸,对华三老爷说道:“爹啊,您的脚受伤了,总这样跪着也不行,让青语和青言替您守灵,您回屋里歇一会儿吧。”   闻言,华静琛也道:“是啊,三叔父,您快回去吧,这边有大哥和我。”   华三老爷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史丁连忙过来,把他背起来,向灵棚外走去。   刚刚走出灵棚,就见一名小厮飞奔着跑了过来,看到灵棚里有人出来,没等看清是谁,便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飞鱼卫来了!”   华静瑶一怔,飞鱼卫?   今天是大年初一,飞鱼卫来做什么?   因为府里接连有人被抓走,加之昨天又走水,清远伯府的下人们人心惶惶,守门的门子看到飞鱼卫,拦也不拦,如果不是这个小厮恰好经过,恐怕直到飞鱼卫到了面前,府里的人才能知道。   这小厮跑得快,飞鱼卫走得也不慢,华三老爷还没来及从史丁背上下来,十几名飞鱼卫便往已经进入了众人视野。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就连华静瑶也没有料到。   “华三老爷,昨天夜里六道街发生了命案,我等奉命前来,捉拿疑凶,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华三老爷见谅。”为首的是一名旗官,华三老爷和华静瑶全都不认识,但是显然,人家是认识华三老爷的。   华三老爷怔怔地问道:“疑凶?在我们府上?”   旗官说道:“没错,有人目睹昨夜贵府世子华静琮从凶宅里走出去。”   华静琮?   华静瑶终于缓过神来,她问道:“你说发生凶案的是什么地方?”   “六道街的一家铺子。”旗官说道。   “六道街?”华静瑶想问,是不是一家裁缝铺子,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回去了,这个时候若是问这个,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咦,飞鱼卫也查起普通的凶杀案了?”   即使华静琮是疑凶,来抓人的也应该是顺天府啊,关飞鱼卫何事?   旗官显然是觉得华静瑶有些多嘴多舌,他没好气地说道:“上峰让我等过来拿人,莫非还要问过华大小姐?”   得,人家不想解释。   华静瑶拉着华三老爷侧身让出路来,说道:“人就在里面,诸位随意。”   说完,她便让史丁重新背起华三老爷,脚步匆匆回到了三房的院子。   “瑶瑶,为何不让为父仔细问问,你大堂兄昨夜才到京城,和那杀人的案子有何关系,再说,六道街没有书斋也没有画室,为父也是几年前去过一次,你大堂兄恐怕从来也没有去过。”华三老爷还没有来得及细问,就被史丁背走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嘘——”华静瑶在嘴边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对华三老爷说道,“昨天上午,大堂兄在顺天府外听审,他戴着风帽,若不是我让史丙特意盯着,恐怕也不会认出他来。他从顺天府出来,没有回伯府,而是直接去了六道街,在六道街上的一家裁缝铺子里待了整整一下午,直到晚上才从那里出来,回到伯府的。飞鱼卫说得没有错,他确实是从那铺子里走出来的,除了飞鱼卫查到的目击者,我派去的护卫也看到了。现在那里出了命案,凶手虽然不一定是华静琮,但是华静琮确实是疑凶。”   华三老爷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静琮是昨天上午回来的?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华静瑶摊摊手,说道:“我只是在昨天退堂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他的,说不定他早就回到京城,只是一直没有露面,直到吕氏的案子判完了,他才出现的呢?再说,爹啊,我昨天过来的时候,您并没在府里,等到您回来的时候,灵堂已经走水了,兵荒马乱的,我早把这事给忘了,若不是飞鱼卫过来,我这会儿应该已经告诉您了。”   华三老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真是多事之秋。”   华三老爷感慨,华静瑶却是另一种感觉,她说道:“如果那案子真是华静琮做的,只能说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无论是蔡老太太,还是华大老爷和吕夫人,以及华静玟和华四老爷,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   华静瑶从长公主府带来了饭菜,原本是想和父亲一起过年,可是现在父女二人都没有心情了,华三老爷是难过华家家门不幸,华静瑶则是在想着六道街的那个案子。   昨天得知华静琮回了清远伯府,史丁他们便撤回来了,没有继续盯梢,而今天上午,她和护卫们全都留在长公主府,因此更不知道昨天才进入视线中的那间铺子出了命案。   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那就是被杀的只是平民百姓,为何飞鱼卫会插手进来? 第三九八章 遗落的孩子   华静瑶越想越觉得奇怪。今天大年初一,甲乙丙丁轮班放假,今天跟她过来的只有史甲。   昨天派去六道街的是史丙,史甲对这件事并不熟悉,大过年的,也没有必要再把史丙叫过来,陪着父亲吃完团圆饭,华静瑶便带着史甲径自去了六道街。   临走的时候,华三老爷叫住了她,掏出一只荷包,说道:“这是压岁钱,过了年就十三了,不要再爬上爬下了。”   史丁送华静瑶出来,到了外面,悄悄告诉她:“天还没亮的时候,三老爷便起身了,到了胡同外面的大路口,给五姑娘送了压岁钱。”   华静瑶鼻头一酸,对史丁说道:“护着我爹,明天我再来。”   上了马车,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止一次地怀疑过琳琳的身世,怀疑琳琳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她不相信父亲除了长公主以外,还会和其他女人生孩子。   可是,是不是亲生的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父亲和她,她和父亲,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她打开父亲给她的荷包,荷包很精致,上面有彩衣坊的标记,是父亲专门买来的。   荷包沉甸甸的,华静瑶原本以为荷包里装着的是长辈们常送的金锞子,却没有想到,里面装着的竟是六只神态各异的小猫,有金有银,猫眼睛用绿豆大小的宝石镶嵌,精致可爱,有一只小猫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小鱼。   华静瑶爱不释手,把玩了一路。   眼看到了六道街,马车却停下了。   跟车的史甲隔着车窗说道:“姑娘,前面有很多飞鱼卫。”   华静瑶撩起车帘,果然,今天过年,可是六道街上却是冷冷清清,相隔几丈便站着一名飞鱼卫,神色凛然,蓄势待发。   显然,六道街已经被飞鱼卫封锁,想找街坊打听消息,已是不可能了。   “走吧,去五条胡同。”华静瑶说道。   五条胡同与六道街相隔不远,此时此刻,却如同两个天地。   小孩子们在胡同里放鞭炮,有大人大声招呼他们回去,有街坊们在胡同里遇到,彼此说着拜年的吉祥话。   “姑娘稍等,我去问问。”史甲说完,便小跑着进了胡同。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史甲便回来了。   “姑娘,小的问了几个人,全都不知道六道街出了人命案子,只是看到有飞鱼卫过来,他们还在猜测可能是出了反贼,上午有人过去看热闹,被飞鱼卫喝斥了,所以这会儿便没有敢靠近了。不过,有个小孩却说,他上午的时候看到有个男的抱着保住出了六道街。”   华静瑶心头一动,方氏的孩子就是叫保住啊。   “那孩子认识保住?”华静瑶问道。   史甲点点头:“那孩子家就是胡同口开杂货铺子的,方婆子常常抱着保住过来买油盐酱醋,小孩子对小孩子印像都会深一些。”   华静瑶又问:“那孩子有没有说抱走保住的是什么人?”   “他说是个哥哥”,史甲有些无奈,道,“小的还要再问,那孩子的娘便来了,把孩子带回铺子里了。”   说着,史甲指指不远处的那家杂货铺。   这家杂货铺正冲着六道街的街尾,六道街上的人来这里买东西非常方便,方婆子会带着保住过来,也不足为奇。   华静瑶对史甲说道:“你带着小艾过去,拿些糖果点心,再给些银子,再从那孩子口中多问些东西,今天上午的时候,便已经案发,飞鱼卫便封锁了六道街,能从这里带走保住的,要么是飞鱼卫,要么也是衙门里的人。”   可能是因为小艾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体面的丫鬟,开杂货铺的那家人少了几分戒备,史甲给了二两银子,那孩子的父母便让孩子把上午看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孩子明确地说,保住是被抱走的,当时保住哇哇大哭,孩子当时正在路边玩儿,听到哭声,这才看到保住。   抱着保住的叔叔和街边站着的那些人,穿的衣裳不一样,问他是穿的什么衣裳,孩子说是普通衣裳,不过那哥哥长得很好看,哥哥的腰上挂着一只皮囊,有两个烧饼那么大。   其实史甲很想把孩子带走,协助叶修画像,可是那毕竟只是个四五岁大的小孩,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   华静瑶笑着说道:“无妨,既然能从飞鱼卫把人带走,那么这人至少是和公门有关的,这样说来,这户姓方的人家怕是真不简单。”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保住既然被带走了,那么方家的人恐怕全都死了,而并非只死一个,方裁缝、方大娘和方氏,全都死了,只留下了保住的性命。   “史甲,你去趟顺天府,今天有人当值,你看看能不能查到方家的户籍。”华静瑶说道。   华静瑶原本以为史甲这一去要一两个时辰,没想到前后只有大半个时辰,史甲便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华静瑶问道。   史甲苦笑:“飞鱼卫先咱们一步查过,小的到的时候,飞鱼卫刚走,六道街的户籍册子还没有收起来。”   “哦,看来我们又晚了一步”,华静瑶不以为意,这案子虽说抓走的是华静琮,可是跟她也没有关系,她就是闲得慌,谁让大过年的她要守孝哪里都不能去呢,既然不能去玩,那就查案好了,“查到什么了?”   史甲有些无奈:“什么也没有查到,方家没有登记备案,倒是有买卖铺子的记录,说来也怪,那家铺子的东家居然不是方裁缝,而是华保住,就是那个孩子,原本他姓华。”   昨天史丙曾经向街坊打听过,街坊们全都不知道方氏的夫家姓什么,保住只有两岁,大家也只是叫他保住,也没有人在意保住姓什么。   “原来保住姓华啊,华这个姓可不常见,刚好,我却认识一大家子。”华静瑶笑着说道。   六道街上的人,全都不知道方氏夫家的事,而华静琮却在回到京城后,在方家待了整整一个下午,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保住姓华,华静琮也姓华,所以他们刚好同姓?   华静瑶觉得吧,保住就是华家遗落在外的亲骨肉。 第三九九章 奇怪的案子   “走吧,咱们去书铺吧。”   公主娘要到半夜才会回府,华静瑶可不想做那孤零零等娘回家的可怜孩子,既然守孝不让串门,那她去自己的铺子里,这总行吧。   书铺没有开门,华静瑶给伙计们放了五天假,两个伙计全都回家了。   史甲手里有备用钥匙,进了门,各个屋里都是冷嗖嗖的,没人在这里,也就没人烧火。   小艾找出炭盆,在屋里放了两个炭盆,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有了暖意。   华静瑶挺无聊的,她找了本新出的话本子,一边喝茶一边看话本子。   史甲和小艾也没有事做,两人有样学样,也各自找了话本子来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小艾耳朵最灵,她先听到的,对史甲说道:“哎呀,还真有爱学习的人,大年初一还要来买书。”   华静瑶翻翻眼皮,你怎么能肯定那是个爱学习的,闲得难受来买话本子的不行吗?   史甲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好久不见的喜乐。   “喜乐,你怎么来了,上次买的书看完了?”史甲笑着打趣他。   喜乐一脸无奈,苦着脸说道:“史大哥,以后你可别跟我再提书这个字了,我现在听说要看书,我就脑仁疼。”   “那你还来这儿?不是买书吗?”史甲问道。   “当然不是,我是来寻华大小姐的,我家四公子让我和平安兵分两路,他去了梧桐胡同长公主府,我去来了这里,四公子则去了清远伯府,我见外面停了长公主府的马车,一问华大小姐果然在这里,还好我没有白跑一趟。”   嘿嘿,他没白跑,白跑的是沈四公子和平安。   “沈四公子要找我家姑娘?”史甲问道。   “是啊,麻烦史大哥和华大小姐说一声,让她务必在这里别走,我这就去给我家公子报信,让我家公子过来。”   喜乐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史甲回到屋里,把喜乐来的事告诉了华静瑶。   华静瑶奇道:“这个时候,沈逍应该也在宫里吧。”   若是普通的勋贵子弟也就罢了,可是沈逍是永国公府唯一的传人,他上面没有父兄,现在他就代表着永国公府,和巩六他们的情况不一样。   史甲也觉得奇怪,或许沈四公子是有重要的事,不得不出来吧。   华静瑶却联想到了六道街的案子,也不知道沈逍手里的那枚龙牌有没有交回去,若是还在他手里,他岂非依然能够调动飞鱼卫?   主仆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天,书铺距离清远伯府并不太远,原本以为沈逍很快就能过来,却没想到,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沈逍才来,他虽然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波,可是华静瑶却发现沈逍的耳朵尖红彤彤的。   外面有这么冷吗?沈逍一个练武之人,竟然还冻红了耳朵?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沈逍进门便道歉。   跟在他身后的喜乐连忙替自家公子解释:“华三老爷的脚受伤了,我家公子要给华三老爷治伤,所以才来晚的。”   华静瑶一怔,治伤?她爹的脚就是崴了,和她差不多,难道是她想的那种治伤吗?   华静瑶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她穿着长裙,只露出淡绿的鞋尖儿。   沈逍顺着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脚,耳朵更红了。   “谢谢你替我爹治伤。”   耳畔响起小姑娘甜美的声音,沈逍这才缓过神来,他忙道:“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华静瑶不是磨几的人,她问道:“你是从宫里出来的?急着找我是为了六道街的案子吗?”   “你已经知道了?”沈逍也没有兜圈子,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个案子,我在宫里遇到了巩清,他希望我能参与此案的调查。”   果然如此。   “那枚龙牌还在你手里,你没有交上去吗?”华静瑶问道。   “隆安郡王抓获之后,我便把龙牌还给陛下了,现在我无法调动飞鱼卫,只是调查案子而已,如果需要抓人,巩清自会安排。”沈逍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华静瑶颔首,又问,“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巩清知道吗?”   “陛下知道。”华静瑶话音方落,沈逍便给出了回答。   华静瑶更好奇了,问道:“是你向陛下说的,说你想让我一起查案?”   沈逍敷衍地嗯了一声,眼睛却看向了别处。   华静瑶见他神色古怪,倒也没有多想,她现在的心思都在那个案子上。   “太好了,我正闲着没事呢,我刚刚去过六道街,飞鱼卫已经把整条街全都封锁了,我想去看看也不行,你方便吗?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吧。”   她是征询的语气,可是却已经站起身来,小艾拿了斗篷给她披上,说走就走。   沈逍松了口气,还好华静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件案子眼下还不算是大案,并没有上达天听,但是巩清要让他参与进来,还是要和皇帝说一声的,皇帝没有反对,只是在他临走的时候,皇帝忽然叫住了他,说道:“阿逍,你是不是非常想和朕的小外甥女一起查案?”   当时他怔了怔,正要张口,皇帝却抢在他前面说道:“朕准了。”   沈逍是红着脸走出皇宫的。   六道街上的飞鱼卫显然已经收到了消息,见到沈逍和华静瑶,非常客气,为首的旗官亲自带着他们去了凶宅。   凶宅就是那家裁缝铺,裁缝铺就叫裁缝铺,没有具体的名字。尸体已经被运走了,地上用石灰画着的三个人形,意味着发现尸体的位置。   方裁缝的尸体躺在铺子的正堂,头朝向门口,脸冲下,背后中刀。   方大娘的尸体则是在灶间,灶台上有锅,锅里的笼屉上放着一碗已经冷掉的鸡蛋羹。   方大娘是趴在灶台对面的矮桌上,同样是背后中刀,矮桌上放着油盐酱醋,一瓶香油倒在地上,当时方大娘的手里拿着香油,中刀之后,那瓶香油便掉到了地上。   方氏的尸体则是在卧房里发现的。 第四零零章 密室   方裁缝和方大娘都是一刀毙命,方氏身上却有二十五刀!   致命一刀在脖子,其他刀伤遍布在前胸四肢下阴和脸上,深浅不一。   跟随沈逍和华静瑶进来的旗官详细介绍了发现尸体时的情景,并且告诉他们,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晚上,邻居没有听到呼救之声,但是有邻居看到昨晚一更时分曾经有一名少年男子从方家铺子里出来,那人戴着风帽,躲躲闪闪。还有一名邻居也提供了一条线索,昨晚有人向她打听过方家的情况,那人很年轻,问得很详细,还给了她一两银子。   华静瑶点点头,道:“第二条线索,与方家无关,那人是跟踪华静琮而来。”   旗官一怔,难怪巩侯要请沈四公子和华大小姐协助破案,瞧瞧,他们刚刚才查到的这条线索,人家已经调查清楚了。   “那他为何要跟踪华静琮啊?”旗官显然是个很认真的人。   华静瑶轻声一笑:“华静琮的母亲在顺天府受审,华静琮躲在人群之中却没有以华家人的身份出现,华府正在办丧事,华静琮看完堂审却没回府,他的行为难道不值得跟踪一探究竟吗?”   旗官猛然想起,这位华大小姐就是华静琮的堂妹,还是吕氏那案子的原告,华静琮身为嫡长孙,回到京城后没有回府奔丧,却悄悄来了这里,换做是他,他也会跟踪过来。   “原来如此啊,那么华静琮离开这里的时候,岂非有两个目击者?”旗官口中的两个目击者,一个就是向飞鱼卫提供线索的街坊,另一个便是跟踪华静琮的人。   华静瑶颔首,道:“对,他跟着华静琮离开这里,见他回了清远伯府,便没有继续再跟。”   “那时间呢,也是一更时分?”旗官又问。   “没错,和街坊说的时间是一样的。”华静瑶说道。   旗官叹了口气,默默无语,在此之前,他对街坊所说的时间是有所怀疑的,可是现在另一个目击者也说是一更时分,那么就不会有差错了。   见旗官若有所思,华静瑶问道:“你是觉得这个时间有点太早了,是吗?”   旗官点头,道:“是啊,华静琮是一更时分走的,若是这三个人都是他杀的,那么杀人时间就是在一更之前,可这毕竟是杀了三个人,不会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吧,一更时分,周围的邻居还没有睡觉,可是我们询问了周围所有的邻居,他们全都说没有听到呼救声或者其他奇怪的声音。”   华静瑶问道:“尸格送过来了吗?”   旗官摇摇头:“还没有。”   仵作的尸格还没有送过来,关于尸体的一切,就只能靠推测。   华静瑶看向沈逍,道:“验尸的仵作是哪一位?”   华静瑶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想到的是骆炯骆仵作,今天虽然是大年初一,可是以骆仵作对验尸的狂热,只要这案子找上他,骆仵作一定会过来。   沈逍轻声说道:“是裴涣。”   “裴涣?”这可真是出乎华静瑶的意料,她怔怔问道,“他到京城了?”   前几天,沈逍曾经说过,做为红鸟案的办案人之一,裴涣来了京城,现在也该到了,只是华静瑶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沈逍道:“他是昨天到的,我也是在宫里时,听巩清说的。”   华静瑶的眉头动了动,裴涣是和开封府的人一起来京城的,既然是为红鸟案而来,那么他们到了京城以后,应该与刑部接洽,再或者也是与顺天府联系,按理说不会与飞鱼卫有所接触,巩清为何会选了他来验尸呢。   华静瑶看向沈逍,目露疑惑。   沈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飞鱼卫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华静瑶明白沈逍的意思,飞鱼卫的事原本就有很多是见不得光的,既然巩清没说,那么沈逍自是不会去问。   想到这里,华静瑶便岔开话题,问那位旗官:“对了,你们是如何锁定昨晚离开这里的那个人就是华静琮的?”   住在这里的街坊们,与华静琮是两个世界的人,华静琮这两年都在外地读书,那位目击者自是不应该认出他就是清远伯世子的。   旗官解释道:“华静琮离开的时候,在街口叫了一顶拉脚的轿子,那两个轿夫平时就在这里等活,昨晚是除夕,街上没有宵禁,他们忙到半夜,想吃碗热饺子再回去,便去了这条街上那家相熟的小馆子,因为那家馆子的老板和他们是同乡,过年也没回老家,曾经邀请他们过年来吃碗饺子,他们去的时候,那老板正和伙计们玩牌,一边玩一边和那两个轿夫聊天,两个轿夫说起,晚上曾经在这儿拉了一个人去了枣树胡同。”   两个轿夫吃完饺子便告辞了,早上街坊们相互串门拜年,家家都敞着门,却见方裁缝家的铺子里大门虚掩,两个在门口遇到的邻居也没有多想,还以为是方裁缝故意开门等着他们来的,因此他们便推门进去,一进门便看到趴在铺子正中的方裁缝。   里正去报官,来的是飞鱼卫,飞鱼卫挨家挨户盘查,查到那位开馆子的老板,老板便想起轿夫说的那件事,只是他不知道轿夫住在哪里,他把这事说出来,飞鱼卫很快便查出清远伯府世子华静琮是昨晚回府的,于是便初步锁定了嫌疑人。   这和华静瑶猜测的差不多,只是初步锁定嫌疑人而已,除了知道昨晚华静琮曾经出现在六道街,又曾经从方家铺子里走出来以外,没有其他证据能够认定他就是杀害方家人的凶手。   华静瑶又问:“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发现尸体的时候,孩子是什么地方?”   旗官说道:“说来也是不可思议,最初我们并没有发现那个孩子,后来在铺子里查找线索的时候,发现方氏卧房里有处密室,那孩子正在密室里睡觉,还是我把孩子弄醒的。”   密室?这种普通民房有密室? 第四零一章 裴涣的尸格   此时,华静瑶和沈逍,连同旗官都已经回到前面的铺子里,闻言,华静瑶和沈逍快步便往方氏的卧房走。   旗官紧跟几步,解释说道:“我们初时也没有发现,后来有人说这房子很怪,从外面看明明是间大屋子,可是进来以后,这屋子却很小。于是我们这才起了疑心,仔细丈量之后,确定这屋子还有一间密室,方氏是年轻女子,除了家里人之外,其他人不会走进她的卧房,因此外人不会发现她住的屋子实际上很小。很快我们就发现了这道小门。”   说到这里,旗官用力去推靠墙的箱笼,那是两个堆在一起的大箱笼,沈逍帮忙,他们把箱笼挪来,露出了箱笼后面的一道小门。   那道小门非常矮小,华静瑶还好一些,沈逍却几乎是蹲着进去的。   密室里有通风孔,因此并不觉憋闷,里面布置得非常简单,有一张四面围起的小床,还有几件玩具,一看就是小孩子常来的地方。   华静瑶弯腰摸摸地上,说道:“这屋里居然还有地龙。”   虽说这里是京城,可是也只有极富贵的人家才有地龙,就连长公主府也不是所有的院子里都有。而六道街这样的地方,家家户户用来取暖的都是火盆火炕,而方家却有地龙,这便有些稀奇了。   旗官还站在小门外面,闻言大吃一惊,连忙也弯腰去摸脚下的青砖地,果然并不是冷的。   一直烧着地龙的屋子,即使中间停上一天,屋里和地上也不会很凉。   华静瑶也很诧异,这间是方氏的卧房,显然,那个叫保住的孩子并不是第一次住在这间密室里了,密室里只有一张小孩用的床,看那些玩具就知道了,孩子平素里很可能经常会独自睡在里面。   一个母亲,为何会经常把只有两岁的孩子单独留在密室里呢?   华静瑶想起今天从五条胡同里查到的事,便问道:“那个孩子现在哪里?”   旗官说道:“刘镇抚让我们把那个孩子交给了来办案的仵作,仵作离开时,把孩子一起带走了。”   显然,旗官对那名仵作并不熟悉,否则不会只称呼为“仵作”,而不是“某仵作”。   可是华静瑶和沈逍都知道,负责这个案子的仵作便是刚刚来到京城的裴涣。   难怪杂货铺里的孩子说,保住是被一个没穿官衣的哥哥带走的,裴涣只有十七岁,在孩子的眼里就是哥哥。   而那个孩子说的有两个烧饼那么大的革囊,应该就是仵作随身带的验尸工具。   华静瑶和沈逍对视一眼,两人对从各自的眼睛里看到了疑问。   是啊,巩清让一名来自开封的小仵作参于这个案子,这已经很奇怪了,而刘镇抚竟然把这个案子里非常重要的幸存者也交给这名小仵作带走,就更加奇怪了。   巩家发迹于巩无极,而刘镇抚的祖上刘猛,当年便是巩无极的手下。京城的武将之家全都知道,没有巩家,就没有刘家。   刘家每一代,都有一人在巩家子弟手下当差,刘镇抚名叫刘渊,十四岁入行伍,一直都是在保定卫,后来巩清进了飞鱼卫,便把刘渊调到京城,巩清做到了飞鱼卫指挥使,刘渊一路跟随,也坐上了镇抚的位子。   可以这样说,刘镇抚能让裴涣带走保住,一定是经过巩清同意的。   正在这时,一名飞鱼卫跟了进来,对旗官说道:“上面派人过来,让把这个交给沈四公子。”   旗官接过,从小门里递了进去。   沈逍一看,却原来是尸格。   他看也没看,便转交给了华静瑶,旗官看到这一幕,微微吃惊。   沈四公子要先拿给华大小姐看吗?   他们两个,难道不是沈四公子为主,华大小姐帮忙?   旗官心中疑惑,可也只能疑惑,这当中的意思,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华静瑶先把尸格粗粗看了一遍,整个大周朝除了骆仵作和袁老仵作之外,其他仵作皆是出身贱籍,这些人大多没有读过几天书,华静瑶也看过一些尸格,或者字迹潦草,或者歪歪扭扭,而这裴涣却是写的一笔好字,不但字写得好,就连尸图也画得极是精细,仅是这份尸格的卖相,竟与骆仵作不相上下。   华静瑶再逐字逐句看下去,不但语句通顺,而且条理清楚,详细精准,通篇没有模棱两可的地方。   裴涣在尸格上明确写出,第一个死者是方大娘,之后是方裁缝,而方氏则是最后一个,因此凶手才会有多余的时间毁坏方氏的尸体。   方大娘正在灶间,凶手在她背后出现,捂住方大娘的嘴,扭断她的脖子,之后怕她没有死透,又在她的背后补了一刀,因此方大娘的死因并非是先前旗官发现尸体时看到的那个刀口,刀伤是后补的。   凶手杀死方大娘后,便从穿堂去了前面的铺面,方裁缝当时正往门口走,凶手从他身后走过来时,方裁缝并未察觉,凶手在他背后确出一刀,方裁缝当场毙命。   之后凶手便来到方氏的房间,方氏听到动静,正回头的时候,凶手上前从后面制住了她,一刀抹了她的脖子,之后又在她的身上砍了二十多刀。   这些刀口深浅不一,也没有章法,虽然有几刀是砍在脸上,但是却并不人把方氏的脸砍得无法辨认,说明凶手此举并不是要掩盖死者真容,而是为了泄愤。   另外,方家三人右上臂均有一处铜钱大小的疤痕,疤痕深约一寸,边缘有棱角,应是用利器剜肉导致。   方裁缝双脚严重变形,鞋子是特制的,令其双脚用力均匀,而其邻居也说方裁缝平时都是在铺子里裁剪衣服,从不出门,因此邻居们并没有留意他走路有异样。   另外,方裁缝身上还有五处陈年旧伤,分别为左肩膀一处,后背一处,左腰一处,左臀一处,右大腿一处,除肩膀一处为箭伤或其他暗器伤以外,其他四处皆为刀剑所伤。   方大娘左侧肩膀有对穿箭伤一处,此处箭伤造成方大娘左臂萎缩,同一位置比右臂细了两寸,方大娘应是左手无力,左臂抬起困难。 第四零二章 他是飞鱼卫   华静瑶越看越吃惊,她压抑着心中的震惊继续看下去。   方氏的尸身破坏严重,但是除了右上臂那一处伤疤以外,无陈旧伤痕;骨骼完整,无陈旧伤损;手足及指甲完整干净,无搏斗痕迹。   华静瑶看完最后一行,她面沉似水,把尸格交给沈逍,说道:“你看看吧。”   沈逍看得飞快,看完后抬起眼睑,却发现华静瑶正在看着他。   沈逍眉头微动,目露疑问。   华静瑶清清嗓子,对那名旗官说道:“请问刘镇抚可在?”   旗官道:“刘镇抚已经去诏狱了。”   华静瑶想想也是,华静琮正在诏狱,刘镇抚应是回去审问他了。   华静瑶重又看向沈逍,问道:“你认识地方吗?”   一旁的旗官竖起耳朵,什么地方啊?华大小姐怎么也不说明白。   沈逍却点点头:“认识。”   “那咱们去吧。”华静瑶道。   “好。”沈逍说完,抬腿便向外走去。   旗官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感觉就像是在听天书,他们两个在说啥呢?他们要去哪儿?   华静瑶跟着沈逍,走出六道街,向诏狱而去。   没错,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诏狱。   京城里无人不知诏狱,但是却极少有人知晓诏狱的所在。   即使是在诏狱里“住”过一阵子又给放回去的官员,也并不知晓诏狱在什么地方,因为他们从被押走的那一刻起,便被蒙住了眼睛,待到重见光明时,便已经是在诏狱里面了。   大多数飞鱼卫,都没有去过诏狱。   华静瑶在向沈逍询问的时候,便怀疑他是去过的,果然,沈逍还真认识地方。   只是华静瑶也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却没有猜出来。   沈逍要给她蒙上眼睛。   “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华大小姐很受伤。   “难道你想加入飞鱼卫?”沈逍问道。   好吧,华静瑶当然不想,正常人类谁想加入飞鱼卫啊。   “你加入了?”华静瑶随即联想到一种可能。   沈逍摇摇头:“我没有加入,但是我是曾经使用过龙纹玉玦的人。”   龙纹玉玦为皇帝所有,能够调动飞鱼卫,莫非使用过龙纹玉玦的人,从此就和飞鱼卫有了一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关系?   华静瑶没有继续追问,可是她觉得就是她猜的这个意思。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所以巩清会在案发后请沈逍来协助破案。   在飞鱼卫眼里,沈逍是他们的自己人。   她华大小姐,是皇帝指定的,属于硬塞进来的。   想到这里,华静瑶心头猛的一动,是啊,飞鱼卫从不假手于人,沈逍被视做飞鱼卫的自己人,她华大小姐是皇帝舅舅塞过来的,那么裴涣呢?   飞鱼卫有自已的仵作,京城里有大名鼎鼎的骆炯,可是巩清为何会让来自开封府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仵作来验尸?   答案呼之欲出!   华静瑶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低声音对沈逍说道:“你派人去开封查过裴涣吧,没有查出他是有特殊背景的?”   华静瑶相信,她能想到的,沈逍也想到了。   巩清和刘镇抚之所以让裴涣来验尸,裴涣的能力暂放其次,前提条件是,裴涣是飞鱼卫!   沈逍声音平静:“我派去的人只查出裴涣十二岁师从许大力,十四岁入行,聪明能干,入行时便已经出师,十五岁时参于破获双尸奇案,立下大功,受到刑部嘉奖。”   华静瑶问道:“嘉奖?是奖励的银子吗?“   “嗯,纹银五十两。”沈逍看过裴涣的履历,非常简单,一目了然,裴涣少年成名,可是在之后的两年里,他参与的案子并不多,但是每一桩案子,都是在开封府,乃至河南轰动一时的大案要案。   华静瑶觉得自己真的不够聪明,她竟然直到现在,才忽然想起,沈逍曾经多次对她说起裴涣。   并非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引起沈四公子的重视。   可惜每一次,都要让沈逍提醒,华静瑶才能想起裴涣这么一个人。   想都想不起来的人,当然也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你早就猜到他的身份了?”华静瑶问道。   “起先没有,在得知这个案子是由他来验尸的时候,我才想到的。”沈逍老老实实地回答,可还是让华大小姐很受伤。   她是不是真该吃点猪脑花补一补了?   她想起小狸曾经做过的猪脑花,那是沈逍第一次给她做饭吧,可惜她没吃,全都便宜小艾了。   “那个啥,我想补脑,我”华静瑶舔舔嘴唇,她有点饿了。   “嗯,知道了。”沈逍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条帕子,蒙住了华静瑶的眼睛。   待到那条帕子终于取下来时,华静瑶已经站在诏狱里了。   一名飞鱼卫走在前面,带着沈逍和华静瑶走进一个房间。   刘镇抚迎了出来,笑容可掏,一团和气,若不是他身上的那袭飞鱼服,没有人会想到,他还有个外号,叫做刘骠子。   刘骠子以狠着称,据说他常用的是一柄薄如纸的刀,他曾经在一名犯人身上,割了五十五刀,无一刀致命,犯人疼得死去活来。   “沈四公子,华大小姐,下官听说是您二位来破案,正想在得空时过去请教,没想到您二位先过来了,是下官疏忽,见谅,见谅啊。”   沈逍没有说话,华静瑶却是莞尔一笑:“刘镇抚,那三名死者的真实身份,您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先交个底?”   “交底?什么底?”刘骠子的脸上真诚地写着六个字,我就是在装傻。   “刘镇抚,你们飞鱼卫让我们两人过来查案,是想要借着我们之手,把这个案子草草了结,利用我们糊弄陛下,你们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是刘镇抚,你们是当我们是傻子,还是当陛下是傻子呢?”华大小姐语带嘲讽,咄咄逼人。   刘镇抚却还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哎哟,华大小姐啊,您就是借下官十个八个胆子,下官也不敢这么想,既然您二位找上门来了,下官也只能尽自己所能,把能说的说出来,若是您二位还觉得不够,对不起,那自是不能说的,下官不敢说,也不能说。” 第四零三章 好笑的事   华静瑶翻个白眼,你当飞鱼卫太屈材了,你怎么不到天桥上说书呢。   可是,华静瑶这个白眼还没有翻完,就看到沈四公子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掩住了鼻子。   刘镇抚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逍:“沈四公子,你这是”   “刘镇抚爱吃臭鸡蛋?”沈逍的声音从帕子后面透出来,闷闷的。   刘镇抚大张着嘴,忽然在手心里喷了一口气,凑到鼻端闻了闻:“没有味道啊?”   沈逍冷冷地说道:“我能闻到,很臭。”   刘镇抚   华静瑶连忙补刀:“莫非从未有人提醒过刘镇抚,哎呀,刘镇抚经常要面圣吧,陛下真是好涵养。”   刘镇抚   沈逍继续扎心窝子:“这种味道是从皮肤的毛孔里散发出来的,即使不说话,也能闻到。”   刘镇抚   华静瑶继续补刀:“刘镇抚啊,炒鸡蛋煮鸡蛋不香吗?您干嘛要吃臭的?”   刘镇抚连做几个深呼吸,终于找回了自我:“好好好,您二位要怎样才肯离开这里?”   “方家三口的真实身份。”华静瑶一脸严肃。   刘镇抚在心里骂了几遍小混蛋,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终于还是开口了:“方裁缝和方大娘都是王墨秋的护卫。”   刘镇抚说完,就意识到一件事,面前这两个小混蛋,压根就不知道王墨秋是什么人。   无奈,刘镇抚只好解释:“四十年前,王墨秋创建无为道,教众遍布大周之境,二十年前,无为道以修道为名,滥杀无辜,在多地犯下案子,朝廷下令取缔,并且捉拿教首王墨秋以及手下四大护法,不久,王墨秋和四大护卫于无为塔,无为道虽然被朝廷取缔了,但是民间仍有善男信女信奉无为教,为了避人耳目,北方称无为教为青云教,南方则改为白水教,其实都是一回事,他们都是拜无为上君,这位无为上君就是王墨秋,沈四公子和华大小姐还年轻,没有听说过王墨秋这个名字也是正常。”   别说是他们两个小不点儿,就连昭阳长公主都不一定知道。   “谁说我们不知道,我不但知道无为上君,我还知道他们有一种圣白水,能治百病,生了病不用去看大夫,只要喝那种圣白水就行了。”华静瑶没有胡说,她是真的知道。   前世在广西的时候,当地有很多老头老太太信奉白水教,家里的小孙子生病,他们不是去请大夫,而是拿着大把银子,求上一碗圣白水,当成宝贝一样给孩子灌下去。   刘镇抚大跌眼镜,华大小姐竟然还知道圣白水?   华静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问出第二个问题:“飞鱼卫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   刘镇抚闭闭眼睛,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今天上午才知道的。”   这倒是出乎华静瑶的意料了,她还以为飞鱼卫早就知道,否则无法解释飞鱼卫为何从一开始就插手这个案子。   可是刘镇抚却说今天上午才知道的。   也就是说,是在方家三口死了之后才发现。   华静瑶立刻想起尸格上提到的,方家三口那处共同的疤痕。   那里应该是一处刺青,代表某种身份的刺青,方家为了掩人耳目,早就把那处刺青毁去了,裴涣验尸时发现了这处可疑的疤痕,飞鱼卫这才能确定方家三口的真实身份。   可是这样,就无法解释前面的问题了。   飞鱼卫为何会从一开始就插手这个案子。   所以   “在此之前,你们以为方家人是什么身份?”报案的是里正,里正没去顺天府,却向飞鱼卫报案,那就只能有一个原因,飞鱼卫曾经告诉过里正,让他留意方家人的一举一动,因此,方家出了命案,里正首先是向飞鱼卫报告。   刘镇抚叹了口气,颇为无奈:“我们以为他们是从党夏回来的退休查子。”   “啥?”华静瑶大吃一惊,她看看沈逍,沈逍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她又看看刘镇抚,刘镇抚羞惭地低下了头。   华静瑶终于明白了,难怪顺天府里查不到方家人的户籍,难怪六道街的里正会去找飞鱼卫报案,难怪史甲在顺天府什么也查不出来。   史甲到顺天府的时候,飞鱼卫的人刚刚走,史甲以为飞鱼卫和他一样都是去查询方家人户籍的,而实际上,飞鱼卫是抢在他前面,神不知鬼不觉,抽走了户籍册子里,方家人的那一页。   “我们大周朝的查子,也都是归飞鱼卫管的吧,所以你们一直认为方家人也是飞鱼卫?”华静瑶还是不可置信,这要多蠢才会搞出这个乌龙。   “嗯,那些派到邻国的查子,都是从大营里直接派出去的,镇抚司存档的只有他们的个人资料,并没有画像,我们不曾见过他们的真人,且,他们一进就是十几二十年,大营里的人也换过一批又一批,我们看的是他们手上的信物。”   华静瑶也不知道是该嘲笑呢,还是该嘲笑呢。   王墨秋的这两名护卫,也就是方裁缝和方大娘,机缘巧合,也可能是故意为之,杀死了退休回来的一男一女两名飞鱼卫,他们拿了信物,找到镇抚司,镇抚司经过查验,认定他们是自己人,于是给他们新的身份,改名换姓办理了京城户籍,让他们在京城安家落户。   于是,这两个原本应该被抓进大牢的家伙,摇身一变成了为大周立下功劳的无名英雄,拿着朝廷给的荣养银子,过上了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直到两年前,他们的女儿未婚先孕,他们担心被老街坊们耻笑,于是便搬到了六道街,对外宣称女儿是从婆家大归的,正大光明生下了儿子。   像查子这种从事保密职业的人,即使退休了,也会处于飞鱼卫的监控之中。飞鱼卫不会整日盯着这一家子过日子,于是便让里正留意这家人的举动,因此,当得知方家出了命案,里正在第一时间通知了飞鱼卫。   华静瑶终于理解刘镇抚为何不肯明说了,这么丢人的事,他们能说出来吗?   把朝廷钦犯当成飞鱼卫,用朝廷给的银子,白养了二十年。   华静瑶都替他们脸红。   太丢人了,皇帝应该还不知道。   “巩侯知道吗?”华静瑶忽然问道。   刘镇抚老脸微红:“一个时辰之前刚刚知晓。”   也就是说,在巩清请沈逍来破案的时候,他还不知道。   他误以为被杀的是退役查子,这两个查子曾经在党夏国住了十几年,现在他们被人杀死,十有八、九会与党夏有关,这可是关系到国家民族的大案。   华静瑶想笑,这几天就属这件事好笑了,大过年的,终于有件好玩的事了。 第四零四章 压岁钱   看着一脸尴尬的刘镇抚,华静瑶心生恻隐,决定就不当面耻笑了,出去以后再笑个够。   华静瑶已经非常理解刘镇抚盼望他们快点离开的心情了,出了大乌龙,巩清没削死刘镇抚就是慈悲,这个时候,刘镇抚只想关上门独自流泪舔伤口。   可是沈逍却纹丝不动,面对快要哭出来的刘镇抚,毫无同情之心:“华静琮的口供有了吗?”   刘镇抚在心中默默叹息,熊孩子不通人情世故,他能怎么办?巩侯让配合,那他只能配合。   “有了,请稍等,下官让人抄写一份。“刘镇抚说着便想亲自去安排,他片刻也不想和这两个小混蛋共处一室,可是走到门口却又缩了回来,沈逍说他全身上下从皮肤的毛孔里散发臭鸡蛋的味道   刘镇抚记得镇抚司里存有两块早前传下来的青铜面具,待会儿他就拿一块戴在脸上,把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遮住。   ”来人!“刘镇抚叫来文书,片刻之后,文书便捧着墨迹未干的口供过来,刘镇抚看了一眼,转交给沈逍,沈四公子,这下你们该走了吧。   出了诏狱,沈逍刚刚把蒙眼的帕子取下来,华静瑶便哈哈大笑,飞鱼卫的这番骚操作完全有资格载入史册,供后世引以为戒。   沈逍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姑娘,明明很傻,可是却又很可爱。   华静瑶笑够了,一抬头,竟已到了书铺附近。   ”咦,去书铺啊。“华静瑶有些诧异,她倒是没想着来书铺,今年过年,她还想回府等着公主娘回家。   ”你不是要补脑吗?“沈逍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华静瑶心头却涌起一股暖流,她就是随口一说,连自己也忘了,沈逍竟然还当真了。   ”你要给我做猪脑花吃吗?“华静瑶笑嘻嘻地问道。   ”猪脑花?你喜欢吃那个?“沈逍看向华静瑶的眼神有几分奇怪,他真没想到,华静瑶这种绮罗丛中长大的金枝玉叶,也会喜欢吃猪脑子。   ”你给我做过的啊,你忘了吗?当时我没吃。”说到这里,华静瑶恍然大悟,沈逍还真是忘了啊,做小狸时的那些事,他除了记得她用石头拍他以外,别的全都忘得七七八八。   对待有病的人,咱要理解,不能歧视。   华静瑶连忙说道:“我没有吃过,谈不上喜欢,反而觉得有点恶心,我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非吃不可。”   “嗯,我也觉得恶心。”沈逍说道。   华静瑶   你觉得恶心,你还非要做给我吃,我不是你最最最崇拜的香姐姐吗?   华静瑶和沈遥前脚进来,平安和喜乐便到了,看到他们两个手里提的肩上扛的,华静瑶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去国公府里拿食材了。   小艾没有跟着华静瑶去六道街,华静瑶给她放了半日假,她约了小夏出去玩了,两人去逛街,却发现铺子大多没有开门,街上到处都是放鞭炮的小孩子,她们捂着耳朵在街上跑,恰好遇到李补儿,在李补儿家里吃点心聊闲天,看看天色晚了,李补儿不放心两个小丫头自己回去,可是又犯懒,书铺离得近,就把她们送来了书铺,说不定有护卫在这边,也能带她们回府。   小艾和小夏没想到,沈四公子大过年的也不回自己家,居然又又又跑来蹭饭了。   当然了,沈四公子现在蹭饭蹭出水平了,每次都是自带口粮。   啥?你说沈四公子亲自下厨这不叫蹭饭?   他不下厨难道还让我家姑娘做给他吃吗?   他自带口粮是应该的,他亲自下厨也是应该的。   小艾和小夏原本是想到厨房里监督的,沈四公子会下迷药,万一他给姑娘下了迷药怎么办?   可是平安说他刚学会捏面人,小艾想捏个话本子里的白面书生,小夏想捏只小花猫。   华静瑶走进厨房时,厨房里只有沈逍一个人,平安喜乐连同小艾和小夏,全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沈逍正在捏核桃,核桃皮很厚,沈逍用两根手指一夹,核桃便裂开了。   华静瑶走过去帮忙,沈逍负责捏,她负责剥,一边剥一边吃,沈逍看她一眼,嘴角勾起,伸手入怀,挑出一只精致的荷包,他把荷包放在她面前:“压岁钱。”   “啥?”华静瑶的注意力都在核桃上,冷不丁地看到面前多了一只荷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压岁钱。”沈逍又说了一遍。   “给我的?”华静瑶指指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沈逍一个毛孩子也学大人给压岁钱了?   “嗯。”沈逍轻声说道。   “你又不是长辈,用不着这么客气吧。”华静瑶笑着说道。   “你比我小。”沈逍把那只荷包又往华静瑶面前推了推。   华静瑶笑了,她喜欢收压岁钱,她也不客气,伸手拿起那只荷包:“谢了。”   荷包里有点份量,华静瑶笑道:“让我猜猜里面是什么,金锞子银锞子?”   沈逍笑而不语,华静瑶想起昨天沈逍送来的那只丑猫,心想该不会又是他亲手雕的小东西吧。   她解开束在荷包上的带子,把里面的物件倒了出来。   不是金锞子银锞子,也不是小木雕,而是一枚玉佩。   “咦,这玉佩真漂亮!“   玉佩上雕了一朵盛开的栀子花。   华静瑶还是第一次看到雕着栀子花的玉佩,爱不释手。   “这是玉佩啊,不能算是压岁钱,我可舍不得拿出去换银子。”   “只要是过年的时候给的,全都叫做压岁钱。”沈逍微笑,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华静瑶有些不好意思了,昨天收到那只丑猫的时候,她在库房里找了好半天,也没能挑出能做回礼的,现在沈逍又给了一枚这么漂亮的玉佩做压岁钱,她欠的就更多了。   “抱歉啊,我什么也没有准备,要不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去寻来送给你吧。”前世无论是和甲乙丙丁,还是宫里的内侍宫女,大家礼尚往来的,就是你送我一只烧鸡,我送你一壶老酒,你送我几块李妃子爱吃的点心,我给你二两王贵人屋里的茶叶。   没错,这就是华姑娘前世时与朋友的相处模式,可是现在看来,完全用不上。   沈逍送给她的东西,她不知道还点啥。 第四零五章 一年而已我又不老   “你不用给我。”沈逍轻声说道。   “为什么?”华静瑶忙问,她只顾着看玉佩,忘了剥核桃,一不留神,面前已经放了十几颗裂开的核桃。   “你还小,先欠着,长大以后再给我。”沈逍熟练地剥着核桃,他的手指修长匀称,他剥出的核桃仁颗颗完整,对比之下,华静瑶剥出的那些就是残次品了。   “那岂不是要欠很多?”华静瑶的视线终于从玉佩上移开,却又被沈逍剥核桃的动作吸引住了,“沈逍,你的手真好看。”   是啊,一个男人,既不能染指甲,又不戴戒指,白白浪费了一双好看的手。   沈逍像是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把几颗已经剥好的核桃放到她面前:“吃吧。”   华静瑶下意识地把核桃仁塞进嘴里,反倒忘记刚刚她要欠沈逍很多回礼的事了。   接下来,沈逍用剥好的核桃做了琥珀桃仁,还磨了核桃露,热乎乎的,华静瑶不知道核桃是不是真能补脑,但是沈逍做的琥珀桃仁和核桃露,是她尝过的最好的味道。   华静琮的口供非常详细,不愧是读书人,就连口供也是灿若莲花。   华静琮描述了一段凄美绝伦的爱情。   一表人材、文采斐然的贵公子,偶遇清秀甜美,宛若山野桃花的小家碧玉,贵公子惊若天人。次日,贵公子怀揣玉镯而来,再次见到小家碧玉。贵公子在小桃花身边走过,玉镯落下,正掉到小桃花的绣鞋前。   小碧玉捡起玉镯,还给贵公子,贵公子却不肯接过,含情脉脉地说道:“这镯子应是姑娘的,不信,姑娘戴上看看是否合适。”   小碧玉不疑有他,把玉镯戴在腕上,贵公子握住小碧玉的手:“戴上我的镯子,就是我的人了。”   千种风情万般风流,郎有情妾有意,勾勾搭搭欲拒还迎。   美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久之后,贵公子奉父母出京读书,依依惜离别,白首莫相忘,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待到贵公子再次回京时,却发现心爱的姑娘已经珠胎暗结。两人相对垂泪,可惜门第悬殊,有情人不能相守,怀胎十月,瓜熟蒂落,贵公子置办了一间铺子,让母子二人能有所依靠,海誓山盟,不离不弃,只等日后娶了正妻,便将母子二人接进府中,你为我生儿育女,我允你妾室名份。   华静瑶一边看一边骂:“男人没有好东西我爹除外甲乙丙丁也除外。”   忽然,她感觉周边的气氛好像不对劲,猛抬头,正对上沈逍黯沉的眸光。   “啊啊啊,我没说你,你还小,不算男人,不对,是我说错了,我收回刚才的话。”华静瑶郁闷极了,她才是脑袋有毛病的那个人,一句话得罪了一堆人,皇帝舅舅大皇子秦崴骆仵作巩六张十二还有平安喜乐青语青言,天呐,她道歉还有用吗?   “我不小了,比你大。”沈逍凉凉地说道。   是啊,沈逍不小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他就要订亲了,然后成亲,再然后华静瑶想起沈逍那个会吐芯子的蛇孩子。   当然,是她梦到的。   “沈逍,等到查完这个案子,你也要订亲了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吧。”华静瑶一边说,一边拈起一块桃干放进嘴里,桃干是小艾从李补儿家里拿来的,华静瑶忍不住皱起眉头,她从没吃过这么酸的桃干,不好吃。   “谁说我要订亲了?”沈逍看着她,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却又透着几分清冷。   “我开春以后宫里的赏春宴,你不知道?”华静瑶差一点就把公主娘给卖了,好险啊。   “赏春宴?”沈逍眼底的锐利清冷瞬间卸去,他嘴角掠过一抹笑容,“原来是赏春宴啊,你应该也会去吧,那你到时亲眼看看我会不会议亲就是了。”   “我不去,我在守孝,今年一整年,什么宴会都不会去,再说,你看到过穿着孝服去赴宴的吗?”华静瑶指指自己身上的一袭素服,虽然没有披麻戴孝,可这身打扮,明眼人都知道她还在孝期。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在赏春宴上议亲了,等到你能参加宴会的时候,我再议亲给你看,免得让你错过看热闹的机会。”沈逍的声音虽然依然冰冷,但眼中的笑意却忍也忍不住,无边无际地铺洒开来。   “那至少还要等一年呢。”孙女给祖母守孝,一年至三年的都有,不过,华静瑶可没有想过要为蔡老太太守上三年,即使她愿意,昭阳长公主也不会答应。   “一年而已,我又不老,等着起。”沈逍说到这里,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华静瑶的脑袋。   华静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逍就把手收了回去,以至于那天夜里,华静瑶睡不着时,一遍遍回想,沈逍到底有没有摸到她的头呢。   次日,华静瑶睡到日上三竿,她去锦园时,昭阳长公主也刚刚起床,正在梳妆打扮。   “娘,您是要进宫吗?”“是啊,民间大年初二要回娘家,你娘当然也要回娘家。”其实宫里没有这个定例,只是太后怜惜宝贝女儿,因此每年的大年初二,便让在京的公主们全都进宫。不过如今还在京城的公主,除了小不点三公主,也只有大长公主和昭阳长公主两位了。   华静瑶在公主娘旁边坐下,西洋美人镜里,映出一大一小两张美人脸,一张明艳,一张青涩。   “昨晚是沈逍送你回来的?”昭阳长公主把刚刚戴上的珍珠耳铛摘下来,换上一副红珊瑚的,照照镜子,觉得很满意。   “我们正在一起查案,就是华静琮的那个案子。”   大过年的,京城百姓也没有忘记吃瓜,清远伯世子华静琮被飞鱼卫抓走的事,已经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嗯,我听说昨天在宫里,沈逍下午时就走了,原来是去办案了啊。那孩子也是可怜,除了太后,他便没有亲人了,二房那边的人,有还不如没有。”昭阳长公主有些遗憾,昨天她原本想把沈逍叫到面前问上几句话,可是沈逍却早早地走了。 第四零六章 娘替你收着   “对了,娘啊,沈逍还给我压岁钱了。”说着,华静瑶便拿出了那枚栀子花的玉佩。   昭阳长公主猛的转身,玉梨拿着梳子,正在给她梳头,吓了一跳,梳子差点掉到地上。   “这是他给你的压岁钱?”昭阳长公主一把夺过女儿手里的玉佩,站起身来,走到光线好的地方仔细观看。   华静瑶被她娘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弄懵了,一枚玉佩而已,不过就是玉质好一点,雕工精一点而已,娘啊,您是公主啊,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是啊。”华静瑶怔怔点头。   “哈哈哈!”昭阳长公主大笑一声,那笑声听在华静瑶耳中,感觉无比诡异。   “除了给你压岁钱,他还和你说什么了吗?”昭阳长公主也顾不上自己还披头散发,拽起宝贝闺女,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一双美目比平时还在更亮三分。   华静瑶更懵了,她娘这是怎么了?   “他没说啥啊,我说我不知道要给他什么做为还礼,他说我还小,先欠着,等我长大了再说”华静瑶说着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   昨天沈逍说这番话时,她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这番话从她口中复述出来,怎么就有些不对劲了呢。   再看公主娘那一脸看好戏看到自家闺女身上的表情,华静瑶还有啥不明白的。   华大小姐破过好几件案子了,她的脑袋是白长的吗?   “娘啊,这枚玉佩您若是喜欢,就拿去好了。”华静瑶很无语,玉佩而已,而且就连沈逍也说这是压岁钱了,公主娘还问这么多,是要脑补点什么出来吗?   “嗯,你还小,这玉佩自是要由娘替你收着。”   说着,昭阳长公主一个眼角子抛过去,玉梨捧了只乳燕投林的匣子过来,昭阳长公主把玉佩放进匣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要好好收起来的,千万不要弄丢了。”   玉梨笑着说道:“殿下放心吧,奴婢这就给收好。”   华静瑶眼睁睁看着玉梨捧着装有玉佩的匣子出去,无语凝咽。   她是脑子有毛病了吗?为什么要在公主娘面前显摆这枚玉佩?   昨天她的核桃都白吃了?   不过,谁能想到,富贵天成的长公主殿下,竟会对区区一枚玉佩感兴趣了呢。   “娘啊,您这样对待您的女儿,我爹他知道吗?”华静瑶悲愤质问。   “知道啊,我昨天就和他商量过了,闺女啊,你放心,这事包在你娘身上,保管让你心想事成。”昭阳长公主说着,把宝贝闺女揽到怀里,揉了又揉。   华静瑶拢着被她娘揉乱了的头发,欲哭无泪,自从小雪登堂入室,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待遇了,这会儿还有点儿不习惯了。   可是,娘啊,你连我心爱的玉佩都抢走了,这叫哪门子心想事成啊。   沈逍再次见到华静瑶时,小姑娘垂头丧气,一脸沮丧。   明明昨天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还很开心,一夜不见,怎么就这样了?   “怎么了?”沈逍问道。   华静瑶没好意思说被公主娘抢了她的玉佩,只好扯扯嘴角,道:“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杀人凶手是什么人。”   原来是因为案子,沈逍放下心来,说道:“我想见见那个孩子,你也一起去吧。”   其实除了那个孩子以外,华静瑶更想见的是裴涣。   “保住现在哪里?该不会是在镇抚司吧?”华静瑶问道。   保住是华静琮的儿子,也是华家这一代唯一的孙辈,无论是为了掩人口舌,还是于情于理,保住都是要认祖归宗的,何况如今方氏已死,保住也只能交给华家抚养。   沈逍摇摇头,道;“没在镇抚司,他在巩家,裴涣也在。”   华静瑶怔了怔,裴涣和保住在巩家,巩清的家里?   见她一脸疑惑,沈逍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原因。”   既然是在巩家,那么华静瑶就不方便一起去了,若是去衙门或其他地方倒也罢了,她一个正在守孝的人,不方便去别人家里。   沈逍并不在意,说道:“到时你坐在马车里,我自己进去。”   这样也行,并不防碍华静瑶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两人说说笑笑出门,刚刚走出书铺,两个人斜刺里出来,跪在华静瑶面前便咚咚咚磕起头来。   华静瑶吃了一惊,沈逍面沉似水,冲着平安喜乐使个眼色,两人上前,一人一个把地上的人拽了起来。   华静瑶这才看清两人的样貌,一个是黄婆子,另一个则是黄婆子的男人老黄。   “怎么是你们?”华静瑶有些吃惊,黄婆子和老黄是华静玟那个案子的证人,他们得罪了清远伯府,如今自是也回不去了,华静瑶便让他们暂时住到了昭阳小筑,等到过了这一阵子,再给他们正式赎身。却没想到,大过年的,这两人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黄婆子拉着老黄还想再跪,华静瑶道:“先别忙着下跪,说说这是怎么了?”   黄婆子用衣袖抹一把眼泪,说道:“多亏了大小姐,我家那两个孩子才能找回来。”   黄婆子的两个孩子是被她的亲弟弟带走的,华静瑶让人去找,一直没有消息,可是听黄婆子的语气,那两个孩子竟然已经找到了。   华静瑶不由自主看向身边的沈逍,沈逍微微颔首,华静瑶明白了,是沈逍找到的。   这人,竟然没有告诉她。   “孩子们还好吗?有没有吓着?”华静瑶关切地问道。   “托大小姐的福,两个孩子都还好,就是吓得不轻,奴婢先来谢过大小姐,然后就去广济寺里给菩萨上香,再给他们求个平安符。”黄婆子一边说,一边流眼泪,他们一家本来已经走到了绝路,是华大小姐给了他们希望,现在又把两个孩子送到了他们身边。   “嗯,那就快点去吧”,华静瑶说着,接过小艾递过来的两个红包,说道,“这是给孩子们的压岁钱,你拿着给他们买点吃的,好好补一补。”   黄婆子和老黄再次谢过,说什么也要再给华大小姐多磕几个头,直到华静瑶和沈逍一行人离开,夫妻二人才从地上爬起来。 第四零七章 那个裴涣   两个红包全都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各是一张十两的银票。   这二十两银子,已经抵得上他们夫妻一年的收入了。   夫妻俩朝着华大小姐离去的方向,再次跪了下去。   路上,华静瑶问沈逍:“你是从哪里找到的那两个孩子,黄婆子的弟弟呢,抓住了吗?”   “就是在华四老爷说的那个试药人住的庄子里,不过那个庄子显然早就被弃置不用了,黄婆子的弟弟和两个孩子都被用了药,两个孩子被救过来了,黄婆子的弟弟死了。”   沈逍不擅言辞,这般惊险曲折的事,在他说来也只是寥寥数语。但是华静瑶可以想像,当时的场面有多么凶险,那两个小小的孩子受到了多么大的惊吓。   “你跟着飞鱼卫一起去的?”华静瑶问道。   “不是飞鱼卫,是大柱子。”沈逍淡淡地说道。   华静瑶笑了出来,原来是大柱子啊,如果换成飞鱼卫,恐怕现在也没有找到地方。   沈逍继续说道:“那天在隆安王府时,我进过赵孟瑜的书房,在书房里发现了一处暗格,于是后来我便又去过一次。”   “什么,你又去过隆安王府?”华静瑶吃了一惊,虽说隆安郡王现在诏狱,可是咏恩郡主和郑婉还住在王府里,隆安王府实际上并没有被查抄,沈逍再去也只能是偷偷去的。   “嗯,我带了吴常一起去,在暗格里发现了一些丹药和丹药方子,可以证明隆安郡王就是传说中的无忧公子,丹药匣子用布包着,大柱子就是根据那块布的气味找到地方的”   华静瑶发现,沈逍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那语气好像   “根据气味找到那片试药庄子的,不仅是大柱子,还有你吧。”华静瑶笑得眉眼弯弯,她毫不怀疑沈逍的嗅觉,说不定沈逍比大柱子的鼻子还要灵一些,这一人一狗在一起,还有什么闻不到的。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到地方了。   按照约定,沈逍进去,华静瑶则继续留在马车上。   等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就说今天有喜事吧,果然有贵客。”   华静瑶弯起眼睛,这是巩六啊。   她撩起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和巩六打招呼。   巩六一身大红箭袖,披着暗红斗篷,花枝招展得只大锦鸡。   “你来找我啊,怎么不进去?”自从进了腊月,巩六就被祖母带在身边应付那些认识不认识的亲戚和故旧,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出来玩了。   华静瑶指指缝在素服上的麻布,道:“有孝在身。”   巩六恍然大悟,说道:“节哀顺便,不过你别难过,等到过完年,我和张十二就能出去玩了,到时我们去找你。”   清远伯府的那些烂事,如今京城里没有不知道的,巩六不想让华静瑶尴尬,岔开话题问道:“那你怎么还专程来找我啊,让我给我带个信,我想法子出来便是了。”   华静瑶还真不是来找他的,可是事关飞鱼卫,即使裴涣和保住如今就在巩家,巩六恐怕也不知道,华静瑶自是更不能提起。   她只好说道:“我是和沈逍一起来的,他已经进去了,我不方便,就留在车里了。”   “啊?你不是来找我的啊!”巩六很受伤害,都怪祖母,这阵子不让他出去,他都不知道华大小姐居然和沈逍的关系这么好了。   他们不是冤家吗?   华静瑶哭笑不得,索性压低声音说道:“我和他在查案,不是顺天府的案子,是巩侯那边的。”   最后那句话真是有用,巩六果然不再多话了。   若是顺天府的案子,他还能打听打听,可这是他大伯父那边的案子,借他胆子他也不敢。   两人正在说说笑笑,沈逍从里面出来了,看到沈逍,巩六便大声对华静瑶说道:“我家福建那边的大掌柜,带来了很多好玩的物件,我挑了几样,让人给你送到家里去。”   华静瑶笑着谢过,沈逍走过来,看也没看巩六,抬腿便要上车,巩六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说道:“沈四,你怎么没骑马?”   沈逍转过头来,一双黑幽幽的眸子,看着巩六抓在他衣袖上的那只手,巩六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松开了衣袖,沈逍一言不发上了马车。   华静瑶冲着巩六挥挥手:“走了,改天再叙。”   巩六扁扁嘴,没精打采:“改天再叙。”   嘤嘤嘤,他被无视了,他要让祖母赔偿损失。   车厢里的气压低沉,沈逍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清凛之气。   小艾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华静瑶可不怕,和沈逍在一起,难道还能指望他来活跃气氛吗?   “裴涣是个怎样的人?”华静瑶问道。   沈逍略一思忖,说道:“冷静、机敏、圆滑难以捉摸。”   “资料上显示他十二岁时拜师,十四岁入行,十二岁之前的事却没有记录,莫非他在十二岁时,就已经是飞鱼卫了?”活了两世,华静瑶从未见过年纪这么小的飞鱼卫,即使是子袭父职,也是在十五岁之后入职。   沈逍没有否认,他道:“你听说过展辉吗?”   华静瑶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可是却又想不起来了,便摇了摇头,问道:“展辉和裴涣有关系吗?”   沈逍也猜到她可能并不知道,十来岁的小姑娘,对于朝堂上的事应该没有兴趣吧。   “展辉是裴涣的父亲,裴涣是展辉的遗腹子。”   “啊?那他为何会姓裴?”华静瑶不解地问道。   “展辉的祖父名叫展二鹏,是德宗皇帝的肱骨之臣,展家一直受皇家厚待,我父亲、巩清和展辉三人,从小就认识,展辉和巩清的关系更好一些,展辉先巩清几年进了飞鱼卫,二十年前朝廷取缔无为道时,展辉时任北司镇抚,就是现在刘镇抚的这个位置,王墨林及四大长老之死,展辉是首功。展辉的妻子是杭州人,两人是自幼定的亲事,婚后多年膝下无出,展夫人托了娘家人给展辉纳了一房姨娘,这个姨娘是展夫人娘家远亲的庶女“ 第四零八章 那个裴涣(二)   展夫人姓孙,这位姨娘也姓孙。孙姨娘进京时十八岁,花朵般的容貌,人也乖巧懂事,展夫人对她非常满意。   但是展辉却很冷淡,迟迟没与孙姨娘圆房,偏偏这时,展夫人听到风声,族里有人想要把儿子过继给展辉。展夫人一下子就急了,也不知是别人怂恿,还是她自己的主意,最终她让自己的嬷嬷去外面买来合欢散。   那夜,她把合欢散混在宵夜里,哄了展辉吃下去,展辉不疑有他,吃完宵夜便热得要脱衣裳,嘴里胡言乱语,展夫人以为是合欢散发生效用,便让人把展辉扶进了孙姨娘的房间。   次日清晨,孙姨娘屋里迟迟没有动静,展夫人心急,便让嬷嬷去看,这才发现展辉死在床上,孙姨娘不知去向。   验尸的便是袁老仵作,确定展辉是中毒而亡,展夫人初时还以为展辉是脱阳而死,听说是中毒,她便又认定是孙姨娘下毒,巩清从嬷嬷手里搜出还没用完的合欢散,请了太医和道士辨认,展夫人这才知道那包东西里不仅有合欢散,还被掺进了一种名叫仙来晚的毒、药。   仙来晚最早出现在无为道的道场内,被无为道认定是邪祟的教徒在服下仙来晚后,在半个时辰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而在仙来晚中加上合欢散,可以延缓死亡时间,原本的半个时辰,能够延至一个或两个时辰。   无为道为了让教众信服,便用这种方法,让教众以为那不是死亡,而是荣登极乐。   当年抓获的无为教的头目,便曾供认过这种用药方法。   展夫人终于明白,她是让无为道钻了空子,嬷嬷带回来的不是合欢散,而是无为道给展辉送来的催命符。   身为妻子,展夫人当然知道展辉是无为道不共戴天的仇人。   展辉虽是奉旨而行,但是将王墨秋和四大长老逼到的却是他。   展夫人悔不当初,得知丈夫的死因后,便借着头疼回屋休息的时候,投缳自尽了。   然而那个姓孙的姨娘却如一滴水珠,人间蒸发了。   就连展府的门子也没有看到那夜有人出去。   根据嬷嬷提供的线索,飞鱼卫抓了卖假合欢散的人,又根据那人的口供,抓到了十几名无为道的残余教众,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当中,竟有王墨秋的两名亲传弟子,他们恨展辉入骨,早就在展府埋了暗线,从接孙姨娘进府,到展夫人与嬷嬷商量买合欢散的事,这些人全都知晓,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借着展夫人之手,取了展辉性命。   表面上这个案子到此为止,该杀的杀,该斩的斩,然而对于巩清而言,这个案子却没有结束。   展辉是巩清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亲如手足。   巩清找到了孙姨娘的家人,根据他们的描述,与孙姨娘身边服侍的丫鬟一一核对,巩清发现了一件事。   彼孙姨娘并非此孙姨娘。   在娘家时的孙姨娘不能吃芹菜,哪怕只是吃一点点,就会全身起红疹。   而住在展府的孙姨娘,却是从来不忌口的,展府的餐桌上常有芹菜,孙姨娘照吃不误。   在娘家时的孙姨娘因是庶女,谨小慎微,小心巴结着府里的嫡母和几个姐姐,她做的一手好女红,嫡母最喜欢穿她做的鞋子。   而住在展府的孙姨娘,虽然也会做针线,但手艺平平,展夫人还曾当着丫鬟们的面说她娘家厚此薄彼,因为是庶女,便连针线也不教了。   在娘家时的孙姨娘识字不多,娘家还留有她在家时抄的孝经,巩清看过,虽然字迹工整,但却宛若稚儿。   展府的孙姨娘也曾替展夫人抄过金刚经,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显然是下过功夫的。   更令人生疑的,孙姨娘从娘家带来的嬷嬷和丫鬟,在进府之后便水土不服先后去世了,她屋里的那些人,都是后来展夫人给她拨过去的。   接下来的几年里,巩清一直都在四处寻找孙姨娘的下落。   直到展辉去世后的第八年,飞鱼卫得到了一条线索,顺德府有位千金科的大夫与稳婆勾结,贩卖男婴,被当场抓住。刑讯逼供之后,那位大夫就连小时候偷了邻居一吊钱的小事也说出来了,除此之外,他还交待了一件事。   大约是在七年之前,一名外地女子来找他看诊,他诊出那女子是喜脉,而且已有四个多月,那女子让他落胎,可是一副药吃下去,那女子的孩子却没有落下来。大夫害怕了,担心若是再用药,恐怕会出人命,于是便劝说女子把孩子生下来,若是不想养,可以把孩子交给他,他帮忙送给没孩子的人家。   那女子被落胎药一番折腾,已经有心无力,便听从了大夫的话,在大夫家的一个小院子里住下,几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婴。   可能是用过落胎药的原因,孩子生下来时又瘦又小,女子看都没看那孩子一眼,孩子一出生,便让大夫抱走。   不久之后,女子便不见了,大夫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个男婴因为太过瘦小,不好养活,所以直到六个月时才卖出去,以三十两的价格卖给了任县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   那女子出现的时间,与孙姨娘失踪的时间非常吻合,且,飞鱼卫曾经根据展府下人的描述,绘有孙姨娘的画像,把这画像与其他画像一起拿给那位大夫指认,大夫一眼认出这画像上的孙姨娘,与那名女子有六七分相似。   得到消息之后,巩清亲自去了任县,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定了那个孩子就是展辉的骨肉。   那孩子和小时候的展辉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孩子便是裴涣。   种种证据表明,裴涣的生母并不是真正的孙姨娘,她很有可能便是无为道放在展府的内线。   这样一来,裴涣的身份全非常尴尬了。   展氏家族宁可在族里过继一个孩子承继展辉香火,也不会让裴涣认祖归宗。   于是,巩清悄悄收养了裴涣。   裴涣不是真正的飞鱼卫,他是巩清的义子。   这件事,巩家的太夫人和夫人全都知晓,就连远在边关的巩二老爷巩澍也知情,因为巩清在十岁的时候,曾经跟着巩二老爷在军营里历练过两年,那时就连副将也不知裴涣的身份,以为他只是巩二老爷的小厮。   当然,巩六这种不着调的熊孩子不配知道。   裴涣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他不肯回京城,在军营的时候,听军汉们说起那断案如神铁面无私的包龙图,巩清派人把他从军营里接出来时,要带他回京城,他不肯,问他要去哪里,他说要去开封府。   巩清无奈,但也很理解这个孩子,刚巧那时,他得知许大力到了开封,他便让裴涣拜了许大力为师,两年之后,裴涣做了开封府的仵作。 第四零九章 她娘是公主   华静瑶无语凝噎,倘若那位孙姨娘真的是无为道的内应,那么这裴涣的身份也太尴尬了。   难怪他宁愿做仵作,也不想回京城。   凭着皇帝对展家的情份,又有巩清担保,即使展氏一族万般不愿,只要裴涣答应,皇帝一道圣旨就能让他认祖归宗。   而裴涣之所以直到现在仍然是裴涣,而不是展涣,那是他自己不想要那个出身。   别人求之不得的身份,对于裴涣而言,不是荣耀,而是耻辱。   展辉是在服用了合欢散和仙来晚之后死的,既然是用了这两种药,那么他死前定然是行房了,也就是那一次才有了裴涣。   裴涣的母亲是杀死他父亲的凶手之一,而裴涣则是那场杀戮里意料之中的产物。   他的母亲在逃出朝廷的追捕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杀死还仅是小小胚胎的他,他饶幸躲过一劫,而他的母亲则在他还没有出生前,就决定了他的去留。   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被母亲无情的抛弃了。   华静瑶想到了自己,前世的自己,琳琳。   活了两世,她也不知道生母是谁,是活着还是死了。   “沈逍,你说我爹长得好看不?”   沈逍是真的给惊到了,被小姑娘的脑回路给惊到了。   他张张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咱们在说的不是裴涣吗?你怎么就想到你爹了?   莫非你在裴涣身上看到了你爹的影子?   沈四公子顿时感觉周身上下从里到外哪哪都不好了。   没错,沈四公子早就忘了,华姑娘压根就没有见过还有裴涣。   沈四公子脑海里浮现的是裴涣那张年轻英俊的脸。   好在华静瑶也没有想听他的回答,她在心里自言自语:就算不想要我,也不该不要我爹啊,我爹长得那么好看,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想他呢,你想他时过来看看他,说不定也能顺便看我一眼,就看一眼,又不会长针眼,你看看公主娘,想看就看,想留就留,多好啊   这是华大小姐的心声,沈逍没有听到,即使听到他也听不懂,再说,他现在的心思都在裴涣身上。   那天他在清远伯府,一边给华三老爷按摩脚脖子,一边听华三老爷语重心长:“大丈夫志在四方何患无妻与其十六七岁就被家庭困住,不如趁着年轻成就一番事业为什么男要及冠女要及笄呢,这是有讲究的,男子二十岁时才算真正长成,身体强壮精力旺盛龙精虎猛,你现在还小,但是你可以找大夫问一问再说,你现在十六七岁,娶个十五六的,两个人都是半大孩子,心志都不成熟,一言不和就吵架,吵着吵着就和离了“   华三老爷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就是十七岁成亲的   此时此刻,沈逍心烦意乱,他已经知道二十岁成亲是最好的,可是巩六和裴涣全都比他的年纪大,他们二十岁时,他还没到呢。   “沈逍,沈逍!”华静瑶大声叫他,“沈逍你想什么呢,呆头呆脑的。”   沈逍连忙收回心神,呆头呆脑?这个词可不好,他不想给那小姑娘留下这么一个印像。   “裴涣的身世与目前的案子全都牵涉到无为道,我正在想这两者之间是巧合,还是本就有关系。”   华静瑶笑着说道:“若是你去江南春吃饭,恰好我也去了,你想订曲院风荷,可偏偏被我捷足先登,这才叫巧合。因为江南春本就是京城里生意最好的酒楼,而曲院风荷又是最贵最好最难订的雅间。可是无为道不是江南春,二十年前的无为道教众早已经死的死抓的抓,偏偏这案子的死者和仵作全都和二十年前的无为道有关系,那这就不是纯粹的巧合,而是人为的。”   是啊,这所谓的巧合,是人为创造的。   沈逍恍然:“所以说裴涣选在这个时候进京,也并非是因为我们。”   之前裴涣进京的原因,是因为红鸟案的凶手出现在京城,而实际上根本没有,那是沈逍和华静瑶搞出来的。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裴涣应该并没有说实话,我猜他这几年一定是在查昔年无为道的案子,很可能已经查到了方家三口身上,他进京,可是有人抢在他前面把那一家子灭口了。”华静瑶说道。   这不是信口胡诌,根据多方证据推测,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沈逍想了想,道:“今天我到巩府之前,已经知会过巩清,巩清显然也让裴涣配合我了,当然我见他把自己身世中那最不堪的也告诉我了,便没有继续追问,现在看来,我还应该再见他一次。”   华静瑶也有同感,她道:“那不如把他约出来,不要在巩府见面,在巩府他是主,你是客,很容易会被他的情绪所牵动,就像今天这样,他说了身世,你便心存怜悯,心里想的都是他的身世,反倒没有思忖其他的。”   沈逍点点头,到了书铺,他便让平安备了纸笔,写了一份请帖,让平安送去了巩府。   打发走了平安,沈逍转身看向华静瑶,一双星眸熠熠生辉。   既然要把裴涣约出来见面,那就不是串门了,依着华静瑶的性子,十有八、九是要一起的,所以他要趁着裴涣还没有出来之前,清除隐患。   小姑娘一袭素服,周身上下,只有一副白玉耳坠,就连插在头发上的筷子,也换成了素银的。   “我送你的玉佩,你若是不喜欢,我给你换成别的。”   华静瑶有点懵,咱们不是正在说案子吗?你怎么又说起玉佩了。   再说,那玉佩她心虚啊。   “谁说我不喜欢了?“华静瑶反问。   ”你没戴啊“今天一见面,沈逍就悄悄瞟了好几眼,华静瑶的腰间空空荡荡,连个荷包也没有,更没有玉佩了。   华静瑶很想说,我是想戴来着,可是被我娘给抢走了。   但这也不能说啊,她不能胳膊肘往外拐,还要维护公主娘那雍容华贵端庄大方的光辉形像。   她娘是公主! 第四一零章 长的好看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我是怕给摔坏了,舍不得戴出来,装在乳燕投林的匣子里,收起来了。”   华静瑶没有说谎,那枚玉佩的确是收进乳燕投林的匣子里了,但不是她心甘情愿收起来的,而是被公主娘用强的。   可这些不能说啊!   想到这里,华静瑶便想起公主娘那诡异的笑声了,天呐,这就更不能说了,不但不能说,更不能让沈逍看出来。   “屋里很热吗?”沈逍忽然问道。   华静瑶四下看看,也不知是想看什么:“不热啊。”   “那你的脸怎么红了?”沈逍盯着她,目光一瞬不瞬。   “啊我抹了胭脂,这胭脂是新出的,能变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真的!”   华静瑶笑了,虚假无比。   哎呀,太丢人了,她怎么能脸红呢,前世她跟着捕快们闯进青楼,把那江洋大盗光着身子从被窝里拽出来时,她都没有脸红过。一定是重生以后猪蹄子猪皮冻吃得不够多,脸皮都变薄了。   “我送你的东西,你很喜欢吗?”   沈逍的声音幽幽响起,把华静瑶那停留在猪蹄子上的思绪硬生生扯了回来。   “啥?”华静瑶摸摸耳朵,她没听清楚,一脸懵,“你再说一遍行吗?”   沈逍   “你还喜欢什么,我全都送给你。”   华三老爷只说让他二十岁再考虑成亲的事,那他现在只送东西不谈别的,应该没有关系吧。   华静瑶便想起她屋里的那个怪吓人的光头小秃子,还有那只丑猫,那些都是沈逍送给她的,当然,还有那两大坛子痒药。   想到这些,就不能忽略书铺里的那块大石头,压咸菜缸太大,冬天里当凳子又太凉。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你只要别再送大石头就好。”华静瑶冲口而出。   沈逍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拳,那时他送她一块大石头做什么,他脑袋是让石头给砸傻了吗?   算了,他的脑袋还真是让石头给砸傻了。   “好,那以后我不送你石头了,不过有几句话,我不知该当不当讲。”沈逍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宛若蝶翼,眸光专注,泛着一丝纠结。   华静瑶咽了咽口水,一个男人眼睛长得这么好看,睫毛比她的还要长还要密,她差一点就想伸手去摸一摸了。   “嗯,你讲”   你长得好看,你说啥都行,反正我的注意力都在你的脸上,管你说啥。   “为什么男要及冠女要及笄呢,这是有讲究的,女子及笄才算长大你现在还小查案就是查案,与查案无关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尤其是案件涉及到的人,私下里更不应接触”   沈逍是想把华三老爷的那番话做一下改动,再复述出来的,可是面对华静瑶,他便把那番话华丽丽地忘记了,于是加了点自己的想法。   华静瑶她听清楚了!   沈逍这是几个意思?   莫非他看出她那点图谋不轨了?   不对,她就没有图谋不轨,是公主娘胡乱吃瓜,她这才多想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所以,沈逍说让她先欠着,长大以后一起给,没有别的意思?是她多想了?   丫的,你不想和我私下里有接触,你就明说啊,还说什么女子及笄我还小,本姑娘就是看你长得俊多看了几眼而已,你长成那样不就是让人看的吗?有本事你出门蒙面啊。   华静瑶柳眉倒竖,狠狠瞪着沈逍,我偏看我就看,我要看得你夜夜做噩梦!   沈逍不明白华静瑶神情突变是为什么,可是他脸红了,被华静瑶给看的。   “你为何盯着我看?”沈逍被看得双颊滚烫。   “怎么,你不能看吗?”本姑娘就看了,有本事你打我啊。   “能你想看就看吧”   只要到时你不要也像这样盯着裴涣去看就行。   时间在无比尴尬的气氛中渡过,终于,平安回来了。   裴涣没有答应与他们单独见面。   华静瑶蹙起眉头,对沈逍说道:“他既然不愿意配合,那我们就自己查,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沈逍不动声色:“好,我们自己查。”   他说出“我们”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这案子有他和她就够了,不用再加上其他人。   两人很快便做了分工,华静瑶正在孝期,不方便四处走动,所以她坐镇书铺,史丙去走访方家没有搬到六道街之前的老邻居,史乙则去打听黑白两道近期有没有无为道的消息,沈逍则去了诏狱,重新提审华静琮。   这个案子的证人少之又少,唯二的证人则全都指向华静琮,但是华静琮离开六道街的时间,与真正的作案时间还是有差别的,如果对方想要嫁祸,难道就没有留意到这么明显的破绽吗?   华静瑶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先是给建明伯府送去了一封信,邀请骆仵作出来一叙。骆仵作被家里安排正月初三去狗营里喂狗,不对,是代表亲人们给狗营的狗送去春节的温暖和祝福,他正坐在廊下怀疑人生,严重置疑自己是不是这个家里亲生的,如果是亲生的,为什么大哥去马场慰问那些马,二哥去钓鱼场看望那些还没有钓出来的鱼,而他却要去喂狗呢。   华大小姐的信就是这个时候送到的,华大小姐在信里说,她想与他探讨关于滴骨法和合血法。   无论是滴血法还是合血法,用通俗的话就是“滴血认亲”。   毫无疑问,华大小姐信上的寥寥数语,直击到了骆仵作那颗正在受伤的心灵。   这比去狗场送温暖更重要。   于是片刻之后,大半个建明伯府全都知道了,三老爷要去查案了,这是正经事,至于那些家族产业,就只能交给你们这些闲人了,谁爱去喂狗谁就去,三老爷是不会去的。   华静瑶正在踌躇,大过年的,把骆仵作叫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呢。   一转眼,骆仵作已如一阵风般到了她面前。   “这么快?”华静瑶惊愕。   骆仵作:能不快吗?这几天我天天盼着出案子,好不容易六道街出了案子,还不关顺天府来管,我等到今天,我容易吗?再没有案子发生,我就只能去狗营里铲屎了。 第四一一章 滴嗯欸   “你问滴骨法和合血法哪一个更准确?”骆仵作摇摇头,“全都不准。”   “不准?”华静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那个滴骨法不是颁发到各级衙门了吗?这也不准吗?”   骆仵作叹了口气,道:“早前我也认为这是准确无误的,可是后来我遇到一个自称天外飞仙的女人,她说能验证至亲骨肉的方法,不是滴血,也不是滴骨,是叫什么滴嗯欸,别的都是胡说八道。可是我查遍医书,也没有查到这个什么嗯欸,不过我经过一次次尝试,发现无论是滴骨法还是合血法,确实全都不准确,那个女人至少说对了一半。“   ”你没有再问问那个天外飞仙?“华静瑶是真心喜欢和骆仵作说话,不愧是骆英俊,总是有独到的见解。   ”那女人整日说要斗庶妹斗姨娘,还要进宫当妃子斗皇后,家里人斥责她,她便跑出家门,去了书院,要和书院的山长斗诗,还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是她写的,就连“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是她写的,也不知她是以为大周朝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李白杜甫呢,还是她疯了。“   骆仵作咋舌,那女人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   “那后来呢,她斗诗斗赢了吗?“华静瑶觉得吧,如果换做是她,想把李白杜甫的诗说成是自己写的都办不到,因为她压根就背不出几首。   “当然不会赢,她被当成疯子给轰出去了,后来我苦寻嗯欸无果,还曾去找过她,可是没有找到,据说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手指一根铜棍站到房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喊着要回到她来时的地方,然后就“   骆仵作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了。   华静瑶双眸闪闪发光,连头发丝都兴奋起来了:”她真的变成天外飞仙,飞进宇宙苍穹了?“   骆仵作一声叹息:”那倒没有,她被烧焦了,尸体是我验的。“   ”死了?“华静瑶目瞪口呆,不带这样的,和话本子里写的一点都不一样。   ”死了,她那案子归顺天府管,案宗房里还能查到,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骆仵作其实挺感激这位的,如果这位没有告诉他那什么嗯欸,他至今还会认为滴骨法是辨别亲骨的不二之法。   华静瑶也挺遗憾,她好想见见这位勇士,听听,雷电交加的夜晚手持铜棍站到房顶上,这胆识,这气魄,这傻缺。   骆仵作见把话题扯远了,连忙言归正传。   宋慈所着《洗冤集录》记载:检滴骨亲法,谓如:某甲是父或母,有骸骨在,某乙来认亲生男或女何以验之?试令某乙就身刺一两点血,滴骸骨上,是亲生,则血沁入骨内,否则不入。俗云“滴骨亲”,盖谓此也。   这便是常说的滴骨法。   大周刑部便是依此记载,将滴骨法颁发至各级衙门,但凡以此法确认之亲属,受官方认可。   而骆仵作在受到那位天外飞仙的启发之后,便以正当或不正当的方法,寻到数十块尸骨,这些尸骨分属不同的人。骆仵作通过亲身试验,惊奇地发现,这当中有十个人和他是至亲!   这当然不可能,这十个人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别说是至亲,就连七拐八弯的亲戚也不是。   “于是我便发现,这十块尸骨都是已经死去多年的人,他们的尸骨早已腐朽干枯,就如一盘疏松的沙土,别说是人血,就是狗血猫血,也同样能够渗进去。而那些新死不久的尸骨,骨质坚硬,血滴不进,因此,所谓滴骨认亲,就是一派胡言,我找过刑部的高堂官,要带他到乱葬岗,当场挖几具尸骨滴血验骨,他死活也不肯答应”   华静瑶心想,换做是谁也不肯答应跟你去乱葬岗挖尸体吧,这事你一定没少干,高堂官八成从没干过。   被大周律法认可的滴骨法既然不准确,那么所谓的合血法便更加不准了。   骆仵作曾经把他和四名小厮的血全部滴到水里,于是他一下子给自己找了四个儿子。   这四名小厮的血液全部与他的血液相融。   他觉得自家小厮说不定有问题,这合血之法验出的不仅是父子,或许还是兄弟呢,万一是他老爹酒醉之后干的荒唐事呢,于是他便让秦崴从秦家找来几个相互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厮,这一次,骆仵作与这几个小厮的血仍能融合,甚至骆仵作和秦崴的血也相合,骆仵作差一点还想拉着大皇子也试一试,被秦崴拦下了,你还想从大皇子身上取血,你不想活了?   至此,骆仵作得出结论,这合血法也是无稽之谈。   听完骆仵作的这番解释,华静瑶彻底蔫了。   “听你这么说,若是想要知道华静琮和保住是否真正的父子,那就只能去找到那什么嗯欸了?“华静瑶很无奈。   骆仵作也无奈:“找到也不知道怎么滴啊,往哪儿滴?”   是啊,滴嗯欸,总要有地方滴啊。   “说不定那天外飞仙就是在胡说呢,你看她自己不是也烧成一块焦炭了吗?如果她有真才实学,也不会盗用古人的诗词说是她的。“华静瑶开解骆仵作,她太了解骆英俊了,说不定骆英俊的有生之年,不再研究滴血滴血,真的跑去找那什么滴嗯欸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个办法,验证华静琮与保住的亲子关系。   原本华静瑶还想滴血认亲,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她把从诏狱抄来的尸格拿给骆仵作,骆仵作是行家,一边看一边点头,道:“英雄出少年,这个裴涣名不虚传,这份尸格做得不错。”   的确不错,现在这个时候的骆英俊,也就是这个水平。   接着,华静瑶又把华静琮的口供也交给骆仵作,骆仵作看完口供,重又去看那份尸格,忽然,他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小尺子,他用小尺子,在尸格附着的尸体图上量了量,摇摇头道:”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华静瑶不解地问道。   ”方氏不是方大娘生的。“   骆仵作语出惊人,说完后,他又看了看那张图,接着问道:”华姑娘,有没有办法让我去亲眼看看那三具尸体?“ 第四一二章 大金牌   华静瑶没有再问,她绝对信任骆英俊的能力。   沈逍不在眼前,华静瑶进不了诏狱,甚至也见不到巩清。   这难不倒华大小姐,她写了一封信,连同自己的牌子,让李云泉送进了慈宁宫。   往年,福建会赶在大年三十这一天,运送西瓜进宫。这些西瓜是朝廷御赐的瓜种在福建的一座海岛上种植的,每年八月开种,腊月收获,再精心挑选出八十颗送进皇宫。瓜种出自山西榆次,福建官员进贡时,将来年的瓜种带回。   西瓜并非是稀罕的吃食,难得的是在腊月里吃到。   可是今年福建的西瓜却迟迟未到,直到正月初三,运送西瓜的车马才到达京城。   且,这次的贡瓜并非是钦定的八十之数,而是仅有五十颗。   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皇后乃至皇子公主们,对于过年吃不吃西瓜并不在意,如果福建上书,今年台风西瓜全毁,一颗未收,皇帝十有八、九会大手一挥,免了今年的西瓜贡品。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并非如此,福建官员带来的文书上写明是八十颗西瓜,在此之前,早有公文送进京城,也同样是八十颗。   有经验的都知道,公文上写的是八十颗瓜,而实际不上送上来的不会是八十,至少也是一百。为什么呢,这是怕贡瓜在路上有所损坏,所以会多带上几十个备着。   现在福建送进京城的西瓜不是八十,也不是一百,而是五十,这就说明,这批贡品损失的不是三十,而至少也有五十,整整一半之数。   三公主在门口伸头探脑的时候,皇帝和大皇子正在说西瓜的事。   劳公公早就知道三公主来了,皇帝现在很喜欢这个女儿,因此,劳公公一早就吩咐过小内侍们,三公主若是来了,只管让她进来便是。这会儿看到三公主正在探头,劳公公悄悄对皇帝说道:“陛下,三公主在外面呢。”   皇帝闻言看过去,恰好看到一个小脑袋正从门缝里伸进来。   皇帝笑着招招手,道:“佳卉,过来。”   三公主手里提着一只花篮,花篮里是新折的腊梅,她迈着小碎步走进来,给皇帝和大皇子见了礼,便把花篮交给内侍,叮嘱一定要插到上次她拿过来的那只咏雪瓶里。   “佳卉,听太后说你会算数了?”皇帝说道。   “女儿刚刚开始学。”   内侍搬来椅子,三公主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两条小短腿悬在半空,纹丝不动,皇帝不由在心里暗暗点头,当初把佳卉交给太后教养是对的,佳卉小小年纪,仪态举止,比惠妃都不差。   想到惠妃,皇帝有些无奈,昨天为了一点小事,惠妃便又罚了一名低品级的宫人,当时皇后就在不远处站着   皇帝一时走神,看到大皇子正和三公主说悄悄话,他这才缓过神来,问道:”佳卉,你又想让你大皇兄带你出宫玩了?“   前阵子华静瑶脚受伤不能进宫,大皇子便带着三公主去了长公主府上看望,玩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回宫。   ”女儿只是请大皇兄帮忙而已,没想出宫去玩。“小女娃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软软糯糯,让人听得便从心里舒服。   大皇子连忙证明:”回禀父皇,佳卉的确是让我帮忙,瑶瑶不方便进宫,她正查的一宗案子需要进诏狱。“   皇帝眉毛微蹙,他想起是什么案子了,还是他让华静瑶参于查案的。   沈逍应该能进诏狱吧,莫非是他不在?   皇帝略一思忖,对劳公公说道:”这倒是朕疏忽了,你拿个飞鱼卫的牌子送过去吧。“   劳公公应声退下,皇帝重又看向大皇子,道:”你忙过了这两日,便去查查贡果的事吧。“   大皇子起身应诺,三公主眨眨大眼睛,一脸迷惑,大皇子便对她解释:”福建送贡果来的路上,出了差错,父皇便是让我去查那件事。“   三公主像个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叮嘱道:”大皇兄是要出京吗?一定要小心啊,安全为重。“   ”嗯,我知道了。“大皇子微笑,伸手摸摸三公主的小脑袋。   皇帝看着一双儿女,心情甚好,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场面。   华静瑶顺顺利利地拿到了飞鱼卫的牌子,骆仵作看过那牌子,这不是普通的飞鱼卫牌子,普通的是红牌银字,这个是金牌黑字,相当于顶级配置。   华静瑶拿到牌子便递给了骆仵作,道:”你去镇抚司找个人带你去吧,我不认识路,不知道诏狱在哪儿。“   ”让我自己去,你舍得把这牌子交给我?“骆仵作看看手里的大金牌,这种牌子他也只是看到巩清拿过而已。   ”这有何舍不得的,这牌子是刷了一层金漆,又不是真金的。“华大小姐毫不在乎。   骆仵作表示,他非常非常非常佩服华大小姐的思维,太理性了,理性得不像话。   两个时辰后,骆仵作从诏狱回来,那张又白又胖的脸上水汪汪的,闪闪发光。   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把手里的尸格递给华静瑶。   这份尸格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另一份的补充,但是上面的内容却令华静瑶瞪大了眼睛。   方大娘乃未曾生育之女子,方氏并非方大娘之女。   经过解剖,在方氏胃中发现一团纸糊,已经看不清楚纸上的内容,现在可以确定,在凶手进屋之前,方氏便那张纸塞进嘴里,时间紧迫,她甚至来不及烧毁,只能塞到嘴里。   方氏的尸体身中多刀,她的死因一目了然,因此裴涣并没有开腹验尸,差点儿错过了重要证据。   仅是这一点,裴涣就不如骆仵作有经验。   这个时候,史丙也回来了。   他去走访方家以前的老街坊。   方家原本住在城南的石头胡同,从一进京城便住在那里,住了整整十八年,直到方氏有了身怀孕才举家搬到六道街。   方家以前的房子是二进的独门独院,那座宅子现在空着,方家没有卖也没有租出去。   石头胡同里住的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街坊,根据他们所说,方家没有做什么营生,他们也并不知道方家的男人还是个裁缝。 第四一三章 你这牌子是假的吧   石头胡同的老街坊说,方家的女人做的一手好针线,有人看到方大娘和女儿的衣裳做工精致,还曾出钱想让方大娘做衣裳,这也是很多妻子贴补家用的方法,可是方大娘拒绝了。   因此,石头胡同的人们都说,方家有家底,不缺钱,男人不去赚钱,女人也不用做事,还能衣履光鲜,天天吃香喝辣。   有人问过他们,方裁缝便说是祖上留了点银子,他又没有本事,索性吃老本了,所幸膝下只有一女,也不用花钱娶媳妇。   有房有钱,吃穿不愁,不用做事,难免会有点特殊爱好。   “老方好色!”卖绣花样子的大娘指了指自家雇的年轻媳妇,压低声音说道,“我让小张媳妇去给方大娘送花样子,小张媳妇死活不肯去,我多问几句,她就告诉我,有一回也是去方家送花样子,没有见到方大娘,她便把花样子交给老方,可那老方对她动手动脚,她吓得跑出来了。”   “老方不算好色,他每次都给钱,既然给钱了,这算哪门子好色啊”,杂货铺的大叔口沫横飞,“你问他有没有相好啊?那也不算是相好,就以前开小吃铺子的老李的小媳妇,三天两头让他睡。”   “你要打听老方和老李媳妇的那档子事啊,当然知道,这些街坊们,除了老李自己以外,谁不知道啊。”卖包子的老头笑出了哈喇子,“有一次,就在老李家后墙外头,那小媳妇哭得那叫可怜啊,老李就在前头玩骰子,听到他媳妇哭,他隔着墙头骂他媳妇嚎丧,等到老李玩完了,老方也玩完了,老李输了钱心情不好,见她媳妇不干活,大白天在被窝里躺着,还把他媳妇揍了一通。”   “你问老李知不知道老方玩他老婆啊,他知道个屁!”带着儿子放鞭炮的大叔,扯着大嗓门说道,“老李好赌,铺子里赚的钱全都赌没了,老方肯借他钱,他就把老方当成大恩人,每次他在前面赌,老方就在后头玩他老婆。老李还在我们面前,把老方说成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史丙又走访了几位街坊,石头胡同里的人,虽然说不清方裁缝一家的底细,可是对方裁缝与老李媳妇的事,却没有不知道的。   没钱?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老李的媳妇是续弦,比他小了十几岁,是老李原配的亲妹妹。   老李的原配长得也很漂亮,有一次出城回娘家,在半路上遇到采花的,被坏了身子。老李不依不饶,岳家无奈,只好把小姨子嫁过来做了填房,原配被休后便不知所踪,有人说是被娘家赶出来了,也有人说她被卖到脏地方去了。   小姨子如花似玉,胆子很小,担心自己会像姐姐那样被人坏了身子就被休掉,所以她被老方欺负了,也不敢告诉老李。   华静瑶听得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老李一家现在还住在石头胡同吗?”   史丙摇头:“三年多以前,老李的媳妇跳河自尽了,自从老李变得好赌之后,便不怎么再管铺子里的事,小食铺子平日里都靠老李媳妇操持,媳妇死后,他那铺子便维持不下去了,方裁缝也不再借钱给他,他欠下很多赌债,没过多久,便把铺子和房子全都卖了,据说回老家去了。老李的老家就是通州的,离京城很近。”   华静瑶微微眯起眼睛,华静琮与方氏相识,也是在三年前,而那一年,与方裁缝有染的老李媳妇死了,老李不知所终。   “关于方氏,打听到什么?”华静瑶问道。   史丙说道:“说来也怪,石头胡同的人对方氏印像不深,除了有妇人提到方大娘和方氏衣裳做工精致以外,别人似乎全都没有见过方氏,而那个妇人给我再三询问之后,她说她其实对方氏也只见过一次,反倒是方大娘常在胡同里出出进进,方氏虽是小家碧玉,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见过有哪家的姑娘与她交好。”   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子,是如何在大街上与华静琮偶遇的,不仅偶遇,还演了一出你情我愿的《拾玉镯》,后来索性大了肚子生了儿子。   华静瑶觉得这若是真的,那么华静琮还真有本事。   “走,我们去顺天府。”华静瑶说道。   她到了顺天府,直奔案宗房,却没有查到三年前的那起投河案。   没有这起案子,当然也没有尸格,也就是说,老李媳妇死后,老李没有报官。   史丙也吃了一惊,他有些自责,当时他听街坊们说老李媳妇投河自尽,便没有多想,他应该再问问的。   “姑娘,您等一会,小的再去一趟石头胡同。”   “我和你一起去,我们去见里正。”华静瑶说完便向外走。   方裁缝住在六道街时,那边的里正暗中替飞鱼卫监督他,可想而知,石头胡同这边的里正,肯定也是负有使命的。   所以,只凭史丙,想从里正嘴里撬出东西来委实不容易,里正天大的胆子,才敢把方裁缝的事情说出来啊。   走到半路上,华静瑶忽然一拍脑袋,对车外的史丙说道:“去镇抚司。”   片刻之后,华大小姐雄纠纠气昂昂走出镇抚司,史丙身上则多了一把刀。   这是她第二次使用大金牌,上一次是交给骆仵作用的,这次才是她自己用,没想到这牌子居然这么好使,她原本以为还要等到刘镇抚回来才行,没想到镇抚司的那些人看到她的大金牌,二话不说,就把她要的东西送上来了。   出了镇抚司,华静瑶带着史丙直奔里正家里。   果然,里正听说是来打听老方的,一脸倨傲:“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不记得了。”   华静瑶漫不经心地掏出那面大金牌,在里正面前晃了晃,里正被晃得眼花,可是那上面的三个字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飞鱼卫?   这小姑娘是飞鱼卫?   “姑娘,你这牌子是假的吧,西市街买的?”里正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烂牙。 第四一四章 华静琮的爱情   里正那双不大的眼睛,戏谑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   小姑娘衣著朴素,周身上下只在头上插了两根古里古怪的银筷子?这也太寒酸了吧,这里可是京城。   至于那个男的,虽然长得周正,可是穿的比那小姑娘还要简朴,这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飞鱼卫。   再说,做为曾经给飞鱼卫做过密探的人,里正是见过飞鱼卫腰牌的,朱红色的,上面三个黑色大字。   可那小姑娘拿的是什么牌子,金色的,假的不能再假,这年头西市街的骗子们越来越舍得下血本了,这假腰牌的成本可不低。   “假的?你说我这牌子是假的?”衣著寒酸的小姑娘撇撇嘴,对那个更寒酸的青年说道,“史丙,我看这个里正就你是个假的,你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我要看看腔子里灌的是人血还是猪血。”   啥脑袋,啥腔子?   里正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名叫史丙的青年便刷的一声抽出了胯下的刀。   那刀又细又长,刀口窄而锋利。   顷刻之间,里正便呆住了。   他见过这刀,他在京城住了几十年,除非他是瞎子,否则怎会没有见过呢。   刀有很多种,可是如这般细长的刀,却只有一种。   绣春刀,飞鱼卫的绣春刀!   “你们”   里正想说你们的刀也是假的吧,可是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那刀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疼痛传来,里正感觉到他的血正沿着刀口喷洒而出。   他忽然明白了小姑娘说的脑袋和腔子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脑袋,脑袋被割下之后,腔子里喷出来的血。   那是他的血,人血,不是猪血!   “年轻人不要冲动杀人犯法啊啊啊我说,我全都说”   方裁缝和老李媳妇的风流韵事,里正当然也知道,这街上的男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大家闲来没事,就靠这事儿打发时间。   可是他没有密告飞鱼卫,为什么呢,用里正的话讲,他是好心。   虽说飞鱼卫不一定会管这种事,可那毕竟是官府里的人,万一把这事传扬出去,老李的脸面就别要了。   里正觉得他做得很对,他这样做是为老李着想。   有一天,老李赌完钱回到家里,发现媳妇没在家,也没在铺子,连饭都没给他做,老李的脾气不好,拿着棍子便出门找人,原本想要找到那婆娘就揍一顿,谁叫她犯懒呢。   可是没有想到,人没有找到,却在河边找到了他媳妇的一双鞋。   大家都说,老李媳妇是跳河自尽了。   当然,也有人说他媳妇说不定是跟人跑了,故意放双鞋子假装自尽。   老李很难过,他那小媳妇又年轻又漂亮,他年纪大了,又没钱,想要再找这样的,比登天还难。   老李心情不好,便去找了个暗门子放松放松,从暗门子家里出来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是被那暗门子给轰出来的,他兜里那点钱,只够睡一晚的。   从暗门子那里出来之后,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人是投河死的,没有尸体,当然也就不用买棺材,没有棺材也就不用办丧事,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你身为里正,治下出了人命案子,你至今也没有报官,你这是渎职!”华静瑶冷冷地说道。   “人命案子?苦主没有报案,连尸体也没有,这不算人命案子。”里正声嘶力竭,如果脖子上没有抵着刀,里正早就暴跳如雷了。   华静瑶如若未闻,伸手掏出一只小瓷瓶,她把小瓷瓶在里正身上晃了晃,一团淡黄色的药粉便洒进了里正的脖梗子。   嗯,没错,这个里正很不是东西,明知老李媳妇被方裁缝欺负,他不但不管,而且没有上报飞鱼卫,更另华静瑶生气的是,这个老东西居然还可怜起老李来了。   那个可怜的小媳妇死后,里正非但没有报官,反而还振振有辞,华大小姐恨不能揍他个半身不遂,所以给他用点痒药过分吗?   不过分。   因此,华大小姐好整以暇地看着里正死去活来,里正几次三番说他还有消息,华大小姐都没理他。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眼看里正快要疯魔了,华大小姐这才懒洋洋地给里正解去了身上的药性。   “说吧。”华静瑶凉凉地说道。   大冷天,里正里外的衣裳全都让汗湿透了,凉嗖嗖的,裤裆里也是凉的,也不知啥时,他已经失禁了。   里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女侠,女大王,我说,我全都说,求求你别再给我洒那玩意了行吗?”   “嗯,我先听听,若是你还说些没用的,我这里药有的是。”   说着,华大小姐掏出一拉溜五只瓷瓶,站成一排,看得里正差点晕过去。   华大小姐的痒药是用大坛子装的,这五只小瓷瓶算啥啊,家里有的是。   “老李媳妇死后不久,有一天晚上,有个年轻人来家里找过我,他说是老李媳妇的娘家人,来打听老李媳妇的事。我实话实说,说她是投河自尽的,那年轻人却说老李回通州时,和娘家人说媳妇是跟着野男人跑的,让娘家要么赔钱,要么赔人。听我说那女人已经自尽了,那年轻人很生气,说要去找老李算帐。我当时担心出事,还跟着一起去了,可是老李没在家,那年轻人扑了个空,然后就走了。结果老李便一直没有回来,反倒是牙行的人带人来看房了,我们这才知道,老李已经把房子和铺子全都委托给牙行了,又过了没几天,新的住户搬进来,老李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他欠了很多赌债,八成是跑路了,也有人说曾听老李说过,他想离开京城回老家。”   华静瑶问道:“那个娘家人有没有说他姓甚名谁,和老李媳妇是什么亲戚?”   里正摇摇头,道:“他没说,不过我知道老李媳妇是姓乔,和老李一样都是通州人,老李的原配就是她的长姐。”   “其他的呢,老方的女儿你见过吗,她住在这里时,发生过什么事吗?”华静瑶问道。   “老方的女儿啊,小时候见过,那时方大娘偶尔带着她出来,后来长大了,就没有见到了”   里正说到这里,忽然一拍大腿,道:“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说起来吧,那就是醉话,按理说不应当真,可我当时听着挺膈应。”   “醉话也是话,说吧。”华静瑶说道。   “那老方可能是知道我帮着飞鱼卫盯着他,所以隔三差五,就买些酒肉过来陪我吃吃喝喝,对了,这不算是行贿啊,那些酒肉也不是我一个人吃的,老方也跟着一起吃了。”   华静瑶嗯了一声,示意里正继续说下去。   “有一次老方来我这里喝酒,我们两人全都多喝了几杯,我问他女儿订亲了没有,他说没有,我又问是不是想给女儿招婿,毕竟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膝下没有儿子。老方居然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冲我说道,养这么大哪能便宜外人,自己留着用多好啊。我当时听着挺膈应,便没有再问,后来一想,他可能是喝多了说的醉话,便也没当回事。”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一位年轻男子常来找那个方氏?”华静瑶问道。   “年轻男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方把闺女看得那叫一个紧,我就在这儿住着,连他闺女长大以后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何况是外面的人。”   回到书铺里,史丙说道:“姑娘,小的去趟通州吧。”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来的是沈逍。   沈逍是从诏狱回来的,他把一份口供交给了华静瑶。   这是华静琮二次提审后的口供。   华静瑶看得非常仔细,这一次的口供远没有上次的笔灿莲花,就是很生硬的那种供词。   果然,主审的人不一样了,这口供的风格也不同了。   华静琮交待,他与方氏并非是在街上相识的,且,他是先认识方裁缝,后认识方氏的。   当时,他临京在即,他要就读的书院素以清苦著称,远在山里,远离繁华,于是他便想在离京之前放纵一下,好好享受。   他去了倚红楼。   华家虽是勋贵,却一直以书香门第自居,即使上青楼,也要上的高雅脱俗。   华静琮担心被熟人看到,于是选择了白天,白天逛青楼的人很少,姑娘们都在休息。   华静琮对姑娘只有两点要求,一是要会做诗,二是要是处子之身。   可是华大少爷手里的银子并不多,头牌姑娘的银子是给不起的,头牌姑娘身边的小丫头倒也不是不行。   谁都知道,那些丫鬟并不是真正的丫鬟,只是因为年纪小,学艺未清,正在培养中的。   妈妈根据华静琮给出的银子,给他安排了一位红茶姑娘。   华静琮不胜酒力,没有几杯便醉了,红茶姑娘把他扶进房中,一进门,华静琮就把红茶姑娘吐了一身,无奈之下,红茶姑娘只好出去换衣裳。   华静琮虽然吐出来了,可是人却还迷糊着,这时有人推开门,是个漂漂亮亮的姑娘。   华静琮想都没想,就把那姑娘拽到床上   华静琮是在哭声中醒来的,接着,他便看到了方裁缝怒气冲冲的脸。   在看旁边的姑娘,哪里是什么红茶,脂粉不施,清纯如一朵初绽的海棠花。   方裁缝的女儿来给倚红楼的姑娘送绣花帕子,错进了这间屋,被华静琮当成倚红楼的姐儿,给拉上了床。方裁缝在外面久等女儿没出来,便进来找人,路过这间屋时,听到女儿的哭声,便推门进来。   看着床上斑斑红梅,方裁缝一拳打在华静琮脸上,叫嚣着要到顺天府报官。   倚红楼的妈妈也给吓坏了,如果睡的是倚红楼里的姑娘,她顶多就是少收一点银子而已,可是那姑娘却是良家子,人家的爹又在这里,妈妈对华静琮道:“这位爷,不如您多出点银子赔给人家。”   妈妈话音未落,方裁缝就火了,吼道:“老子是缺银子的人吗?老子有钱,有房,可老子只有这一个女儿,你坏了她的身子,让她怎么见人,报官,一定要报官!”   华静琮吓坏了,他知道只要报到顺天府,他的前程就全都完了。   别以为华家是勋贵,方家只是平民百姓,华家就能压死方家,若是在小县城里,这或许是有可能的,可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掉个招牌就能砸死几个当官的。   只要方裁缝去报官,不用进衙门,只要在门口喊上一嗓子,说不定就能招来一两个御史。   祸害良家子,打板子都在其次,他是读书人,他的名声彻底完了。   华静琮就差磕头了,把身上戴的玉佩玉坠银元宝全都拿出来,可是方裁缝就是不依。   还是看热闹的红茶姑娘心眼多,她说道:“反正这位姑娘是良家子,不如你们两家就做亲家,公子娶了这位姑娘,成就一番佳话。”   方裁缝却还是不依,眼前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出身高门,方裁缝心疼女儿,担心女儿高嫁会受人欺负。   华静琮却是动心了,虽然他知道以他的身份,华家是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但是做世子夫人不行,那么做妾呢?   华家这样的人家,如果他想纳青楼女子为妾那肯定不行,但是纳良家女子,却是可行的。   但是也不能直接说要收人家当姨娘,华静琮只好使出缓兵之计,先是说一定会负责,又说他对姑娘也是一见钟情,终于方裁缝被打动了,在收了华静琮的订情信物,又让华静琮写下保证书之后,留下地址,带着女儿回家去了。   次日,华静琮派了小厮送去请帖,请方裁缝一家去了状元楼,给了二百两银子和一套头面,做为聘礼。   再然后,华静琮便出京去读书了,等他再次回到京城时,方氏已经大腹便便。   这一次,华静琮到了方家。   此一时彼一时,看到女儿未婚先孕,方裁缝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焰,华静琮说不能让方氏做正牌夫人,方裁缝也认了,华静琮提出要等到有了正妻之后再纳妾,方裁缝也忍气吞声答应了。   方裁缝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要一座宅子外加一间铺面,因为石头胡同不能再住了,否则让街坊们看到方氏挺着大肚子,以后没办法见人了。 第四一五章 真担心传到我头上   初时,华静琮对方氏是迫不得已,可是几次亲密深入之后,华静琮与方氏便蜜里调油了。   如今方氏有了自己的骨肉,华静琮虽然也会有些烦心,庶子和外室子是有区别的,即使日后方氏能够进府为妾,这个孩子的身份也会被人垢病。   但是华静琮毕竟只是涉世不深的弱冠少年,他的心事被方裁缝知晓后,方裁缝破天荒地大度起来,承诺华静琮,即使这个孩子不能认祖归宗,方家也会将他抚养长大,毕竟方家也只有一个女儿,将来这份家产也是要交给外孙子的。   待到华静琮再次回到京城时,方氏已经为他生下了保住,看着玉雪可爱的保住,初为人父的华静琮非常欢喜。   他对吕夫人说,想要结交名士大儒,于是吕夫人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存的好东西交给他。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吕夫人的嫁妆,不乏名家字画和古玩玉器。   华静琮把这些东西变卖后折成银子,交给方氏,做为养育保住之用。   这一次,他原本应该早在几天前就到京城的,可是在路过青平镇时,所住的官驿走水,,这把火虽然很快就被扑灭,但是华静琮被驿卒们救出来时,被水浇得透心凉,他没有被火烧伤,却发烧了,在青平镇耽搬了几天。   也正是这个原因,华静琮不想再住官驿,接下来的路上,他都是住在舒适的客栈里。   客栈虽然住宿条件好,可是鱼龙混杂,远不及官驿安全。   最后一次住客栈的时候,华静琮被贼人盯上,他和几名随从全部中了迷药,身上的银票被抢劫一空,就连给客栈结帐的银子也拿不出来了。   这家客栈离京城很近,半日路程便能到京城了,华静琮原本想把随从押在客栈里,待他回京后再让人送银子过来,可是客栈掌柜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华静琮便和他们理论起来。   本来嘛,客人在客栈里被人下药偷走银子,这就是你们的责任,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清远伯府的,你如果胡搅蛮缠,我就让人抓你。   可是他的话音刚落,掌柜一声呼哨,七八名凶神恶煞的打手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华静琮带的随从中虽然也有会武功的,但是也不过就是三脚猫的功夫,花样子而已,看到这些打手,全都吓傻了。   正在这时,一个妇人也过来结帐,看到这情景,妇人二话不说,便拿出银子替华静琮结了帐。   华静琮感激不尽,那妇人一口京片子,显然也是京城人氏。   在华静琮再三询问下,妇人说她姓温,之所以出手相助,并非热心助人,而是听到华静琮提到了清远伯府。   “小妇人曾经受过清远伯府华伯爷的恩惠,一直无以为报,今天恰好遇到公子,小妇人求之不得,公子万万不必言谢,小妇人也是报恩而已。”   华静琮见这姓温的妇人举止优雅,言吐不俗,猜测或许是某位官员的家誊,待问过温妇人的住址之后,他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不过这猜测有所改变。   温妇人住在四喜胡同。   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华静琮当然知道四喜胡同是什么地方。   四喜胡同里住的,大多都是外室。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位温妇人应该是某位官员的外室。   不过,华静琮并没有认为温妇人会是华大老爷的外室,他对父亲还是有所了解的,温妇人虽然风韵犹存,可是父亲应该是看不上的。   说不定得到过父亲恩惠的,不是温妇人,而是温妇人的那位金主。   这样一想,华静琮便心安理得起来。   身上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华静琮很是狼狈,温妇人又借给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另找家客栈,把自己拾掇拾掇再进京,以免被认识他的人看到,影响到华伯爷的清誉。   华静琮想想也是,堂堂清远伯世子,当然要衣锦归乡。   于是华静琮又多歇了一天,准备动身的时候,随从大惊失色从外面跑进来,把从街上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华静琮。   华静琮这才知道,府里出事了。   祖母死了,母亲、妹妹和四叔父全都被抓了。   华静琮进京后没有回家,直接去顺天府听审,当他亲眼看到吕夫人被判斩刑之后,一时六神无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六道街的,他不想回家,也不想面对其他人,他只想回到自己的女人和儿子身边。   他在方家待到天黑才走,他虽然不想回家,可是有些事还是要面对。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走便和方氏成为永别。   看完这份截然不同的口供,华静瑶无限感慨。   “怎么了?”沈逍柔声问道。   华静瑶指指自己的脑袋,一脸纠结:“我是不是很笨?”   “不笨,你很聪明。”沈逍不明白华静瑶为何有此一问,他实话实说,他真的觉得华静瑶很聪明,当然只限于查案的时候。   “真的吗?你没有恭维我?”华静瑶忽然变得不自信了,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逍,像是要在沈逍脸上看出什么。   沈逍郑重点头:“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姑娘。”   华静瑶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拍拍胸口,有些后怕:“唉,我以为愚蠢是遗传的,真担心会遗传到我头上。”   前有华静玟因为一个嬷嬷的几句话,就去杀自己的亲叔父;后有华静琮酒后喜当爹,还差点落入温婆子的圈套。   对,温妇人十有八、九就是温婆子。   华四老爷让温氏母女接近华大老爷,想把长房搅成一锅粥,可是温氏母女的目标却不仅是华大老爷,还有华静琮,清远伯府的大金孙。   “别的我不敢说,真若是华静琮被人绑票了,蔡老太太和华大老爷,再加上吕夫人,能用大半个清远伯府的代价来赎他。”   温婆子就是卜绍花,这女人手上有二十多条性命,她这样的人,岂会稀罕那一点点包养银子,从她以往的战绩就能看出来,她要的是男人的全部身家。   当然,清远伯府不是寻常富户,温婆子不会妄想拿到清远伯府的全部,但是大几万两银子,她还是敢想敢做的。 第四一六章 不会的我去学   可惜温婆子回到京城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让小美出马,与华静琮来个二次偶遇,华大老爷就在她面前被带走了,温婆子不敢轻举妄动,华静琮稀里糊涂躲过一劫。   “对了,陛下让劳公公见过清远伯了。”沈逍说道。   “啊?”华静瑶失笑,她以为皇帝会亲自召见华大老爷,往华大老爷脸上扔上砚台镇纸什么的,可是却没有想到,皇帝居然见都不想见他。   “嗯,华家的爵位怕是保不住了”,沈逍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愧疚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如果我当时能够说服钱不争,不让他把华三老爷也给一并参了,说不定这个爵位还能有所保留。   “为何要对我说对不起啊,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再说,让这一切大白于天下的人是我,与你何干?”   华静瑶说的是心里话,从前世她跪在蔡老太太面前苦苦相求的那一刻起,从华大老爷一脚踢断她的锁骨开始,在她的心里,华家的一切荣辱便和他们父女无关了。   这一世,姐姐变成了三公主,和华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唯一对华家还放不下的,也就只有父亲了。   “沈逍,我从未宵想过华家的爵位,我想我爹也没有,所以华家会不会被夺爵,对于我们父女而言无关紧要,我只是希望从此以后,华家的那些人,不要再打扰我爹的生活。”   沈逍点点头,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华静瑶头上的小花苞。   这一次他的手停留的时间比上次要长一点,华静瑶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   上一次太快了,以至于华静瑶无法确定沈逍是不是真的摸到她的头发,可是这一次,她知道这是真的。   天呐,沈逍摸她的头了。   华静瑶想起沈逍对她说过的要等她长大的那番话,与这番话同时想起的还有公主娘那八卦满满的小眼神。   好羞涩!   华大小姐僵着脖子,僵着脑袋,僵着身子,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僵的,对,她觉得那个脑袋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沈逍也是僵的,他的手僵在华静瑶的脑袋上,忘了收回来。   她好像并不排斥他。   这是不是说明,她对他并不反感?   他其实很想亲口问问她的,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下了。   她还没有及笄呢,如果他现在问她,她会不会把他当成禽兽?   一定会吧,她是个嫉恶如仇的姑娘。   想到这里,沈逍终于会动了,他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饿了吗?”沈逍讪讪地问道,两只耳朵火烧火燎。   沈逍的手离开了,华静瑶终于找回了自我:“啊?”   “你想吃什么,我去做。”沈逍松了口气,小姑娘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   “你要下厨吗?”华静瑶来了精神,沈逍又要给她做好吃的了,“你忙了大半天,你不累吗?要不我还是回家去吃吧。”   虽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可是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儿,总要客气客气嘛。   “给你做饭,我不累。”   沈逍的声音很轻很柔,如同空中飘来的羽毛,刚好落到华静瑶的心尖上。   “嗯,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华静瑶努力管理自己的表情,不能忘乎所以,不能开怀大笑,可是公主娘啊,沈逍说的话好动听啊!   沈逍看出华静瑶的神情好像有点不正常,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快去吧,我好饿。”华静瑶的心里犹如小鹿乱撞,她巴不得沈逍快点出去,好在今天出门没带小艾,否则那丫头一定会问这问那的。   沈逍深深地看了看她,也不知小姑娘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他强忍心中忐忑,出了屋子去了灶间。   见他终于出去了,华静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天呐,沈逍说话的声音好好听啊。   华静瑶没有想到,沈逍居然包了饺子。   莲藕猪肉馅的饺子,小小的,月牙儿一样,华静瑶有些后悔,她应该去灶间亲眼看看的,沈逍包饺子的样子,一定也很好看。   “喜欢吃吗?”沈逍问她。   “喜欢!”华静瑶看着面前的饺子,恨不得端回去给她爹给她娘全都看看,只给看,不给吃。   看看吧,这是沈逍专门给她包的,活了两世,除了专门的厨子以外,还没有人特意给她包饺子呢。   “那你怎么不吃?”沈逍看了好一会了,小姑娘咬着筷子头,对着面前的饺子相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漂亮的饺子,吃进肚子岂不是暴殄天物?我舍不得,你让我再看一会儿。”   沈逍   “没事,我就是做给你吃的,你若是喜欢,我还会给你做的。”沈逍神情柔和,那双一向清冷的眼睛里,此时像是融了温泉,灵动鲜活起来。   华静瑶拿着筷子的指尖微微一颤,她感受到有温暖的目光投到她的脸上、身上。   “真的?那我以后想吃什么,你都能做给我吃吗?”   “嗯。”   “你能保证只要是我想吃的,你全都会做吗?”   “不会的我可以去学。”   华静瑶不敢抬头去看对面的人,为了掩饰自己那快要抑制不住的笑容,她连忙夹起一只饺子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好吃,真好吃。”   沈逍的笑意直达眼底,面前的小姑娘真可爱。   “喜欢吃吗?”沈逍问她。   “喜欢!”华静瑶看着面前的饺子,恨不得端回去给她爹给她娘全都看看,只给看,不给吃。   看看吧,这是沈逍专门给她包的,活了两世,除了专门的厨子以外,还没有人特意给她包饺子呢。   “那你怎么不吃?”沈逍看了好一会了,小姑娘咬着筷子头,对着面前的饺子相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漂亮的饺子,吃进肚子岂不是暴殄天物?我舍不得,你让我再看一会儿。”   沈逍   “没事,我就是做给你吃的,你若是喜欢,我还会给你做的。”沈逍神情柔和,那双一向清冷的眼睛里,此时像是融了温泉,灵动鲜活起来。   华静瑶拿着筷子的指尖微微一颤,她感受到有温暖的目光投到她的脸上、身上。 第四一七章 娘还不如生只猫   陪着公主娘用过朝食,华静瑶打着呵欠准备回绣园补眠,却被昭阳长公主叫住了。   昭阳长公主挥挥手,屏退了身边扶侍的,屋里只留下母女二人。   “若是飞鱼卫的那个案子太费神,就不要去查了。”昭阳长公主把女儿拉到身边,一脸心疼。   “不费神,我要去查。”华静瑶忽然想起昨天的事,她把脑袋靠在公主娘的肩膀上,嘴里含糊不清地直哼哼。   昭阳长公主受宠若惊,平日里都是她用强的,自从七岁以后,宝贝闺女主动投怀送抱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清,不过最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昭阳长公主爱极了闺女这副没骨头的样子,趁机捏捏闺女光滑圆润的小脸蛋。   “别捏了,您都把我的脸给捏胖了。”   关于捏脸这件事,华静瑶和三公主做过一番交流,根据三公主所说,前世昭阳长公主可没有这个爱好,偶尔对闺女动手动脚,可也是温温柔柔,小心翼翼。因此,华静瑶就想不明白了,虽说换了芯子,可是外面的壳子还是一样的,若说区别就是她比姐姐那时要壮实一点,可这也不能成为她被捏来捏去的理由吧。   华静瑶想把自己的脸蛋从公主娘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可是得到的却是左右开弓,公主娘双手齐下,把她的两边脸蛋全都捏住了。   ”嗯,我就是想把你给捏胖一点,脸蛋圆圆的才可爱呢。“   华静瑶……你自己长着一张鹅蛋脸,却要把你闺女捏成柿饼子脸,你要干嘛?   “再捏,再捏我就什么也不告诉你了。”华静瑶威胁。   这一招果然奏效,昭阳长公主收回了手,还不忘讨好地帮闺女整整刘海儿。   “娘最疼你了,你有心事一定要告诉娘,对了,这两天你和沈逍一起查案,他有没有惹你生气?”   华静瑶重又靠到公主娘的肩膀上,毫无形像地晃着脚丫子:“昨天沈逍给我包饺子吃了,莲藕猪肉馅的,比冯娘子做得还要好吃,对了,娘啊,他包的饺子可好看了,小小的,像月牙儿一样,我想拿回来给您和我爹看看,可是他盯着我,我没好意思往家拿。“   ”包饺子?沈逍还会包饺子?“昭阳长公主瞪大了那双美艳无比的大眼睛,不要以为她是大惊小怪,这是她的真实反应。   在昭阳长公主看来,这包饺子是一件很高很大很上的事,要把馅料包进面皮里,想想就难。   对,没错,昭阳长公主压根就没有见过饺子是怎么包出来的,她全凭想像。   此时,在昭阳长公主心中,会包饺子的沈逍已经是御厨级别的了。   ”是啊,他会包,而且还很会包“,华静瑶想起昨天的饺子,咽咽口水,“而且他包的饺子煮出来还是完整的。”   其实她也会包饺子,前世在广西时,她爹和她一起包饺子,父女二人好不容易把饺子包出来了,可是下锅煮了,就全都煮烂了,一锅饺子没有一个囫囵的。   “是你让他给你包饺子吃的?”昭阳长公主兴奋得双眼冒光,今天不用进宫,她原本想到鹿鸣苑里听琴的,可是听琴哪能比得上听她闺女说话啊,闺女说的这些事多好听啊。   “没有,他问我饿了吗?我说饿了,他就去做了。“华静瑶说着说着,脸蛋就红了。   昭阳长公主偷眼去看自家闺女,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除了这个,他还对你说什么了?“昭阳长公主追问。   华静瑶连忙摇头:”没了,别的什么也没说。“   ”我不信,你们两个人就是干瞪眼吃饺子?你娘我十月怀胎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我容易吗?你什么都不告诉娘,早知如此,娘还不如生只猫。“昭阳长公主用手捂着胸口,使劲眨巴着眼睛,努力想要挤出一两滴眼泪。   华静瑶翻个白眼,你想生猫,你能生得出来吗?   ”好好好,我告诉您,您不能和别人说,连我爹也不能说。“华静瑶不知道别家的母女是如何相处的,当娘的是不是也对女儿的八卦感兴趣?   ”好,娘保证,这就是我们娘俩儿之间的秘密“,像是生怕宝贝闺女不相信,昭阳长公主继续眨巴眼睛,只是那眼睛啊,干巴巴的,没有一滴眼泪,”女儿,你难道不相信娘吗?“   华静瑶觉得吧,这个时候如果她趁机向她娘要那匹胭脂红,她娘说不定也会给她。   算了算了,还是不提条件了,公主娘的眼睛再眨巴下去,就要眨出红血丝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沈逍说只要我想吃的,他都会给我做,如果他不会的,就会去学。“   华静瑶说完,就把脸埋进昭阳长公主的怀里,好羞涩。   接着,她就听到公主娘那气吞山河般的笑声!   有这样当娘的吗?   华静瑶起身就走,不把胭脂红牵过来,别想着她再来锦园。   “瑶瑶,宝贝,乖乖,快回来,别走啊!”   身后传来昭阳长公主的呼唤,华静瑶没有回头,小跑着出了锦园。   她去了书铺,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没有等到沈逍,却等到了沈逦。   “瑶瑶姐,你想我了吗?”   华静瑶在孝期,沈逦也在孝期,两人一个是为祖母守孝,一个则是为兄长守孝。   因此,直到今天,沈逦才能从家里出来。   “当然想你了,我们快一个月没见面了。”华静瑶让小艾把从府里带来的点心糖果拿出来,拉着沈逦在身边坐下。   沈逦掏出一只荷包送给华静瑶,道:“瑶瑶姐,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是我自己绣的,你别嫌弃。”   华静瑶见荷包上绣的不是常见的花鸟鱼虫,而是一头大象,大象的耳朵上居然还别着一朵花,她顿时便喜欢上了,道:“你这是从哪里找的花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荷包上绣大象呢。”   沈逦指指自己腰上挂着的荷包,说道:“我绣了两只,就是颜色不一样,我们一人一只,说来也巧,前阵子我跟着我娘去广济寺烧香,捡到了一只扇坠,那只扇坠很别致,是一只有两个铜线那么大的大象,后来有一男一女来找,我就把扇坠还给他们了,我觉得那大象的样子很特别,回家后就自己画了花样子绣到荷包上了。” 第四一八章 永远让着你   “是挺别致的,真好看。”华静瑶拿着那只荷包爱不释手,忽然想起,沈逦送她礼物,她却没有准备。   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我什么也没有准备,这样吧,书铺里的书,除了那套充门面的状元考卷以外,其他的书随便挑,挑多少都行。”   沈逦噗哧笑了:“瑶瑶姐,那套状元考卷,打死我,我也不敢要。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这就去挑书。”   华静瑶笑着挥挥手,让小艾带着沈逦去挑书了。   这也不过几个月而已,沈逦比以前活泼多了,脸上的伤痕几乎看不出来了。   沈逦不好意思多挑,只选了几本新出的话本子,她双手抱着话本子,兴高采烈地走出前面的铺面,往后院而来,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了一个人,大过年的,那人黑衣黑发,吓得沈逦一哆嗦,手里的话本子掉到了地上。   “四哥”沈逦小声说道。   面前的人是沈逍,沈逦没有想到,会在瑶瑶姐的书铺里遇上沈逍。   沈逍居高临下,目光在小姑娘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似是终于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了,他冷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书铺铺面的后门,直通后院,来书铺里买书的客人是不会来这里的。   “我是来找瑶瑶姐华大小姐的。”沈逦连忙解释,她挺害怕这位四哥的,不仅是她害怕,大姐和三哥也害怕。   “嗯。”沈逍没有再看她,径自向后面走去。   沈逦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华静瑶见到沈逍和沈逦一前一后走过来,猜到他们是在书铺里遇上的,可是看这两人的神情也能知道,他们的见面并不愉快。   华静瑶笑着对沈逦说道:“挑好了?”   “嗯,我选了这几本,瑶瑶姐你看看。”说着,沈逦便把挑到的书拿到华静瑶面前。   华静瑶笑着:“只要是你喜欢的就行。”   沈逦其实是来找华静瑶玩的,小姑娘凑到一起,有好多好玩的事,可是有沈逍在这里,沈逦就觉得什么也不好玩了。   “瑶瑶姐,我先走了,改天我再来找你。”沈逦小声说道。   华静瑶知道国公府嫡房和二房之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这是沈家自己的事,她管不了,也轮不到她来管。   她忙道:“好啊,改天我给你下帖子约你出来。”   京城里的闺秀们,并非全都能像华静瑶这样,想出来玩就能出来,沈逦虽然年纪还小,可也不能随便出门,华静瑶给她下了帖子,她便有借口出来了。   果然,沈逦立刻高兴起来,小姑娘年纪还小,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那我们说定了,瑶瑶姐你记着给我下帖子,如果是你的帖子,我娘一定会让我出来,婶婶和大姐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送走沈逦,华静瑶问沈逍:“刚刚在外面,你是不是吓唬小孩了?“   ”她又不是小孩,她和你差不多大。“沈逍说道。   ”哪里啊,她比我小。”华静瑶纠正。   沈逍扬起唇角,看着华静瑶似笑非笑:“那你是承认自己还是小孩了?”   “是小孩又怎样,我是小孩,你要让着我。”华静瑶笑嘻嘻地说道。   沈逍伸手摸摸她的头,这一次他很顺手,而且从容不迫:“放心,我永远都会让着你。”   华静瑶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比如沈逍吧,以前她没有多想的时候,觉得沈逍说话言简意赅,除了字数少一点,也没有大毛病。   可是自从被公主娘的八卦之火点着之后,华静瑶就感觉沈逍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饱含深意。   或者人家沈逍说这些话并没有别的意思,而是她臭不要脸的想多了?   哎呀,她这样是不是很矫情啊。   “对了,你怎么这会儿才过来,是不是又有新的线索了?”为了隐藏自己那点不太能见人的小心思,华静瑶连忙岔开话题。   新线索肯定是没有的了,否则沈逍已经主动对她说了。   果然,沈逍摇摇头,道:“我没有去查案,我去了一趟清远伯府,华伯爷已经回去了。”   “啊?华大老爷回去了?圣旨到了?”华静瑶想起昨天沈逍告诉她的事,该不会真有这么快吧?   “那倒没有,圣旨还没有下,现在京城里的各级衙门还在休沐,即使下了圣旨,也起不到杀一儆百的作用,想来应该要等到出了正月以后吧。”沈逍很有耐心地解释。   华静瑶想起了另一件事,便问道:“那你袭爵的事,也要等到出了正月吗?”   “不仅是出了正月,还要出了孝期。”沈逍说道。   华静瑶差点就忘了,沈逍也还在孝期。   沈远是在去年三月的时候被害的,沈逍之前就曾经对皇帝说过,他要等到出了孝期再袭爵。   “宫里的赏春会是什么时候,也是在三月里吗?”华静瑶问道。   “日子定在四月,草长莺飞的时候。”沈逍说到这里,看向华静瑶的目光里有了笑意,她还没忘这事啊。   “四月啊,真是好时候。”华静瑶嘟了嘟嘴,到那时候,她去不了宫里的赏春会,但是她可以自己去赏春啊,她知道城外有一处风景极好的地方,到时她叫上沈逦和李补儿一起去。   沈逍清了清嗓子,倒是把华静瑶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我看你在走神,就是想要提醒你。”沈逍笑看着华静瑶,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没,没啥,对了,你见到华大老爷了,他有没有问起华静琮?”华静瑶问道。   沈逍说道:“我没有见到华大老爷,他比我早一刻回去,据说身心疲惫,给蔡老太太磕头上香后就去屋里歇着了。”   没有遇上最好,华静瑶还担心华大老爷冲着沈逍说些有的没的,平白无故把脏水往沈逍身上泼。   其实沈逍是去看望华三老爷的,华三老爷的脚还没有痊愈,只是他不想让华静瑶知道,便道:“温婆子和温氏已经交由顺天府收押了,她们的案子要另案审理。” 第四一九章 难道是阉人   次日,史丙便从通州回到了京城。   史丙不是自己去的,沈逍派了两个人与他一起去的通州。   史丙是华静瑶身边的护卫,沈逍其实不想让史丙走这一趟,可是华静瑶想让柳家帮忙,史丙跟去更合适。   柳家在通州是地头蛇,当初张山长一案中的关键证人唐顺,就是柳家找到的。   华静瑶的想法没有错,这一次,柳家又起到了重要作用。   柳家猪场除了给自家的铺子提供肉猪,还对外出售种猪和猪崽。   柳家的猪崽并非直接卖到农户手中,而是通过专门做猪生意的中间商批量贩卖。   这些中间商与柳家长期合作,彼此是多年的交情。   大过年的,柳家在通州最大的酒楼专门宴请这些中间商,联络感情,以便来年合作更加亲密无间。   自从回到通州以后,柳氏便亲自掌管柳家所有的生意,长子陈彬要继承家业,平日里跟在柳氏身边学做生意,次子陈凯是读书种子,日后要考科举。   得知史丙的来意,柳氏便把这件事交给了长子陈彬。   陈彬则把史丙带到了酒席上,片刻之后,便有一位猪贩子说道:“说来也巧,北后庄有一户人家,是个绝户,听说家里两个闺女全都死了,那家人就是姓乔。我常去北后村,听人说起过。”   北后庄离通州县城有三十多里,史丙当即便告辞,去了北后村。   “小的原本以为乔家二老一家是孤苦无依,非常凄惨,可是到了之后却看到乔家住的是大户大院,那青砖瓦房看着还很新,院子里还有两头大骡子,一看就是殷实人定。那位猪贩子有户相熟的人家,小的便向那户人家打听,乔家虽然无儿无女,可是却有一位外甥,这两年奉养乔家二老的便是他们的外甥。“   华静瑶想起里正说起的那个年轻人,她问道:”详细说说。“   史丙显然已经打听过了,他说道:”外甥姓董,村里人听乔家二老称他为小祥,姑且称他为董祥吧。乔家的两个女儿里,长女是亲生的,小女儿是买来的。这件事村里人全都知道,乔家只生了一个女儿,因此一直想要个儿子。有一次乔老汉去赶集,花二两银子买回来一个女婴,为了这件事,还曾闹到衙门,据说乔老汉原本和人牙子谈好了要买男婴,那人牙子也给他看过货,可是中间他去了一趟茅厕,回来以后男婴就变成了女婴。告到衙门后才知道,那人牙子压根就不是官府里登记备案的牙婆,而是衙门正在捉拿的拐子,这女婴更不知道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官府抓不到那拐子,也就不能把那二两银钱退给乔老汉,无奈之下,乔家只好把这女婴抱了回去。“   华静瑶听得皱起眉头,这女婴就是后来的老李媳妇吧,这姑娘可真够命苦的。   ”村里人说,乔家虽然刚开始很嫌弃这个小女儿,但是长大以后对她也不错,小女儿长得很漂亮,十一二岁时就有人上门提亲了。若不是后来大乔氏出了事,小乔氏也不会便宜了老李。大乔氏是在回娘家的路上出事的,当时老李没有和她一起回来,大乔氏雇了骡车,老李以后她回了娘家,娘家则以为她还在京城,中间耽搁了好几日,待到找到人时,大乔氏是在一座破庙里被找到的,据说是那个赶车的车把式干的。出了这种事,乔家自是没敢报官,女婿老李不肯善罢甘休,在村里大吵大闹,说大乔氏趁着回娘家与人私奔,逼着乔家退回当年的彩礼,再赔给他五百两银子。乔家是绝户,在村里也很受气,老李这么一闹,村里也没有人向着乔家,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谈的,乔家让老李带走了小乔氏。“   ”小乔氏和老李没有婚书,只是请了村里的里正做了见证而已。从那以后,小乔氏便再也没有回过北后村。而大乔氏并不像石头胡同的人所说的是死在了尼庵里,而是出事后压根就没有回来过,村里人是在老李口中得知大乔氏出的丑事的,十有八、九是当时就死了的。直到大概两年多以前,老李忽然来了,口口声声说小乔氏学她姐姐与人私奔,又要找乔家要银子。这次他来的不凑巧,董祥刚好在乔家,老李不是董祥的对手,被董祥揍得抱头鼠窜,跑回了京城。“   ”再后来又过了几天,乔家就挂出白灯笼,村里人这才知道,小乔氏死了,是投河自尽的。小乔氏和老李没有婚书,所以乔家还是给她办了丧事,只是她不能埋进乔家坟地,乔家就在离坟地不远的地方给她建了一座衣冠冢。董祥对乔家二老非常孝顺,这两年来,不但给乔家重修了房子,还常常来看望他们,因为有了董祥这个男丁撑腰,村里人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当面骂乔家是绝户了。“   华静瑶问道:”大乔氏和小乔氏相差几岁?“   ”她们姐妹相差十岁。“史丙说道。   ”大乔氏嫁给老李多年,他们没有孩子吗?“华静瑶又问。   史丙摇摇头:”小的没有听人说过他们之间有孩子。“   华静瑶觉得这有点意思。   老李就是个泼皮,他两次三番到乔家去闹,可是大乔氏嫁给她多年,一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依照老李的无赖本质,不是应该早就到乔家去闹,让乔家赔偿他没有儿子的损失吗?   可是从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老李并没有为子嗣的事情闹过。   这是什么原因呢?   夫妻二人没有孩子,一般都会认为是妻子的问题,难道老李有自知之明,知道有毛病的是他,而不是大乔氏不能生?   他看过病,有大夫告诉他了?   华静瑶觉得不太可能,即使真有大夫如实相告,老李这种人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砸了人家的医馆。   难道他是个阉人?   不能怪华大小姐脑洞太大,而是因为长公主府里就有很多阉人,华大小姐早就司空见惯了。   换做别人看到夫妻俩没有孩子,绝不会想到那丈夫可能是阉人,但是华大小姐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第四二零章 恨她是女人   “老李长得什么样,有胡子吗?”华静瑶直截了当地问道。   史丙一怔,胡子?   若是别人会觉得华大小姐这是几个意思啊,三十好几的男人能没有胡子吗?   可是史丙却不是这样认为,和华大小姐一样,史丙也是住在长公主府的,长公主府里没胡子的男人有很多,当然,那也不能称之为男人,只能说是曾经的男人。   姑娘该不会怀疑老李是个公公吧。   “姑娘,老李只有三十多岁,无论是宫里的还是各府的,都没有这个年纪就放出来的,何况老李早在十多年前就娶了大乔氏了。”史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华静瑶非常满意,瞧瞧,她只是问了问胡子,史丙就知道她想要了解的事了。   她就知道,甲乙丙丁当中,第一个与她产生默契的就是史丙,前世也是如此。   前世华静瑶在宫里待了三年,一群小内侍小宫女叫她大姐头,对于内侍裤裆里的那点事,华大小姐清楚得紧。   并不是两腿之间挨上一刀就能做内侍,如果没有特殊的法子和密药,挨上一刀会出人命!   据说前朝时有位农民出身的反王,打下一座城池后便登基为帝,并且给自己建立了后宫,有后宫就要有太监,于是这位反王割了几百男丁,可是因为他不懂个中奥秘,这几百男丁被割不久便死得七七八八,最后只活下来二三十人,这些苟活下来的阉人,也是体弱无力,更别说侍候人了。   终上所述,如果老李真是阉人,那么他就只能是宫里或各府中放出来的,可是他的年龄又对不起,所以阉人的可能并不大。   如果老李不是阉人,那么这件事就又说不通了。   华静瑶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她决定把这件事先放一放,继续问道:”董祥的情况了解多少,他是哪里人,平时是住在乔家,还是其他地方?有没有娶妻生子?“   史丙说道:”董祥是乔老汉妹妹的儿子,董家是高碑店的,在高碑店和保定府都有铺子,家境殷实。董祥是家中次子,父亲去世后,他分了几家铺子,董祥大多时候是在保定府,偶尔也来京城,每隔两三个月都会去北后村看望乔家二老,他还从董家的家生子中挑了一对夫妻送到了乔家,平日里就是这对夫妻照顾乔家二老,听村里人说,董祥二十四五了,还没有成亲,北后村的里正曾经想把自己的孙女许配给董祥,被董祥拒绝了,听说是因为当年里正给老李当证人的事,董祥忌恨里正,这才不肯答应这门亲事的。“   ”董祥也会来京城?他是做什么生意的,村里人知道吗?“华静瑶问道。   史丙摇头:”小的问过,村里人说不清楚,他们只说董祥是做大生意,可是做什么大生意,他们却不知道。侍候乔家二老的那对夫妻应该知道,但是小的没有去乔家登门拜访,因此也没有见到他们。“   华静瑶颔首,石头胡同的里正所说的年轻人就是董祥,这是无疑的,乔家的情况也大致摸清了,现在尚未查出来的,是三个人的下落。   一是老李,一是大乔氏,一是小乔氏。   这三个人如同三滴水,人间蒸发了。   小乔氏还有一座衣冠冢,可是大乔氏却什么也没有。   京城里的街坊们知道的消息是,大乔氏被娘家人送进了尼庵,后来在尼庵里郁郁而终。   对于毁了清白的女人,这是京城人能够接受的结局。   可是北后村的人却说在出事之后,他们再没有见过大乔氏,而送进尼庵这种事,乡下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尼庵不是善堂,如大乔氏这般被送进尼庵的,家里还要给尼庵一笔香火钱。有的人家只给一次,有的人家则是年年都给。   如果大乔氏真的被送进了尼庵,那么当年替她出银子的是谁?   老李?   还是乔家?   以当年的情况来看,无论老李还是乔家,全都不可能拿出这笔钱。   再说,即使是死在尼庵里,尼庵也会让家里人去收尸,可是史丙去看过,埋葬小乔氏的地方,只有一座孤坟,并没有大乔氏的。   ”再去查吧,就查当年大乔氏被半路劫持的那宗案子,虽然没有报官,但是常在那条道上行走的人,应该会有印像。“华静瑶吩咐下去,史丙和国公府的两个人领命而去。   他们刚走,沈逍就来了,华静瑶把史丙他们带回的消息说了一遍,沈逍问道:”方裁缝一家是无为教余党,我们不是应该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吗?你为何会揪着老李家的事不放呢?莫非你认为方家三口之死与老李家有关系?“   华静瑶嗯了一声,说道:”你还记得那三具尸体的样子吧,方裁缝和方大娘都是一刀致命,只有方氏被砍了二十多刀,我当时就怀缝这凶手是冲着方氏去的,他对方氏无比憎恨,他恨方氏的脸,也恨方氏是个女人,所以我当时就怀疑,这个案子的背景虽然和无为教有关系,但是方家三口的死,却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事,加之又得知方裁缝和小乔氏的事,我便怀疑到这案子的起因便是老李一家。“   这宗案子有两份尸格,先是裴涣做的一份,后来骆仵作又做了一份,这两份尸体沈逍全都看过,他仔细回忆,方氏身中多刀,除了脖子上的那一刀是致命的以外,在方氏的脸上和前胸,以及下阴都有刀伤,这些刀伤针对的,便是方氏的脸和她身上的女性特征。   正如华静瑶所说,凶手恨方氏,恨她的容貌,也恨她是个女人。   这时,华静瑶的声音又再响起:“女人和男人最主要的区别,就是女人能孕育子女,而男人不能。”   华静瑶的这番话若是被人听到,肯定会瞠目结舌,尤其是那些夫人小姐们,说不定还会面红耳赤,再嚼出一大滩唾沫星子。   哪有小姑娘口口声声谈论男人女人的区别的,这也太不正经了。   可是沈逍却没有在意,他的思维围绕在“孕育子女”四个字上。   老李和大乔氏没有子女,老李和小乔氏也没有子女。 第四二一章 变成狗的小孩   “查董祥!”   沈逍一声令下,国公府八名护卫立刻动身前往高碑店和保定府,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叶行。   两天之后,他们回来,带回来一张画像和一名叫毛贵儿的汉子。   画像是叶行画的,高碑店和保定府有很多见过董祥的人,这幅画像就是根据这些人的描述所绘。   毛贵儿曾经是董祥的长随,后来受寒得了风湿,骑不成马,便回老家种田了。   华静瑶看了看那幅画像,画像上的董祥眉清目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分外有神。   她把画像交给史丙,说道:“让人临摩二三十幅,四处查一查,尤其是那些商号铺子,看看有没有人和他做过生意。”   京城里的铺子正月初五便开市了,今天是初六,除了个别不差钱的,大大小小的铺子几乎全都打开门做生意了。   根据国公府的护卫所说,毛贵儿欠了很多银子,大过年的担心债主上门讨债,一家六口躲到一处别人废弃不用的破房子里,护卫们找到他时,毛贵儿原本不想来,他老娘和老婆听说走这一趟能得二十两银钱,便硬逼着他过来了。   华静瑶失笑,让人叫了毛贵儿过来,问道:“你跟在董祥身边多少年?”   毛贵儿紧咬着牙,不肯抬头,对于华静瑶的问话充耳不闻。   一旁的史丁正要呵斥,华静瑶使个眼色,史丁恨恨地瞪了毛贵儿一眼,没有说话。   华静瑶道:“听说是你娘和你媳妇硬逼着你过来的?你也怪不得她们,这大过年的,别人家里都是喜气洋洋,可是你们却要东躲西藏,你娘生你养你,却不能安享晚年,你媳妇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却有家不能回,最可怜的是你的儿女,过得连乞丐都不如。你娘你媳妇你孩子何错之有,他们凭什么要跟着你受苦受难?唉,对了,你欠了别人多少银子?是因为你的腿疾要治病,才欠下的银子吗?”   毛贵儿早就听得面红耳赤,此时听到面前的这位大小姐提到他的腿疾,更是羞愧,含泪说道:“不是因为腿疾,我这腿是治不好的,何苦再浪费银钱,我欠的这些钱,是为了赎我儿子。我这腿不能下地种田,就给人看果园子,去年我在外面看菜园子,我婆娘独自在田里干活,两个孩子在田埂上玩耍,过了一会儿,小妮一个人跑回来,告诉她娘,说弟弟被人抱走了。   我们一家子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有找到孩子,到了晚上,有人往我家院子里扔了一块石头,那石头是用块布巾子包着,布巾子上写着,让我们拿三百两银子去三里外的破道观里赎孩子。我家里原本是能拿出五百两银子的,可是前年我跟人一起贩卖西瓜赔了一百两,一下子凑不出三百两了。村子里住的都是庄户人家,顶多能借个十两八两,无奈之下,我便去镇上借了印子钱,好不容易凑够了三百两,可是那贼人却又加价到五百两,没办法,我只好又借了二百两,总算是把儿子赎出来了。   为了还印子钱,我卖了地卖了牛,却也只够还利息的,那放印子钱的找了镇上的一伙混混撑腰,那些混混说了,我若是敢逃跑,就掘了我家祖坟,他们不是吓唬人的,四里八乡被挖祖坟的有好几家,衙门里把那混混头子叫过去问了话,啥事也没有就又把人给放出来了,那混混头子便立刻带人去苦主家大闹一场,说那苦主冤枉他,我上有老下有小,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他们,这大过年的,担心那些人来闹事,只能带着一家老小东躲西藏。“   毛贵儿抹着眼泪,哭得像个孩子。   华静瑶劝道:“无论如何,你儿子也赎回来了,一家团聚是最好的事了,你现在带着儿子东躲西藏,可若是你儿子被卖了,那他过得还不如现在呢。你应该也听说过京城的天桥吧,几年前天桥上有个叫狗子胜的,他最出名的就是驯狗,他养了一条狗,那狗会认字会唱歌机灵无比,狗子胜凭着这只狗,赚了很多钱。有个耍猴的看着眼红,就下了迷药偷走了狗子胜的两条狗,耍猴的原本是想把这狗杀了吃肉的,可是开膛破肚之后,却吓得去报官了。衙门派人去看,发现那狗皮里面的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原来那狗子胜驯的不是狗,而是人,他先用药把小孩身上的皮肤腐蚀掉,让他体无完肤;然后用狗毛、烧灰拌了密药给他敷上去;再给他吃药,让他伤口愈合,这样狗毛就会长在身上,完全就是一只狗的样子。在此过程中,十不活一,他偷来了二三十名男童,多次试验,才成功了这一只狗。”   说到这里,华大小姐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毛贵儿,你那儿子现在还住在荒山野岭的破房子吧,我那几个护卫都是好记性,既然能找到那里,当然也能记住那地步,你说是吧?”   面前的小姑娘声音清悦,可是这几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毛贵儿却觉得背脊发寒,他抬起头来,这次映入眼帘的不是小姑娘皎月般的漂亮脸蛋,而是那一袭素白的衣裙。   毛贵儿大吃一惊,刚刚他居然没有留意到,这小姑娘竟然是穿了一身白!   又不是上元节,谁家姑娘会在正月里穿白衣裳!   看着毛贵儿脸上那瞬息万变的神情,华静瑶阴森森地笑了笑。   毛贵儿一头冷汗,硬着头皮问道:“姑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那二十两银子我不要了,只求你快点放我回去。”   “你说你原本有三百两银子,你家就是普通农户,你以前也只是做长随的,哪里来的三百两?”华静瑶问道。   毛贵儿怔了怔,说道:“我腿有毛病,离开东家时,东家见我可怜,给了我二百两银子,另外一百两则是我前些年当长随时存下来的。”   华静瑶点点头,笑着说道:“你说的东家,不是董家老太爷,而是董祥吧,你以前是董祥的长随,跟在他身边多少年?”   毛贵儿说道:“十三年,我从十二岁就跟着二少爷,二十五岁时离开的。” 第四二二章 人是你们杀的   “十三年啊,难怪你能存下一百两银子,不过有很多少人比不上你,存不了这么多的银子,可见那位董家二少爷是个仁义的,对你不错。”华静瑶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的确是不错,二少爷对我一直都很好。”毛贵儿不由自主地顺着华静瑶的话头说了下去。   “二少爷对你那么好,你跟了他十几年,他又是个仁义的人,你为了赎儿子而找他借钱,他一定会借给你吧,你为何没有去找他借钱,而要去借印子钱呢?”   华静瑶问的突如其来,毛贵儿怔怔一刻,嘴唇翕翕,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不好意思去麻烦二少爷。”   “你倒是个忠仆,宁可被人追债追到荒山野岭,也不去麻烦旧主”,华静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呵呵笑了出来。   毛贵儿瞪着面前笑得花枝乱颤的白衣少女,心里却越发忐忑,正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少女身后的屏风后闪身出来,毛贵儿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感觉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住了。   少年一袭黑衣,面色清冷,眉峰凌厉,明明俊美无俦,但周身气场却似修罗场,生人勿近。   他站在少女身后,他身上的黑衣,映衬着少女的白衣素服,一黑一白,宛若阴曹地府里走出来的黑白双煞。   毛贵儿大气都不敢喘了,如果说这个少女给他的感觉是走在路上前面脚下忽然裂出一个大坑,那么这忽然出现的少年,就如同先是看到脚下裂出一个大坑,你吓得一抬头,就看到头顶悬着一把刀。   对,这少年就是头顶的那把刀,若是不肯跳进那个大坑里,这把刀就会掉下来,割断你的脖子,让你死了也要死在那个大坑里。   毛贵儿听到自己的上下牙齿碰撞时发出的咯咯声,他想要握紧拳头,可是两只手却已不能使唤。   他听到少女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董祥杀人,你也有份,事后董祥和你分开,说定老死不相往来,对吧?”   少女的这几句话犹如晴空霹雳,毛贵儿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趴跪在地上:“没有,我没有,没有杀人,真的没有。”   “乔二姑娘根本就不是投河自尽,你家二少爷欺辱不成,便和你一起把她杀了,尸体也是被你销毁的,对不对?”华静瑶声色俱厉,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沈逍眉头蹙起,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张紫檀木的桌子。   毛贵儿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望向华静瑶,拼命摇头:“你胡说,乔二姑娘与二少爷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二少爷若想要她,何用这般?再说,二少爷那么喜欢她,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会杀她的。”   “原来如此,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如果没有老李逼婚,你家二少爷已经娶了乔二姑娘了,对吧?”华静瑶终于不再拍桌子了,沈逍松了一口气。   “那是当然,我们二少爷是继室所出,族里的人站在大少爷那边,整日给老太爷吹耳旁风,老太爷去世之前就把家给分了,只分给二少爷几家一直赔钱的铺子,二少爷没有办法,拿出所有银子,跟人合伙去南方做生意,他临走时和二表姑娘早就说好了,等他从南边回来,就到北后村提亲,可是二少爷才走了两年而已,二表姑娘就被霸占了,二少爷从北后村回来,就大病一场,二少爷病好之后,悄悄去京城看过二表姑娘,得知二表姑娘和那姓李的畜牲没有婚书,二少爷便做起了京城的生意,想要找机会把二表姑娘接出来,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二表姑娘就出事了,二少爷花了几百两银子,沿河打捞二表姑娘的尸体,可是最终也没有找到。”   毛贵儿说着说着,大哭出声,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   华静瑶蹙起眉头,问道:“那老李呢,你别告诉我,老李是幡然醒悟,良心发现,所以才不再去北后村胡搅蛮缠,又悄悄卖了京城里的房子和铺子,远走他乡的。“   听到华静瑶忽然说到老李,毛贵儿脸上的肌肉忽然僵硬,他避开华静瑶看过来的目光,低下了头。   他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全部落入华静瑶的眼里,华静瑶微微一笑,道:”所以说,你家二少爷和你,没有杀死乔家二表姑娘,但是你们杀了老李,你们是为乔二表姑娘报仇,对吧?“   毛贵儿全身抖成一团,他汗如雨下,忽然趴在地上磕起头来:”二少爷没有想杀死那个老李,只是想要抓他过来打个半死,让他到二表姑娘的坟前认错而已,可那杂种却不肯,还有污言秽语辱骂二少爷,二少爷气极,把他绑在了二表姑娘坟前的老槐树上,想要吓吓他,可是……可是第二天早上,二少爷和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却发现那杂种已经死了,不是二少爷弄死的,他是真的死了!“毛贵儿说着说着,大哭出声,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   华静瑶蹙起眉头,问道:“那老李呢,你别告诉我,老李是幡然醒悟,良心发现,所以才不再去北后村胡搅蛮缠,又悄悄卖了京城里的房子和铺子,远走他乡的。“   听到华静瑶忽然说到老李,毛贵儿脸上的肌肉忽然僵硬,他避开华静瑶看过来的目光,低下了头。   他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全部落入华静瑶的眼里,华静瑶微微一笑,道:”所以说,你家二少爷和你,没有杀死乔家二表姑娘,但是你们杀了老李,你们是为乔二表姑娘报仇,对吧?“   毛贵儿全身抖成一团,他汗如雨下,忽然趴在地上磕起头来:”二少爷没有想杀死那个老李,只是想要抓他过来打个半死,让他到二表姑娘的坟前认错而已,可那杂种却不肯,还有污言秽语辱骂二少爷,二少爷气极,把他绑在了二表姑娘坟前的老槐树上,想要吓吓他,可是……可是第二天早上,二少爷和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却发现那杂种已经死了,不是二少爷弄死的,他是真的死了!“ 第四二三章 话本子里看到的   “二少爷和我一起把那畜牲的尸体埋好后,没敢回高碑店,也没敢去京城,我们在北后村住了两天,见没有人说起那畜牲的事,便回了保定府,从那以后,二少爷和我便都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我有风湿,不能跟着二少爷走南闯北,二少爷给了我二百两银子,上我回家种地了。”   毛贵儿说完,却没有抬起眼睛,他依然趴在地上,身下的青砖上水渍点点,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华静瑶的目光一刻不离毛贵儿身上,忽然,她冷冷地说道:“你们掩埋了老李的尸体之后,的确回到了北后村,但是你们离开北后村,却没有马上回保定府,至少不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回去的,让我猜一猜,你家二少爷是派你去京城了吧,你到了京城之后,先是偷偷潜入老李的宅子里找到了房契地契,接着便委托牙行将那宅子售卖出去,牙行的人去过石头胡同,街坊们便全都知道老李卖房子的事,加之老李的铺子早就支撑不下去了,街坊们便理所当然以为老李是在京城混不下去,回了老家。”   沈逍冷眼旁观,趴在地上的毛贵儿闻言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眼中满是惊恐,不可置信地瞪着华静瑶:“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华静瑶冷笑一声,道:“纵然老李不是死于你们主仆之手,但是绑走老李的人是你们,偷卖老李房子的人也是你们,依照大周律,你们主仆最轻也要流放千里,因此,即使你儿子被人偷走,你既不敢报官,也不敢找董祥借钱,有一句话你没有说谎,你确实是不想麻烦你的二少爷,你没钱没地位,偷孩子的贼人为何要抱走你的儿子,所以你担心当年的事被人知道了,那人是想趁机敲诈于你,你是忠仆,你为了保全你家二少爷,宁可自己去借印子钱,也没有去找董祥,担心祸水东引,连累了他。”   毛贵儿目瞪口呆,他双唇颤抖,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这都是我做的,把那畜牲绑在坟前大树上的人是我,把那畜牲埋进二表姑娘坟墓之中,也是我出的主意;偷走地契委托牙行售卖的人更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与二少爷没有关系,我儿子被人绑走,是我的报应,是我的报应。”   华静瑶挥挥手,史丁提起毛贵儿带了出去。   沈逍则叫来了平安,让他带着顺天府的人去一趟北后村,找到小乔氏的坟,看看毛贵儿所言是否属实。   其实沈逍和华静瑶全都知道,毛贵儿在这件事上不会说谎,他说老李的尸身在小乔氏坟里,那想来就是真的。   炕桌上不知何时洒了几滴茶水,华静瑶伸出手指,蘸着茶水在炕桌上写下了六个字。   大乔氏、小乔氏。   在审问毛贵儿之前,这个案子里有三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现在老李的下落大致清楚,那么就还有大乔氏和小乔氏下落不明。   “我想亲自去一趟北后村,问问乔家二老。”华静瑶说道。   “嗯,我陪你一起去,请骆仵作一起去,如果那坟墓里真有老李的尸体,顺便验尸。”沈逍轻声说道。   华静瑶扬起笑脸,忽然又嘟起了嘴,她看看身上的素服,说道:“不知道有没有孝期不能出远门的规矩。”   如果尤嬷嬷在身边一定知道这里面的规矩,可是尤嬷嬷不在,小艾肯定是不知道了。   “不用管那么多,我也在孝期里。若是御史们说三道四,那么连我一起参就是了。”沈逍说道。   华静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让小艾出去找人回长公主府送信,北后村离通州还有三四十里,这一来一回,今晚怕是要在那边过夜了。   小艾从外面进来,便手脚麻利地从后屋搬了被褥放进马车里,还不怕又把书铺里现成的点心糖果也用食盒装了一起带去,想了想,又折回来,拿了红泥小炉,让史丁从缸里舀了两桶清水也一并带上。   华静瑶看得瞠目结舌,问道:“怎么还要带上水?马车上也装不下啊,再说,水桶上也没有盖子,路上颠簸,还没到地方,这两桶水也全都给洒没了。”   “三老爷说过,荒山野岭里的水是不能随便喝的,会生病。”小艾振振不辞。   华静瑶抚额,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北后村,不是荒山野岭,若是那里的水喝了会生病,那么北后村的人岂不是全都病了?”   小艾还是不依:“三老爷有学问,他说的话不会错的。”   华静瑶还要说什么,沈逍插嘴道:“我也要带些东西,不如把我们的东西全都放在一辆车上。”   说着,他便吩咐喜乐回国公府拿东西赶马车。   既然有一驾专门用来装东西的马车,华静瑶也就不再阻止,待到国公府的马车赶过来,便任由小艾指挥着史丁往车上搬这搬那。   沈逍忽然问华静瑶:”你说的狗子胜的案子,我在顺天府的案宗房里没有看到过,你还记得是哪一年的吗?我想去仔细看看。“   华静瑶:“案宗房里没有,我书铺里有……我是在话本子里看到的。”   沈逍……   下午的时候,他们到了北后村。   北后村依山而建,是一个三四百人的小村子,村子里还沉浸在后年的气氛中,加之又是农闲季节,村里有很多走亲戚的。   几匹高头大马和二十几名衙役没有进村,而是按照上一拨人给的路线,直接去了小乔氏的墓地。   但是还是被人看到了,小乔氏的墓虽然是孤坟,可是距离乔家祖坟并不远,有两家人家,因为明天有亲戚要回城里,今天来坟前向祖先告别,恰好看到有官府的人往这边来了,这些人起初还有些害怕,可是官府的人并没有来这片坟地,还是团团围住了一处地方。   “那里是不是也有一座坟?”   “有,是座孤坟。”   “我想起来了,是乔老实家那个短命闺女的坟。”   “出嫁女的坟为何会埋在这里?”   “没有正式成亲,呸,就是把闺女白给人家睡了几年,后来死了,婆家不让进,娘家也进不得,就只能埋在那儿了。” 第四二四章 不关我们的事   有人大着胆子凑过来,顿时吓了一跳,这些官府里的人拿着铁锹,正在挖坟!   有人飞奔着回村报信,挖坟了,光天化日下挖坟了!   六十多岁的里正爷正在院子里看孙子杀鸡,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大喊大叫,里正爷老脸一板,让孙子打开门看看是哪个没规矩的。   门一开,一个毛头小子闯了进来:“里正爷,不好了,官府的人在挖坟,挖坟!”   里正爷以为自己听错了,直让那小子连说了三遍,他才确定没听错,的确是说有官府的人在挖坟。   和那个毛头小子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那是嗓门大的,毛头小子来里正家报信,另一个已经在村子里喊了起来。   里正爷带着儿子孙子从家里出来,村子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里正爷,官府为何要来挖咱们祖坟,您老知道吗?”一个汉子问道。   里正爷也正迷糊着,他们这个小村子,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官府的人,更别说是挖坟了,这要是多大的罪才会挖坟鞭尸啊。   “不是祖坟!”先前来报信的毛头小子大声说道,他什么时候说是祖坟了,他明明说的是挖坟,“挖的不是祖坟,也不是咱们坟地里的坟。”   “啥?不是咱们坟地里的坟?那你小子来报什么信啊,挖就挖吧,和咱们有啥子关系?”一个汉子怒道,他正在家里打小牌,让这小子一闹腾,好好的一把牌白扔了。   里正爷干咳一声,问道:“不是咱们坟地里的坟?那是哪家的?”   他是里正,只要是这个村子里的坟,那都是他的管辖范围。   对,活人是,死人也是。   毛头小子指着村里的一处地方,道:“就是乔老实家的那个二闺女的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来是那个丢人现眼的女人啊。   打牌的汉子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好好的一把牌,都让那贱货给害的,白瞎了。”   原本提着一篮子烂菜叶子准备去打架的胖大婶更是没好气:“老乔家的浪蹄子,活着时臭不要脸,死了还要祸害人,这大过年的,这不是添堵吗?”   里正爷叹了口气,挥挥手,甩着大烟袋,说道:“行了,不关你们的事,散了吧,全都回家,官府的人在这儿,大家不要惹事生非,回家,都回家!”   村里人骂骂咧咧地散开了,孙子问道:“爷,咱们回去吧。”   里正爷站在那里没有动弹,望着坟地所在的方向,怔了好一会儿。   孙子又催,里正爷把烟袋杆插在腰上,对两个孙子说道:“你们跟我去坟地看看。”   “看啥啊,那关咱家啥事?”孙子不满地说道。   里正爷没有说话,这臭小子啥也不知道,老汉心里有愧啊,当年乔老实家的大女婿来村里闹的时候,是他当的中人,让乔老实家的二闺女跟了大女婿,后来听说二闺女死了,还是投河自尽的,里正爷连着几个晚上做噩梦,有一天早上醒来,孙子指着他的脖子问是怎么回事,他到水缸前照了半天也看不清楚,可是孙子告诉他,说他的脖子上有好几个手指印,竟像是被人掐出来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掐他的不是人,而是鬼,乔家二闺女的鬼。   里正爷带着两个孙子,刚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一前一后两驾马车向这边走过来,跟在马车旁边的,是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   里正爷和两个孙子全都看傻了,他们这小山村里,从未有马车来过,偶尔也有有钱的亲戚过来,可也顶多是坐骡车或者是坐驴车,两个孙子揉揉眼睛,没错,这拉车的是马,高头大马。   爷孙三人正在怔忡间,为首的一个骑马的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史甲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翻身下马,走到中间的老人面前,问道:”这位老伯,可是这个村子的里正?“   里正爷吓了一跳,忙道:“我是里正,你们是什么人?”   史丙拱拱手,说道:“我们是京城来的,调查四年前的一宗案子。”   里正爷心里一动,前几天同村的乔二喜家里来过外乡人,那外乡人走后,乔二喜的媳妇曾经说过,那外乡人是来打听乔老实家二闺女的事。   就在刚刚,官府来的人还去挖乔家二闺女的坟。   那么这些人,要查的也是乔家二闺女的事?   不对啊,乔家二闺女是两年多以前死的,再说,她是在京城投河自尽的,是死在外头,和村子里没有关系,这些人来村子里查的哪门子案子。   “四年前的案子?”没等里正爷开口,大孙子抢先问道,“别说是四年前,就是四年后,俺们村里也没有出过案子。”   史甲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翻身下马,走到中间的老人面前,问道:”这位老伯,可是这个村子的里正?“   里正爷吓了一跳,忙道:“我是里正,你们是什么人?”   史丙拱拱手,说道:“我们是京城来的,调查四年前的一宗案子。”   里正爷心里一动,前几天同村的乔二喜家里来过外乡人,那外乡人走后,乔二喜的媳妇曾经说过,那外乡人是来打听乔老实家二闺女的事。   就在刚刚,官府来的人还去挖乔家二闺女的坟。   那么这些人,要查的也是乔家二闺女的事?   不对啊,乔家二闺女是两年多以前死的,再说,她是在京城投河自尽的,是死在外头,和村子里没有关系,这些人来村子里查的哪门子案子。   “四年前的案子?”没等里正爷开口,大孙子抢先问道,“别说是四年前,就是四年后,俺们村里也没有出过案子。”   史甲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翻身下马,走到中间的老人面前,问道:”这位老伯,可是这个村子的里正?“   里正爷吓了一跳,忙道:“我是里正,你们是什么人?”   史丙拱拱手,说道:“我们是京城来的,调查四年前的一宗案子。”   里正爷心里一动,前几天同村的乔二喜家里来过外乡人,那外乡人走后,乔二喜的媳妇曾经说过,那外乡人是来打听乔老实家二闺女的事。 第四二五章 回不来的女儿   打谷场上,史甲背着手,神情庄重中不失温和,面对一头接耳的村民,和故作镇定的里正爷,史甲显得更加从容。   “诸位乡亲过年好!在下姓史名甲,在京城里做些给衙门跑腿的闲差”,史甲抱拳拱手,团团行了一礼,“在下今天请诸位乡亲们来这里,是有件事情想要请大家回忆回忆。”   人群里一个汉子冲口而出:“你们和那些来挖坟的是一起的吧,你要问的也是乔家那贱货的事?”   史甲温声说道:“在下要问的是四年多以前,发生在官道上的一件事……“   村东头乔老实家里,华静瑶用一件宝蓝色斗篷遮住大半个身子,只露出素白的裙裾,不簪钗环,未施粉黛,在乔婆子眼中,面前的小姑娘除了长相甜美以外,穿著打扮和镇上的姑娘没有区别。   “俺那大闺女从小就生得漂亮,十三四岁就有来提亲的,她爹和我千挑万选,放着那么多好小伙子没选,却挑中了那个混帐。那年快过年的时候,她爹带着俺们娘仨去镇上置办年货,那个混帐刚好也在镇上,就相中了俺家大闺女,过了年就来提亲,说他在京城有房子有铺子,爹娘早就不在了,俺闺女嫁过去不用伺候婆婆,自己说了算。她爹和俺就动心了,那混帐还带着她爹去京城看了房子和铺子,她爹回来和俺说,那混帐说得都是真的,闺女嫁过去就是当奶奶的,享福着呢。俺们要了二十两的彩礼,那混帐给的也痛快,前后不到三个月,就把俺那大闺女娶过门了。”   华静瑶静静地听着,乔婆子唉声叹气,继续说道:“刚开始的那两年,那混帐对俺闺女确实不错,闺女托人带信回来,说她过得好,让俺们不要牵挂。”   华静瑶插嘴问道:“她是让人带信回来?她自己没有回娘家?”   “是啊,没回来,俺们村子离京城远,从京城出来,要到大车店里坐车,先到通州,再从通州雇拉脚的车,那拉脚车不是时时都有,要等上大半日,而且贵得很,听说有时明明讲好的价钱,走到半路时还会加价,你若是不给钱,那赶车的就把人轰下来,荒山野岭的,谁敢啊,还不是要把钱给他们。”   乔婆子叹了口气,显然是想起了大闺女的死,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后来隔了好长一阵子,京城那边没有信儿捎回来,俺放心不下,托了里正爷写了一封信,她爹去镇上卖柴禾时,让货郎带到京城,可是这信送出去两三个月,也没有大闺女的回信,她爹没法子,就想去京城找一找。刚好这个时候,那混帐自己来了。“   ”您那大女婿自己来村里了?“华静瑶问道。   ”是啊,他来了以后就骂俺们,骂俺闺女,说俺那闺女是只不会下蛋的鸡,嫁过去两三年了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他吵着让俺们退彩礼,还说如果不退,他就在村里喊得人尽皆知,让俺们的小闺女以后没人敢娶。她爹是老实人,怕他真会乱喊,就退了十两银子,一半的彩礼啊。那混帐骂骂咧咧地走了,这一走就是好几年,中间俺那大闺女托人带信回来,还是说过得挺好,就是铺子里太忙,没有时间回娘家。“   乔婆子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后来有一年八月十五,大闺女忽然回来了,把俺给高兴得不成,这都好几年没有回过娘家了啊,可是俺那大闺女回来的第二天,那混帐就找过来了,他说大闺女是偷跑回来的,当着俺们的面就揪着闺女的头发打,她爹想要拉开,被那混帐推倒在地上,大闺女是孝顺的,担心那混帐会连俺们老两口也一并打了,就答应跟他回京城。   “这是哪一年的事?”华静瑶问道。   “唉,就是出事前一年的事儿,后来整整一年,俺那大闺女没有回来过,但是每个月都会往家里捎信,说她过得好,让俺们放心。”乔婆子说到这里,捂着嘴哭了起来。   华静瑶从小艾手里接过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乔婆子:“大娘,您擦擦吧。”   乔婆子接过帕子,正想往脸上抹,忽然看清了手里的帕子,连忙把帕子往华静瑶手里塞:“这么好的料子,让俺给弄脏了就给糟蹋了。“   华静瑶微笑:”无妨,这帕子我还有,这条就送给大娘了。“   乔婆子不再推辞,可还是没舍得用那帕子,用自己的衣袖抹去了脸上的眼泪鼻涕。   ”您那大闺女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你们提前知道吗?“华静瑶问道。   ”不知道啊,如果知道,俺们宁可自己去接她,也不让她雇那坏人的车。“乔婆子又哭了起来。   当年,直到老李又一次找上门来,乔家二老才知道大乔氏回了娘家,老李说大乔氏是三天前离开京城的,既然没回娘家,那一定是跟野汉子私奔了。   乔家二老不相信女儿会跟人私奔,又担心被村里人说三道四,乔老汉和乔婆子就靠着两条腿,顺着村里到通州的那条路,一路寻找,找了整整一天,他们在一座破庙里找到了大乔氏。   ”造孽啊,俺那大闺女身上都是血,已经不醒人事了”,乔婆子嚎啕大哭,“她爹脱下衣裳盖在闺女身上,俺那闺女一动也不动啊,俺把闺女抱在怀里,她身上冰冰凉凉,俺说要去请郎中,她爹去了,可是没有请回郎中,却把那混帐给带过来了,那混帐看到俺那大闺女,没等人醒过来就扑上去拳打脚踢,俺那大闺女就没气了。”   华静瑶心里一沉,她猜到大乔氏在被找到之后就死了,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被老李给打死的。   “你们为什么不去报官?”华静瑶大声吼道。   乔婆子给吓了一跳,哭着说道:“俺们乡下人哪里想到那么多,大闺女嫁出去了,是那混帐家的人,那混帐说了,那是他的人,他想怎样就怎样,轮不到俺们管,现在她做了丢人现眼的事,就是该死,报到衙门也会被判沉塘骑木驴。”   华静瑶冷笑:“大周朝的律法之中就没有沉塘和骑木驴,这是私刑,滥用私刑也是犯罪。” 第四二六章 为了她好   乔婆子愣了一下,怔怔说道:“你说什么,衙门里没有这个刑罚?”   华静瑶坚定地摇头:“没有。”   “可是俺从小就听人说过,不守妇道就是要……”乔婆子说不下去了,她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大乔氏埋在哪里,为何没有她的坟?”华静瑶问道。   “她的坟在小山子村……”乔婆子低下了头。   “小山子村?”华静瑶看向身边的沈逍,问道,“这是在哪儿?”   沈逍也没有听说过,他沉声对乔婆子说道:“详细说说,小山子村在哪里,你女儿为何会葬在那儿?”   乔婆子脸有愧色,她唉了一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俺闺女咽了气,那混帐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和俺们要那余下的十两银子彩礼钱,俺就说要先给闺女置办个棺木入殓,那混帐一听就骂开了,他说俺闺女没有清白,也不知道被多少野男人……他说俺闺女不配埋进他家祖坟,他白白没了媳妇,让俺们不但要退回十两银子,还要赔他个媳妇,她爹急得差点给他跪下了,闺女是出嫁女,可是却埋不进夫家的坟地,这可咋整啊,俺和她爹当时也是急狠了,俺在破庙里守着闺女的尸体,她爹出去,想回村求里正爷想办法,俺就说先买个棺材吧,不能让闺女就这么躺着……”   “后来呢?”华静瑶想起了埋在乔家祖坟不远处的小乔氏,是了,小乔氏和老李没有婚书,严格说来,她并没有正式嫁出去,她还是乔家女儿,未嫁之女不能葬入娘家坟地,但是可以埋在祖坟附近。   小乔氏可以,正式出嫁的大乔氏却不行。   老李不许她葬进李家祖坟,娘家的坟地也不行。   一旁的小艾小声嘟哝:“这里到处都是空地方,随便找个地方也能埋啊,又不是非要进祖坟不可,五姑娘……”   小艾想说华五姑娘华静琳,就是让尤顺才买的坟地,那地方离华家的祖坟远着呢。   可是小艾担心自家姑娘听到五姑娘三个字会难过,所以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华静瑶没有说话,乔婆子却听到了,她诧异地看着小艾,说道:“小大姐说的是啥子话啊,妇道人家又没有儿女,如果不能埋进祖坟,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受人欺负,孤魂野鬼,想投胎都投不了。“   小艾听得瞠目结舌,什么意思,五姑娘不能投胎吗?   华静瑶拍拍小艾的肩膀,低声说道:“不要插嘴。”   小艾扁扁嘴,不插嘴就不插嘴吧。   华静瑶看向乔婆子,问道:“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你闺女又为何会葬在那什么小山子村?”   “唉,她爹先是回村找里正爷,里正爷听说以后,当时就摇头了,这是出嫁女,绝没有埋到咱们这里的规矩。里正爷是个好人,借了几两银子给她爹,让先置办个棺材。她爹刚出村,就又遇到了那混帐,她爹以为那混帐要到村子里闹事,可是那混帐却说,虽然大闺女不守妇道,丢人现眼,可毕竟夫妻一场,他也不能眼看着她变成孤魂野鬼,刚刚他在路上听人说,小山子村里户人家的儿子新死不久,想配,配了就能埋进那家的祖坟,还说要过继儿子,这样一来,大闺女还能跟着一起沾光,受儿子香火。”乔婆子叹着气,说得却很流利。   华静瑶却是倒抽一口凉气,她问道:“你们给大乔氏配了?所以她才埋到了小山子村?这配是白配的,是不是还得了银钱?”   乔婆子咬牙切齿,很是生气:“她爹是出名的老实人,不会说话,也不会和人家谈钱的事,这事从头到尾都是那混帐去谈的,那家人姓韩,是村子里的富户,可是他家儿子是个麻子,有羊角风,三四十了也没有娶上媳妇,现今他死了,家里便想着给他配个,免得他到了阴间也没有媳妇,那混帐开口就要一百两,还骗那家人说俺那闺女是他表妹,虽然成过亲,可是年轻貌美,又没有生养过孩子,那家的儿子活着时也娶不到媳妇,被那混帐一通胡说,就真的相信了。唉,那小山子村是在山沟沟里,那村里和俺们北后村平时没有往来,自是不知道俺那闺女是被人祸害过的,一百两银子给的也痛快,当时说好的,那混帐拿五十两,俺家拿五十两,棺材钱是俺家来出,可是那混帐回到村里就不认帐了,非要让俺们把那五十两也给他,否则就到衙门里告俺们,说俺们把他媳妇配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明明是他提的的事……”   原来那次老李到村子里大闹,竟然是因为配的五十两银子。   若不是乔婆子亲口说的,村里人都以为是因为大乔氏被人污了清白的事。   华静瑶冷冷地问道:“你们把五十两给他了?”   “没有,刚好俺那二闺女从屋里出来,那混帐就……”乔婆子目光闪烁,不敢去看华静瑶。   华静瑶却不想放过她,冷笑道:“老李提出来,要么你们把小乔氏赔给他,要么就给他五十两银子,于是你们就让他带走了小乔氏,还让里正做了中人,是不是?”   “唉,俺那二闺女是个苦命的,能够嫁进京城,这也是她的福气,再说,我们也没有办法……”乔婆子吱吱唔唔。   “胡说八道,什么福气?就因为她不是你们亲生的,所以你们就觉得这是她的福气了?你亲生女儿跟着那混帐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心里不清楚吗?死了一个,你们又送去第二个,还口口声声说你们没有办法,是没有办法吗?你们是为了那五十两银子而已。只是五十两,你们卖了两个闺女,你们和老李有什么区别?”   华静瑶啪啪啪地拍着桌子,沈逍看一眼那张破桌子,有点担心那桌子会被华静瑶给拍烂了。   “你不能这样说,俺那大闺女能进韩家祖坟,这个小闺女也能嫁到京城去,这是好事,这都是好事。” 第四二七章 为人父母   华静瑶和沈逍走出乔家的正屋,这屋子修得很好,青瓦白墙,院子里种着一棵石榴树,虽然光秃秃的,但是从那粗壮的树干就能想像出七月榴花红胜火。   这房子是董祥修的,董祥之所以修这房子,并非是因为乔家是他的舅家,而是冲着小乔氏。   华静瑶忿忿地想,董祥知不知道乔家是为了省下那五百两银子把小乔氏送给老李的呢?   想来是不知道的吧,如果他知道,还愿不愿意供养这对夫妻?   这时,一个中年汉子从外面进来,看一眼沈逍和华静瑶,便冲着屋里喊道:“舅老太爷,出大事了,二表姑娘的坟让人给挖开了!”   华静瑶和沈逍对视一眼,从这汉子的称呼可以判断出来,这就是董祥留在这里照顾乔家二老的仆人吧。   乔老实从屋里出来,看到沈逍和华静瑶,有些诧异他们为何还没走。   那汉子连忙又重复了一遍:“舅老太爷,二表姑娘的坟让官府的人给挖了,里正爷还说他管不了,您快去看看吧。”   乔老实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接着瓮声瓮气地斥责那汉子:“里正爷都管不了,俺就更管不了,你回去问问那官府的人,挖坟赔不赔银子,能赔多少?”   汉子怔了怔,想说什么,可也只是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他不是头回遇到了,汉子转身离去。   乔老实看一眼还在院子里的沈逍和华静瑶,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问俺婆娘那么多,咋还不走?”   这是猜到他们和挖坟的人是一起的吧。   华静瑶忍不住了,冷冷地问道:“那是你闺女的坟,光天化日被人挖开了,你也不拦着?”   “你这位小姐说的是啥子话,那是官府,是官府的人给挖的,里正爷不管,俺管得了吗?再说,那死妮子不是俺亲生的,丢人现眼,俺早就不认她了,若不是俺那外甥非要立什么衣冠冢,俺才不让她埋到那儿。”   乔老实振振有辞,华静瑶气得想要捶死他。   “如果她不是你闺女,你能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吗?董祥会给你这个舅舅修房子?”华静瑶讥讽道。   “这有啥,这是俺家该得的,当年为了买那死妮子,俺让那拐子坑了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呢,俺还养了她十几年,十几年啊,吃了俺家多少粮食?”乔老实这会儿可一点儿也不老实,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华静瑶更来气了,她道:“董祥假冒房主,卖了老李的房子和铺子,又用那钱给你盖了大屋,这盖大屋的银子是赃款,所以你这大屋也是贼赃,这案子审完,这房子就要充公,到时你们想不搬走都不行!”   说完,华静瑶转身就向外面走,身后传来乔老实的喊声:“啥贼赃,俺不知道,俺不搬,这是俺的房,是俺的!”   出了乔家,沈逍追上华静瑶:“他应该是当真了,接下来该睡不好觉了,你也别生气了。”   毛贵儿说过,老李那宅子卖得相当便宜,董祥不缺那点儿银子,他之所以要把老李的房子给卖了,一是为了掩盖老李的死讯,二是为了出气。   董祥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小富,衙门根本无法证实,乔家这房子是用赃银盖的,所以华静瑶的那番话,也只是想给乔家二老添堵而已。   华静瑶咬牙:“老李固然可恶,这乔家也不是好东西,但凡他们能为两个女儿着想,也不会把她们卖了一次又一次。”   可这样的人,却不能治罪。   就如那蔡老太太,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整个京城都知道她杀死孙女,可也只能是夺了她的诰命,她还是清远伯府的老太太,如果没有吕夫人的误杀,蔡老太太至今还在安享晚年。   沈逍劝道:“这样的父母只是少数。”   他在襁褓中便远离父母,虽然从未承欢膝下,但是他一直都能感受到父亲对他的关爱,勋贵子弟应有的一切,他全都不缺,在沈逍眼中,华静瑶如是,所以面对华静瑶的愤怒,他想不出更多的话语来劝慰。   华静瑶说道:“你听说过婴儿塔吗?”   “婴儿塔?”沈逍摇摇头。   “婴儿塔是扔孩子的地方,塔的一侧约莫一人高的地方有个小洞,那洞只能容下一个婴儿扔进去。有的孩子是病死的,还有的孩子并没有死,只是生病了,父母不想浪费钱财给医治,便扔进婴儿塔,反正爹娘还能再生,那个小洞的位置,约莫有我这么高,被扔进塔里的孩子想要爬都爬不出来。除了生病的孩子,更多的是女孩儿,生下孩子看到是女娃,就扔进那塔里,反正还能再生,那塔里常常会传出小孩子的哭声,她们一直哭,直到哭得没有力气,直到活活饿死。不要以为只有穷人家才会往塔里扔孩子,有钱人家也会扔,扔了就扔了,反正还能再生,正妻生不出来,就买姨娘接着生,若是自己家里生不出男丁,也还能在族里过继,过继来的儿子也是儿子,亲生的女儿却只能扔进婴儿塔。”   华静瑶双手握拳,前世她亲眼见过婴儿塔,也亲耳听到过婴儿塔里传来的哭声,她想从那小孔里把孩子拉出来,可是够不到,她让史丁用石头把婴儿塔砸了,当地的村民发现了,上百人拿着锄头铁锹,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   “这事当地的衙门知道,父母官也知道,可是不会管,也不能管,因为把孩子扔进婴儿塔的是他们的爹娘。而我们知道了,也管不了,律法上没有这个,没有。”   华静瑶说完,便大步流星向打谷场走去。   沈逍怔怔一刻,拔腿追了上去。   打谷场上的村民已经散开了,有人得了赏银,有人回到家里组织全家人想线索。   看到华静瑶,史甲迎了上来:“姑娘,小的问出了一些事。”   “说说吧。”华静瑶向村口走去。   史甲跟在华静瑶身后一步的距离,说道:“拿到赏银的是乔兴福的媳妇。乔兴福媳妇说就在大乔氏出事之后大约一个月左右,她娘家兄弟接她回娘家,说是听来他们村里的货郎说,那条路上不安生,还说亲眼看到七八个汉子在破庙里……乔兴福媳妇说那货郎现在还常去她娘家那个村,姓徐,都叫他徐大郎。” 第四二八章 沈四公子很为难   “还有一条线索是里正提供的,但是他说什么也不肯要赏银”,史甲继续说道,“里正说小乔氏的鬼魂找过他,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鬼手印,他说小乔氏恨他做了中人,所以想要掐死他。”   “什么?”华静瑶提高了声音,问道,“那鬼手印还在吗?你看到了?他的脖子上面还有?”   史甲笑着摇头:“里正拔开衣领给我看,可他的脖子上什么也没有,不过他的孙子也说,曾经亲眼看到过他爷爷脖子上有印子,不过当时里正说他嗓子疼,是自己掐的。小的觉得里正估计是心里有愧,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华静瑶却笑不出来,她对史甲道:“你现在再去问问里正,他是什么时候被掐的,只掐过一次还是很多次?你再看看他家的房子,严不严实。“   史甲没有多问,转身去了。   那边沈逍叫来国公府的护卫,让他们现在就动身,去小山子村,查一查韩家给儿子配冥防婚的事。   刚好有个村民经过,护卫问了问,村民告诉他,小山子村是在山沟沟里,离北后村其实不算远,就是山路不好走。   过不多时,史甲就回来了:“小的把里正家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院子虽然不小,可就是篱笆墙,不严实,院子里有条大黑狗,里正说那是在他被鬼掐之后才养的,黑狗辟邪,养了那黑狗之后,小乔氏的鬼魂便再也没来找过了。里正说他在梦里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连续好几天他都有梦到,后来被那鬼掐过脖子后,便没有再梦到过了。里正还说,他这辈子就做过这一件亏心事,所以要掐死他的除了小乔氏没有别人。”   “嗯”,华静瑶点点头,对沈逍说道,“我们去坟地吧,骆仵作差不多也该验完尸了。”   在来北后村的路上,华静瑶和沈逍还曾讨论过,如果村里人拦着不让衙役挖坟怎么办,如果乔家二老躺到坟里打滚哭喊怎么办。   可是事实证明,他们真是多想了。   这挖坟的事,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村里没人管,乔家二老连来也没有来,反倒是董祥留下来的那个汉子哭了几声,说这是他家表姑娘的坟,表姑娘是苦命人,死了也不得安宁。   骆仵作更是感慨万分,因为他那一点爱好,他没少干过挖坟的事,不过他自己挖的次数少之又少,大多都是雇人去挖,即使是雇的专业人士,那也是见不得光的事,每次都要偷偷摸摸。   这么多年,就属这一次挖得痛快,挖得舒心。   华静瑶看到不远处被尸布盖起来的那具尸体,便知道毛贵儿没有说谎,小乔氏的衣冠冢里埋着老李的尸体。   “骆仵作,验得如何?”华静瑶问道。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可以看出,死了约末有两三年了,与那个老李失踪的时间吻合,尸体骨骼粗大,是男人,另外他的左脚上生有六根脚趾,若能证明老李也有六趾,那便能确定了。”骆仵作说道。   华静瑶凝神想了想,一旁的沈逍看出她在想什么,便道:“我去问吧。”   若是老李生有六趾,大乔氏一定会知道,说不定也会告诉乔婆子。   而华静瑶已对乔家二老厌憎之极,沈逍担心若是她再去乔家,一定又会啪啪啪拍桌子。乔家的破桌子拍烂了也就拍烂了,华大小姐的那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可不能受伤。   所以,这不讨好的差事,还是他去吧。   沈逍去的时间并不长,他回来后,先是对骆仵作点点头,道:“乔婆子曾听大乔氏说过,老李的一只脚上生有六趾,老李还告诉她,说这是遗传的,他那死去多年的老爹也有六趾。”   骆仵作那张白胖的脸上笑出了花,就像只开花大馒头。   华静瑶瞟了沈逍一眼,见他看着自己,一副想说又不能说的样子。   “乔婆子还说了什么?你说吧,我挺得住。”   沈逍抚额,我知道你挺得住,可我说不出口,尤其是在你面前说不出口。   见他还是不说话,华静瑶有些不奈烦,她道:“乔婆子是不是说老李是阉人?天阉?”   刚刚在乔家时,华静瑶很生气,只顾着生气了,忘了去问一件重要的事。   老李曾经到乔家说过大乔氏没生孩子的事,后来大乔氏曾经回过娘家,并且住过一晚,乔婆子毕竟是当娘的,一定会问大乔氏这种事,大乔氏不能对别人说,却能告诉自己的亲娘。   华静瑶曾经怀疑过老李是阉人,可是老李活得好好的,所以她才会说出“天阉”这两个字来。   天生的阉人。   沈逍哭笑不得,华大小姐懂得可真多,他这个学过医的,也不过如此了。   “倒也不是天……天阉,乔婆子说她问过大乔氏,老李……老李的身体像小孩子一样,想过很多办法,可还是没有孩子。老李自己心里明镜似的,他之所以到乔家闹,就是想要讨回当年给的彩礼,老李想要从外面买个儿子,可又觉得买儿子的钱不能让他出,应该让岳家拿出来。”   沈逍好不容易把这番话说完了,他的耳朵尖都红了,心里不住嘀咕,也不知道华大小姐能不能听懂,若是她听不懂,提出问题让他解释,那可怎么办,他是解释呢还是不解释呢?   沈逍觉得华大小姐一定没有听懂,一定会问的,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有洞吗?他想钻进去!   可是出乎沈四公子的预料,华大小姐没有提问,嗯,说来没人相信,华大小姐听懂了。   到青楼里抓过人,看仵作们验过尸,和内侍们讨论过小兄弟的事,华大小姐有啥不懂的?   她太懂了好吧,理论知道有的是!   “原来如此,不过那老李早些年想要买儿子,后来把彩礼要回去一半,大乔氏死后他又赚了五十两银子,足够买儿子的吧,后来没有买,想来是把那些银子全都输光了吧。”   华静瑶冷哼一声,石头胡同的人都认为老李不知道方裁缝欺负小乔氏,现在看来,他很可能早就知道了。   一个赌徒,连儿子都不想要了,那就是输红眼睛了,为了那点银子,把自己的女人卖了一次又一次,他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第四二九章 一个女人   当天晚上,一行人便住在了村里,里正爷腾出了自家的房子,他带着一家老小住到了同村的亲戚家里。   说起来,北后村都是姓乔的,各家各户彼此之间都是亲戚。   里正爷原本想让他那四十出头的儿媳妇留下烧水做饭,伺候京城来的贵人,但是被小艾拒绝了,她家姑娘有她伺候就够了,用不着外人,啥?你说要给做饭,那更不用了,有沈四公子呢。   华静瑶本想吃点心凑合一下就行了,可是当沈逍把一大碗香气四溢的香菇肉丝面摆在她面前时,华静瑶就不想凑合了。   “这面条是你擀的?你还会擀面条?”华静瑶只吃了一口,就惊叹不已。   “嗯,我还会抻面,回京城后做给你吃。”沈逍柔声说道。   华静瑶又吃了一口,赞道:”你这面条真筋道,真好吃,比我们府里的还要好。“   “那就多吃一点。”沈逍说着,把一碟凉拌小黄瓜放到华静瑶面前。   华静瑶看到那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吃惊地问道:“这小黄瓜也是你从京城带来的?”   还没有立春,这小山村里可没有黄瓜。   “嗯。”   沈逍的声音极轻,轻得像羽毛一样,华静瑶的心尖尖都跟着痒痒起来。   华静瑶连吃了两碗面,吃饱喝足,她舒服得不想动弹,小艾催着她站起来走走,说是尤嬷嬷说过的,晚膳吃得太多容易积食。   “我不,今天一直都在赶路,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积食就积食吧,我不起来。”华静瑶才不想动,再说,这穷乡僻壤,又是大冬天,没有花没有草也没有风景,她去哪儿遛达,去看那只大黑狗吗?   “对了,里正家的大黑狗还在外面吗?”华静瑶想起史甲说过,里正爷自从养了那只大黑狗,小乔氏的鬼魂便没有来过了。   沈逍道:“没有,我让里正把那只狗牵走了,有我们在,鬼不敢来的。”   沈逍说完,便叫了平安过来,小声吩咐几句,平安转身出去,再回来时,拿回几颗大山楂丸。   沈逍拿了两棵山楂丸看着华静瑶吃了,把余下的交给小艾,华静瑶笑着问道:“你还带着这个?”   “我身边有个叫吴常的,整天觉得自己病入膏荒,若是大夫说他没有病,他就会认为那大夫是庸医。于是岳离便准备了很多大山楂丸,每次吴常去找他看病,他就拿几颗给吴常,还叮嘱吴常要把囫囵吞下,不能咀嚼,否则就没有效用了。”沈逍说道。   华静瑶哈哈大笑,道:“他让吴常把药丸子囫囵吞下,是怕他尝出这是山楂丸吧,哈哈哈,吴常后来发现了吗?”   沈逍摇头:“没有,吴常把岳离奉为神医,岳离给他的大山楂丸则是他的救命药。有一次一个小贼以为吴常是个病夫,便偷了他的荷包,吴常把小贼揍了一通,围观的人问那小贼偷了多少钱,小贼说那荷包里只有十个铜钱,吴常便说如果小贼只是偷他十个铜钱,他连追都不追,可是小贼偷的是他的救命药,这是害他性命。”   “哈哈哈!”华静瑶笑得前仰后合,她以为一个朱禄就已经够奇葩了,没想到沈逍身边还有这个叫吴常的,也是个神人,神经病的神。   “我怎么没见你带吴常出来过,他在京城吗?”华静瑶越发好奇。   “在,这会儿应该在国公府睡觉,他很懒,如果没有事,他能十天半月不下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我住在国公府时,他便住在外面,因为我嫌他脏,这阵子我常常不在府里住,他便搬进来了,还说是为了给国公府增加人气。”   说起吴常,沈逍也很无奈,因为吴常住进了国公府,现在他每次回去,便觉得国公府的空气里多了一股子臭味儿。   华静瑶又笑了一会儿,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上下打量沈逍,看得沈逍有些不自在了,华静瑶便道:“沈逍,你今天说得话可真多。”   沈逍一怔,华大小姐是嫌弃他话多吗?   他下意识地闭上嘴巴,把嘴唇抿成一条线。   华静瑶却又笑了起来,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他的嘴巴前比划着:“你这样子和小狸一模一样,小狸若是不想说话时便这样抿着嘴唇。”   沈逍看着面前晃动的手指,脸色微红:“那我以后少说话。”   “谁让你少说话了,你以前就是话太少了,哎呀,你不知道,每次听你说话,我都要阅读理解,小狸就特别爱说话,可爱极了。”华静瑶抚额,她发现她真的很喜欢听沈逍说话,听他说他自己的事,他身边的朋友。   “嗯,那我以后尽量多说话。”沈逍语气认真,华静瑶觉得吧,沈逍在皇帝面前,八成也是这样。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华静瑶醒得很早,她虽然没有认床的毛病,可是里正家的土炕也太硬了,她睡得浑身疼。   小艾也醒了,这小丫头也是没有睡好,天刚蒙蒙亮,主仆二人便站到了廊下。   “姑娘,您看,那是沈四公子吗?他在做什么?”小艾指着篱笆外面说道。   华静瑶也看到了,那里有一团黑影,虽然看不清楚,可是正月里还穿一身黑的,也就只有沈逍了。   两人走过去,那团黑影也站直了身子,不是沈逍还能是谁。   “你在做什么?”华静瑶问道,如果她没有看错,刚才沈逍是蹲在地上的。   “夜里有人来过,女人。”沈逍说道。   华静瑶一怔,推开篱笆门走了出去。   沈逍指着那道篱笆墙给她看。   南方的篱笆墙用的是竹子,北方的农家用的却是木头树枝,华静瑶顺着沈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此时已经不是太冷,夜里起了雾,篱笆墙的木头也是湿漉漉的,地上潮湿却没有上冻,就在沈逍手指的地方,有两个极浅的脚印。   也难为了沈逍,天还未全亮,他居然看到了那两个脚印,华静瑶伸出自己的脚比了比,那双脚印和她的脚差不多大小,难怪沈逍一眼就看出是女人的。   华静瑶奇道:“只有这一处脚印,别的地方没有?”   别的地方当然也有,那个女人是走过来的,只是天色偏暗,他们的视觉范围也只有脚下这一处。   “你是怎么发现的?”华静瑶问道。   当天晚上,一行人便住在了村里,里正爷腾出了自家的房子,他带着一家老小住到了同村的亲戚家里。   说起来,北后村都是姓乔的,各家各户彼此之间都是亲戚。   里正爷原本想让他那四十出头的儿媳妇留下烧水做饭,伺候京城来的贵人,但是被小艾拒绝了,她家姑娘有她伺候就够了,用不着外人,啥?你说要给做饭,那更不用了,有沈四公子呢。   华静瑶本想吃点心凑合一下就行了,可是当沈逍把一大碗香气四溢的香菇肉丝面摆在她面前时,华静瑶就不想凑合了。   “这面条是你擀的?你还会擀面条?”华静瑶只吃了一口,就惊叹不已。   “嗯,我还会抻面,回京城后做给你吃。”沈逍柔声说道。   华静瑶又吃了一口,赞道:”你这面条真筋道,真好吃,比我们府里的还要好。“   “那就多吃一点。”沈逍说着,把一碟凉拌小黄瓜放到华静瑶面前。   华静瑶看到那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吃惊地问道:“这小黄瓜也是你从京城带来的?”   还没有立春,这小山村里可没有黄瓜。   “嗯。”   沈逍的声音极轻,轻得像羽毛一样,华静瑶的心尖尖都跟着痒痒起来。   华静瑶连吃了两碗面,吃饱喝足,她舒服得不想动弹,小艾催着她站起来走走,说是尤嬷嬷说过的,晚膳吃得太多容易积食。   “我不,今天一直都在赶路,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积食就积食吧,我不起来。”华静瑶才不想动,再说,这穷乡僻壤,又是大冬天,没有花没有草也没有风景,她去哪儿遛达,去看那只大黑狗吗?   “对了,里正家的大黑狗还在外面吗?”华静瑶想起史甲说过,里正爷自从养了那只大黑狗,小乔氏的鬼魂便没有来过了。   沈逍道:“没有,我让里正把那只狗牵走了,有我们在,鬼不敢来的。”   沈逍说完,便叫了平安过来,小声吩咐几句,平安转身出去,再回来时,拿回几颗大山楂丸。   沈逍拿了两棵山楂丸看着华静瑶吃了,把余下的交给小艾,华静瑶笑着问道:“你还带着这个?”   “我身边有个叫吴常的,整天觉得自己病入膏荒,若是大夫说他没有病,他就会认为那大夫是庸医。于是岳离便准备了很多大山楂丸,每次吴常去找他看病,他就拿几颗给吴常,还叮嘱吴常要把囫囵吞下,不能咀嚼,否则就没有效用了。”沈逍说道。   华静瑶哈哈大笑,道:“他让吴常把药丸子囫囵吞下,是怕他尝出这是山楂丸吧,哈哈哈,吴常后来发现了吗?”   沈逍摇头:“没有,吴常把岳离奉为神医,岳离给他的大山楂丸则是他的救命药。有一次一个小贼以为吴常是个病夫,便偷了他的荷包,吴常把小贼揍了一通,围观的人问那小贼偷了多少钱,小贼说那荷包里只有十个铜钱,吴常便说如果小贼只是偷他十个铜钱,他连追都不追,可是小贼偷的是他的救命药,这是害他性命。”   “哈哈哈!”华静瑶笑得前仰后合,她以为一个朱禄就已经够奇葩了,没想到沈逍身边还有这个叫吴常的,也是个神人,神经病的神。   “我怎么没见你带吴常出来过,他在京城吗?”华静瑶越发好奇。   “在,这会儿应该在国公府睡觉,他很懒,如果没有事,他能十天半月不下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我住在国公府时,他便住在外面,因为我嫌他脏,这阵子我常常不在府里住,他便搬进来了,还说是为了给国公府增加人气。”   说起吴常,沈逍也很无奈,因为吴常住进了国公府,现在他每次回去,便觉得国公府的空气里多了一股子臭味儿。   华静瑶又笑了一会儿,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上下打量沈逍,看得沈逍有些不自在了,华静瑶便道:“沈逍,你今天说得话可真多。”   沈逍一怔,华大小姐是嫌弃他话多吗?   他下意识地闭上嘴巴,把嘴唇抿成一条线。   华静瑶却又笑了起来,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他的嘴巴前比划着:“你这样子和小狸一模一样,小狸若是不想说话时便这样抿着嘴唇。”   沈逍看着面前晃动的手指,脸色微红:“那我以后少说话。”   “谁让你少说话了,你以前就是话太少了,哎呀,你不知道,每次听你说话,我都要阅读理解,小狸就特别爱说话,可爱极了。”华静瑶抚额,她发现她真的很喜欢听沈逍说话,听他说他自己的事,他身边的朋友。   “嗯,那我以后尽量多说话。”沈逍语气认真,华静瑶觉得吧,沈逍在皇帝面前,八成也是这样。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华静瑶醒得很早,她虽然没有认床的毛病,可是里正家的土炕也太硬了,她睡得浑身疼。   小艾也醒了,这小丫头也是没有睡好,天刚蒙蒙亮,主仆二人便站到了廊下。   “姑娘,您看,那是沈四公子吗?他在做什么?”小艾指着篱笆外面说道。   华静瑶也看到了,那里有一团黑影,虽然看不清楚,可是正月里还穿一身黑的,也就只有沈逍了。   两人走过去,那团黑影也站直了身子,不是沈逍还能是谁。   “你在做什么?”华静瑶问道,如果她没有看错,刚才沈逍是蹲在地上的。   “夜里有人来过,女人。”沈逍说道。   华静瑶一怔,推开篱笆门走了出去。   沈逍指着那道篱笆墙给她看。   南方的篱笆墙用的是竹子,北方的农家用的却是木头树枝,华静瑶顺着沈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此时已经不是太冷,夜里起了雾,篱笆墙的木头也是湿漉漉的,地上潮湿却没有上冻,就在 第四三零章 是我   沈逍想让华静瑶留在村里,他带人上山查看,可是华静瑶不同意,提起裙子便往前走,上山的时候更是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她的脚早就不疼了。   半山腰上只有一户人家,两间小屋,院子用柴禾圈起来,没有砌墙。   还没有走近,华静瑶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药香。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逍,问道:“和你早上闻到的一样吗?”   沈逍点点头,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定是一样的。   华静瑶对沈逍说道:“你们留在外面,我进去吧,都是女子,我想她不会为难我的。”   “不行,你不要忘了方氏和方大娘,她们也是女子。”沈逍冷冷地说道。   方氏和方大娘全都死了,死得很惨。   “不,我和方氏不同,我能为她申冤。再说,她半夜进村,其实是想要自首的吧,她既然已经有了归案的想法,就更加不会伤害我。”   华静瑶说完便往院子里走,刚走两步,衣袖便被人拉住,她转过身来,对上沈逍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   “信我,我能行。”华静瑶咧开嘴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一刻,她想起了小狸,小狸的笑容也是这样的。   “嗯,把这个拿上。”沈逍拉过华静瑶的手,把一只瓷瓶塞进她的手里。   不用细问,华静瑶也已猜到这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她冲他点点头,把小瓷瓶揣进衣袖,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放着十几个大笸箩,晾晒着各种药材。   地上洒落着很多碎屑,应是筛拣药材时掉出来的,华静瑶从那些药屑上走过,现在她的鞋底上也染上了药香。   推开房门,一个女子背对着坐着,面前一只大笸箩,她正在挑拣药材。   华静瑶站在门口,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娇娇小小,消瘦单薄。   “方裁缝一家不是你杀的。”华静瑶淡淡地说道。   女子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你是小乔氏?”华静瑶问道。   “我是。”小乔氏站起身来,曲膝行礼,低眉顺眼,却没有惊讶之色。   “你知道我是谁?”华静瑶有些好奇。   “嗯,你是华姑娘,你上过公堂,你破过案子,多亏有你,柳家娘子的夫君才能绳之以法。”小乔氏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兴奋,她还不到二十岁,也还是个少女。   “柳家娘子?你认识她?”华静瑶想起来了,柳氏就是通州的,之所以找到北后村,还是通过柳氏的长子。   “有一次我想寻死,便去了玉带河,我在河边站了很久,柳娘子走过来,对我说人活一世不容易,能忍则忍,若是不想忍了,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你死了,可那些害你受委屈的人却还会好好活着,死了便是死了,过不多久便没人记得你了,可若是你还能活着,便总能有希望,若是看不到希望,便要自己去创造希望。”   小乔氏说到这里,嘴角上扬,牵出一抹微笑:“柳娘子以为我不认识她,可是我知道她是谁,小时候我去镇上时,曾经见到她到肉铺子里收帐,她带着帐房,还带着好几个伙计,好不威风。后来我躲在这里,有一次齐郎中回来,他说起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便说到了通州的柳娘子,柳娘子的丈夫不但骗了她,而且还杀死了千里寻夫的女子,柳娘子检举丈夫,大义灭亲,通州城里全都传遍了,还有人说厉害的不仅是柳娘子,还有华大小姐,若是没有华大小姐,那案子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昨天张婆子说家里来了一位京城的大小姐,在询问我和姐姐的事,我便猜到一定就是华大小姐了。”   说到这里,小乔氏又行了一礼:“谢谢你来查姐姐和我的事,柳娘子说得对,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有希望。”   华静瑶愕然,柳娘子或许并不知道,当年她一念之仁,竟然对小乔氏的影响这么大。   “张婆子?”华静瑶心头一动,问道,“张婆子就是董祥派去伺候你爹娘的那对夫妻中的妻子?”   小乔氏点点头:“这两三年多亏有她照顾,她是好人,你不要怪她。”   “这事董祥知道吗?”华静瑶又问。   “表哥不知道,张婆子连老张也没有说,更不会告诉表哥,是我不让她说的,表哥也是好人,我不能再拖累他了。”小乔氏说到表哥时,语声温柔,那是她内心深处最后的一抹美好。   “所以那年你没有投河自尽,你只是在河边留下了一双鞋子?”华静瑶问道。   “嗯,我没死,可我无处可去,天大地大,却没有我的安身之所。如果我回到娘家,爹娘一定会再把我送回去,我便上了山,想藏在林子里,我从小就住在山脚下,我知道这山里没有大野兽,我在山上躲了好多天,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溪水,后来有一天我肚子很疼,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却被去打水的齐郎中给救下了,他说我肚子里生了虫子……”   说到这里,小乔氏有些羞涩,她还记得那次她屙出了很多虫子,齐郎中说溪水不能直接喝,否则就会生虫子,还好遇到了他,否则她真的会死。   华静瑶察言观色,问道:“从此后你就在这里住下来了?你和齐郎中一起住?”   这半路上杀出来的齐郎中,让华静瑶的思维有点混乱。   因为方氏身上的那些刀伤,所以她便怀疑杀死方家三口的是个女子,一个憎恨方氏同为女子却能生儿育女的女子。   可是当她看到小乔氏时,却几乎可以肯定,小乔氏没有杀人的本事。   难道是齐郎中?   若是齐郎中,他为何会憎恨方氏,憎恨方家三口?   小乔氏脸上一红,她听出华静瑶的意思,忙道:“没有,我平时住在山上的洞里,只有齐郎中不在的时候,才会过来帮他照看这些药材。”   齐郎中是铃医,走街串巷,里正爷也说过,齐郎中常常不在山上,但是到了收药的季节,他肯定会在。   “我知道了,你虽然没有自尽,但是你恨极了老李,也恨方家的人,所以你便让齐郎中去伤了他们,对吧?”华静瑶毫不客气地问道。   “不,不是!”小乔氏断然否定,她有些着急地说道,“齐郎中悬壶济世,他是救人的人,他怎么会杀人呢,那些人是我杀的,我夜里曾经去过村里,想要投案自首的,可后来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没想到你们竟然认为齐郎中杀人,早知如此,我是一定会找到你们说个清楚的。”   “是你杀的?你会杀人?”华静瑶好笑地问道。   “没有人天生会杀人,可是被逼急了,就没有不会的了,再说老李是被绑在树上,当时已经奄奄一息,我杀他不费吹灰之力!”   沈逍想让华静瑶留在村里,他带人上山查看,可是华静瑶不同意,提起裙子便往前走,上山的时候更是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她的脚早就不疼了。   半山腰上只有一户人家,两间小屋,院子用柴禾圈起来,没有砌墙。   还没有走近,华静瑶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药香。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逍,问道:“和你早上闻到的一样吗?”   沈逍点点头,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定是一样的。   华静瑶对沈逍说道:“你们留在外面,我进去吧,都是女子,我想她不会为难我的。”   “不行,你不要忘了方氏和方大娘,她们也是女子。”沈逍冷冷地说道。   方氏和方大娘全都死了,死得很惨。   “不,我和方氏不同,我能为她申冤。再说,她半夜进村,其实是想要自首的吧,她既然已经有了归案的想法,就更加不会伤害我。”   华静瑶说完便往院子里走,刚走两步,衣袖便被人拉住,她转过身来,对上沈逍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   “信我,我能行。”华静瑶咧开嘴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一刻,她想起了小狸,小狸的笑容也是这样的。   “嗯,把这个拿上。”沈逍拉过华静瑶的手,把一只瓷瓶塞进她的手里。   不用细问,华静瑶也已猜到这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她冲他点点头,把小瓷瓶揣进衣袖,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放着十几个大笸箩,晾晒着各种药材。   地上洒落着很多碎屑,应是筛拣药材时掉出来的,华静瑶从那些药屑上走过,现在她的鞋底上也染上了药香。   推开房门,一个女子背对着坐着,面前一只大笸箩,她正在挑拣药材。   华静瑶站在门口,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娇娇小小,消瘦单薄。   “方裁缝一家不是你杀的。”华静瑶淡淡地说道。   女子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你是小乔氏?”华静瑶问道。   “我是。”小乔氏站起身来,曲膝行礼,低眉顺眼,却没有惊讶之色。   “你知道我是谁?”华静瑶有些好奇。   “嗯,你是华姑娘,你上过公堂,你破过案子,多亏有你,柳家娘子的夫君才能绳之以法。”小乔氏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兴奋,她还不到二十岁,也还是个少女。   “柳家娘子?你认识她?”华静瑶想起来了,柳氏就是通州的,之所以找到北后村,还是通过柳氏的长子。   “有一次我想寻死,便去了玉带河,我在河边站了很久,柳娘子走过来,对我说人活一世不容易,能忍则忍,若是不想忍了,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你死了,可那些害你受委屈的人却还会好好活着,死了便是死了,过不多久便没人记得你了,可若是你还能活着,便总能有希望,若是看不到希望,便要自己去创造希望。”   小乔氏说到这里,嘴角上扬,牵出一抹微笑:“柳娘子以为我不认识她,可是我知道她是谁,小时候我去镇上时,曾经见到她到肉铺子里收帐,她带着帐房,还带着好几个伙计,好不威风。后来我躲在这里,有一次齐郎中回来,他说起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便说到了通州的柳娘子,柳娘子的丈夫不但骗了她,而且还杀死了千里寻夫的女子,柳娘子检举丈夫,大义灭亲,通州城里全都传遍了,还有人说厉害的不仅是柳娘子,还有华大小姐,若是没有华大小姐,那案子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昨天张婆子说家里来了一位京城的大小姐,在询问我和姐姐的事,我便猜到一定就是华大小姐了。”   说到这里,小乔氏又行了一礼:“谢谢你来查姐姐和我的事,柳娘子说得对,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有希望。”   华静瑶愕然,柳娘子或许并不知道,当年她一念之仁,竟然对小乔氏的影响这么大。   “张婆子?”华静瑶心头一动,问道,“张婆子就是董祥派去伺候你爹娘的那对夫妻中的妻子?”   小乔氏点点头:“这两三年多亏有她照顾,她是好人,你不要怪她。”   “这事董祥知道吗?”华静瑶又问。   “表哥不知道,张婆子连老张也没有说,更不会告诉表哥,是我不让她说的,表哥也是好人,我不能再拖累他了。”小乔氏说到表哥时,语声温柔,那是她内心深处最后的一抹美好。   “所以那年你没有投河自尽,你只是在河边留下了一双鞋子?”华静瑶问道。   “嗯,我没死,可我无处可去,天大地大,却没有我的安身之所。如果我回到娘家,爹娘一定会再把我送回去,我便上了山,想藏在林子里,我从小就住在山脚下,我知道这山里没有大野兽,我在山上躲了好多天,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溪水,后来有一天我肚子很疼,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却被去打水的齐郎中给救下了,他说我肚子里生了虫子……”   说到这里,小乔氏有些羞涩,她还记得那次她屙出了很多虫子,齐郎中说溪水不能直接喝,否则就会生虫子,还好遇到了他,否则她真的会死。 第四三一章 消失的新娘   一行人刚刚回到京城,派去小山子村的人便回来了。   小山子村的韩家前些年的确给儿子配过阴(防)亲,据说那新娘子是外乡的,新死不久。   按照小山子村的风俗,韩家几个差不多辈份的老太太要“认亲”,这所谓的认亲,就是把新娘子的棺材埋进韩家坟地之前,开棺看一眼新娘子的脸,说是认亲,其实也是看货。   小山子村,乃至附近的几个村子里都有这规矩,因为早些年曾经有过小伙子配了个老太太的荒唐事。   虽说都是死人,可是小姑娘是小姑娘的价,老太太是老太太的价,两者之间相差大几十两银子。   据说韩家的几个老太太当时看了新娘子的脸,所以才能确定是新死的,脸上没有死气,不吓人,是个年轻姑娘,长得也漂亮,女方家里来的是当爹的和大舅哥,当爹的很老实,从头至尾没说几句话,倒是那大舅哥一口京片子,像是京城里来的,见过世面。   认亲之后,依照小山子村的习俗,韩家把事先讲好的一百两银子给了女方娘家人,娘家人用喜帕子盖在新娘脸上,这门亲事便算是做成了,接着便是下葬,下葬之后还在村里摆了几桌喜酒,娘家爹和大舅哥没有喝喜酒就离开了小山子村。   “小的们掏了一两银子,村子里有个大婶悄悄告诉我们一件事”,护卫们继续说道,“当时在酒桌上,便有人说起那新娘子的相貌,说是听老太太们说了,那是个新死不久的年轻姑娘,还挺漂亮,村里的汉子们多喝了几杯,便说韩家儿子也算是有艳福,活着的时候连媳妇也没有娶上,死了以后反倒配了个漂亮老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小山子村虽然是在山沟沟里,但是常有京城的货商来村里采办山货,小山子村并不穷,相反,比起没种草药之前的北后村还要富足一些。   但是肯嫁进小山子村的女子却很少,村里像韩家儿子那样,三四十岁还是光棍的不在少数,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村里有很多人都患有羊角疯,这病平时不碍吃不碍喝,也能正常干活,但是发作起来很吓人。   附近的几个村子知根知底,宁可把闺女远嫁他乡,也不肯嫁到小山子村。   那天在酒席上,便有一个名叫韩大宝的老光棍。   谁也没有想到,那天晚上韩家的酒席还没有散,韩大宝便起了贼心,趁着村里人都在韩家喝酒,他竟去刨了韩家新娘子的坟!   那大婶瞟着护卫手里的银子,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压低声音说道:“这事真没几个人知道,都是一个村的,又都沾着亲,说起来韩家那死鬼儿子还要叫韩大宝一声叔叔呢,你想啊,当叔叔的想和侄媳妇干那事,别管那侄媳妇是活的还是死的,这都是丢人现眼的事,村里人一人一拳,也能把韩大宝给捶死。那天晚上韩广秀和韩大宝一桌上喝酒,见那韩大宝提前走了,便觉得稀罕,往常韩大宝最爱喝酒,但凡是有请喝酒的事,他可舍不得提前离席,于是韩广秀就在后头跟着,想看看韩大宝是不是偷了哪家的媳妇,却没有想到,韩大宝朝着坟地的方向去了,韩广秀索性回去叫上自家弟弟一起去看热闹,就这么一耽误,韩大宝就不见了,于是他们哥俩儿便也去了坟地,你猜怎么的,那韩大宝正压在一个女的身上干那事儿呢。那天有月亮地,韩广秀亲眼看到旁边那座新坟被刨开了,不用问也能知道,韩大宝压着的女人是谁。”   接下来,韩广秀兄弟便冲了过去,把韩大宝臭揍一顿。   说起来,韩大宝讨饶,答应拿出三两银子当封口费,韩广秀兄弟这才罢休,正想着趁着韩家的酒席还没散,把那新娘子放回棺材,可是一回头,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不知何时竟然不知去向。   三个人吓坏了,尤其是韩大宝,当时就给吓尿了。   惊吓过后,他们三人匆匆忙忙盖了棺盖,把那座新坟恢复了原样。   韩大宝拿了三两银子给他们兄弟,三人说好,以后谁也不提这件事。   大婶说道:“可这事也真吓人,韩广秀的弟弟才十四,回家以后就发起高烧,韩广秀吓坏了,就来找俺帮忙,俺当然要问明原由,那韩广秀没办法了,就把这事给说了,俺可费了不少力气,才把那附在他家弟弟身上的女鬼给请走的。”   护卫说完,有些尴尬,这事很是不堪,原本他是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告诉沈四公子的,可是沈四公子非要让他在华大小姐面前说,他硬着头皮说完了,可这会儿他后怕了,若是被昭阳长公主知道了,会不会怪到他家四公子头上?   平安可是叮嘱过,若是因为他们影响到四公子的终身大事,老国公爷,老夫人半夜会来找他们的。   护卫战战兢兢,偷眼看看华大小姐,又求救般看看沈四公子。   华大小姐好奇地问道:“那位大婶是个神婆?”   护卫缓过神来,忙道:“也算不上专门的神婆,不过村里人若是遇到病病灾灾,就会请她跳大神。”   华静瑶明白了,难怪大婶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那韩广秀心疼自家兄弟,自是会把这事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神婆,以便精准驱鬼。   “所以韩家坟地里的那座坟里是空的,只有一具棺材?”华静瑶问道。   护卫连忙摇头:“小的不知道,那坟和北后村的不一样,不是孤坟,小的们不敢挖开。”   华静瑶点点头,她能够理解,即使是衙门里的人带着公文过去,小山子村的人若是阻拦,那坟也挖不开。   护卫走后,华静瑶问沈逍:“你从小跟在神医身边,有没有听说过死而复生的事?”   沈逍嗯了一声,道:“小时候,我们住在山上,平安喜乐就是山下村子里的人,他们村里便出过一件事,有个老太太咽气了,家里的灵棚刚刚搭好,老太太就还阳了,在里面敲棺材,把正在守灵的子孙们吓得半死。” 第四三二章 她在哪里   沈逍继续说道:“当地的县衙还专门派人来看过,确认老太太死而复生,后来那老太太便被村里人当成了神仙,受了很多供奉,赚了不少钱。岳离带我去看过,那就是个寻常老太太,不是什么神仙。这件事被写进县志,应该能够查到。”   “那岳神医是如何看待这种事的?”华静瑶问道。   “他说有的人会处于假死状态,比如说若是发现那人没有呼吸了,便会以为那人已经死了,而实际上那人可能还没死,只是暂时闭气而已。”沈逍耐心解释。   其实吧,即使没有岳离的专业分析,华静瑶也挺能理解的。   看看她,再看看三公主,这不全都活得好好的?   不过,那位在墓地离奇失踪的新娘子,肯定不是她和三公主这种情况。   要么当时还有一个人,趁着那三个人没有留意,悄悄拖走了大乔氏的尸体。   若是当时那种情况下,现场没有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么就是大乔氏活过来了,她是自己逃走了。   韩大宝和韩广秀兄弟被吓坏了,自是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神婆虽然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同在一个村子里,又都是亲戚,她自是不会随便说出去,当然,有人肯花银子请她说,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华静瑶没让小乔氏住在书铺里,她把小乔氏安排在李补儿家里。   沈逍听说后,蹙起了眉头,昭阳长公主也真是的,怎么就不给华静瑶找几个女护卫呢。   他不由得想起了司徒娇,司徒娇去滇地吃蘑菇,一去两三年,还没吃够吗?   司徒娇有没有吃够蘑菇他不知道,反正是指望不上了。   沈逍索性拨了七八名护卫过去,在李补儿家附近转悠。   李少白从外头回来,一把拽住女儿的袖子,急火火地说道:“闺女,爹要出去避避风头。”   “怎么了?”李补儿没好气地问道。   李少白指指外面,说道:“有人盯梢,一定是你爹我被人盯上了。”   李补儿瞪他一眼,伸出手指头点着她爹的鼻子骂道:“你就不能长点出息啊,惹出麻烦就只想着避风头,你看你这怂样,就像是我护不住你似的。”   李少白吸吸鼻子,那鼻子立刻一酸,硬生生落下两滴眼泪:“闺女,你快给爹易个容。”   李补儿懒得理他,外面盯梢的人,应该是和华大小姐送来的这个女人有关系,或者那就是华大小姐派来保护这女子的。   不过,她爹没啥本事,除了会骗人以外,就只有一双眼睛够厉害。   她爹能认人,只要见过就能记住。   华大小姐的人,她爹见过不少,之所以还会这么害怕,莫非外面的不是华大小姐的人?   那是谁派来的?   沈四公子?   李少白当然不知道,就这么一小息的功夫,李补儿已经把外面那些人的身份来历想得明明白白了。   “闺女,快给爹易个容啊。”李少白就差给他闺女跪下了,当然,他也不是没跪过,谁让他闺女从五岁时就不相信他的眼泪了呢。   不过,眼泪该流还是要流的。   李少白抹一把眼泪,对李补儿说道:“你若是不给爹易容,就给爹点钱吧,爹有了钱,也就不害怕了。”   李补儿给他一个后脑勺,李少白还想再求,李补儿竟然真的掏出一锭银子来。   “你说得对,你真应该出避避风头,去吧,出了正月再回来。”   李补儿才不会管她爹会去哪里,她爹每年都会避十回八回的风头,每次回来不瘦反胖。   李少白眉开眼笑,接了银子转身就走,他要快走,免得他闺女会后悔。   外头的那些人,他当然知道不是冲他来的,那一个个昂首挺胸的模样,就差告诉旁人,他们是军营里出来的了。   就凭他这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骗子,能有人请了军营的人来盯他?   不过,趁机从他闺女手里骗银子却是最明智的选择。   华静瑶和沈逍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李少白兴高采烈地离开。   华静瑶蹙眉,李补儿这是给她爹放大假了?   见到李补儿时,李补儿正把在屋里养了一冬天的花搬出来晒太阳。   华静瑶笑着说道:“刚刚看到你爹了,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嗯,从我手里骗了点钱,正美着呢。”李补儿说道。   华静瑶哈哈大笑:“你知道他在骗你,你还要把银子给他?”   李补儿白她一眼,指指屋里:“你让人送来的这位胆子小得像只兔子似的,我怕我那不省心的爹吓着人家,就趁机把他打发出去了,我也能轻松几天。”   华静瑶笑声更响,闪身走进屋里。   小乔氏显然已经听到了华静瑶的声音,她从里屋迎了出来。   华静瑶冲她点点头,把手里提着的点心盒子放到八仙桌上,示意小乔氏坐下来。   小乔氏没有想到华静瑶会来看她,而且还带着点心过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激动。   华静瑶却有点奇怪,她感觉小乔氏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怎么说呢,就像是被抛弃的孩子看到了亲娘。   华静瑶为自己的这种感悟吐槽不已,自己是什么眼神儿,竟然把自己看成了小乔氏的娘?   “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华静瑶问道。   其实也只住了一天,也没有什么习不习惯。   小乔氏小声说道:“李姑娘对我很好。”   华静瑶笑道:“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嗯,我听得出来,她是好人。”小乔氏说道。   华静瑶更想笑了,李补儿是不是好人连她也说不清,可这姑娘有本事把好人骗得溜溜转,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你眼光不错,她也不错。”华静瑶说道。   小乔氏重又低下了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华静瑶看着小乔氏那乌黑的发顶,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大姐现在哪里?”   小乔氏的肩头猛的一震,可是却没有抬起头来。   华静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继续说道:“你大姐杀死老李的时候,你也在场,对吧?” 第四三三章 她的味道   小乔氏终于抬起头来,一张俏脸苍白如纸。   “华大小姐,你读过书,也通律法,你说说看,杀死坏人也要偿命吗?老李是坏人,他是坏人,他真的是坏人。”   华静瑶叹了口气,道:“老李是坏人,方裁缝也是坏人,他们全都伤害过你们,可是方大娘和方氏呢,她们也死了,方氏的死状你没有看到吧,那我告诉你,她身中二十五刀,她死的时候,她那只有两岁的儿子就在隔壁睡觉,如果当时他哭闹被发现,会不会也要被杀死呢?如果那孩子也被杀了,那他又做错过什么,他也是坏人吗?”   华静瑶一边说,一边暗暗打量小乔氏的神情,她看到小乔氏的脸色由苍白变得灰败,终于,当她说到方氏和她的儿子时,小乔氏拼命摇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华静瑶看到八仙桌放着茶壶,她亲手倒了杯茶,递给了小乔氏。   小乔氏接过茶杯,双手紧紧抱住,似是她全身的温度全都来自这杯茶水。   她不知道方氏身中二十五刀,她更不知道方氏的儿子就在隔壁。   “姓方的是恶人,大恶人!他……仗着手里有钱就欺负我,有时候甚至当着老李的面就……”小乔氏说不下去了。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坚强,可是此时此刻,面对华大小姐时,她还是说不出口。   华大小姐多么高贵,多么漂亮,多么干净,而她却是污秽的,即使只是说出来,也会污了华大小姐的耳朵。   华静瑶伸手拍了拍小乔氏的肩膀,温声说道:“那让我来说,好吗?”   小乔氏看着她,眼泪无声落下。   华静瑶顿了顿,说道:“你离开京城后,走了很久,终于回到了北后村,但是你不敢回家,所以你去了山上。你从小就长在北后村,这座山也是你熟悉的地方吧,对你而言,比京城还要熟悉。后来你遇到了齐郎中,齐郎中常常不住山上,你便主动帮他晾晒药材,或者他还教过你制药,对吗?”   小乔氏下意识地点点头,齐郎中的确教过她制药,齐郎中还说她有这方面的天赋,一学就会,而她也喜欢和药材打交道,她喜欢闻草药的味道,和草药在一起,时间过得飞快。   华静瑶继续说道:“有一次齐郎中回来,对你说了董祥给你修坟的事,可能是你对自己的坟墓有些好奇,于是你便趁着天黑去了自己的墓前,你在那里看到了被绑在树上的老李,也看到了拿着刀的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你的姐姐,死了几年的大乔氏。你亲眼看到了大乔氏杀死了老李,对吗?”   小乔氏没有说话,她微垂着头,看着手里的茶杯,眼泪滴滴落下,落到茶杯里。   华静瑶深吸了一口气,小乔氏没有反驳,依着她的性子,这就是默认了。   “你姐姐死后,被卖给小山子村的人配冥亲的事,你之前不知道吧,应该是你姐姐告诉你的,对吗?”   小乔氏轻轻嗯了一声,细若蚊蚋。   “你姐姐阴差阳错,从小山子村逃走,一晃好几年,她是怎么生活的?”   在北后村时,华静瑶让小艾向北后村的妇人打听过大乔氏的相貌,大乔氏虽然是老乔家的亲生女儿,可是农民家的闺女,也不会娇养到哪儿去,大乔氏没有出嫁时,也常常下地干活,她虽然也很漂亮,可是和小乔氏是截然不同的,小乔氏长得单薄,小鸟依人,可是大乔氏却是高个儿,更是村里人最喜欢的那种类型,大胸大屁股的葫芦身材,一看就是个好生养,就连村里的女人们也弄不明白,大乔氏这副身板,为何就生不出孩子来呢。   可即使大乔氏比寻常女子有力气,她能杀死被绑在树上的老李,可又是如何杀死方家三口的?   方裁缝和方大娘是无为道的,而且还是那什么王墨林的护卫,这就说明,他们二人是有武功的,即使这二十年来,他们武功荒废,可也不是大乔氏这样的一个女子能对付的。   这也是华静瑶想不通的,因此,大乔氏逃离小山子村后的经历便非常重要。   小乔氏把头垂得更低,她不说话,华静瑶便耐心地等着。   直到那杯茶上的水汽渐渐散去,小乔氏才终于开口:“大姐为了活下去,做过很多事,她跟着一群卖艺的走了很多地方,她不要工钱,先是洗衣做饭打杂,后来大师傅看她长得不错,又有把子力气,便让她学敲鼓,我大姐一个人能打上一个时辰的大鼓不停歇,后来那群卖艺的和人家打架,出了人命,班子里的男人全都被抓了,师娘便带着她们几个女的来了京城……”   华静瑶心头一动,便有数了。   她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有些话,是永远也不会从小乔氏口中听到的。   小乔氏可以告诉她,大乔氏过得有多苦,可是小乔氏却不会承认方家三口都是大乔氏杀的。   大乔氏和小乔氏,她们之间没有血缘,可是她们却血浓于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大乔氏杀死老李,是为了小乔氏,也是为了自己;而大乔氏杀死方家三口,却只是为了小乔氏。   大乔氏为了小乔氏可以去杀人,小乔氏为了大乔氏,可以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下,沈逍正对着李补儿家的大门运气。   喜乐看着自家公子额角鼓起来的青筋,连忙安慰:“四公子啊,华大小姐不带着您一起进去,也是为了您好,那里面的都是女子,华大小姐是为了让您避嫌。”   话音刚落,喜乐便感觉周遭的气氛变得压抑冷凝,喜乐茫然地眨巴着眼睛,身上的棉袄是新做的,明明挺暖和的,怎么这会儿就不顶用了?   沈逍的目光从李家大门上移开,冷冷地看了喜乐一眼,双唇微启:“滚——”   平安连忙在喜乐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快滚去读书吧!   “四公子,小的听说杨爷爷那两个孙女,个顶个的武功高强,要不请杨爷爷写封信,让她们来京城,给长公主殿下过过目?”   平安说完这番话时,喜乐还没有滚远,若不是害怕自家公子罚他再去读书,他差一点就喊出来了,平安你个马屁精,这下拍到马蹄子上了吧,要往昭阳长公主府里送女人?你是嫌裤裆里不够透风?   喜乐离得还是有点远,因此没有看到他家公子那欣慰的小眼神。   “杨伯还有孙女?”沈逍问道。   杨伯当过土匪,昔年永国公沈令泽剿匪的时候,当地有两伙大土匪,一拨是杨伯,另一伯是孙当家。有一次杨伯带人去偷袭孙当家,沈令泽便趁机端了杨伯的老窝。当时山上都是女人和小孩,只有十几个土匪。   杨伯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被一把火烧光的寨子。他带着手下的土匪去闻官兵大营,可是人还没到,就看到一大群女人孩子正往这边走过来。   杨伯一问才知道,沈令则虽然烧了山寨,可是却把女人和孩子放出来了,只留下了那十几个土匪。   杨伯的儿子手里拿着一块点心正在啃,杨伯老婆告诉他,这点心是那位大官给的。   杨伯二话不说,便投了官兵,孙当家后来也被招安了,还得了一个从五品的武将,可是杨伯却啥也不求,他给沈令泽当了十多年的护卫,直到后来老了,他也没有离开,一直留在国公府里,外人看他只是国公府里的老仆,却不知道他就是当年名震一方的大土匪。   杨伯年轻时很风流,七个儿子五个女儿都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儿子们如今有在军中的,还有在地方衙门的,据说还有开武馆的,逢年过节收孝敬时,杨伯总会显摆他的儿子多,孙子多,沈逍听说,杨伯的孙辈外孙辈太多了,他自己都认不清。   沈逍却不知道,杨伯还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孙女。   他颔首,再看平安的时候,感觉又顺眼了几分。   不仅顺眼,而且平安这小子还懂事。   他刚刚说的是什么,他说等杨伯的两个孙女进京以后,带到昭阳长公主面前!   平安从自家公子眼中看到了自身价值,瞧瞧,这就是他与喜乐的区别。   如果不把杨伯的两个孙女带去见昭阳长公主,而是直接送到华大小姐身边,那么昭阳长公主又如何会知道这两个人是他家公子送过去的?即使知道了,恐怕也会不高兴,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你就敢往姑娘身边安插人手?这不是不想活了,而是不想娶媳妇了。   看他家公子的表现,这是想娶媳妇想得快要迫不及待了。   正在这时,沈逍的鼻翼忽然动了动,他转头去看,就看到华静瑶正从李家大门里走出来。   他闻到了她的味道,她独有的味道。   沈逍快步迎上去,却没有开口,而是递上了一包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还是热的,华静瑶捧在手里,心情却并不美好。   “天桥上的那些人,应该都出来了吧。”华静瑶问道。   每到过年,反而是天桥最冷清的时候。   “初五就都出来了,听说这会儿很热闹。”沈逍说道。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有个吴常想不知道都难。   杨伯当过土匪,昔年永国公沈令泽剿匪的时候,当地有两伙大土匪,一拨是杨伯,另一伯是孙当家。有一次杨伯带人去偷袭孙当家,沈令泽便趁机端了杨伯的老窝。当时山上都是女人和小孩,只有十几个土匪。   杨伯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被一把火烧光的寨子。他带着手下的土匪去闻官兵大营,可是人还没到,就看到一大群女人孩子正往这边走过来。   杨伯一问才知道,沈令则虽然烧了山寨,可是却把女人和孩子放出来了,只留下了那十几个土匪。   杨伯的儿子手里拿着一块点心正在啃,杨伯老婆告诉他,这点心是那位大官给的。   杨伯二话不说,便投了官兵,孙当家后来也被招安了,还得了一个从五品的武将,可是杨伯却啥也不求,他给沈令泽当了十多年的护卫,直到后来老了,他也没有离开,一直留在国公府里,外人看他只是国公府里的老仆,却不知道他就是当年名震一方的大土匪。   杨伯年轻时很风流,七个儿子五个女儿都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儿子们如今有在军中的,还有在地方衙门的,据说还有开武馆的,逢年过节收孝敬时,杨伯总会显摆他的儿子多,孙子多,沈逍听说,杨伯的孙辈外孙辈太多了,他自己都认不清。   沈逍却不知道,杨伯还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孙女。   他颔首,再看平安的时候,感觉又顺眼了几分。   不仅顺眼,而且平安这小子还懂事。   他刚刚说的是什么,他说等杨伯的两个孙女进京以后,带到昭阳长公主面前!   平安从自家公子眼中看到了自身价值,瞧瞧,这就是他与喜乐的区别。   如果不把杨伯的两个孙女带去见昭阳长公主,而是直接送到华大小姐身边,那么昭阳长公主又如何会知道这两个人是他家公子送过去的?即使知道了,恐怕也会不高兴,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你就敢往姑娘身边安插人手?这不是不想活了,而是不想娶媳妇了。   看他家公子的表现,这是想娶媳妇想得快要迫不及待了。   正在这时,沈逍的鼻翼忽然动了动,他转头去看,就看到华静瑶正从李家大门里走出来。   他闻到了她的味道,她独有的味道。   沈逍快步迎上去,却没有开口,而是递上了一包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还是热的,华静瑶捧在手里,心情却并不美好。   “天桥上的那些人,应该都出来了吧。”华静瑶问道。   每到过年,反而是天桥最冷清的时候。   “初五就都出来了,听说这会儿很热闹。”沈逍说道。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有个吴常想不知道都难。每到过年,反而是天桥最冷清的时候。   “初五就都出来了,听说这会儿很热闹。”沈逍说道。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有个吴常想不知道都难。 第四三四章 大石坎   被华静瑶抓住的那个人尖嘴猴腮,身材瘦小,穿着件灰扑扑的夹袄。   史丁和平安快步上前,一个捏了那人的琵琶骨,另一个在那人身上摸索,很快一样物件便被搜了出来。   是一只湖蓝色绣着大象的荷包。   正是前几天沈逦送给华静瑶的那只,华静瑶很喜欢,最近一直戴着。   天桥上几乎每天都会上演抓小偷的戏码,但是百姓们百看不厌,每次都是意犹未尽。   几乎是眨眼之间,旁边几个摊子上看热闹的人便聚扰到了这边,指指点点,有说有笑,华静瑶怀疑若是这会儿让史丁端着铜盆走一圈,说不定也能收到几个铜板。   有眼尖的认出了那个小偷:“这不是侯三吗?”   “对啊,是侯三,他不是出去躲债了吗?”   “这是没钱了,又出来做生意了吧。”   史丁一脚踢在侯三的膝盖上,侯三吃痛,跪了下去。   侯三大声求饶,华静瑶见这侯三是天桥的熟面孔,想来只是为了偷银子而已,便不再理会,把侯三交给史丁,她和沈逍转身出了人群。   华静瑶把那只荷包拿在手里,正要重新戴上,沈逍问道:“你不看看里面的银子少没少?”   华静瑶笑道:“我身上没有银子,银子在史甲那里。”   沈逍失笑,一眼撇见荷包上的图案,问道:“你喜欢大象?”   华静瑶道:“我也只是在画上看到过大象,没有见过真的,谈不上喜不喜欢,这荷包是沈逦绣的,我觉得挺别致。”   沈逍想起来了,那天他在书铺见过沈逦,想来就是那次送的。   这时,史甲回来了,对华静瑶说道:“姑娘,小的打听了,有一个杂耍卖艺的班子,全都是女的,去年重阳节后才来的。初五开始,她们便没有在这里出现,不过小的查到了她们在京城的落脚处,就在翠花胡同后面的大石坎。”   华静瑶颔首,没有在天桥停留,便与沈逍回到了停靠马车的地方。   沈逍道:“别让她们跑了,我带人骑马过去,你们随后。”   这是当务之急的大事,华静瑶没有迟疑,对沈逍说道:“那些人中应该有硬茬子,你小心。”   沈逍眼中闪过一抹暖意,华大小姐这是第一次非常诚恳地对他表示关心。   以前也曾有过,不过那都是官方的,生硬刻板,毫无感情。   华静瑶上了马车,车帘还没有放下,外面便传来史丁粗壮的声音:“姑娘,等等,等等!”   “怎么了?”华静瑶问道。   史丁是跑过来的,手里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一个人,走近一点,华静瑶看清楚了,史丁手里的那人,就是刚刚抓的那个叫侯三的小偷。   “姑娘,这小子说是有人雇他来偷您的荷包的。”史丁说道。   华静瑶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这要多瞎才会来偷她的荷包啊!   如她这般的贵女,顶多就是在荷包里放点香料香丸,要么不带银子,要么就让丫鬟小厮带着银子,贵女们在外面花钱的地方并不多,京城里稍像样的铺子都能记帐,到时到府里结帐就行了,因此平时偶尔就是打赏时才会用到现钱。   所以,谁会专门来偷她的荷包呢,史甲和小艾身上不是比她有钱?   或者,是要偷走她的荷包,转眼变成订情信物,用来抹黑她?   这倒是也说得过去,毕竟,华大小姐觉得自己应该挺招人恨的,不说别人,就说清远伯府的那一大家子,还有郑婉那朵大白莲,私底下没少画圈圈骂她吧。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自是不适合审问小偷。   华静瑶嗯了一声,对车外的史甲道:“把人带上。”   ……   翠花胡同是京城里有名的胭脂巷,这里和倚红楼、杨柳胡同不一样,翠花胡同里都是一家一户的独门小院,每家大多只有一位姑娘,只有二三家是有两位姑娘。   虽然姑娘不多,但是客人却不少,主要原因是翠花胡同便宜,有多便宜呢,同样多的银子,在倚红楼只能喝一杯茶,连姑娘也见不到,在杨柳胡同能听姑娘弹上一曲,但是在翠花胡同却能软玉温香过一晚。   价格决定消费群体,翠花胡同的客人们三教九流的都有,白天在天桥上打把式卖艺的,晚上就能来翠花胡同舒散舒散。   大石坎座落在翠花胡同后面,若说京城里外地人最多也最杂的地方,莫过于大石坎了。   天桥上卖艺的大多都住在大石坎,除了天桥上卖艺的,住在大石坎的,还有刚进京城还没有混出名堂的小戏班子,茶楼里说书卖唱的,甚至还有摆摊的算命先生和走街串巷的铃医。   这一次,沈四公子带的都是他国公府的护卫,虽然个个一身劲装,但乍看上去也就是寻常百姓,和“官”字不搭边。   所以,沈逍觉得,他们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引人注目地走进大石坎。   可是沈四公子显然对自己认知不深,他忘了,就他那张脸,和他那生人勿近的气派,在踏进大石坎的那一刻起,但引起了骚动。   大石坎住的都是下九流,可这些人却个个都是人精。   这当中甚至还有人认出了他。   抬着尸体逛大街的沈四公子啊!   据说这位沈四公子有着特殊癖好,喜欢死人,但凡是出门,都要带上几个死人,否则沈四公子便心无所寄。   据说这位沈四公子有病,可是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想来是病在脑子里,脑子有包。   脑子若是没包,谁会抬着尸体逛大街?   沈逍并不知道,他在京城民众的心目中是这种形像。   看到沈四公子走进大石坎,原本在街上乱跑的孩子们,便都被自家大人叫回了家。   虽然沈四公子今天没有带着死人,可是他身边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活人,看上去也并不比死人可爱几分。   原本热闹喧嚣的大石坎,忽然陷入了死寂中,只有牛皮靴子踩在青石路上发出的哒哒声。   平安抓住一个正要往家跑的半大小子,和言悦色地问道:“小兄弟,有个都是女子的杂耍班子住在哪里?是在天桥上做生意的。”   那个半大小子忽然被人抓住,吓了一跳,慌忙向街道深入指了指,道:“最里面的那个院子。” 第四三五章 无人   大石坎最里头的那个院子与其他院子没有区别,都是大杂院,院子里住着七八户人家大几十口人。   大门敞开着,院子里杂七杂八堆满东西。   有破锅、炉子、掉了一条腿的桌椅板凳。   在这些杂物中,最为醒目的是一架大鼓。   鼓上原有的红漆已经斑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沈逍的目光在大鼓上扫过,院子里没有人,也没有晾晒的衣裳。   沈逍一挥手,护卫们如同恶虎一般冲进了各间屋子。   但是他们很快又出来了,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四公子,咱们来晚了。”平安惋惜。   沈逍没有说话,他围着院子缓步走了一圈儿,一名护卫指了指西边的几间屋子,说道:“这几间像是住过女子。”   沈逍推门走了进去。   窗前有妆台,妆台上放着铜镜,却没有妆匣。   铜镜前没有梳子,但是沈逍看到了几根细长的头发。   沈逍伸出手指在妆台上擦了擦,有一层薄薄的尘土。   他拈起一根头发放在鼻端闻了闻,转身走向床边。   床铺是那种能睡五六个人的大通铺,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平安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只炕帚,在床上扫了扫,扫起一片尘土。   “公子,这屋子至少十天没人住过了。”平安说道。   “查查住在这院子里的人,所有人都要查。”沈逍冷冷地说道。   华静瑶坐的马车来到大石坎时,大石坎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些人本来就是住在大石坎的,可这会儿不敢进去,索性和过路的人一起,围在路口看热闹。   这时,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被一名国公府的护卫带着,急急忙忙走了进去。   “看到没,这就是最里头那个院子的房东,我见过他,姓牛,这院子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他们家早就不在这儿住了,听说家里出了一位当官的,当然不能再住这里了,早就搬出去了。”   牛房东被带到沈逍面前,他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子,硬挤出一脸笑容,讨好地说道:“小姓牛,三河的牛县丞是小人的长兄大石坎最里头的那个院子与其他院子没有区别,都是大杂院,院子里住着七八户人家大几十口人。   大门敞开着,院子里杂七杂八堆满东西。   有破锅、炉子、掉了一条腿的桌椅板凳。   在这些杂物中,最为醒目的是一架大鼓。   鼓上原有的红漆已经斑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沈逍的目光在大鼓上扫过,院子里没有人,也没有晾晒的衣裳。   沈逍一挥手,护卫们如同恶虎一般冲进了各间屋子。   但是他们很快又出来了,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四公子,咱们来晚了。”平安惋惜。   沈逍没有说话,他围着院子缓步走了一圈儿,一名护卫指了指西边的几间屋子,说道:“这几间像是住过女子。”   沈逍推门走了进去。   窗前有妆台,妆台上放着铜镜,却没有妆匣。   铜镜前没有梳子,但是沈逍看到了几根细长的头发。   沈逍伸出手指在妆台上擦了擦,有一层薄薄的尘土。   他拈起一根头发放在鼻端闻了闻,转身走向床边。   床铺是那种能睡五六个人的大通铺,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平安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只炕帚,在床上扫了扫,扫起一片尘土。   “公子,这屋子至少十天没人住过了。”平安说道。   “查查住在这院子里的人,所有人都要查。”沈逍冷冷地说道。   华静瑶坐的马车来到大石坎时,大石坎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些人本来就是住在大石坎的,可这会儿不敢进去,索性和过路的人一起,围在路口看热闹。   这时,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被一名国公府的护卫带着,急急忙忙走了进去。   “看到没,这就是最里头那个院子的房东,我见过他,姓牛,这院子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他们家早就不在这儿住了,听说家里出了一位当官的,当然不能再住这里了,早就搬出去了。”   牛房东被带到沈逍面前,他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子,硬挤出一脸笑容,讨好地说道:“小姓牛,三河的牛县丞是小人的长兄大石坎最里头的那个院子与其他院子没有区别,都是大杂院,院子里住着七八户人家大几十口人。   大门敞开着,院子里杂七杂八堆满东西。   有破锅、炉子、掉了一条腿的桌椅板凳。   在这些杂物中,最为醒目的是一架大鼓。   鼓上原有的红漆已经斑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沈逍的目光在大鼓上扫过,院子里没有人,也没有晾晒的衣裳。   沈逍一挥手,护卫们如同恶虎一般冲进了各间屋子。   但是他们很快又出来了,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四公子,咱们来晚了。”平安惋惜。   沈逍没有说话,他围着院子缓步走了一圈儿,一名护卫指了指西边的几间屋子,说道:“这几间像是住过女子。”   沈逍推门走了进去。   窗前有妆台,妆台上放着铜镜,却没有妆匣。   铜镜前没有梳子,但是沈逍看到了几根细长的头发。   沈逍伸出手指在妆台上擦了擦,有一层薄薄的尘土。   他拈起一根头发放在鼻端闻了闻,转身走向床边。   床铺是那种能睡五六个人的大通铺,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平安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只炕帚,在床上扫了扫,扫起一片尘土。   “公子,这屋子至少十天没人住过了。”平安说道。   “查查住在这院子里的人,所有人都要查。”沈逍冷冷地说道。   华静瑶坐的马车来到大石坎时,大石坎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些人本来就是住在大石坎的,可这会儿不敢进去,索性和过路的人一起,围在路口看热闹。   这时,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被一名国公府的护卫带着,急急忙忙走了进去。   “看到没,这就是最里头那个院子的房东,我见过他,姓牛,这院子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他们家早就不在这儿住了,听说家里出了一位当官的,当然不能再住这里了,早就搬出去了。” 第四三六章 铃医   “铃医?”牛房东一时还没有搞明白这个小姑娘是何方神圣,他木然地指指前面的正房,“后罩间也租出去了,是个铃医,只是他不常住。”   沈逍想起来了,刚刚牛房东在说起这院子里住了几户人家时,先是说的“六家”,后来又改成“七家”,显然,因为那个做铃医的不是经常住在这里,就连牛房东自己也快要把这户人家给忘了。   “不常住是什么意思?不是常租的?临时租几天?”那位刚刚进来的小姑娘,也就是华大小姐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牛房东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听说要来见的人是永国公府的沈四公子,现在见这位忽然出现的小姑娘坦然自若的模样,便猜到这定是和沈四公子一起来的,他们是认识的,牛房东立刻警醒起来,不敢怠慢,忙道:“这位郎中已经在小人这儿租房租了两年了,别看只是个走街串巷的铃医,可他掏起银子来反而比别的住户要大方,虽说只是租了一间后罩房,可是人家的租金一交就是五年,五年的租金啊。小人每月十五过来收租,可不关他的事,小人一年里也见不到他几回,小人过来时,很少能遇到他,有时候连续几个月也遇不上,听院子里的人说,他不是经常回来住,最长的时候隔了小半年才见他回来,因此,小人自己个儿也快要忘记还有这么一位租客。”   “这位铃医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多大岁数?你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华静瑶问道。   牛房东想了想,道:“他说他姓齐,四十上下,他说他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少年时跟着师傅走街串巷做铃医,师傅死了,他就接了师傅的药箱子,继续做游方郎中。唉,小人也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但凡是铃医啊、神算啊,全都是这一套说辞。小人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容小人想想啊……对了,想起来了,就是尤大姐第一次来的那次,那天尤大姐来看房子,当下就拍板定下来了,交三押一,一下子就给了四个月的房租,小人当下就把钥匙给了她们。既然来了,小人便在院子里转了转,刚好看到齐郎中,他还送给小人几个菊花香囊。”   华静瑶颔首,继续问道:“你和这里的房客有没有签订租契?”   京城里有大大小小的牙行,无论是买卖房子还是租赁房子,但凡是通过牙行的,牙行都会收取佣金。比如董祥就是能过牙行卖了老李的房子,那房子卖得便宜,佣金当然也便宜,可若是交易的金额高了,那么佣金相对也会高。   但是像大石坎的这些大杂院,都是散租,且租金不高,无论房东还是租客,都是能省则省,通过牙行的并不多,但是不通过牙行不代表没有立契,因此,华静瑶才有此一问。   牛房东忙道:“不瞒姑娘,住在这儿的人,认字的不多,大多数人顶多就是会写自己的名字。因此,每次收了租金,都是小人给他们打个收条,比如写上,今收到某某某交来某年某月某日到某年某月某日房租多少多少,然后签上小人的名字,再按个手印,有这收条,小人就不能在期限内轰他们出去,像这种打收条的方式,不只是小人一家,整个大石坎家家如此,姑娘可以打听打听。”   华静瑶又问:“也就是说,只有你给他们打的收条,他们并没有给你签字按手印什么的?”   “对,小人要他们的签字手印也没用啊,小人自己有帐本,哪家交了哪家没交,一笔笔全都记着呢。”牛房东说道。   “好的,谢谢你。”华静瑶微笑。   见这位姑娘一副要打发他走的样子,牛房东有点着急,他看看沈逍,又看看华静瑶,最终还是觉得华静瑶像是更好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姑娘,你可知道小人这院子里出了啥事?那些租客们……莫不是出了事?”   房东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是他听说过沈四公子的壮举,抬着尸体逛大街,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谁不震惊啊。   现在沈四公子来了他这里,能有好事吗?   想到这里,房东忽然就猜到这位小姑娘是何方神圣了。   昭阳长公主家的那位大小姐!   与这位大小姐的名头同时想起来的,还有香火胡同挖出尸体的那件事。   那也是对外出租的院子,尸体就藏在那院子里……   牛房东想到这些,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完了,这些租客全都死了,香火胡同里只挖出一具尸体,他这里呢,这院子里住的有三十来号人吧,全死了,全都埋在院子里?   华静瑶亲眼看到牛房东的眼圈红了,接着牛房东的眼睛里泛起一片水光。   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竟然在她面前……这是吓哭了?   华静瑶连忙劝道:“出没有出事还不知道,要查……”   说着,她看向沈逍,沈逍摇摇头:“没闻出来。”   华静瑶松了口气,现在虽然不是夏天,可若是这院子里真的埋了三十来具尸体,那味道……她闻不出来,可是沈逍和大柱子一准儿能闻得出来,或许大柱子也闻不出来,但沈逍一定能。   现在沈逍说没闻出来,那就是有一半的可能,即使这些人真的死了,也没有埋在这院子里。   可这话不能对牛房东说啊,说了牛房东也不会放下心来。   索性不说了。   “这位大叔,你回家等消息吧,一旦有了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华静瑶客气地说道。   刚刚在外面,华静瑶便问过国公府的护卫了,这房东是京城土生土长的,有家有业有姻亲,家里还有位大哥是当官的,像这种人,你说让他等消息,他就会真的等消息,哪怕这院子真的挖出尸体,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   果然,牛房东垂头丧气地走了,华静瑶知道,这位大叔今晚是睡不着觉了。   华静瑶是中途进来的,没有听到牛房东前面的那些话,她便问沈逍:“还有能着手调查的地方吗?”   “嗯,刚刚房东说,这院子里有户人家住的是小红鞋的男人和孩子,小红鞋母女就是前面翠花胡同的。”沈逍说道。 第四三七章 小红鞋   很快,派去翠花胡同的人便回来了,带回一老一少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不用问,这就是小红鞋和她娘。   华静瑶见这对母女长得毫无相似之处,便猜到十有八、九不是亲生母女。   也是,像翠花胡同这种地方,虽然对外都称是母女,但其实也就是鸨儿和姐儿的关系。   小红鞋四下看了看,咦了一声,正想开口,一抬眼却看到了沈逍,小红鞋原本还有几分惊慌的神情立刻褪去,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哎哟,这位公子,你不去家里找奴家,怎么来了这儿?”   沈逍眉关紧皱,接着,便在小红鞋那快要溢出水儿的眼神里,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捂住了他那尊贵无比的鼻子。   不仅如此,沈四公子还后退了几步,华静瑶觉得吧,此处需要一柄大蒲扇,把小红鞋身上那香喷喷的味道全都扇到九霄云外。   华大小姐对香味没有多少研究,虽说她自己用的都是最好最贵的花露,可是她也没觉得小红鞋身上的香味有多难闻,相反,她还挺能接受的。   可是沈四公子无法接受,沈四公子的鼻子太过娇贵,但凡是一点点他不喜欢的味道,他全都无法接受。   华静瑶叹了口气,冲那小红鞋招招手:“来吧,别客气,我问你答。”   小红鞋看看华大小姐,又看看那位眼角眉梢都写着“你很臭”三个字的漂亮公子,万般无奈,不得不往华静瑶面前移动……移动……   如她这般的女子,察言观色是谋生手段,明知人家嫌弃她,若是她还要硬往上凑,她这只小红鞋早就变成没人要的烂鞋巴子了。   “哎哟,姑娘这话说的,有啥客气的,姑娘问奴家话,这是奴家的荣幸。”   小红鞋声音婉转,自带娇态。   别看面前的是位小姑娘,可这里是京城啊京城,谁知道这位小姑娘是啥来头呢,别看这小姑娘衣著朴素,可耳朵上戴的那副耳坠子,用的可不是普通珍珠,那是南珠,成色极好的南珠!   前世,华姑娘在衙门里混的时候,没少和胭脂巷里的姐儿打交道,她年纪小,又是女子,那些姐儿对她没有戒心,偶尔还会留她吃个大鸡腿。   “听说你男人和孩子就住这里?”华静瑶问道。   “是啊”,小红鞋指着一处屋子,笑着说道,“就是那间,也不知这爷俩儿去哪儿了,这会儿没在。”   “你那孩子是男娃还是女娃,多大了?”华静瑶又问。   “是个儿子,今年三岁了。”小红鞋一脸得意,她的样子挺多十八、九岁,显然生下儿子时年龄还不大。   “你男人呢,姓什么,他平时就是带孩子吗?”华静瑶的语气一派轻松,就像是寻常聊家常。   小红鞋叹了口气,道:“他那腰受过伤,干不了活儿,不带孩子还能干点啥?”   一直没有说话的妈妈呸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他那膝没受伤前,也啥也不干,也只有你还要养着他,若是换了咱们胡同别的姑娘,早就大嘴巴子抽过去,打也要把他打走。”   很快,派去翠花胡同的人便回来了,带回一老一少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不用问,这就是小红鞋和她娘。   华静瑶见这对母女长得毫无相似之处,便猜到十有八、九不是亲生母女。   也是,像翠花胡同这种地方,虽然对外都称是母女,但其实也就是鸨儿和姐儿的关系。   小红鞋四下看了看,咦了一声,正想开口,一抬眼却看到了沈逍,小红鞋原本还有几分惊慌的神情立刻褪去,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哎哟,这位公子,你不去家里找奴家,怎么来了这儿?”   沈逍眉关紧皱,接着,便在小红鞋那快要溢出水儿的眼神里,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捂住了他那尊贵无比的鼻子。   不仅如此,沈四公子还后退了几步,华静瑶觉得吧,此处需要一柄大蒲扇,把小红鞋身上那香喷喷的味道全都扇到九霄云外。   华大小姐对香味没有多少研究,虽说她自己用的都是最好最贵的花露,可是她也没觉得小红鞋身上的香味有多难闻,相反,她还挺能接受的。   可是沈四公子无法接受,沈四公子的鼻子太过娇贵,但凡是一点点他不喜欢的味道,他全都无法接受。   华静瑶叹了口气,冲那小红鞋招招手:“来吧,别客气,我问你答。”   小红鞋看看华大小姐,又看看那位眼角眉梢都写着“你很臭”三个字的漂亮公子,万般无奈,不得不往华静瑶面前移动……移动……   如她这般的女子,察言观色是谋生手段,明知人家嫌弃她,若是她还要硬往上凑,她这只小红鞋早就变成没人要的烂鞋巴子了。   “哎哟,姑娘这话说的,有啥客气的,姑娘问奴家话,这是奴家的荣幸。”   小红鞋声音婉转,自带娇态。   别看面前的是位小姑娘,可这里是京城啊京城,谁知道这位小姑娘是啥来头呢,别看这小姑娘衣著朴素,可耳朵上戴的那副耳坠子,用的可不是普通珍珠,那是南珠,成色极好的南珠!   前世,华姑娘在衙门里混的时候,没少和胭脂巷里的姐儿打交道,她年纪小,又是女子,那些姐儿对她没有戒心,偶尔还会留她吃个大鸡腿。   “听说你男人和孩子就住这里?”华静瑶问道。   “是啊”,小红鞋指着一处屋子,笑着说道,“就是那间,也不知这爷俩儿去哪儿了,这会儿没在。”   “你那孩子是男娃还是女娃,多大了?”华静瑶又问。   “是个儿子,今年三岁了。”小红鞋一脸得意,她的样子挺多十八、九岁,显然生下儿子时年龄还不大。   “你男人呢,姓什么,他平时就是带孩子吗?”华静瑶的语气一派轻松,就像是寻常聊家常。   小红鞋叹了口气,道:“他那腰受过伤,干不了活儿,不带孩子还能干点啥?”   一直没有说话的妈妈呸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他那膝没受伤前,也啥也不干,也只有你还要养着他,若是换了咱们胡同别的姑娘,早就大嘴巴子抽过去,打也要把他打走。” 第四三八章 小宝   两天前的清晨,小红鞋回来,看到儿子小宝蹲在那面大鼓上面。   小宝过了年虚岁三岁,可实际上要到四月才满三岁,现在也只有两岁零九个月,是个名符其实的小不点儿。   那面大鼓很大也很高,鼓下面还有一个架子,若是没有大人抱着,小宝爬不上去,也下不来。   小宝说爹爹不让他下来,小红鞋一边埋怨丈夫陶平,一边把小宝抱了下来。   小红鞋抱着小宝回到自己家里,却没有看到陶平,问小宝爹爹去哪儿了,小宝摇头。   小红鞋心里有些抱怨,想来是陶平要出去,怕小宝乱跑,就把小宝放在大鼓上了。   因为这大鼓是尤大姐班子里的,小红鞋便不经意地往尤大姐她们住的那几间屋子瞄了一眼,看到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站在门口,而那个姑娘也正看向这边。   尤大姐那班子里都是女的,她们白天去天桥做生意,晚上才回来,而小红鞋则是晚上做生意,白天回来,因此鲜有碰面的时候,小红鞋对尤大姐班子里的人并不熟悉,看到这姑娘,她也不能肯定这不是班子里的。   但那姑娘长得漂亮,小红鞋还是多看了几眼,悄悄问小宝:“你知道那个姐姐叫什么?”   没想到小宝却说:“爹爹说我乖乖等着,就让那个姐姐带我去买糖人儿。”   小红鞋当时并没有多想,陶平无所事事,喜欢打打小牌,打牌的时候嫌小宝闹腾,偶尔会请同院的葛老爹帮忙带小宝,因此小红鞋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现在还是清晨,即使陶平打小牌也不会这么早。   平时陶平常和付老三那伙人在一起打牌,小红鞋去找过一次,付老三当着陶平的面就对她动手动脚,所以后来小红鞋也就不去找了。   她喂小宝吃了饭,又洗了家里的脏衣服,还煮了一锅粥,把屋子也收拾妥当,恰好看到葛老爹遛鸟回来,葛老爹是个热心肠,常常帮忙,小红鞋便盛了一碗热粥给葛老爹端过去。   葛老爹见到她,目光闪烁,似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小红鞋以为陶平又输了钱不敢告诉她,便对葛老爹说:“您老有啥事可别瞒着我,咱们两三年的街坊了。”   葛老爹叹了口气,对小红鞋说道:“没事没事,你有空就多回来几次,别光想着赚钱。”   小红鞋心想,我不趁着年轻多赚点钱,以后年老色衰了,就更赚不到了。   她还有男人和儿子要养活。   小红鞋走的时候,陶平还没有回来,她请葛老爹帮忙看着小宝,她便回了翠花胡同。   昨天她无意中和妈妈说起这件事来,妈妈听了就提醒她:“你啊就是没心没肺,哪天陶平输红了眼,把你儿子给卖了,你就等着哭吧。”   妈妈一直看不起陶平,从不给陶平好脸色,平时只要小红鞋提起陶平,妈妈都会一顿挖苦,对于妈妈的话,小红鞋的耳朵早就磨出茧子了,因此,这一次,小红鞋也是左耳出右耳进。   直到今天忽然被带来问话,又没有看到陶平和小宝,小红鞋这才慌了。   “葛老爹一定知道,找葛老爹!”小红鞋慌慌张张地说道。   华静瑶摇摇头:“我们来的时候,院子没有锁,一个人也没有,葛老爹也不在。”   “在天桥,葛老爹一家子都是演参军戏的,他们一定在天桥,我去找,我去找,还有付老三家里,陶平常去那里打牌。”小红鞋的声音已经变调了,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媚态。   其实在牛房东把租客的身份说完之后,史甲便已经带人去天桥了,他刚刚进门,就听到小红鞋说葛老爹一家在天桥,史甲立刻接话道:“不但葛老爹一家没在,这院子里其他几家也不在,韩万宝问了他的手下,这几家人从昨天便没有出现过。”   韩万宝是天桥一带的地头蛇,他也是翠花胡同的常客,小红鞋自是知道他是谁。   韩万宝说那些人没有去,便肯定是没有去。   “还有付老三……”小红鞋无力地说道。   按照小红鞋的指点,史甲又带人去找了付老三,付老三也住在大石坎,史甲很快就回来了,付老三说,大前天陶平把之前欠他的五两银子给还上了,然后便没有再来。   闻言,小红鞋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用帕子捂着嘴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妈妈没好气地骂道:“你个没出息的,有什么可哭的,依我说,陶平死了才好呢,他除了找你要钱,还有个屁用!”   “小宝,我的小宝……”小红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华静瑶重又把院子里的各家各户看了一遍,除了尤大姐的那两间房以外,其他人家都很凌乱,有的还没有叠被子,有的桌上还有剩饭。   华静瑶想起小红鞋说的那个年轻姑娘。   那个年轻姑娘是站在尤大姐家门口,小红鞋是前天看到她的,而尤大姐家里落满灰尘,至少也有十来天无人居住,天桥的人也说,大年初五出摊以后,就没有见过尤大姐她们。   从大年三十至正月初四,人们忙着过年,忙着走亲访友,几乎没有人去逛天桥,因此天桥上讨生活的人也就没有出摊,直到正月初五才和铺子里一样,开门做生意。   也就是说,尤大姐她们早在大年初五之前便已经离开了人们的视线,而前天小红鞋看到的那个姑娘,是不是尤大姐班子里的人呢?   华静瑶想了想,对沈逍说道:“你派两个人去北后村吧。”   不用她细说,沈逍便心领神会。   齐郎中在北后村的后山上还有一个住处!   史甲则又去找了牛房东,请他配合给齐郎中画像。   华静瑶重又把小红鞋叫到面前,问道:“陶平是哪里人,你和他怎么认识的,正式成亲了吗?”   小红鞋抽抽噎噎地说道:“他是乐亭人,我也是,那年他来我们村唱戏,我俩就好上了,后来就到了京城……”   见她遮遮掩掩,妈妈看着生气,插嘴说道:“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家里是个农户,那个陶平是戏子,野戏班子里唱小生的,和我一样是个杂户,这小蹄子放着家里给找的好亲事不嫁,被那陶平给得了手,肚子里多了块肉,索性就跟陶平私奔出来……” 第四三九章 再找裴涣   妈妈继续说道:“……被她娘家的人追上,把陶平揍个半死,得知她怀了陶平的孩子,她爹扇了她几巴掌就走了,陶平那腰就是那会儿伤的,从那以后,陶平就吃定她了,她生下小宝还没出满月,陶平就到翠花胡同给她找买家,要把她典出去,我原本的女儿刚好赎身走了,我手下没人,就买下了她,那时她身上还带着恶露,我干赔了几个月的银钱养着她。”   看到华静瑶听得出神,妈妈又补充道:“还有啊,那陶平也不能算是乐亭人。他那种野鸡班子里的人,大多都是自小买来的,班主是哪儿人,他们便也算是哪里人,陶平若是把小宝卖了,自己跑路,人海茫茫,可就找不到了。”   听到妈妈说到最后一句,小红鞋又哭了起来。   华静瑶懒得劝她,这世上的傻女人不只这一个,华大小姐可劝不过来。   沈逍却觉得小红鞋的脂粉味太影响空气流通了,没办法,沈四公子那娇贵的鼻子承受不住。   他对华静瑶说道:“让人到大石坎挨家挨户询问,这么多人一起离开,一定会有人看到。我们去马车里等着吧。”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现在的沈四公子总不能像小狸那样,大喊着:这里好臭臭,只有姐姐最香了。   华静瑶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闻的,但是她不愿意看到小红鞋哭哭啼啼,她看着烦。   回到马车上,沈逍透过车窗看了看巷子外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问道:“你是怎么想到齐郎中的?”   华静瑶却好奇地反问道:“你没有闻到草药味吗?”   沈逍摇摇头:“在院子里没有闻到,把齐郎中的屋门打开以后才闻到的。”   “哦,我在院子里也没闻到,我以为你能闻到呢,我在巷子外面时,看到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那郎中也是住在大石坎的,我便和他聊了几句,他说京城的生意不好做,准备去附近的县里讨生活了,我说住在大石坎的人也不找他看病吗?那郎中说他在这里也不是独一份,最里面那个院里也住着一个铃医,我便想到了齐郎中。”   京城里的铃医并不多。   比起铃医,百姓们更信任药铺医馆里的堂医,认为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在京城百姓们的眼中,走街串巷的铃医和江湖骗子差不多。   在京城里找铃医看病的,十有八、九是穷苦人家。   京城富庶,真正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也不太多。   “当时我就是觉得有些巧合,我们去北后村,北后村有个行踪不定的铃医,而那个铃医恰好还是小乔氏的救命恩人;我们来查大乔氏,大乔氏住的院子里,恰好也有一位铃医,这也太巧合了,想不多想都不行。”   沈逍颔首,想起华静瑶刚才说的话,便道:“齐郎中的屋子已经搜过了,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被,除了有遗留的草药味道以外,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其实就连那草药味,也是淡得只有沈逍能够闻到,显然齐郎中在那屋子里逗留的时间真的很少。   两人在车里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又有了线索。   前天下午,有人看到葛老爹去天桥找他儿子,接着父子三人便收了摊子,匆匆忙忙离开了。   前天晚上二更时分,有个从翠花胡同回来的汉子,看到住在这个院子里的白瞎子和他侄子,在大石坎前面不远的那座桥头,被几个人拦着,像是在吵架,当时那汉子还偷笑,以为白瞎子算命骗人被人家找来了。   昨天早晨天还没亮,倒夜香的人看到十几个人从大石坎里出来,大石坎外面有两驾骡车,这些人上车走了。   用那倒夜香的话说,这大石坎里住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些人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用大惊小怪,所以倒夜香的压根没当回事。   而那边叶行的画像也已画好,派人送去李补儿家,让小乔氏辨认,小乔氏一眼认出,此齐郎中便是彼齐郎中。   华静瑶沉吟片刻,对沈逍说道:“即使大乔氏想找方家报仇,只凭她自己也没有这个能力,而我们在查方家那个案子时,已经可以确认,杀死方家三人的是同一个凶手,我们之前怀疑大乔氏还有帮手,也怀疑到了她所在的那个杂耍班子,可是现在忽然出现了齐郎中,我觉得这个人的出现不会是巧合,可若是齐郎中就是大乔氏的帮手,我又觉得好像有些牵强。”   沈逍道:“有没有可能,大乔氏和齐郎中其实是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   两个人有不同的经历,出于不同的原因,但是他们有共同的仇人,那就是方家三口。   大乔氏想杀方家三口,是为了小乔氏。   那么齐郎中呢,又是为了什么?   忽然,华静瑶和沈逍全都眼睛一亮,两人异口同声:“无为道?”   对,无为道。   方家三口不是普通百姓,他们是冒充飞鱼卫身份的无为道,而且不是普通教众,方裁缝和方大娘是王墨林的护卫。   与此同时,华静瑶和沈逍也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裴涣!   裴涣的出生,他父亲的死,全部与无为道有关,这些年来,裴涣一直在暗中调查无为道的事。   华静瑶苦笑:“我们查了好几天,最终这案子还是要让还有裴涣加入进来啊。”   原本,这个案子定性到情杀灭门,所以裴涣才不再插手,现在绕了一大圈,又回到无为道了,以华静瑶和沈逍对无为道为数不多的了解,自是要把裴涣再请出来。   裴涣依然住在巩家,沈逍见到他,也没有隐瞒,直截了当把他和华静瑶这些日子查到的线索全都说了一遍,最后,他说到了齐郎中。   裴涣一直静静地听着,他微垂着头,如同睡着一般,直到沈逍说到这案子出现了一位铃医时,裴涣猛的抬起了眼睛。   “铃医?在没有创建无为道之前,王墨林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铃医!”   沈逍大吃一惊! 第四四零章 七大弟子   王墨秋曾经是铃医?   华静瑶和沈逍面面相觑,这太出乎意料了。   “他不是道士?”华静瑶吃惊地问道。   裴涣解释道:“王墨秋是孤儿,被白鹤观的王道长收养,因此也跟了王道长的姓氏。白鹤观种有药田,王道长对药理颇有研究,他常常为穷苦还姓治病施药,德高望重。王墨秋一直以为王道长会将衣帛传给他,可是王道长去世前,却将白鹤观传给了王墨秋的师弟王清玄,王墨秋一气之下便离开了白鹤观。他利用所学医术做了铃医,起初无人知晓他是道士,几年后,王墨秋一边做铃医,一边利用走街串巷的机会传播道义,有一年天未下雨,大清河却天降彩虹,视为祥瑞,而此时王墨秋一叶轻舟,穿行于晓霓之中,大清河两岸数千人看到此盛景,善男信女纷纷跪拜,无为道从此创立。”   听到裴涣一口气说完,华静瑶失笑,天降彩虹?还在虹霓中穿行?   “王墨秋以前的师门白鹤观在哪儿?”她问道。   裴涣冷笑:“王墨秋走后的第三年,白鹤观以及白鹤观的五十亩药田全部毁于大火,观主王清玄道长以及门下十几名弟子全部死于那场大火。”   华静瑶倒吸一口冷气,白鹤观是王墨秋自幼长大的地方,更是给他恩惠最多的地方,他却下狠手将之毁灭,王墨秋这种脏心烂肺的人,难怪会创出无为道这种邪魔歪道。   “白水教是无为道的分支吧,我曾经听说过,白水教的人生病不让看大夫,要去求什么符水治病,呵呵,王墨秋自己做过铃医,却让信徒们抵制医术,真是禽兽不如。”   二十年前,朝廷剿灭无为道,王墨秋和四大长老全部自焚,但是朝廷却杀不光那些无为道的教众,后来,无为道分出两个分支,北方的叫青云教,南方则叫白水教,青云教和白水教都是拜无为上君,而那个所谓的无为上君,就是王墨秋。   王墨秋死了二十年,但他的歪理邪说却依然活着。   华静瑶心中一动,问道:“王墨秋若是还活着,该有多大岁数了?”   裴涣显然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了,淡淡地说道:“齐郎中不是王墨秋,一来王墨秋创建无为道时已经四十多岁,若是还活着,现在已经年近古稀;二来当年王墨秋自焚于无为塔,有多人亲眼目睹。”   华静瑶其实也知道齐郎中不会是王墨秋,齐郎中太年轻,现在也不过四十上下,但是裴涣的话让她彻底死心了。   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只是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裴涣看她一眼,依然是那个清清淡淡的语气:“王墨秋亲传弟子七人,四男三女。其中韩志清、刘志风,张志月死于无为塔一役,范志明和羊志晓在展将军一案中抓获,后斩首于西市大街,如今在逃两人,一个是六弟子联志星,,另一个是七弟子辛志尘,辛志尘是女子,耿志星是男子。耿志星的年纪与齐郎中比较吻合。”   从裴涣脱口而出的一个个名字便能看出来,裴涣这些年,几乎从未中断过对无为道的调查。   无为道对于其他人而言只是一段往事,但是对于裴涣,这是心结。   当裴涣说到辛志尘是个女子时,华静瑶首先想到的就是裴涣的生母,那位假的孙姨娘。   孙姨娘在展家卧底时只有十八、九岁,她在七大弟子中最小的,若是耿志星的年龄与齐郎中相似,那么辛志尘与孙姨娘岂不是也是同龄人?   且,能够派去行刺展辉的,绝不会是无为道的普通教众,所以那次行动,无为道出动了三位亲传弟子,而并非两人。   华静瑶觉得,她能想到的,裴涣自是早就想到了。   这些年来,裴涣要抓捕的另一个人,就是他的生母吧。   华静瑶在心中叹息,她认识的人里,恐怕没有比裴涣的身世更令人唏嘘了。   “我们已经让人去北后村了,那里有齐郎中的另一处住址,不过假如齐郎中就是耿志星的话,狡兔三窟,他的藏身之地绝不会只有这两处,裴公子,关于耿志星,你还有其他线索吗?”华静瑶问道。   闻言,沈逍的眉头动了动,裴公子?明明是仵作,叫什么公子,也没见华大小姐叫骆仵作为骆公子。   裴涣显然并没有在意华静瑶对他的称呼,他想了想,说道:“王墨秋的七大弟子不是按照入门先后排行,而是同时拜师,按照年龄排行,耿志星虽然排行第六,但是他却是入门最早的,他孤儿,后来被王墨秋收养,做了药童,王墨秋在创建无为道之后,便再也不提行医之事,因此,耿志星便是七大弟子中唯一一个懂医理会配药的,而另外六名弟子全都不懂医术,据说仙人晚就是出自耿志星之手。”   展辉也是死于仙人晚。   华静瑶微微颔首,对裴涣道谢,裴涣这种人,她是支使不动的,所以索性见好就收。   巩清没在府里,华静瑶和沈逍便向裴涣道别,两人还没走出裴涣独自居住的院子,裴涣便追了出来。   “无论齐郎中是不是耿志星,这案子事关无为道,我想和你们一起查。”   华静瑶求之不得!   她看过裴涣做的尸格,裴涣于验尸一道也只是略逊于骆仵作而已,而且,这也与两人的经验有关系,骆仵作在顺天府能够接触到的案子更多一些。   现在也只有十七八岁的裴涣,缺的只是经验。   三人一拍即合,裴涣便跟着他们一起出府。   接下来要做什么,当然要听华大小姐的。   没办法,虽然裴涣是三人中年龄最大的,可是他不是真正的飞鱼卫,他只是巩清的干儿子;沈逍则早早地把那枚龙纹玉玦还给了皇帝,而华大小姐就不同了,华大小姐手里有御赐的大金牌!   若是旁边没有人,华静瑶就要得瑟地晃脑袋摇尾巴了,但是有沈逍和裴涣在,她也只能摆出一副虚怀若谷的大家风范。   她用大金牌调动了二十名飞鱼卫。   还此时,派去查找董祥的人也回来了,董祥找到了!   自从正式分家以后,董家兄弟几乎断了来往,即使是过年,他们也没有来往。   当年董祥去南边做生意,是跟着一个好友的兄长去的,他也因此赚到第一桶金,而这位好友就是京城人氏。   董祥在京城里的几个客户,也是这位好友给介绍的,腊月里,董祥来京城,一是与客户们聚一聚,加深感情,二来就是受好友邀请,来京城过年。   好友一直想把小姨子说给董祥,而董祥也确实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过年,既然好友相邀,他便早早来了。   前些日子,董祥听人说起六道街出了灭门惨案,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并不知道六道街上被人杀死的那一家人,就是当年石头胡同里欺负小乔氏的人。   王墨秋曾经是铃医?   华静瑶和沈逍面面相觑,这太出乎意料了。   “他不是道士?”华静瑶吃惊地问道。   裴涣解释道:“王墨秋是孤儿,被白鹤观的王道长收养,因此也跟了王道长的姓氏。白鹤观种有药田,王道长对药理颇有研究,他常常为穷苦还姓治病施药,德高望重。王墨秋一直以为王道长会将衣帛传给他,可是王道长去世前,却将白鹤观传给了王墨秋的师弟王清玄,王墨秋一气之下便离开了白鹤观。他利用所学医术做了铃医,起初无人知晓他是道士,几年后,王墨秋一边做铃医,一边利用走街串巷的机会传播道义,有一年天未下雨,大清河却天降彩虹,视为祥瑞,而此时王墨秋一叶轻舟,穿行于晓霓之中,大清河两岸数千人看到此盛景,善男信女纷纷跪拜,无为道从此创立。”   听到裴涣一口气说完,华静瑶失笑,天降彩虹?还在虹霓中穿行?   “王墨秋以前的师门白鹤观在哪儿?”她问道。   裴涣冷笑:“王墨秋走后的第三年,白鹤观以及白鹤观的五十亩药田全部毁于大火,观主王清玄道长以及门下十几名弟子全部死于那场大火。”   华静瑶倒吸一口冷气,白鹤观是王墨秋自幼长大的地方,更是给他恩惠最多的地方,他却下狠手将之毁灭,王墨秋这种脏心烂肺的人,难怪会创出无为道这种邪魔歪道。   “白水教是无为道的分支吧,我曾经听说过,白水教的人生病不让看大夫,要去求什么符水治病,呵呵,王墨秋自己做过铃医,却让信徒们抵制医术,真是禽兽不如。”   二十年前,朝廷剿灭无为道,王墨秋和四大长老全部自焚,但是朝廷却杀不光那些无为道的教众,后来,无为道分出两个分支,北方的叫青云教,南方则叫白水教,青云教和白水教都是拜无为上君,而那个所谓的无为上君,就是王墨秋。   王墨秋死了二十年,但他的歪理邪说却依然活着。   华静瑶心中一动,问道:“王墨秋若是还活着,该有多大岁数了?”   裴涣显然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了,淡淡地说道:“齐郎中不是王墨秋,一来王墨秋创建无为道时已经四十多岁,若是还活着,现在已经年近古稀;二来当年王墨秋自焚于无为塔,有多人亲眼目睹。”   华静瑶其实也知道齐郎中不会是王墨秋,齐郎中太年轻,现在也不过四十上下,但是裴涣的话让她彻底死心了。   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只是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裴涣看她一眼,依然是那个清清淡淡的语气:“王墨秋亲传弟子七人,四男三女。其中韩志清、刘志风,张志月死于无为塔一役,范志明和羊志晓在展将军一案中抓获,后斩首于西市大街,如今在逃两人,一个是六弟子联志星,,另一个是七弟子辛志尘,辛志尘是女子,耿志星是男子。耿志星的年纪与齐郎中比较吻合。”   从裴涣脱口而出的一个个名字便能看出来,裴涣这些年,几乎从未中断过对无为道的调查。   无为道对于其他人而言只是一段往事,但是对于裴涣,这是心结。   当裴涣说到辛志尘是个女子时,华静瑶首先想到的就是裴涣的生母,那位假的孙姨娘。   孙姨娘在展家卧底时只有十八、九岁,她在七大弟子中最小的,若是耿志星的年龄与齐郎中相似,那么辛志尘与孙姨娘岂不是也是同龄人?   且,能够派去行刺展辉的,绝不会是无为道的普通教众,所以那次行动,无为道出动了三位亲传弟子,而并非两人。   华静瑶觉得,她能想到的,裴涣自是早就想到了。   这些年来,裴涣要抓捕的另一个人,就是他的生母吧。   华静瑶在心中叹息,她认识的人里,恐怕没有比裴涣的身世更令人唏嘘了。   “我们已经让人去北后村了,那里有齐郎中的另一处住址,不过假如齐郎中就是耿志星的话,狡兔三窟,他的藏身之地绝不会只有这两处,裴公子,关于耿志星,你还有其他线索吗?”华静瑶问道。   闻言,沈逍的眉头动了动,裴公子?明明是仵作,叫什么公子,也没见华大小姐叫骆仵作为骆公子。   裴涣显然并没有在意华静瑶对他的称呼,他想了想,说道:“王墨秋的七大弟子不是按照入门先后排行,而是同时拜师,按照年龄排行,耿志星虽然排行第六,但是他却是入门最早的,他孤儿,后来被王墨秋收养,做了药童,王墨秋在创建无为道之后,便再也不提行医之事,因此,耿志星便是七大弟子中唯一一个懂医理会配药的,而另外六名弟子全都不懂医术,据说仙人晚就是出自耿志星之手。”   展辉也是死于仙人晚。   华静瑶微微颔首,对裴涣道谢,裴涣这种人,她是支使不动的,所以索性见好就收。   巩清没在府里,华静瑶和沈逍便向裴涣道别,两人还没走出裴涣独自居住的院子,裴涣便追了出来。   “无论齐郎中是不是耿志星,这案子事关无为道,我想和你们一起查。”   华静瑶求之不得! 第四四一章 炭包金   侯三的话音未落,沈逍便忽然伸出手臂,问道:“这样的绣花?”   华静瑶也是这时才发现,沈四公子那黑色的衣袖上,居然还用金线绣了一圈水波纹。   这不太像是沈四公子的风格啊,这有啥名堂?铁包金?炭包金?   侯三定睛一看,连连摇头:“不是您这样的,是……对了,就和姑娘那荷包上的差不多。”   那个人的衣袖上绣的却是大象!   “是大象吗?”华静瑶问道。   “对,就是大象,不是一只,是鼻子对着鼻子,绣了一圈儿。”侯三说道。   华静瑶记得很清楚,沈逦之所以会在荷包上绣大象,是因为她在广济寺上香时捡到一只扇坠,那只扇坠便是一只用丝线绣的大象,沈逦觉得别致,记住了样式,回家后绣了两只荷包。   沈逦还说过,她捡到那只扇坠后,有一男一女前来寻找,她便把扇坠还给那两个人了。   一男一女!   当时,华静瑶没有在意,也就没有仔细询问那一男一女的样貌。   沈逦看到的那个男人,和让侯三来偷荷包的男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那人究竟是冲着她而来,还是冲着这只荷包,或者是荷包上的大象?   华静瑶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史丁走了进来。   “把那一两银子给他。”华静瑶吩咐。   史丁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侯三,正是今天从侯三身上搜走的那一锭。   侯三却不敢伸手去接,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华静瑶看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摆到这副表情装可怜。   “我这间书铺你记住了吗?”华静瑶似笑非笑。   侯三怔了怔,脑袋摇得像波浪鼓:“小人从没来过,小人什么也没记住。”   华静瑶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侯三,把侯三看得发毛了,她才笑着问道:“真没记住?”   侯三五六岁就在街上混了,若是没有眼力见儿,他早就让人踩死了。   “姑娘让小人记住,小人拼了命也要记住。”   华静瑶满意了,看着侯三把那一两银子揣进怀里,她便说道:“无论你在哪儿,只要再看到那个男的,便来这里报信,我这儿的人,你找谁都行,那人给你多少银子,我给你翻三倍,记住了吗?”   侯三连连点头:“小人全都记住了,姑娘您就放心吧,小人别的本事没有,这双招子好使得紧。”   打发走了侯三,华静瑶和沈逍、裴涣三人便只能等了。   沈逍和裴涣全都是那种可以干坐一天不说话的人,可是华静瑶和他们不一样,她若是不说点啥,很快就会打瞌睡。   她想起方氏的儿子保住了。   保住是不是华静琮的骨肉还不知道,但那孩子也够可怜的。   “裴公子,保住还在巩家吗?”   裴涣点点头:“在。”   “难得你有这个耐心,带孩子是个辛苦活。”华静瑶并不认为裴涣会把保住交给巩家的女眷,换做是她也不会,保住虽然只是孩子,但却关系到一桩重案,不放在眼皮底下,实在是不放心。   “我有一位助手,大多时候,都是她在照顾保住。”   “助手?我还以为你是个独来独往的人。”这倒是有些出乎华静瑶的意料了。   裴涣还是清清淡淡的模样:“我验尸的时候,需要有人打下手。”   华静瑶明白了,的确,骆仵作也有给他打下手的,身为建明伯府三爷,骆仵作身边的长随小厮有好几个。   想到骆仵作,华静瑶就想起那天与骆仵作讨论过的滴血验亲,还有那什么滴嗯欸。   “华静琮认为保住是他的儿子,这个能确定吗?”这是华静瑶一直怀疑的事,华静琮与方氏的相遇,怎么看都是仙人跳啊。   “骆仵作的尸格我看过,做得很好,比我的要好。”   裴涣没有直接回答华静瑶的问题,却说起了骆仵作的尸格:“他发现方大娘未曾生育过,而我没有;他还在方氏胃中发现纸糊,我也没有,所以他比我高明。”   华静瑶想说你才遇到过多少案子啊,你在京城待上几年,说不定就能成为第二个骆英俊。   裴涣继续说道:“所以我又重新验过他们三人的尸体。”   方裁缝、方大娘和方氏的尸体前前后后被验了三次?三次开膛破肚?   华静瑶还真没有想到。   “你又有新的发现了?”华静瑶兴奋地问道。   裴涣摇摇头:“没有。”   “哦……”华静瑶倒也不失望,若是每验一次就能有新发现,只能说明前两次验得不够细致。   “但是我找到了当年方氏出生时的稳婆。”裴涣忽然说道。   “啥?方氏出生时的稳婆?”   华静瑶吃了一惊,差点站起身来,肩膀上忽然落下一只手,沈逍把她按住了。   华静瑶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沈逍面无表情,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却已飞快地缩了回去。   好吧,这显得华大小姐有些不太稳重了。   华静瑶正襟危坐:“你别管我,接着说。”   裴涣目不斜视,似乎没有看到方才的那一幕,他继续说道:“这个稳婆早就不做这行了,根据她的回忆,当年她的确在石头胡同的方家接生过一个女娃,但是那位产妇在生下孩子后的状态很不好,以稳婆的经验,产妇有血崩之兆,她担心万一产妇有个三长两短,这家人会牵怒于她,于是她趁人不备用剪刀戳伤了自己的手,鲜血直流,收了喜银后,便以手上受伤为由,早早地离开了石头胡同,洗三也没有过去。又过了半个多月,她托人打听,得知那家的妇人还好好的,当时还有些后悔,以为自己判断失误,少拿了一笔洗三银子,因此虽然过了很多年,这稳婆也记得十分清楚。”   “有意思,挺有意思”,华静瑶轻笑,“那位坐月子的应是方大娘,而生下方氏的产妇已经血崩死了?所以方大娘给方氏做了二十年亲娘,可实际上她从未生育过。”   “对了,你那份尸格上说方家三口的手臂上都有一块疤痕,看那位置原本应是无为道的标记,只是后来担心被人发现,就把那标记给刮去了。那么保住呢,他的手臂上有疤吗?”华静瑶问道。 第四四二章 北上   “没有。”裴涣肯定地回答。   华静瑶也觉得应该是没有,否则华静琮一早就会发现,虽然和这个“儿子”也没见过几面,但是华静琮却是真真正正把保住当儿子的,难免会看得仔细些。   正在这时,在外头踢毽子的小艾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只五颜六色的毽子。   “姑娘,飞鱼卫来了!”   京城里的人对飞鱼卫谈之色变,小艾可不怕他们,她家姑娘有大金牌,能够支使飞鱼卫干活,可牛呢。   可是小艾猜错了,来的这位飞鱼卫并非是被华静瑶派出去的那二十人中的,而是巩清派来的。   华静瑶不认识这个人,沈逍却能叫出名字。   他叫汪佩云,是巩清手下比较得力的一位。   华大小姐是个敞亮人,她用大金牌调动二十名飞鱼卫的同时,便让沈逍写了一张条子,派人递给了巩清。   把她调动飞鱼卫的原因,以及要查找的人,全都写得清清楚楚,还附上两张画像,一是齐郎中的,一是陶平的。   虽然她有御赐的大金牌,可若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随便调用别人的手下,这就是不懂事了。   华大小姐可懂事了。   汪佩云说道:“说来也巧,我们最近抓的几个人里,有一个认识其中一张画像里的人,就是那位齐郎中。”   这就是出乎意料了。   无论是华静瑶和沈逍,还是刚刚加入进来的裴涣,全都吃了一惊,但是很快他们便兴奋起来。   “那个认识齐郎中的,是什么人?”也不用管飞鱼卫会不会保密了,华大小姐必须要问,这汪佩云既然专程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事来的,那有什么不能问的。   汪佩云看一眼旁边的沈逍,说道:“前阵子无忧公子的那个案子,已经转到我们这边了,最近抓的这几个人,都曾给无忧公子提供过练丹的药材和金石。”   隆安郡王的案子牵涉太多,又涉及宗室,沈逍抓到隆安郡王赵孟瑜之后,便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皇帝,然后他便不闻不问了。   皇帝自己又没有功夫去查,就又转给了飞鱼卫,再说,原本也是沈逍带着飞鱼卫把人抓回来的,不交给飞鱼卫还能给谁,除了飞鱼卫,谁也不敢去查。   听到汪佩云这样说,华静瑶就知道她是不可能见到那位证人了,不见就不见吧,那就多问几句。   “没事,你继续说,若是有不方便让我们知道的事,就自己衡量着说吧。”华大小姐善解人意。   汪佩云还是第一次与华大小姐打交道,心里暗暗称奇,真没想到,华大小姐这么好说话,他原本以为这位大小姐是个刁蛮任性的。   “那人也姓齐,名叫齐秋海,他是个贩药的,专门贩卖名贵药材,据他所说,他第一次给无忧公子送药材时,验货的就是齐郎中。当时他那药里有一种的确是以次充好的,但也差不了太多,一般的药铺也就接了,可是却被齐郎中给查出来了,齐秋海差一点连订金也要吐出来,好在他听说这验货的也姓齐,便舔着脸攀交情,再三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有,最终他又让了一成出来,齐郎中卖了他这个人情,所以他对齐郎中记忆深刻,不但知道齐郎中姓齐,而且还说,这齐郎中是个极通药理的,是行家中的行家,想来就是无忧公子专门请来把关的。”   华静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早该想到,不对,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隆安郡王要做那些仙丹药丸子,齐郎中也是个懂得药理的,再说,隆安郡王是个祸胎,出身无为道的齐郎中难道就不是祸胎吗?   两个祸胎之间若是没点什么,那就说不过去了。   汪佩云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是临来之前,巩侯刚刚收到的消息,他让我和几位也知会一声。”   华静瑶发现汪佩云在说这番话时,眼睛是看向裴涣的。   这个汪佩云很有意思,他特别擅长用眼睛泄露心思。   不用问也能猜到,巩清让他来转告的那个消息,一定是与无为道有关系。   他们三人当中,只有裴涣多年如一日一直在调查无为道的事,而华静瑶和沈逍都是刚刚知道不久。   裴涣很安静,一言不发。   汪佩云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坦言:“白水教的人北上了,与青云教的人在顺德府碰头,像是要找什么人,我们的探子跟踪得到的消息,他们来的人里有两个中年妇人,是没有武功的,另外,他们在顺德府买了很多小孩子用的东西,有衣裳鞋袜,还有玩具。”   还有什么比这消息更惊爆的吗?   华大小姐兴奋地啪啪啪拍着桌子,汪佩云惊讶地止住了话头,就连裴涣也不由地看了过来。   这华大小姐还有这爱好,拍桌子?   沈逍默默地叹了口气,书铺里的桌椅板凳都是紫檀木的,结实,但很硬。   “他们要接的人是个孩子,保住,一定是保住!”华大小姐眼睛都亮了。   白水教和青云教都是一样的,全都是无为道的分支,不同的是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   如果保住真的是华静琮的儿子,值得白水教冒着危险北上接人?   别说是华静琮的儿子,就是华静琮本人也没有这个待遇。   难道是冲着方裁缝一家,那就更不可能了,前面二十年,方家若是想往南方去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但是方氏与方裁缝方大娘是一样的人吗?   汪佩云把话带过来,便告辞了。   裴涣也站起身来,道:“我还是回去看着吧。”   华静瑶正想说你快去吧,万一无为道的人去偷孩子呢,可是她的脑海里却在这时窜出来一个念头:“咦,会不会无为道的人,现在还不知道那孩子在巩家?”   她想起来了,在第一次沈逍去见裴涣之前,她和沈逍全都不知道保住在哪里,虽然当日是裴涣带走保住的,可是正常人都不会猜到裴涣把保住带到巩家了吧。   知道裴涣身世的人很少很少,知道裴涣是巩清干儿子的也很少很少。   有人可能会猜到裴涣是飞鱼卫,但却猜不到这个小小的仵作会是巩清义子。 第四四三章 逛了个寂寞   外人想不到保住在巩清府上,也不会相信飞鱼卫真的把两岁多不到三岁的孩子送进诏狱,镇抚司之类的地方也不太可能,那么   华静瑶失笑:“无为道的人该不会以为孩子在清远伯府吧?”   这个好像还比较靠谱。   蔡老太太是几天前出殡的,因为出了那么大的事,清远伯府自是不会大肆操办,因此头七一过,趁着天还未亮,华家人便悄无声息地出城让蔡老太太入土为安了。   因为督察院那边盯得紧,华家出殡那日,巩清还派了几名飞鱼卫全程“护送”,唯恐待治罪的华大老爷,以及仍是嫌疑人身份的华静琮趁机逃走。   可想而知,当时的场面有多尴尬。   前些年,香河蔡家出了蔡老太太这位老封君,也得了不少好处,儿女们的亲事全都不错。可自从蔡老太太被夺了诰命,加之蔡碧莲的兄嫂回到族里没少说清远伯府的坏话,如今的蔡家对清远伯府避之不及。   蔡老太太的死讯,早就传到了香河,华家三位老爷早就做好了蔡家大闹灵堂的准备,可是直到蔡老太太下葬,蔡家也没有来人。   这是要与清远伯府划清界限了。   皇帝既然要等到出了正月,再收拾清远伯府,那么在圣旨颁出来之前,无论是大理寺还是督察院,都不会让华家的人逃出掌控。   当然,华大小姐除外。   就连已经分家单过的华二老爷和华三老爷也被圈在清远伯府。   清远伯府外面有人看守,除了蔡老太太出殡,里面的人便没有出来过。刚开始那几天,华静瑶还能订了江南春的饭菜送进去,后来江南春的人再去,便连大门也进不去了,无奈之下,华静瑶亲自带了两车东西过去,又把冯娘子送进府里。   不过也是那一次,巩清便派人过来,非常婉转地告诉华静瑶,华三老爷很安全,请她放心。   言外之意,你就不要再去添乱了。   因此,华静瑶也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华三老爷了。   连她也不能进的清远伯府,无为道的人想要混进去更是难如登天。   而清远伯府里面的消息,当然也无法送出来。   比如,清远伯府这一代的长孙是不是已经认祖归宗了?   即使没有认祖归宗,抱回府里先养着总还行吧。   无论是华静瑶,还是沈逍和裴涣,一致认为倘若无为道千里迢迢专程来接的孩子是保住的话,那么他们就一定会铤而走险潜入清远伯府。   沈逍亲自带着人,大张旗鼓在清远伯府外面转了好几圈。   之所以把这事交给沈逍,那是因为经过上次抬尸体逛大街之后,沈四公子在京城人民的心目中,已经有高度的辨识度,换作是裴涣,没有人认识啊。   沈四公子就不同了,他在华府外面转悠了两天,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京城里便已经传开了。   “清远伯府该抓的都抓了,该死的也都死了,怎么沈四公子又去了?”   “该不会是清远伯府里又有人犯罪了吧?”   “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我亲眼看到沈四公子在枣树胡同里转悠,那样子就不像是去抓人的。”   “不是抓人难道还是救人?”   “你傻啊,就不能是去保护什么人吗?”   能支使沈四公子的,只能是皇帝了。   是啊,能让沈四公子去保护的,会是什么人?   华大老爷?你是不是傻。   华二老爷?你眼瞎吗?   华三老爷?胡说,华三老爷是皇帝的前妹夫,你听说过姐夫连前妹夫也要保护的吗?   正月里还在忙碌的都是当官的,升斗小民们反而闲得很。   茶楼酒肆里谈论的也就是这点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人就猜测,这清远伯府里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人物。   汪佩云又来送信了,这一次他带来了白水教的人已经进京的消息。   白水教一直都在南边,到了北边人生地不熟,因此全程都有青云教的人陪同,以及安排食宿。   正月里外地进京的人很少很少,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操着南方口音的,更是非常少。   因此,他们没有选择住在客栈,而是住进了西市街的一户民宅。   西市街紧邻法场,可想而知,住在这里的也是以三教九流的外地人为主。   但是西市街毕竟常有官府的人过来,因此比起大石坎,还要安定一些。   白水教和青云教的人前脚住进那户民宅,飞鱼卫的人便暗中布控了。   “华大小姐可放心,眼下整条西市街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   汪佩云非常肯定。   于是,所有人便等着无为道的人去清远伯府偷孩子。   可是等了三天,住在西市街的人也没有动静,而清远伯府外的沈四公子,更是转悠了个寂寞。   无奈之下,华静瑶、沈逍和裴涣又一次聚在书院里,研究下一步的对策,这一次,做为飞鱼卫代表的汪佩云也参加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四人刚刚坐定,外面就来人了。   来人是飞鱼卫在西市街的探子,他是来找汪佩云的。   上午的时候,那宅子里出来了一个伙计,这个人是飞鱼卫已经查证过真实身份的,名叫招莲生,招莲生的师傅是青云教大兴道场的祭酒方白明,招莲生在进青云教之前,就是京城街头的叫花子,他对京城很熟。   青云教把这一次接待白水教的差事交给了离京城较近的大兴道场,方白明则派了六名弟子过来,招莲生便是其中之一。   招莲生从西市街出来,便去了苏州街的谢记漆器铺。   半个时辰后,招莲生带着谢记的两名伙计,抬了一只炕柜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那两名伙计便一脸欢喜地出来,招莲生把他们送出来,还叮嘱他们尽快回去,西市街上乱得很,免得让小偷给盯上。   也就是说,这两名伙计身上有卖炕柜的银子。   汪佩云问那来人:“谢记漆器铺?”   华静瑶冷眼旁观,看汪佩云的神情便猜到,这个谢记漆器铺,十有八、九不在飞鱼卫的小本本上。   没错,飞鱼卫既然知道青云教和白水教是无为道的分支,这些年来便没有停止过对这两个教门的监视。   那么为什么没像当年对付无为道那样出兵剿灭呢?   这还用问吗?经过二十年前那一役,无论是青云教还是白水教全都学精了,他们的教徒大多都在农村,朝廷想抓人?那就是一群老太太小媳妇凑在一起念经修练,怎么抓?还不许人家修道想当神仙了? 第四四四章 孩子   不抓不代表没有监视,巩清那里有本名册,青云教和白水教各个道场的负责人,都是在那上面挂着号的。   至于青云教和白水教里有没有飞鱼卫的细作,这就是不能问也不可说的了。   若是没有,白水教北上的消息为何这么快就传到了飞鱼卫耳中?   可是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谢记漆器铺,显然不在那本名册之上。   这些人新近才搬进西市街,置办家什很正常,若不是飞鱼卫早就盯着,左邻右舍也不会怀疑什么。   可是他们真的只是要置办家什吗?   “炕柜?”华静瑶重复着这两个字,起身站了起来。   她走进了东次间,东次间是她在这里临时休息的地方,炕上便放着一只紫檀炕柜。   这炕柜是从长公主府搬过来的,做工精致,上面还雕了富贵牡丹。   华静瑶上了炕,伸手打开炕柜,炕柜里放着干净被褥和枕头。   这炕柜,若是藏个人进去呢?   高个的可能不行,可若是个小孩子……   华静瑶转身回到堂屋,她看向裴涣,问道:“保住有多大个子?”   裴涣怔了怔,随手比划:“这么高吧。”   沈逍则看向华静瑶,问道:“你怀疑他们要带走的孩子,此时已经在西市街了?”   华静瑶点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孩子就是藏在炕柜里,被谢记漆器铺的伙计抬进了西市街。”   此话一出,几个人全都默然了。   从这些人的行为来看,白水教要接的一定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很小的孩子,这是无疑的。   但若是那孩子已经被送进西市街了,那么也就说明,白水教要带走的孩子并非是保住。   他们之前所有的猜测全都错了。   白水教北上与他们现在正在查的案子没有关系!   华静瑶的眉头蹙得紧紧的,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是她知道的,可是却又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呢?   她仔细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太多事。   方家灭门,裴涣带走保住,华静琮成为疑犯,方裁缝和方大娘的身份暴光,石头胡同的里正证词引出老李和董祥,抓到毛贵儿,找到老李尸体,引出小乔氏,查出大乔氏未死,齐郎中浮出水面,要查大乔氏去天桥,查到大石坎,大石坎全院的人失踪,小红鞋和她的丈夫和儿子……   等等,小红鞋的儿子!   华静瑶眼睛亮了,为了证实自己没有记错,她问沈逍:“你还记得小红鞋说她的儿子多大了吗?”   沈逍说道:“小红鞋说他儿子到四月份才满三岁,那么现在是两岁多。”   两岁多的男孩子!   保住也是两岁多,从调查的情况来看,保住和小红鞋的儿子只相差两三个月。   华静瑶没带过小孩,她只好求教四人当中年纪最大的汪佩云:“两岁零九个月的孩子和两岁零七个月的孩子,个头上有区别吗?”   汪佩云摇头:“就差两个月,能有多大的区别,莫非你们怀疑,被送进西市街的孩子是那个什么小红鞋的儿子?”   华静瑶有些无奈:“飞鱼卫查了两三天,也没有找到大石坎那些人的下落,那么多人要出城肯定会引起旗手卫的注意,既然城门那里没有消息,很可能他们还在京城,而如果白水教要带走的孩子是保住,而保住又不知所踪,他们会不会找个差不多的孩子来冒充呢?”   为什么要冒充?   这是所有人,包括华静瑶自己的疑问。   华静瑶想起了方氏卧房之中的那间密室,保住就在密室里。   那间密室一看就是保住常住的,保住平时就是在那密室里。   既然方家人已经给保住弄了个华家骨肉的身份,那宅子也是华静琮掏钱置办的,而华静琮既没娶妻也没纳妾,那么方家人怕什么,怕华家来人抢走保住,还是怕有人绑架保住找华家要赎银?   这好像都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保住的真实身份很特别,特别到方家人想尽办法要把保住保护起来。”华静瑶说道。   华静瑶没有说出来的是,在她听到石头胡同老里正的证词之后,曾经有那么一阵子,她还怀疑过保住是方裁缝和方氏所生。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再这样想了。   方氏若只不是方大娘所生,这倒也说得过去,比如她的生母是个外室,再或者是方裁缝抱养的。   但是方氏明明不是方大娘生的,方家却还让方大娘坐了个假月子,隐瞒下方氏生母血崩而亡的事实,这就很奇怪了。   方氏的身世,很可能并不是大家眼中的这么简单。   方氏的身份不简单,保住的身份当然也不简单。   而华静琮,就是个给人拿来挡枪的傻货。   傍晚时分,苏州街上的谢记漆器铺子里忽然来了四位不速之客。   他们是一位王大爷和他的三名随从。   这位王大爷很有气派,说是要给女儿订做嫁妆,要见谢记漆器铺的掌柜。   很快,掌柜就来了,是个身材瘦小的老头儿。   老头自称姓李,李掌柜。   王大爷拧着眉毛,那眉毛被他拧得一高一低,像两条比赛谁能飞起来的毛毛虫。   “啥?你姓李?这不是叫谢记吗?你怎么姓李?”   李掌柜见的人多了,可像这样长得人模狗样可是却没文化的,还是头回见到。   李掌柜忙道:“小姓李,只是掌柜,东家是姓谢。”   “原本你只是个干活的啊,那叫你们东家来,我闺女要出嫁,我要给她十里红妆,要在你这铺子里打上几十件物什,是大生意,你不行,你也谈不下来。”王大爷晃着戴着大金溜子的手,像要把李掌柜晃出去。   跟着王大爷一起来的三个随从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喊开了。   “你这是不把俺们大爷放在眼里。”   “就连俺们县太爷见了俺们大爷也要称兄道弟。”   “俺们大爷的银子那可海了去了,把你这铺子全都买下来都行。”   原本铺子里还有几个客人,被这几个大呼小叫的一闹腾,便全都走了。   谁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万一打起来打到自己怎么办。   李掌柜忙道:“东家没在铺子里,铺子里的生意由小老儿全权做主。” 第四四五章 帐册   “你能做主个屁啊,把你们东家叫过来!”   “老杂毛看人下菜碟,你当俺们是乡下人是吧?”   王大爷和他的随从们得理不饶人,好吧,他们好像也没占理,但……嗓门大就是有理!   刚刚跑出去的客人当然没有走远,就在门外听热闹,天还冷着,铺子不能关门,大门敞开,挂着厚棉帘子挡风。   里面吵闹,外面的人看不到只能听,又怕听不清,索性把耳朵贴在帘子的缝隙处,街上路过的人看到了,便停下脚步:“让让,这里面咋了?”   于是听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有那急性子的,一把撩起厚布帘子,只见那三名随从正和几名伙计唇枪舌箭,各不相让,那位气派很大的王大老爷和小老头李掌柜却已不知去向。   后堂里,李掌柜的下巴被摘下来,哈喇子滴滴哒哒往下淌,身子被牛皮绳牢牢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核桃皮似的老脸憋成猪肝色,脑门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子。   谁能想到这一脸傻缺相的王大老爷竟然是个奸诈匪人,先是让三名随从绊住铺子里的伙计,然后对他步步紧逼,逼到后面便出手将他制住了。   王大老爷也不说话,在屋里一顿乱翻,屋子不大,除了做帐用的桌椅板凳,便全都是货,王大老爷搬开堆在墙边的十几个螺钿匣子,露出一只嵌在墙里的箱子,那箱子上有九宫锁,王大老爷二话不说,撩起外面穿着的大皮袄,抽出别在腰里的斧头!   然后,一斧子下去,那箱子就被劈开了,什么九宫锁,在斧头面前就是个摆设。   箱子里装的是两本册子,王大爷把册子揣进怀里,看一眼捆成棕子的李掌柜,那眼神满怀深意,看得李掌柜心底发毛。   李掌柜正寻思着这个王大爷是不是要杀人灭口,没想到王大爷却上来给他松了绑,只是那牛皮绳捆得太结实,深嵌进肉,即使松梆了,李掌柜的手脚也不听使唤。   王大爷是个热心的,他伸手架起李掌柜向前堂走去,嘴里还在说:“你瞧你客气的,还非要送俺出去,太客气了,俺和你说啊,下次你来俺个村,俺杀猪宰羊招待你。”   三名随从看到他们出来,立刻停步骂街,抓起伙计的手紧紧一握:“都是自家兄弟,打是亲骂是爱,改天一起喝酒啊。”   于是,王大爷与李掌柜勾肩搭背,在三名随从的簇拥下走出了漆器铺子。   铺子里的伙计们被反转得懵在那里,围观群众也懵了,原来这些都是自己人?   “咦,刚才我好像看到李掌柜张着嘴流口水?”   “你看花眼了,那一准儿是在笑。”   苏州街外,一驾宽大的马车里,华静瑶和小艾正在吃冰糖葫芦,对面坐着沈逍,这时,隔着车帘传来史丁的声音:“姑娘,飞鱼卫的人把那铺子里的掌柜拿下了,为免打草惊蛇,铺子里的其他人还留着。”   说着,史丁递进来两本册子:“这是在铺子里搜到的。”   华静瑶把最后一颗山楂塞进嘴里,把手在帕子上擦了擦,伸手接过那两本册子。   一本册子交给沈逍,她看另一本。   “呵,这个漆器铺还挺忙。”   华静瑶轻笑,这册子是帐本,记录的都是收支明细,可却不是铺子里卖漆器的收支,而是别的。   三月初十,朴刀十把、短剑十把,用银二十五两;   三月十二,清苑道场三人进京,食宿用银五两;   三月十五,采购防风五十斤送往王屋山道场,用银……   沈逍把他手里的那本飞快地翻了翻,发现写着字的只有半本,后半本还是空白,他翻到有字的最后一页,轻声念了出来:“正月初八,第一批十六人,男青壮,交送孙八弟,收银一百八十两;正月初九,第二批八人,女老弱,交送范婆,收银二十两;正月初十,第三批四人,男老弱,交送高运常,收银十两;第四批二人,女上品,交送许牙婆,收银四十两……”   沈逍念到这里,抬眼便看到华静瑶正瞪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不念了?”   沈逍道:“后面就是他们接待白水教和大兴道场的食宿费用,不过没写上午送的那只炕柜,可能是还没来得及记帐。”   华静瑶叹了口气:“这上面被卖掉的这些人,想来就是大石坎失踪的人吧,不过好像没有尤大姐那些人。”   尤大姐的班子全都是女的,她们是卖艺的,可想而知是以青壮为主,可是这上面记录的女子只有八名老弱和两名上品,老弱就是老人和小孩,上品当然就是年轻漂亮的,这与尤大姐那个班子里是不符的。   沈逍拿起这两本册子便要下车,他要和飞鱼卫的人碰个头,可是华静瑶阻止了他。   “你别去,如今京城里不认识你的人不多,你下去了,无为道的人还敢再去那铺子吗?”   华大小姐把沈逍留在她的马车上,自己带着小艾下去找飞鱼卫了。   苏州街上有好多家卖苏样的成衣铺首饰铺和绸缎铺,放眼望去,像她这样的小姑娘还真不少,尤其是华大小姐穿著朴素,乍看上去就是个小家碧玉,丝毫不会引人注目。   王大爷已经不是王大爷了,手上的大金溜子摘下来,身上的大皮袄也换而了素色斗篷,他是汪佩云。   汪佩云正坐在一家茶馆里喝茶,见华静瑶来了,他连忙问道:“华大小姐,那两本册子可还有用?”   华静瑶心有腹诽,这飞鱼卫的人有多懒,敢情那两本册子他们自己看都没看?   她把册子翻到最后,把上面卖人的明细指给汪佩云看,说道:“我知道找人不是你们擅长的,不过这些人也算是人证,即使找不到他们,这册子上记录的中间人,你们应该不难找到吧。”   汪佩云叫过一名手下,让他记住那几个人名,手下转身便出去了。   正在这时,一名飞鱼卫飞奔着进来,道:“那铺子里有个伙计已经出去了,咱们的人一直跟着,那伙计绕了个大圈,最后进了柳树里的一户人家,咱们已经把柳树里整个儿布控了。” 第四四六章 那些人   柳树里与苏州街离得很近,在苏州街上开铺子的,即使不是苏杭两地的,也是来自江南一带,这些东家大多便是住在柳树里。   先前那伙计绕了个大圈子,不过就是担心被人尾随而已,其实从苏州街到柳树里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当天晚上,飞鱼卫在柳树里抓获了谢记漆器铺的所谓东家谢宝船和他的家人。   经查,谢宝船还有一个名字,名叫谢白秀,是青云教白字辈弟子,他和招莲生的师傅方白明是师兄弟,方白明如今是大兴道场的祭酒,而谢宝船便是青云教在京城的总中转。   为了安全起见,青云教在京城没设道场,只有谢白秀这个总中转,谢记漆器铺子开了三年,也没有引起飞鱼卫的注意。   这次行动连巩清也惊动了,谢白秀刚刚被送进诏狱,巩清便到了,全程看审。   汪佩云并没有停留,他带领他的人把西市街的那十几个人也一并抓了。   这十几个人里,有白水教派来的人,也有青云教大兴道场的六名弟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孩子,一个两三岁的小儿。   小红鞋被叫来认人,她一眼就认出来那孩子就是她的儿子小宝。   小宝看到小红鞋,就嘶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扑进小红鞋的怀里,死活不肯离开。   小红鞋问他爹爹在哪儿,小宝却只是哭说不出话来。   汪佩云审讯那伙人,一番拷打之后,终于有两个招了,他们原本是准备明天一早就把小宝带出京城,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就被抓了。   华静瑶和沈逍也去了诏狱,裴涣也在诏狱,看情况若是想再从这些人嘴里抠出点什么,怕是要通宵了。   沈逍对华静瑶道:“我送你回去吧,明天有消息了,他们自会通知我们。”   华静瑶看一眼一言不发的裴涣,她和沈逍可以偷懒,裴涣却不会。   回去的路上,华静瑶叹了口气,对沈逍说道:“咱们是查案子,裴涣却像是在和自己较劲。”   次日华静瑶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之后才知道飞鱼卫那边已经送来消息了。   那几个记录下名字的中间人都已经被找到,第一批青壮汉子已经送去了山西矿上,现在应该还在路上,余下的那些还在京城。   柳树里与苏州街离得很近,在苏州街上开铺子的,即使不是苏杭两地的,也是来自江南一带,这些东家大多便是住在柳树里。   先前那伙计绕了个大圈子,不过就是担心被人尾随而已,其实从苏州街到柳树里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当天晚上,飞鱼卫在柳树里抓获了谢记漆器铺的所谓东家谢宝船和他的家人。   经查,谢宝船还有一个名字,名叫谢白秀,是青云教白字辈弟子,他和招莲生的师傅方白明是师兄弟,方白明如今是大兴道场的祭酒,而谢宝船便是青云教在京城的总中转。   为了安全起见,青云教在京城没设道场,只有谢白秀这个总中转,谢记漆器铺子开了三年,也没有引起飞鱼卫的注意。   这次行动连巩清也惊动了,谢白秀刚刚被送进诏狱,巩清便到了,全程看审。   汪佩云并没有停留,他带领他的人把西市街的那十几个人也一并抓了。   这十几个人里,有白水教派来的人,也有青云教大兴道场的六名弟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孩子,一个两三岁的小儿。   小红鞋被叫来认人,她一眼就认出来那孩子就是她的儿子小宝。   小宝看到小红鞋,就嘶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扑进小红鞋的怀里,死活不肯离开。   小红鞋问他爹爹在哪儿,小宝却只是哭说不出话来。   汪佩云审讯那伙人,一番拷打之后,终于有两个招了,他们原本是准备明天一早就把小宝带出京城,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就被抓了。   华静瑶和沈逍也去了诏狱,裴涣也在诏狱,看情况若是想再从这些人嘴里抠出点什么,怕是要通宵了。   沈逍对华静瑶道:“我送你回去吧,明天有消息了,他们自会通知我们。”   华静瑶看一眼一言不发的裴涣,她和沈逍可以偷懒,裴涣却不会。   回去的路上,华静瑶叹了口气,对沈逍说道:“咱们是查案子,裴涣却像是在和自己较劲。”   次日华静瑶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之后才知道飞鱼卫那边已经送来消息了。   那几个记录下名字的中间人都已经被找到,第一批青壮汉子已经送去了山西矿上,现在应该还在路上,余下的那些还在京城。   柳树里与苏州街离得很近,在苏州街上开铺子的,即使不是苏杭两地的,也是来自江南一带,这些东家大多便是住在柳树里。   先前那伙计绕了个大圈子,不过就是担心被人尾随而已,其实从苏州街到柳树里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当天晚上,飞鱼卫在柳树里抓获了谢记漆器铺的所谓东家谢宝船和他的家人。   经查,谢宝船还有一个名字,名叫谢白秀,是青云教白字辈弟子,他和招莲生的师傅方白明是师兄弟,方白明如今是大兴道场的祭酒,而谢宝船便是青云教在京城的总中转。   为了安全起见,青云教在京城没设道场,只有谢白秀这个总中转,谢记漆器铺子开了三年,也没有引起飞鱼卫的注意。   这次行动连巩清也惊动了,谢白秀刚刚被送进诏狱,巩清便到了,全程看审。   汪佩云并没有停留,他带领他的人把西市街的那十几个人也一并抓了。   这十几个人里,有白水教派来的人,也有青云教大兴道场的六名弟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孩子,一个两三岁的小儿。   小红鞋被叫来认人,她一眼就认出来那孩子就是她的儿子小宝。   小宝看到小红鞋,就嘶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扑进小红鞋的怀里,死活不肯离开。   小红鞋问他爹爹在哪儿,小宝却只是哭说不出话来。   汪佩云审讯那伙人,一番拷打之后,终于有两个招了,他们原本是准备明天一早就把小宝带出京城,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就被抓了。   华静瑶和沈逍也去了诏狱,裴涣也在诏狱,看情况若是想再从这些人嘴里抠出点什么,怕是要通宵了。 第四四七章 一个姑娘   “诏狱那边最新送来的消息,谢记漆器铺老板谢宝船招认,把小宝送到他们铺子里的人,是招莲生的师姐范莲叶。但是范莲叶并不在西市街抓到的人里,至今在逃。根据谢宝船的描述,范莲叶很可能就是那天与陶平说话的姑娘,葛老爹和小红鞋在院子里看到的也是她。”   招莲生是孤儿,在进入青云教之前,他是京城街头的小叫花子,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成为祭酒方白明的亲传弟子。   而与他恰恰相反,范莲叶可谓“根正苗红”,她的叔父便是无为上君王墨秋七大弟子中,排行第三的范志明!   除去裴涣生母的真实身份暂且不提,展辉一案中,已被抓获的凶手当中便有范志明,范志明便是在西市街口被行刑的。在范志明之前,无为道众是以“师巫邪术罪”入刑,根据大周律,此罪首犯斩刑,余者为从众。   教主王墨秋和四大护法既已自尽,其余人等一经擒获,所判之刑也只是杖一百,流放三千里,不得以银相抵。   而在展辉死后,朝廷对无为道的定性便从“师巫邪术罪”,改为谋大逆罪!   根据大周律,但凡参与谋大逆者,不分首从,一律凌迟;谋而未行者绞,并依首从法;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祖孙、兄弟、姊妹、家仆、资财、田宅并没官;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   范志明和一同被抓获的羊志晓便是第一和第二个被按谋大逆罪被凌迟处死的无为道中人。   在朝廷眼中,范志明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但是在无为道的信徒心目中,范志明所作所为则是舍身取义,以身证法。   范志明被教众中称为明护法,他和羊志晓的牌位与四大护法并列。   范志明兄弟是孤儿,范志明没有成亲,侄女范莲叶便是他唯一的后人。   无为道分为白水教和青云教后,范莲叶虽然被方明生收在座下,可实际上,范莲叶是堂堂明护法的后人,方白明除了传授她教义和武功之外,对她没有任何约束。   根据招莲生的供词,早在他们动身去顺德府之前,范莲叶便已经不在大兴了。   “范师姐在师傅那里只是挂个名而已,她的地位比师傅还要高,她很少回大兴,对于她的行踪,我们不知道,也不敢问。”   而谢老板谢宝船的供词则说上一次见到范莲叶还是大年初二,范莲叶让他们弄一份出京的路引,还要求有京城户籍的牌子,路引好做,可是户籍牌子颇费功夫,直到初五那天才弄好,送到得胜楼,交给一个洗碗的乔婆子。   京城户籍管理严格,无论男女老幼,每个人都有一块对应的户籍牌子,出生一年申请领牌,人死销牌,领牌销牌无由里正负责。   牌子上刻有姓名、性别和出生年月,据说京城最初实行这种牌子的时候,有很多女子只有姓氏没有名字,无奈之下只好现取名,一时之间京城里兴起很多取名的摊子。   这种牌子由户部委托工部统一打制,有特殊标志,若有仿造一旦发现便是重罪。   因此,谢宝船所说“户籍牌子颇费功夫”并没有夸张。   闻言,华静瑶眼睛亮了:“他们把户籍牌子交给了一位乔婆子?户籍牌子上用的什么名字?”   沈逍说道:“黄小霞,三十岁,被丈夫殴打致死,死后三个月未曾报官,谢宝船给了里正五十两,里正给了黄小霞丈夫三十两,买到黄小霞的户籍牌子。飞鱼卫已连夜抓捕里正与黄小霞的丈夫,二人供认不讳。”   华静瑶冷笑:“呵呵,女人还真是值钱啊,一个死了还能卖尸体,另一个死了还能卖户籍牌子,可惜啊可惜。”   沈逍知道华静瑶可惜的是北乔村的乔家二老。   黄小霞的丈夫能以杀妻和匿尸、倒卖户籍制罪,而大小乔氏的父母却没有律法可以制裁他们,他们好好的活着,住在大房子里,有人服侍,享受着女儿们死后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乔婆子很可能就是消失无踪的大乔氏,可惜飞鱼卫找到得胜楼时,那个洗碗的乔婆子早就不在这里了。   得胜楼的掌柜和伙计的供词是一样的,乔婆子是自己找上门的,她说她是外地来寻亲的,亲戚没有找到,身上的盘缠让小偷偷走了,掌柜的看她可怜,便让她在后厨洗碗。   当时还有客人在场,那几个客人对此也有印像。   乔婆子在得胜楼干了十几天,她不是伙计,按理说得胜楼不包吃住,掌柜的看她可怜,就让她住在后院里的柴房,乔婆子顺便还帮忙劈柴。   得胜楼的伙计说:“别看乔婆子是个女的,力气大得很,劈上一大堆柴也毫不费力。”   小乔氏曾经说过,大乔氏在杂耍班子里敲大鼓,臂力很大。   正月初六的早上,得胜楼的人便没有看到乔婆子了,为此,掌柜的还骂她是个白眼狼,后来想到乔婆子连工钱也没要,掌柜的也就不再骂了。   方家三口身份特殊,在命案发生之后,飞鱼卫便在城门口加强布控,但凡是出城之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要一一登记。   沈逍和华静瑶正在说话间,城门那边也查到了黄小霞的名字。   正月初六的上午,黄小霞持京城户籍牌和顺天府出具的路引出城,路引上标明的目的地是顺德府。   当然,她的路引也是假的。   按照规定,大乔氏若想去其他地方,也要先到顺德府,由顺德府衙给她换路引。   但是,如果她只在山野乡村转悠,而不进城,那么就不用换路引了。   从京城到顺德府迢迢千里,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像小乔氏那样,从此便消声匿迹了。   即使知道想要找到大乔氏难于登天,可还是要找。   好在又有了好消息,陶平找到了。   陶平虽然腰有旧疾,但是乍看上去,他还是个年轻后生,于是便被做为青壮卖去山西矿上,走到半路上被飞鱼卫快马加鞭追上了。   最可笑就是陶平竟然不知道他自己也被卖了,他还以为他是负责押送其他人的。   直到次日傍晚,陶平被先行押到京城,其余几人还在路上。 第四四八章 这是你们的家务事   虽然诏狱更具震慑力,但是进出不方便,刘镇抚也觉得总让华大小姐进出诏狱,被御史们知道了有些不妥,便由他出面与黎府尹协调,借用了顺天府衙门关押和审讯此案中的小角色们。   审讯陶平的时候,华静瑶让小红鞋和她一起在屏风后面听审。   她坐着,小红鞋站着,听到一半时,小红鞋就想要冲过去,被小艾从后面抱住了腰。   审讯陶平的是沈逍和裴涣。   陶平供述,他于三个月前加入青云教,青云教前前后后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但是一直没有给他安排差事,当然他也没有参加过青云教的传道。   介绍他入教的不是别人,就是杂耍班子的尤大姐。   尤大姐她们是重阳节搬来的,陶平整日无所事事,看到这些新邻居都是女子,便起了坏心。   有一次,他偷看尤大姐洗澡,被敲大鼓的阿乔抓住,阿乔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到尤大姐面前。   尤大姐早就查清他的底细,倡户掳带良家子私奔,送到衙门便是杖一百,流放千里。   在大石坎,除了小红鞋和妈妈,其他人全都以为陶平和小红鞋是一对来京城谋生的小夫妻,没人知道他们其实是私奔出来的,而且身份有别。   陶平吓坏了,当场便讨饶,尤大姐便掏出一份书让他签字按手印,那书便是青云教的入教书。   从那以后,尤大姐并没有给他安排差使,不但没有差使,反而每个月都能领到十两月银。   但是尤大姐有过交待,让他保密,即使对小红鞋也不能说出他入教的事。   年前,尤大姐和她的杂耍班子早上出摊便没有再回来,陶平等了几天,也没有等到她们,正在寻思下个月的十两银子要到哪里去领的时候,那个姑娘出现了。   姑娘自称姓范,是尤大姐的朋友,陶平见这位范姑娘长得漂亮,顿生色心,为了让范姑娘知道他和尤大姐很熟,他轻而易举就说出他是青云教教徒的事。   果然,范姑娘对他的态度便亲近了几分,还抱着小宝看了好一会儿。   再后来,范姑娘把这个月的十两月银交给他,另外提出要借小宝一用,这次之后,小宝便也是青云教的人了,以后能和他一起领月银,范姑娘说话算话,抱走小宝之前,便把小宝的月银给了他。   那天夜里,白瞎子和他侄子没有回来,其他留在院子里过夜的人,则是陶平用醉仙桃连晕后,自己走出大石坎,外面早有谢宝船的人接应,连同陶平一起,分别送交那几个中间人。   醉仙桃是拍花党常用的,中招之后短期内仍能行走,清水洗脸或洗头后便能苏醒。   而据之前谢宝船交待,抓走并贩卖大石坎的人,是上边给的任务。   范莲叶让他给乔婆子搞到户籍牌子那种,不能算任务,只是范莲叶交给他的私活,而送炕柜去西市街也是范莲叶给的私活,范莲叶在青云教地位超然,他不能违抗,即使是私活也要照做,这也是那两本帐册里没有记录的原因。   上边交给他的正式任务,是以信件的形式。   谢记漆器铺后墙墙根上砌了一拉溜青砖,第三块青砖下面便是收信的地方。   那天谢宝船收到信,信上印有青云教的标记,信里给他的任务便是悄悄带走大石坎最里面那个院子里的人,然后将这些人弄出京城,就是死也要死在京外,并且备注了陶平这个名字,陶平可用,用完与其他人一并处理。   这白瞎子和侄儿是谢宝船派人带走的,他觉得这样一个个抓走太麻烦,便把醉仙桃和吹烟管交给陶平,让陶平把院子里的人迷晕后带出来,他派人接应。   既然不让这些人死在京城里,谢宝船寻思着不如卖掉,卖了之后再死,和他无关,和青云教也没有关系,即使官府来查,也查不到青云教头上。   这便是大石坎众人失踪的真相。   见已经审完了,华静瑶提高声音,隔着屏风问道:“陶平,小宝是你的儿子,你把他交给范莲叶,你就不担心他的生死吗?”   从始至终,陶平没有问过小宝的下落。   陶平怔了怔,有些奇怪屏风后面为何会有女子说话,他下意识看向坐在上面的沈逍,和坐在下首的裴涣,见这两位大人没有反应,便猜到那后面的女子说不定也是位大人物,他连忙为自己解释:“不怕您笑话,我那婆娘是个出来卖的,玉臂一双千人枕,就连那贱人自己都不知道那小杂种的亲爹是谁。”   也就是说,小宝不是他亲生的,他把小宝交给范莲叶,不能怪他狠心。   陶平话音方落,一条人影便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   “陶平你这个畜牲,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小红鞋如同一只受伤的母兽,挥舞着尖尖的指甲扑向陶平。   陶平手脚都被捆着,动弹不得,小红鞋扑到他身上,又抓又咬,陶平毫无还手之力。   几名衙役想要上前喝止,看到沈四公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便又退了回来。   这个陶平拐了良家女子私奔,让妻子卖肉养活他,这本就不是好人,被他老婆打死也是活该。   直到脸上被抓得火辣辣的疼痛,陶平终于看清眼前的女人是谁了。   “你这个贱人,你疯了吗?你要谋杀亲夫吗?”   “混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小红鞋一口咬在陶平的耳朵上。   陶平用力挣扎,无奈身子被捆着,无论他如何挣脱,耳朵仍然被小红鞋紧紧咬着。   “大人,救命啊,大人!”   沈逍冷冷地说道:“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家务事,只要没死人,衙门便无从插手。”   说完,沈四公子起身走人……   华大小姐是个好心人,她生怕小红鞋那个糊涂蛋不能领会沈四公子的话中含意,临走时叮嘱道:“听到了吗,官老爷说了,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只要不死人,衙门就不会管的。”   嗯,小红鞋终于懂了。   既然是家务事,这种比禽兽还不如的男人,不打白不打,只要不打死,衙门就不会管。   走出审讯房,小艾还是不放心,她悄悄问道:“姑娘,小红鞋不会不小心把陶平给咬死吧?”   “不会,她还有儿子要养,不会那么傻。”华静瑶笑道。   不过,小红鞋以后还会不会犯傻,那就不知道了。 第四四九章 被人耍了   谢掌柜谢宝船做为青云教在京城的联络人,身份之重要可想而知。   他只是透露出一点点消息,便已经令巩清亲自去了诏狱。   顺天府衙门里关押的都是如陶平那样的小鱼小虾,而谢宝船则关在诏狱。   沈逍和裴涣出了顺天府,便也去了诏狱。   华静瑶没去诏狱,刘镇抚不想让她过去,她还不想去呢,但凡是个正常人类,谁会喜欢去诏狱那种地方?   现在还在正月里,京城里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息,无奈华大小姐还在守孝,缟衣素服格格不入,只能窝在书铺里。   诏狱里的消息不能源源不断地传出来,华静瑶只能做个安静的女子,坐在屋里等着。   原本以为会等到沈逍,没想到来送消息的却是汪佩云。   汪佩云粗中有细,一眼就看出华大小姐脸上的失望。   他也不想来啊,他一个半大老头子,要和一个小姑娘谈论案情,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裴公子动身去了顺德府,沈四公子还在诏狱,他担心大小姐等急了,便让我走这一趟。”   汪佩云先要说明这不是他想来的,他是被沈四公子打发来的。   平安喜乐不能进诏狱,沈逍没有别人能支使,只好劳动汪佩云了。   以汪佩云的身份,还真是给足了面子。   华静瑶却被汪佩云前面的那句话吸引了,她问道:“裴涣去了顺德府?”   “是啊,现在已经动身了。”汪佩云说道。   华静瑶心头一凛,莫非是有了他生母的消息,那个假的孙姨娘,亦或者是耿星尘?   除此之外,华静瑶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人值得裴涣亲自走一趟。   她看向汪佩云,道:“劳烦汪大人把今天的审讯结果告诉我吧。”   汪佩云就是来送信的,他不卖关子,尽量详细地说道:“谢宝船是由巩侯亲自问审的,沈四公子和裴公子陪审。那谢宝船起先避重就轻,可后来还是招了。”   这当中用了什么法子,受了什么刑罚,汪佩云没有说,华静瑶也不会问,这也是她不想去诏狱的原因之一。   “在审问谢宝船之前,西市街抓到的那几个人已经全招了。白水教的那几个人是南漳道场的,他们那是个小道场,不仅是他们那里,为了躲避朝廷的耳目,这一二十年无论白水教还是青云教,在各地都是小道场,不但京城没有他们的道场,就连襄阳府也没有,但是围绕着襄阳府,却有大大小小二十多处小道场,这些道场有的在镇子上,有的则在村子里,主要就是不引人注目。   这一次白水教派来的这几个人,除了那两名中年妇人以外,其他人全都是被白水教养大的孤儿,没有白水教就能饿死的那种人。   南漳道场接到的任务,就是派人顺德府与青云教的人接头,至于接头以后做什么,他们不知道,上面给他们的密信就是这个,接头以后会另有任务。   任务里特别要求要有女子,以生育过孩子最佳。   白水教的弟子大多都是没有成亲的,更没有生育过的女弟子,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找了两名普通信徒充数的,也就是那两名中年女子。   说来有趣,南漳道场接任务的法子和谢记漆器铺是一样的,就是在道场附近有处收密信的地方,他们有密信也是放在那里,彼此不见面。   这些人到了顺德府,便于青云教大兴道场的六名弟子接上头了,大兴道场接到的任务和南漳道场的差不多,让他们派六个人到顺德府与白水教的人接头。   两方在顺德府接头之后,便收到了新的任务。   当时,他们两拨人在酒楼里吃饭,端上来一盘点心,那任务就藏在点心里,他们是一起接到的。   新任务就是让他们进京接一个小孩,孩子不到三岁,是个男娃,孩子的右耳耳垂上有颗痣。   至于接到孩子们怎么办,密信上面没有说,以无为道的习惯,孩子接到了,自会有新任务送过来,到时也就知道怎么办了。   他们在顺德府临时采买了小孩子要用的东西,便来了京城。   一进京城,就有谢宝船派来的人接应,他们住进了西市街,然后便一直等着,等着有人给他们把那孩子送过来。   再后来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他们接到孩子,还没有把那孩子哄好,就被咱们的人一锅端了。”   华静瑶失笑:“我倒是没有留意小宝的右耳垂上有没有黑痣,想来是有的,否则范莲叶也不会让小宝去冒充那个孩子。”   汪佩云忙道:“这倒也不能算是巧合,裴公子仔细看过的,保住右耳垂上确实上颗痣,但是小宝右耳上的黑痣却是假的。”   “假的?白水教的人没有看出来吗?”华静瑶不可置信。   汪佩云连忙解释:“裴公子说,小宝耳朵上的黑痣是把皮肤刺破后涂的颜料,就是纹身的法子,但这只是针尖大小的一点儿,小孩子也只是疼一下,哭上几声就没事了。而且孩子也太小了,怕是自己也不知道耳朵上被刺的事。”   华静瑶听懂了,原来还真不是巧合,只是人为的巧合而已。   “说说谢宝船吧,他又招了些啥?”华静瑶问道。   “谢宝船前面说的和那些人差不多,就是他收到密信,让他接待顺德府来的十几个人,除了给这些人找住处,还让他组织能用的所有人手,全力配合这些人的行动。   谢宝船说,他当时以为要有大行动,准备了四十多人,连同逃跑用的车马也备好了,可是那些人来了京城,住进西市街后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行动了,就连西市街也没有出去过。   后来好不容易招莲生来到漆器铺子,谢宝船还以为他是来谈行动方案的,可是万万没想到,招莲生说他们等了好几天了,怎么那小孩还没送到,问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宝船正发懵时,范莲叶就来了,把那孩子交给谢宝船,谢宝船二话不说,便把小孩藏到炕柜里送去了西市街。   谢宝船说他还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还奇怪顺德府过来的这些人,怎么都跟傻子一样。”   听汪佩云一口气说完,华静瑶略一思忖,哈哈笑道:“南漳道场和大兴道场的人并不是傻子,他们在顺德府里被人耍了?” 第四五零章 谁才是教主   “沈四公子和裴公子也是这么说,那些人在酒楼里收到的密信,想来是被人替换了,所以他们来到京城以后,便闭门不出,一直等着有人把孩子送上门来,原定的行动也就没有了。”   汪佩云咧开大嘴,自己也笑了起来,笑了两声,忽然想起方裁缝一家子冒充飞鱼卫在他们眼皮底下快乐生活二十年,他又笑不出来了。   这是飞鱼卫之耻。   “还有呢?”华静瑶见他不笑了,继续问道。   一定还有什么,否则去顺德府的就会是飞鱼卫中的其他人,而不是裴涣。   “还有……”汪佩云想要去抓脑袋,想到面前坐着的是金枝玉叶,他抬起来的手又放下了,“哦,我想起来了,据谢宝船交待,算了,大小姐想来对无为道的往事了解不多,我还是从展将军过世之后说起吧。   当年范志明和羊志晓被凌迟处死之后,无为道一下子就变成了谋逆,很多教众吓坏了,纷纷离教。身份高的耿志星和辛志尘下落不明,无为道群龙无首,没过多久就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阎道峰为主,阎道峰在无为道原本只是个小角色,可是他有两个漂亮妹子给王墨秋做了近侍,他的地位便水涨船高,王墨秋在世时,阎道峰便做了刑执,仅次于四大长老。   王墨秋和四大长老全都死了,七大弟子也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阎道峰便觉得自己是老大了,他的那一派人当然也支持他。   可阎道峰的底细大家都知道,他是靠着自己的妹子才爬上来的,无为道里自是有人不服,这当中有个叫何道义的,便带着自己的一拨人南下创了白水教。   阎道峰则在北方,把无为道改为青云教。   最初的几年,白水教和青云教势不两立,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青云教承认了白水教,白水教也承认了青云教,原本水火不相容,后来就变成哥俩好了,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各不防碍。”   听到汪佩云说了这么多,华静瑶终于听出了问题,她和裴涣不同,她对无为道没有兴趣,但凡是这些教门什么的,她全都没兴趣,但是现在,她有兴趣了。   “也就是说,巩侯一直都没有查出这两家合好的原因,谢宝船招认的就是这个?”   汪佩云兴奋地拍着大腿,笑道:“是啊,就是这个,别看这个谢宝船是在京城,可这小子滑得很,居然知道很多密闻。”   “说来听听。”华静瑶说道。   “前面说了,阎道峰有两个妹妹是王墨秋的近侍,这近侍是啥,大小姐想来也能猜到。王墨秋虽然是白鹤观出来的,可是他早就反了教门,自创了无为道,这无为道是不出家的,能娶妻也能嫁人,王墨秋没有娶妻,却也没有断了尘丝。   白水教的何道义没有当近侍的漂亮妹妹,可是他对王墨秋忠心耿耿,据说王墨秋救过他两次,若是没有王墨秋,他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谢宝船说的秘辛就是这个,何道义原本看不起靠妹子爬上来的阎道峰,之所以又与阎道峰握手言和,是因为他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当年王墨秋自焚于无为塔的时候,阎道峰的两个妹妹全都逃出来了,其中一个有了身孕,而那个孩子也顺利生下来。   这样一来,阎道峰不仅是那孩子的舅舅,他还是抚育幼主的人,何道义虽然不服阎道峰,可是他忠心啊,阎道峰不会答应把那孩子交给他,他也找不到那个孩子,那他还能如何,只能与阎道峰合好,一心一意等着那孩子长大后振兴无为道。”   汪佩云说完了,华静瑶也听呆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方氏?”   汪佩云竖起大拇指:“沈四公子就说,大小姐您一准儿能猜出来。”   “阎道峰和何道义都还活着吗?”华静瑶问道。   “死了,全都死了,他们这些人不管干啥都要喝符水,能长命百岁才怪了,阎道峰死了三年了,如今青云教的教主是阎道峰的义子阎白驹,和方白明、谢宝船同一个辈份,年少时在京城里历练,多喝了几杯,就把王墨秋还有遗腹子的事告诉了谢宝船。   何道义是去年才死的,临死前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大弟子许白萍,这许白萍是个女子,心高气傲,据说脾气大得很,想来是不服阎白驹,想要把那位少主抢过来吧,也不知道她和阎白驹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才有了派人来京城接孩子的事。”   “除了这个秘辛,谢宝船还提到了什么人?”华静瑶就不信了,单凭这件事,裴涣才不会去顺德府。   汪佩云哈哈大笑:“大小姐真是聪明,老汪还没把话说完呢。那谢宝船还说,这位新任的阎教主差点就不能继位,原本阎道峰病重时,把几大祭酒全都叫到面前,确定了阎白驹的继任教主身份了,可是在阎白驹继位那天,却忽然来了一个妇人,那妇人指着阎白驹的鼻子大骂,说他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从街上捡回来的玩艺儿,也配坐上教主之位?   在场的人要把那妇人拿下,可是那妇人却冲着阎白驹连连冷笑,问阎白驹今天早上是不是又吐血了,若是不想活命,只管杀了她。   阎白驹当时就脸色大变,挥手让人放了那妇人离去。   当时谢宝船做为京城负责人也在继位现场,后来他悄悄打听过,有个以前无为道的老人儿告诉他,这个妇人看上去有点像七仙姑。”   华静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七仙姑就是王墨秋七大弟子中的老七辛志尘吧?”   “嗯嗯,谢宝船就是这么说的,他还说阎白驹虽然做了新教主,可是肯定日子不过好,七仙姑说他吐血十有八、九也是真的,谢宝船在京城里,阎白驹就曾让他在京城想办法寻找百年以上的人参,谢宝船猜测那都是阎白驹拿来给自己吊命的。”   所以,青云教的新任教主阎白驹之所以有病,很可能就是辛志尘暗中下手的,无为道的人原本就擅于用秘药,阎白驹被人下了药却不自知,继位典礼上,他之所以会放辛志尘离去,不仅是因为辛志尘的身份,更是因为他的病,这药既是辛志尘给下的,解药也在辛志尘手里。   现在把青云教和白水教耍得团团转的人,很可能就是辛志尘。   她说阎白驹不配做教主,是因为方氏吧,方氏才是王墨秋的后人,而阎白驹只不过是阎道峰在街上捡回的养子而已。 第四五一章 不能被美色迷晕   送走汪佩云,华静瑶把所有线索重新整理。   沈逍和裴涣不在,她只能根据自己的思维来判断。   二十年前,持有退役查子凭信的人是方裁缝和方大娘,华静瑶相信当年飞鱼卫是仔细核对过的,凭信是真的,因此人数和性别也是真的。   当年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就是方裁缝和方大娘。   阎道峰的两个妹妹全都逃出来了,其中一个有了身孕。   那两名真正的退役查子很可能是在返回京城的路上,死于无为道之手,他们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凭信,因此,阎道峰的另一个妹妹便从一开始就被隐藏起来了。   稳婆说那名产妇有血崩之相,而后来的验尸可以确定方大娘未曾生育过,当初那名产妇已经死了,而方大娘不仅是方氏的养母,她还是方氏的姨母。   方大娘和方氏生母都是阎道峰的妹妹,王墨秋的近侍。   方裁缝并非只是王墨秋的护卫,他还是上一任青云教主阎道峰派来监视方氏的人。   是监视,而不是守护。   或许从得知妹妹有孕开始,或许是在确定方氏是女子开始,也或许是阎道峰体会到受人膜拜的甜头之后,总知,阎道峰不想将教主之位交给方氏,而是自己培养了一个继承人。   华静瑶不知道方氏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方大娘却是知道的,方大娘明知方氏才是应该继承王墨秋衣钵的人,可是还要任由方裁缝把她养在深闺不见世人,那么方大娘在这当中,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还有保住,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带着疑问,华静瑶回到长公主府,这几天她几乎不着家,父亲又被圈禁在清远伯府不能出来,公主娘也该着急了吧。   果然,昭阳长公主见到她,第一件事就是问她有没有去过清远伯府。   华静瑶无奈,不是她不想去,是人家都说了,她去了就是添乱。   “我给我爹送去了两车东西,出了正月也吃不完,冯娘子也在里面,还有两名府里的护卫。”   原本她还想把史丁也留下,可是华三老爷不同意,当爹的担心女儿身边没有能打架的。   “水呢,你没让人送水进去?万一那些人往水里下毒,把你爹给毒死了呢?有你这样做人女儿的吗,你爹白疼你了。”   昭阳长公主碎碎念,华静瑶叹了口气:“娘啊,您这样子有点像怨妇,还是嘴碎的那种。”   昭阳长公主拍开她的手,一把捏住她的脸蛋:“你看看你,瘦得皮包骨头了。”   华静瑶无语啊。   在被恶补了一通之后,华静瑶没骨头似的靠在昭阳长公主身上消食,又想起那桩案子,她说道:“娘啊,如果,我是说如果,所有的皇子都没能生儿子,宗室里也没有儿子……”   “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昭阳长公主无情打断了。   华静瑶摸摸鼻子,连忙说道:“我都说了这只是如果,没有可能,您就当成是话本子。换个说法吧,有个很有权势的人,他死后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有人想要夺了他的家业,可是又不想掩人口舌,您说这人要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   换成话本子,昭阳长公主的思路果然就宽广了,她稍一思忖便道:“那就让他的儿子娶了那个姑娘,这样一来,他们生下的孩子便能正大光明继承一切了。”   原来如此!   华静瑶拍拍自己的脑袋,她可真笨,这么简单,她怎么就没有想到?   昭阳长公主白她一眼,道:“你是为娘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什么都有,不用争不用抢,那些阳谋阴谋也不用你去学,你想不到才是应该的。”   所以前世的姐姐才会在宫里受尽欺凌而无力反击。   可是她不是啊,她……她也差不多,她也没有学过这些,华静瑶承认,她的一切经验全部来自前世在衙门里抓贼和进宫后听到的闲言碎语,以及话本子!   没用丫鬟穿鞋,华静瑶跳下炕,自己趿上鞋子就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对公主娘说道:“娘啊,我要出府一趟,若是太晚了,就住在书铺里,您别担心,我带上小艾。”   直到宝贝闺女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昭阳长公主才反应过来,她闺女这是要夜不归宿?   这怎么行?   上次夜不归宿住在书铺里,那是有她陪着。   “来人,更衣!”   ……   华静瑶若是知道公主娘会尾随而来,她……打死也不会出门。   走在路上,她问史丁:“沈四公子这几日住在哪里?”   史丁说道:“小的听平安说了,他们住在折芦巷,平安说他家公子觉得那里更方便。”   是啊,国公府里只有沈逍一个主子,他若是回去住,上百人围着他一个人,出出进进都是人,哪如住在折芦巷里更方便。   “那咱们就去折芦巷。”   ……   “殿下,大小姐的马车往甘石桥的方向去了。”   昭阳长公主蹙眉,折芦巷就在甘石桥,可是华毓昆还在清远伯府里,就连冯娘子也没在,闺女去那里做什么?   对了,她想起来了,沈逍在折芦巷也置办了一处宅子!   “去折芦巷,快!”   沈逍万万没有想到,华静瑶会来找他。   他在诏狱待了一天,也被诏狱的味道熏了一天,回到折芦巷,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诏狱的那股子血腥气。   平安进来禀报时,他正在浴桶里泡着。   得知来的是华静瑶时,沈逍怔了怔,便从浴桶里跳了出来,平安吓了一跳,连忙拿衣裳把自家公子包了起来。   华静瑶看到的沈逍,是头发还滴着水珠的沈逍。   好在衣裳齐整,人也香喷喷的。   烛光中的沈逍,比白天时更好看了。   华大小姐那天真烂漫的外壳里,藏着的是一个十八岁的灵魂,她看着面前如玉的少年,有点心辕意马。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沈逍强压着心中的惊喜。   华静瑶缓缓心神,她是来说正事的,可不能被美色迷晕。   “现任青云教教主阎白驹真的只是阎道峰的义子吗?他会不会是阎道峰的亲生儿子,我怀疑保住是阎白驹与方氏所出。” 第四五二章 长公主驾到   这短短的三句话,华静瑶已经想了一路,见到沈逍后,她便说了出来。   她以为她能等到沈逍惊诧但却信服的肯定。   然而,事实证明,华大小姐想多了。   “如果保住是阎白驹之子,那么他又为何会同意白水教把保住接走呢?”   华静瑶怔住了。   是啊,当年阎道峰难道不能把方氏养在青云教吗?   范莲叶是应该做官奴官伎的,不还是在青云教里像公主一般长大?   阎道峰能把范莲叶养大,为何却要甘冒奇险让方裁缝方大娘假冒退役飞鱼卫,把方氏养在京城?   那不是更危险,可变性更高吗?   阎道峰之所以要把方氏藏起来,并非是因为官府,事实上直到谢宝船落网,飞鱼卫才知道王墨秋还有后人。   那么阎道峰要防的不是官府,而是另一个人,白水教的何道义!   阎道峰死于三年前,何道义去年才死,硬生生比阎道峰多活了两年。   阎道峰把方氏藏起来的目的,难道阎白驹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知道的事只会比白水教更多,比如阎道峰要把方氏养废养成最寻常的小家碧玉,比如阎道峰只是想用方氏安稳何道义这些无为道元老们而已。   沈逍说得对,既然阎白驹什么都知道,那么他为何又要他和方氏所生的保住送给白水教呢?   “说不定阎白驹有把凭抓在白水教手中,所以他只是假意应允,却让范莲叶随便找了一个孩子交给白水教。”华静瑶说道。   “那么杀死方家三口的又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沈逍又问。   华静瑶怔怔,是啊,逃出京城的是大乔氏,最有嫌疑的也是大乔氏,即使大乔氏还有帮手,她也是凶手之一。   如果没有齐郎中的出现,没有范莲叶让谢宝船给大乔氏搞到了的户籍牌子,那么大乔氏就是妥妥的凶手。   可是有了齐郎中和范莲叶的出现,这一切就与无为道有关系。   一定有关系!   “你有什么看法?”华静瑶抬起头来,看着沈逍。   沈逍正要开口说话,门外忽然传来平安惊惶的声音:“长公主殿下……驾到……”   屋内,华静瑶的思维还停留在大乔氏身上,平安那打颤的声音,她没有听清:“驾到,什么驾到?”   华静瑶没听清,沈逍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飞快地检查自己的衣裳,还好,虽然是从浴桶里出来的,可是身上的衣裳穿得整整齐齐,这要得益于他那独特的鼻子,白天穿的那一身,被他认为沾满“血腥气”的衣裳,已经让平安给烧了,对,是烧了,沈四公子觉得,即使洗过也会有味道,所以就只能烧掉。   现在沈四公子身上穿的是崭新衣衫,散发着淡淡杉木香。   “长公主殿下驾到了。”沈逍重复了一遍。   华静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正要说什么,沈逍已经从她身边走过,亲手打起了帘子。   昭阳长公主在门口看到华静瑶的马车,她立刻火冒三丈,她的女儿还没及笄呢,就被沈逍给教得夜不归宿了。   对,闺女好是她生的好,闺女学坏都是别人教的。   折芦巷的宅子不同于国公府,不是深宅大院,也没有重重护卫,开门的人是国公府的,自是认识昭阳长公主,看到华大小姐和昭阳长公主前后脚到的,还以为这母女俩是说好的,自是没敢拦着,其实以昭阳长公主的怒火,想拦也拦不住。   从大门口一路走来,昭阳长公主的脑袋里已经闪过好几个念头。   把沈逍阉了?   太后会吃了她!闺女也会吃了她!   逼着沈逍应下亲事?   那小子会不会从此就会看轻了瑶瑶?   他定然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在心里呢?   想当年长公主殿下看上华三老爷,还是在得知他的心意之后,才让皇帝指婚的。   怎么得知他的心意的呢,是昭阳长公主托人请华三老爷给她画一张小像,然后……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昭阳长公主最终决定见到那两个小东西再说。   天青色的帘子从里面撩开,一个高大的人影侧身站在门口,竟然是沈逍!   昭阳长公主那几乎要从鼻孔里喷出来的口气就这么没了。   算你懂事。   再接着,昭阳长公主就看到瞠目结舌看着她的华静瑶。   “娘,您怎么来了?”   昭阳长公主没理她,身姿如松地走了进去。   沈逍恭身施礼,昭阳长公主嗯了一声,淡淡道:“免礼,平身。”   只平身却没有赐座。   华静瑶已经从短暂的怔忡中缓和过来,公主娘这副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来……捉奸的?   哎哟我的公主娘啊,这可不行,要捉也是捉我爹啊,您捉我干嘛?小厨房炒菜把盐放多了,把您给闲咸的?   华静瑶立刻化身可爱小蜜蜂,扑楞着翅膀飞到公主娘身边,捏着嗓子,用她自认为最甜的声音对公主娘撒娇:“娘啊,外面冷不冷啊,这件斗篷是您新做的,可真好看,整个京城也只有您能压得住这个颜色。”   昭阳长公主的神情便绷不住了,嘴角上扬,笑容便溢了出来:“这是江南织造年前新送来的料子,娘给你留了两匹,等孝期过了就做给你穿。”   说完,昭阳长公主似是不经意地瞟了沈逍一眼,却又看向女儿,问道:“你不是说去书铺吗?”   华静瑶来这里是她自己的主意,她可不想让公主娘对沈逍产生误会。   她承认,她对沈逍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见色起意,可也只是“起意”而已,她也没想要对沈逍做什么啊,而沈逍对她也只不过是做过几顿饭,送过一枚玉佩而已,就连那枚玉佩还被公主娘给强取豪夺了。   所以,公主娘若是对沈逍有误会,那可真是六月飞雪,沈逍干脆改名沈窦娥吧。   华静瑶决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把沈逍摘出来。   “我原本是要去书铺的,再把裴涣和沈四公子请过来商议案子,可是一打听,裴涣出城办差,沈四公子也没在国公府,我想起来沈四公子在折芦巷有处宅子,于是我就来了这里,您进来之前,我们正在谈案子呢。”   昭阳长公主才不知道裴涣是何许人也,她也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就是她闺女夜不归宿的问题。 第四五三章 这就是真相   “谈案子?那就是正事了,既是正事,那就继续谈吧。”   昭阳长公主一身明艳,华静瑶没有恭维,这样的打扮换做别人,那就是冶艳张扬,可是穿在昭阳长公主身上,却是美艳不可方物,就像一盏镶金嵌玉的华美宫灯,照在沈逍和华静瑶的头顶上。   沈逍站在稍远处,明明暗暗,华静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也能想像出来,那肯定不会是愉悦的。   “好啊,那我们就继续谈案子,娘啊,您若是听得烦闷了,就到隔壁我爹那院子里歇会儿,这些日子我爹虽然不在,可那院子里也没有断了人气儿,一直都有咱们府里的护卫在里面住着,热炕热水都是现成的。”   若不是沈逍在这里,昭阳长公主就要翻上几个白眼了,这不是摆明要把她轰到隔壁去吗?   这还没有出嫁,就开始嫌弃她这个可怜的老母亲了?   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   “不用,本宫觉得这里就不错。”   华静瑶心里硌登一声,完了,这马屁算是拍到马蹄子上了,公主娘已经自称本宫了,下一步就要不认这个女儿了。   胳膊扭不过大腿,何况是她。   她连她娘养的猫都惹不起。   “娘啊,那您总要赐个座吧,总不能让我们站着谈案子吧。”   昭阳长公主捶人的心思都有了。   本宫又没让你站着,站着的只有沈逍。   “赐座。”   昭阳长公主极不情愿,可是宝贝闺女已经表明态度了,若是不给沈逍赐座,闺女就会陪着沈逍一直站着,当然也不会谈案子了,昭阳长公主可太想知道这两个小东西大晚上的在一起说些什么话了。   雪梨善解人意,生怕长公主听不清楚,特意把椅子搬得近些,请沈四公子落座。   沈逍谢过昭阳长公主,正襟危坐,华静瑶则坐到他对面,两个大眼瞪小眼,已经想不起来方才谈到哪儿了。   华静瑶咽咽唾沫,试探地问道:“刚刚我们说到保住的身世,我说保住是阎白驹与方氏所生,你说如果那样,阎白驹又为何会同意将保住交给白水教。是这样的吧?”   沈逍点点头,道:“今天我离开诏狱之前,还得到了一点消息,原本准备明天再告诉你的。”   原来还有她不知道的口供!   华静瑶抬手便去拍桌子,无奈拍了个空,她的手边没有桌子。   沈逍的目光落在那只白生生的小手上,唇角弯了弯,一瞥眼看到昭阳长公主正瞪着他,沈逍连忙把眼睛移开,目不斜视。   “谢宝船招认,担心重蹈覆辙,青云教和白水教全都没有设立总坛,就连阎白驹的继任典礼也是设在了大兴道场。那次他去参加典礼的时候,就没有见到范莲叶,他和大兴道场的祭酒方白明早就认识,他随口问了一句,方白明便向他抱怨,说范莲叶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他这个师傅就是摆设,还说虽然阎道峰不在了,可是范莲叶又有了新靠山,还叮嘱谢宝船日后在京城遇到范莲叶,千万不要硬碰硬,否则怕是连阎教主也保不住他。”   所以,范莲叶吩咐谢宝船去弄户籍牌子,以及往西市街送小孩,谢宝船二话不说,便照办了。   范莲叶是明护法的后人,在青云教里身份贵重,就连传道授业的师傅方白明也惹不起她。   她的特殊待遇是上一任教主阎道峰给的。   方白明对谢宝船说那番话时,阎道峰已经死了,新任教主是阎白驹。   而方白明口中范莲叶的新靠山,绝不会是阎白驹,因为阎白驹就是青云教的教主,方白明没有必要再加上那句“否则连阎教主也保不住他”。   华静瑶问道:“在无为道里,能与阎白驹平起平坐,甚至比他还要硬的,还会有谁?白水教的新旧两位教主,还有就是失踪多年的辛志尘和耿志星,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了吧。”   “嗯,没有其他人了,谢宝船和方白明说这番话的次日,辛志尘便大闹继位典礼,于是谢宝船便认为,范莲叶的新靠山就是七仙姑辛志尘。”沈逍说道。   华静瑶不说话了,她仔细回想着这个案子的每一个线索,沈逍也没有说话,屋内落针可闻。   昭阳长公主听得一头雾水,她很想插嘴问一问,辛志尘是谁,那什么范莲叶又是什么人。   可是……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华静瑶呼出一口气来,目光澄明透澈,宛若被雨水冲刷过的明丽晴空。   “你想通了?”沈逍的声音平平,像是早就有了答案。   “嗯,你早就全都明白了?”华静瑶反问,她很喜欢和沈逍在一起的这种状态,他能想到的,她也能。   “也不太早,就是你来之前。”沈逍耳朵有点热,他是泡在浴桶里时才想明白的。   “可是还有一处,我不太肯定……算了,先不说那个了。”沈逍微笑。   昭阳长公主再也忍不住了,你们两个想明白什么了,怎么不说出来啊,打哑谜有意思吗?   “你们倒是说说看,这个范莲叶的靠山是什么人,她不是那青云教的人吗?”   范莲叶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靠山是谁啊,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这半掩半遮的是要吊人胃口吗?   “你来说吧。”沈逍注视着华静瑶,论说话,他比不上她。   华静瑶清清嗓子,也不管公主娘不了解前情,她自顾自说道:“当年何道义看不起靠着妹妹起家的阎道峰,所以他才南下创建了白水教,有他这种想法的人定然不少,或许这当中也包括范莲叶。   范莲叶是明护法的后人,在大多数无为道的老人儿眼里,能与明护法相提并论的就只有王墨秋七大弟子中的另外六个,而另外六个人里,耿志星和辛志尘还活着。   谢宝船猜测范莲叶的新靠山是连阎白驹也惹不起的辛志尘,这应是没有错的。   大乔氏是尤大姐杂耍班子里的,尤大姐对陶平说她是青云教的,那也只是她自己说的,兴许她是白水教还不是青云教呢,毕竟这里是京城,青云教就是北方的。   尤大姐是去年重阳节住进大石坎的,难得露面的齐郎中恰好也在,他们应该是一起的吧。   齐郎中是耿志星,这是我们早就判断出来的。   尤大姐她们走后,范莲叶就出现在大石坎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范莲叶和尤大姐、耿志星是一路的。   再加上辛志尘暗中替换密信,把白水教和大兴道场的人耍得团团转的事,若是用范莲叶代表明护法,那么就已经可以说明,无为道的三位重要人物,耿志星和辛志尘,再加上明护法的后人范莲叶,他们三人联手,想要扳倒阎白驹,将王墨秋的后人推到人前。   而那位神秘的尤大姐,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白水教新任教主许白萍,当然她也可能不是,但是如果她是许白萍,这事情才更有趣。   方裁缝一家藏得极为隐秘,就连飞鱼卫也给蒙骗了。按理说,只要阎道峰和阎白驹父子不说,无论是谁也不会想到,王墨秋后人就在方家。   可是耿志星化身齐郎中,无意间救了小乔氏,而那时大乔氏应该已经是白水教的人了,她们姐妹在老李的尸体前相认,之后大乔氏便知道了方裁缝欺负小乔氏的事。   大乔氏原本可能只是想要杀死方家人给小乔氏报仇,或许是齐郎中也就是耿志星帮忙调查方家底细,可是他却查出了方裁缝的真实身份。   方裁缝曾经是王墨秋的护卫,方大娘则是王墨秋的近侍,别人不认识他们,可是耿志星或者辛志尘却一定还认识他们。   既然认出他们,再结合阎道峰手中握有王墨秋后人的事,便不难猜到方裁缝的女儿方氏便是王墨秋的遗腹女。   可是他们很快便查出方氏育有一子,我娘能猜出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耿志星和辛志尘以及范莲叶当然也能猜到。   我不了解无为道,但是无为道的人虽然不出家,可是成亲的人却很少,他们或许有自己的道德标准,所以即使明知方氏是王墨秋的女儿,他们还是对方氏实施了酷刑,对,方氏身中二十五刀,那可能是无为道的一种刑罚。   杀死方家三口的人,有大乔氏,还有一个应是范莲叶。   给方氏施刑的人是范莲叶。   范莲叶原本是想杀死方氏,带走保住,毕竟保住也是王墨秋的后人。   可是那天她们没有找到保住,后来保住被裴涣带走,而他们始终不知道裴涣把保住带去了哪里,就像我们那天猜的,那么小的孩子不会送进诏狱,但是她们也不会想到保住是在巩家。   阎道峰死时,保住还没有出生,前后相差了两三个月。保住右耳垂上有颗痣,这不是什么秘密,东五街上的街坊有很多人见过保住,就连邻街的小孩子也认识保住,耿志星他们既然能认出方裁缝,想来也见过保住。   因此,这不是阎道峰告诉阎白驹的,阎白驹原本在顺德府送出去的密信里肯定没有这个,这是耿志星辛志尘他们自己加上去的,只是为了让那封密信更加可信。   所以我最初认为阎白驹是保住亲爹是不对的,正如你所说,阎白驹又要把保住交给白水教,这又是为什么呢。   所以我想来想去,保住不是阎白驹的儿子,而应是他的弟弟!   保住不但是王墨秋的外孙,他还是阎道峰的亲生儿子,比起阎白驹这个义子,更能令青云教的人信服!”   沈逍发出一声轻笑,华静瑶瞪着明媚杏眼,直视着他:“我说得不对吗?”   沈逍有些无奈:“你可真敢想,我不如你。”   阎道峰才是保住的生父,他坐在浴桶里时就想到了,可是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太龌龊了。   华静瑶却没觉得有啥不敢想的,这种事野史里有,话本子里也有。   沈逍这个小青瓜,还是懂得太少。   一旁的昭阳长公主快要急死了,这方氏和那什么阎道峰是什么关系,他俩生孩子有啥不敢想的?   长公主殿下很想问个究竟,可是那两个小的显然没有给她插嘴的机会。   “保住的存在能够直接威胁到阎白驹的地位,方裁缝想来早就想到了,所以才给保住找了华静琮这个便宜爹。或许他还想给保住找个更厉害的靠山,可惜别人不像华静琮那么蠢,所以也只能将就了。   阎白驹早前应是不知道保住的存在,他知道有个方氏,也知道方氏早被养废了,他没当回事,留着方氏还能牵制白水教和辛志尘这些老家伙,何乐而不为呢。   去年白水教的何道义死了,或许他在临死之前最后的心愿就是要迎回王墨秋后人吧,所以许白萍继位后便想了很多办法,要把那个孩子接到南边。   想来耿志星和辛志尘已经把保住的消息透露给她了,因此许白萍逼迫阎白驹把保住交给她,她用来拿捏阎白驹的,应该就是保住的身世吧,而阎白驹直到那时才知道保住的存在,他让谢宝船准备人手,又已先行派了大兴道场的人过来,而白水教却只有几个人,无论白水教的人能不能找到保住,他们都会死,到时只要祸水东引,把这些人的死因推到官府身上便是了,远在南方的许白萍又能如何。   从此后,这世上再无保住,白水教知道保住的身世秘密也没有用了。   阎白驹是准备与白水教撕破脸的准备来安排这一切的。   可是半路上那封密信被人换了,范莲叶找来一个假的保住交给了白水教,就连谢宝船那边也给弄懵了。   而这个时候,咱们把谢记漆器铺和西市街的人一锅端,余下的事,咱们便全都知道了。   谢宝船能招的全都招了,你们全都把谢宝船当成重犯,而把招莲生当做小鱼小虾,可我猜那招莲生手中一定还有阎白驹的密令,这道密令就是让他们连同谢宝船找的人,把保住和来接保住的人全都杀死。若是招莲生手中没有这道密令,也不会独自去谢记催促了,他去谢记催的不是那孩子的事,而是谢宝船找的人手。”   一口气说完,华静瑶嘻嘻一笑:“沈四公子,若是你还有疑惑,可是让人连夜审讯招莲生。”   招莲生多乖巧啊,京城街头小叫花子出身,在飞鱼卫的强大攻势面前,他就是一个被师姐范莲叶欺压的小可怜。 第四五四章 樱桃花开   招莲生被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在此之前,他连押送诏狱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不用等候招莲生重审后的口供了,华静瑶分析得有理有据,沈逍已经可以肯定,华静瑶对于招莲生的推测都是对的。   至于他之前想不明白的那一点,也就是保住的身世。   他不是没有想过保住会是阎道峰的儿子,可是他的道德标准让他无法去深想,只要想个开头就觉得恶心了。   可现在他深信,那让他觉得恶心之极的,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阎道峰为了让自己与无为真君王墨秋的融为一体,他不顾伦常,与方氏生下了保住。   保住与华静琮半点关系也无,他是阎道峰的遗腹子。   这时,华静瑶忽然问道:“裴涣带了多少人去顺德府?”   沈逍一怔,马上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动身,裴涣身边只有六七个人。”   且,这六七个人还不是飞鱼卫,只是巩家的护卫。   华静瑶把自己的大金牌交给沈逍:“你去找巩侯,若是找不到他,就用这牌子直接调动人手,能调多少就调多少,越多越好。”   “嗯。”沈逍没有多言,伸手接过大金牌。   华静瑶又叮嘱道:“如果可以,就把裴涣活着带回来,他活着比死了更有意义。”   “嗯。”沈逍虽然有点膈应华静瑶对裴涣的关心,可是大局为重,沈四公子在心里默默说服自己,裴涣是人材,他活着能为朝廷做事。   沈逍又向昭阳长公主告辞,昭阳长公主肃容,挥挥手:“去吧。”   待到沈逍一走,昭阳长公主立刻换了一副神情,拽着闺女问道:“娘听得一头雾水,你快说说那个裴涣是什么人?他是有危险吗?”   华静瑶叹了口气,道:“辛志尘是裴涣的生母,也是他的杀父仇人。裴涣不会让她死在别人手上,他会亲手杀死辛志尘,而他杀母难道还会活着吗?他这一次去顺德府,不是去抓辛志尘,而是要和辛志尘同归于尽。”   昭阳长公主大吃一惊,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这个裴涣多大了,长得好不好看,这么死了太可惜了……”   ……   那晚,母女俩没回公主府,就住在折芦巷,只不过住的不是沈逍的宅子,而是华三老爷家里。   昭阳长公主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觉得哪哪都不满意。   屋里的瓷器不够名贵,床上的褥子不够厚也不够软。   华静瑶翻个白眼,你俩早就和离了,你管这么多干嘛啊?   好在她还有故事吊着呢,昭阳长公主挑剔完了,还要拽着宝贝闺女讲故事。   讲什么故事啊,当然是阎道峰为何不能和方氏生孩子,还有华静琮怎么就给方氏的孩子做了便宜爹。   总之,昭阳长公主想要听的,不是家国情仇,而是八卦啊八卦。   若有人问堂堂长公主怎么就爱听这些,你的格局呢?   不但昭阳长公主会啐上一口,就连宫里的太后和皇后也会吐槽,你没听过高处不胜寒吗?我们已经够不接地气的了,还不能靠听点八卦回回暖?   别说是这种,就连市井里的八卦,她们也爱听。   总之,那一晚,华静瑶也不知自己是啥时的,昭阳长公主只记得闺女讲着讲着就没声音了。   早上梳妆时,昭阳长公主还在追着闺女问:“董祥容貌如何,与小乔氏是否般配?”   “长得还行吧,和小乔氏也算般配,不过我觉得小乔氏不一定想嫁给董祥。”华静瑶从镜前站起身来,她还穿孝呢,也没啥可打扮的。   “不会吧,董祥也算是有情有义,小乔氏为何不想嫁给董祥?”昭阳长公主追问。   华静瑶觉得吧,她应该找个写话本子的陪着公主娘讨论这个问题。   她现在担心的是沈逍和裴涣,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应该还在路上。   从京城到顺德府相隔千里,一来一回就要几日,华静瑶甚至问过刘镇抚,得到肯定的答复,顺德府那边的千户所,没有养信鸽,飞鸽传书什么的,想都不用想了。   华大小姐虽然担心,可也只能干等着,她可没有想过也去顺德府,她去了才是添乱。   她原本以为最多等上四五天,可是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   不过华静瑶终于也没有闲着,她根据那个货郎提供的线索,带领甲乙丙丁,协助尹捕头将那伙在通州一带劫财劫色的恶徒绳之于法。   这个案子判得很快,七名恶徒全部判了斩立决。   行刑那日,李补儿拽着小乔氏去西市街看砍头,得知那些人就是当年祸害大乔氏的恶人,在回来的路上,小乔氏又拽着李补儿去买了鞭炮,两个小娘子跑到玉带河边放了好一会儿鞭炮,引来好多人的围观猜测。   沈逍回京的时候,长公主府的樱桃花都开了。   樱桃花,一枝两枝千万朵,花砖曾立摘花人,窣破罗裙红似火。   沈逍带回了活着的裴涣。   正如华静瑶推测的那样,辛志尘死了,不过辛志尘没有给裴涣杀死自己的机会,她是抹脖子自尽的。   而耿志星,也就是齐郎中也死了,他是为了掩护范莲叶而死的。   范莲叶逃走了,沈逍他们甚至连范莲叶的正脸也没有见到。   大乔氏是自己投案的。   “当年大乔氏从那个村子里逃走后,遇到了尤大姐,这几年她一直跟在尤大姐身边,尤大姐本就是耿志星的人,得知小乔氏的尸体没有找到,大乔氏便怀疑小乔氏没死,后山是她们姐妹幼时常去的,也是她们最熟悉的地方,她便求了耿志星帮忙寻找,耿志星也就是齐郎中救下小乔氏并非偶然,这是受大乔氏所托。”   沈逍简单把后来的事说了一遍,与华静瑶猜测的差不多,大乔氏与小乔氏相见,得知方裁缝欺负小乔氏,便想为妹妹报仇,她先是求助于走街串户做铃医的耿志星帮忙打听方裁缝的底细,没想到耿志星却认出了方裁缝,他立刻通知辛志尘进京。   去年重阳节,尤大姐的杂耍班子来京城,就是在为杀死方家人,抢夺保住做准备。   那晚华静琮走后,范莲叶和大乔氏便动手了。 第四五五章 京城里的新传说   原本范莲叶是不想带上大乔氏的,她认为大乔氏是个累赘。可是大乔氏坚持要亲眼看到姓方的畜牲死在自己面前。   方裁缝是大乔氏所杀,方大娘和方氏却是范莲叶杀的。   方氏所中二十五刀,的确是无为道的刑罚。   明护法范志明生前便是掌管教中刑罚的副刑执。   范莲叶继承范志明衣钵,她要对方氏处以酷刑。   方氏虽是王墨秋的女儿,但她做下有悖伦常之事,无论她是否心甘情愿,她都要受刑。   案发之后,大乔氏用假的户籍牌子出城,范莲叶则带走小宝,又替换密信,让谢宝船把大石坎的人全部弄出京城。   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那些人全都熟悉小宝和尤大姐她们。   大乔氏交待的一切,与华静瑶的推测出入并不大。   这些年,耿志星和辛志尘早就察觉出阎道峰的心思。   阎道峰并不想扶植王墨秋后人上位,他藏着方氏,只是为了安抚人心,让白水教不能与他对立。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因此,青云教的势力越来越大,耿志星和辛志尘无最初无能为力,后来说服了范莲叶,耿志星南下想要与白水教联手,可惜那时白水教内部一片混乱,何道义的几个弟子眼瞅着就要欺师灭祖了,耿志星无奈之下,只好与辛志尘继续蛰伏。   直到去年,何道义的几个弟子终于争出输赢,许白萍做了教主。   耿志星便把保住的秘密告知了许白萍,于是便有了这次的白水教北上,耿志星和辛志尘的本意,是想借助此事,让白水教和青云教两败俱伤,无论他们交给白水教的保住是真是假,这一役之后,有着阎道峰血统的保住便是一颗废子,白水教和青云教的人会以为保住在那一役中死了,而飞鱼卫不会一直养着真正的保住,耿志星和辛志尘可以等,要杀死一个孩子,远比杀死方家三口更容易。   “那个孽子的存在,便是对无为上君最大的污辱。”   这是耿志星和辛志尘说过的话。   沈逍没有受伤,裴涣受伤了,飞鱼卫折损了二十多人,裴涣带去的巩府护卫死了三个。   沈逍告诉华静瑶:“先前猜得没错,耿志星和辛志尘的大本营就在距顺德府二百多里的一个村子,那村子里七百多人,全部都是信无为道的,是无为道,而不是青云教。我们一进村就受到了伏击,好在那些人没有受过专业训练,都是野路子,虽然人多,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逍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华静瑶却能想像出那一役的惨烈。   见她默不做声,沈逍说道:“可惜还是没能抓住范莲叶,不过留下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范莲叶以无为道的执法人自居,她杀死了方氏,可是阎道峰虽然已经死了,但是阎白驹还活着,在她看来,阎白驹不配坐上教主之位,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会像幽灵一般追着阎白驹,不知哪天,她就会对阎白驹处以酷刑。   华静瑶心里略微舒服了一点,她上上下下打量沈逍,问道:“你真没受伤?”   沈逍摇头:“真的。”   然后他又想起一件事来,轻声问道:“那天我走之后,长公主有没有训斥你?”   那天昭阳长公主的脸色可不好看,看他的样子就像是看个拐子。   从京城到顺德府,又从顺德府回京城,这大半个月里,忙的时候还好说,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想起那晚的事。   他虽然没在京城长大,可是也听人说起过,高门大户里对于没出阁的女儿管得很严,昭阳长公主虽然很宠爱女儿,可那是没有遇到事啊,真遇到这种事了,又会如何呢?   “没有,我娘没有训斥我。”华静瑶已经快要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了,总之就是她很困,可是她娘还要缠着她讲故事。   沈逍说他没有受伤,华静瑶就相信了。   可是华静瑶说她娘没有骂她,沈逍却不能完全相信。   为什么呢?   沈四公子虽然冷口冷脸,可是他说一是一,他说没受伤,那就是没受伤。   可是华大小姐就不一样了,那一眨眼就是一个心眼,打个喷嚏就是一串心眼……   总之,沈逍觉得华静瑶一定挨骂了,说不定还会受罚,比如罚抄佛经什么的。   于是那天,华静瑶就吃到了沈逍做的一桌子菜。   两天后,宫里传出消息,隆安郡王死了!   华静瑶并不吃惊。   当年德宗打进京城时,小皇帝赵襄是被人硬逼着盖上御玺,颁布了禅位诏书。   德宗要安抚万民,自是要善待赵襄和他的后人。   隆安郡王身份特殊,他就是赵襄的后人,如果他不像伯父那样做死,当今天子会让他做一辈子富贵王爷。   即使是现在,皇帝也不能公开处死他,所以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才是他应该做的。   “他是怎么死的?鸩酒?”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看着自己手上新涂的蔻丹,叹了口气,道:“他是服毒自尽,鹤顶红,是真的自尽,不是硬灌的,想来是他觉得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圣上吧。”   华静瑶轻扬眉角,隆安郡王被软禁在皇城里,他哪里来的鹤顶红,还不是特意让人给他送进去的?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死的人确定是他吗?”华静瑶又问。   昭阳长公主失笑:“当然是他,你以为那地方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进去的?”   隆安郡王这样的身份,是不会让人验尸的,不过正如昭阳长公主所说,那地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出了正月,消息便一个接一个传来。   先是隆安郡王自尽,接着便是华家被夺了爵位!   华大老爷治家不严,妻女不贤,弑母不孝,不但清远伯的爵位被夺了,华大老爷在衙门里的差事也没有了。   反倒是华二老爷只被罚了一年俸禄,差事保留下来了。   至于华三老爷,他就是个合法“吃空饷”的,只被罚了半年俸禄。   华四老爷则被判了流放三千里,永不能回京城。   紧接着,一直倍受皇帝器重的徐老帝师一家,离开了京城,徐老帝师的三个儿子,原本都在京城做官,虽然做得最高的也不过是个五品,但是却都是油水多的衙门。   可是现在他们却莫名其妙地被调往外地,而且还都是偏远苦寒之地,徐老帝师有个孙子,读书不错,他父亲四处找人帮忙,想让他留在国子监读书,可是徐家那些门生故旧,此时却没有一个肯出手相助的,无奈之下,徐少爷只能跟着父亲和叔伯们离开了京城。   直到徐家彻底消失在众人眼中以后,才有闲言碎语传出来,据说五年多以前科举泄题案的主谋之一便是徐老帝师。   这是胡说八道吧。   不过,这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京城里每天都有新的故事新的传说。   比如清远伯府被夺爵。   再比如沈四公子袭爵。   对,现在的沈逍已经不是沈四公子,他是永国公,是国公爷了。 第四五六章 桃树   京城里种桃树的不多,城外倒是不少。书铺门口有棵桃树,也不知道是谁种的,去年结过桃子,零星只有几个,只比鸡蛋略大一点。   史丙请了长公主府的花匠过来看过,修修剪剪一番,说是今年会多结几个果子。   能不能多结果子还不知道,今年的桃花却是开得极好。   三月的春光细细碎碎撒在天井里,不冷也不暖,淡淡的桃花香隔着墙头飘进来,竹椅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华静瑶坐在天井里看话本子。   这话本子是书铺里新送来的,名字叫做《乔娥怨》。   华静瑶越看越觉得熟悉,待看到那乔娥回家的路上被歹人劫走,因她不从被打得晕死过去时,华静瑶差点把书本拍在地上。   偏偏这个时候,李补儿来了。   华静瑶把小几上的攒盒朝她推了推,问道:“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李补儿在攒盒里挑了颗花生蘸放在嘴里,嘎嘣嘎嘣嚼着吃了,这才说道:“不是我,是小乔氏,是她想要见你。大乔氏不是判了吗,小乔氏就说一定要给你磕几个头,她自己的,还有替她姐磕的,公主府的门槛太高了,我可不敢去,就琢磨着你可能会来这里,瞧瞧,还真让我猜对了,你就在这儿。”   华静瑶问道:“她人呢?”   “在门口那棵桃树下面抠树皮呢”,李补儿又吃了一颗花生蘸,问道,“这花生蘸挺好吃的,你从长公主府里带来的?”   “不是,就是街口摆摊的老婆婆那里买的,你要是爱吃,走的时候多买上一点,那老婆婆无儿无女,就靠着卖花生瓜子过日子。”华静瑶笑道。   李补儿一怔,指着华静瑶,又觉这样不敬,索性指着那攒盒里的花生蘸:“你,我说你,你吃路近小摊上的东西?我听人说,你们这种身份的人,是不能随便吃东西的,你不怕给毒死?”   华静瑶白她一眼:“你听哪个人说的,你爹,还是茶楼里说书的?”   “不是我爹,也不是说书的,是百子桥摆棋摊的那个骆胖子,对,就是上次和我爹一起被你抓去的那个,我听他说的,他说他是大家出身,这些事他都懂。”李补儿说道。   华静瑶想起来了,那位摆棋摊的骆胖子,还真是大家出身,建明伯府的二老爷,骆仵作的亲二哥,能不是大家出身吗?   那位骆二爷,没事就去百子桥摆棋摊……   “好,他是大家出身,他说的都对,你去把小乔氏叫进来吧,别让她把我那桃树给抠坏了,那棵树今天要结很多果子的。”   小乔氏跟着李补儿进来,见到华静瑶就跪在地上磕头,小艾要给她放垫子,小乔氏说道:“小艾姑娘不用管我,我就想这样磕头,这样痛快。”   天井里铺的是青砖,小乔氏砰砰砰的一顿磕,额头上一片青紫,还渗出了血丝。   华静瑶让小艾去煮鸡蛋,小乔氏也没推辞,在小板凳上坐了,对华静瑶说道:“大小姐,小女子的姐姐行刑前,小女子去送她,她叮嘱小女子一定要替她给大小姐磕上几个头,她说她是有罪之身,她不配给您磕头,让小女子替她磕,还请大小姐别嫌弃。”   大乔氏手上有两条人命,老李和方裁缝。虽然方裁缝乃谋大逆罪人,大乔氏杀他罪不致死,但是老李却确实是大乔氏所杀,大乔氏最终被判绞刑。   华静瑶道:“你姐的案子是我查出来的,她被判刑我也没有为她开脱,她不用谢我,你也不用。”   小乔氏摇头:“别的死囚犯临刑前也只能和家里人说上几句话,吃上一碗饭,可小女子却和我姐说了好一阵子,还让她换了新衣裳衙门里的官爷说,是大小姐给他们打了招呼。   那衣裳是里外三新,衣裳的料子是小艾姑娘让李家妹子给拿来的,小女子亲手做的,我姐说那料子可真好,她从来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我姐高兴得紧,还照着镜子抹了胭脂。我姐说她从嫁给老李那畜牲开始,就没有过一天舒心日子,她被关进大牢的那一个月里,却是她这些年来最轻松最舒心的时候,她这不是死,而是解脱了,她被判了死刑,投胎转世就是干干净净的人了,这是好事,她欢喜的紧。   小女子不懂刑律,我姐说她听牢头说了,她杀死老李是杀夫,这是十恶不赦,这罪定然是斩刑,十恶不赦的犯人哪怕是女子,也应是斩刑,她是绞刑,能留全尸,这是从轻了,这也是好事,收尸时简单,也不会太吓人,我姐说定然是大小姐从中给说了好话,青天大老爷才会轻判,我姐说她心里感激得紧。”   其实大乔氏能留下全尸,还真不是华静瑶帮忙。   那天她给昭阳长公主讲的故事虽然没有讲完,可大小乔氏的却讲得清楚明白。   昭阳长公主进宫的时候,便也讲给了太后听,刚巧那天大长公主有事没来,太后的牌搭子临时换成了建明伯老夫人,也就是骆仵作的娘。   建明伯府老夫人在宫里听完这故事,回来又拽着骆仵作打听。   二月二的时候,各府之间少不了要走动,于是没过几天,京城里的老少夫人们便全都知道有个叫大乔氏的烈女。   杀夫?那男人猪狗不如,不杀了他还留着过年吗?   啥?这样不对?你们府上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嫁人之后就要被丈夫打,死后还要连尸体也给卖掉?   不贞?被恶贼欺负了就该死吗?你什么意思,你说谁呢?   对,没错,早几年建明伯府便有过一位受辱而死的表小姐,那姑娘就是建明伯老夫人的外甥女。   说大乔氏被歹人欺负了就该死,这就是拿刀子剜建明伯老夫人心口肉,谁敢说,谁敢提,这故事传着传着,就把大乔氏被歹人欺负这一段给传没了。   总之,大乔氏为自己报仇,为妹妹报仇,后来又投案自首,既使她杀了两个人,她也是烈女。   与无为道的案子比起来,大小乔氏和董祥这就是小案子,小案子便归到了顺天府。 第四五七章 找活儿   黎府尹回家时,恰好看到自家夫人在抹眼泪,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听了大小乔氏的事,黎夫人当即表示,大乔氏不该死。   到了大乔氏堂审那日,外面围观的百姓群情汹涌,有几个从通州赶来的屠户妇人,还打起了横幅,上写:烈女大义!   黎府尹当场判了绞刑,没有杖责,就是绞刑。   就这样,围观百姓也不答应,那一声声“昏官”,黎府尹听得清清楚楚。   判完之后,黎府尹就等着御史参他,果不其然,望朝那天,有御史把他参了,引经据典,大乔氏就是杀夫,十恶不赦,其罪当斩。   黎府尹有备而来,帮他说话的也不少,最终这事不了了之,刑部那边维持原判,大乔氏还是绞刑。   就这,黎府尹也是里外不是人,百姓们也没少骂他。   黎府尹趁着这个机会,跑到皇帝面前掉了几滴眼泪,他是惨得不能再惨了。   皇帝无奈,又让大皇子回了顺天府,给黎府尹当助手。   黎府尹一下子又有了底气,华静瑶听说,黎府尹这几天走路都带着风。   华静瑶想起了刚才那本话本子,她拿起来递给小乔氏,说道:“这个你看看。”   小乔氏红着脸摇头,她没读过书,好不容易认识的几个字,还是开小吃馆子时水牌上常写的那几个饭名。   李补儿抢过来翻了翻,咦了一声,对小乔氏说道:“这上面写的是你姐的事,有没有提到你,我还没看到。”   “肯定会提的,否则后头就要改了。”华静瑶说道。   李补儿点头:“那倒是,一准儿会写上的。”   华静瑶见小乔氏没有说话,便问道:“这写话本子的人能找到,印书的地方也能找到,你若是不想让他们出这书,我让史甲去打个招呼。这要看你的意思,是你说了算。”   小乔氏怔怔一刻,说道:“若是他们在这书上说我姐的好话,那就说吧,有这书也是好的。”   “你姐不在了,你也别只想着你姐,还有你自己呢,这书上也有你。”华静瑶提醒。   小乔氏红了脸,她和姐姐不一样,她是个没用的,还要让姐姐替她报仇。   “这书上有我,就能衬得姐姐更好,我姐姐就是最好,这书上只要是说我姐好,那就说,我不在乎。”   华静瑶想想也是,小乔氏没有上过公堂,除了以前石头胡同的老街坊,谁也不认识她。   “董祥只被判了杖责和罚银,过些日子他的伤养好了,你想过该怎么办吗?”   华大小姐发誓,她对这个没有多少兴趣,可这是公主娘想知道的。   小乔氏道:“小女子……”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华静瑶打断了:“这里就咱们三个人,你学李补儿这样,不要小女子小女子的,绕得我头疼,你就说我就行了。”   小乔氏连忙点头:“那小女子……不对,是我,我就这样说了,等到以后当着其他人,我再改口。那日我去看过董家表哥了,我和他都说清楚了,以后他是他,我是我,我已经害他挨了板子,损了钱财,又耽误他这么多年,我若是再不和他说清楚,我就不配当人了。”   这和华静瑶猜得差不多,她早就看出,小乔氏对董祥没有那个意思,即使小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小心思,经历了这么多事,过了这么多年,年少时的那点小心思也早就消磨没了。   “那你以后有啥打算?总不能一直住在李补儿那里吧,她还有个亲爹要养活。”华静瑶问道。   李补儿忙道:“住在我那里倒也没啥,这些日子我爹没在家,我不知有多省心。”   华静瑶笑道:“你爹总在外头,哪天闯了祸,还是你去给他收拾烂摊子,你就是个操心的命,你想省心也省不了。”   “也是,胡同外面有人大声说话,我都担心是来找我爹算帐的,你说得对,我没那福气,就是个操心的命”,李补儿说着,看向小乔氏,“我知道你有打算了,你说说看,你是咋想的?”   小乔氏也不想瞒着,对华静瑶和李补儿说道:“我就是想来给大小姐磕几个头,现在头也磕完了,我想去通州,我姐过堂那天,通州柳娘子手下的几个屠户娘子在外面听审,后来堂审完了,我又遇上她们,我问过她们了,柳家猪场缺人手,是真缺,而且一直都缺,缺喂猪的,也缺杀猪的。她们几个都会杀猪,她们能学会,我也能,不过杀猪是技术活,人家现在招的都是熟手,我这样的生手可能不要,所以我想去柳家猪场找活干,猪场里喂猪的,包吃包住,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呢,足够我自己的开销。”   华静瑶没想到小乔氏要去猪场喂猪,她的印像里,喂猪的都应是唐顺那样的小老头。   “你还是别去喂猪了,猪场是包吃包住,可人家那猪场里喂猪的都是老头子,总不能让你和他们住在一起吧,到时还要为你再盖房子,那盖房子的砖瓦土石,用来盖猪圈多养几头猪不好吗?你去了就是添乱的。”   小乔氏怔住,她还真没想到这个。   “那咋办呢,那猪场里缺煮饭的吗?哎呀,我忘了问这个了。”她有些后悔,那天听说喂猪的包吃包住,她就动心了,别的全都忘记问了。   华静瑶失笑:“你怎么就看上猪场了,除了猪场你就没有别的工作可以找了吗?我记得你学过制药,你会制药啊,药铺里的伙计也没有几个会制药的,你去找这样的活计,一定能找到,薪水肯定不低。”   她的话音方落,李补儿就把脑袋摇成波浪鼓:“制药的活儿不行,我帮她问过,就是离我家不远的那个四时堂的分号,要招学徒,就是那种制药的学徒,我说我这有个熟手,可那掌柜听说是女的,就一口回绝了。”   小乔氏也点头,是有这事,人家连她的手艺也不看,听说她是女的,就没答应。   华静瑶想了想,道:“当初齐郎中,是叫齐郎中吧,他就是自己收药,自己制药,他制的那些药也不是只给他自己用,他是卖给药铺了吧?”   华静瑶是冲着小乔氏说的,这事儿小乔氏最清楚。   “嗯,是卖给药铺子的,比刚收上来的药材要贵很多。”小乔氏说道。   “这就行了,你也去收药,收回来自己制,然后卖给药铺子,你卖药给他们,他们只看这药好不好,不会因为你是女子而不要你的药,如果真有这样的生瓜蛋子,那就换一家好了,京城里又不是只有一两家药铺。”   华静瑶说道。   小乔氏吓了一跳:“我自己收药?我能行吗?”   种药的都在村里,还有的在山上,当年她从京城跑回北后村的后山上,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事后想想,自己都害怕。   “怎么不行啊,我看大小姐说的这法子能行。”李补儿说道。   “真的能行?你和我一起?咱们俩?”小乔氏问道,在她看来,这是做买卖,是生意,还是大生意。   “还有我爹啊,我爹,你见过的,他没别的本事,就是那张嘴,能找死的都说成白的,还有就是他的体骼好,就他那样的,又是个光头,扮成和尚,劫道的都懒得搭理他,你制药,让他去村里收药,然后再把药卖给药铺子,我觉得这就挺好,我正想给他找点事做,就这样,他一年里也别想闲上几天,忙得团团转,这是好事,让他忙起来,就挺好。”   华静瑶也觉得这样挺好,小乔氏也动心了,她和李补儿兴冲冲回到家里,李补儿找到她爹李少白把这事一说,李少白当然不答应。   这就啥活儿?卖苦力的吧,哪如他在京城动动嘴皮子赚得多?   李补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唾沫星子喷了她爹一脸,顺便拿起她爹所有零用钱,没办法,她爹终于答应下来了。   小乔氏和李补儿刚走,侯三就来了。   这阵子侯三一直都在盯着广济寺的那个人,前阵子已经打听到那人自称叫南红彬,黔州人氏,他是读书人,是来京城游历的。   侯三盯了南红彬好一阵子,这南红彬真的像他所说,要么在寺里听经,要么就到京城里四处闲逛,哪里人多就去哪儿,还曾去过读书人扎堆的甘石桥。   可是侯三也没有发现南红彬有什么朋友,去甘石桥看画看字,听人谈学问,他也只是微笑,从不多言。   华静瑶都想让侯三撤回来了,想想侯三这小子就是个小偷,给南红彬盯梢也就是他顺便做的,没有必要撤回来。   侯三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书铺了,华静瑶也快要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没想到今天,侯三却又来了。   “哎哟喂,大小姐啊,小的终于有发现了,哎哟喂,把小的给急的,这一路跑啊,就怕把这事给耽误了,小的这个急啊,急啊……”   华静瑶指指小几上的茶壶,对小艾说道:“给他倒杯茶,让他缓口气再说。” 第四五八章 青龙卧墨池   侯三还真是很渴,连喝了两杯茶才缓过气来。   “那姓南的去了西花园,大小姐估计也知道,这阵子西花园的生意好着呢,到处都是人,小的就走神了,再转身时就找不到那姓南的了。”   西花园并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花园子,而是卖花的。   春暖花开的时节,西花园的生意也不错。   侯三说他走神了,华静瑶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什么走神啊,他就是看到人多就手痒,小偷嘛。   华静瑶不动声色,听着侯三说下去。   “小的给吓了一跳,还以为那姓南的发现了呢。小的便四处找人,您猜怎么着,还真让小的给找到了。”   侯三说得眉飞色舞,华静瑶却心里明白,什么四处找人啊,侯三就是看到南红彬不见了,贼不走空,他不是四处找人,他是四下看看有没有能下手的。   侯三继续说道:“那姓南的在一处花棚里,正和一个姑娘说话呢,那姑娘和他长得还有几分相像,也是个子不高,有点黑,五官也有几分相似,就这么说吧,他们两人长得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他们不是一家人也没人相信。”   华静瑶顿时想起沈逦在广济寺里遇到的一男一女,如果猜得没错,想来就是这两个人吧。   “后来呢?”华静瑶忍不住问道。   侯三说道:“小的当时没敢进去,那姓南的认识我啊,刚好那个花棚外面放着几棵一人多高的花树苗,小的就躲在后面,那两人在花棚里一前一后出来,小的就是那个时候看清楚那姑娘的长相,他们两个一边走一边说话,他们说的话,小的是全都听到了,可惜没有听懂,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小的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华静瑶嗯了一声,南红彬自称是黔州人,若是他们说的是当地方言,居住在京城的侯三自是听不懂的。   “他们两个人又去了另一个花棚,大小姐想来也知道,西花园里那些卖花的,做得稍大一些的全都有棚子,他们两个就这样一家一家的走,进去以后就和卖花的说上几句,然后就又出来了。小的索性找了一家卖花的问了问,那卖花的说,他们拿着一块帕子,向他打听京城里谁家种着帕子上绣的那种花。”   侯三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自以为是在卖关子:“大小姐,您猜那帕子上绣的是什么花?”   华静瑶哪里知道啊,之前那个南红彬就喜欢挑着人多的地方去,她哪里知道帕子上绣什么花啊。   “快说,别磨叽。”华静瑶催促。   侯三有点小失望,华大小姐压根就不给他抖机灵的机会啊。   不过他早就打听出来了,面前这位可是条金大腿,若不是他幸运,他就是削尖脑袋也凑不到这位面前。   机会要抓住。   “那卖花的倒是认识那花,可是却不知道京城里有哪家种着,那花有个特别古怪的名字,叫什么青龙卧墨池,小的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听到有花叫这种名字。”   青龙卧墨池?   华静瑶也没有听说过。   “西花园里有那种花吗?”华静瑶问道。   “没有,小人多问了两家,都是那一男一女去过的棚子,有一家压根就不认识这花,连名字也叫不出来,另一家倒是认识,可也没见过真的,说是在花谱上看到过,可能小的长得也不像是有钱人,他们对小的带搭不理,像看贼似的看着小的,还说什么就是有这花,你也买不起。啧啧,大小姐,这是他们说的原话,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小的是买不起,可小的后头还有大小姐您呢,您说是不是?”   华静瑶看一眼旁边的小艾,小艾转身便去了前面,很快又回来,对华静瑶说道:“姑娘,奴婢已经让人去请花公公了。”   花公公不姓花,他姓王,长公主府里姓王的公公有好几位,花公公是专司花木的,于是大家索性称呼他为花公公了。   华静瑶看向侯三,问道:“他们离开西花园后,又去了哪里?”   侯三忙道:“他们显然也没有打听出什么,便出了西花园,是在园子门前分开的,那女的雇了轿子,是和姓南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姓南的应是回了广济寺,小的没敢耽误,就来向您禀报了。”   华静瑶道:“你再去一趟西花园,西花园外面拉脚的轿夫,应是常年在那里等活的,你想办法找找今天的轿夫,打听一下那个姑娘去了哪里。”   说着,华静瑶对小艾道:“赏他。”   小艾掏了一块银子递给侯三,侯三千恩万谢,这块银子是从大元宝上铰下来的,妥妥的三两。   没错,侯三只要一过手,就知道重量。   花公公很快便从长公主府里赶过来了,华静瑶开门见山,问道:“花公公听说过青龙卧墨池这种花吗?”   花公公忙道:“奴婢听说过,早些年咱们府府里就有几盆。”   华静瑶一怔,万万没有想到,南红彬寻找不果的那什么青龙卧墨池,长公主府里就有?   不对,花公公说的是早些年,早些年有,也就是现在没有了?   “现在府里不种了吗?”华静瑶问道。   花公公的嘴角抽了抽,像是有点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   前世今生,华静瑶都没少和内侍们打交道,像花公公现在的这个表情,其实就是做给她看的。   “没事,这里也没有别人,你就直说好了,恕你无罪。”华静瑶笑道。   花公公翘着兰花指,笑得比花还要好看。   “说起来啊,京城里种青龙卧墨池的还真没有,那些所谓的世家高门,喜欢侍弄兰花和茶花,倒也让他们弄出些名堂来,可若是说起这牡丹啊,还要是咱们宫里的。”   华静瑶连忙插嘴,问道:“什么,牡丹?这关牡丹啥事?”   花公公的眼睛眨啊眨的,不解地说道:“这青龙卧墨池就是牡丹啊。”   华静瑶抚额,这取的什么名字啊,咬嚼字有意思吗?牡丹就牡丹,青龙卧的哪门子墨池啊。 第四五九章 五美亭   “是牡丹?”华大小姐觉得自己很无知。   “是啊,黑牡丹,不过也不是真的黑,是黑红,既高贵又典雅,当年殿下喜欢得紧呢。”   花公公耐心解释,大小姐小时候很喜欢花花草草,经常向他请教,可是从去年开始,大小姐的爱好就变了,不喜欢花草,反倒喜欢查案,去衙门比去花房多,唉,花公公也没办法啊,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大小姐一定是越变越好了。   “啥?我娘喜欢?可我没见她院子里摆过黑牡丹啊。”华静瑶不解。   “唉,奴婢说咱们府里早前有几盆,那可很早了,姑娘那时还小,不记得也是应该的。”花公公绞着手里的帕子。   花公公的言外之意就是说,那什么黑牡丹的“死”,很可能是和她娘有关系。   “那后来呢,怎么现在没有了,是花公公您给养死了吗?”华大小姐当然是故意这样问的,她就是要在花公公那如花瓣般脆弱的小心心上掐上一把。   果然,花公公被这一把掐得痛心啊。   “哎哟,奴婢把那几盆青龙卧墨池当成祖宗一样供着,恨不能把自己揉碎了做成花肥,那花啊,还真的不是被奴婢给养死的,是殿下”   花公公说到这里,瞟一眼华静瑶的神情,见大小姐正好奇地瞪着他,像是在说:花公公你快说啊,你若是不说咱们就没完。   花公公咬咬牙,只好实话实说:“殿下还在宫里时就喜欢牡丹,殿下洒脱大方,从不拘泥于牡丹谱上的那些名种,就是看着喜欢就好,也不管是不是名种。后来呀,华三老爷画了一幅画,是一幅美人牡丹图,那画上的美人当然就是殿下,牡丹花却有五种,殿下很喜欢这幅画,拿着画到园子里去寻牡丹,可是只找到四种,独独缺了这青龙卧墨池,后来又在京城里寻找,整个京城也没有。唉,殿下便到万岁那里请了旨意,派了奴婢去曹州,迎了十二株青龙卧墨池进京城。”   华静瑶怔住了,原来她爹和她娘还有这么一段牡丹花情缘?   “那后来这些花是我娘给”华静瑶感觉自己都要流汗了。   “唉,可不是嘛,殿下一怒之下,把府里的青龙卧墨池全都给处死了,不仅是青龙卧墨池,还有那画上的另外四种,有魏紫,有二乔,还有御衣黄和洛阳红,都是绝色,绝色啊,唉,全都处死了,是活埋的,殿下让这些绝色去给那幅画陪葬,唉,后来在那花冢上造了亭子,就是五美亭。”   华静瑶   她无语啊,原来长公主府里五美亭是这个由来,她曾经有过一瞬间的疑问,为何那亭子要叫五美亭,却原来是亭子下面葬了五位绝代佳丽,好吧,是五种牡丹。   “从此以后,咱们府里再也没有种过这五种牡丹,唉,都是世间罕有的好颜色啊。”   花公公用帕子抹抹眼角,那些花,都是他的宝贝啊。   华静瑶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来。   “花公公,你说当时从曹州迎了十二株青龙卧墨池进京,可是后来被活埋的也只有几盆而已,其他的呢,现在京城里还有人养这个吗?”华静瑶问道。   “原本那十二株,进京以后水土不服仙逝了两株,殿下赐给清远伯,不,就是华家两株,留在宫里三株,余下的便被殿下带进了咱们府里,后来就华家就没有真正会养花的人,那两株开得不好,零零落落的,到了第五年索性就死了,宫里的那三株养得很好,不过现在还有没有就不晓得了,毕竟殿下嫌弃啊。”   花公公越说越难过,真的,太难过了。   华静瑶从未在慈宁宫里见过这种黑红黑红的牡丹,想来就像花公公所说,公主娘嫌弃,太后担心会惹得女儿伤心,让人把那三盆青龙卧墨池给收起来了,至少是在昭阳长公主进宫的时候,是不会搬出来的。   “我娘当年很喜欢这青龙卧墨池了?”华静瑶再问。   “喜欢,当然喜欢了,殿下最爱牡丹了,那青龙卧墨池又是最与众不同的,殿下自是喜欢得紧。”花公公说道。   送走花公公,华静瑶独自在天井里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小艾说起风了,坐在这里太凉,还是回府吧,她这才起身。   回到长公主府,华静瑶也没有闲着。   她不敢直接去问昭阳长公主,可是尤嬷嬷也能问啊。   “帕子?”尤嬷嬷反问。   “我听花公公说,我娘当年很喜欢青龙卧墨池,就是黑红色的牡丹花,嬷嬷可记得,我娘有没有让人用这种花做花样子,绣过帕子?”华静瑶心想尤嬷嬷上了年纪,不一定记得青龙卧墨池这么绕口的名字,但是黑红色的牡丹花,想来不会陌生。   果然,尤嬷嬷立刻想起来了:“对,那黑牡丹是叫青龙什么的,那名字就不像是花名儿。殿下喜欢那花儿,三老爷亲自给画了十几种花样子,殿下让人绣了衣裳、帕子、鞋子,还有扇套荷包,那个时候啊,殿下和三老爷很是恩爱呢。”   好吧,华大小姐彻底石化了。   虽然她不想承认,可是也不得不说,那什么南红彬拿着的帕子,很有可能是公主娘的。   “小艾小艾,你还记得侯三说过南红彬的容貌吗,说他长得很黑,只是黑吗?侯三有没有说过他得不好看?”   小艾想了想,道:“侯三说的是那人虽然长得黑,可是并不丑,年纪也不大,二十多岁。”   不丑?   那就是还没到好看的地步?   公主娘是不会看上的,对吧?   可若是公主娘看不上那人,那人手里怎么会有公主娘的帕子?   别说是公主娘这样的金枝玉叶,就是普通大户人家太太小姐的帕子,也不会到了南红彬那样的人手里啊。   华静瑶怎么也想不明白。   偏偏还无人可问,也无人能够商量。   总不能把这事告诉沈逍,再和沈逍一起讨论为何某一青年男子手中有她母亲的帕子吧。   当然,她更不能去和她爹去说,她爹会伤心的。 第四六零章 叮嘱   不过,华静瑶还是有一个能够与她一起对父母说三道四的人。   三公主!   虽然她还有十个月的孝期,可是却能进宫请安了。   华静瑶立刻让李云泉去给她递牌子,次日上午她便进宫了。   且,她事先问过公主娘身边的雪梨,这两天慈宁宫里没有牌局,她娘不进宫。   这么好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华静瑶到了慈宁宫,太后看着一身素淡的外孙女,心疼得不成。   因为春日宴临近,这几天常有命妇带着自家孙女外孙女进宫,在太后面前露个脸儿,留个好印像。   那些小姑娘个个打扮得花朵似的,为了迎合她这个老太婆的喜好,衣著打扮以喜庆为主。   唉,再看看自家的小外孙女,还要为蔡老太太那个老毒妇守孝,穿得比宫里的老嬷嬷还要朴素,太后赏了一大堆鲜亮的料子,留着明年穿。   陪着太后说了会话,太后便让她和三公主自己玩去了。   三公主活了两世都是个心无城府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华静瑶进来时就看出她今天没精打采的,这会儿没有别人,她便问道:“你怎么了,这宫里有人敢欺负你?”   这一世最让华静瑶高兴的,就是除了巩惠妃偶尔会添点堵以外,在这宫里,还真再没有什么人敢欺负三公主的。   而且,随着皇帝和大皇子对三公主越来越重视,就连巩惠妃也无法再插手她的事了。   “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过李贵人小产的事吧。”三公主说道。   “嗯,你说她离花草近些就会起红疹子,可那天却去了御花园,就是在御花园里跌倒小产的,后来呢,查得如何?”   说起来,这也有两三个月了。   华静瑶一早就猜到,三公主什么也查不出来。   这种事若是人为,就不会留下把柄,若是她来查或许还能查到蛛丝马迹,三公主嘛,只求她不要被人盯上就行了。   果然,三公主嘟起了小嘴:“我在李贵人住的附近,找到一些药渣,托了永国公带出宫去,请岳神医看过了,那些就是普通药渣,不是会落胎的。后来我又查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线索,瑶瑶,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华静瑶抚额,这怎么连沈逍也给卷起来了?   “我和你说,这件事不要再查下去了。你查和你托沈逍帮你查,这是不同的。沈逍毕竟不是宫里的人,他还是外戚,宫里的事情让外戚插手进来,皇帝舅舅会怎么想?”   三公主怔住,她没想这么多。   华静瑶有点心累。   她果然不能对姐姐寄予厚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李贵人落胎的那件事,你不要再查,也不要和别人提起,就连皇帝舅舅和太后也不要说。”   “为什么?我还想找机会和父皇说呢。”三公主说道,这阵子她见到皇帝的机会比以前多了,她还真想提提这事。   “不能说!”华静瑶的声音严厉起来,“什么人不想让李贵人诞下皇嗣,会是普通人吗?这宫里但凡是生育过的后妃全都有可能,就连那些没有生育过的,就不会嫉妒她能怀上吗,所以也有可能。也就是说,这宫里所有人,都有可能是祸害李贵人的人,你悄悄去查,她们不把你这个小孩子放在心上,可若是你告诉了皇帝舅舅,她们就会认为你是受人指使。谁会指使你呢,太后?巩惠妃?再或者是我娘,是大皇子?这四个人里,哪一个被人怀疑上,都会引起一场纷争,后宫连着前朝,这纷争不仅是后宫里的,还会涉及到朝堂上。”   看到三公主的一脸愕然,华静瑶叹了口气,又觉得心疼起来,她把三公主搂到怀里,柔声说道:“这也不能怪你,谁让你只记得前世十二岁之前的事呢。”   是啊,三公主的记忆止于十二岁,那时她是个无忧无虑无论眼里心里都是纯洁美好的娇娇女。   她想像不出囚禁在朝华宫的那些苦难日子,也想像不出昭阳长公主和华三老爷后来的凄惨结局。   华静瑶感觉到怀里小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是把三公主吓着了。   “没事没事,你现在还小,一切都还不晚,现在明白过来,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就知道如何判断了。”   “琳琳,我觉得你才是姐姐,我却像妹妹,琳琳,我是不是很没用?”三公主期期艾艾。   华静瑶笑了,重又拥紧三公主:“你不是没有用,你是还太小,你会长大,也会变得更加优秀。”   从宫里出来,华静瑶这才想起来,她把正事给忘了。   她进宫不是教育三公主的,她是要和三公主商量关于那条帕子的事啊。   还没到晌午,华静瑶没回长公主府,她去了书铺。   没想到侯三正在那棵桃树下面蹲着,看到她来了,连忙跑了过来。   华静瑶没有说话,抬腿走进书铺,侯三在后面跟着。   进到书铺里面,华静瑶这才问道:“查到那姑娘的住处了?”   昨天,她让侯三去找西花园外面拉活的轿夫打听那个姑娘去了哪里,侯三跑过来,看来是查到了。   “嗯嗯,小的查到了,那位姑娘是去了城南的好再来客栈。今天一大早,小的就去了好再来,刚好看到那姑娘出门,她去了林家绣坊,小的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那姑娘才出来,出来以后像是不想走,在林家绣坊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后来才雇了轿子走了。对了,小的找好再来客栈的小二打听过,他说那姑娘是来京城寻亲的,过年前就住进来了,就是一个人,曾经有个混子想打姑娘的主意,结果被人给收拾了,那小二一准儿以为小的不安好心呢,故意说这话给小的听。林家绣坊里都是女子,小的没敢进去,索性就来告诉姑娘。”   侯三有点委屈,他是真委屈,他找那店小二打听,也就是纯打听而已,那店小二看他的样子,却你是看坏人,还特意向他描述那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就是为了吓唬他。 第四六一章 食铁兽   打发走了侯三,华静瑶立刻叫来史丙,让他带人去查这件事,想了想,她让人去把李补儿叫过来。   李补儿正在归拢银子,既然决定要让她爹和小乔氏做药材生意,总要拿点本钱出来。   为了防家贼,李补儿的银子分成几处存放,虽然不多,可是也不少,小本生意是足够的。   听说华静瑶找她,李补儿眼睛一亮,瞧瞧,又有银子送上门了。   李补儿从书铺里出来后,又回了一次家,再出门时,她已经是位珠圆玉润的太太了。   李少白提着猪头肉从外面回来,在胡同里撞见一位太太,他还回头看了看,女人就要上点年岁才有看头,就像这样的,三四十岁,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也不露骨,看着多舒服。   唉,可也只是看看而已,他从没想过给闺女找个后娘。   珠圆玉润的太太去了林家绣坊,谁也不知道这位太太和绣坊里说了什么,总之,当她又变成李补儿出现在华静瑶面前时,该问的也就全都问到了。   “林家绣坊是庆王府七奶奶的嫁妆,前几年有一批老宫人放出来,其中有两位擅长刺绣的宫女被七奶奶请到林家绣坊做了教习师傅。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京城里很多人家就讲究这个,以为有了两位宫人坐镇,那林家绣坊里的东西就也和宫里的一样了。今天有个年轻姑娘来过林家绣坊,拿了一条帕子,请那两位教习师傅给看看,可是两位师傅虽然看了帕子,却什么也没说,年轻姑娘苦苦哀求,说什么也不肯走,还是被绣坊里的婆子们给请出去的。”   李补儿一口气说完,好奇地问道:“大小姐,你说那是什么帕子啊?也不知道那两位师傅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华静瑶苦笑,人家当然看出来了,若是看不出来,也就不会把那姑娘轰出去了。   必定是认出那帕子的来历了,即使认不出来历,恐怕也看出来上面的刺绣出自哪位绣娘之手了。   她们两位是宫里出来的,她们早年认识的绣娘当然也是宫里的。   即使不是宫里的,也是王府公主府的,能够全须全尾从宫里出来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像这种涉及到上面大人物的事,她们避之不及。   傍晚时分,史丙也回来了。   史丙穿著体面,相貌善良,身后还有两个小跟班。   见到好再来的店小二,史丙受到的待遇自是尖嘴猴腮一脸贱相的侯三可以相比的。   两块碎银子递过去,店小二就是有问必答了。   “那姑娘姓宫,皇宫的宫,咱们京城里姓宫的不多,小的还是头回遇上。”   “您问那混混的事啊,唉,那混混叫三赖子,也没啥靠山,后头没人给他撑腰,他也就是欺负人家是外地人,又是孤身一人,若是换成咱京城的姑娘,三赖子早就认怂了,这不就是看那姑娘身边没人嘛。”   “那天就是在客栈后面的巷子里,三赖子让人揍得那个惨啊,那双眼睛肿得就剩一条缝了,就这,还非说是宫姑娘揍的他,那怎么可能呢,您说是吧,宫姑娘就是一年轻姑娘,哪会打人啊,小的就猜啊,一准儿是三赖子跟随宫姑娘,被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您说是吧。”   “有没有人来找过宫姑娘?没有,一次都没有,若是有人来找,那三赖子也不敢啊,对吧?”   “您说打听?有啊,就是今天早上,宫姑娘还向小的打听过,京城里除了皇宫,还有几处地方住着贵人,小的还给吓了一跳呢。”   华静瑶的眉头微动,贵人?没有住在皇宫里的贵人,那一准儿不是勋贵和大臣们的府第,而是……与皇宫有关的人,是宗室,是王府,是公主府!   华静瑶想哭啊,若不是长公主府的门槛够高,那位宫姑娘就找来了,当然,只是宫姑娘找过来倒也没啥,可还有一位南公子啊。   华静瑶想到南公子手拿牡丹丝帕找到长公主府,而美人爹刚好出来了,情敌相见,刀光剑影!   南公子虽然没有她爹的姿色,可是年轻啊。   华静瑶郁闷了一个晚上,次日见到沈逍时,她还顶着两个黑眼圈。   见沈逍在看她,华静瑶问道:“你看我干嘛?”   “小时候,我在峨嵋住过一阵子,山寺的老和尚养来看山门的不是狗,也不是其他凶兽,而是一种叫做食铁兽的。”   “食铁兽?吃铁吗?”华静瑶来了兴趣,可是也不知道沈逍为何看着她要说起这什么食铁兽。   “是,食铁兽性情温和,长相似熊,黑白相间,喜食鲜嫩的竹子,也吃生铁。”沈逍声音温和,好听极了。   华静瑶顿觉开了眼界,她可没有见过食铁兽,听都没有听过呢。   “咦,你怎么想起了食铁兽?”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沈逍轻扬眉角,笑意直达眼底:“食铁兽的眼睛周围的毛是黑色的,很可爱。”   黑色的?黑眼圈儿?这有啥可爱的?   华静瑶想不明白,不过听到沈逍说起早年跟着岳离游历的事,她便问道:“峨嵋是在蜀地吗?”   “是,蜀地。”沈逍说道。   华静瑶便又想起了南公子和宫姑娘。   “你们去过黔州吗?”宫姑娘和南红彬应该一样,全都是黔州来的吧。   “去过啊,大约五六年前,我们去过黔州,那时我的毒已经差不多快要好了,只差一味药了,于是便去了黔州。”沈逍说道。   华静瑶的兴趣大增,问道:“黔州有你治病用的药?我听说那边的山里有瘴气。”   “嗯”,沈逍点点头,道,“黔州的山里的确有瘴气,不过我用的那种药不是山里野生的,是南宫世家送的,据说那药只有南宫世家才懂得如何种植。”   “南宫世家?南宫,南宫……南……宫?”   华静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黔州来的,黔州的南宫世家,姓南宫的,姓南的,和姓宫的……   “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个南宫世家可以吗他们是做什么的,我以前没有听说过,他们是做官的,还是是杏林世家”   沈逍不明白华静瑶为何会对南宫世家感兴趣,他道:“我也不清楚,那时我正在解毒的最后阶段,每天都在客栈里,没有去过南宫世家,不过,如果你想打听南宫世家的事,我可以带你去见岳老。”   岳老就是岳离,岳离曾经说过,南宫世家欠了他一个人情,所以很痛快就把那药给他了。 第四六二章 不认识   华静瑶跟着沈逍去了国公府。   自从两个人的关系从敌对变成合作之后,华静瑶这也才是第三次来国公府,谁让这位新出炉的国公爷,住在国公府的时候不多呢。   “这阵儿来送礼祝贺的不少吧。”   袭爵是大事,何况新永国公年纪小,上无父兄内无妻妾,现在与他交好,那就是一份助力,沈逍去年回京,却已经得了几份差使,十六七岁的勋贵子弟,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整个大周朝也只有他这一个。   “嗯,送礼的不少,还礼也不少,有的不但自己来,还要带上三四个孩子,都是几岁大的,我还要挨个赏赐。”   袭爵的圣旨虽然是正月以后再颁下的,可是有心之人早就想到了,能往沈逍面前凑的,就是各家早就挑选出来的子弟,年纪不会太大,但却已经小有成就,尽管如此,被选中的子弟也有二十四五岁了,这个年纪的勋贵子弟全都娶妻生子了。   所以,国公爷他就很亏了,他没有成亲,更没有孩子,他给出去的那些赏赐,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年轻的国公爷偷眼看向旁边的小姑娘,小姑娘咧着嘴正傻笑呢。   国公爷很心塞。   岳离听完华静瑶的来意,便皱起了眉头,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你是华毓昆的女儿?他和公主生的那个?”   华静瑶都给惊呆了,难道世人都称岳离为“怪医”,这还真够怪的,听这话问的,也太直白了。   沈逍却已沉下脸来,有这么说话的吗?   他正要开口,华静瑶却已甜甜地说道:“是啊,长公主殿下正是家母,对了,岳老认识家父?”   “啊?不认识,不认识!”岳离连忙摆手,指着沈逍说道,“你不是嫌弃我这里的味道吗,怎么还带朋友过来?”   华静瑶心头一动,这老头的样子有些怪异啊,不像是不认识她爹,更像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认识。   显然,她今天不该来,她应该让沈逍帮她打听。   有了决定,华静瑶便向岳离告辞,和沈逍一起出了岳离住的院子。   春暖花开,永国公府也是一派生机盎然。   华静瑶指着一处凉亭说道:“咱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沈逍求之不得,他正想向华静瑶道歉,他若是能想到岳离这般没礼貌,他决不会带着华静瑶过来。   “对不起,是我的过错,我忘了他那人性格古怪,让你受委屈了。”   华静瑶其实并不在意,岳离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也不是只是对她这样,再说,她觉得岳离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对沈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甚至觉得,岳老其实是认识我爹的,你说我爹和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啊,他们为何会认识呢?”   沈逍也想不出来,正如华静瑶所说,岳离和华三老爷,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牵扯的。   “华三老爷生过大病吗?”平日里头疼脑热的小病,岳离即使遇上了,也不会出手,对他而言这是有份。   华静瑶摇头:“从我记事起,我爹就没有生过大病,偶尔小病一次,也就是感冒发烧,或者是像上次那样扭到脚。”   两人在亭子里坐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个中因由。   沈逍其实很想问问华静瑶,为何会对南宫世家有兴趣,可是华静瑶摆明是不想说,她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   最后两人商定,沈逍继续找岳离套话,华静瑶则去折芦巷找华三老爷。   清远伯府夺爵之后,华三老爷也终于住回了折芦巷。   其实不仅是华三老爷,现在枣树胡同,以前的清远伯府也已经空了。   华家早就分家了,华二老爷和华三老爷各有住处,真正还住在清远伯府的只有华大老爷一家和华四老爷。   现在华四老爷流放三千里,这辈子也不可能回来了,华大老爷则被夺了爵位,连原本在衙门里的官职也没有了。   也就是说,华大老爷如今只是一个白身,是平头百姓了!   这样的一家子,自是不能再住在原先的宅子里。   枣树胡同的这处宅子是德宗赐给清远侯华勇一家的,是侯府的规制。   后来华家由清远侯降为清远伯,宅子里折了几处地方,在原有的占地上建了一堵墙隔出一条巷子,宅院变小了,附和伯府的规制。   现在连伯府都不是了,华家人不再是勋贵,这宅子的拥有人华大老爷连官身也没有,自是不配再住在这里,这宅子便由内务府收回,贴了封条,重归皇家所有。   吕氏已死,吕家和华家也算是结仇了,吕家不肯收留华大老爷一家子,京城里一时半会儿也买不到合适的宅子,如今他们暂时住在城外的小庄子里。   华静瑶来到折芦巷的时候,刚好看到青语送了华静琛出来。   华静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堂妹,他的眼中闪过一刹那的难堪,与华静瑶相互施礼问好,便匆匆离去了。   华静瑶对于二房的这位堂兄还是印像不错的,这么说吧,整个华家,除了她爹以外,她也就觉得华静琛有点人味儿。   见到华三老爷,她便问道:“刚刚在门口遇到二堂兄,他怎么来了?我记得二房那边也只是罚了一年俸禄而已,他们有房有地有家产,日子应该还过得去吧。”   这个时候,华二老爷不知道多庆幸早就分家了,若是现在还没有分家,他怕是连官职也保不住,可就不是只罚一年俸禄了。   华三老爷叹了口气,道:“琛哥儿想要给你二伯找个外派的空缺,举家搬离京城,他正在四处求人。”   华静瑶一怔,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这是二老爷的主意?他舍得离开京城?”   在她的记忆里,华二老爷是那种能坐着决不站着的人,没有本事还懒得不成,他会舍弃京城的安乐日子?   “是琛哥儿的主意,这件事你二伯尚不知晓。”华三老爷说道。   静瑶释然,难怪呢,还算华静琛有头脑,二房一家离京不失为一条好去路,否则留在京城里,华二老爷是个废物无所谓了,就连华静琛兄弟的前程也会受影响,还不如一家子去外地重新开始。 第四六三章 我认识   远离京城的纷争,没有人指指点点,华静琛两兄弟靠自己的本事去读书,说不定还能科举出仕,华家二房还能兴盛起来。   “嗯,爹啊,您若是想帮忙就帮吧,也就是这一次了。”   华三老爷这一房,从今以后算是真正的从华家脱离出去了。   华静玟行厌胜之术祸害华静瑶,就凭这个,三房与长房即使不结仇,也从此是路人。   只有一个二房了,若是他们离开京城,那么以后也难有交集。   华三老爷虽然远离朝堂,可是他若是想要帮着二房找个外放的空缺,却也是有门路的,好地方不好找,偏远之地多的是。   华三老爷原本也是想要帮忙的,现在得到女儿的认可,他非常高兴,吩咐冯娘子去买菜,要留女儿在这里吃饭。   华静瑶见她爹心情好,便趁机问道:“爹啊,我今天是从永国公府过来的,他们府上住着一位神医,是姓岳的,名叫岳离,您认识吗?”   “岳神医啊,当然认”话一出口,华三老爷忽然想起上次在折芦巷里,他答应岳离的事,连忙改口道,“我听说过。”   原谅华三老爷吧,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女儿面前说谎,所以那句“我不认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华静瑶是谁啊,前世今生她都是华三老爷的闺女,她爹那点儿藏不住心思的小表情,难道还能逃过她的眼睛?   “爹,您不厚道,您连亲闺女也要欺骗,您是我亲爹吗?我是捡来的吧!”   华大小姐黑幽幽的眼睛里浮上一层水光,她被亲爹给骗了,她太可怜了!   看着一脸委屈的女儿,华三老爷羞愧不已,他的确是骗了女儿。   他正要开口,宝贝闺女吸吸鼻子,强忍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却还是坚强地挺直背脊,话语如刀,直扎华三老爷的心窝子:“好在我还有娘,娘是不会骗我的,我去找我娘!”   说完,华大小姐就转过身去,脸冲着门口,可是脚下生根,没有动弹。   但是华三老爷并不知道闺女的双脚站得有多稳当,他以为闺女这就要走了,哭着去向她娘告状。   完了,这阵子昭阳对他很好,若是其他事也就罢了,偏偏是和那件事有关的,闺女这一状告过去,昭阳一定会认为,他对某人还是心有挂念   华三老爷简直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口不择言地说道:“认识,我认识岳神医,他救过我的性命!”   华静瑶心里这个乐啊,可是脸上却不能带出来,她不敢置信地问道:“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您生病我为何不知道,爹啊,您的病全都治好了吗?”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家亲爹,满满的关切之情,华三老爷的心都化成水了。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爹的病早就好了,你别担心。”华三老爷连忙安慰女儿,所以说,儿女还是要亲生的,那些侄子侄女,谁会这样关心他,即使来看望他,也是有求于他。   华静瑶像搀病号一样,搀扶着她爹坐下,颤抖着声音说道:“爹啊,您快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三老爷哪受得住这个,什么一诺千金,什么一言九鼎,在亲闺女面前,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华三老爷便把那一年他在黔州被人迷晕,在山谷中醒来,幸遇岳离,为他拔毒,捡回一条性命的事说了,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想要欺骗女儿,他还把岳离也供出来了,这是岳离不让他说的,他也只是遵守承诺而已。   当然了,老实人也是有心眼的,他被人迷晕以后弄出来一个孩子的事,他只字未提。   这种事,他能向昭阳长公主坦白,却无论如何,也对女儿说不出口。   可若是眼前的女儿不是瑶瑶,而是琳琳,倒也不是不能说,但换成瑶瑶,却万万说不得。   可是华三老爷还是低估了女儿对他的了解。   华静瑶一边听,一边观察父亲的神情,那时而闪烁的小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她,她爹有事瞒着她。   会是什么呢?   五六年前发生的事,五六年前,她爹还在外面游历,后来回来时就带回了琳琳。   琳琳去年四岁,现在应是不到五岁,这岁数是能对得上的。   她爹那说不出口的隐秘,莫非是与琳琳的身世有关?   想到这些,华静瑶心跳加剧,那是她的身世啊,她活了两世都没有搞明白的身世!   如果她还是琳琳,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向父亲追问自己的身世,她现在是瑶瑶啊,她怎么说?打听妹妹的身世,拿已经死去的妹妹说事儿?   她能这样做,因为那是她自己,可是华三老爷并不知道,他会难过会失望吧。   华静瑶决定换个方式:“爹啊,这件事我娘知道吗?”   “嗯,她知道。”华三老爷很庆幸,这件事在昭阳那里已经过了明路。   华静瑶更加坚定了刚才的猜测,公主娘忽然就与美人爹破冰合好了,她早就怀疑是那天晚上两个人在锦园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公主娘说她爹还是孝期,也就是说两个人没做什么,那就是说了什么,说的什么?他们二人之间最大的芥蒂就是琳琳吧。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华三老爷把与琳琳亲娘的事,老实交待了,而且还得到了公主娘的谅解?   想到这些,华静瑶决定向父亲坦白,你不是不想说出那件事吗,我就把别的男人拿着帕子四处找人的事情告诉你,你自己想去吧。   公主娘是绝对不可能去过黔州的,但是她爹去过。   那帕子是公主娘的,但是她爹难道就不会有公主娘的帕子吗?   南红彬手里的帕子,很可能是从她爹身上拿去的。   华静瑶便把南红彬和宫姑娘的事说了一遍,着重说了那条帕子,也着重说了南红彬雇人来偷她的荷包的事。   别看偷荷包是件小事,可是在爱女如命的华三老爷看来,这事才是最重要的。   人家盯上他闺女了,人家来骚扰他闺女了,这祸是他给招惹来的,只要想一想,三天两头有小偷小混混来骚扰他闺女,华三老爷就想找人去拼命! 第四六四章 南与宫   和闺女的安全相比,华三老爷的面子重要吗?   不重要!   别说是区区面子,就是要他的命,华三老爷也愿意给出去!   “瑶瑶,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你是无辜的,但是现在爹爹必须要告诉你了,爹爹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有让你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你才能趋吉避凶”   虽然很尴尬,可是华三老爷还是把当年他在黔州以及左县的遭遇,尽其可能地详细说了。   华静瑶惊呆了!   不是,这她她爹这是被人给强了?而她就是那个产物?   “唉,瑶瑶啊,那条帕子是爹爹的,当年爹爹与你娘和离之后,其实很后悔,便索性离开了京城,那条帕子是我给自己留的一点念想。后来在黔州九死一生,那条帕子也不见了,没想到居然被人故意收起来了,唉。”华三老爷一声长叹,他被岳离救下之后就发现身上的帕子没有了,不过他也没有多想,那时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了,身份凭信和银两也一起丢了。   想到身份凭信,华三老爷奇道:“对啊,我的身份凭信也是那时丢的,既然他们有我的身份凭信,何必再用这帕子来找人?”   华静瑶只好替那些人向父亲解释:“爹啊,刚刚您也说了,下令把你掳去的是那家的长辈,要把你扔进山谷等死的也是那家的长辈,而派人把我把琳琳交给你的是我是琳琳的生母,琳琳的生母应是没有见过您的凭信,她不知道您是谁,那条帕子很可能是您留给她的唯一线索,所以这次派人来找您和琳琳的,不是那家长辈,而是她。”   华三老爷脸色由红变白,这是又要把他抓走吗?   不,或者他们要的人不是他,而是琳琳。   虽然已经过了一年,可是每次午夜梦回,想到小女儿,华三老爷都会落泪。   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儿,永远停留在四岁那年的春天。   “他们若是敢动琳琳的坟,我就”   华静瑶心累啊,人家去动琳琳的坟干嘛,难道还要把琳琳的尸骨带回去吗?   不对,以那什么南宫世家的变态行为,还真是有可能,不是有句古怪叫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   华静瑶想到有人会把她的尸骨挖出来,然后抹上石灰带到黔州,她就不淡定了。   “爹啊,您在丁忧,三年之内您啥也不能做,更不能去给琳琳守墓,这事交给我,您不用管了,有什么事我会告诉您的。”   她爹当时被人用弄晕了,知道的也就那么多,华静瑶觉得还是要把希望放到岳离身上。   岳离不让她爹就出被救的事,这是不想惹麻烦吧。   南宫世家很麻烦,岳离避之不及。   不过,既然话已说到这儿了,有的事倒是可以顺便问问。   对,此时此刻,华三老爷对两个女儿全都怕疚得紧,有问必答。   “爹啊,您既然后悔与我娘和离,那你们当初为何还要和离?”   华静瑶觉得吧,这话不但是她想问的,也是姐姐想问的。   华三老爷果然没有隐瞒,他叹了口气,内疚地说道:“是我不好,见她带回一个少年在,又把那少年养在府里,我一时我们吵着吵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提到了和离,然后就进宫去见陛下从宫里出来时,就和离了”   华静瑶明白了,其实后来消气以后,两个人可能全都后悔了吧。   可这和离是皇帝下旨的,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华三老爷既后悔,又膈应被公主娘养在府里的小面首,然后就出门散心了。   公主娘可能还在等着他来赔礼道歉,可是他却走了,好不容易把他等回来了,他却又带回一个孩子,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那个面首,应该是公主娘养的第一个面首,是那个什么清鹿吧。   嗯,现在还养着,而且越养越多,她爹好像也不膈应了。   从折芦巷出来,华静瑶没有急着回长公主府,而是去了隔壁。   沈逍的这处宅子,现在已经不是空宅了,即使他不过来,这里也有人。   华静瑶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沈逍就来了。   其实两个人事先并没有约好,但是却还是不约而同都来了这里。   虽然都是有点碰运气,可是真的在这里见到彼此,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你先说。”华静瑶笑着说道。   “嗯。”沈逍眼底眉梢也都是笑意,她猜到他会来这里,她在这里等着他!   其实沈逍为了从岳离口中套出话来,几乎是软硬兼施,他甚至怀疑,岳离会从此不管他了,不过现在看到小姑娘的笑容,沈逍觉得这都不算什么。   “南宫世家是一个古老的家族,有多古老呢,据说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滇地有一位部落首领,人称“象王”,传说他法力无边,坐骑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大象,更传说他麾下有十万象兵,所向披靡。后来在一场大战之中,象王被巫人所害,逃至黔州望魂岭,便死在了那里。   象王手下有一位军师,复姓南宫,这姓氏是汉人的,但他其实并非汉人,那时象王部落的人并没有自己的姓氏,这位军师想来是听说汉人中有姓南宫的,便给自己加了这个姓氏。传说南宫军师上通天下通地理,他认定象王还会复生,于是便定居望魂岭,世世代代守护象王坟冢。”   华静瑶怔了怔,象王?那绣在荷包上的大象,想来就是南宫世家的图腾吧。   所以南红彬让侯三来偷她的荷包,是因为看到了自家图腾?   沈逍的话又在继续:“岳老说他也不知道南宫世家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怀疑是出了奸细,因为这奸细致使家族内部有了分歧,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南宫一族就分家了。他们本就没有姓氏,所以索性连姓氏也分开了,一支姓南,一支姓宫,黔州一带的汉人并不知道这当中的门道,还是称他们为南宫家,岳老也是因为曾经救过他们家的一个人,这才知道了一些事。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南宫家族不再信任外人,更不与外姓通婚,南姓只有男人,宫姓只有女人,两姓的人成亲以后,各住各家,生下男丁就归南姓,生下女子则归宫姓。” 第四六五章 不想去就不会去   屋里安静,华静瑶神情专注,前世她的母亲,就是姓宫的吧。   沈逍继续说道:“岳老说,当年他曾在中原救过一个名叫宫萝的女子,宫萝是宫家暗中派出来寻访汉人名医的。宫萝身有残疾,千辛万苦才来到中原,她说她的家族受到上天诅咒,生下的孩儿大多天残地缺,岳老详细询问之后,告诉宫萝,他怀疑问题不是仅仅出现在她们这一方,很可能南姓那边也有问题,岳老建议她们可以尝试与外姓联姻。宫萝听后便摇头,说族中长辈一定不会答应,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岳老,要给银子,岳老不要,宫萝便说,南宫家族以种植药草为生,她说了几味药材,都是只有南宫家族才有的。宫萝说若是有朝一日,岳老有需要,可以去黔州望魂岭,她还给岳老留下了一枚带有大象图案的牌子,后来岳老为我求药的时候,把那枚牌子交还给了南宫世家。”   华静瑶明白了,虽然知道族中长辈不会答应,可是那叫宫萝的女子还是把岳离所说的话告诉了族中长辈,但是南姓那边却不以为然,所以后来又尝试了几年,还是没有生出健康的孩子。宫姓这边不得不做出决定,铤而走险,瞒过南姓,悄悄掳来华三老爷这位俊美无比的汉人男子,让他与宫家最健康的女子生下了琳琳。   但是这件事还是被南家知道了,宫家那位姑娘担心琳琳会被杀死,便让自己身边的人,把琳琳交给了华三老爷。   那么现在,为何姓南的和姓宫的一起来找人呢?   不过,那帕子好像一直都是宫姑娘拿着,那唯一的线索,宫姑娘并没有交给南红彬。   就连去林家绣坊找宫里的师傅,也是宫姑娘一个人去的,南红彬很可能并不知道这条线索。   华静瑶恍然大悟,说道:“你还记得当然张山长杀妻的那个案子吗?张山长与妻子所生孩儿个个都有残疾,我爹就说是因为他们是亲戚才会如此,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何我爹会懂得这些,原来是因为南宫世家。”   因为宫氏女派来送孩子的那个妇人曾经对华三老爷说了实话,把她们抢人生孩子的原因告诉了华三老爷,所以华三老爷明白个中道理。   “华三老爷也知道南宫世家的事吗?”沈逍问道。   华静瑶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有把她爹的那件事告诉沈逍。   这事究竟应不应该说出来呢?   华静瑶的脑袋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她在这里等着沈逍,就是想要知道岳离说了什么,对啊,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她爹的事说出来。   并非是信不过沈逍,而是   见她有些犹豫,沈逍便岔开了话题,说道:“国公府里有一位杨伯,他有两个孙女,从小便跟着父亲在老家开武馆,杨伯很想念她们,一直想把她们接到京城,可是国公府里没有她们能干的差使,不知你这里缺不缺人手,她们的武功都很不错。”   华静瑶的眼睛亮了,有武功的女子她倒是手头有一个,李补儿就是,可惜李补儿不能算是她的人,就说去林家绣坊吧,李补儿就从她手里拿走了二十两银子。   “缺,我可太缺人手了。”华静瑶眉开眼笑。   “好,我明天让她们去长公主府,给殿下先看看。”沈逍说道。   “缺人手的人是我,我娘她不缺。”华静瑶蹙眉。   沈逍微笑:“就是因为要把她们给你用,才要请长公主殿下先掌眼。”   华静瑶翻个白眼,沈逍这是那晚被公主娘给吓坏了吧。   “我今天找你,其实还有一件事。”沈逍说道。   “什么事啊?”华静瑶问道。   “你还记得春节时福建进贡的那批西瓜吗,路上少了一大半的。”沈逍提醒道。   华静瑶记起来了,是有这件事,福建有个小岛,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向宫里进贡西瓜,今年进贡来的西瓜数量很少,与贡品单子上的不符,据说是半路上出了差错,皇帝还让大皇子去过问此事。   在华静瑶看来,这就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皇帝把这事交给大皇子,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免得下面的人以为皇帝不在乎这点贡品,来年还会出差错。   “那批西瓜的事,查出问题来了?”华静瑶道。   沈逍点点头:“查出来了,而且还不简单,这件事是交给大殿下去查的,现在事情重大,大殿下不便出京,所以我要替他出去一趟。”   皇子无旨不得离京百里,即使有旨,皇帝也不会让大皇子出京的,赵谦废了,三皇子和四皇子还小,若是大皇子离京有个三长两短,皇帝身边就没有可以委以重任的成年皇子了。   华静瑶见这么重要的事,沈逍只是寥寥数语一带而过,便猜到中间定有隐秘,沈逍不能说,她也不该问。   她便说道:“那你什么时候离京?”   “后天。”沈逍说道。   “这么急?你的人手够用吗?”华静瑶想起沈逍要给她用的那两个女子。   “够用,巩侯已经调遣一百名飞鱼卫跟我同去,陛下有旨,我可以调用沿途卫所将士。”   沈逍话语平静,但是华静瑶却已经听出来了,这一去定然凶险,而且事关重大,否则皇帝也不会给他调动卫所军队之权。   “嗯,等你回来,我在江南春为你洗尘。”   华静瑶踮起脚尖拍了拍沈逍的肩膀,忽然,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咦,再过十来天就是宫里的春日宴了,那春日宴上你是主角,你不出席了?”   沈逍失笑,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本来也没想着要去。”   “不是说那是你答应的吗?”华静瑶追问。   没错,公主娘说过,沈逍曾经亲口答应太后说要出席春日宴的。   “那时我是答应了,可是后来有了变化,我又不想去了,即使我不去福建,我也不会出席了。”   沈逍若是不想出席春日宴,他有很多办法,进宫的路上肚子疼,从马上摔下来,或者进宫以后弄脏衣裳,借是换衣裳一去不回。   他不想去了,那就是不去。 第四六六章 她死了   那天晚上,华静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有两个娘,一个艳若桃李,另一个面容模糊,一个是公主娘,另一个是宫家娘。   公主娘拽着华静瑶的左胳膊,宫家娘拉着她的右胳膊,华静瑶被她们拉着拽着,恨不能一分为二,给她们每人半扇。   这时,美人爹出现了,两个娘立刻扔下她,去拽美人爹。   华静瑶醒来的时候,只觉两边肩膀又酸又疼,紫薇力气大,给她揉捏了一盏茶的功夫,她这才舒服一点儿。   想到梦中的情景,华静瑶有点不想面对公主娘,她这两辈子加起来所有的母爱,全都是公主娘给她的。   可是在梦里,她没有奔向公主娘,而且还想把自己一分为二。   用过早膳,华静瑶还在出神,外面的小丫头跑进来说道:“殿下让姑娘到锦园去,来传话的小公公说,永国公送的两位姑娘来了。”   华静瑶想起来了,沈逍说过今天会送两位女武师过来。   两位女武师年纪全都不大,一个十五一个十六,昭阳长公主见她们长相和举止都很大气,但已经满意了一半,又听说她们的祖父是老永国公沈令则的手下,便对她们更满意了。   只是这名字,怎么就取这名字呢?   十六岁的是姐姐,叫杨七俊,十五赚钱的是妹妹,叫杨八俊。   “我们家人口多,阿爷嫌取名字太麻烦,男丁叫壮,女娃叫俊,就这么排下来的,不过我们几个在衙门里当差的堂哥倒是取了大名儿,是衙门里的老爷帮着取的。”   昭阳长公主给逗得哈哈大笑:“今天外头天气挺好,杨七俊,你以后就叫杨晴,杨八俊,你叫杨蓝。”   长公主殿下赐名,这是福气,也意味着让她们留下来了。   杨晴和杨蓝连忙跪下谢恩,华静瑶进来的时候,这姐俩儿连名字都有了。   看到昭阳长公主,华静瑶有点心虚。   紫薇带着杨晴和杨蓝先回绣园去安排住处,华静瑶对着昭阳长公主没话找话:“娘啊,您就让她们两个留下来了,我还以为您会让她们打套拳再来个百步穿杨什么的。”   昭阳长公主显然心情很好,道:“阿逍送来的人,不会有错。”   华静瑶便道:“沈逍明天要出京办差,我能不能去送送他?”   “我也听说了,你去吧,看看有什么他用得上的东西,也一并送去。”昭阳长公主说道。   华静瑶知道,沈逍明天离京,今天肯定有很多事,她虽然打着沈逍幌子出来,却不是真的要去送沈逍。   杨晴和杨蓝刚来,华静瑶想了想,还是带上了她们。   半路上,她便让人去叫李补儿,到了书铺,她前脚进来,李补儿后脚便到了。   “院子里有两个生面孔,你新收的人?”李补儿说的是杨晴和杨蓝。   “嗯,以后她们是我的护卫”,华静瑶看了看李补儿带来的化妆箱子,问道,“你们收药材的事怎样了,有需要帮忙的就找史甲,可别找我,史甲能帮上你的,我全都帮不上。”   李补儿翻个白眼,你当我是傻的吗?要是那种小忙也找你,以后你再找我办事,我还怎么收你银子。   “说吧,你让我带这箱子过来,给谁扮,要扮啥?”   “给我扮,就扮个姑娘,二十左右的姑娘,我还要和人说话,我可没有你那本事,学不成别的口音,扮个老太太也不像。”华静瑶笑着说道。   李补儿这次没有翻白眼,她端详着华静瑶,伸出手指按了几下,便打开了化妆箱子   城南的好再来客栈是个二层小楼,住在楼上的宫姑娘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接着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宫姑娘,给您送热水。”   客栈里的小二每天会送两次热水,宫姑娘没有疑心,走过去打开了门。   房门从里面推开,宫姑娘没有看到熟悉的店小二,却看到了两位看上去很神气的姑娘。   而站在那两个神气姑娘身后的,是一位更神气的姑娘。   这姑娘长得一般,穿著打扮也一般,可说出的话却很不一般。   三人进了屋,便把门给插上了。   宫姑娘打量着三人,沉着脸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这三个人不像是抢劫的,可也不像是好人。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就是要告诉你几句话。”那个更神气的姑娘说道。   宫姑娘个头有点矮,皮肤黝黑,五官却生得很好,若是白净一点,也是个美人儿。   她的官话讲得不好,但是也能让人听懂:“你说吧,我听着。”   很神气的姑娘当然就是华静瑶,她默默地打量着宫姑娘,试图从宫姑娘的脸上找到与琳琳相像的地方。   宫姑娘和琳琳是有血缘的吧。   见她盯着自己,宫姑娘有些生气,怒道:“你看我做甚?”   华静瑶缓过神来,说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你知道我要找谁?你究竟是什么人?”宫姑娘大吃一惊。   华静瑶冷冷地说道:“你要找的那个人今年还不到五岁,她是六月里的生辰,左肩上有块红色胎记,对吧?”   宫姑娘怔了怔,纠正道:“不是左肩,是右肩。”   “嗯,我知道,我就是试试你,看你知道多少。”华静瑶说道。   宫姑娘又是一怔,咬牙道:“你们汉人真是奸滑。”   华静瑶笑了出来,道:“你们又是姓南宫又是姓宫的,这都是汉人的姓氏,你们反倒又说汉人奸滑。”   我爹可不是奸滑的人,还不是被你们强抢了?   宫姑娘呆了呆,她的官话用来应对日常对话还行,像这样拐弯抹脚地损人,她可不会。   华静瑶继续打量着她,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你们不要再找了。”   “你说她死了?我不信,你胡说,她分明还是个孩子,怎么会说死就死的?”嘴里说着不信,可宫姑娘的眼圈却已经红了。   “就因为是孩子才会说死就死,她是我妹妹,她在一岁多的时候死于痘疹,她太小了,京城里每年都会有死于痘疹的孩子。你手里的那条帕子,是我的东西,你拿着我的帕子四处打听,让我很没面子。”   华静瑶现在的容貌,看上去二十左右,五六年前十四五岁,有那样的帕子也很正常。   “你胡说,我问过人了,那帕子的料子和手艺,都是宫里才有的。”宫姑娘还是不信,她也不想让自己相信。   不能死,一定不能死,那是她们宫家人的希望。 第四六七章 大巫与小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说她死了,我要见到她的尸体!”   宫姑娘的声音都在颤抖,就连那张原本黝黑的脸,也变了颜色。   华静瑶深吸一口气,她猜测得没有错,宫家人果真是要看到她的尸体。   “她已经死了快四年了,早就化做白骨,我们汉人讲究入土为安,依大周律,凡发掘坟冢见棺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开棺椁见尸者,绞刑。你不怕死,我还怕呢,所以我只能带你去她的坟前。”   依照京城的风俗,若是儿女在父母之前去世,坟前是不能立碑的。   华三老爷心疼爱女,置办了墓地,可也只有一座坟茔,而没有墓碑。   因此,华静瑶不担心宫姑娘能从一座孤坟上查出什么,置于宫姑娘会不会趁着月黑风高去挖坟掘墓,她不会给那个机会的。   “好,你现在就带我去,我现在就要看到。”   宫姑娘几乎是哭喊出来的,若不是这位宫姑娘实在太年轻了,华静瑶甚至怀疑这位就是琳琳的母亲。   她硬起心肠,神情肃然,拉了一把椅子,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   宫姑娘见她不但不走,反而坐下了,顿时急了。   夷人还真是一根筋,少了那些弯弯绕绕,宫姑娘伸手就去拉扯华静瑶,可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华静瑶的衣角子,就被杨晴和杨蓝给挡了下来。   宫姑娘挥拳便打,拳风凌厉,杨晴闪身避开,瞧准她的下盘不稳,一脚踢上去,宫姑娘应声而倒。   华静瑶微眯着眼睛,目光在宫姑娘的腿脚上扫来扫去,宫姑娘下意识地想要把脚藏起来,华静瑶指着她的脚,对杨晴说道:“脱下鞋袜。”   杨蓝按住宫姑娘,让她无法动弹,杨晴飞快地脱去宫姑娘的鞋袜,立刻怔住。   宫姑娘的右脚竟然只有三根脚趾,再把左脚的鞋袜脱去,左脚上只有两根脚趾。   “难怪她的下盘不稳,姑娘您看,她这脚上没有疤,这是天生就脚趾不全的。”杨晴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人,她只是听说过有六指的,这种天生就缺少脚趾的人却没有听说过。   华静瑶叹了口气,这是天生的残疾。   “给她把鞋袜穿好。”   华静瑶走到宫姑娘面前,蹲下身去,轻声说道:“你的脚走路应是很吃力,从黔州到京城少说也有五六千里,你这一路很辛苦吧。你和我说说,这是为什么。当初是你们不要她,现在又为何要千辛万苦来京城找她?”   “这不关你的事,我也不用你来可怜。”宫姑娘倔强地别过脸去。   华静瑶想起了多年前那位翻山越岭寻找汉人神医的宫萝,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总能对我说吧。”   “宫雀。”宫姑娘说道。   “是孔雀的雀吗?这名字真好听,琳琳的阿娘叫什么?”华静瑶问道。   “琳琳?小巫女是叫琳琳吗?”宫雀似乎已经忘却了刚刚的羞辱,她看向华静瑶的目光中充满了希翼。   她仍然希望面前的这个姑娘是在骗她,她希望那个人还活着。   宫雀并不知道,当“小巫女”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时,她面前的这个姑娘差点吓得坐到地上。   小巫女?巫女?   华静瑶觉得吧,她两辈子加起来,最惊悚的时刻,一个是重生那日,另一个就是现在了。   “你叫她小巫女?那她的阿娘就是大巫女了?”华静瑶追问。   “嗯,是啊,阿姐现在就是大巫女。”宫雀说道。   “她是你阿姐?她叫什么?”华静瑶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阿姐叫宫茶,现在她是大巫女,大家不能再叫她的名字了。”宫雀说得非常仔细。   华静瑶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原本她前世的母亲是叫宫茶,一个有些古怪的名字,但却很容易记住。   “这次是大巫女派你和南红彬来找琳琳的?为什么要找她,还有南家人为何也要跟着一起找?你若是不说清楚,我就不会带你去琳琳墓前。”华静瑶说道。   她发现,这位宫雀姑娘是个很单纯的人,她有武功,可是由于脚上的残疾,她的武力值有限,但是对付如三赖子那样的混混却是绰绰有余,所以那个混混是让她给打伤的。   宫雀十来岁时就跟着家中长辈在外面卖药材,算是家族里有些见识的人,否则大巫女宫茶也不会派她来京城。   可是跟着长辈卖药材是一回事,与华静瑶这种白皮黑心的人打交道,却是另一回事了。   华静瑶顶着一张假脸,睁着眼说瞎话,说琳琳早在四年前就死了,就是不想把华三老爷给牵扯进来。   华三老爷的小女儿叫什么名字,除了华家人以外无人知晓,可是华三老爷去年有个女儿夭折了,却是整个京城都知道。   说白了,华静瑶不想让宫雀知道她们要找的人,是华三老爷的女儿。   现在宫雀除了不相信琳琳已经死了以外,对华静瑶居然毫不怀疑。   华静瑶甚至怀疑,她若是把宫雀给卖了,宫雀说不定还会替她数钱。   华静瑶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不过是想让宫家那边就此与华三老爷断了,断得干干净净。   “你若是不说实话,那咱们就别谈了,我现在就走,你信不信,只要我出了这门,你就别想找到我了。”   这是来自华大小姐的威胁,她说得没错,她现在这张脸是假的,出了这门,就是与宫雀面对面,宫雀也不会认识她。   宫雀已经有点着急了,她连忙说道:“去年阿姐坐上了大巫女,阿姐心心念念就是要找回小巫女。阿姐给自己用了药,她不能生娃了,她只有小巫女一个娃。这次我来京城找小巫女,走到半路上,就发现南红彬在跟踪我,哼,谁知道他存的什么心。阿姐的阿爷和阿爹早就死了,就连阿姐的丈夫也死了,南家很着急,可是又不敢让阿姐改嫁,阿姐说他们存着坏心眼呢。”   宫雀的汉话说得很是生硬,华静瑶反复琢磨了才大致明白。   她想起侯三说过,宫雀和南红彬好像是在争吵,原来这两人是各怀心思。   宫茶坐上了大巫女的位置,不但宫家人要听她的,就连南家也忌惮她。   偏偏南家那边的人,能够制约她的已经没有了,她的阿爷阿爹连同丈夫全都死了。   而宫茶给自己用过药,她不能再生孩子,南家即使再送去男人,也不可能让宫茶生下孩子。 第四六八章 还是要靠抢   宫雀没有令华静瑶失望,这姑娘果然很单纯。   华静瑶用琳琳的坟墓吊着她,宫雀便有问必答。   华静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死后还能让自己利用一把。   嗯,这话乍听有些绕口,实则非常玄妙,玄妙到华静瑶自己也有要大脑不正常了。   宫雀说,南宫世家的祖先,其实也并非是军师,军师是汉人的说法,那位南宫祖宗,其实是象王部落里的大巫。   八百年前,黔州归属汉人管辖,南宫家族因为姓氏的原因,也被当地官府误认为是汉人,也因此得到了很多优待,南宫家族在外面便以汉人自居,而大巫的传承,也在人为的掩盖中渐渐消失。   宫家和南家内部各自又分成几支,她和宫茶出自同一支,以汉人的说法,她们是表姐妹。   她们这一支在族中并不显赫,也不受族中长辈器重。   可是后来宫茶出生了,一切便改变了。   而在宫茶出生之前,南宫家族内部便有一些传言,说是因为丢了老祖宗的传承,没有了象王庇佑,才致使残疾子弟越来越多。   宫茶没有残疾,因为之前的那些传言,族中长辈便认定宫茶是象王保佑,祖宗显灵。   与此同时,宫家长辈便有了心思,想要重拾八百年前的传承,把宫茶培养成大巫。   可是有些东西一旦遗失了,想要恢复困难重重。   首先反对的就是南家,南家认为,早在象王时代,大巫便是男人,而不是女子,即使后来南宫家族不得不留在黔州,也只有大巫,而没有大巫女。   宫茶是受象王庇佑的子孙,但是大巫却只能是宫茶所生的南姓后代。   闻言,宫家的长辈非常气愤,气愤之后,她们开始怀疑问题出在南家那边,否则为何受象王护佑的宫茶是女子,而不是男丁呢。   在宫茶十三岁的时候,南家便提出要让宫茶与南姓子弟成亲,生育后代。   宫家的长辈仔细看过南家的适龄子弟,全部都是天残地缺,唯一全须全尾的还是个傻的,宫家长辈非常担心宫茶生出的孩子,会和父亲一样有残疾。   于是,宫家长辈决定派人去寻访汉人名医,看看有没有药方,能够让宫茶生出和她同样健康的孩子。   可是那时家族中有分工,种药的是宫家,卖药的是南家,宫家没有人离开过黔州,她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宫萝是宫茶的姨母,她自告奋勇要去外面寻找药方。   宫萝是宫家第一个走出黔州的人,她去了整整三年,没有带回药方,却带回了神医说的话。   再后来,就是华静瑶知道的事了,宫家长辈派人从客栈里抢了一个男人,在宫茶与丈夫成亲的当晚,把那个男人送到了宫茶的床上。   宫茶的夫婿是个傻子,又给用过药,在隔壁睡得昏天黑地。   南宫家族的人,婚后各住各家,只有想要生孩子时才会在一起暂住。   宫茶成亲之后就说自己不舒服,那个傻子被送回了南家,后来宫茶有孕,生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婴。   宫家上下欢天喜地,可是南家那边却起了疑心。   南家提出滴血验亲,并且放出话来,一旦发现那孩子不是南家骨血,就要在象王祭上,把她活活烧死。   宫茶很害怕,她派人把孩子悄悄送走,她没有在山谷里找到那个男人的尸体,所以她一直都怀疑那男人还活着,她让自己最信任的人,把孩子交给那个男人。   到了滴血验亲的那天,宫家交不出孩子,宫茶的祖父、父亲连同她的丈夫,要在象王灵前杀死宫茶。   宫茶没用他们动手,一刀刺在自己身上,鲜血喷出。   随着宫茶倒下,宫家人与南家人大打出手,两家人各有死伤,也彻底翻脸。   但是宫茶却活了下来。   落魂岭上一分为二,中间有暗哨和陷井,两家人均不得越界。   南家尝试种植药材,宫家则把自己种的药材卖到黔州以外的地方。   没有了南家人的反对,去年宫茶坐上了大巫女的位子。   宫家这边越来越好,可是南家那边却衰落下去,南家开始试图与宫家和解,可是宫茶却在这个时候成了大巫女,南家若想与宫家像以前那样一个种药一个卖药,就必须要得到宫茶的首肯。   可是宫茶恨死他们了,宫茶的祖父父亲和丈夫又已先后死了,南家这边没有能够牵制宫茶的人。   宫雀说南家这两年一直憋着坏心思,虽然南宫两家反目成仇,可是毕竟有血缘牵扯,宫茶想要寻找亲生女儿,也是瞒着族中人的,就是担心有人会把消息传到南家。   宫雀说她们已经很小心了,可是她出来找小巫女的事,还是被南家人知晓了。   南红彬一路追着她过来,她去哪儿,南红彬也去哪儿,南红彬是读过书的,很有心机,武功也比她要高,她斗不过他。   去林家绣坊的事,南红彬还不知道,但是如果她再去一两次,南红彬一准儿也会知道。   “那你们现在与外姓通婚了吗?”华静瑶问道。   宫雀摇头:“族里很多人都不同意,再说,我们家的人都有残疾,外姓人也不会答应的,还是要靠抢的。”   华静瑶抚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那你们后来又抢过吗?”   宫雀又摇头:“去镇子上找过,没有好的。”   华静瑶无语啊,你们以为还能像上次那么好运,能遇到像我爹那么好的人吗?   华静瑶没有食言,她带着宫雀来到琳琳墓前。   看着那小小的坟茔,宫雀愣怔着问道:“你没有骗我吗,她真的死了?”   华静瑶叹了口气,前世琳琳在京城长到十岁,你们为何也没来找她?   或许前世宫雀也来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前世她不认识沈逦,没有那只绣着大象的荷包。她也就不知道有南红彬这个人,更没有顺着南红彬找到宫姑娘。   更重要的是,前世这个时候,华三老爷和昭阳长公主并没有冰释前嫌,若是宫雀拿着帕子找到长公主府,要么连见到长公主的机会也没有,要么被昭阳长公主得知她是“那个女人”派来的,即使不死,也会被轰出京城。 第四六九章 等我   凭心而论,华静瑶对那位血缘上的生母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好奇。   虽然,当她听到宫茶自刺一刀血如泉涌时,她的心里有过刹那的疼痛,但也只是疼了一下而已。   但是,如果她的肉身还是琳琳,那她会去一趟黔州,亲眼见见生母,亲口告诉宫家人,她过得很好,但她不会成为她们的巫女。   现在她是华静瑶,她也变不出一个四岁的琳琳,她只能告诉她们,琳琳死了,早就死了。   一岁多时便死于痘疹的琳琳,与华三老爷没有关系,她只是众多夭折的孩子中的一个。   她要掐断的,不仅是宫茶对女儿的念想,还有华三老爷的那段过往。   那段过往中有一个无辜的男人,有一个无辜的女人,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   趁着沈逍还没有离开京城,华静瑶向他借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沈逍身边的护卫,绝对可靠。   她让这两个人护送宫雀回黔州,至于南红彬,华静瑶就没有那么好心了,她又向沈逍借了几个人,假扮成混混,把南红彬绑到城外,揍了一顿,南红彬便说出了实话。   那个孩子虽然是宫茶与野男人一起生的,可是毕竟身上还有一半宫家的血,所以南家长辈觉得用上二三十年,就能把另一半血液洗干净,所以南红彬的任务就是要盯着宫雀,一旦宫雀找到那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要抢过来带回南家,绝不能落入宫家之手。   华静瑶听得一阵恶心,让史丁把南红彬打断双腿后,扔进了深山老林。   宫雀临走时,深深地看着华静瑶,问道:“你真的是小巫女的姐姐吗?”   华静瑶点点头:“是啊。”   宫雀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华静瑶猜到她可能是想问华三老爷的事,索性说道:“我爹这辈子都不会再去黔州了,你们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了。还有啊,若是想让宫家还能衍续下去,你们必须要与外姓人联姻,其实不用抢,你们可以买几个家奴,还能挑挑拣拣。”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可以买的吗?大巫女不肯的,她给自己用了药,不能生娃了,她就是要让长辈们死心,她不找男人,也不生了,她就是这样想的。”   宫雀用衣袖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瞪了华静瑶一眼,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她又转过身来,说了一句:“你们汉人真是奸滑。”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华静瑶说的,还是对她阿姐找过的那个男人。   送走宫雀,华静瑶顿时没了力气,上了马车,她就像滩泥一样半躺着,有气无力:“真累,我比走了千山万水还要累。”   小艾后头有尤嬷嬷,尤嬷嬷后头有昭阳长公主,所以今天这事,不能让小艾知道。   杨晴和杨蓝对视一眼,她们可真没觉得累,大小姐怎么就累了?   虽然向沈逍借过两次人,可是直到送沈逍出京,华静瑶也没把宫家的事说出来。   她不说,沈逍也就没有问,但若是说没有看出异样,那是不可能的。   “你小心一点,别忘了你还有病。”华静瑶叮嘱他,她眼尖,早就看到女扮男装混在队伍里的四棵菜。   若不是今天看到这四棵菜,华静瑶都快想不起来了。   荠菜芹菜还有那什么什么菜,最近一次去国公府,她都没有见过她们。   沈逍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说道:“我不让岳老跟着,他便让我把她们带上,每隔十天给我用一次药。”   华静瑶觉得沈逍这人真没意思,不就是四个丫鬟吗?有啥可解释的。   沈逍是个聊天都能把天给聊死的人,给他送别也没有依依惜别之感,沈逍冲着华静瑶挥挥手:“你早点回去,我也要走了。”   华静瑶还能说什么,只好道声保重,便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很远,华静瑶忽然探头向后面望去,却见那黑衣黑马的少年,依然站在原地。   “停车,停车!”   马车停下,没等放好脚凳,华静瑶便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提着裙子,跑向那个少年。   春日清晨,阳光温柔而明亮,洒在少年的发顶和肩头,如同镶上一层金边。   华静瑶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住,咧开嘴,笑得春光明媚。   沈逍的嘴巴动了动,没有声音。   华静瑶大声喊道:“你回来的时候,我请你吃饭!”   沈逍笑了,他的笑声被春风送出很远,很远。   回到马车上,华静瑶学着沈逍的口形,她知道刚刚沈逍是在对她说话,他说的是……等我!   早春二月,一丛丛迎春翩翩起舞;阳春三月,桃花杏花花满枝头;到了四月,草长莺飞春风送暖。   慈宁宫的春日宴上,京城的佳丽们没有看到俊美无俦却爱好奇特的永国公沈逍,虽然有些怅然,但是英俊的大皇子,还是让她们的芳心如小鹿乱撞。   只是这次的春日宴,要选妃的不仅是大皇子,还有久未露面的二皇子赵谦。   曲指算来,赵谦已经被关在府里整整一年,前面的几个月是病了,后面则是实打实地被禁足了。   虽然出门时精心捯饬过,可是却还是掩不住那苍白的脸色,还有那时不时便传来的咳嗽声,无一不告诉众人,他之所以一直没有露面,不是失宠,而是生病。   的确,赵谦被禁足的事,并没有公开,但是朱子惠莫名其妙忽然死了,这事想瞒也不好瞒,因此,二皇子惹得皇帝动怒的事,还是在小范围内扩散了。   赵谦心里抑郁,也不过一年而已,就已经物是人非。   沈令泽那个不知生死的小儿子袭爵成了永国公,清远伯府已经不在了。   最令赵谦意难平的,则是隆安郡王赵孟瑜,如果不是让人再三打听,赵谦简直不敢相信,隆安郡王竟然死了。   那样一个人……也会死……   几个闺秀说说笑笑走过来,看到他匆忙施礼,赵谦下意识地打量着面前的闺秀们,他想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可惜没有。   是了,他差点忘了,蔡老太太死了,华静瑶还要守孝,今日这种场合她不会出现。   真是可惜,他很想看看华静瑶是什么样了。   被禁足的这几个月里,他几乎每天都在想念华静瑶,想让她死,想亲眼看着她死。 第四七零章 春日宴(上)   赵谦心里上演爱恨情仇,或许是这一年里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太少,对于面部的表情管理日渐生疏,那几位正在曲膝行礼的闺秀,腿都酸了,也没有听到二皇子说“免礼”。   闺秀们柳眉微蹙,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于是她们便看到二皇子眼中的嫌弃,脸上的狰狞。   闺秀们吓了一跳,各自惴测,二皇子这是嫌弃她们,还是单单只嫌弃她一个,更或者是嫌弃她背后的家族?   跟在赵谦身边的内侍也蹙起了眉头,如今在二皇子府里的人,都是后来从宫里换过去的,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二皇子以前不得宠,现在更不得宠,他们这些派去二皇子府的可怜人,想要飞皇腾达那是做梦,唯一能做的就是自保,不让二皇子做死,就是他们自保的手段。   “二殿下,二殿下?”内侍轻声提醒,借着搀扶二皇子,小指上的长指甲在赵谦的手背上重重地划了一下。   赵谦吃痛,立刻缓过神来。   “免礼,平身。”赵谦的声音亲切悦耳,他又变回了那位平易近人却又楚楚可怜的二皇子。   只是闺秀们却不敢在他面前停留,步履匆匆,飞快地逃离了他的视线。   赵谦觉得奇怪,即使他不如老大、老三和老四得宠,以前这种场合里,总有那么几位名门闺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娇羞的神情令人愉悦。   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些闺秀见到他,怎么就像兔子遇到狼?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背,手背上早就不疼了,但还有一道白痕,那是内侍用指甲划出来的。   赵谦低头看着旁边那内侍的鞋尖,他想狠狠踩上去   他抬起了脚,又轻轻放下,这一脚终究是踩不下去的   这内侍,是他的皇帝父亲特别指派的。   与赵谦同样郁闷的还有郑婉。   华静玟加害华四老爷的案子里,隆安郡王的生母顾老夫人牵扯其中,虽然最后也没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顾老夫人是始作俑者,但是顾老夫人那看似与世无争的神仙日子也终结了。   隆安郡王死后,皇帝便命人将顾老夫人接回隆安王府圈禁了。   这就是几天前的事,隆安王府的大门已经拆了,门口用青砖砌起,只留下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后门。   祸不及外嫁女,咏恩郡主终于想起来,她们母女是郑家人!   因此,隆安郡王的死讯传来,咏恩郡主便带着女儿郑婉搬出了隆安王府。   新宅子虽然不大,但是位置很好,就在西华胡同,与东华胡同只隔着一条街。   当然隆安王府还是安王府时,就在东华胡同,以前的安王府,就是现在的二皇子府。   得知西华胡同有空宅子,咏恩郡主看都没看,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买下来。   虽说当年搬出东华胡同时,咏恩郡主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可是这些年来,无论是在蜀地,还是现在在京城,她最爱挂在嘴上的,就是当年她住在东华胡同时的那些往事。   其实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记住多少事啊,咏恩郡主真正挂念的不是那些事,而是那份优越感。   现在西华胡同的新宅子还没有修整好,咏恩郡主带着郑婉住在一处租来的小宅子里。   咏恩郡主搬出隆安王府的那天,她便带着女儿进宫见了太后,走出慈宁宫时,她已经为郑婉讨要了参加春日宴的资格。   郑婉欣喜而来,可是来了才发现,她被孤立了。   进京一年来,郑婉在闺秀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除了华静玟,平素里围绕在她身边的闺秀们也不少。   可是今天,郑婉出现在春日宴里,原本那些围在她身边的闺秀们,却躲得远远的,偶尔和她遇到,也是疏离却不失礼貌地问候一声,然后便匆匆走开。   华静玟是不能来了,吕家的几位姑娘这次也没有来,齐家的两位姑娘虽然来了,可是却也只是冲她颔首一笑,便凑到秦家姑娘身边去了,那副小跟班的模样,郑婉看着就觉得恶心。   郑婉想不承认都不行,隆安郡王的事,还是影响到她了。   早知如此,当初进京以后,就该让她娘买处宅子,不要住在隆安王府。   她们又不是买不起宅子,何必要被隆安郡王连累。   站在一棵花树下,借着花枝的遮掩,郑婉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大皇子,更没有看到新出炉的永国公沈逍。 第四七零一章 春日宴(下)   他们怎么还没有出现?   莫非是早就有了人选,所以他们两位就不到这边来了?   想到这里,郑婉越发患得患失起来。   原本听说华静瑶今天不会过来,她还挺高兴的,可是现在,郑婉又膈应起来了。   虽然很少出门,可是她也经常听说华静瑶跟着沈逍一起查案的事。   华静瑶不但跟着沈逍查案,她还跟在大皇子身边查案。   华静瑶那种没有读过几本书,娇纵任性的小丫头,懂得什么是查案吗?   查案不过是个幌子,勾引男人才是真的吧。   郑婉冷笑,华静瑶比她还小呢,狐媚子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   勾引大皇子还不够,还想勾引沈逍。   郑婉越想越气,抓着花枝的手不由用力。   咯吱一声,花枝被她折断了。   郑婉心中烦躁,把花枝子远远扔了出去。   “哎哟!”   一声惊呼传来,郑婉吓了一跳,寻声望去,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华服少年,那花枝子正打在少年脸上,几片花瓣粘在他的头发上,虽然有几分狼狈,可是少年苍白的脸庞在花瓣的衬托下,如同片片红梅落在白玉盘上,华美绮丽。   郑婉怔住,樱唇微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少年有些面熟,似曾相识,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以她的身份,进宫不能携带丫鬟,她的几名丫鬟都在宫外候着,但是那少年身边却跟着内侍,莫非他是二皇子赵谦?   郑婉见过大皇子三皇子,也见过最小的四皇子,却从未见过二皇子。   她进京的时候,赵谦便病了,这病一直也没好利索,后来又被皇帝责令在家思过,去年一整年,不但郑婉没有见过他,整个京城也没有几个人见过这位二皇子的。 第四七二章 脱鞋吧,奸妃!   “郑氏见过二殿下,一时鲁莽,惊扰了殿下,还望恕罪。”郑婉慌忙施礼,声音柔美如这园中春风,拂平了赵谦那烦燥的心情。   “免礼,恕你无罪。”赵谦的声音也难得的愉悦了起来,他看向身边的内侍,示意内侍给他提示。   内侍低声说道:“这位应该是咏恩郡主府上的千金,原礼部侍郎郑千秋的孙女。”   原来是咏恩郡主的女儿。   赵谦顿时没有了兴趣。   郑婉抬起头来,正对上赵谦那失望的小眼神。   二皇子为何会失望,他失望什么?   赵谦看清楚郑婉的长相,就更加失望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合他心意的女子。   小脸尖下巴,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口一点点,尤其是那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淡淡风情,柔情似水如同春湖潋滟光影浮动。   什么华静瑶,与郑婉相比,就是一颗还没长熟的小青桔子,还是颗连芯子也坏了的青桔子。   唉,真是太可惜了,可惜了这副好相貌,这副好风情,却是个没有家世的。   什么咏恩郡主,什么郑千秋,这两个名字加在一起,就是两个字——   没用!   郑婉的祖父郑千秋就不用说了,直到致仕也才是个四品,子孙们没有成器的,官职最高也只是个从五品。   至于咏恩郡主,就更不用说了。   隆安王府已经完子,咏恩郡主这位姑奶奶又算什么?什么都不是,她还能在贵妇圈子里混着,全凭脸皮厚。   所以郑婉就更加我见犹怜了,白白长了一副好容貌,二皇子赵谦都为她可惜。   可是在内心深处,赵谦却又巴不得大皇子或者沈逍,能被郑婉迷住。   以前曾听朱子惠说过,这些闺秀们往往会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比如拽个男人一起掉进河里什么的。   这法子他对华静瑶用过,可惜没有成功。   但是现在,赵谦希望郑婉能把这法子用在大皇子或者沈逍身上。   让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娶郑婉为妻,总比让他们娶华静瑶要好吧。   想到华静瑶,赵谦感觉肋骨又疼了。   他那两根肋骨明明早就长好了,可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要想起华静瑶,他的肋骨就又疼起来。   赵谦知道,这是心病。   想要治好这个心病,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把华静瑶踩在脚底下,把那张漂亮的脸蛋踩在脚底下的感觉,一定是无比美妙的。   赵谦从郑婉身边走过时,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   郑婉简直无法相信,就连赵谦这个废物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对啊,咏恩郡主和她没进宫前,娘俩儿在家里便已经分析过了。   与大皇子相比,沈逍只是后备,可若是与大皇子和沈逍相比,二皇子赵谦就是个废物了。   大皇子自不用说,皇帝对他越来越器重,太子之位很有可能会落到他头上。   沈逍也是上佳人选,世袭罔替的永国公,沈家嫡支硕果仅存的独苗,年轻英俊,早早地就得了差事,更重要的,他不但与大皇子关系不错,和三皇子四皇子的关系也很好,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日后谁坐上龙椅,他全都能受到重用。   有了大皇子和沈逍珠玉在前,二皇子赵谦不是废物,还是什么?   十七八岁的皇子,一年到头见不到皇帝,皇帝不疼太后不爱,皇后更恨不能让他原地消失,就连昭阳长公主,似乎也不待见他。   没有父爱没有亲娘也就罢了,赵谦还没有靠谱的外家,在这方面,他甚至还比不上三公主。   郑婉一早就在小本本上把赵谦给划掉了。   所以,赵谦凭什么不把她放在眼里,凭什么啊。   郑婉看着被赵谦扔在地上的花枝子,越看越气,她伸出穿着绣鞋的脚,在上面狠狠地踩了几脚。   “花花这么可爱,怎么可以踩花花?”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郑婉又给吓了一跳。   什么花花,她凭什么就不能踩花花了?   郑婉扭头看去,只见五六个宫女簇拥着一个小女娃,正站在她身后三丈开外。   郑婉暗道不妙,三公主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刚才她把花枝子扔到赵谦脸上的那一幕,都被三公主看到了?   三公主还是个孩子,郑婉不怕被三公主看到,但是三公主身边的那些人个个都是人精,全都是太后的人,若是传到太后耳中,太后会不会认为她举止轻佻?   郑婉不想给太后留下不好的印像,一点点瑕疵都不能有。   大皇子是太后喜欢的孙儿,而沈逍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太后唯一认可的娘家人了。   “郑氏见过公主殿下,几日没见,公主殿下的气色更好了。”   郑婉曲膝行礼,笑语盈盈。   三公主缓步走过来,心疼地看着被郑婉踩得支离破碎的花朵,对身边的宫女们说道:“花花太可怜了,你们去把它们葬了吧。”   “是。”   两名宫女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捡起落在地上的残花,用雪白的帕子包起来,后退着离去,给花花寻找风水宝地去了。   郑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三公主这是在打她的脸啊。   “公主殿下,小女”   郑婉刚刚开口,一名宫女便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郑婉只好闭嘴。   三公主正在聚精会神,盯着郑婉的脚。   郑婉穿了一双葱绿色的绣鞋,有一片残缺的花瓣粘在鞋尖上,显然是刚才踩那些花时沾上的。   “这只鞋杀了花花,必须要偿命。”那稚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时,郑婉只觉脑袋生疼。   可是她来不及细思,刚刚那名宫女已经走到她的面前,说道:“郑姑娘,请脱鞋。”   郑婉脸色大变,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三公主,三公主眼含悲戚,仍然沉浸在对花花的哀悼中。   郑婉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的春日宴,令她丢脸的,不是那些墙头草的闺秀们,更不是刚刚走了的赵谦,而是这个天真无邪一脸懵懂的三公主!   她得罪过这位小公主吗?   没有吧,她也只是在慈宁宫里与三公主见过几次,除了见礼,她好像也没有三公主说过话。   连话都没有说过,又何谈得罪? 第四七三章 大火煮绿茶   当年赵白安被砍头,安王府降为隆安王府,咏恩郡主赵白云远嫁蜀地,这门亲事不尽如意,可是做为皇室女,咏恩郡主该有的封赏嫁妆一样也不少。   这些年来,虽然咏恩郡主膝下无子,只生了郑婉这一个女儿,但是郑家上下都是把她高高供着,连带着郑婉,在郑家的地位也远远高于其他堂姐妹。   郑家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咏恩郡主和郑婉,她们不稀罕的,才会轮到其他人。   郑婉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第一次她被人落了面子,是华静瑶公开表示不想与她姐妹相称,那时她以为那便是莫大的羞辱。   可是与这位三公主相比,华静瑶给的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三公主几岁?七岁?八岁?   郑家也有这么大的孩子,不论男女,他们连往郑婉面前凑的机会都没有。   整个郑家全都知道,郑婉喜静,她要练字要读书要做画,小孩子吵吵闹闹,会扰了那一方的雅静。   郑家的那些孩子也很知趣,远远看到郑婉,便会避开,若是避不开了,他们也会规规矩矩地行礼,乖巧又有教养。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小孩子,是个什么东西?   毫无家教可言,任性无礼,说什么不能踩花,还要给花下葬,甚至还要让她当众脱下鞋子?   分为明是乡野村妇的行为!   不,乡野村妇压根就没有站到她面前的机会!   郑婉气得七窍生烟,这是对她的污辱,是污辱!   郑婉瞪着三公主,怒火几乎要迸发出来。   三公主的眼睛水汪汪的,毫不畏惧地迎向她,冷硬如刀的话用软糯的声音说出来:“脱下你的鞋子。”   这声音奶声奶气娇娇软软,可是听在郑婉耳中,却像是一把尖刀在坚硬的铁皮上转动磨擦。   “胡闹!”   这两个字冲口而出,郑婉的手指抬起,指向三公主。   没有直抒胸臆的畅快,郑婉猛的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   她想要解释,她想说她要斥责的不是三公主,而是这鞋这脚这恼人的春风。   可是一切全都太晚了。   三公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知何时,不远处已经站满了人,两人一堆,三人一团,这些闺秀们原本是听说三公主往这边来了,她们见不到大皇子和沈逍,去陪着大皇子最喜欢的小妹妹还不行吗?   未来的太子妃和国公夫人,难道还用得着抚琴跳舞证明自己的价值吗?   相夫教子才是她们的本份。   所以,在这个场合里,讨好三公主是多么重要的事啊,谁不知道三公主如今是养在太后身边的。   这些闺秀们真的是来找三公主的,可是她们看到了什么?   她们看到郑婉正在训斥三公主,而那位可怜的小公主被吓得嚎啕大哭。   闺秀们被这一幕惊呆了。   郑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对了,郑婉是去年才来京城的,说不定她不认识三公主。   可是不认识也总该听说过吧,自从得知三公主被太后养在身边以后,她们各府的老太君们,每次进宫时,都要有意无意地带些小女娃喜欢的物件儿,不用很名贵,但要新鲜有趣。   她们这些府里都知道的事儿,咏恩郡主会不知道?郑婉会不知道?   郑婉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小孩儿是三公主,她什么都知道,她就是心情不好,而三公主又恰好撞上,她一时失了分寸,多说了两个字而已。   三公主这一哭,郑婉是真的措手不及。   粗鄙无知,浅薄愚昧,这个令人讨厌的小孩子,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下命令她脱下鞋子,明明做错事的是三公主,可是现在哭得委委屈屈的也是三公主。   一片静寂,只有三公主的哭声震耳欲聋。   小孩子似乎都有这种本事,只要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中间都不用换气的。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声音传来,闺秀们看到来人,纷纷让出路来。   郑婉抬头望去,只见两名宫女簇拥着一名女官,怒气冲冲地向这边走来。   刚刚那名命令郑婉脱鞋的宫女看到来人,连忙行礼:“庆春姑姑,您可算来了。”   庆春姑姑,郑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是三公主身边的女官。   庆春的目光冷冷地在郑婉脸上扫过,她伸手抱起三公主,轻拍着三公主的后背,三公主在她的怀里渐渐止住了哭声,她的脸埋进庆春怀里,小声抽噎,她很委屈,也很害怕。   庆春问那个宫女:“荟莲,怎么回事?”   名叫荟莲的宫女忙道:“这位郑姑娘踩碎了殿下心爱的鲜花,殿下让她脱下鞋子,郑姑娘不肯”   没等荟莲把话说完,庆春便对跟在她身边的两名宫女说道:“去,把郑姑娘的鞋子脱下来。”   刚刚荟莲让郑婉脱下鞋子时,态度还算恭敬,至少还是请郑婉自己主动脱下鞋子。   可是这两名宫女就不同了,她们一个扳起郑婉的腿,另一个则粗鲁地脱下了郑婉的鞋子。   荟莲让郑婉脱的只是那只沾着花瓣的鞋子,可是这两名宫女,却是把郑婉的两只鞋子全都脱了下来。   两只鞋子提在宫女手中,荟莲冷着声音,说道:“剪碎扔掉。”   郑婉又惊又怒,直到这时,她才看到远远站着的闺秀们,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刚她被强硬地脱下鞋子的一幕,这些人全都看到了?   郑婉又羞又气,她用手捂用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庆春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她,依然抱着三公主,穿过闺秀们让出的小路,向前走去。   太后没有在正殿,她正由皇后和几位高位嫔妃陪着,和今天来的几位命妇聊天。   昭阳长公主和咏恩郡主也在。   太后笑着对皇后和德妃说道:“哀家这里不用你们侍候,外头来了那么多小姑娘,你们两个不去看她们,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做甚啊?”   皇后忙道:“是臣妾的错,臣妾听您和这几位老夫人聊天听得入了迷,一时竟把闺秀们给忘了,不过园子里花开得好,她们正赏花呢。”   德妃也道:“皇后娘娘早就安排好了,园子里有古琴有棋桌还有笔墨纸砚,闺秀们各有所长,这会儿凑到一起,玩得正好呢。” 第四七四章 是那位郑姑娘   太后对那几位老夫人说道:“待会儿咱们也过去看看,上了年纪,就喜欢看这些孩子们在一起热热闹闹。”   话音刚落,一名内侍匆匆进来,走到女官芳容身边,低声耳语。   太后见了,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了这是?”   芳容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刚刚三公主在园子里吓哭了,这会儿由庆春姑姑陪着,已经回来了。”   “吓哭了?佳卉身边的人没在吗?怎么还让她给吓哭了?”太后沉下脸去。   闻言,皇后也微微吃惊,她派人再三检查过御花园各处,确定没有问题,佳卉是让什么给吓哭的?   身为后宫之主,皇后会有点小心思,她可能会厌恶不明所以的惠妃,可是却不会对惠妃生的三公主有戒心。   不但不会有戒心,皇后还会尽可能地向三公主示好,话本子里毒死公主的皇后,不是傻子就是笨蛋。   何况还是三公主这样的呢,既没有同母兄弟,又有强有力的外家,这样的小公主,皇后巴不得越多越好。   皇后连忙安慰太后:“母后不要着急,臣妾过去看看。”   德妃适时地说道:“让嫔妾替娘娘过去吧。”   说着,德妃又看向一旁的惠妃:“让惠妃妹妹和嫔妾一起去。”   太后颔首,不忘叮嘱:“叫太医也去,佳卉是吓不得的。”   是啊,上次三公主受到惊吓,还是昭阳长公主请了广济寺的高僧给治好的。   惠妃早就坐不住了,她早就想把三公主要回自己身边养着,无奈皇帝不答应。   现在真应该让皇帝来看看,堂堂三公主在御花园里还被吓哭了,好端端怎么会被吓着的,要么是皇后,要么就是德妃派人干的。   德妃和惠妃一前一后出去,太后便对皇后说道:“你亲自去园子里看看吧。”   皇后应诺,带了两名嫔妃出去。   见她们都走了,昭阳长公主叫过先前进来的那名内侍,问道:“三公主是怎么被吓哭的?”   内侍偷眼看向一旁的咏恩郡主,嘴角翕翕,不敢说话。   昭阳长公主秀眉微蹙,不悦道:“有太后在这里,你有何不敢说的?”   内侍慌忙跪下:“回太后娘娘,回长公主殿下,刚刚三公主在园子里赏花,原本是高高兴兴的,可是有位郑姑娘不但踩了三公主的花,还大声训斥三公主,三公主给吓哭了,多亏庆春姑姑及时赶到,否则还不知会如何。”   “郑姑娘?哪位郑姑娘?是郑次辅家的?”昭阳长公主不是装的,想到姓郑的,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内阁次辅郑大人。   咏恩郡主却是吓了一跳,郑姑娘?   不会,不会是婉儿。   婉儿那么聪明懂事,怎么会招惹三公主呢,况且,三公主只是个小孩子,和婉儿相差七八岁,婉儿和她也玩不到一起去啊。   “不是郑次辅家的姑娘,是是郡主家的千金。”内侍的声音越来越低。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不悦,咏恩郡主的心却猛的一沉。   今天在坐的有庆王府的老庆王妃,老庆王妃的耳力大不如前,耳力不好的人,就喜欢别人大声说话,她自己的嗓门也是越来越大。   于是老庆王妃大声说道:“谁?谁家的千金,你大点儿声,欺负三公主,这是大罪,是大罪!”   咏恩郡主面如死灰。   不可能,不可能是郑婉!   偏偏内侍的声音在此时再一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提得很高:“回王妃的话,奴婢说的是咏恩郡主家的千金郑姑娘!”   “哦,原来是她家的啊,难怪了。”老庆王妃大声说道。   自从女儿死后,老庆王妃眼瞅着苍老下去,她的耳朵不好使了,可是眼神儿很好。   她一进来就看到咏恩郡主了。   自从女儿和外孙聂正琪出事以后,庆王府上上下下谨言慎行。   庆王府可以自己守规矩,可是却管不了隆安王府。   隆安王府出的事,可比庆王府的要大得多,庆王府的人关上门,把隆安王府骂得狗血喷头。   隆安王府自己翻倒了屎盆子,却又溅得到处都是,同为宗室,庆王府只想明哲保身。   如果不是太后亲自派人去请,老庆王妃这阵子都不想进宫。   进宫做什么,让皇帝和太后想起宗室犯的那些错吗?   同为宗室的老庆王妃都想要避嫌,可是出身隆安王府的咏恩郡主却大咧咧地进宫了。   面对太后,面对这一屋子的内外命妃,咏恩郡主脸不红心不跳,毫无羞惭之心。   老庆王妃看她极不顺眼。   老庆王妃的耳力是不行了,可是却也没有聋到什么也听不到的地步。   没错,老庆王妃就是故意的。   与太后相识多年,老庆王妃知道,她这样做,不但不会令太后反感,反而会让太后很高兴。   太后母仪天下,有的话不能明说,有的事也不能明着做。   老庆王妃要给很多人面子,可是不用给咏恩郡主面子。   论辈份,咏恩郡主还要叫她一声伯祖母。   论出身,庆王府才是太祖嫡支,隆安王府?他们算什么东西。   隆安王府出事了,连韩老夫人都要圈禁,咏恩郡主倒像没事人一样,带着女儿大摇大摆进宫了?   这次的春日宴要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莫非隆安王府的表姑娘,还想要做皇子妃吗?   别说是皇子妃,就是永国公府,也是她们高攀不起的。   “咏恩,欺负三公主的是你家闺女啊,你是怎么教女儿的?”老庆王妃大声说道。   “不,一定是弄错了,婉儿的脾气一向谦和,怎么会斥责三公主呢?”咏恩郡主连忙否认。   “咏恩,你的意思是说三公主的脾气不够谦和,所以才活该被人训斥吗?”   这一次说话的是昭阳长公主。   她万万没有想到,郑婉竟敢对三公主无礼至此。   佳卉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如果佳卉不是公主,昭阳长公主说不定已经偷回家了。   对,她就是喜欢三公主,恨不能偷走的那种喜欢。   咏恩郡主只觉脑袋阵阵发晕,究竟出了什么事,明明她们计划得很好,怎么忽然之间,一切全都变了?   这时,刚刚跟着德妃惠妃一起去看望三公主的芳容女官回来了,她在太后耳边,轻声把三公主的事重又说了一遍,接着说道:“太医开了安神的药,庆春姑姑已经哄着三公主睡下了,太医说三公主没有大碍,德妃娘娘和惠妃娘娘让奴婢回来,给太后娘娘报个平安。”   太后颔首,微笑着说道:“佳卉没事就好。”   说着,太后又对昭阳长公主说道:“来,你扶着哀家,咱们去园子里看看那些孩子们玩得如何了。”   老夫人们笑着称是,重又说说笑笑,陪着太后向园子里走去。   咏恩郡主如坠冰窟,太后没有斥责她,可是却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她。 第四七五章 蝴蝶的翅膀   郑婉的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春日宴后,便有消息陆续传出来。   据说皇后娘娘赏赐给汝阳侯府大姑娘一支赤金镶红蓝宝石项圈。   据说德妃娘娘赏赐给霍大姑娘一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镯子。   据说太后娘娘对这两位姑娘都很喜欢,各赏了一支簪子。   据说大皇子对这两位都不满意,自己挑中了建明伯府四姑娘骆冰茜!   至于二皇子挑中了哪们,倒是没人知晓。   昭阳长公主笑得花枝乱颤,拽着自家闺女不让走:“你和娘说说,你大表兄有没有带骆四姑娘出来过?”   华静瑶一头雾水,这什么和什么啊。   “骆九姑娘,我头回听说。她是骆仵作的妹妹吗?我真没见过。”   “不是妹妹,是侄女,她是骆二老爷的女儿。”昭阳长公主笑道。   华静瑶怔住了,傻了,真傻了。   骆二老爷,就是那位在百子桥下摆棋摊的骆胖子,和李少白是知交。   “娘啊,您真的没有弄错,大殿下看上的是骆二老爷的女儿?那她胖不胖啊?”   华静瑶真的很好奇啊,感谢她那美人爹,姐姐和她长得都不错,人家都说女儿随爹的要多些,她见过骆二老爷,长得马马老虎虎,最大的特色就是胖。   昭阳长公主也无奈,一早就听说大皇子妃的人选有两位,一位是霍大姑娘霍曼芝,另一位是汝阳侯府的大姑娘崔雯。   这两位姑娘都是嫡长女,霍家是仕林大族,前后出过两位阁老,七八位进士;汝阳侯府崔家虽然只是二三流的勋贵,族中之前并没有出色子弟,但是最近几年,崔家子弟在边关屡立战功,崔大姑娘更是文武双全,是京中闺秀中的佼佼者。   皇后和德妃,一位是大皇子的嫡母,另一位是大皇子的养母,为了大皇子的亲事,两人私底下过招几回了,这一次更是谁也不肯退让,把两位闺秀全都带到了太后面前。   “然后大表哥就说他自己相中了骆四姑娘?太后见到人了吗?”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道:“这次的春日宴,骆四姑娘压根不在受邀之列,难道还要现把人叫过来吗?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总不能太刻意了。”   华静瑶努力回想骆二老爷的脸,又想了想骆仵作的,最终,她得出结论:“骆家人长得都挺白的。”   “对了,赵谦呢,皇后她们忘记还有赵谦了吗?”华静瑶很想知道,给赵谦当妃子的会是哪个倒霉蛋。   昭阳长公主道:“皇后看上了刘翰林家的大姑娘刘彩书,太后也觉得很好。那位刘大姑娘我也见了,长相是个有福气的,身板也结实。”   华静瑶没听说过这位刘姑娘,不过她有些奇怪,为何刘翰林家的姑娘能够受邀参加春日宴,堂堂建明伯的四姑娘却不行呢?   她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昭阳长公主轻笑:“建明伯府的嫡长女前年就已经嫁了,未出阁的几位姑娘当然不会是皇子妃的人选了。”   也是,对于名门望族而言,嫡长女受到的教育培养自是要优于其他女儿的,能够受邀参加春日宴的闺秀,相貌品行尚且不知,但是出身却是一目了然的。   “咦,不是还要给沈逍相亲的吗?他不在京城,你们就不管他了?”   华静瑶知道自己这是嘴欠,可是她就是很想问啊。   昭阳长公主睨了女儿一眼,淡淡说道:“看上了好几个,等着沈逍回京后自己定夺。”   华静瑶觉得公主娘说话的口气不怀好意,这是亲娘吗?   “沈逍才不稀罕。”   华静瑶冲着公主娘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昭阳长公主顺手拿起一块桃干仍向她,华静瑶伸手接了,塞进嘴里。   昭阳长公主也只是想要逗逗女儿,以前不知道女儿心思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当娘的岂会瞪眼看着?   受邀参加春日宴的闺秀名单,是经了她的手的,除于摆明是要留给两位皇子的以外,其他的要么长相不行,要么性情不好,要么能歌善舞,要么就是家里人丁兴旺,兄弟姐妹十几个,个个没有出息。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亲事,有皇帝和皇后做主,沈逍的亲事却是一定要由太后亲自把关的。   长相不好会直接影响到沈家子孙,不行。   性情不好会夫妻不睦家宅不宁,不行。   能歌善舞?这是在选国公夫人,不是小妾姨娘,不行。   娘家一大堆没出息的兄弟姐妹?永国公府想要扶贫会去施粥,不用娶回来,当然不行。   太后压根就没有一个看中的,昭阳长公主说看上了好几个,那就是说来逗女儿的。   “对了,你还记得郑婉吗?就是那次要和你姐妹相称的?”   华静瑶没有一日忘记郑婉,怎么能忘呢,前世捅向姐姐的第一刀,就是来自郑婉。   “她该不会是被赵谦看上了吗?”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一怔,诧异女儿为何会这样问,她道:“那倒没有,也不知道赵白云是怎么教导女儿的,郑婉当中训斥佳卉,还把佳卉给吓哭了。”   华静瑶吃了一惊,前世的郑贵妃才貌双全,气质高华,被赵谦称为天下女子典范。   这位郑贵妃,不,郑典范竟然欺负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且,那小孩子还是公主?   且,郑典范还是在宫里欺负公主的?   郑典范应该改名郑进水。   脑子进水,你膨胀了!   两天后,华静瑶终于找到机会,把三公主接到宫外玩儿。   “你给我说说,你怎么就和郑婉怼上了?”华静瑶问道。   三公主听到郑婉的名字,小眉头就蹙了起来:“我讨厌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她就想打她,可我不能随便打人啊,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没有办法啊。”   她不能随便打人,所以就让郑婉出丑了。   “话本子里就是这样写的。”   华静瑶失笑,这就是本能吧,三公主只有前世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她虽然不记得郑婉是如何害她的,可是对郑婉的仇恨与厌恶却深入骨髓,即使想不起原因,当她看到郑婉时,还是会厌,会恨,会报复。   那被踩碎的花,那只绣鞋,那魔音绕梁的童啼,就是年幼的小公主能够给予仇人的报复。   对于这件事,太后没有表态,皇后也没有表态,但是华静瑶知道,她们越是没有表态,这件事的后果便越严重。 第四七六章 只好找她   华静瑶能够想到的事,咏恩郡主当然也想到了。   那天她已经想不起来母女二人是怎么出宫的,除了老庆王妃,没有人斥责她们。   可是那视若不见的蔑视,却比打骂更令人胆战心惊。   “娘,我们回蜀地去吧,不要留在京城了。”   郑婉是真的给吓坏了,她很想去向太后解释,可是她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在宫里的时候,她跑到慈宁宫,就被内侍拦住了,那个叫庆春的女官,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过,对她视如不见。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也许从此以后,她再也无法踏进那道宫门   “娘,那些闺秀全都看到了,她们远远看着,冲我指指点点,她们看到我被宫女脱下鞋子,她们看到我当众出丑!”   郑婉失声痛哭。   那一刻,她的骄傲,她的才情,她的好教养,就像那残破的花枝,被人踩在脚下践踏。   这皇宫,这京城,她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在蜀地时,郑婉从未喜欢过那里。从她记事起,母亲就一遍遍告诉她,她是属于京城的,京城庄严华美,京城的亲戚高贵非凡,京城里的闺秀们夏天里只穿满绣的绡纱,蜀地流行的八幅湘裙,京城里是没人穿的。   郑婉从小就知道,她和郑家的孩子们不一样,蜀地任何一家的姑娘都比不上她,她身上流淌着大周朝最高贵的血液,就连皇宫里住的那家人,也不如她外家血统高贵。   可是现在,她想念蜀地,她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喜欢蜀地。   蜀地没有人敢训斥她,没有人敢污辱她,蜀地也没有那些墙头草的闺秀,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没有华静瑶,没有三公主,没有庆春,没有强脱她鞋子的宫女。   咏恩郡主却不想回去。   她和女儿不同,她对蜀地没有丝毫留恋,她甚至是憎恨那个地方。   是的,她恨极了蜀地,恨极了那桩亲事。   那桩亲事里有上不得台面的郑家,碌碌无为的丈夫郑礼,自诩清流的公爹郑千秋,还有穷酸寒瑟的亲戚。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逃离了那里,为什么还要回去?   “傻孩子,如果回到蜀地,你何谈未来?难道你想嫁给蜀地那些小门小户,做个小官太太?夫君一年的俸禄还不够你打套头面的,每天唉声叹气苦不堪言吗?”   这就是郑家那些妯娌的生活,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成为那样的人。   郑婉哭声渐止,她从小受最好的教育,学习琴棋书画,学习礼仪规矩,可不是为了做个小官太太的。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啊,太后恐是再也不会招我进官了,大皇子妃的人选想来也定了吧,还有永国公”   永国公啊,即使哭得肝肠寸断,只要想起沈逍那张脸,郑婉还是怦然心动。   若是往常,咏恩郡主一定已经打听到消息了,其实有些消息,是宫里的主子们故意放出来的,甚至不用花废人力物力,就能打听出来。   可是这一次,咏恩郡主没有让人去打听,不用想也能知道,经过三公主的嚎啕大哭,春日宴上被内定的人选,与郑婉没有关系了。   “事到如今,只好找她想想办法了。”咏恩郡主终于下定决心。   “找谁?”郑婉抬起红肿的眼睛问道。   咏恩郡主伸手指了指,那是隆安王府的方向。   郑婉一怔,迟疑地问道:“您是说韩舅母?”   “她算是你哪门子的舅母?她只是你舅舅的侧妃而已。”咏恩郡主冷冷地说道。   老隆安郡王一生没有娶过正妻,到死也只有韩老夫人一个女人,可是韩老夫人的名份也只是侧妃,即使继承爵位的人是她的儿子,她也只能被尊称为“老夫人”,而不是“老王妃”。   华静瑶能够想到的事,咏恩郡主当然也想到了。   那天她已经想不起来母女二人是怎么出宫的,除了老庆王妃,没有人斥责她们。   可是那视若不见的蔑视,却比打骂更令人胆战心惊。   “娘,我们回蜀地去吧,不要留在京城了。”   郑婉是真的给吓坏了,她很想去向太后解释,可是她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在宫里的时候,她跑到慈宁宫,就被内侍拦住了,那个叫庆春的女官,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过,对她视如不见。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也许从此以后,她再也无法踏进那道宫门   “娘,那些闺秀全都看到了,她们远远看着,冲我指指点点,她们看到我被宫女脱下鞋子,她们看到我当众出丑!”   郑婉失声痛哭。   那一刻,她的骄傲,她的才情,她的好教养,就像那残破的花枝,被人踩在脚下践踏。   这皇宫,这京城,她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在蜀地时,郑婉从未喜欢过那里。从她记事起,母亲就一遍遍告诉她,她是属于京城的,京城庄严华美,京城的亲戚高贵非凡,京城里的闺秀们夏天里只穿满绣的绡纱,蜀地流行的八幅湘裙,京城里是没人穿的。   郑婉从小就知道,她和郑家的孩子们不一样,蜀地任何一家的姑娘都比不上她,她身上流淌着大周朝最高贵的血液,就连皇宫里住的那家人,也不如她外家血统高贵。   可是现在,她想念蜀地,她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喜欢蜀地。   蜀地没有人敢训斥她,没有人敢污辱她,蜀地也没有那些墙头草的闺秀,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没有华静瑶,没有三公主,没有庆春,没有强脱她鞋子的宫女。   咏恩郡主却不想回去。   她和女儿不同,她对蜀地没有丝毫留恋,她甚至是憎恨那个地方。   是的,她恨极了蜀地,恨极了那桩亲事。   那桩亲事里有上不得台面的郑家,碌碌无为的丈夫郑礼,自诩清流的公爹郑千秋,还有穷酸寒瑟的亲戚。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逃离了那里,为什么还要回去?   “傻孩子,如果回到蜀地,你何谈未来?难道你想嫁给蜀地那些小门小户,做个小官太太? 第四七七章 骆四姑娘   三公主小声嘟哝:“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来玩上半日,大皇兄就要来接我回去了,真不好玩。”   她才刚刚受过惊吓,不是应该在宫外好好放松放松吗?   三公主是多虑了,大皇子在来梧桐胡同之前,压根儿就不知道她在这里。   三公主年纪虽小,可也是有话语权的,比如她不让金吾卫在长公主府外三步一人,草木皆兵,金吾卫便把明哨改为暗哨。   大皇子是被皇帝轰出来的,心情不好,他手下的人看到三公主的车驾停在府外,这才提醒他,三公主也在府里。   大皇子眼睛一亮,亲妹子也在?这样更好!   大皇子步履匆匆,乔长史闻讯跑出来时,只看到大皇子的背影。   大皇子去了绣园。   华静瑶尚未及笄,大皇子是自家亲戚,他来看望亲妹子和亲表妹,他去绣园是否合礼数,还轮不到乔长史品评。   乔长史望着大皇子的背影,喃喃道:“大殿下像是带着火气来的啊,该不会是为了皇子妃的事?”   没错,做为一名合格的长史,宫里的风吹草动,乔长史都会留意。   啥?你说皇子妃的人选不关他的事?   不是每一位公主都能屹立两朝,富贵终老的,公主养不养面首无所谓,但是公主若是被皇帝嫌弃了,那就有所谓了。   而皇子妃很可能就是以后的太子妃、皇后,这位的人选关不关长公主府的事?   长公主府的事就是乔长史的事。   大皇子还真是为了皇子妃人选的事来的。   毫不真诚的关心了亲妹和表妹,大皇子便急不可耐地说出此行真实目的。   “瑶瑶、佳卉,既然请了女说书,你们为何不多叫几个人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华静瑶在心里冷笑,他这位大表哥,是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她是不知道,但是有了心上人就忘了妹子,这是妥妥的。   “呶,我请了阿逦。”   其实大皇子一来,沈逦便已经给他见过礼了,无奈心不在焉的大皇子根本就没有留意。   再说,一个瘦了巴几的小姑娘,他留意她做甚?   “为何不多请几个?你不是一向最喜热闹吗?”大皇子循循善诱。   华静瑶假装什么也没听懂,她道:“我还在孝期啊,丝竹歌舞都不能有,也不能去春日宴,只能在家里听说书,人多了是热闹,可那也不合规矩。”   大皇子想起来了,小表妹还在守孝。   “不用多请,就请几位通家之好,算不上违制。”大皇子平易近人,真是一位好兄长。   华静瑶翻翻眼皮,毫无同情心地说道:“我有个朋友,她开了一家书铺,生意不好……”   “巧了,我也有个朋友,正想置办一批书,我让他去你朋友的书铺,买上一两百本,不用打折。”   大皇子说到办到,立刻吩咐人去办,至于那位朋友的书铺开在哪里,还用问吗?   三公主和沈逦看得四眼发直,还能这样吗?难怪瑶瑶姐能开书铺,原来全凭脸皮厚。   脸皮厚的华大小姐抬起头来,看看蔚蓝的天空:“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就应该多请几个朋友过来,佳卉,阿逦,你们说对吧?”   三公主和沈逦……   她们能说什么,她们还没弄懂呢。   除了点头,她们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既然你们没有意见,那就请吧,请谁来呢,对了,听说汝阳侯府的崔大姑娘文武双全,要不请她过来吧,还有霍阁老家的霍大姑娘,就不知道我的面子够不够,能不能请到她们……”华大小姐自说自话,“哎哟,我的面子一定不够,这桌子上连福建的枇杷都没有。”   “崔大姑娘霍大姑娘比你们年长几岁,玩不到一起,就不要打扰她们了。”大皇子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这两位分明是皇后和德妃相中的人,小表妹是想整他。   “来人,去买枇杷,挑着最大最新鲜的,多买两筐。”大皇子吩咐下去。   现在四月,洞庭和三潭的枇杷还没有上市,京城里能买到的都是福建的,价贵倒是其次,主要是买不到。   可是大皇子开口,那就没有买不到的。   华静瑶一拍脑门:“哎哟,我可真笨,骆仵作家里有好几位侄女,我请她们过来,她们一定不会驳我的面子。”   大皇子松了口气,一二百本书算什么,两筐枇杷又算什么,小表妹若是让他把金玉坊搬过来,他也心甘情愿。   枇杷送过来了,建明伯府的姑娘也到了。   大皇子走了,他这么讲究的人,怎能出现在小姑娘的聚会上。   他来长公主府,是来看望妹妹的。   建明伯府来的是四姑娘骆冰茜,五姑娘骆冰莹。   她们两个是亲姐妹,同出自骆家二房。   华静瑶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骆四姑娘。   骆冰茜十五岁,肤如凝脂,珠圆玉润,笑起来两个梨涡,是那种很耐看,很舒服的相貌。   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不是气质高华的才女。   建明伯府一家子不务正业,早年又曾降爵,骆冰茜的父亲骆二老爷没有官身,非常接地气,常常因为一两个棋子就与人争论不休,在百子桥一带,只要提起下棋的骆胖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骆冰茜的岳家勉强算是书香门第,家里出过两位举人,这放在京城也真不算什么,之所以能与建明伯府攀上亲家,还是因为他家老爷子看下棋,与骆二老爷是棋友,一来二去,这门亲事就成了。   虽然都是勋贵,可也分成三六九等,建明伯府养马、训狗、开鱼塘,可就是没人当官,唯一领差事的就是骆仵作,可这在京城贵女们看来,这算什么差事啊,吓死人了。   因此,京城贵女们聚会,基本上没有骆家姑娘的事儿,听说长公主府派人来请,骆四姑娘和骆五姑娘还有点惊讶。   她们倒是远远见过华大小姐,可是却不认识,更没有说过话儿。   华静瑶和骆冰茜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她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大皇子是一厢情愿,人家骆四姑娘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第四七八章 大皇子是禽兽(二)   有幸参加春日宴的闺秀均有赏赐,但是能被叫到太后面前的,也只有五个人。   这五个人里,有两位摆明是做陪衬的。   只看这五个人得到的赏赐就能猜到了,太后和皇后,以及德妃中意的是霍曼芝、崔雯和刘彩书。   可是春日宴后,被召进宫的却只有刘翰林的夫人,霍阁老府上和汝阳侯府却没有动静。   刘翰林的长女刘彩书要指给谁?   大皇子?   刘彩书可没有拿到皇后和德妃的赏赐,她比其他闺秀们多出来的,只有太后给的那一份。单独拿到皇后赏赐的是崔雯,霍曼芝得的是德妃的赏赐,这两位才是大皇子妃的人选好吧。   那就是沈逍?   开什么玩笑?整个大周朝,除了平民百姓,只有皇室可以不讲究门当户对,往上几代,为防外戚做大,皇帝选秀都要从五品以下官员的家眷中挑选,也就是德宗之后,新旧朝代更替,为了彰显天子厚爱,这才取消品级限制,否则德妃和惠妃这种出身高门的,连选秀进宫的资格都没有,即便如此,宫里出身小官之家的嫔妃还占多数。   皇帝家里可以不讲究门第,沈家却不行,太后也不会答应。   刘翰林虽然清贵,可是刘家却并非名门望族,刘翰林的祖上是土里刨食的农户,举全村之力供出一位进士,那便是刘翰林的父亲,可想而知,刘翰林的父亲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却有全村人的恩情要他报答,营营役役一辈子,四十多岁便死于任上,到死也只是个从五品,也没有攒下多少家底,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用了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该还的恩情都还了,终于让子孙后代与那些亲戚们剥离开来。   刘翰林这是第二代,日子比他爹要好过一点儿,终于进京做了翰林,但是无论是底蕴还是人脉,与秦家、张家这种世家相比,还是太薄了。   如果刘家子孙争气,再出几位进士,多与名门望族联姻,如此努力经营二十年,刘家便能在仕林之中站稳脚跟。   但那是二十年后的事,而不是现在。   现在的刘家,是不够资格与沈家联姻的。   如此这般一分析,刘彩书会指给谁,便一目了然了。   还能是谁啊,就是那位病秧子的二皇子赵谦了。   尽管没有明说,可是二皇子府大换血,赵谦被禁足,二皇子被皇帝嫌弃的事,还是早就传了出来。   唯二以为这事没人知道的,恐怕也只有皇帝和赵谦父子二人了。   有资格受邀参加春日宴的人家,心里都有一本帐。   像霍阁老和汝阳侯府那样的人家,若是皇帝给二皇子指婚指到自家头上,他们连应付的对策都准备好了。   宁可让女儿装病,不,宁可把女儿送到庵堂带发修行,也不会把自家与一位不受宠的皇子绑在一起。   所以,太后就瞅上了刘家。   刘家没有根基,甚至没有向皇室拒婚的底气。   刘彩书无论长相还是身材,全都符合老太太们挑选孙媳妇的眼光。   赵谦体弱多病,就要找个身体壮实的;赵谦是废了,但他只要自己不作死,他的儿女就还是皇孙,刘彩书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生上七八个儿子,只要能培养出一两个优秀的,赵谦这一支就不会浪费。   这样一来,霍曼芝、崔雯和刘彩书三人,在宫中那几位眼里是怎么回事,有女儿参加春日宴的人家,心里便都有数了。   既然与自家女儿没有关系,大家的猜测就能更大胆。   霍阁老家和汝阳侯府没有被召进宫里,这就意味着大皇子妃的人选没有定下来。   为什么定不下来?   是皇帝那关过不了,还是大皇子自己不同意?   是大皇子,一定是大皇子。   大皇子拒婚不是第一次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若说上一次拒婚是不想与宗室扯上关系,那么这一次呢,霍曼芝和崔雯都是上上人选,且与宗室没有亲戚,大皇子为何不同意?   大皇子心有所属,另有心上人?   一定是这样。   因此,京城里都有猜测大皇子心里有人了,可这人是谁?除了皇帝和太后以外,就只有昭阳长公主母女知晓了。   大皇子在宫里长大,对宫里女人的那点心机太了解了。   这人是谁,他能告诉皇帝,告诉太后,却不会告诉皇后和德妃。   谁知道他那两个娘会不会使出阴招,让心上人与他阴阳两隔?   大皇子心里有数,只要太后知道了,昭阳长公主一准儿也知道了,昭阳长公主知道了,小表妹华静瑶肯定也知道了。   他要在皇后和德妃全都知晓之前,给骆四姑娘找个靠山。   小表妹那个混不吝,当这个靠山就挺好。   为何不找昭阳长公主呢?   他倒是想找,可是昭阳长公主才不会掺和他的事。   果然,华静瑶答应了他,条件也只是一二百本书,外加两筐枇杷。   大皇子觉得太值了,要知道三公主也在啊,三公主是谁?不仅是他的亲妹子,还是太后的心头肉,皇帝的解语花。   大皇子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他索性让自己的车驾先回府,只带着铁力和石力,躲到与梧桐胡同隔着一条街的福满楼,派了一个长相普通,掉到人堆里就看不到的随从,留在梧桐胡同外面盯梢。   大皇子并不知道,他的那名随从早就被三公主带来的金吾卫暗哨看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皇子派人盯着长公主府?   难道大皇子与长公主府交好是假的?   皇家无亲情啊!   再说长公主府内,华静瑶与骆家两位姑娘相谈甚欢。   华静瑶也渐渐明白,大皇子为何会暗恋骆冰茜了。   这姑娘可真有意思,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就没有她不感兴趣的。   她养过马,养过牛,养过驴,养过狗,养过狗,养过鱼,还养过大鹅!   她甚至还在家里养了一只银狐和两只雪貂!   “雪貂是二堂兄从关外带回来的,银狐是前年三叔父打猎猎到的。”骆冰茜说道。   她这上半句话,华静瑶无从可考,可以相信;   可这下半句话,华静瑶一百个不相信。   骆冰茜的三叔父就是骆仵作,骆仵作那一身肥膘肉,还能活捉银狐?他被银狐活捉还差不多。   那只银狐,十有八、九是大皇子假借骆仵作之手送给骆冰茜的。   前年?   我的天呐,前年骆冰茜才多大?她知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就被人惦记上了?   大皇子真是禽兽啊! 第四七九章 她什么都会   华静瑶感觉自己看清了大皇子的真面目。   难怪去年他就拒婚了一次,什么不想让未来的皇子妃与宗室牵扯过深,这都是屁话,那时骆冰茜还没有及笄,他还没有胜算。   当骆冰莹告诉华静瑶,说她姐养的鹦鹉会背几十首诗的时候,华静瑶都想去建明伯府参观了。   不,这还不算什么!   骆冰茜给骆仵作当过助手,她学过验尸!   华静瑶被震得不灵不灵的。   所以当骆冰莹说今天带来的各种糖果都是出自她姐之手时,华静瑶反倒心平气和了。   会做糖果的姑娘能有很多,可是会验尸的女子呢?   活了两世,华静瑶也只知道眼前这一位。   华大小姐喜欢查案,可是她却不会去学习验尸,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甚至不想走进验尸房。   正常人谁会喜欢那个?   就连抬着尸体逛大街的沈逍,对验尸这种事也是敬而远之。   所以,这位骆四姑娘能是普通人吗?   太不普通了好吧。   “那以后我再遇到案子,能请你来帮忙验尸吗?”华静瑶问道。   骆冰茜两眼冒光,她兴奋地问道:“真的可以让我来验尸吗?衙门里能同意吗?”   其实华静瑶也不知道衙门里会不会同意,但凡命案,如遇到女尸,一般会让衙门里的女役按照仵作的要求查看尸体,再将尸体状态告知仵作,可想而知,这样验尸会出现错漏,但却难以避免。   若是下次遇到女尸,让骆冰茜来做仵作,那就可以亲眼看到尸体了。   华静瑶决定,有机会她要与黎府尹好好谈谈。   华静瑶忍不住问了几个验尸时会出现的问题,骆冰茜对答如流,不但如此,骆冰茜还熟知大周律,华静瑶觉得吧,黎府尹手下的刑名师爷对大周律的熟悉程度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华静瑶恨不能把骆冰茜留下来住上几天,好好讨论讨论《骆英俊奇案录》的后续发展。   直到一更时分,长公主府的嬷嬷才亲自送了骆家姐妹回到府里。   长公主府的嬷嬷把人送回来的,这事够不寻常吧,若是换成其他府第,一定会有一个女眷们组织的小型家庭会议来讨论一番,为什么会把人留得这么晚,为什么还要专门派了嬷嬷过来?云云。   可是建明伯府就是如此与众不同,老夫人新得了一个花篮形状的九连环,用了三天还没有解开,几个儿媳妇索性也各寻了一模一样的,这两天都在忙着解九连环。   四姑娘和五姑娘回来了?   吃了吗?   吃饱了就自己玩去,我们忙着呢。   有嬷嬷送回来的?多赏点银子,人家辛苦了。   大皇子娶王妃的事?   他爱娶谁就娶谁,关我们啥事?   回到内院,骆冰莹陪着姐姐去看了马,看了狗,看了猫,看了鸟,确定在她们走后,这些宝贝平安无事,骆冰莹问姐姐:“我真没想到华大小姐会请我们去听书,京城里的闺秀们都不爱请咱们。我觉得华大小姐人挺好的,一点架子也没有,姐,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骆冰茜微笑:“嗯,我也觉得她好,难怪三叔父提起她就赞不绝口,华大小姐懂刑律,还懂验尸,她比传说中还要厉害。”   “那下次咱们也请华大小姐来府里吧,咱家的戏班子排了新戏。”骆冰莹比华静瑶还小两个月。   骆冰茜摇摇头:“那可不行,你忘了华大小姐还在孝期里吗?咱们能去她府上听说书已经很难得,若是请她过府听戏,这就是给她添乱了。”   “那怎么办啊,华大小姐请了我们,我们又不能回请要不,我们把花瓣送过去,这样也省得华大小姐再去请女说书了。”   骆冰茜也觉得这样好,孝期里禁丝竹,可没说不能听书。   花瓣是建明伯府养的女说书。   没错,建明伯府不但养着戏班子,还养了女说书。   只是和别的府里不一样,别的府里养这些的都是爷们儿,建明伯府却是女眷们养来解闷的。   建明伯府的爷们儿觉得养马养狗养鱼那才是正事,至于养戏班子,他们忙着呢,没空听戏。   华静瑶在府里等着,好不容易等到那位嬷嬷回来,一问之下,嬷嬷说建明伯府出手大方,一赏就是十两银子,再问别的,嬷嬷一概摇头,别的就没了。   嬷嬷想了想,下定决心又说了一件事:“奴婢在府外下车的时候,有人凑上来说话,奴婢认识,他是大殿下手下的人,他向奴婢打听骆四姑娘的事,问骆四姑娘说了什么,对了,他还问骆四姑娘笑了没有,笑过几次,奴婢哪敢多言,只好说不知道,那人还要再问,奴婢只好快跑几步,回了府里。”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华静瑶很无奈啊,她只好对婆子说道:“你做得很好,以后若是再有人向你打听骆四姑娘的事,一概不许多嘴。”   当然不能说,如果皇帝拗不过大皇子,那么骆四姑娘以后就是大皇子妃,再以后呢,说不定就是太子妃,就是皇后。   背地里议论太子妃,那可就不是多嘴多舌,那是大不敬!   次日,昭阳长公主进宫打马吊,她前脚刚走,大皇子又来了。   这次他是有备而来,轻装简骑,只带了四名随从,马车也换成府里管事们外出用的那驾,不认识他的,会以为这就是寻常大户人家子弟出行。   华静瑶看到书生打扮的大皇子,顿觉无语。   “瑶瑶,表哥送你的那些仙女人偶,你喜欢吗?”   “喜欢那些人偶该不会是骆四姑娘亲手做的吧?”华静瑶有气无力,大皇子恐怕不知道,他送的那些人偶固然精致,可是风头却全都被那个光头娃娃给抢走了。   沈逍亲手做的光头娃娃,除了丑了点,没有别的毛病。   “当然不是,她的手岂是用来做这种东西的?那些人偶是她亲手画的,我找了能工巧匠做出来的。”   大皇子一脸的幸福,就好像骆四姑娘画的不是人偶,而是他。   华静瑶想到骆四姑娘沉迷于验尸和律法的样子,非常怀疑骆四姑娘是照着女尸的构造来画那些仙女人偶的。 第四八零章 你能给吗   “大表哥你可真行,若论画美人,京城里谁能比得上我爹啊,你不找我爹画,反而去找个外人,而且人家还是闺阁女子。”华静瑶表示不屑。   大皇子叹了口气,道:“我与骆炯早就认识,以前是平辈论交,平时很少能与骆四姑娘说话,好不容易能有这个机会,我岂能再劳烦华三老爷。”   华静瑶听得辣耳朵。   听听,平辈论交啊,你与人家叔父是平辈论交,你一个当叔叔的,却在打侄女的主意!   你不是禽兽谁是禽兽。   “骆仵作知道你不安好心吗?”华静瑶问道。   大皇子很受伤:“表妹,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华静瑶直翻白眼,若不是看在那二百本书和那两筐枇杷的份上,我才不想理解你。   沈逍是替你出京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干嘛要理解你?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理解你?”华静瑶问道。   眼前这位不仅是大表哥,他还是大皇子。   他们二人,一个是君,一个是臣。   看在君臣的情份上,禽兽就禽兽吧,她该帮忙的还是要帮,大不了再敲诈一点儿。   “你那孝期也过了三个月,也该进宫给皇祖母请安了,还有佳卉,她和你一样,全都是好姑娘,对吧?”   大皇子很诚恳,这一刻,华静瑶几乎相信,大皇子是真的想让她和三公主去给太后承欢膝下了。   当然不是了,大皇子这分明就是让她和三公主,去给太后吹吹风,把骆四姑娘夸成一朵花,让太后摒除偏见,也不要再管什么嫡长不嫡长的,破格同意这门亲事。   华静瑶决定让大皇子冷静冷静:“你中意骆四姑娘,骆四姑娘也中意你吗?”   大皇子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相信的话,怔忡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彼此中意,那岂不成了私相授受?”   华静瑶抓狂啊!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皇子,是皇子,打不得,骂不得,只能顺毛撸!   华静瑶只好耐着性子,问道:“那你对她表白过吗?”   “我已经向父皇说了,皇子妃的人选只能是她。”   这是昨天他在宫里对皇帝说过的话。   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被皇帝轰出宫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有害怕,更没有后悔。   华静瑶无语,她果然没有猜错,大皇子对骆四姑娘是暗恋,暗恋,暗恋!   “你怎么就盯上骆四姑娘了?我认识霍曼芝,单论相貌,骆四姑娘远不及她。”   皇后和德妃的眼光全都不错,霍曼芝和崔雯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是京城贵女中的佼佼者。   郑婉自以为才貌双全,在闺秀里拔尖儿,可也要看是在哪些闺秀中拔尖儿。   围在郑婉身边的那些闺秀,可没有霍曼芝和崔雯那种出身的。   “有一次秦崴给骆炯搞到一具尸体,我听说后就过去看,没想到骆炯身边带着一个小姑娘,那时她只有十岁,长得圆墩墩的,非常可爱,看到尸体,她毫不畏惧她总有很多问题,爱说话,也爱笑,她鲜活得如同田野上盛开的杜鹃,我从未见过如她这般可爱的姑娘。骆家虽然管得不严,可是因为我的身份,我能见到她的机会并不多,一年里也只有几次而已”   大皇子看向华静瑶,道:“瑶瑶,你也见过她,一定也看到了她的好,是吧?”   华静瑶点点头:“是啊,她很好,她和宫里的女子不同,也和霍曼芝崔雯她们不一样,她是在宽松的氛围里长大的,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养什么就养什么,她想说就说,想笑就笑。可是你想过吗,如果她做了你的皇子妃,能不能适应宫里严苛的规矩,等到把一个个侧妃抬进府里时,她还能保持现在的快乐鲜活吗?”   大皇子眼里的光茫一点点淡去,他僵坐许久,叹了口气:“瑶瑶,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华静瑶笑着打趣他:“你贵为皇子,这是你的权利。”   大皇子苦笑,站起身来。   华静瑶毫不留情地再补一刀:“大表哥,骆四姑娘若不嫁你,一定能找到更适合她的人。”   表哥表妹就只能是戏文里的暧昧关系吗?   当然不是。   表妹就是专往表哥心窝子上扎刀的,扎进肉里生怕他疼得不够厉害,还要握着刀柄拧几下。   最近几年,大皇子是被当做储君培养的,除了暗恋骆四姑娘这事有点不靠谱以外,大多时候,大皇子还是很稳重的。   他不和小表妹计较。   他站了一会儿,华静瑶以为他要走了,已经准备送客了,大皇子却又重新坐下,黯淡的眸子再次焕发神采,他望着华静瑶,一字一句地问道:“把你的阴谋诡计说出来。”   阴谋诡计?   这是当表哥的能说出的话吗?   华静瑶道:“京城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做皇子妃,但是会验尸的女子,却只有她一个。大表哥,你敢说骆四姑娘最初吸引你的,不是她对验尸的兴趣吗?”   大皇子不用深想也知道华静瑶说的全对。   第一次见到骆冰茜时,他十五岁,别扭又倨傲,如果骆冰茜没有站在尸体前指手划脚,他不会多看她一眼。   华静瑶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经答应骆四姑娘,下次若是案子里有女尸,就请她来验尸。大表哥,若是骆四姑娘做了皇子妃,你能让她到顺天府里验尸吗?”   大皇子差一点就冲口而出“当然不能”,可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若是没有皇帝下旨,骆炯至今也不能正大光明验尸,骆炯尚且如此,若是骆四姑娘做了皇子妃,她想要行仵作之事,恐怕要比骆炯更加艰难。   “大表哥,骆四姑娘喜欢什么,你应该早就知道。她在娘家过的日子,你能给吗?”   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方要迁就另一方。   倘若其中一方是皇子,那么他理所当然就是被迁就的那一方。   大皇子想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他会为她去争取,可是能争取到哪一步,连他心里也没有底。 第四八一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昭阳长公主拥有的生活,如果不出意外,做为兄长,大皇子也能给予三公主。   瑶瑶喜欢查案,若是成亲后夫君不允许,做为兄长,他能为瑶瑶撑腰,让她像在娘家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同样的事情,他能为妹妹们去做的,却无法给予自己的妻子。   见他不说话了,华静瑶话锋一转:“我娘有一匹胭脂红,她不让我骑,我想要一匹差不多的。”   大皇子感慨,世间不但有骆四那般可爱的女子,还有华静瑶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且,她还是自家妹子!   “上林苑里去年下了几匹不错的小马驹,我让人挑一匹给你送来。”   君无戏言,做为储君培养的皇子也不会信口开河,他说会送匹好马,那就一定会。   华静瑶很满意。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省心。   可惜这世上如大皇子这般有权有钱的聪明人太少太少了。   华静瑶大手一挥,小艾立刻抱出一堆书来。   华静瑶翻了翻,小艾挑得不错。   “大表哥,咱们能做兄妹这也是缘份,这种事上,我不帮你,谁能帮你?这些书你拿回去仔细研究,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些书虽然不便宜,可谁让咱们是兄妹呢,回头我让人把帐单送到府上。”   哼,亲兄妹也要明算帐,何况还是表的。   一表三千里,顶多就值个八折。   华静瑶打发了大皇子,得了一匹马,又卖出一堆书,她心里很快活。   没办法,华大小姐无聊啊,太无聊了,   沈逍不在京城,她又在孝期,何况这阵子也没有需要她出马的案子。   华静瑶闲得想要抓墙!   好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骆冰茜送来的厚礼,一个名叫花瓣的女说书。   花瓣和外头请来的女说书不一样,没有市井气,但是口齿伶俐,记性也是一等一的好,新出的话本子,她很快就能讲得声情并茂。   华静瑶又趁机拐了三公主出宫,再加上沈逦,三个人在绣园里听说书。   华静瑶其实很想约骆家姐妹过来,可是想到大皇子,她还是暂时打消了念头。   铁力把小马驹送过来时,恰好昭阳长公主也在。   那匹小马驹一身火红,性情温柔,一看就是专门为她挑选出来的。   华静瑶抱着小马驹又亲又摸,一回头正撞上公主娘那张愠怒的脸。   “我不让你骑马,你就自己弄了一匹?”   华静瑶毫不示弱:“娘啊,我要守孝,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连件红衣裳也不能穿,我养匹小红马还不行吗?您是不是我亲娘啊,我看我一定是捡来的。”   昭阳长公主还能怎样,这货是亲生的!   “只许在府里遛遛,不能骑出去。”   不让骑出去,那还有骑马的乐趣吗?   您咋不索性弄个木马,让我骑在上面摇啊摇?   华静瑶心理不平衡,前阵子她费心费力才把南宫家的事情给掀过去,她是为了谁啊,当然不是为了自己,她已经重生了,找也找不到她头上,她还不是为了这个便宜娘啊!   她为了这一世的便宜娘,硬生生切断了与前世亲娘的来往。   她悄悄做了这么多,却连骑马都不行。   华静瑶自怨自艾,老大不高兴地走了。   昭阳长公主看着她的背影,问尤嬷嬷:“她这是怎么了?我不就是不让她骑马吗?”   华静瑶回到绣园,睡了一个时辰,睡醒后问小艾:“该用晚膳了吗?”   小艾道:“姑娘饿了吗?还有一个多时辰才晚膳,姑娘想吃什么,奴婢让小厨房里现做出来。”   华静瑶根本不饿,她也没有想吃的东西,她就是无事可做。   她抱起猫小狸,继续睡觉。   华静瑶吃完睡,睡完吃,如猪似宝地过了好几天,沈逍没有让人送信回来,反倒是大皇子又来了。   自从那天被皇帝从宫里轰出来,大皇子就没有再进宫。   这几天华静瑶在睡觉,大皇子除了去顺天府点卯,就是在看书。   所谓看书,也就是在看从华静瑶那里抱回的话本子。   没错,华静瑶八折卖给他的,全部都是话本子。   情情爱爱,缠缠绵绵,其中还有几本不正经的,看得大皇子差点想把那印坊给查封了。   没查封是因为好看,大皇子没看过,除了华静瑶,也没人敢把这种书拿给他看。   “瑶瑶,你能不能帮个忙?报酬好说。”   聪明人就是这样,讲条件讲得正大光明。   华静瑶哈哈一笑:“谈啥报酬啊,不用不用,那匹小马我是真喜欢,就是我娘不许我骑出去。”   大皇子咬牙,她还真会顺竿爬。   “我想办法说服姑母。”   华静瑶见利忘义的一面立刻表现出来:“大表哥想让我帮什么忙,让我猜猜,是不是让我把骆四姑娘请过来?”   “嗯,你真聪明。”大皇子的这句话是发自真心,小表妹是真的聪明。   华静瑶笑得更甜:“大表哥,你把那些书全都看完了?开窍了?”   大皇子老脸微红,小表妹知不知道那些书里参杂了什么,她一定不知道。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小表妹虽然聪明,可是年龄还小,虽然看过很多话本子,可也只是看个热闹,男女之情,她应是不懂的。   “我想与她当面谈谈。”大皇子说道。   华静瑶终于又有事可做了。   她在心底乐开了花。   这一次,她派了上次的那位嬷嬷带着请帖登门。   请客的理由非常简单。   她新得了一匹小马驹,请骆四姑娘骆五姑娘过府相马。   其实她这匹马是上林苑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肯定不错。   骆四姑娘和骆五姑娘很快就来了。   华静瑶越发喜欢这两位姑娘了。   别家的闺秀若要出门,至少也要打扮个把时辰,可是这两位姑娘,却是说来就来,一点儿时间也没有耽误。   她带着两位姑娘去了马厩,又亲手给小马喂了苹果,在园子里赏花的时候,骆五姑娘骆冰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就跟着华大小姐去了花房,进了花房才发现,姐姐没有跟着一起来。   “咦,我姐呢?”   骆冰莹想让丫鬟去找,华静瑶连忙阻止:“不用着急,刚刚我说起五美亭的来历,骆四姑娘像是很有兴趣,我猜她一定是去五美亭了。”   骆四姑娘去没去五美亭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遇到了大皇子。   对,这是大皇子从话本子里学来的招数。   偶遇。 第四八二章 表白   花房里姹紫嫣红,不乏名花异卉,骆五姑娘很快就被吸引了,也忘了要找姐姐。   花公公察言观色,一看就知道这位骆五姑娘是爱花之人,至于自家大小姐,算了,不能要求太高。   花公公一个眼色,徒弟小芍便陪在骆五姑娘身边,讲这花的典故,那花的传说。   骆五姑娘听得津津有味,华大小姐家里的花好,人也好。   华静瑶的心思没在这些花上,她在寻思着,面对大皇子的表白,骆四姑娘会答应吗?   换位思考,华静瑶觉得如果她是骆四姑娘,她绝不会答应。   和相貌人品没有关系,单是那皇子的身份,就让她避之不及。   嫁给皇子有什么好的?   前世的姐姐贵为皇后,最终却是悲剧收场。   当然,姐姐嫁的是个渣渣。   若是把赵二渣换成大皇子呢,姐姐就能过得很好吗?   也好不到哪去!   只要想想那几十上百而且还在不断增加的嫔妃,以及无数个随时可以叫过来宠幸的宫女,华静瑶就脑仁疼。   所以若是她处在骆四姑娘这个位置上,她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别说是皇子妃,就是太子妃、皇后,她全都不希罕。   在这方面,她的心眼像鹌鹑蛋那么小,她要把这机会留给大公无私的人。   但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不能代表其他人,也不能代表骆四姑娘。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能够成为皇后,那就是终极梦想,不,是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事。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这样想来,骆四姑娘十有八、九是会同意的吧。   虽然皇后和德妃不太满意,据说皇帝也不答应,可是太后心疼长孙,若是大皇子自己坚持,太后说不定会站在大皇子这边,这样一来,皇帝会顺水推舟答应这门亲事,一旦皇帝和太后全都答应,皇后和德妃心里膈应,也要咬着牙强作欢喜。   因此,大皇子与骆四姑娘之间,看似隔着鸿沟,实则那鸿沟并非不可逾越,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再宽的沟壑也能填平。   想到骆四姑娘会成为皇子妃,甚至有可能成为太子妃和皇后,华静瑶有些失落。   她想起当今皇后,自从重生之后,她见过皇后很多次。   皇后雍容华贵,端庄大方,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变过,永远看不出喜怒。   华静瑶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骆四姑娘和皇后联系起来。   算了,这也不关她的事,如果大皇子给的“报酬”优厚,她才不会多管闲事。   有那个时间,抱着猫睡觉不香吗?   华静瑶忽然感觉很无聊,很空虚。   没错,最近这几天,华大小姐常常会有这种感觉,空虚,从未有过的空虚。   她把这种空虚归咎到守孝上了,任谁要给一个讨厌的人守孝一年,都会空虚。   换做前世,她打死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给害死自己的人守孝。   华静瑶站在花房里,无聊得想要挠墙。   京城里真的夜不闭户,连一个案子也没有了吗?   当然不是,顺天府里一定有案子,就是人家不来找她,为啥不找她?多半是因为她在守孝,不便打扰。   过年时方家三口的案子是特例,所以才让她在孝期里查案,再说,前面还有沈逍,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查案的人是沈逍,而她只是凑热闹的。   现在沈逍不在!   华静瑶数数日子,沈逍走了十来天了,也不知走到哪儿了,沿途有官驿,送封信回京城很难吗?   华静瑶继续想要挠墙。   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是骆五姑娘骆冰莹,也不知道小芍说了啥,把小姑娘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建明伯府的姑娘都很随兴,连笑声都是畅快恣意的。   宫里可没有人敢在人前这样笑的,贵为皇后也不能。   当然,三公主长大后出嫁了,有了自己的公主府,她想怎么笑都可以,就像昭阳长公主那样,在自己的府里想怎样就怎样。   但是在没有出嫁之前,三公主在宫里也是要守规矩的。   公主们早晚都要出宫,可是皇后嫔妃却不能,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们踏进去,就是一辈子。   好吧,华静瑶觉得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要嫁给大皇子的人又不是她,她急个什么劲啊。   这时,一名内侍引领着骆四姑娘走进花房,骆五姑娘看到姐姐,连忙跑过来,问道:“姐,你怎么和我们走散了?”   骆四姑娘笑道:“不算走散,我听说五美亭下面是花冢,就想过去看看,没想到恰好遇到大殿下,就说了几句话,这才耽误了。”   建明伯府的人对大皇子并不陌生。   大皇子稍大一点,就喜欢跟着秦家的秦崴出出进进,秦家与建明伯府是通家之好,几代的交情,秦崴和骆炯又是发小,一来二去,大皇子与骆炯也亲近起来,骆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大皇子来建明伯府的时候,偶尔也会遇到府里的女眷,因此,骆家的姑娘们全都见过大皇子。   在她们眼里,大皇子和秦崴一样,都是长辈。   只不过她们会称呼秦崴为叔叔,更为亲近一些,大皇子是君,又是皇长子,大周朝没人够资格叫他叔叔。   华静瑶冷眼旁观,骆四姑娘虽然笑语盈盈,可是那张圆润的脸蛋上,就有着瞎子也能看出来的尴尬。   华静瑶很理解,任谁被一个叔叔辈的人拦路表白,都会感到尴尬!   不出所料,从花房出来,骆四姑娘便带着妹妹向她告辞了,华静瑶没有挽留,送走骆家姐妹,她便去了五美亭。   大皇子还在五美亭。   五美亭下面葬着五种牡丹,华静瑶觉得吧,大皇子选在这里向骆四姑娘表白不太吉利。   长公主府那么大,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要选这五美亭?   五美亭是昭阳长公主情伤之后才建的,能吉利吗?   果然,华静瑶看到大皇子,就知道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说这太突然了,她要回去消化消化。”   “她没有生气,可是也没有脸红,我以为她会害羞。”   “她说她从未想过会嫁给皇子,她要想一想。”   “瑶瑶,我以为她即使没有当场答应,也会羞涩地跑开,她的反应和我想像得完全不一样。”   华静瑶很无奈啊,她让小艾给大皇子挑的都是什么话本子?   就没有现实一点的?   你一个当叔叔的忽然向人家姑娘表白,姑娘没抽你,那是因为你是皇子,你还想让人家姑娘脸红?即使真的脸红了,那也不是羞的,那是气的! 第四八三章 我不同意   大皇子以为骆四姑娘口中的“想一想”,就是她自己一个人躲在闺房里想一想。   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姑娘手里拿着一朵花,“答应不答应答应不答应”,纤纤玉指揪着花瓣,花瓣纷纷落下,一片两片三四片,飞入草丛都不见,姑娘的脸蛋,羞得比花瓣还要红。   揪到最后一瓣,恰好就是“不答应”,姑娘嘟起小嘴,眼里泛起盈盈水光,重又摘下一朵花,嘴里念念有辞,花瓣飘舞,宛如姑娘驿动的芳心。   最后一片花瓣是“答应”,姑娘嘤咛一声,霞飞双颊   菱花镜前,姑娘一遍遍问那镜里的人儿:“要不就应了他?可是我一个女儿家,如何说得出口?”   大皇子想到这里,又去翻那些话本子,到了这一步,后面该怎样了?   可是大皇子还没有翻到他想看的情节,内侍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大殿下,不好了,骆三老爷来了!”   骆三老爷就是骆炯。   大皇子不悦,骆炯又不是没来过,明明都要变成亲戚了,这内侍大惊小怪的样子,真丢脸。   他挥挥手:“请骆三老爷到花厅吧。”   内侍只好出去,其实他很想告诉大殿下,骆三老爷杀气腾腾,像是来打架的。   一定是他想多了,谁敢来找大殿下打架呢,那三位皇子全都不会,其他人就更不会了。   内侍错了,错得离谱!   骆炯真是来找大皇子打架的。   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尤其是那张脸,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   其实他很不好欺负。   建明伯府的人,若是真的好欺负,又怎能守得住偌大的家业。   大皇子一怔,骆仵作的脸怎么黑了?而且那眼神怎么像要杀人?   大皇子隐隐觉得不妙。   “殿下,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骆炯说道。   大皇子的心沉了下去,骆炯还是第一次在没有外人的场合里向他称臣,这是要见外了?   “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用行君臣之礼。”大皇子笑了笑,这个时候必须要缓合气氛。   说实在的,他有点心虚。   “殿下,您对臣下的侄女说的那番话,都是真的?不是逗小孩子的玩笑话?”骆炯问道。   大皇子道:“都是真的,且,骆四姑娘已经及笄,她早已不是小孩子了,我又岂会与她玩笑。”   骆炯笑得阴风阵阵:“臣万万没有想到,您会有这种想法,早知如此,臣不会把侄女带出来让您看到。”   如果赵谆不是皇子,骆炯可能早就和他称兄道弟了,没错,无论是他还是秦崴,其实一直把赵谆当成自家兄弟了,前几年是爱护,这两年则在爱护的基础上又加了几分敬重。   他以真心待人,可这人想的却是如何要拱他家的白菜。   如果不是他这个亲叔叔,小白菜也不会被赵谆这个老家伙惦记上,是他这个当叔叔的不合格,对不起侄女,也对不起二哥。   “我对令侄女是真心实意,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大皇子觉得吧,这种情况下,他首先要给骆炯吃颗定心丸,他又补充道,“父皇圣明,太后慈爱,假以时日,只要他们看到骆四姑娘的优点,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这事交给我,我会以正妃之礼迎娶她。”   骆炯快要气炸了,听听,这是人话吗?   他的侄女即使不是举世无双,那也是他们骆家的宝贝,从小到大娇养长大的,凭什么要委屈求全去讨好别人?   大皇子以为骆四姑娘口中的“想一想”,就是她自己一个人躲在闺房里想一想。   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姑娘手里拿着一朵花,“答应不答应答应不答应”,纤纤玉指揪着花瓣,花瓣纷纷落下,一片两片三四片,飞入草丛都不见,姑娘的脸蛋,羞得比花瓣还要红。   揪到最后一瓣,恰好就是“不答应”,姑娘嘟起小嘴,眼里泛起盈盈水光,重又摘下一朵花,嘴里念念有辞,花瓣飘舞,宛如姑娘驿动的芳心。   最后一片花瓣是“答应”,姑娘嘤咛一声,霞飞双颊   菱花镜前,姑娘一遍遍问那镜里的人儿:“要不就应了他?可是我一个女儿家,如何说得出口?”   大皇子想到这里,又去翻那些话本子,到了这一步,后面该怎样了?   可是大皇子还没有翻到他想看的情节,内侍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大殿下,不好了,骆三老爷来了!”   骆三老爷就是骆炯。   大皇子不悦,骆炯又不是没来过,明明都要变成亲戚了,这内侍大惊小怪的样子,真丢脸。   他挥挥手:“请骆三老爷到花厅吧。”   内侍只好出去,其实他很想告诉大殿下,骆三老爷杀气腾腾,像是来打架的。   一定是他想多了,谁敢来找大殿下打架呢,那三位皇子全都不会,其他人就更不会了。   内侍错了,错得离谱!   骆炯真是来找大皇子打架的。   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尤其是那张脸,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   其实他很不好欺负。   建明伯府的人,若是真的好欺负,又怎能守得住偌大的家业。   大皇子一怔,骆仵作的脸怎么黑了?而且那眼神怎么像要杀人?   大皇子隐隐觉得不妙。   “殿下,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骆炯说道。   大皇子的心沉了下去,骆炯还是第一次在没有外人的场合里向他称臣,这是要见外了?   “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用行君臣之礼。”大皇子笑了笑,这个时候必须要缓合气氛。   说实在的,他有点心虚。   “殿下,您对臣下的侄女说的那番话,都是真的?不是逗小孩子的玩笑话?”骆炯问道。   大皇子道:“都是真的,且,骆四姑娘已经及笄,她早已不是小孩子了,我又岂会与她玩笑。”   骆炯笑得阴风阵阵:“臣万万没有想到,您会有这种想法,早知如此,臣不会把侄女带出来让您看到。”   如果赵谆不是皇子,骆炯可能早就和他称兄道弟了,没错,无论是他还是秦崴,其实一直把赵谆当成自家兄弟了,前几年是爱护,这两年则在爱护的基础上又加了几分敬重。   他以真心待人,可这人想的却是如何要拱他家的白菜。 第四八四章 华大小姐没来   骆仵作的这番兴师问罪雷声大雨点小,稀里糊涂地就不提了。   这倒是把秦崴给看懵了,怎么回事?他已经吩咐下去,让幕僚替他去写给骆炯求情的折子了。   这叫有备无患,万一骆炯把大皇子打了,那说不定就能凌迟,不上折子求情那能行吗?   其实吧,大皇子的那点小心思,秦崴早就看出来了。   他觉得这事儿成不了,所以他就没有告诉骆炯。   可是现在好像哪里不对劲,骆炯不但没有欺君犯上对大皇子动手,而且还欢欢喜喜地走了。   秦崴松了口气,可是为何心里还有点小小的遗憾?   华静瑶猜得没错,顺天府的确有案子,之所以没人通知她,还真的是因为她在孝期中。   且,说来也巧,这案子里的苦主,与华静瑶还是认识的。   苦主是苗红,就是那位擅长画猫的书生。   苗红与秀秀的亲事,苗张两家已经下了文定,只等秀秀孝期满了,两家便正式过礼。   苗红原本住在书院里,张家不想让秀秀随他回老家,苗红自己也喜欢京城。苗家的几位兄长商量之后,让人送来一笔银子,让苗红自己看着在京城置办宅子,做为日后的婚房。   苗红托了牙行,寻到了铜锣巷一处两进的院子。   这处院子原先的主人是吏部员外郎梁世白,去年梁世白外放河间做了知府,这处宅子委托给牙行售卖。   宅子不大,很适合小夫妻居住,这院子前年翻新过,屋前有海棠,屋后有芭蕉,苗红带着秀秀去看过,两人都很满意。   苗红和秀秀上午看完宅子,便跟着牙人去牙行签了文书,交了银子,次日又到顺天府去办了房契地契,这宅子便归了苗红所有。   苗红很高兴,第二天便雇了人去拾掇宅子。   没想到大门打开,院子里那株西府海棠下面,躺着一具女尸!   苗红去报案,尹捕头带人过来时,那些雇来的杂工和左邻右舍看热闹的,全都在院子里。   院里院外闹哄哄的,全都是人,有胆大的后生,甚至还把尸体翻过来,想看看女尸长得漂不漂亮。   啥线索也没有了。   尹捕头气得不成,喊着要抓人,那些看热闹的才一哄而散。   这就是昨天发生的事,验尸的尸格是骆仵作写的,但是真正验尸的是御门里的婆子。   那婆子没有正式学过验尸,但是她胆子大,衙门里遇到有女尸的案子,仵作便会带上她。   她就是仵作的眼睛。   秦崴拿起尸格,女尸年龄十六至二十岁,身材中等,处子之身,死因是被人掐死,除了脖颈上的掐痕,别处没有伤疤。   秦崴看过那具尸体,女尸一袭粗布衣裙,没戴首饰,手上有茧,指甲修剪整齐,应是常做粗活的人。   顺天府的画师绘出尸体画像,今天张贴出去,至今为止还没有人来认尸。   大皇子虽然每天都到顺天府点卯,可是心思就没在正事上,秦崴知道,也没点破,这案子正在有条不紊地查着,一时半刻也不用大皇子亲自出马。   秦崴走出屋子,刚好看到尹捕头要出去,他问道:“又有案子了?”   尹捕头道:“还是昨天铜锣巷的那个案子,不是没有线索吗,我想再到出事的那宅子去看看。”   秦崴想了想,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铜锣巷的那处宅子已经贴了封条,尹捕头叹着气,对秦崴说道:“那位苗书生也真是倒霉,这房子到他手里还没热乎,就出了这种事,我看这宅子以后也别想再卖出去了,住也不能住,卖又没人买,算是砸到手里喽。”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巷子里走,远远便看到那宅子外面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一身雪白,还有一个则穿了一身大红,秦崴皱眉,喃喃道:“这俩货怎么来了?”   能让秦崴皱眉的,除了巩六和张十二以外,还能有谁。   “你们怎么在这里?”走近了,秦崴这才看到无精打采的苗红。   张十二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来谁来?我爹说了,这就是我们老张家的事,他不方便过来,就让我来了。”   秦崴恍然大悟,他差点忘了,那位秀秀姑娘,就是张十二隔着房头的从姐,张十二要叫一声七姐的。   张若溪死了,秀秀被张三太太养在膝下。   张家把张若溪宗谱除名了,可是秀秀却还是张家的女儿。   张家是苗红的岳家。   苗家不在京城,现在他遇上事了,张家为他出头理所应当。   秦崴有点头疼,张家为苗红出头那也应该派个靠谱的人过来,怎么就让张十二来了?   张十二来就来吧,还带上了巩六。   这两个祸害凑到一起,这案子还能安安静静查下去吗?   衙役启下封条,大门重新打开。   尸体已经搬走,只有那株西府海棠依然开得灿烂。   张十二和巩六也不客气,抬腿便要进去,秦崴瞪了他们一眼,道:“案发重地,你们不能进去。”   张十二和巩六面面相觑,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崴和尹捕头走了进去。   “咦,华大小姐为何没来?”巩六问道。   张十二也觉奇怪,他问苗红:“姐夫,昨天华大小姐过来了吗?”   苗红摇头:“没来。”   “难怪这案子到现在也没破,他们都没请华大小姐,怎么破案?是吧,老秦也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不请华大小姐呢,你们说是吧,顺天府不去请,要不咱们去请?”巩六搓着手。   张十二摇着折扇,道:“我看这事不简单,顺天府为何不去请华大小姐?小六,你仔细想过没有?”   巩六还真想了想,眼睛一亮,道:“他们害怕功劳都被华大小姐抢走!对,一定是这么回事,我真是看错了老秦,没想到他是个急功近利,心胸狭隘的人,太让我失望了,唉,老秦怎么变了啊,以前他也挺风光霁月的。”   “咱们打小就认识老秦,老秦不是这种人,依我看这是黎之明的主意,小六,我早就和你说过,但凡是抠门的人,心眼也特别小,黎之明就抠门,整个京城数他最抠门。”张十二振振有辞。 第四八五章 有请骆四姑娘   张十二和巩六你一言我一语,细数黎府尹种种抠门行径,把留在外面的衙役们听得想要逃跑!   越说越是觉得黎府尹嫉妒加小心眼,出了案子不通知华大小姐,就是他想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十二,以前我误会你了,以为你只会发骚,没想到你是个明白人。”巩六啪啪啪拍着张十二的肩膀。   张十二把巩六的爪子甩开,道:“我一直都是明白人,就你是个废物,这些事我若是不说,你能懂吗?小六,不是我说你,你其实并不笨,输就输在没有学问。”   “呸,你有学问,你丫的学问在哪儿,也就是倚红楼的姑娘说你有学问。”   眼看两个又要扭在一起,苗红连忙把两人拉开,问道:“现在是不是该去请华大小姐?”   华大小姐来得真快!   秦崴和尹捕头从那宅子里出来,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华大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   秦崴看到跟在华大小姐身边的张十二和巩六,便知道这不是巧合,这俩货不但自己来了,还把华大小姐给撺掇着过来了。   华大小姐在守孝呢。   人都来了,总不能再给请走吧。   有的人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比如说华大小姐,真不是能随便打发走的。   “华大小姐,要不进到院子里看看吧。”秦崴说道。   华静瑶在路上已经听了大概,张十二和巩六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也是听苗红说的。   “等等,死的那人是女子,还是年轻姑娘?”华静瑶问道。   秦崴点点头:“对,十七八岁的姑娘。”   “那我能请个人过来验尸吗?”华静瑶恳切地望着秦崴,时间仓促,她还来不及找黎府尹去谈,秦崴是府丞,为府尹副职,找他说说也可以吧。   秦崴一怔,华大小姐要自己找人验尸?她信不过骆仵作?   秦崴想起了裴涣。   方家灭门的那个案子是华大小姐和沈逍一起查的,涉及到无为道的那部分,据说就是沈逍与裴涣去抓人平乱的,华大小姐与裴涣应该也是认识的,莫非她要请的人是裴涣?   裴涣原本就是开封府的仵作。   “裴公子好像没在京城吧。”   大皇子和秦崴打过招呼,裴涣身份特殊,最好避免与他过多接触。但是秦崴却也知道,沈逍出京的那天,裴涣也走了。   闻言,华静瑶一怔,她还以为裴涣在巩家养伤,没想到他已经走了。   “我要请的人不是裴涣,是骆四姑娘。”华静瑶坦然说道。   这次轮到秦崴吃惊了,他没有听错吧,华大小姐已经和骆四姑娘姑嫂情深了?   可是这场合也不对啊,你们可以一起赏花听戏,一起逛街买买买,可是这一起验尸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是建明伯府的骆四姑娘?这是命案,请她过来不太方便吧?”   秦崴想起来了,骆四姑娘从小就跟着骆炯学验尸,骆炯还曾经吹嘘,说自家侄女很有天赋。   大皇子知不知道,你表妹要拉上你的心上人去验尸了。   不知为何,秦崴竟然还有点迫切,他很想看到大皇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的情景。   “秦府丞,这案子的死者是位年轻姑娘,骆仵作不便查验,顺天府的婆子虽有经验,可也只能听骆仵作的,骆仵作说要查哪儿她就查哪儿,万一有可疑之处,因为骆仵作没有说,那婆子就给漏掉了呢?骆四姑娘家学渊源,她懂验尸,也会验尸,秦府丞你英明果断,一定能给这个机会的,对不?”   对,你说的都对!   可秦崴觉得还是应该先和大皇子说一声。   在秦崴看来,大皇子一定不会同意。   可是秦崴猜错了,大皇子不但同意了,而且亲自过来监督验尸。   当然,他要监督的不是骆仵作,而是骆四姑娘。   大皇子是有私心的。   自从小表妹华静瑶参与破案之后,御史们虽然不屑于在皇帝面前给个小姑娘告状,可是却不代表着他们不参黎府尹,说黎府尹草率行事,把重案要案交给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这种折子一直都有。   可是大皇子却知道,皇帝并不反对华静瑶查案。   若是皇帝也像那些御史们一样,认为华静瑶查案是不对的,皇帝也就不会赐给华静瑶那枚大金牌了。   可惜有些人就是看不清形势,以为华静瑶能破案,是昭阳长公主纵容所至,却不知道,真正纵容华静瑶的,是皇帝,而非昭阳长公主。   既然皇帝并不反对,反而因此对华静瑶特别看待,那么再多加一位会验尸的骆四姑娘,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没错,大皇子就是想借着查案,让皇帝对骆四姑娘有更多更好的认知。   当然,他要监督的不是骆仵作,而是骆四姑娘。   大皇子是有私心的。   自从小表妹华静瑶参与破案之后,御史们虽然不屑于在皇帝面前给个小姑娘告状,可是却不代表着他们不参黎府尹,说黎府尹草率行事,把重案要案交给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这种折子一直都有。   可是大皇子却知道,皇帝并不反对华静瑶查案。   若是皇帝也像那些御史们一样,认为华静瑶查案是不对的,皇帝也就不会赐给华静瑶那枚大金牌了。   可惜有些人就是看不清形势,以为华静瑶能破案,是昭阳长公主纵容所至,却不知道,真正纵容华静瑶的,是皇帝,而非昭阳长公主。   既然皇帝并不反对,反而因此对华静瑶特别看待,那么再多加一位会验尸的骆四姑娘,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没错,大皇子就是想借着查案,让皇帝对骆四姑娘有更多更好的认知。   当然,他要监督的不是骆仵作,而是骆四姑娘。   大皇子是有私心的。   自从小表妹华静瑶参与破案之后,御史们虽然不屑于在皇帝面前给个小姑娘告状,可是却不代表着他们不参黎府尹,说黎府尹草率行事,把重案要案交给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这种折子一直都有。   可是大皇子却知道,皇帝并不反对华静瑶查案。   若是皇帝也像那些御史们一样,认为华静瑶查案是不对的,皇帝也就不会赐给华静瑶那枚大金牌了。 第四八六章 他给不起的   验尸房的门终于打开,骆四姑娘走了出来,她把尸格递给华静瑶。   华静瑶没想到会这么快,她以为还要多等一会儿。接过尸格,她逐行去看。   刑部对尸格上的字体要求不高,毕竟仵作是贱业,读书不多,有些地方的衙门没有仵作,只能由当地的屠户兼职仵作,这些人能把尸格书写完整就很不错了,更不能要求他们的字了。   华静瑶看过大理寺的案宗存档,也看过骆仵作和裴涣的尸格。   骆仵作填写的尸格是馆阁体,横平竖直,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裴涣的字写得也不错,巩清在他身上没少费功夫,但比起骆仵作来还是多了几分不羁,略显潦草。   至于大理寺的那些存档里夹带的尸格,就是五花八门了。有的要仔细辨认,有的歪歪扭扭,还有的错字连篇。   骆四姑娘骆冰茜的字中规中矩,和骆仵作一样,是端端正正的馆阁体,只是更加圆润秀美。   闺秀们的字要么字体端丽,柔弱无骨;要么小巧精致,遒劲内敛。闺秀们不用考科举,也不用写奏折,自是不用去练馆阁体。   骆冰茜显然早有准备。   为了亲手填写尸格,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机会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   华静瑶觉得,无论今天验尸结果如何,只是因为骆冰茜的这一手字,她就不后悔坚持己见,把骆四姑娘请过来。   对于一个为了梦理上下求索的人,她愿意出手相助。   骆冰茜的尸格中,上半部分与骆仵作的大同小异,不同之处在后来部分。   女尸身上共有十五处针孔,呈暗红色,创口微小或易被忽略,或被看成细痣。   这十五处针孔均在大腿内侧。   其中左腿内侧八处,右腿内侧七处。   根据针孔颜色判断,应在死前三日之内形成。   华静瑶大吃一惊。   针孔?   她曾经听人说起过,缝衣针绣花针这一类的,扎进人体中会四下游走,从胳膊上扎进去的绣花针,说不定会游走到心口上,把人活活扎死。   女尸身上有十五处针孔,莫非有十五根针扎进身体里?   她向骆冰茜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这十五根针全部扎进女尸体内,即使她不被掐死,也会这些针活活扎死吧?”   骆冰茜摇摇头,道:“我不认为那些针还在女尸体内。”   “为什么?”问出这三个字的不是华静瑶,而是秦崴。   秦崴现在虽然只是正四品,这是一道槛儿。再升一级就是真正的朝中大员,很多人就终老在这道槛上,而有更多人,到死连正四品的边儿也没有摸到。   而秦崴只有二十六岁,他还有大把的时间,他的前程不可限量。   他与大皇子不同,与骆炯也不同。   大皇子学的是为君之道,帝王之术。   骆炯则是术业有专攻,他对做官根本不感兴趣。   而秦崴,他是一名政客。   他有很多张面孔,比如说现在,他就是一名威严的大人。   骆冰茜还是个小孩子时,就认识秦崴,但是对于面前的秦大人,她是陌生的。   她有一刹那的迟疑,但是很快,她便重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此时此刻,她不是谁家的姑娘,不是谁的侄女,她是仵作,她要向府丞大人解释自己的观点。   “回禀大人,死者身上的十五处针孔,全部分布在大腿内侧。在小女子看来,扎针的人之所以会选择在这处部位,是因为这里的痛感最为强烈,在这里扎针不会致人死命,但是会令人疼痛和耻辱,我们只看到死者死前三日内的针孔,在此之前,她可能一直在被人凌辱虐待,若那害她之人把针扎进体内,她可能早在三日之前便死了,而不会挨到前天。”   骆冰茜的声音不大,但是她说的每一句话,在场之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皇子不知何时已经退到远处,隔着几个人,他看着站在验尸房外的少女。   那少女是他熟悉的,可是这一刻,却又令他感到陌生。   他知道她会验尸,这也是他心悦她的原因之一。   她与京城里所有的闺秀全都不一样,就连足够出挑的小表妹华静瑶也和她不同。   大皇子的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却有些苦涩。   是啊,他知道她的与众不同,也知道她会验尸,可是他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亲手验尸,她会站在验尸房外,像一名仵作一样,对查案的官员们侃侃而谈。   今天这一幕,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整个京城的闺秀们都会嗤之以鼻,不知会有多少脏水泼向她。   即使出身高贵靠山足够硬的小表妹华静瑶,以前华家的那些人不也说她丢人现眼吗?   华静瑶无所畏惧,因为她有太后有昭阳长公主,就连皇帝也对她另眼相看。   可是骆冰茜呢?   她在踏进验尸房的那一刻,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吧。   她知道今天的事一旦传出去,她要承受的是什么。   可她还是来了,而且在验尸之后,她没有悄悄离开,而是仔细详尽地解释她发现的线索。   大皇子那原本坚定的想法,忽然就动摇了。   他想起表妹华静瑶问过他的那句话   有的事,他可能真的给不起。   大皇子心里的波涛汹涌,华静瑶是感受不到的,她现在心里想的,都是死者身上的针孔。   死者指甲修剪整齐,手指骨结较寻常女子粗大,且,死者虽然不胖,但是肩膀也较同龄女子宽厚,这就说明,这名死者是要经常干活,甚至很可能是干体力活的。   且,她还是处子之身。   村姑?   小户人家需要做工赚钱的女儿?   不,还有一类人,也有这种特征。   大户人家的粗使丫鬟!   验尸房的门终于打开,骆四姑娘走了出来,她把尸格递给华静瑶。   华静瑶没想到会这么快,她以为还要多等一会儿。接过尸格,她逐行去看。   刑部对尸格上的字体要求不高,毕竟仵作是贱业,读书不多,有些地方的衙门没有仵作,只能由当地的屠户兼职仵作,这些人能把尸格书写完整就很不错了,更不能要求他们的字了。   华静瑶看过大理寺的案宗存档,也看过骆仵作和裴涣的尸格。   骆仵作填写的尸格是馆阁体,横平竖直,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裴涣的字写得也不错,巩清在他身上没少费功夫,但比起骆仵作来还是多了几分不羁,略显潦草。   至于大理寺的那些存档里夹带的尸格,就是五花八门了。有的要仔细辨认,有的歪歪扭扭,还有的错字连篇。   骆四姑娘骆冰茜的字中规中矩,和骆仵作一样,是端端正正的馆阁体,只是更加圆润秀美。   闺秀们的字要么字体端丽,柔弱无骨;要么小巧精致,遒劲内敛。闺秀们不用考科举,也不用写奏折,自是不用去练馆阁体。   骆冰茜显然早有准备。   为了亲手填写尸格,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机会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   华静瑶觉得,无论今天验尸结果如何,只是因为骆冰茜的这一手字,她就不后悔坚持己见,把骆四姑娘请过来。   对于一个为了梦理上下求索的人,她愿意出手相助。   骆冰茜的尸格中,上半部分与骆仵作的大同小异,不同之处在后来部分。   女尸身上共有十五处针孔,呈暗红色,创口微小或易被忽略,或被看成细痣。   这十五处针孔均在大腿内侧。   其中左腿内侧八处,右腿内侧七处。   根据针孔颜色判断,应在死前三日之内形成。   华静瑶大吃一惊。   针孔?   她曾经听人说起过,缝衣针绣花针这一类的,扎进人体中会四下游走,从胳膊上扎进去的绣花针,说不定会游走到心口上,把人活活扎死。   女尸身上有十五处针孔,莫非有十五根针扎进身体里?   她向骆冰茜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这十五根针全部扎进女尸体内,即使她不被掐死,也会这些针活活扎死吧?”   骆冰茜摇摇头,道:“我不认为那些针还在女尸体内。”   “为什么?”问出这三个字的不是华静瑶,而是秦崴。   秦崴现在虽然只是正四品,这是一道槛儿。再升一级就是真正的朝中大员,很多人就终老在这道槛上,而有更多人,到死连正四品的边儿也没有摸到。   而秦崴只有二十六岁,他还有大把的时间,他的前程不可限量。   他与大皇子不同,与骆炯也不同。   大皇子学的是为君之道,帝王之术。   骆炯则是术业有专攻,他对做官根本不感兴趣。   而秦崴,他是一名政客。   他有很多张面孔,比如说现在,他就是一名威严的大人。   骆冰茜还是个小孩子时,就认识秦崴,但是对于面前的秦大人,她是陌生的。   她有一刹那的迟疑,但是很快,她便重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此时此刻,她不是谁家的姑娘,不是谁的侄女,她是仵作,她要向府丞大人解释自己的观点。   “回禀大人,死者身上的十五处针孔,全部分布在大腿内侧。在小女子看来,扎针的人之所以会选择在这处部位,是因为这里的痛感最为强烈,在这里扎针不会致人死命,但是会令人疼痛和耻辱,我们只看到死者死前三日内的针孔,在此之前,她可能一直在被人凌辱虐待,若那害她之人把针扎进体内,她可能早在三日之前便死了,而不会挨到前天。”   骆冰茜的声音不大,但是她说的每一句话,在场之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皇子不知何时已经退到远处,隔着几个人,他看着站在验尸房外的少女。   那少女是他熟悉的,可是这一刻,却又令他感到陌生。   他知道她会验尸,这也是他心悦她的原因之一。   她与京城里所有的闺秀全都不一样,就连足够出挑的小表妹华静瑶也和她不同。   大皇子的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却有些苦涩。   是啊,他知道她的与众不同,也知道她会验尸,可是他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亲手验尸,她会站在验尸房外,像一名仵作一样,对查案的官员们侃侃而谈。   今天这一幕,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整个京城的闺秀们都会嗤之以鼻,不知会有多少脏水泼向她。   即使出身高贵靠山足够硬的小表妹华静瑶,以前华家的那些人不也说她丢人现眼吗?   华静瑶无所畏惧,因为她有太后有昭阳长公主,就连皇帝也对她另眼相看。   可是骆冰茜呢?   她在踏进验尸房的那一刻,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吧。   她知道今天的事一旦传出去,她要承受的是什么。   可她还是来了,而且在验尸之后,她没有悄悄离开,而是仔细详尽地解释她发现的线索。   大皇子那原本坚定的想法,忽然就动摇了。   他想起表妹华静瑶问过他的那句话   有的事,他可能真的给不起。   大皇子心里的波涛汹涌,华静瑶是感受不到的,她现在心里想的,都是死者身上的针孔。   死者指甲修剪整齐,手指骨结较寻常女子粗大,且,死者虽然不胖,但是肩膀也较同龄女子宽厚,这就说明,这名死者是要经常干活,甚至很可能是干体力活的。   且,她还是处子之身。   村姑?   小户人家需要做工赚钱的女儿?   不,还有一类人,也有这种特征。   大户人家的粗使丫鬟!大皇子那原本坚定的想法,忽然就动摇了。   他想起表妹华静瑶问过他的那句话   有的事,他可能真的给不起。   大皇子心里的波涛汹涌,华静瑶是感受不到的,她现在心里想的,都是死者身上的针孔。   死者指甲修剪整齐,手指骨结较寻常女子粗大,且,死者虽然不胖,但是肩膀也较同龄女子宽厚,这就说明,这名死者是要经常干活,甚至很可能是干体力活的。   且,她还是处子之身。   村姑?   小户人家需要做工赚钱的女儿?   不,还有一类人,也有这种特征。   大户人家的粗使丫鬟!不,还有一类人,也有这种特征。   大户人家的粗使丫鬟! 第四八七章 送我回家   张十二去打听梁家的事,巩六去了牙行,那位交了订金却消失无踪的订房人,就由尹捕头去查了。   华静瑶正想和骆冰茜一起离开铜锣巷,忽然感觉膝盖处有什么在蹭来蹭去,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大狗。   “大柱子,今天多亏你了,来来来”,华静瑶又拿出一块肉干递给大柱子,她见过沈逍就是这样做的,大柱子干活回来都要有奖励,她还顺便摸摸大柱子的脑袋,“大柱子真乖。”   大柱子在心中呐喊:我要的不是这个!   虽然万般不愿,大柱子还是把那块鸭肉干嚼巴嚼巴吞进肚子。   华静瑶很开心,她也会训狗了。   她把一大包鸭肉干递给史丙:“这些都是给大柱子的,大柱子喜欢吃,下次多带点。”   大柱子说:谁喜欢吃这个啊,我要继续工作,工作使我快乐!   史丙要带着大柱子回国公府,大柱子不肯走,主人不在,小花狗又没到日子,它回去做什么?它要工作!   铜锣巷里,一只大狗趴在地上呜咽,无论史丙怎么劝,大柱子就是不肯走。   史丙把鸭肉干递给它,大柱子把脑袋偏向一旁,史丙再喂,大柱子索性哀嚎。   骆冰茜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走过来,蹭下身,拍拍大柱子的脑袋,柔声问道:“你不想让他送你回家?”   骆冰茜说的“他”当然是史丙。   “呜呜呜。”大柱子呜咽。   “你不想吃这种肉干?”骆冰茜又问。   “呜呜呜。”大柱子抬起狗脑袋,这个小姐姐一定是神仙派来的。   “你想让华大小姐送你回去?”骆冰茜指指一旁的华静瑶。   大柱子使劲摇着尾巴,大尾巴啪啪啪拍起一片灰尘,它伸出舌头,在骆冰茜的手上舔啊舔,史丙都看不下去了,可骆冰茜毫不在意,她笑着对华静瑶说道:“它有情绪了,想让你送它回家。”   华静瑶既吃惊又好奇,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骆冰茜笑道:“这只狗应该是我家的狗营里训过的,它是不开心了,你看它的眼睛多么哀怨,但是它很信任你。”   因为信任她,所以要让她送它回家?   华静瑶受宠若惊!   “我和它也不熟啊。”   骆冰茜道:“要么是它熟悉你的味道,要么就是它的主人告诉过它。”   大柱子的主人啊!   华静瑶笑得合不拢嘴,连忙用团扇遮住嘴巴,可是那笑得弯弯的眉眼却藏也藏不住。   华静瑶要送大柱子回国公府,骆冰茜轻声说道:“谢谢你。”   华静瑶挥挥手:“不谢不谢,辛苦辛苦。”   骆冰茜想说,这有什么辛苦的,她巴不得每天都能这么辛苦,可又担心自己这样说,会给华大小姐添麻烦,可是心里的欢喜却藏不住,眼底眉梢都是快乐。   望着华大小姐和大柱子远去的身影,骆冰茜回头看了看,除了她的四个丫鬟没有旁人,她忽然原地跳了进来:“我验尸了,我真的验尸了!”   欢喜雀跃的骆冰茜没有留意,一个人影悄悄出现在巷口的树影中,然后又默默离去。   大皇子回到刻意伪装过的马车上,枯坐良久。   长公主府的马车上,大柱子昂首挺胸和车把式坐在一起,路上行人纷纷看向它,指指点点,大柱子傲然而立,目不斜视。   路过朵儿家开的酱肉铺子,小艾进去买了一只酱肘子,路过王记烧鸡馆,小艾又进去买了一只大烧鸡。   华静瑶把大柱子送到国公府门口,侧门打开,她拍拍大柱子的脑袋,说道:“今天辛苦你了,下次有活儿,我来接你。”   小艾把装着酱肘子和烧鸡的竹篮挂在大柱子的脖子上,大柱子看都没看小艾,冲着华静瑶摇摇尾巴,跑了进去。   次日上午,华静瑶的马车还没有驶出梧桐胡同,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张十二少。   华静瑶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问道:“这么早,你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说完还要走。”张十二翻身下马。   华静瑶把果盘从马车里递出来,张十二挑了只枇杷:“咦,这枇杷不错,福建来的吧,京城里不好买,你这是从宫里弄出来的吧。”   “差不多吧。”华静瑶也没有胡说,这枇杷是大皇子送来的,和从宫里来的也差不多。   张十二少是个讲究人,在胡同里吃枇杷也不忘找小艾要了湿帕子净手,他一边剥枇杷一边说道:“那个梁世白还真挺有意思。他原本在吏部当员外郎的,这事你昨天也知道,这也不是秘密,在进吏部之前,他是在安徽,他在安徽外放了七八年,走的是霍铭的路子才进的六部。   对,你是不是不知道霍铭是谁啊,你不知道也不打紧,你一个姑娘家,不知道朝臣的事儿才正常,霍铭是霍阁老的幼弟,前程也不错,可惜死得早。   也该那梁世白倒霉,好不容易攀上霍铭,以为抱上金大腿了,可那霍铭三十多岁生水痘,就那么死了,梁世白能搭上霍铭,可却攀不上霍阁老,在从五品上卡了好几年。   梁世白找过我爹的门路,我爹没理会他,他是靠着霍家提携进京的,再来投靠我们家,这叫什么事儿?你说对吧,我们张家可没有那么不讲究。   说真的,在京城当个五六品的小官,还真不如外放呢,外放做个父母官,多舒心啊,衙门里他最大,不用看人脸色,梁世白就是这么回事,到了京城才知道官小,他那官也真是小,从五品在京城算啥官儿,你说对吧。   去年的时候,梁世白终于走了狗屎运,官升一级,正五品,外放河间府做了同知,对,是同知,不是知府,牙行里的人不懂,胡说八道还当他是做知府去了,不过同知也不错,那是河间府,多好的地方,就在北直隶,离京城也近。   你猜他这狗屎运是怎么走的,说了你别恶心,他把自己的亲闺女给了郑次辅做了小妾,哈哈哈,郑次辅比他还大了几岁。”   华静瑶也忍不住笑了,问道:“梁世白走的是郑次辅的路子?” 第四八八章 梁二郎   “没错,就是郑次辅的路子,说起来梁世白还是郑次辅的便宜老丈人,要笑死我了,不查真不知道,说起来还真是低调。”   张十二哈哈大笑,他连家门都没出,询问了府里的幕僚,就把这事打听清楚了。   “郑次辅是临老入花丛,府里的两位老姨娘年纪都和他差不多,梁世白的闺女才十六,郑次辅都没好意思摆酒,若不是他府里的清客亲口说的,还真没人相信。”   华静瑶问道:“梁世白也是一大家子,他外放的地方就在河间府,离京城也不远,按理说不用举家搬过去吧,京城里的宅子也要卖掉,他是不是钱不够用?”   张十二又剥了一颗枇杷,闻言一激动,手上沾的枇杷汁沾到衣裳上,留下一个黄手印。   “你说对了,梁家就是没钱,巩六天天哭穷,可他那是活该,巩家就他是个败字仔,能让他可劲儿花钱吗?对吧,可这梁家却是真没钱。”   华静瑶想说,张十二比巩六好像还要穷,巩六再穷,也没像张十二一样蹭吃蹭喝啊。   不过,这会儿巩六不在,就不要戳破了,日行一善。   “梁家的家底薄,既要养活一大家子,还要上下打点,还能有多少钱,对吧?不过我听说,梁世白赴任之前,原本没打算卖那宅子,因为梁二郎还在国子监读书。   梁世白有二子一女,女儿是庶出的,就是给郑次辅做小妾的那个。他的两个儿子,梁大郎读书不行,但却很孝顺,梁世白把他带在身边,梁二郎是个读书种子,已经在国子监读书了,幕僚说我见过他,不过我没有印像,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原本梁世白留下这处宅子,就是因为梁二郎还在京城,以后成亲了也是要住在京城的,可后来却又把宅子托牙行售卖,这当中肯定有事,对吧?   我就为了这事儿,让幕僚拿了我爹的牌子,宵禁以后又出去了一趟,还真没白费功夫,让他打听出原委来了。”   华静瑶连忙道谢,张十二让家里的幕僚拿上张二老爷的牌子出去,也不知道张二老爷知不知道这件事。   张十二显然很得意,他继续说道:“梁二郎从小就会读书,他比他大哥更得宠,平时少不了要去参加诗会什么的,就在梁世白要动身离京之前,梁二郎在诗会上认识了一个清倌人,那清倌人叫幽兰,梁二郎与她一见钟情,居然想给幽兰赎身。那家的老鸨看准了梁二郎是个寿头,一开口就要五千两,哈哈哈,倚红楼的姑娘也没有这个价,偏偏梁二郎还真相信了,他不敢回家要银子,他跑到郑次辅府里,找他妹子借。”   说到这里,张十二又笑了起来,梁二郎摆明是被人算计了。   “他妹子手里有五千两银子?”华静瑶咂舌,反正她也没有五千两。   “给了几百两,这几百两还是郑次辅偷偷给他妹子的”,张十二笑得开怀,枇杷的汁液滴得衣裳上到处都是,他也浑不在意。   “没错,就是郑次辅的路子,说起来梁世白还是郑次辅的便宜老丈人,要笑死我了,不查真不知道,说起来还真是低调。”   张十二哈哈大笑,他连家门都没出,询问了府里的幕僚,就把这事打听清楚了。   “郑次辅是临老入花丛,府里的两位老姨娘年纪都和他差不多,梁世白的闺女才十六,郑次辅都没好意思摆酒,若不是他府里的清客亲口说的,还真没人相信。”   华静瑶问道:“梁世白也是一大家子,他外放的地方就在河间府,离京城也不远,按理说不用举家搬过去吧,京城里的宅子也要卖掉,他是不是钱不够用?”   张十二又剥了一颗枇杷,闻言一激动,手上沾的枇杷汁沾到衣裳上,留下一个黄手印。   “你说对了,梁家就是没钱,巩六天天哭穷,可他那是活该,巩家就他是个败字仔,能让他可劲儿花钱吗?对吧,可这梁家却是真没钱。”   华静瑶想说,张十二比巩六好像还要穷,巩六再穷,也没像张十二一样蹭吃蹭喝啊。   不过,这会儿巩六不在,就不要戳破了,日行一善。   “梁家的家底薄,既要养活一大家子,还要上下打点,还能有多少钱,对吧?不过我听说,梁世白赴任之前,原本没打算卖那宅子,因为梁二郎还在国子监读书。   梁世白有二子一女,女儿是庶出的,就是给郑次辅做小妾的那个。他的两个儿子,梁大郎读书不行,但却很孝顺,梁世白把他带在身边,梁二郎是个读书种子,已经在国子监读书了,幕僚说我见过他,不过我没有印像,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原本梁世白留下这处宅子,就是因为梁二郎还在京城,以后成亲了也是要住在京城的,可后来却又把宅子托牙行售卖,这当中肯定有事,对吧?   我就为了这事儿,让幕僚拿了我爹的牌子,宵禁以后又出去了一趟,还真没白费功夫,让他打听出原委来了。”   华静瑶连忙道谢,张十二让家里的幕僚拿上张二老爷的牌子出去,也不知道张二老爷知不知道这件事。   张十二显然很得意,他继续说道:“梁二郎从小就会读书,他比他大哥更得宠,平时少不了要去参加诗会什么的,就在梁世白要动身离京之前,梁二郎在诗会上认识了一个清倌人,那清倌人叫幽兰,梁二郎与她一见钟情,居然想给幽兰赎身。那家的老鸨看准了梁二郎是个寿头,一开口就要五千两,哈哈哈,倚红楼的姑娘也没有这个价,偏偏梁二郎还真相信了,他不敢回家要银子,他跑到郑次辅府里,找他妹子借。”   说到这里,张十二又笑了起来,梁二郎摆明是被人算计了。   “他妹子手里有五千两银子?”华静瑶咂舌,反正她也没有五千两。   “给了几百两,这几百两还是郑次辅偷偷给他妹子的”,张十二笑得开怀,枇杷的汁液滴得衣裳上到处都是,他也浑不在意。 第四八九章 好孩子巩六   张十二少说巩六不要脸,这不是污蔑,巩六在牙行里的所作所为,还真够不要脸,至于打听樊亭的事,只是他稍带着打听到的。   巩六顶着自己的大名去的,他要找处宅子。   宅子要足够体面,但是他不买。   京城里他这个年纪的二世祖三世祖,有几个是真正有钱的?十个有八个是靠月银渡日,衣履光鲜,荷包空空。   能在牙行里做事的,哪个不是人精,只消一听这位少爷姓巩,就知道他是哪位。   巩家在勋贵当中算得上家教严格。   当然,勋贵之家的严格不能用那些百年世家的规矩来衡量。   对于勋贵子弟而言,没有得罪宗室,没有惹下人命官司,没有包养小倌儿,这就是好孩子了。   巩六就是个好孩子,他这样的好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是能回家告状的,而且家里长辈会给他撑腰。   这就是好孩子的优势。   巩六的亲爹巩澍不在京城,给他撑腰的就是他的伯父巩清。   巩清在家里从来不给侄子好脸色,可是在外面却是个护犊子的。   牙行里的人看到巩六这种好孩子就头疼。   果然,巩六要找处宅子,不是用来金屋藏娇,他那点零花钱也藏不起,他就是要找一个地方,能让他“偶尔小憩”。   牙行里的人见多识广,只听到“偶尔小憩”四个字,就能脑补出一大堆故事,巩六的“偶尔小憩”是什么意思,除了假装不懂的以外,余下的人全都懂了。   为何不去倚红楼杨柳胡同翠花胡同?   这问的是人话吗?好孩子能去那种地方?   买房买不起,租房又嫌浪费,巩六少爷是啥意思,你知我知。   牙行的管事连连道歉,咱们是在顺天府登记在册的正规生意,没有这种服务。   巩六少爷不高兴,甩了脸子,闹腾一顿拂袖而去。   出了牙行反倒不急了,站在树底下,让白天黑夜好好想想,京城里有哪家牙行能做这生意。   白天黑夜怎会知道这些,便说不如多走几家问问。   正在这时,一个瘦子凑了过来,巩六看他眼熟,想起来了,刚刚在牙行里见过。   瘦子陪笑说道:“六少爷,您说的那种宅子,小人手里倒有几处,只是”   “只是啥?”巩六没好气地说道。   瘦子面露难色,嘴角翕翕,终于下定决心,大着胆子说道:“只是那几处宅子不知哪天就会卖出去,六少爷只能临时用一用,若要长用怕是不行。”   巩六少爷正中下怀,他若是想要长用,那就索性租处宅子了,但那多费钱啊,他的零花钱不够。   “少爷我就是想找这样的,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哪天少爷我正在那宅子里,你们突然带人来看房,打扰到少爷我休息,信不信我让人把你弄到乱葬岗上活埋了?”   瘦子忙道:“小人不敢,小人打死也不敢,六少爷您敬可放心,哪天带人去看都行,也不用挑着六少爷您在的时候去啊,再说了,这几处宅子的钥匙都由小人管着,若是有人去看房,也要从小人这里拿钥匙才行。”   巩六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问道:“钥匙应该是在房东手里吧,怎会由你保管?”   瘦子解释:“六少爷可能不知道,这几处宅子的房主全都不在京城,他们把宅子委托给牙行售卖,钥匙也由牙行保管,这些都是大宅子,一时半刻也卖不出去,六少爷您只管先用着。”   “银子怎么算?”巩六懂了,这瘦子手里的是牙行里暂时还没有卖出去的宅子,他瞒着牙行,拿这些宅子赚钱。若是长租自是很快就被发现,可若是临时租用,牙行和房主都不会知道,这银子自是落到瘦子口袋里。   瘦子笑得谄媚:“别人是一个时辰一两银子,六少爷您和那些人不一样,您看两个时辰一两银子行吗?”   巩六在心里把这瘦子骂个狗血喷头,就那种搬空了的旧屋子,两个时辰也敢要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巩六摸着鼻子不说话,瘦子显然不是头一次做这种生意,他也不急,笑嘻嘻地看着巩六。   讨价还价?   不可能的。   像这种二世祖平时充阔摆谱惯了,怎会为了一两银子争论不休?   太掉价了。   果然,巩六少爷大手一挥,说道:“行,那就两个时辰一两银子,不过咱们说好了,这宅子的位置不能偏僻,少爷我不想被人仙人跳,还有就是你若敢多嘴多舌,就等着活埋吧。”   “瞧您这话说的,小人若敢多嘴多舌,这差事也就保不住了,小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至于宅子的位置,六少爷您就放心吧,妥妥的好位置,要么是官宅,要么也是书香门第的宅子,又敞亮又干净,还是深宅大院,保管幽静没人打扰。”   巩六这下子终于满意了,指着白天对那瘦子说:“少爷我明天就要用宅子,到时他会来这里找你,你姓甚名谁?”   瘦子忙道:“六少爷您就叫小人黄四就行了。”   这就是昨天巩六去牙行的收获,这事也就是他能干得出来,换成白衣飘飘的张十二,那个黄四打死也不会凑上来。   但是巩六这样的,他干啥荒唐事,那都是应该的。   华静瑶哈哈大笑,只看到黑夜跟着巩六一起来,她便问道:“你让白天去找那个黄四去了?”   巩六点头:“对啊,估摸着白天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驾马车往这边驶来。   巩六指着那驾马车说道:“看,白天来了。”   白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把黄四塞进马车里带过来了。   白天从马车上跳下来,对巩六说道:“六少,人赃并获,您看要不要把这小子送去牙行,还是直接送衙门?”   黄四嘴里塞着破布,听到“衙门”两个字就给吓坏了,呜呜呜地想要求饶。   巩六冷笑:“咱们帮顺天府抓到了铜锣巷的杀人犯,这是大功一件,当然要送到衙门里啊。”   闻言,黄四吓个半死,抖成一团。   华静瑶良心发现,冲着巩六求情:“这人看着不像杀人犯啊,你看他这么瘦,一阵风就能吹走,他哪有力气杀人啊,依我看,你说不定是抓错人了。”   “抓错人?不可能,他管着那些宅子的钥匙,如果杀人的不是他,那别人又怎么进去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巩六咄咄逼人,不把这个瘦子送进死牢决不罢休! 第四九零章 好人华静瑶   华大小姐并没有被巩六的气势吓倒,她上下打量黄三,缓缓摇头:“我还是觉得他不像凶手。”   黄三感激得热泪盈眶,他在昨天说好的地方等到了白天,白天说人多眼杂,让他到马车上说话。   他不疑有他,可万万没想到,马车里面还有人,那人一出手就把他给制住了,堵了他的嘴,还在脑袋上罩了黑布袋子,他现在还晕头转向,这是啥地方?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可是这位姑娘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   至于巩六,当然不是好人了。   巩六一脸不屑:“你说他不像凶手?你知道凶手长得什么样子吗?他有很多处宅子的钥匙,就那钥匙,你能拿到,还是我能拿到?他不是凶手,还有谁会是凶手/”   华静瑶显然是被巩六说服了,她若有所思,却是对黄三说话:“巩六少爷说得很有道理,你有钥匙,可是别人没有,除了你以外,其他人全都不能出入那处宅子,所以你还真是有点像是凶手啊。”   六月飞雪啊!   黄三快要给吓尿了,他不是,他真的不是!   他像条蛆一样扭动着身体,呜呜咽咽,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奔汹而出。   “咦,你看他像是有冤情。”华静瑶指着黄三,对巩六说道。   黄三连忙点头,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这位姑娘何止是好人,简直是观音菩萨华山圣母。   巩六撇嘴:“那死了的女子难道就没有冤情了?”   华静瑶不想理他,她显然是想给黄三一个机会。   她对站在一旁的史丙说道:“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让他自己说说。”   史丙取出黄三嘴里的破布,黄三吐出一口血沫子。   “姑娘,姑奶奶,亲娘啊!”黄三喷着大鼻涕泡儿,想用手去抹,可是手脚都被绑着,黄三只好任由鼻涕眼泪一起往嘴里流。   华静瑶不忍直视,别过脸去。   她才不想有这样一个儿子。   “你说说看,铜锣巷的那起人命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虽然只过去三天,但是有个倒霉蛋新买的宅子里出了人命,这件事已经传遍京城。   那宅子就是黄三所在的牙行卖出去的,黄三当然也听说了。   “不是,真的不是,小人手里的确有几处宅子的钥匙,但是没有铜锣巷的,不信你们问问那个买宅子的人,可是小人带他去看房的?”   华静瑶其实已经从苗红那里知道了,当日带他去看房的牙人叫关玉保。   顺天府的人也找关玉保问过话,关玉保交待,苗红去牙行问宅子时,恰好是关玉保接待的,他拿出册子指着登记的宅子逐一向苗红介绍,苗红有意向的有三处,这三处当中,只有铜锣巷的这处是没有房东在京城的,也唯有这一处,是由关玉保自己带着苗红去看房,其他两处则是叫上房东一起去的,那两处宅子的钥匙在房东手里,铜锣巷这处宅子的钥匙,是关玉保离开牙行时,从保管钥匙的韩师傅那里领走的。   且,关玉保对那处宅子并不熟悉,苗红也说关玉保甚至还找错了院子,用钥匙没有打开,好在没有被人看到,否则说不定就把他们当成溜门撬锁的了。   华大小姐并没有被巩六的气势吓倒,她上下打量黄三,缓缓摇头:“我还是觉得他不像凶手。”   黄三感激得热泪盈眶,他在昨天说好的地方等到了白天,白天说人多眼杂,让他到马车上说话。   他不疑有他,可万万没想到,马车里面还有人,那人一出手就把他给制住了,堵了他的嘴,还在脑袋上罩了黑布袋子,他现在还晕头转向,这是啥地方?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可是这位姑娘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   至于巩六,当然不是好人了。   巩六一脸不屑:“你说他不像凶手?你知道凶手长得什么样子吗?他有很多处宅子的钥匙,就那钥匙,你能拿到,还是我能拿到?他不是凶手,还有谁会是凶手/”   华静瑶显然是被巩六说服了,她若有所思,却是对黄三说话:“巩六少爷说得很有道理,你有钥匙,可是别人没有,除了你以外,其他人全都不能出入那处宅子,所以你还真是有点像是凶手啊。”   六月飞雪啊!   黄三快要给吓尿了,他不是,他真的不是!   他像条蛆一样扭动着身体,呜呜咽咽,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奔汹而出。   “咦,你看他像是有冤情。”华静瑶指着黄三,对巩六说道。   黄三连忙点头,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这位姑娘何止是好人,简直是观音菩萨华山圣母。   巩六撇嘴:“那死了的女子难道就没有冤情了?”   华静瑶不想理他,她显然是想给黄三一个机会。   她对站在一旁的史丙说道:“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让他自己说说。”   史丙取出黄三嘴里的破布,黄三吐出一口血沫子。   “姑娘,姑奶奶,亲娘啊!”黄三喷着大鼻涕泡儿,想用手去抹,可是手脚都被绑着,黄三只好任由鼻涕眼泪一起往嘴里流。   华静瑶不忍直视,别过脸去。   她才不想有这样一个儿子。   “你说说看,铜锣巷的那起人命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虽然只过去三天,但是有个倒霉蛋新买的宅子里出了人命,这件事已经传遍京城。   那宅子就是黄三所在的牙行卖出去的,黄三当然也听说了。   “不是,真的不是,小人手里的确有几处宅子的钥匙,但是没有铜锣巷的,不信你们问问那个买宅子的人,可是小人带他去看房的?”   华静瑶其实已经从苗红那里知道了,当日带他去看房的牙人叫关玉保。   顺天府的人也找关玉保问过话,关玉保交待,苗红去牙行问宅子时,恰好是关玉保接待的,他拿出册子指着登记的宅子逐一向苗红介绍,苗红有意向的有三处,这三处当中,只有铜锣巷的这处是没有房东在京城的,也唯有这一处,是由关玉保自己带着苗红去看房,其他两处则是叫上房东一起去的,那两处宅子的钥匙在房东手里,铜锣巷这处宅子的钥匙,是关玉保离开牙行时,从保管钥匙的韩师傅那里领走的。 第四九一章 招认   华静瑶其实挺不想来顺天府的。   顺天府远不如自家书铺待着自在。   再说,沈逍又不在。   可是今天她不来不行,陈子明、高五和韩师傅全都招供了。   陈子明和高五供认不讳,他们偷配钥匙,瞒着牙行出租宅院,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问起铜锣巷的宅子,这两人一口咬定从没去过,就连樊亭看房子的那次,也是管事亲自带人过去的。   尹捕头又派人把管事带到衙门,管事比那两人要镇定,他承认他曾经带着樊亭去看过宅子,他误以为樊亭借着买宅子给梁世白送礼,担心此事泄漏,所以便亲自过去了。   樊亭只是粗粗看过,便下了订金。   此后,铜锣巷那处宅子的钥匙便交还韩师傅保管,直到苗红去看房,才再次拿出来。   这样一来,最有嫌疑的只有韩师傅。   尹捕头破案的本事没有,但论起审讯犯人,华静瑶对他佩服之至。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韩师傅便全都招了。   有一次他在牙行附近,无意中听到黄四与客人交接钥匙。他是管事的心腹,按理应该把此事告知管事,可是他却鬼使神差替黄四瞒下了。   这家牙行持有官帖,在顺天府登记备案,是正儿八经的官牙,因此梁世白这样的官宦才会放心把宅子交由他们全权处理。每年都会有外放或致仕官员将宅院交给他们寄卖,这些宅子一水儿的深宅大院,售价昂贵,一时半刻难以出手,管事信任韩师傅,把这些宅子的钥匙全部交由韩师傅保管。   韩师傅手里一大堆钥匙,却眼睁睁看到黄四他们用偷配的钥匙赚银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久之后,机会便来了。   有个书生来租房子,正值中午,牙行里的牙人全都不在,只有韩师傅和几个小学徒,韩师傅见那书生眼神闪烁,试探了几句,那书生便羞涩起来。   这个书生是韩师傅的第一个客人,他租的就是铜锣巷的宅子。   黄四和陈子明他们每天都往外跑,韩师傅却要全天留在牙行里,牙行人多眼杂,韩师傅想揽私活也没有机会,从那个书生开始,直到现在,他总共也只有过三位客人。   这三位客人中,只有书生租的是铜锣巷的宅子,且,只租过一次。   书生自称姓白,但是韩师傅心里清楚,这种人大多不会留下真名字。   “小人当时说了几处宅子,那书生挑中了铜锣巷,他说那里离他所在的书院比较近。”   至于那个书生是在哪家书院,书生没说,韩师傅也没有问。   但是因为那是韩师傅的第一单私活,他记得很清楚。   书生来的那天,是去年的九月十六。   书生微胖,中等个子,二十上下,穿的是宝蓝色的杭绸直裰,腰上挂的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   韩师傅以为这书生是个有钱的,盼着他能多来几次,可这书生却只来过这么一回。   韩师傅的口供里,把那天供书生挑选的另外几处宅院列举出来,华静瑶逐一看过,在纸上划出街道和这几处的位置,连带着铜锣巷也一并画出来。   “咦,铜锣巷与甘石桥离得不远,那书生口中的书院,莫非就是甘石桥的书院?”   京城里当然不是只有甘石桥才有书院,但是最出名的两家书院都在甘石桥。   树人书院和凤阳书院!   “苗红之所以要买铜锣巷的宅子,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吧。”   华静瑶自言自语。   苗红还在凤阳书院读书,平时吃住都在书院里,他买铜锣巷的宅子是为成亲准备的。苗红不是京城人氏,在京城里最熟悉的地方,想来就是甘石桥一带。   甘石桥有著名的洗笔巷、折芦巷和山水巷,这三巷的宅子有钱也难买到,就连华三老爷现在住的地方也是租的。   当然,像沈逍这种财大气粗的另说。   苗红买不到甘石桥的宅子,便退而求其次买下铜锣巷的。   想到苗红,便想到苗红正在求学的凤阳书院。   忽然,华静瑶一拍桌子,把小艾吓了一跳。   “姑娘,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那个梁二郎在去国子监读书之前,也是在凤阳书院”,华静瑶站起身来,叫来史乙,道,“你把苗红叫来,我有事要问问他。”   自从进了四月,苗红可谓大喜大悲。   喜的是家里送了银票过来,他也买下了满意的宅子,想到自己的亲事有了奔头,他走起路来都是带着风。   可是一夜之间,霉运就找上了他。   新买的宅子里死了人,这是命案,好端端的宅子瞬间变成了凶宅。   史乙找到苗红时,他在华三老爷府上,华三老爷不擅开导别人,于是两个人相对无言,长吁短叹。   史乙把蔫白菜一样的苗红带到衙门,华静瑶也觉得这人够倒霉的,日行一善,速问速决。   “你认识梁二郎吗?现在在国子监读书的那位。”   苗红还处于失魂状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那处宅子以前的主人?”   华静瑶点点头:“对,宅子以前的主人是梁世白,梁二郎是他的儿子。”   “他叫梁齐家,以前和我在同一个书院,不过我不认识他,还是出事之后听同窗们说起的。”   梁家在铜锣巷居住多年,梁二郎在凤阳书院读书的时候,便是住在铜锣巷。   这不是秘密,书院里应有很多人知道。   “那你能打听出来梁齐家在凤阳书院读书时和谁交好吗?”华静瑶问道。   “不用打听,我知道,他和白慧宇关系最好,白慧宇在书院里很出名,但不是因为读书好才出名的,去年九月,他因为狎妓的事,被人告发,书院把他开除了,这件事书院里的人全都知道。不过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梁世白和白慧宇以前常在一起玩。”   这两天他出了事,同窗们听说后纷纷来找他,有的是真心安慰,有的则是来看笑话的,得知他买的是以前梁家的宅子,便有人说起梁齐家,又由梁齐家说到了白慧宇。   “白慧宇?还真的是姓白?”华静瑶笑了,韩师傅以为那书生是胡编的姓氏,没想到凤阳书院里还真有一位姓白的书生。 第四九二章 玉佩   “怎么?这案子和白慧宇还有关系?”苗红终于回魂了,他原本就是个思维敏捷的人,只是这几天霉运当头,他的精气神都没了。   华静瑶反问:“白慧宇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他是哪里人,具体是去年什么时候被开除的,你对他的事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   苗红想了想,理理思绪,说道:“白慧宇和我差不多大,二十左右,微胖,中等身材,眼睛不大,笑起来有酒涡。他是清苑人氏,有位堂兄在通政司任经历。白慧宇被开除后,死活不肯走,他堂兄来书院揍了他一顿,把他拖走的。白慧宇学问中等,家世听说不错,但是在我们书院里也只能算是普通,若非他出了那件事,也不会弄到整个书院全都认识他。   对了,白慧宇喜欢去诗会,听说梁齐家常常和他一起去,梁齐家还在书院读书时,他们二人总是一起出出进进,关系很好。后来梁齐家去了国子监,白慧宇便独来独往了一阵子,不过也没过多久,去年九月末他便被开除了。”   苗红的这番话信息很大,白慧宇的长相与韩师傅口中的那名书生大致相同。   那名书生是九月十六去租房的,此后再没来过。   白慧宇九月末被书院开除,要么是回了老家,要么是没有心情再出来厮混了。   “白慧宇被开除后,有人见过他吗?”华静瑶问道。   苗红不知道,但是他能回书院去打听。   送走苗红,华静瑶立刻派史甲去通政司。   白慧宇的堂兄在通政司任经历,正七品,堂堂朝廷命官,自是不能随便带到顺天府盘问。   华静瑶略一思忖,把正在外面斗嘴的张十二和巩六叫过来。   “你们认识通政司的人吗?”华静瑶问道。   巩六摇头:“你看我像是和那种清水衙门打交道的人吗?”   华静瑶不理他,看向张十二,张十二想都不想,说道:“我四姐夫就在通政司,这事我去办。”   张家的四姑爷姓池,时任通政司参议,无论职位还是品级,都比白慧宇的堂兄高出一大截。   有了池姑爷帮忙,张十二和史甲见到了白慧宇的堂兄。   白家是商贾,一门心思想要供出几个读书人。白经历进士出身之后,白家也“怎么?这案子和白慧宇还有关系?”苗红终于回魂了,他原本就是个思维敏捷的人,只是这几天霉运当头,他的精气神都没了。   华静瑶反问:“白慧宇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他是哪里人,具体是去年什么时候被开除的,你对他的事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   苗红想了想,理理思绪,说道:“白慧宇和我差不多大,二十左右,微胖,中等身材,眼睛不大,笑起来有酒涡。他是清苑人氏,有位堂兄在通政司任经历。白慧宇被开除后,死活不肯走,他堂兄来书院揍了他一顿,把他拖走的。白慧宇学问中等,家世听说不错,但是在我们书院里也只能算是普通,若非他出了那件事,也不会弄到整个书院全都认识他。   对了,白慧宇喜欢去诗会,听说梁齐家常常和他一起去,梁齐家还在书院读书时,他们二人总是一起出出进进,关系很好。后来梁齐家去了国子监,白慧宇便独来独往了一阵子,不过也没过多久,去年九月末他便被开除了。”   苗红的这番话信息很大,白慧宇的长相与韩师傅口中的那名书生大致相同。   那名书生是九月十六去租房的,此后再没来过。   白慧宇九月末被书院开除,要么是回了老家,要么是没有心情再出来厮混了。   “白慧宇被开除后,有人见过他吗?”华静瑶问道。   苗红不知道,但是他能回书院去打听。   送走苗红,华静瑶立刻派史甲去通政司。   白慧宇的堂兄在通政司任经历,正七品,堂堂朝廷命官,自是不能随便带到顺天府盘问。   华静瑶略一思忖,把正在外面斗嘴的张十二和巩六叫过来。   “你们认识通政司的人吗?”华静瑶问道。   巩六摇头:“你看我像是和那种清水衙门打交道的人吗?”   华静瑶不理他,看向张十二,张十二想都不想,说道:“我四姐夫就在通政司,这事我去办。”   张家的四姑爷姓池,时任通政司参议,无论职位还是品级,都比白慧宇的堂兄高出一大截。   有了池姑爷帮忙,张十二和史甲见到了白慧宇的堂兄。   白家是商贾,一门心思想要供出几个读书人。白经历进士出身之后,白家也“怎么?这案子和白慧宇还有关系?”苗红终于回魂了,他原本就是个思维敏捷的人,只是这几天霉运当头,他的精气神都没了。   华静瑶反问:“白慧宇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他是哪里人,具体是去年什么时候被开除的,你对他的事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   苗红想了想,理理思绪,说道:“白慧宇和我差不多大,二十左右,微胖,中等身材,眼睛不大,笑起来有酒涡。他是清苑人氏,有位堂兄在通政司任经历。白慧宇被开除后,死活不肯走,他堂兄来书院揍了他一顿,把他拖走的。白慧宇学问中等,家世听说不错,但是在我们书院里也只能算是普通,若非他出了那件事,也不会弄到整个书院全都认识他。   对了,白慧宇喜欢去诗会,听说梁齐家常常和他一起去,梁齐家还在书院读书时,他们二人总是一起出出进进,关系很好。后来梁齐家去了国子监,白慧宇便独来独往了一阵子,不过也没过多久,去年九月末他便被开除了。”   苗红的这番话信息很大,白慧宇的长相与韩师傅口中的那名书生大致相同。   那名书生是九月十六去租房的,此后再没来过。   白慧宇九月末被书院开除,要么是回了老家,要么是没有心情再出来厮混了。   “白慧宇被开除后,有人见过他吗?”华静瑶问道。   苗红不知道,但是他能回书院去打听。   送走苗红,华静瑶立刻派史甲去通政司。 第四九三章 端倪   华静瑶把玩着玉佩,成色不错,可也不是稀罕之物。   但凡是有钱就能不费力寻到的,就算不上稀罕。   她把玉佩递给史甲:“再去一趟通政司,劳烦白经历认一认。”   韩师傅见到的白慧宇,腰上挂着枚羊脂玉的玉佩。   史甲转身欲走,华静瑶又叫住了他:“再去找懂行的人问一问,可否有人认识这枚玉佩。”   史甲是第二次见到白经历了,上次来的时候,用的是池参议的关系,有张十二在场,史甲并未表明身份。   因此,白经历再次见到他,误以为他是替张十二少过来的。   史甲也没有必要仔细解释,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白经历,您可否记得白公子有一枚羊脂玉的玉佩?”   白经历头大如斗,心里对祖母白老太太又多了几分埋怨,白慧宇那个混帐拍拍屁股走人了,把一堆麻烦留给了他。   看看找他过问这件事的都是什么人,池参议是他的上司,张十二少的父亲张二老爷位列小九卿,眼瞅着就要做阁老了。   白经历想想自己的前程,一片迷茫。   他强打着精神,仔细想了想,道:“他的确戴过一枚羊脂玉的玉佩,不过我也只见他戴过一次而已。”   白经历没有说的是,当时他看到那枚玉佩时还有些生气,祖母太偏心了,什么好东西都给了白慧宇。   “您可还记得那枚玉佩的款式?”史甲问道。   “马上封侯。”白经历脱口而出。   如果不是“马上封侯”他也不会生气,他是白家唯一有官身的,祖母却把这枚玉佩给了不学无术的白慧宇。   所谓马上封侯,就是一只猴子骑在马上,“猴”与“侯”同音,寓意加官晋爵,指日可待。   史甲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在春山书坊找到的那枚玉佩,问道:“白经历请看,您看到的可是这一枚?”   白经历“咦”了一声,接过玉佩问道:“这玉佩为何在你们手中?”   史甲微笑:“确定是同一枚?”   白经历翻过来掉过去仔细看了看,心里越发忐忑,先前听说白慧宇与铜锣巷命案有关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太过担心,那命案是这几天才出的,白慧宇在去年十月中旬便去了山东的泰山书院,过年的时候回过清苑,正月初五又由三叔父,也就是白慧宇的父亲,亲自把人送回去的,之所以是白三老爷亲自过去,倒并非是担心白慧宇逃学,白家为了白慧宇出钱出力,担心泰山书院在得知他的劣迹,也会开除他,就给书院捐了一笔银子修缮院舍,白三老爷便是去落实这件事了。   白慧宇还在泰山书院,绝对没回京城。   铜锣巷的案子肯定不是他做的。   就是因为有信心,白经历才会有问必答,认真配合。   可是现在,他却开始怀疑,白慧宇会不会趁人不备,又跑回了京城,而白三老爷不想把事情闹大,连他也给瞒住了?   白经历并不知道,他眼里的那点小波动,全都落入史甲眼中。   华静瑶之所以派史甲来通政司,就是因为甲乙丙丁当中,最擅长和衙门中人打交道的,就是史甲。   白经历的手心里都是汗,连带着手里的玉佩也湿漉漉的。   这个时候,他很需要史甲的宽慰。   “白经历,实话和您说吧,这枚玉佩是赃物,已经有人认出曾经见到白公子戴过一枚这样的玉佩,所以我才来请您看看,可否就是白公子丢失的那一枚。”   赃物啊,那这就和杀人案没有关系了?   白经历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有了血色:“这式样和大小,都和我曾经见过的那枚是一样的,我也只见过慧宇戴过一次,难怪后来就不戴了,想来是给弄丢了,我那堂弟素来丢三落四,从小到大不知道弄丢过多少东西,让你们见笑了。”   既然是同一枚玉佩,那就行了。   史甲谢过,又说这玉佩暂时还不能归还白家,要等案子审理完结之后才行,白经历巴不得史甲快点走,至于那枚玉佩,归还了也是白慧宇的东西,与他何干?   史甲出了通政司,便去了衙门东街上,沈家的那两家古董铺子,稍顷,从铺子里出来,按照掌柜的指引,去了贞玉阁。   古董铺子的掌柜让他去找贞玉阁的刘掌柜。   刘掌柜听说是沈家铺子引见来的,二话不说,接过玉佩细看,只看了几眼,便对史甲说道:“这是尚子毓的手笔,说来也巧,尚老师傅去世多年,他有个徒弟,如今就在小号,你稍等。”   片刻之后,史甲便见到了尚老师傅的徒弟李师傅,李师傅看到那枚玉佩,便道:“家师晚年甚少雕小件,这种小活儿一般都是交给我,但是这枚玉佩确实是出自家师之手,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应是给梁大人雕那尊羊脂白玉象钮瓶时,顺便雕的。”   史甲眼睛一亮,连忙追问:“李师傅口中的梁大人是哪一位?”   李师傅道:“相隔多年,我已经记不起这位梁大人的名讳了,但我记得他是从安徽进京来的,华静瑶把玩着玉佩,成色不错,可也不是稀罕之物。   但凡是有钱就能不费力寻到的,就算不上稀罕。   她把玉佩递给史甲:“再去一趟通政司,劳烦白经历认一认。”   韩师傅见到的白慧宇,腰上挂着枚羊脂玉的玉佩。   史甲转身欲走,华静瑶又叫住了他:“再去找懂行的人问一问,可否有人认识这枚玉佩。”   史甲是第二次见到白经历了,上次来的时候,用的是池参议的关系,有张十二在场,史甲并未表明身份。   因此,白经历再次见到他,误以为他是替张十二少过来的。   史甲也没有必要仔细解释,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白经历,您可否记得白公子有一枚羊脂玉的玉佩?”   白经历头大如斗,心里对祖母白老太太又多了几分埋怨,白慧宇那个混帐拍拍屁股走人了,把一堆麻烦留给了他。   看看找他过问这件事的都是什么人,池参议是他的上司,张十二少的父亲张二老爷位列小九卿,眼瞅着就要做阁老了。   白经历想想自己的前程,一片迷茫。   他强打着精神,仔细想了想,道:“他的确戴过一枚羊脂玉的玉佩,不过我也只见他戴过一次而已。”   白经历没有说的是,当时他看到那枚玉佩时还有些生气,祖母太偏心了,什么好东西都给了白慧宇。   “您可还记得那枚玉佩的款式?”史甲问道。   “马上封侯。”白经历脱口而出。   如果不是“马上封侯”他也不会生气,他是白家唯一有官身的,祖母却把这枚玉佩给了不学无术的白慧宇。   所谓马上封侯,就是一只猴子骑在马上,“猴”与“侯”同音,寓意加官晋爵,指日可待。   史甲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在春山书坊找到的那枚玉佩,问道:“白经历请看,您看到的可是这一枚?”   白经历“咦”了一声,接过玉佩问道:“这玉佩为何在你们手中?”   史甲微笑:“确定是同一枚?”   白经历翻过来掉过去仔细看了看,心里越发忐忑,先前听说白慧宇与铜锣巷命案有关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太过担心,那命案是这几天才出的,白慧宇在去年十月中旬便去了山东的泰山书院,过年的时候回过清苑,正月初五又由三叔父,也就是白慧宇的父亲,亲自把人送回去的,之所以是白三老爷亲自过去,倒并非是担心白慧宇逃学,白家为了白慧宇出钱出力,担心泰山书院在得知他的劣迹,也会开除他,就给书院捐了一笔银子修缮院舍,白三老爷便是去落实这件事了。   白慧宇还在泰山书院,绝对没回京城。   铜锣巷的案子肯定不是他做的。   就是因为有信心,白经历才会有问必答,认真配合。   可是现在,他却开始怀疑,白慧宇会不会趁人不备,又跑回了京城,而白三老爷不想把事情闹大,连他也给瞒住了?   白经历并不知道,他眼里的那点小波动,全都落入史甲眼中。   华静瑶之所以派史甲来通政司,就是因为甲乙丙丁当中,最擅长和衙门中人打交道的,就是史甲。   白经历的手心里都是汗,连带着手里的玉佩也湿漉漉的。   这个时候,他很需要史甲的宽慰。   “白经历,实话和您说吧,这枚玉佩是赃物,已经有人认出曾经见到白公子戴过一枚这样的玉佩,所以我才来请您看看,可否就是白公子丢失的那一枚。”   赃物啊,那这就和杀人案没有关系了?   白经历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有了血色:“这式样和大小,都和我曾经见过的那枚是一样的,我也只见过慧宇戴过一次,难怪后来就不戴了,想来是给弄丢了,我那堂弟素来丢三落四,从小到大不知道弄丢过多少东西,让你们见笑了。”   既然是同一枚玉佩,那就行了。   史甲谢过,又说这玉佩暂时还不能归还白家,要等案子审理完结之后才行,白经历巴不得史甲快点走,至于那枚玉佩,归还了也是白慧宇的东西,与他何干?   史甲出了通政司,便去了衙门东街上,沈家的那两家古董铺子,稍顷,从铺子里出来,按照掌柜的指引,去了贞玉阁。   古董铺子的掌柜让他去找贞玉阁的刘掌柜。   刘掌柜听说是沈家铺子引见来的,二话不说,接过玉佩细看,只看了几眼,便对史甲说道:“这是尚子毓的手笔,说来也巧,尚老师傅去世多年,他有个徒弟,如今就在小号,你稍等。”   片刻之后,史甲便见到了尚老师傅的徒弟李师傅,李师傅看到那枚玉佩,便道:“家师晚年甚少雕小件,这种小活儿一般都是交给我,但是这枚玉佩确实是出自家师之手,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应是给梁大人雕那尊羊脂白玉象钮瓶时,顺便雕的。”   史甲眼睛一亮,连忙追问:“李师傅口中的梁大人是哪一位?”   李师傅道:“相隔多年,我已经记不起这位梁大人的名讳了,但我记得他是从安徽进京来的,华静瑶把玩着玉佩,成色不错,可也不是稀罕之物。   但凡是有钱就能不费力寻到的,就算不上稀罕。   她把玉佩递给史甲:“再去一趟通政司,劳烦白经历认一认。”   韩师傅见到的白慧宇,腰上挂着枚羊脂玉的玉佩。   史甲转身欲走,华静瑶又叫住了他:“再去找懂行的人问一问,可否有人认识这枚玉佩。”   史甲是第二次见到白经历了,上次来的时候,用的是池参议的关系,有张十二在场,史甲并未表明身份。   因此,白经历再次见到他,误以为他是替张十二少过来的。   史甲也没有必要仔细解释,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白经历,您可否记得白公子有一枚羊脂玉的玉佩?”   白经历头大如斗,心里对祖母白老太太又多了几分埋怨,白慧宇那个混帐拍拍屁股走人了,把一堆麻烦留给了他。   看看找他过问这件事的都是什么人,池参议是他的上司,张十二少的父亲张二老爷位列小九卿,眼瞅着就要做阁老了。   白经历想想自己的前程,一片迷茫。   他强打着精神,仔细想了想,道:“他的确戴过一枚羊脂玉的玉佩,不过我也只见他戴过一次而已。”   白经历没有说的是,当时他看到那枚玉佩时还有些生气,祖母太偏心了,什么好东西都给了白慧宇。   “您可还记得那枚玉佩的款式?”史甲问道。   “马上封侯。”白经历脱口而出。   如果不是“马上封侯”他也不会生气,他是白家唯一有官身的,祖母却把这枚玉佩给了不学无术的白慧宇。   所谓马上封侯,就是一只猴子骑在马上,“猴”与“侯”同音,寓意加官晋爵,指日可待。   史甲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在春山书坊找到的那枚玉佩,问道:“白经历请看,您看到的可是这一枚?”   白经历“咦”了一声,接过玉佩问道:“这玉佩为何在你们手中?”   史甲微笑:“确定是同一枚?” 第四九四章 价高者得   “你确定这是你大哥的?”华静瑶追问。   “当然”,梁齐家紧紧攥住那枚玉佩,生怕华静瑶把玉佩抢回去,算成白慧宇的,“白慧宇那个坏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得到这枚玉佩的,说不定是偷的,你们……衙门真要好好查一查。这玉佩千真万确是我大哥之物,有一次我们去父亲的书房,玉器行的人刚巧送了几件物事,有玉瓶,玉佩还有玉蝴蝶玉簪子,,大哥属猴,家父就把这枚玉佩给他了,给我的是竹报平安的,玉蝴蝶和玉簪子后来全都给我妹子做了嫁妆……”   梁齐家说到自家妹子时有点心虚,因为他的事,妹子吃了很多苦头,也不知现在过得如何了,想来日子不会好过。   见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从理直气壮到声若蚊蚋。   华静瑶冷眼旁观,心头一凛,她忘记了重要一环。   她让小艾给梁齐家换了一杯茶,轻声问道:“骗你的是幽兰和朝云,白慧宇是你的朋友,他除了没有借钱给你,好像也没有害过你啊,你为何说他是坏蛋?”   华静瑶算是看清楚了,这位梁二郎就是个糊涂蛋子。   他知道幽兰和朝云合伙骗他,想来也并非完全是自己醒悟,而是被他大哥告诫之后,又渐渐想明白的。   他对白慧宇的憎恶,想来也是受了别人影响。   这个别人,很可能也是他的大哥梁修身。   提起白慧宇,梁齐家咬牙切齿:“他不肯把钱借给我,还怂恿我去郑府问我妹子借钱,如果不是他说我妹子正得宠,手边说不定会有银子,我又怎会去找我妹子,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被我爹打得遍体鳞伤。”   惟恐华静瑶不相信,梁齐家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鞭痕,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他的伤势早已痊愈,可身上的印痕却难以消去。   小艾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位梁二公子这般混蛋,连忙用帕子遮住华静瑶的眼睛。   秦崴也皱起眉头,大喝:“混帐,放肆!”   梁齐家怔了怔,这才想起来,面前端坐着的是位姑娘。   他吓得打个哆嗦,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倒在地。   华静瑶失笑,生怕梁齐家被吓尿了,污了地方,对秦崴说道:“秦大人,我想问的全都问完了,您派人送梁二公子回国子监吧。”   秦崴气不打一处来,如果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说不定会踹上几脚,就这么一个没脑子没胆子遇事只会推卸责任的废物,居然还能进国子监读书。   今天秦崴去国子监时,先后有两名教授都说梁齐家是个好学生……   秦崴都有点替皇帝着急,万一有朝一日梁齐家高中进士,这样的人如何为官?   不行,他回去就要用小本子记上,梁齐家若是考不中就罢了,真若是考中了,他要和吏部的人打个招呼,别让这种人到任上丢人现眼。   对了,梁世白就是吏部出来的,这事也要记上……   打发走了梁齐家,秦崴问道:“华姑娘,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华静瑶笑着点头:“嗯,秦大人,您看我们能去查查郑次辅府上那位姨娘的事吗?”   虽然好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但是秦崴和华静瑶也不是打过一两次交道了。   当华大小姐在征求意见时,实际上已经打定了主意。   只是要查郑次辅的姨娘,这事看着容易,其实却很难下手。   涉及后宅,即使是秦崴也不知该从哪里查起。   算了,不去想了,华静瑶应该已经有主意了。   华静瑶当然有主意了,她冲着秦崴嘻嘻一笑,你知我知咱们不要说破。   转头她却带上杨晴和杨蓝去了胭脂胡同。   把小艾给急的啊,姑娘没有带上她。   不但不带着她,反而让她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   嘤嘤嘤,她也想去胭脂胡同见识见识。   春山书坊。   鸨儿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嘴里叫宝喜:“你死哪去了,院子里的青砖怎么就翘起来了,老娘好端端地就给绊了一跤!这一天天的,哪哪都不省心!”   龟奴宝喜耷拉着脑袋,不敢应声,低头跑到院子里,平整整的青砖地,哪有翘起来的,分明就是鸨儿心不在焉,自己摔倒了。   不过鸨儿有句话说得没错,这一天天的,真是哪哪都不省心。   宝喜大着胆子,试探地问道:“崔大爷那边又递话儿了?”   “呸,可不是嘛,算什么男人,睡也睡了,玩也玩了,便宜都让他给占了,反过来还让咱们退钱,王八蛋,这里是京城,还以为是他以前逛的野窑子?我偏就不退钱,一个子儿也不退,他不来还好,他敢再上门,老娘就报官,抓到五城兵马司关黑号子,他一个外地人,还想在京城翻出花来?”   鸨儿咬牙切齿,狠狠啐了一口。   她又不是没有报过官,小郭庄的那群乡巴佬,不就是让五城兵马司给抓走了吗?   想起那群人,鸨儿又来气了,早知道朝云那小蹄子死在外头了,她才不会让牙婆子找那家人退钱,那群王八,反过来还找她讹钱,我呸,姥姥个腿的,再敢来还让五城兵马司抓人!   说来说去,全都是幽兰那个死丫头惹出来的麻烦!   鸨儿越想越气,抬屁股去了幽兰屋里,她这春山书院,原本养了三个清倌儿,个个能诗善画,幽兰比另外两个都强,妥妥的是头牌。   几个月前,永宁侯世子看中幽兰,要做那捻笙软玉开素苞的第一人,你来我往,价格谈拢,一千五百两加整套红宝石头面。   对,鸨儿敢冲梁齐家狮子大开口,要五千两的赎身钱,可是鸨儿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把永宁侯世子当成冤大头。   永宁侯世子能让她们母女在京城无法立足!   幽兰才貌双全,可也只是春山书坊的头牌,又不是倚红楼的,倚红楼的纫云姑娘,也不过三千两而已。   永宁侯世子给的价钱,连同那套红宝石头面,加在一起也有二千多两,比不上纫云,可在胭脂胡同,却也是拔尖的。   可是鸨儿万万没想到,价格谈拢,幽兰却出事了。 第四九五章 女大王驾到   以前幽兰是鸨儿的心肝宝贝,现在却是越看越堵心。   幽兰的脸色也很难看,从前她掉几滴眼泪,鸨儿便心软了,可是现在,幽兰知道这一招行不通了。   “那姓崔的又让人递话来了,让咱们退银子,你这个不争气的玩意,老娘白养你了!”   鸨儿的骂声未落,宝喜便噔噔噔跑上楼来。   “你赶着头胎啊,楼梯都让你给踩坏了。”鸨儿没好气地说道。   宝喜脸上的表情有兴奋,也有慌张,他喘着粗气说道:“来客了,女客!”   “啥?女客,哪家的?她家爷们儿知道吗?”鸨儿这个气啊,哪家的婆娘打翻了醋坛子,打上门来了?   “不是,唉,不是你想的那样,来的是姑娘,三个小姑娘。”宝喜连忙解释,何止是小姑娘,还是不讲理的小姑娘。   鸨儿皱眉,小姑娘?哪个堂子里的?这是来砸场子的?   “走,老娘去会会!”   春山书坊那布置得幽静闲适的院子里,正中央站着三个小姑娘。   不,是两个站着,还有一个是坐着的。   原本放在角落里的石鼓,不知何时被搬了过来,那个小姑娘就坐在石鼓上。   宝喜看看那石鼓,咽了口唾沫。   老天爷啊,他搬过那石鼓,根本搬不动,他一点点挪过去的,老腰差点闪了好吗。   鸨儿没想到来砸场子的是个这么小的小姑娘,梳着单螺髻,插了七八支筷子,不对,这叫筷子簪,也不知是从哪儿传过来的,京城里还挺流行。   站在小姑娘身后的那两个倒是大一点,可也没大多少,顶多十五六岁,长得倒是还算清秀,可是这做派,啧啧啧,抱着胳膊扬着下巴,你们当自己是韩六爷的手下?其中一个嘴里还叼着根草棍!   鸨儿咧嘴,不是她吹,就这样的,落到她手上,先要顶着碗站上几天,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还叫女人吗?   “哪来的野丫头,你们”   鸨儿捏着手里的帕子,伸出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头,指着面前的三个人。   稍矮的那个姑娘忽然上前,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鸨儿挣扎,可那姑娘力气着实是大,鸨儿喊道:“你要干嘛?”   那姑娘冷冷地说道:“收好你的爪子,别指指点点,否则我就替你掰断它。”   鸨儿一惊,这一刻,她相信那姑娘说的是真的,因为那只抓着她手指的手,再一次用力。   “啊,放开,我不指了就是,你把手松开,哎哟,疼死我了,这是要杀人了!”   杨蓝松开鸨儿的手指,可是却飞快地在鸨儿的胳膊上一拉一拽,鸨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臂便软塌塌地垂落下来,她脱臼了。   “你你”   “你个屁啊,少作妖,我家大小姐问你啥,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回答得好,我自会给你把胳膊复原,若是你扯些有的没的,你这条膀子就别想要了。”杨蓝厉声喝道。   鸨儿只觉背脊发凉,不由自主往门口张望。   华静瑶笑道:“你不看了,我让人给南城那边打招呼了,我在的时候,他们就不用过来了。”   胭脂胡同这一片,归五城兵马司下面的南城兵马司管理。   上次朝云的家里人来闹事,这鸨儿就是请了南城兵马司的一名相熟小旗,把人抓走的。   华静瑶没有瞎说,她还真是让史甲拿着她的大金牌去了南城兵马司。   飞鱼卫的大金牌简直太好使了,五城兵马司的那群少爷兵,哪个都不傻,好端端地为何要和飞鱼卫对着干?是嫌自家的饭不香,要到诏狱里换换口味?   所以,南城兵马司的人是不会来滴,即使来了,也会假装没看见。   鸨儿眼珠子转了转,这是哪里蹦出来的大小姐,这丫的是土匪吧。   不过,她还真不能硬来,这三个都是混不吝,一看平时就没少干这种黑吃黑,呸,黑吃白的勾当。   也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五城兵马司的人真不会出来巡街?   偏偏这个时辰,青天白日的,胭脂胡同里就没有人,就连收保护费的混混也不会来。   无论如何,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她还是先见招折招吧。   鸨儿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抽噎着问道:“大小姐,不,女大王,您老有啥要问的,小妇人决不隐瞒。”   华静瑶不去理会鸨儿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狡诘,问道:“幽兰呢?听说还活着?”   朝云的老子和兄弟,前两天还来找幽兰要过钱,幽兰当然还活着。   可是这话落到鸨儿耳中,却打了个激灵。   听话听音,这分明就是恐吓,这是想要幽兰的命吧。   虽说那丫头现在的命不值钱,可也不能看着那丫头死,她把那丫头养大,精心调教,哪能就这么死了。   “哎哟,那姓崔的可真是煞费苦心,不过区区一千两银子,他还让你们跑一趟?”   对,一定是姓崔的,一定是他!没完没了,缠了几个月还没缠够。   华静瑶微微一笑:“姓崔的?你坑了他?或者是幽兰把他给坑了?详细说说,本姑娘喜欢听。”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分明就是姓崔的派来闹事的。”鸨儿那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可怜样儿荡然无存,装什么可怜,都被姓崔的打上门来了,她再装可怜就是示弱,她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还能怕姓崔的一个外地来的行商?   啪的一下,一只手落到鸨儿的肩头,她疼得惊呼出身,太疼了,半边身子都要被卸下来的那种疼。   “少给我唧唧歪歪,大小姐问你话,你就老实回答。”   杨蓝的声音在鸨儿耳边响起,鸨儿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姓崔的明明捡了个大便宜,才收他一千两,就把幽兰给他尝鲜儿,可这个王八蛋,吃干抹净却要退货,非要说幽兰是二手货,被老娘,不对,是被我们轰出去了,他却不死心,隔三差五就让人捎话过来,非要让我们把银子退给他。”   华静瑶来了兴趣:“我听说当初要给幽兰那啥的,是永宁侯世子啊,这个姓崔的再接手,那不就是二手货吗?你该不会是欺负外地人,来了一手仙人跳吧,哈哈,我要是把你带到顺天府,你猜胭脂胡同里有没有人敢拦着?” 第四九六章 不讲究   华静瑶对那幽兰挺感兴趣,院子里有动静,三个姑娘全都知道了。   翠竹和墨菊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呵,原本是幽兰那妖精惹来的麻烦。   她们虽然和幽兰一起长大,可是自从幽兰成了头牌,平日里没少欺负她们,她们也只能偷偷抹眼泪。   风水轮流转,幽兰成了赔钱货,妈妈平日里没少指桑骂槐。   “哼,活该,让她以前总得瑟。”翠竹冷笑。   墨菊的注意力却全在石鼓上的女孩子身上。   “你说那位是哪家的大小姐?”   翠竹掩嘴笑道:“你是傻了?高门大户的小姐,会来咱们这地方?咱们叫书坊,还真是书坊了?”   “不是,我没傻,是你傻,你记得不,上次咱们去梨香居的诗会时,那些书生们说过的书院山长的事吧,就是杀了妻子被砍头的那位山长?”墨菊问道。   “记得,那个杀千刀的山长还是大家出门,就是那个张家的。”翠竹想起来了。   “对,我说的就是那件事,破那案子的人,不是顺天府的官老爷,而是一位大小姐,华大小姐,你记得不?”墨菊说道。   翠竹怔了怔,把窗缝又推开了些,不借眼珠地看那个素衣素裙头上插着八根筷子的大小姐。   “真的是那位大小姐啊,和我想像的不一样。不对,又一样,华大小姐就是应该这样的,你看她的那两个丫鬟……兴许不是丫鬟,我看那两位也不像丫鬟。”   “肯定不是丫鬟,你见过这么威风的丫鬟吗?可你说对了,这位大小姐就应该是这样,能把妈妈和宝喜吓得半死的,也就是这位大小姐了吧。”墨菊笑道。   两位姑娘小声说话,那窗缝也越推越大。   华静瑶往楼上瞄了一眼,对杨晴说道:“把幽兰叫出来,我有事要问她。”   杨晴抬步上楼,不多时便拽了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下来。   华静瑶对那幽兰挺感兴趣,院子里有动静,三个姑娘全都知道了。   翠竹和墨菊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呵,原本是幽兰那妖精惹来的麻烦。   她们虽然和幽兰一起长大,可是自从幽兰成了头牌,平日里没少欺负她们,她们也只能偷偷抹眼泪。   风水轮流转,幽兰成了赔钱货,妈妈平日里没少指桑骂槐。   “哼,活该,让她以前总得瑟。”翠竹冷笑。   墨菊的注意力却全在石鼓上的女孩子身上。   “你说那位是哪家的大小姐?”   翠竹掩嘴笑道:“你是傻了?高门大户的小姐,会来咱们这地方?咱们叫书坊,还真是书坊了?”   “不是,我没傻,是你傻,你记得不,上次咱们去梨香居的诗会时,那些书生们说过的书院山长的事吧,就是杀了妻子被砍头的那位山长?”墨菊问道。   “记得,那个杀千刀的山长还是大家出门,就是那个张家的。”翠竹想起来了。   “对,我说的就是那件事,破那案子的人,不是顺天府的官老爷,而是一位大小姐,华大小姐,你记得不?”墨菊说道。   翠竹怔了怔,把窗缝又推开了些,不借眼珠地看那个素衣素裙头上插着八根筷子的大小姐。   “真的是那位大小姐啊,和我想像的不一样。不对,又一样,华大小姐就是应该这样的,你看她的那两个丫鬟……兴许不是丫鬟,我看那两位也不像丫鬟。”   “肯定不是丫鬟,你见过这么威风的丫鬟吗?可你说对了,这位大小姐就应该是这样,能把妈妈和宝喜吓得半死的,也就是这位大小姐了吧。”墨菊笑道。   两位姑娘小声说话,那窗缝也越推越大。   华静瑶往楼上瞄了一眼,对杨晴说道:“把幽兰叫出来,我有事要问她。”   杨晴抬步上楼,不多时便拽了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下来。   华静瑶对那幽兰挺感兴趣,院子里有动静,三个姑娘全都知道了。   翠竹和墨菊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呵,原本是幽兰那妖精惹来的麻烦。   她们虽然和幽兰一起长大,可是自从幽兰成了头牌,平日里没少欺负她们,她们也只能偷偷抹眼泪。   风水轮流转,幽兰成了赔钱货,妈妈平日里没少指桑骂槐。   “哼,活该,让她以前总得瑟。”翠竹冷笑。   墨菊的注意力却全在石鼓上的女孩子身上。   “你说那位是哪家的大小姐?”   翠竹掩嘴笑道:“你是傻了?高门大户的小姐,会来咱们这地方?咱们叫书坊,还真是书坊了?”   “不是,我没傻,是你傻,你记得不,上次咱们去梨香居的诗会时,那些书生们说过的书院山长的事吧,就是杀了妻子被砍头的那位山长?”墨菊问道。   “记得,那个杀千刀的山长还是大家出门,就是那个张家的。”翠竹想起来了。   “对,我说的就是那件事,破那案子的人,不是顺天府的官老爷,而是一位大小姐,华大小姐,你记得不?”墨菊说道。   翠竹怔了怔,把窗缝又推开了些,不借眼珠地看那个素衣素裙头上插着八根筷子的大小姐。   “真的是那位大小姐啊,和我想像的不一样。不对,又一样,华大小姐就是应该这样的,你看她的那两个丫鬟……兴许不是丫鬟,我看那两位也不像丫鬟。”   “肯定不是丫鬟,你见过这么威风的丫鬟吗?可你说对了,这位大小姐就应该是这样,能把妈妈和宝喜吓得半死的,也就是这位大小姐了吧。”墨菊笑道。   两位姑娘小声说话,那窗缝也越推越大。   华静瑶往楼上瞄了一眼,对杨晴说道:“把幽兰叫出来,我有事要问她。”   杨晴抬步上楼,不多时便拽了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下来。   幽兰喜吓得半死的,也就是这位大小姐了吧。”墨菊笑道。   两位姑娘小声说话,那窗缝也越推越大。   华静瑶往楼上瞄了一眼,对杨晴说道:“把幽兰叫出来,我有事要问她。”   杨晴抬步上楼,不多时便拽了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下来。   华静瑶往楼上瞄了一眼,对杨晴说道:“把幽兰叫出来,我有事要问她。”   杨晴抬步上楼,不多时便拽了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下来。 第四九七章 线索   华静瑶对那幽兰挺感兴趣,院子里有动静,三个姑娘全都知道了。   翠竹和墨菊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呵,原本是幽兰那妖精惹来的麻烦。   她们虽然和幽兰一起长大,可是自从幽兰成了头牌,平日里没少欺负她们,她们也只能偷偷抹眼泪。   风水轮流转,幽兰成了赔钱货,妈妈平日里没少指桑骂槐。   “哼,活该,让她以前总得瑟。”翠竹冷笑。   墨菊的注意力却全在石鼓上的女孩子身上。   “你说那位是哪家的大小姐?”   翠竹掩嘴笑道:“你是傻了?高门大户的小姐,会来咱们这地方?咱们叫书坊,还真是书坊了?”   “不是,我没傻,是你傻,你记得不,上次咱们去梨香居的诗会时,那些书生们说过的书院山长的事吧,就是杀了妻子被砍头的那位山长?”墨菊问道。   “记得,那个杀千刀的山长还是大家出门,就是那个张家的。”翠竹想起来了。   “对,我说的就是那件事,破那案子的人,不是顺天府的官老爷,而是一位大小姐,华大小姐,你记得不?”墨菊说道。   翠竹怔了怔,把窗缝又推开了些,不借眼珠地看那个素衣素裙头上插着八根筷子的大小姐。   “真的是那位大小姐啊,和我想像的不一样。不对,又一样,华大小姐就是应该这样的,你看她的那两个丫鬟兴许不是丫鬟,我看那两位也不像丫鬟。”   “肯定不是丫鬟,你见过这么威风的丫鬟吗?可你说对了,这位大小姐就应该是这样,能把妈妈和宝喜吓得半死的,也就是这位大小姐了吧。”墨菊笑道。   两位姑娘小声说话,那窗缝也越推越大。   华静瑶往楼上瞄了一眼,对杨晴说道:“把幽兰叫出来,我有事要问她。”   杨晴抬步上楼,不多时便拽了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下来。   华静瑶对那幽兰挺感兴趣,院子里有动静,三个姑娘全都知道了。   翠竹和墨菊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呵,原本是幽兰那妖精惹来的麻烦。   她们虽然和幽兰一起长大,可是自从幽兰成了头牌,平日里没少欺负她们,她们也只能偷偷抹眼泪。   风水轮流转,幽兰成了赔钱货,妈妈平日里没少指桑骂槐。   “哼,活该,让她以前总得瑟。”翠竹冷笑。   墨菊的注意力却全在石鼓上的女孩子身上。   “你说那位是哪家的大小姐?”   翠竹掩嘴笑道:“你是傻了?高门大户的小姐,会来咱们这地方?咱们叫书坊,还真是书坊了?”   “不是,我没傻,是你傻,你记得不,上次咱们去梨香居的诗会时,那些书生们说过的书院山长的事吧,就是杀了妻子被砍头的那位山长?”墨菊问道。   “记得,那个杀千刀的山长还是大家出门,就是那个张家的。”翠竹想起来了。   “对,我说的就是那件事,破那案子的人,不是顺天府的官老爷,而是一位大小姐,华大小姐,你记得不?”墨菊说道。   翠竹怔了怔,把窗缝又推开了些,不借眼珠地看那个素衣素裙头上插着八根筷子的大小姐。   “真的是那位大小姐啊,和我想像的不一样。不对,又一样,华大小姐就是应该这样的,你看她的那两个丫鬟兴许不是丫鬟,我看那两位也不像丫鬟。”   “肯定不是丫鬟,你见过这么威风的丫鬟吗?可你说对了,这位大小姐就应该是这样,能把妈妈和宝喜吓得半死的,也就是这位大小姐了吧。”墨菊笑道。   两位姑娘小声说话,那窗缝也越推越大。   华静瑶往楼上瞄了一眼,对杨晴说道:“把幽兰叫出来,我有事要问她。”   杨晴抬步上楼,不多时便拽了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下来。   华静瑶对那幽兰挺感兴趣,院子里有动静,三个姑娘全都知道了。   翠竹和墨菊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呵,原本是幽兰那妖精惹来的麻烦。   她们虽然和幽兰一起长大,可是自从幽兰成了头牌,平日里没少欺负她们,她们也只能偷偷抹眼泪。   风水轮流转,幽兰成了赔钱货,妈妈平日里没少指桑骂槐。   “哼,活该,让她以前总得瑟。”翠竹冷笑。   墨菊的注意力却全在石鼓上的女孩子身上。   “你说那位是哪家的大小姐?”   翠竹掩嘴笑道:“你是傻了?高门大户的小姐,会来咱们这地方?咱们叫书坊,还真是书坊了?”   “不是,我没傻,是你傻,你记得不,上次咱们去梨香居的诗会时,那些书生们说过的书院山长的事吧,就是杀了妻子被砍头的那位山长?”墨菊问道。   “记得,那个杀千刀的山长还是大家出门,就是那个张家的。”翠竹想起来了。   “对,我说的就是那件事,破那案子的人,不是顺天府的官老爷,而是一位大小姐,华大小姐,你记得不?”墨菊说道。   翠竹怔了怔,把窗缝又推开了些,不借眼珠地看那个素衣素裙头上插着八根筷子的大小姐。   “真的是那位大小姐啊,和我想像的不一样。不对,又一样,华大小姐就是应该这样的,你看她的那两个丫鬟兴许不是丫鬟,我看那两位也不像丫鬟。”   “肯定不是丫鬟,你见过这么威风的丫鬟吗?可你说对了,这位大小姐就应该是这样,能把妈妈和宝喜吓得半死的,也就是这位大小姐了吧。”墨菊笑道。   两位姑娘小声说话,那窗缝也越推越大。   华静瑶往楼上瞄了一眼,对杨晴说道:“把幽兰叫出来,我有事要问她。”   杨晴抬步上楼,不多时便拽了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下来。   幽兰喜吓得半死的,也就是这位大小姐了吧。”墨菊笑道。   两位姑娘小声说话,那窗缝也越推越大。   华静瑶往楼上瞄了一眼,对杨晴说道:“把幽兰叫出来,我有事要问她。”   杨晴抬步上楼,不多时便拽了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下来。   华静瑶往楼上瞄了一眼,对杨晴说道:“把幽兰叫出来,我有事要问她。”   杨晴抬步上楼,不多时便拽了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下来。 第四九八章 闺女不是我一个人生的   “先回府,我要换身衣裳。”   华静瑶总觉得自己身上沾染了味道。   脂粉味,还有尿骚味。   她要回家洗个澡,倒上半瓶子栀子花香露,再换身干净衣裳。   既然要洗澡,跟车婆子便先行一步回去准备。   华静瑶从侧门进府,晃着手里的团扇往里走,总体来说,今天的收获颇丰,只差郑府那边的消息了。   刚刚走到垂花门,她就怔住了。   环佩玎珰,香风熏面,七八个丫鬟内侍簇拥着一位丽人向这边走来。   公主娘!   公主娘亲自来迎接她了?   那怎么可能?   华静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换成是小雪,倒是会有这个待遇,她吗?还是不要想得太多。   可是,公主娘柳眉倒竖是怎么回事?   京城里新近流行的妆面?倒拔垂杨柳?   华静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敢笑?你去哪儿了?”昭阳长公主怒喝。   她去哪儿了?   她去了胭脂胡同!   华静瑶心虚啊,她好像是不该亲自去那种地方的。   公主娘不是来迎接她的,这是来堵截她!   不,这是埋击!   华静瑶运气、转身、拔腿就跑。   杨晴和杨蓝不明所以,大小姐要跑,她们也跟着跑呗。   好在小艾还在顺天府,没有跟着,否则那一定是个拖后腿的。   三人一溜烟地跑了。   昭阳长公主气坏了,让内侍去追,内侍追到门口,眼睁睁看到杨晴和杨蓝把大小姐抱上马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昭阳长公主气极败坏。   没有抓到闺女,她回到锦园,向尤嬷嬷抱怨:“我快三十了,也没去过胭脂胡同那种地方,你说她的胆子该有多大,我是管不了她了。”   尤嬷嬷只好劝道:“大小姐有分寸,她有那地方是查案子的。”   “查案子?她手底下跑腿的人不够用,还是顺天府没人了?她就是新鲜,就是想要借着查案去那地方见识,她是我生的,我会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都没有去过,她去?”   昭阳长公主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把闺女关进小佛堂里抄经?公主府里没有小佛堂,总不能还要现盖一间吧,现盖倒是也行,顺便把戏台子翻修一下,明年闺女出了孝期,就能在府里听戏了。   要不再养个戏班子,骆四姑娘家里就有戏班子,她的闺女也要有,出嫁时陪送个戏班子,整个京城都没有重样的。   昭阳长公主正要命人着手去办,话到嘴边,才发现不对劲。   明明是要罚那臭丫头抄经的,怎么就要翻盖戏台养戏班子了?   差点儿就被带到坑里。   小佛堂不盖了,抄经行不通。   可是不抄经,昭阳长公主想不起还有什么惩戒的法子适用在她闺女身上,毕竟当年她还是小姑娘时,太后就是让她罚她去抄经。   有样学样,却不能适用在她闺女身上。   昭阳长公主不耐烦了,对尤嬷嬷说道:“你说说,她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事事却只让我一个人操心,这合适吗?”   尤嬷嬷忙道:“当然是不合适,可三老爷正在丁忧,总不能请他出门跟着大小姐吧。”   昭阳长公主冷哼:“丁忧就能躲清闲了,让那臭丫头只气我一个人?不行,我要找他算帐去,来人,给我更衣!”   华静瑶觉得吧,她今天出门的方式确实不对,不,就连进门的方式也不对。   放着后门不走,她走侧门做什么?   如果从后门溜进府里,现在已经在洗香香了。   算了,反正沈逍也不在,别人的鼻子也闻不到。   华静瑶想起小艾还被她留在顺天府,让史丁去接小艾,她带着杨晴杨蓝去了书铺。   这就是置业的重要性!   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多么重要。   华静瑶没想到有人已经在书铺里等着她了。   一个陌生婆子。   华静瑶不认识,可是看到站在一旁的小乔氏时,她便知道那婆子是谁了。   李补儿。   小乔氏和李少白的药材生意已经开始做了,第一个月两个人总共赚了十两银子,小乔氏很满意,李少白嫌少,想要甩挑子不干,被他闺女骂了一通,只好乖乖去乡下收药了。   “咦,你们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好了?”华静瑶笑着问道。   “我出马,能不快吗?对了,你这次要付两份钱,她给我打下手了,我们是两个人,所以要两份钱。”李补儿懒洋洋地说道。   小艾还没回来,华静瑶让杨晴到书铺的帐上取了二十两银子给了李补儿,道:“说说看。”   李补儿道:“郑家那个姓梁的姨娘已经死了,去年八月死的,算是小产吧,那孩子六个月了,硬生生没了,孩子掉了以后,她又挨了两个月,然后也没了。”   小乔氏连忙提醒:“你没说她在雨地里跪了一天一夜的事儿。”   “我会说的,我又没忘,我最烦说了半天没有说到正题上的人,所以我先说了结果,然后再说过程。   ”李补儿从攒盒里挑了颗蜜枣扔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继续说道:“按理说,当姨娘的若是娘家来人,都会先到主母那里报备了,先给主母见了礼,再说见不见的,对吧?你们大户人家是不是这规矩?”   华静瑶摇摇头:“你别问我,我家和别人家不一样。”   “也是,你家没有姨娘,你爹也不敢有姨娘”,李补儿又吃了一颗蜜枣,“这蜜枣好吃,比我以前吃过的都要好。”   “嗯,这是我们府里一位老公公的手艺,据说是家传的方子,他带进宫里没用上,来到我们府里就用上了,你喜欢吃,我让人给你拿一罐子带回去。”华静瑶笑道。   “好,那咱们先说正事。那位梁姨娘的哥哥就是个不懂规矩的,让人给梁姨娘递了话,约了妹子在郑府后门里头一个什么地方见面,两人鬼鬼祟祟,被人看到就去告诉了梁夫人,梁夫人身边的两个嬷嬷带人赶过去时,刚好看到梁姨娘把个荷包递给那位舅爷,对了,这个舅爷以往都在书院里读书,郑家的人认识的是另一位舅爷,不是他,压根不知道他是梁姨娘的娘家人,还以为她是梁姨娘找的野汉子” 第四九九章 那个梁姨娘   其实后面的事,华静瑶也从张十二那里听到了七七八八,她关心的不是这些。   “说说梁姨娘,她怎么就落胎了?”   “我正要说这个呢”,李补儿喝了口茶,赞道,“这茶好,配这蜜枣是真好。那位梁姨娘是个苦命的,嫁个老头子就已经很倒霉了,娘家又要给她添乱。出了那种事,郑夫人让人绑了梁二郎,一边让人给梁家报信,一边又嚷嚷着要报官,那梁姨娘才十几岁,哪经过这种事?刚好下起雨来,梁姨娘就在雨地里跪了整整一夜,梁家来过人,可也只是为了儿子向郑次辅求情而已,提都没提梁姨娘。郑次辅觉得丢人,恼了梁姨娘,自是不会过问,可怜那梁姨娘挺着大肚子淋了一夜雨,天亮时便见红了。”   李补儿说到这里,干咳一声,冷笑道:“这种事儿啊,你这位大小姐兴许是不会知晓,可我觉得,梁姨娘会落胎,不仅是淋雨的缘故,要么是有人趁机给她用了落胎药,要么就是她落红时请来的医婆动了手脚,原本能保住的一胎,就硬生生没了。”   这种事情,华静瑶没有亲眼见过,可她听说过。前世就她那种整日在市井里游荡的小捕衙,啥事没听说过?   比这更龌龊的事,她也能说上一大堆。   “梁姨娘倒也坚强,又挨了两个月?”华静瑶问道。   “是啊,听说她自从落胎以后就没有下过床,那血一直就没断过。那个时候梁家已经举家搬走了,即使没有搬走也不会管她,她只是个庶女,对于梁家而言,给老头子当姨娘就是她的大福份了。对了,她就埋在乱葬岗,郑家的规矩,但凡没有子嗣的妾室,死了是不能埋进祖坟的,若是娘家肯出头,郑家无论如何也该给她买块坟地单独葬了,可是她那娘家有还不如没有,娘家不闻不问,郑家当然能简则简了,就给抬到乱葬岗草草埋了。”   李补儿把话说完,忽然觉得蜜枣也不甜了,她把杯里的茶一口喝完,对华静瑶说道:“这事查得没意思,心里堵得慌。”   她指着小乔氏说道:“这个没出息的,在路上就掉眼泪了同,说那梁姨娘可怜,她也不想想,人家再是可怜也是得过宠享过福的,比她自己可强多了,对吧。”   小乔氏气得直瞪眼,又对华静瑶解释:“大小姐您别听她说的,我真没有掉眼泪,是有毛毛飞到我眼睛里了。”   这天气,街上也不知飞得是柳絮还是杨絮,还真有毛毛。   李补儿和小乔氏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从顺天府回来的史丁和小艾。   小艾曾给大乔氏送过布料子,小乔氏感恩华静瑶,连带着也对小艾心存感激。   看到小艾,她掏出一只荷包,红着脸说道:“这里面装的是防蚊虫的草药,我的针钱不好,小艾姑娘莫要嫌弃。”   小艾接过那荷包,连声谢过。   李补儿哼了一声,道:“就她那绣活儿,和公主府的绣娘不能比,要不她咋不敢送给大小姐?小艾你要是嫌弃,不用戴出来。”   小乔氏又羞又怒,伸手去拧李补儿,小艾倒是吓了一跳,原来这婆子是李补儿啊,她刚刚都没有看出来。   “怎么会嫌弃?我们府里的绣娘绣得再好,也不会给我们绣荷包,我们用的荷包都是自己绣的,我们绣园里紫萱姐姐和紫薇姐姐的绣活儿是最好的,可我也不敢请她们帮我绣啊,还是乔姐姐绣的荷包好,我喜欢极了。”   小乔氏很欢喜,悄悄去看小艾的脚,既然小艾姑娘不嫌弃她的绣活儿,那她就给小艾姑娘做双鞋吧。   天井里放了张湘妃椅,华静瑶半躺在上面,春风徐徐,舒服极了。   她在想是等到二更以后再回府,还是索性不回去了,算了,还是二更以后回去吧,如果她今天不回府,公主娘说不定会杀将过来。   小艾走过来,把手里的荷包拿给华静瑶看:“姑娘您看,这是乔家姐姐送给我的。”   华静瑶接过来,就是只寻常的荷包,布料也普通,绣了几片绿叶子。   “这是艾草吧,她倒是有心,这是专门给你绣的,挺好。”华静瑶笑道。   “嗯,奴婢先前没有看出来,这会儿才看清,这绣的就是艾草,乔家姐姐真是好人。”小艾开开心心地把荷包系在腰上。   “给你个荷包就是好人了?”华静瑶不忿,摸摸身上,除了头上的八根筷子还真是身无长物,手腕上连个镯子也没有,“等回府吧,我赏你个大金镯子。”   这怎么就要赏上了?   小艾琢磨着这两天她也没干过什么,也不知自家姑娘这是唱的哪一出。   “您还是赏奴婢个银镯子吧,大金镯子奴婢戴不出去。”   华静瑶瞥她一眼,又是一个让尤嬷嬷给教傻了的。   所以说,宫里出来的嬷嬷们,只会把人越教越傻。   “金镯子又不是用来戴的,多俗。”华静瑶说道。   “不是用来戴的?那是干嘛的?”小艾不解。   华静瑶只好教给她:“当然是拿来花的,铰成一截截的,兑成银子花啊。”   小艾摸摸头上的小抓髻,好好的镯子干嘛要铰成一截截的?   “那奴婢不要银镯子了,您按照大金镯子的重量,折成银子赏给奴婢吧。”小艾说道。   华静瑶眨眨眼睛,这丫头也不傻啊,这不清楚着呢。   “好,等你立了大功,姑娘我就按照大金镯子的重量,折成银子赏给你。”华静瑶说道。   小艾蔫了,姑娘这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她一个小丫头,去哪儿立大功?   算了,就当姑娘是在说梦话吧,她不当真。   “姑娘啊,尹捕头抓到那个樊亭了。”小艾终于想起正事了。   “真的?”华静瑶一下子坐起身来,她的确把调查樊亭的事交给尹捕头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了,不对,是直接给抓回来了。   “嗯,奴婢出衙门的时候,尹捕头刚好回来,他让奴婢转告姑娘,樊亭已经抓到了。”小艾说道。   华静瑶看看天空,离天黑还早着。   “走,去顺天府,我去看看那个樊亭。”华静瑶站起身,抖抖掉落在裙子上的花瓣。 第五零零章 樊亭   樊亭三十上下,白面微须,穿宝蓝暗纹茧绸直裰,一副有体面的管事打扮。   他的确是一位管事,河间王家的管事。   王家做的是干货生意,在大兴和保定都有分号,樊亭长年往来与这两地之间,替东家巡视生意,处理琐事。   大兴分号与京城的几家干货行之间也有生意往来,尹捕头没费功夫便查到了樊亭的身份,恰好他就在大兴,尹捕头带人过去,也不过几十里的路程。   秦崴问话的时候,华静瑶坐在屏风后面。   以前她想参于顺天府的案子,要经过黎府尹同意,现在不同了,她是有大金牌的人了。   沈逍的龙纹玉玦用完要归还,大金牌却就是她的,华静瑶有时睡不着觉的时候,摸着大金牌沾沾自喜。   秦崴问起买房的事,樊亭客客气气,有问有答。   他是替东家去买宅子的。   王家之所以要买那处宅子,也的确是为了博取梁世白的好感。   王家是商贾,自是想要和衙门里打好关系。   梁世白初来乍到,河间府的商贾们都在观望,不知道这位梁大人的秉性,只能一步步试探。   买下梁家在京城的旧宅子,就是王家做出的试探。   梁世白并非出身大富之家,他能有多少家底?   对于王家而言,在京城置办一处宅子只是随手为之,但是对于梁家,京城的宅子能否卖出去,以及能否卖个好价钱,却能影响到他们家今后几年的生活。   王家派樊亭来看宅子,樊亭遵照东家的吩咐,痛痛快快交了订金,把信带回河间,就等着东家的飞票交尾款了。   可是樊亭却没有等到飞票,而是东家送来的急信,让他不用再买那处宅子了。   至于为何又不买了,樊亭当时没有问,过年回到河间时,王家的三老爷才告诉他,是梁大公子不让买。   原来,樊亭下订之后,王三老爷出去办事时,恰好遇到梁大公子身边的长随梁胜,王三老爷便想着在梁大公子面前刷刷存在感,于是他让自己的长随请梁胜喝酒,借着长随之口,把王家准备高价买下梁家京城宅子的事,悄悄透露给了梁胜。   没想到,第二天梁胜便匆匆找到王三老爷的长随,让那长随提醒王三老爷,京城的宅子还是不要买的好。   长随问梁胜原因,梁胜便道:“这是大爷的意思,那宅子大爷留着还有用。”   至于有什么用,梁胜没说,长随也没敢多问。   但是王三老爷却觉得他或许是能猜到的,十有八、九是梁修身瞒着家里做生意,把那宅子抵出去了,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只好暂时先拖着。   王三老爷立刻把此事告诉家里,通知还在京城的樊亭不要再管这件事,二百两的订金肯定是要不回来了,那索性就不要了。   王家商量之后,便让王三老爷再给梁修身透个话儿,王家在京城也有生意往来,若是梁大公子有需要,只管开口。   无奈这番话却一直没有机会送过去,因为梁大公子过完年就不在河间了,据说梁家还有个几百亩田地的庄子,一直是由梁大公子打理的,这次又过去,想来是要等到春种之后才回河间。   樊亭虽然人在大兴,可大兴离京城很近,伙计来京城送货的时候,听说了铜锣巷的人命案子,回到大兴以后,便当笑话在分号里说起:“有个书生,好像还是位知县家的公子,花了挺贵的价钱买下一处宅子准备成亲用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了,哈哈,他带着工匠过去修缮房子的时候,大门打开,就看到院子里躺着一具死尸,你们说这该有多诲气啊,好端端的喜房,转眼就变成了凶宅。”   樊亭问了那宅子的地址,心里便在嘀咕,该不会就是梁家的那处宅子吧。   待到尹捕头找上门来,凶神恶煞来拿人,樊亭便知道他惹上麻烦了。   他是生意人,见过世面,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要把他,以及他背后的王家摘出来。   且,当初他去看房时,东家就叮嘱过他,稍微给牙行透点口风,让牙行知道他是冲着梁世白才买这宅子的。   牙行还要与梁家交接银款,只消把这种告诉梁世白,王家的目的便达到了。   所以,他没有瞒着牙行。   王家想借着这宅子攀上梁世白的事,即使他不说,顺天府也能从牙行那边查到。   这不是大事,一来这不是行贿,二来这事也没成。   樊亭招认得很痛快,秦崴也没有为难他,让他留在京城,此案未结之前不得离开,随时等候衙门传唤。   樊亭出了衙门,华静瑶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对秦崴说道:“巧了,我也查到一些事。”   她把在春山书坊和郑家查到的事说了一遍,笑着说道:“看来还要劳烦尹捕头找找这位梁大公子了。”   原本以为这事很简单,没想到却并不容易。   先是秦崴派人到国子监找梁齐家,问他梁家的那处庄子在哪里。   梁齐家一问三不知,他见过庄子里来送菜的牛车,知道家里有处庄子,可那庄子在哪儿,这关他什么事?他一心只读圣贤书。   秦崴派去的人,再问起梁姨娘的事,梁齐家竟然不知道梁姨娘已经死了,他怔怔发呆,喃喃道:“不是说她的孩子没有了吗?怎么她也死了?”   原来那天他说起梁姨娘时,表现出来的心虚,并非是因为梁姨娘的死,而是因为他的事,连累梁姨娘失去了孩子。   他甚至天真地盼望梁姨娘早日再次怀孕   直到此时,梁齐家也没有意识到,他带给梁姨娘的,是灭顶之灾。   华静瑶在衙门里待到了二更时分,估摸着公主娘已经睡下了,这才打道回府。   她学乖了,这次没走侧门,而是绕到后巷,从后门进府,然后又沿着下人们抄近路常走的小路,径直回到绣园,与锦园那边完美错开。   躺在床上时,华静瑶还在想着明天趁早出门,反正公主娘每天睡到自然醒,她出门时公主娘还在睡觉。   惹不起,咱还躲得起,躲上两三天,她去胭脂胡同的那事儿,也就翻篇了。 第五零一章 呼啸而去   次日清晨,华静瑶打着呵欠出了长公主府,还是昨晚的路线,小心翼翼出门,沿途没有遇到锦园的人。   这案子查到这里,最有嫌疑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白慧宇,另一个便是梁大公子梁修身。   其中又以梁修身的嫌疑最大。   只是现在这两个人却全都不在京城。   顺天府已经六百里加急把公送去济南府,由济南府派人将白慧宇押解进京。   白慧宇即使不是此案的凶手,他也是重要人证。   白经历也给尚在泰安的兄长写了信,最好能由白家人出面把白慧宇送到京城,这样尚能保住几分体面。   捉拿梁修身,当然也是顺天府的事。   华静瑶才懒得过问,现在她只等着梁修身和白慧宇被带到衙门。   如果不是要避开公主娘,华静瑶才不会一大早就出门,现在她应该还在被窝里赖床。   “姑娘,咱们去哪儿?要去书铺吗?”小艾问道。   她家姑娘还在孝期,能去的地方很少,要么去衙门,要么就是去书铺。   当然,她家姑娘去胭脂胡同这事,是个例外。   华静瑶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她想了想,道:“这几天太忙,我都没有去看过我爹,走吧,咱们去折芦巷。”   她还没有用过朝食,冯娘子的手艺很好,这会儿过去,说不定还能吃到冯娘子做的豆腐脑。   担心冯娘子没有准备这么多人的饭,华静瑶还让史丁在路上买了门钉肉饼和焦圈儿。   马车在离折芦巷不远的地方靠边停了,华静瑶下了马车,带着小艾、史丁和杨家姐妹,步行走进去。   “咦,那家卖馄钝的没有出摊。”小艾说道。   小艾这么一说,华静瑶才发现,不仅是卖馄饨的没出摊,卖油条卖豆浆的也没有出摊。   不仅如此,巷子口也比平时要安静,没有早上出门买菜买早点的婆子,也没有送水送柴的小贩。   就连前面的洗笔巷,后面的山水巷,巷子口也是如此。   华静瑶眉头微蹙,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么闲,来清理路边小摊子了?   不会啊,这里住的都是有功名有官身的,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巡视也是客客气气,华三老爷搬来一年了,华静瑶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大小姐,有情况。”杨晴悄悄凑到华静瑶耳边说道。   华静瑶没有回头,面不改色地问道:“发现什么了?”   “这里好像被人监视了。”杨晴全身戒备,随时准备出击。   华静瑶道:“先别管这些,去看看我爹。”   她身边有杨家姐妹,还有史丁,她才不怕打架,可是她爹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是南宫家的人又来抢人呢。   想到南宫家,华静瑶不敢迟疑,抬腿就跑了走来。   史丁抢在她前面去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露出青语的鼻子。   “青语,把门敞开,大小姐来了。”史丁还觉得奇怪呢,青语这是几个意思,半遮半掩,大老爷们还怕见人吗?   “大小姐?大小姐怎么来了?”青语的声音轻飘飘的,竟有几分发虚。   华静瑶心里更加疑惑,也更加担心。   院子里的人,她爹,还有青语青言,该不会已经被南宫家的人制住了吧。   “史丁,闯进去!”华静瑶低喝。   她的话音未落,史丁一扬胳膊,大门便被撞开,青语被撞得哎哟一声,噗通坐在地上。   史丁顾不上去管地上的青语,如同一头莽牛往里面闯,杨晴和杨岚护着华静瑶紧跟其后。   小艾走在最后面,看到青语张开嘴,似是要呼救,她连忙去扶,伸手过去又觉不妥,尤嬷嬷说过她跟在大小姐身边,就要事事注意,不能再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   她忙道:“青语哥,你没事吧?”   青语原本想要大喊着给里面的人提个醒,被小艾打扰,那到了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吞了下去。   隔着影壁,青语和小艾全都不知道里面的情景,更不知道此时此刻,华静瑶已经傻了。   华静瑶带着史丁和杨家姐妹穿过影壁墙,便看到站在廊下正往门口方向张望的青言。   华静瑶正想问青言,她爹在哪儿,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雪梨!   公主娘身边的丫鬟雪梨!   雪梨怎么在这里?   不,尤嬷嬷来给华三老爷送过皮子,尤嬷嬷来过的地方,雪梨当然也可以来。   但是,现在是什么时辰,一大早,很多人还没起床,雪梨这么早过来?   且,雪梨也站在廊下,只不过站的位置和青言不一样。   青言是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扫帚,显然是在打扫。   雪梨却是在东次间的窗外,手里提着一只大铜壶,显然是刚刚从灶间烧了热水。   雪梨是一等大丫鬟,即使是在长公主府里,烧水和送水的活儿,也是小丫头们做的。   府里的一等丫鬟二等丫鬟,个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华静瑶从没见过她们做这些活。   更有意思的是,雪梨在长公主府都不会做这些事,又怎会到华三老爷这里提个大铜壶去烧水?   华静瑶怔住,雪梨和青言也怔住了。   华静瑶四下看看,没有看到冯娘子。   冯娘子虽然并不住在这里,但是平时这个时候她已经来了。   “冯娘子呢?她还没来吗?”   没错,华大小姐已经口不择言了,不要问她为何会单单问起冯娘子,而不问雪梨为何会在这里。   别问,问就是她怂,只敢问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啊……冯……冯娘子她……她昨天请假了”,青言终于缓过神来,口齿变得流利起来,“对,冯娘子请假,今天不过来了。”   华静瑶咧开嘴,挤出一个毫无灵魂的笑容:“……我也请假吧,我走了,你们就当我没来过。”   把话说完,华静瑶猛的转身,拔腿便跑:“风紧,扯乎!”   杨晴和杨蓝一边跑一边想,大小姐不可能当过土匪啊,怎么连她们土匪家族的黑话也会说?   四个人跑过影壁墙,青语刚从地上爬起来,史丁冲过去给大小姐开路,砰的一声,青语又被撞倒在地。   小艾吓傻了,杨蓝一把拎起她……   主仆五人如同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第五零二章 万一上瘾了   昭阳长公主推推身边的男人:“是瑶瑶,瑶瑶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丝晨起特有的沙哑,彷徨不安,如同一个闯了祸担心被责备的小姑娘。   华三老爷也已经醒了,他侧耳听了听,柔声道:“你听,窗外没有声音了,她们走了。”   昭阳长公主松了口气,拍拍心口,嗔道:“吓死我了……”   男人白皙且骨肉均匀的手臂伸过来,把她揽起怀里,温柔的声音宛若吹拂在桃花枝头的那缕春风,扣动着她的心弦:“傻姑娘,瑶瑶是我们的女儿,她最是乖巧懂事,不会硬闯进来的,乖,莫怕。”   ……   华静瑶带着小艾,连同杨家姐妹和史丁,仓惶逃回书铺,把铺面通往后院的那道门紧紧关上,华静瑶这才长长地抒出一口浑浊之气。   她看看大眼瞪小眼的四个人,她敢说,这四个压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小艾落在后面什么也没有看到,杨家姐妹看到了也和没看到一样,她们从小长在武馆里,没有这么多弯弯绕,至于史丁,他不需要动脑子。   若是紫萱紫薇她们当中任何一个,这会儿早就明白。   明白人不会胡乱讲话。   就是像她们这些不明白的,才最容易惹麻烦。   华静瑶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筷子,逐一指向四个人,问道:“你们听说过前朝的拔舌之刑吗?   小艾打个激凌,下意识地点点头:“奴婢听说过……”   杨晴不解;“拔舌头?下到十八层地狱的刑罚吗?”   华静瑶慢条斯理地解释:“这刑罚不仅地府里有,前朝也有,也在律法上,咱们大周朝的律法上倒是没有,不过宫里有,宫里一直都有,你们知道宫里会对什么人处以拔舌之刑吗?”   “什么人啊?”杨晴问道。   小艾小声嘀咕:“犯口舌的人。”   不愧是尤嬷嬷教导出来的,就是比武馆里长大的见多识广。   “小艾说得对,宫里对于犯口舌的人,要处以拔舌之刑,施刑的是慎刑司的人。咱们公主府虽说是在宫外,可若是严格说来,也是要按照宫规来的,但凡是有人犯了口舌。便交由慎刑司来处置。依我说,这拔舌头还不如直接砍头呢,砍头只要脖子一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拔舌头却死不了,只能活生生地承受无尽痛苦,唉,想想就害怕,太可怕了。”   华静瑶抚着胸口,做那西子捧心状。   小艾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何会说起犯口舌的事来,她偷眼去看史丁和杨家姐妹,好吧,她觉得姑娘是白费口舌了,这三人那样子,就像是在听故事。   华静瑶感觉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吓唬人这一套,用在这三人身上不适合。   索性……   “今天在折芦巷发生的事,对谁都不能说,否则……”华静瑶指着小艾,“拔你的舌头。”   小艾慌忙捂住嘴巴。   她用手里的筷子指着史丁:“让你大哥把你送回乡下,永远不许回来。”   史丁双手护胸,瞪大了眼睛。   华静瑶最后指向杨家姐妹:“至于你们两个,那就打道回府,让你们国公爷再换两个人过来。”   杨晴和杨蓝……   按住了这四个家伙,华静瑶坐在炕桌旁,用胳膊肘支着脑袋,怔怔发呆。   华静瑶头大如斗,她是去看望她爹了吗?   她分明就像是捉奸的!   有奸情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爹,一个是她娘。   天黑滚滚啊!   有奸情也无所谓,他们两个,一个被自家老婆甩了,一个甩了自家相公,两人还共有同一个拖油瓶女儿。   就连华静瑶也觉得,他们两位是天作之合,拉埋天窗就能男欢女爱。   可问题是,现在不行啊!   她爹正在丁忧,守孝!   华静瑶想起折芦巷外那不同往日的安静,那还真的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干的,那是昭阳长公主的暗卫们的手笔。   杨晴也发现暗中有人在盯梢,那不是盯梢,那是暗哨!   唉,华静瑶抚额,公主娘偷情也偷得如此排场,她也不怕被人发现,传到御史言官耳中。   上一次她爹就已经因为这种事,被钱不争那怪物参了一本。   若是他们两人只是私会,偶尔一两次,只要瞒住别人耳目,倒也未尝不可。   可若是这两人上瘾了呢?   然后,公主娘有了身孕!   华静瑶不寒而栗。   如果真会那样,那该如何是好?   前朝有个公主与高僧偷情的真事,后来那高僧被处死,公主没事。   所以,公主娘肚里的孩子,无论是谁的都没有关系,皇室又不是养不起,可唯独她爹不行。   她爹还在孝期,不能近女色,当然,近不近女色别人不知道,可若是肚子大了呢,那就人尽皆知了。   华静瑶霍的站了起来,她下意识地问小艾:“你说,话本子里的避子汤是不是真的管用?”   小艾郑重点头:“管用啊,每本书上都是这样写的。”   “走,去西市街!”华静瑶说走就走,她要去找据说什么药都卖的王二瞎子。   好在这一次,小艾机灵了一回,她连忙阻止:“姑娘,您不方便亲自去见王二瞎子,不如让乙哥去买。”   史乙?   那不行,今天甲乙丙没去折芦巷,如果让史乙去买避子药,那就又多了一个知情人。   华静瑶叫来史丁,让史丁去一趟西市街。   史丁直摇头:“不行,王二瞎子又被顺天府抓了,被罚了三个月苦役,这几天在小王庄窑场里烧砖。”   华静瑶想了想,她想到了一个地方,春山书坊!   杨晴和杨蓝姐妹两个一起去的,两人去了一个时辰,却是空手而归。   “春山书坊的鸨儿手里就有那药,不仅她有,胭脂胡同家家都有。”   “可她们手里的药,和您说的那种不一样。”   “她们那药是真的不会生孩子,可不是就这一次两次,而是以后都不能生了。”   “她们还说,就咱们想买的那种药,压根儿就没有。”   “不过,有大户人家的婆子来找她们买过那药,可那药不是给正牌太太用的,而是正牌太太用在小妾姨娘身上,不是让她们这一次两次怀不上,而是永远也怀不上,让她们想生也生不出来。” 第五零三章 乡下姑娘   华静瑶虽然觉得她有三公主就足够了,不需要其他弟弟妹妹,但是她也不想断了公主娘的生育。   她不但不会做,若是有人胆敢把那断子绝孙的药用在公主娘身上,她就把那人碎尸万断。   这样一想,华静瑶那烦乱的思绪反而清晰起来。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她就吃迷药令自己昏迷,不是一直昏迷,就是说昏迷就昏迷,昏倒后人事不知,苏醒后生龙活虎,太医院会诊束手无策。   沈逍送来的两大坛子迷药,足够她昏迷几百次了。   到时太医治不好,那就只能请公主娘为女儿颂经茹素,闭关祈福。   要闭关当然不能在公主府,华静瑶记得公主娘在城外的西岭有处温泉庄子,到时就去那里。   明义上是公主娘陪女儿养病,其实上是女儿陪公主娘养胎。   瓜熟蒂落时,她这时常昏迷的毛病也好了,找个稳妥的人把孩子抱走,过上一年半载,她陪公主娘去郊外踏青,再把那孩子捡回来。   到那时她爹的孝期已满,一家四口喜重逢,从此过上幸福生活。   华静瑶想得出神,嘿嘿直笑,肩膀一抽一抽,笑容相当阴险。   打定了主意,华静瑶把爹娘抛到九霄云外,专心查案去了。   白三老爷亲自押了白慧宇离开泰山书院,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   白家是商贾,在衡量利弊这方面反倒比一些读书人家更加清醒。   梁修身虽然还没有找到,但是秦崴却从梁齐家口中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顺天府接二连三找梁齐家问话,梁齐家已成惊弓之鸟,噩梦连连。   以至于当秦崴再次找他询问梁修身的事时,原本对大哥信任有加的梁齐家,主动说出了一件事。   “家父偏心大哥,家母喜欢我,大哥很疼我妹子,把妹子送进郑家,是家母的主意,为此大哥还特意回了本家,挑选了一个叫阿沅的远房妹妹带到京城,想让阿沅代替我妹妹送给郑次辅做妾。可是他晚了一步,他和阿沅到京城的时候,我妹子已经被抬进郑家了,大哥那次很生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脾气。”   秦崴问道:“那个阿沅呢,是留在你们家,还是送回本家了?”   “阿沅我没留意,但是她肯定没有留在我们家,后来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我猜她应该是回家去了,她一个乡下姑娘,不回家还能去哪儿。”梁齐家说道。   听到梁齐家说到“乡下姑娘”这四个字时,华静瑶心中一动。   如果阿沅没有回到本家,而是留在京城了呢?   华静瑶让史丁去荷花池找张十二,张十二正被张二夫人叫过去量衣裳,如同木头人一样,翻过来掉过去,一会让他站直了,一会又让他伸胳膊,张十二心烦意乱之际,听说史丁来找他,他一下子来了精神,甩开搭在身上的衣裳料子,一溜烟地跑了。   半个时辰后,张十二出现在凤阳书院。   白慧宇被书院开除的原因,名义上是狎妓,实际上则是他勾引良家女,被女子的家里人当场抓到。   对于凤阳书院而言,这是丢人现眼的事。   是不能提,不能说的。   凤阳书院就是张家创建的,张十二是这一代张家最出挑的子弟,他的父亲是张家前程最好的张二老爷。   张十二想要问清那天的事,说易不易,说难却也不难。   那户人家姓章,住在韭菜胡同,已经订亲,夫家姓魏。   那天来书院的有四人,有章姑娘的两个兄长,还有章姑娘的未婚夫婿和小叔子。   除此以外,他们还有证物。   白慧宇送给章姑娘的两支银簪子和一方帕子。   两支银簪子是金玉楼的,仅是工本费就够在其他银楼再买两支银簪子了。   那方帕子则是彩衣坊的,在彩衣坊买一方帕子的钱,够一家几口吃用两三个月。   这三样东西,哪样都不是章姑娘能够消费得起的。   章姑娘的两个兄长,一看就是做帮闲的,她的未婚夫婿和小叔子,都是青衣小帽,模样虽然周正,可却透着油滑,像是在铺子里当伙计的。   至于章姑娘,那天并没有跟着一起来,毕竟是女子,虽然做出这种事,可也要顾着脸面。   张十二仔细询问章家兄长和魏家兄弟的相貌,书院里经办此事的先生想了又想,终于想起,章姑娘的一位兄长有点瘸,瘸得并不明显,就是走路的时候,一高一低,两条腿不是一样长短。   凤阳书院遇到这种事,恨不能速战速决,彻底压下去,书院最担心的就是报官,一旦报到顺天府,这事就瞒不住了,到时整个京城都会知道,凤阳书院的学生勾引良家子。   凤阳书院好不容易才把张若溪杀妻的事情平息下去,当然不能再出现影响声誉的事。   好在章家和魏家虽然喊着要报官,可是那脸上的表情,就差把“私了”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最终两家人要求补偿五百两,这个数目虽然不小,可是凤阳书院一口答应下来,先由书院垫付,后来白经历又把银子还过去了。   次日,派去韭菜胡同的人就回来了。   韭菜胡同的确有姓章的人家,那家的两个儿子也的确是做帮闲的,只是他家并没有女儿。   章大和章二被带到了顺天府,这两个都是混子,嘻皮笑脸,一句实话也没有。   尹捕头让人把他们带进小黑屋,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阵鬼哭狼嚎之后,这两人就全都招了。   有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去铜锣巷捉奸,他们是从墙头上跳进去的。   魏家兄弟和他们是发小,这种赚钱的事,他们没有忘了魏家兄弟。   让他们办事的人,开始时给了十两银子的订钱,事成之后没给钱,但是他们从凤阳书院拿回来的五百两银子,却全都归了他们。   那人没有要,这五百两让他们自己分了。   根据章家兄弟的指引,尹捕头带人在同福客栈抓到了魏家兄弟。   魏家兄弟是同福客栈的伙计。   两个时辰后,叶行把两幅画像送到华静瑶面前。   画像上是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二三岁,女的十五六岁。   梁齐家再再再再次被叫到顺天府,他是被衙役抬进来的,这个怂包还没出国子监就吓瘫了,两腿发软,走不了路。   隔着很远,华静瑶就闻到从梁齐家身上传来的尿骚味。   这货终于还是吓尿了。 第五零四章 送礼   华静瑶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史丁把画像拿到梁齐家面前。   那货抬起青白的脸,用那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向面前的画像。   “咦,这是四喜,这个女的有点像阿沅。”   “四喜是谁?”华静瑶问道。   “四喜是我大哥以前的长随,后来赎了身,好像是学做生意去了,对,就是学做生意去了,他有个叔伯做生意发财了,给他赎了身,还买了好多东西送到我家。”这件事上,梁齐家记得还算清楚。   华静瑶又问:“你确定这个女子就是阿沅?”   梁齐家连心又去看那幅画像,这一次,他不敢确定了:“乍看像阿沅,仔细看又不像,唉,我也只见过阿沅一两次,和她不熟。”   这幅画像能让梁齐家看到第一眼,就觉得像阿沅,说明画像上的人,就是阿沅。   阿沅还在京城。   四喜也在京城。   他们一个是梁修身曾经的长随,另一个则是梁修身带到京城的人,若说这两个人之间有何联系,那就只有梁修身了。   梁修身是他们共同的熟人,或许还是他们共同信任的人。   而白慧宇,他算计过梁齐家,把梁齐家带去胭脂胡同的人是他,怂恿梁齐家找梁姨娘要银子的人也是他。   梁姨娘死了,梁家在郑次辅面前好不容易换来的好印像,也受到了影响,随着梁姨娘的死,郑次辅对梁世白的提携也到头了。   如果没有白慧宇做的那些事,梁姨娘不会死,她会为郑次辅生下儿子,母凭子贵,凭借梁世白的钻营,以及郑家的提拔,梁世白至少还能再提两级,梁齐家金榜提名后,也会有个好前程。   可是现在,这一切全都没有了。   打发了梁齐家,华静瑶叹了口气,对秦崴说道:“梁姨娘的死,是这案子的诱因。但凡是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全都被报复了。幽兰在路上被人劫了,从待价而沽变成便宜贱卖。朝云被杀,死前长期受虐,白慧宇被凤阳书院开除”   说到这里,华静瑶神情一疑,道:“秦大人,顺天府一直没有抓到梁修身,他会不会去找白慧宇了?”   白慧宇虽然被凤阳书院开除,但是白家有钱,白慧宇还能顺利进入泰山书院。   泰山书院与凤阳书院齐名,同样是四大书院之一。   在所有人看来,白慧宇就是一个人渣,可是这个人渣,却是个好命的。   梁修身让四喜和阿沅出马,雇了章家和韩家兄弟,煞费苦心演了一出捉奸大戏,可是最终结果,也不过就是让白慧宇换了一个地方读书,继续做他的人渣。   梁修身应该不会甘心吧。   秦崴也想明白这当中的关键,他有些无奈,可出于为官者的本能,他还是派人去接应白家父子。   顺天府发给郑州府的公文,让郑州府协助,派人到泰安,押送白慧宇进京。   但凡懂点律法的人全都知道,只凭白慧宇带梁齐家去胭脂胡同,给梁齐家那傻子出主意这两件事,根本无法给白慧宇定罪。   他唯一触犯律法的事,就是勾引良家子。   而所谓的良家子是阿沅,这又是一出仙人跳,这样一来,白慧宇非但无罪,他还变成了苦主。   华静瑶摇摇头,笑道:“我们现在就等着吧,看看你派去的人,能不能救下白慧宇,秦大人,要不咱们赌一把?”   秦崴刚想开口答应,转念一想,他身为朝廷命官,与人打赌杀人犯是否还会杀人,这好像有些荒唐。   秦崴岔开话题,问道:“我听说大小姐与骆四姑娘相处融洽?”   “不是相处融洽,而是相见恨晚。”华静瑶忽然一怔,秦崴不像是背后谈论年轻姑娘的人,他问起骆四姑娘,这是几个意思?   “秦大人,你为何不去问大殿下?”当她是梁齐家那二傻子,秦崴分明就是想知道大皇子和骆四姑娘到了哪一步,他不问大皇子,却来问她,这是认定她是大嘴巴了?   秦崴干笑,他不该问的,华大小姐是个鬼灵精,脑袋进水才会从她嘴里套话。   “这两天没见大殿下,他在府里吗?”   自从出了这个案子,华静瑶几乎每天都来顺天府,除了骆四姑娘来验尸的那天,大皇子便没有出现过。   就连这桩名动京城的命案,大皇子也没有参与。   秦崴淡淡地说道:“大殿下请了崔老尚书出山,在府里研究律法。”   崔老尚书名叫崔嵬,已是七十高龄,崔嵬原是当朝阁老,刑部尚书,在位之时曾经三次参与大周律的修订,大皇子请崔老尚书一起研究律法,算是找对人了。   不过,大皇子在顺天府待了一年多了,他难道不了解律法?   研究律法是真的,借机疗伤也是真的。   心灵伤痛。   可怜的大皇子,想来是被骆四姑娘亲口拒绝了。   华静瑶决定挑件礼物送过去,这一年多以来,她可没少收大皇子送来的东西,做人嘛,偶尔也要讲讲良心。   华静瑶在回府的路上,在张家园子订了一百尾金鱼,让送到大皇子府。   这一百尾金鱼,全部是挑的肥肥大大的,养不活可以炖了吃。   她去过大皇子府,是按亲王的规格修建的,有片很大的湖,足够养鱼的。   想到大皇子府,华静瑶便想到了永国公府。   永国公府里也有一片鱼塘,不是,是湖,很美的湖。   她索性又订了一百尾金鱼,让送到永国公府。   沈逍不在,避免那些老仆们真的把金鱼炖来吃,华静瑶让杨晴跟过去。   华静瑶想了想,既然送了鱼,那不如多送几样。   给大皇子送的东西要慎重,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送到永国公府的东西就没有那些讲究了,想送就送。   华静瑶又订了一百只鸟,一百盆花,全部送去永国公府。   华静瑶想到沈逍回来,看到满园子唧唧喳喳乱叫的鸟,和那满园子的鸟粪味,华静瑶就笑得不成。   也不知道沈逍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他一定是立刻掏出帕子捂住鼻子。 第五零五章 夜杀   海平县,官驿。   白天下过雨,晚上虽然雨停了,可是尽管关上窗户,潮冷的空气还是弥漫在狭小的屋子里。   床上只有一床不知道几年没有拆洗过的棉被,混合着汗味和潮气,白慧宇咬咬牙,裹紧身上的衣裳,终究还是没有把被子盖在身上。   父亲放着舒适的客栈不去住,偏要带他住在官驿里。   白慧宇还是第一次住官驿,没有想到竟然简陋如斯。   当然,官驿里有更好的房间,但那却不是他一个小小秀才能够住进去的。   大周官驿的房间按照品级分配,他们现在住的房间还不算是最差的,最差的是大通铺,多是给童生或者官员随从住的。   白慧宇觉得很冷,隔壁屋里传来父亲白三老爷的鼾声,白慧宇第一次佩服起父亲来,这么破的地方居然也能睡着。   他想让长随刘海去要点热水,忽然想起刘海和父亲的长随一起住在大通铺。   白慧宇叹了口气,抱紧身体。   堂兄和父亲真是多此一举,明明早就给了五百两银子,那件事已经翻篇了,他们竟然还要让他回京城,他回去做什么?他是被仙人跳了,他又没有做错事。   父亲质问他关于梁齐家的事,这更不关他的事了。   没错,他的确和梁齐家一起去过胭脂胡同,可是去过胭脂胡同的人不计其数,也没有谁真的会花五千两银子给花娘赎身,梁齐家是自己蠢,这难道也要怪他?   他也的确没有借钱给梁齐家,他知道若是把钱借给梁齐家,便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达,把梁齐家卖了,也不值五千两,他又不傻,为何要借?   至于让梁齐家去找郑家借钱,那也是被那傻货给缠得烦了,这才给他指出一条路来,他也没有想到,梁齐家会让郑家当成奸夫给抓了。   说来说去,全都是因为梁家教子无方,梁世白梁大人在外面苦心钻营,却把家里的儿子养成了傻子。   所以这事怪不到他头上,要怪就怪梁齐家太蠢。   白慧宇翻了个身,太冷了。   他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不似父亲长年在外经商,他受不了这种颠簸之苦,更受不了这不知道这气闻难闻的被子。   白慧宇披衣下床,向门外走去。   路过父亲的房间时,他侧耳听了听,父亲还在酣睡,   “您睡吧,我去问问有没有熏香,给银子就不信他们不给。”白慧宇自言自语。   白慧宇就不信官驿里会没有熏香,若是有一品大员或者勋贵子弟住进来,嫌屋子里有味道,找他们要熏香,他们敢说没有?   白慧宇相信,除了科举以外,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是用银子不能搞定的。   比如他被凤阳书院开除,仅用了一个月,他就进了泰山书院。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   官驿的大堂里,几名驿卒正在打瞌睡,一名驿吏坐在圈椅上,仰着头睡着鼾声震天。   白慧宇走到驿吏对面,敲敲旁边的桌子:“醒醒,醒醒。”   驿吏被惊醒,见是傍晚时住进来的秀才,驿吏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问道:“啥事儿?”   白慧宇陪着笑,道:“大人,请问您这儿有熏香卖吗?”   他说那个“卖”字时,加重了语气。   “熏香?没有!”驿吏重又闭上眼睛,香料是贵重之物,全都被驿丞锁起来了。   白慧宇想骂人了,强压着怒火,忽然想起今天来官驿之前,路过一户人家   凭他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那户人家是做什么的。   这种小地方就是好,随便租处院子就能做那种生意,不像京城,想做生意就只能去胭脂胡同翠花胡同那种扎堆的地方。   白慧宇想到那粉红的纱幔,墙头上探出来的红海棠,他便心痒难耐。   他这会儿出去,快天亮时再回来,父亲住在隔壁不会发现,真若是被父亲发现了,他就说在客栈里住了一晚。   白慧宇穿过前厅,向官驿外面走去。   官驿外,两名官兵正牵着马匹往里面走,有驿卒过来牵过他们手里的缰绳,看到他出来,那两名官兵问道:“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为何不睡觉?”   白慧宇有些奇怪,这两兵官兵口气不善,倒像是在盘问他。   这是官兵,并非驿卒。   白慧宇虽然心中不悦,可还是老老实实说道:“屋里味道不好闻,我去找间客栈凑和一晚。”   官兵没有再问,挥手让他走了。   白慧宇走出官驿大门,刚刚问话的那名官兵对另一个说道:“听见了吗,屋里味道不好闻,多亏咱们早来一步,走,把驿丞叫起来,问问他有没有熏香。”   虽然白天时只是多看了几眼,可是白慧宇却还是轻车熟路找到了那户人家。   果然不出所料,大门外面已经挂起了红灯笼。   灯笼上画着鸳鸯戏水,鱼游莲间,白慧宇轻轻一笑,便要去扣院门。   忽然一条黑影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木棍抡起,打在他的脑袋上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人马向这边驶来,那条黑影身子一颤,掏出匕首,朝着白慧宇的心口刺了下去,接着他拔出匕首,借助树影,消失在黑夜中。   马蹄声越来越近,忽然,马上一人勒住缰绳,他吸了吸鼻子,对紧跟其后的人说道:“你闻到了吗?新鲜的血腥味。”   那人面无表情,摇摇头:“没有。”   他觉得自己的回答是多余的,因为问话的人已经翻身下马,向路边的大柳树走去。   他只好也跟着下马,其他人也相继下马。   大柳树后面,躺着一个人。   随从举起灯笼照在那人身上,那人面白无须,是个年轻人,鲜血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还真是新鲜的血腥味,不过要凑近才能闻到。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裴涣站在二尺之外,问道:“血还没有凝固,还有气吗?”   鼻子很灵的那个人抬起头来,灯光把他的面颊照得雪白。   “有气,你来看看,这人有些意思。”   裴涣站着不动,道:“又没死,等他死透了我再去看。”   他是仵作,又不是大夫。   “这人的心脏长在右侧。”沈逍的声音在夜色里传来。 第五零六章 梅花箭筒   京城,长公主府。   华静瑶觉得公主娘在故意躲着她。   那天她回到府里,公主娘已经睡了。   她被拦在锦园外面,她相信公主娘一定是睡下了,但是睡在哪里,她就不知道了。   她也不想问,问就是心塞。   之后几天,母女俩在府里遇上过几次,公主娘每次都是行色匆匆。   她懒得问了,问就是要进宫打牌。   华静瑶也曾想过派人盯着折芦巷,可是细思之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公主娘身边有金吾卫,有王府护卫,除此之外,还有暗卫。   华静瑶甚至怀疑,在她险些捉奸成功之后,公主娘就抢先一步派了暗卫监视她了。   否则,为何公主娘总能与她完美错开?   华静瑶很想与三公主说说悄悄话,姐妹二人一起吐槽无良父母。   她让李云泉往宫里递牌子,却迟迟没有回音。   无论是太后还是三公主,全都不会这样做。   李云泉当然没有胆子把他的牌子拦下来。   但是有一个人可以,那就是公主娘。   公主娘怕她进宫在太后面前告状,所以就让李云泉把牌子扣下来,不让她进宫。   华静瑶无语问苍天,莫非换芯子的事,被公主娘发现了?   否则如何解释当娘的这样提防亲闺女?   “小艾,你觉得你家姑娘是大义灭亲的人吗?”华静瑶想要找点心灵慰寄。   小艾郑重点头:“姑娘一向都是秉公执法,清正严明的人。”   华静瑶抚额,她做过什么,会让小艾对她的误会这么深?   “小艾啊,你仔细想一想,你家姑娘做过大义灭亲的事吗?”华静瑶循循善诱。   小艾想了想,华五姑娘的案子,姑娘让顺天府抓走的是孙妈妈和丫鬟兰芝,那些都是奴仆,这当然不是大义灭亲,至于蔡老太太的事,那是兰芝在公堂上自己招认出来的,和姑娘没有关系。   蔡老太太的案子,虽然原告是姑娘,可姑娘告的是吕夫人,吕夫人虽然是姑娘的伯母,可她谋害的却是姑娘的亲祖母,这当然不是大义灭亲,这是孝心可嘉。   小艾摇摇头:“好像没有。”   华静瑶松了口气,小艾是明白了,可是公主娘呢?   天呐,公主娘该不会是担心她会把那事捅到太后面前吧。   她是傻了还是疯了?   她爹在丁忧,她能把这事说出去吗?   当然不能。   再说,依照大周律,她若是举报她爹,她也要受刑。   她像是放着好日子不过,想去体验杖刑的人吗?   华静瑶决定要和公主娘谈谈人生。   自从小雪那个妖艳贱货出现之后,她在公主娘心里便已失去了半壁江山。   现在又出了这件事,为了她那岌岌可危的地位,华静瑶觉得必须要说清楚。   她在宫外守株待兔,终于抓到了昭阳长公主。   华静瑶厚着脸皮上了公主娘的马车。   “真巧,咱们娘俩在这儿遇上了。”华静瑶笑得像朵嗽叭花。   昭阳长公主横她一眼,在宫门外遇到,这是真巧?   这是你故意的吧。   见公主娘不理她,华静瑶笑嘻嘻地问道:“娘啊,您别不好意思,我又没看到,您和我爹怎么样,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也管不了。”   昭阳长公主想要捂住耳朵了。   这真的是她闺女?   她闺女从小就是淑女,她以为闺女会淑女一辈子,可谁能想到,闺女长到十二岁,就开始长歪,到了如今,已经半点淑女的样子也没有了。   “莫非你原本还想要管一管?”昭阳长公主问道。   华静瑶毫不迟疑地承认了:“刚开始是想管的,后来想一想,我还是不要管了,只等着给你们善后吧。”   “善后?什么善后?”昭阳长公主疑惑。   华静瑶伸手拍拍公主娘的香肩,安慰道:“娘啊,若是您想给我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对策,到时您听我的,保证母子平安。”   昭阳长公主……   刹那过后,马车里响起求饶声。   “我改了,我改了,别拧了,呜呜呜……”   马车停下,华大小姐被轰了下来。   她摸摸被她娘拧得酸疼的脸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曾经问过三公主,前世公主娘是否拧脸乎,答曰否。   也就是说,这拧脸是专门为她定制的。   这天之后,昭阳长公主果然就不再躲着女儿,不过她也没有再在折芦巷过夜。   长公主殿下还不想让闺女为她操心生孩子的事。   华静瑶还真没有再操心,她忙得很,因为沈逍回来了。   沈逍忽然出现在书铺里,把华静瑶吓了一跳。   沈逍离京的时候,只说是因为西瓜贡品引发出来的事,他们走得匆忙,而那时华静瑶被南宫世家的事搞得焦头烂额,也没有追根究底,等到她忙完那件事,沈逍已经在半路上了。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没有提前送封信过来,我好去接你。”   华静瑶又惊又喜,月余不见,沈逍脸上不染风霜,好看的人就是占尽优势,长途跋涉也没有降低颜值。   沈逍微笑:“昨天夜里进京的,太晚了,不好让你去接我。”   “也是,我若是半夜出城,我娘一定会跟着我一起去。”   这话一说,两人不约而同想起那晚在折芦巷,昭阳长公主连夜杀过去,把他俩堵在屋子里。   平安把一只匣子捧到华静瑶面前,喜笑颜开地说道:“大小姐,这是国公爷给您带回来的,唉哟,国公爷费了好多心思才……”   平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逍打断了:“多嘴,出去。”   平安委屈啊,他扁扁嘴,想哭。   华静瑶让小艾给了平安一个封红,平安的委屈一扫而光,接过封红欢天喜地退出去了。   见那个多嘴的家伙终于滚了,沈逍对华静瑶说道:“打开看看。”   华静瑶抿嘴笑了,打开了那只匣子。   匣子里是一支黄铜箭筒。   华静瑶眼睛一亮,伸手要去拿那支箭筒,旁边伸手一只手,盖在箭筒上。   “莫动,我教你。”   少年的声音清澈一如往昔,华静瑶原本想说,我见过这玩艺,我会用。   可是沈逍的声音如有魔力,让她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华静瑶也发现这支箭筒与她前世见过的有所不同。   “咦,这支箭筒好像有点粗。”   前世时,衙门收缴回来的凶器中有箭筒,华静瑶还曾摆弄过,那箭筒长八寸,宽仅有八分。   而沈逍送给她的这支箭筒,长度大约也有八寸,但却有一寸粗细。   “嗯,这是梅花箭筒,内有袖箭六支,可以连发。”沈逍说道。 第五零七章 好看的手   沈逍轻轻拿起箭筒,将里面的袖箭熟练卸下,然后一支支重新装上,他的动作非常缓慢,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箭筒在他手里,竟也变得华贵起来,华静瑶在那黄铜制成的箭筒上,硬生生看到了珠光宝气。   长得好看的人,手也生得好看。   “可看明白了?”沈逍柔声问道。   华静瑶喃喃:“好看。”   “什么好看?”沈逍一怔,装卸袖箭有何好看?   “你的手好看呀。”华静瑶由衷赞叹,沈逍的手是真的好看,十指笔直修长,根根指节分明,皮肤白皙莹润,手指灵巧却不缺乏力度。   沈逍的脸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从他的角度,刚好看到少女的发顶,头上两个小小的花苞,各插着两根细长的筷子。   只是这花苞好像比以前更小了,以前她头上至少要插八根筷子,今天只插了四根。   沈逍清清嗓子,岔开话题,问道:“你最近睡眠不好吗?”   “睡眠很好,挨上枕头就能睡着。”华静瑶有些奇怪,莫非她有了黑眼圈,对了,上次沈逍说她像食铁兽,她请教了好几个人,才知道食铁兽是什么样的,两个大黑眼圈!   “你什么意思,又想说我像食铁兽了?”华静瑶问道。   沈逍嘴角微微勾起,看来她知道食铁兽是什么样了,大周女子以瘦为美,可那食铁兽就很胖,华大小姐该不会是误会了吧。   “当然不是,我看你掉了很多头发,以为你睡眠不好,还想让岳老开个食补的方子。”沈逍说道。   华静瑶恍然大悟,她摸摸头上的小花苞:“今天我没戴假髻,这是我自己的头发。”   沈逍……   他选择的这个话题好像更不好,还不如说说他的手。   天理良心,他怎会想到女子还有假髻一说。   沈逍再次清清嗓子,对华静瑶说道:“我再演示一遍,你仔细看,这箭筒上有机括,稍有不慎会有危险。”   华静瑶这一次学得很专心,沈逍演示完了,让她自己试一试。   沈逍的本意是让她亲手装箭和卸箭,可是华静瑶却按动机关,嗖嗖嗖连射六箭!   那六箭全部射在夹棉的帘子上,竟然有几分准头。   沈逍眼露惊喜之色,华大小姐总能让他惊喜,你以为华大小姐足够勇敢,会用石头砸人脑袋,不,华大小姐还足够善良,她会收留萍水相逢的少年;你以为华大小姐只是集勇敢与善良为一身吗?   不,她还足够聪明,她小小年纪便令黎之明秦崴这些人心生佩服;你以为她仅是在破案时才足够聪明吗?不,放眼京城,有哪位闺秀拿起袖箭一学就会,初上手就是箭无虚发?   山东的那位擅使袖箭的穿云箭李佩云,家传绝技,七代相传,苦练二十多年,才练就现在的百发百中。   而华大小姐,甚至是第一次见到能够六箭连发的箭筒。   沈逍觉得,这梅花袖箭送对了。   “你很有天份。”沈逍由衷地说道。   华静瑶也挺得意的,单箭袖箭她是会用的,这种梅花箭筒还真是头回用。   过瘾,真的过瘾。   “你是在哪里寻到的,这个可真好,我喜欢极了。”华静瑶说道。   “嗯,我们这次去办差,有个贼人用的就是这种六连发的箭筒,可惜已经损坏,后来查到有一个姓刘的工匠会打制这种暗器,我们费了些力气,才找到这位刘师傅,也从他那里查到那伙贼人的身份,我试了试这种箭筒,感觉用来防身很是不错,便请刘师傅打制了一个。”沈逍说道。   华静瑶见他虽然说起此番出京遇到的贼人,可言语中颇多隐诲,显然他和裴涣这次的差事,还没到可以对外说起的时候。   华静瑶把竹箭从帘子上拔出来,收回箭筒,问道:“你昨晚回京城,回国公府了吗?”   沈逍摇摇头,道:“太晚了,我不想惊动府里的人,便住到了折芦巷,早晨来这里之前,已经去拜见了华三老爷。”   沈逍没有说的是,他给华三老爷也带了礼物,就连青语青言和冯娘子也有份。   沈逍去办的案子还要保密,华静瑶正在查的案子却是正大光明的。   加之这案子的苦主苗红,刚好沈逍还是小狸的时候也认识,至于现在,当然是不熟了。   沈逍听到白慧宇这三个字的时候,忽然说道:“这人名叫白慧宇?他的父亲是不是叫白金铨?”   华静瑶并不知道白三老爷的名讳,她摇头,表示不知道,又问道:“你认识他们父子?”   沈逍说道:“说来也巧,我们在海平县投宿的那晚,救下了一个人,平安和喜乐恰好见过那个人,他和我们同住官驿,而他的父亲也在那家官驿,所以我们很快便查出了他的姓名,他就是叫白慧宇,他是泰山书院的学生,有秀才的功名,有一位兄长在通政司任职。”   华静瑶啪的一拍桌子,激动地道:“就是他,就是这个白慧宇,对了,你说他是你们救下来的,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要杀他?”   沈逍一怔,问道:“你怎会知道有人要杀他?我们连同他自己,全都以为他是倒霉遇上了打劫未遂的歹人。”   华静瑶便把那件案子涉及到的所有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道:“我原本还想和秦府丞打赌,就赌梁修身会不会去杀白慧宇,可惜秦府丞不肯,否则我现在已经赢了。”   沈逍面沉如水,道:“白慧宇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抢救及时,已经保住了性命,只是他的伤势严重,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我们便将他们父子留在官驿了。临行之前,白三老爷让我们帮他带一封书信交给白经历,今天早上我已经让喜乐去通政司送信了。”   沈逍站起身来,叫了平安进来,道:“你带上二十人,现在就去海平……”   话说了一半,沈逍转身问华静瑶:“可有梁修身的画像?”   华静瑶连忙让史丁去顺天府走一趟,好在书铺离顺天府很近,片刻之后史丁就回来了,他带回梁修身的画像。   这幅画像是顺天府的画工画出来的,华静瑶也不知道画得像不像,毕竟她也没有见过梁修身本人,但是想来也能有四五分相像。 第五零八章 归案   这是顺天府的案子,最终还是由永国公府的护卫,连同尹捕头和顺天府捕役一起前往海平县,平安和史乙也一起去了。   梁修身若是知晓白慧宇未死,一定还会再次动手。   好在白家父子住在官驿里,官驿有驿卒把守,梁修身想要闯入官驿杀人,很不容易。   上次他之所以会得手,还要感谢白慧宇自己。   若不是他要溜出官驿,又怎会险些丢了性命。   刚把这些事情安排完,巩清就派人过来,传了沈逍进宫,也不知道巩清的人如何知晓沈逍会在书铺里的。   华静瑶觉得自己这个地方越来越不保险了,以后但凡是要找沈逍,全都跑来她这里,这成何体统?   华大小姐抱怨几句,又嘻咪嘻咪偷笑起来。   六天后,派去海平县的人终于回来了。   尹捕头扯着大嗓门说道:“梁修身那小子为了杀死白慧宇费尽心思,他扮成送柴禾的,若不是官驿的驿卒们全都看过他的画像,差一点就被他蒙混过去了。”   海平县是小地方,却有一位曾在军队里做过医工的老郎中,老郎中最擅长的就是刀剑外伤。   沈逍和裴涣救下白慧宇后,驿丞自告奋勇请来了这位老郎中,白慧宇前半条命是沈逍救的,后半条命便是老郎中给的。   梁修身没费力气,便打听到住在官驿里的那位秀才没有死。   天生“偏心眼”的人太少了,沈逍也没有下令保密,这件事经由官驿的驿卒和老郎中的徒弟口中传出来,大半个海平县都传遍了。   梁修身想要再杀白慧宇,却比上次更难了。   上一次他也是无计可施了,白三老爷常年走年闯北,身边的长随实为保镖,都是有武功的,且,他小心谨慎,宁可吃苦也要住在相对安全的官驿,梁修身跟了他们几天,也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那晚他在官驿外面,原本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混进去,却没有想到,白慧宇居然独自一个人从官驿里出来了。   梁修身非常谨慎,一路跟踪白慧宇,直到白慧宇走到那家娼户门口,他确定四周没人这才动手,可惜沈逍的马队恰好路过,马蹄声传来,梁修身做贼心虚,给了白慧宇一刀,没有来得及确认是否断气,便逃跑了。   得知白慧宇被救下来之后,梁修身便一直在想办法。   那天,他拦住给官驿送柴禾的汉子,用高价买下一车柴,连同那汉子的补丁衣裳一起买下,原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是也该他倒霉,他走进官驿后门的时候,史乙正拿着他的画像给驿卒看,那驿卒把画像交还给史乙,看到有送柴的来了,正想偷懒走开,那送柴的人恰好抬走头来,就被驿卒看到了。   又三日,梁修身终于招认,却也引出了梁家的一段隐密。   梁修身并非梁太太所出,那时梁太太与梁世白的外室同时怀孕,又前后脚生产,可惜梁太太的女儿落草后就死了,而外室却生下了儿子。   也不知道梁世白是如何说服了梁太太,最终梁太太答应把儿子认在自己名下。   后来梁太太又生了梁齐家,这时梁太太便开始后悔当年的决定,因为她一时糊涂,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失去了嫡长子的名份。   于是梁太太一门心思培养梁齐家,梁齐家也很争气,十几岁就考上秀才,相反梁修身却不是读书种子,梁太太总算心理平衡了,梁世白的官职不是世袭的,子孙都要靠自己的本事科举入仕,梁修身读书不行,与科举无缘,即使梁世白对他疼爱有加,但梁家的家底摆在那里,梁修身也只能比梁齐家多分几十亩祭田而已。   但是还有一件事,却是梁太太不知道的。   家里那位号称是梁老太太娘家亲戚家里的丫鬟出身的姨娘,其实就是梁世白当年的外室。   也就是梁修身的生母。   那位老姨娘是在梁太太生下梁齐家后被抬进府的,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加之她的年纪与梁太太差不多大,早已过了如花似玉的年纪,因此梁太太对她并没有在意。   而那位老姨娘在生下女儿之后,也就没有了梁世白的宠爱,这些年来,妻妾和睦,梁家后宅安稳。   梁太太和梁齐家全都不知道,梁修身和那位被送到郑府做姨娘的妹妹,其实是同胞兄妹。   梁姨娘死后,梁修身原本只是以为弟弟梁齐家太过混蛋才会造成这个后果,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却发现弟弟的好友白慧宇,约了一个女子,在梁家那处正在售卖的宅子里幽会。   而那个女子,竟然是姨娘以前的丫鬟朝云!   梁修身再一查,朝云是在春山书坊里做事,而春山书坊的头牌幽兰就是那位把梁齐家迷得五迷三倒的清倌人!   若说这当中没有朝云的事,梁修身打死也不会相信。   那天白慧宇虽然约了朝云,可是朝云却没有从他,后来朝云便开始着白慧宇。   一来二去,白慧宇对朝云也就淡了。   梁修身便趁着这个机会,让阿沅出马,认识了白慧宇。   当年梁家要把庶女送给郑次辅做妾,梁修身特意回到本家,从远房亲戚里挑选了阿沅。   阿沅的姿色更胜他的妹妹。   意料之中,白慧宇被阿沅吸引,再后来的事,大家就知道了。   梁修身就是想把白慧宇先被凤阳书院赶出来,这样他在京城就没有了容身之地,梁修身就能开始进一步报复。   可是白家做事又快又准,立刻便被白慧宇带回家里,接着又安排他去了泰山书院。   而那时梁修身已经开始对朝云进行报复了。   相比白慧宇,梁修身更恨朝云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一天,朝云偶然遇到了自家大少爷梁修身,朝云原本就是姨娘身边的丫鬟,她曾经见过姨娘偷偷给大少爷做衣裳鞋袜,也曾见过大少爷偷偷送补品,她早就猜到姨娘和大少爷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梁修身见到朝云,又惊又喜,得知她是被老子娘送过来的,便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她自己存着做私房钱,那枚马上封侯的玉佩也是那时送给朝云的。 第五零九章 你是个懦夫   “我原本没有想过铜锣巷的那处宅子,后来朝云告诉我,白慧宇从牙行搞到钥匙,租用过那里。后来我回到河间府,家里果然还存有那宅子的备用钥匙,我悄悄配了一把带回了京城。王家那边也是我透出的消息,就是想把那宅子多留些日子,方便我行事之用。”   梁修身说到这里,得意地笑了。   “朝云那贱人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人,她改不了,对我生母是这样,对幽兰也是如此。我向她打听幽兰的事,她便说起永平侯世子看上幽兰,三日后便要在春山书坊摆喜酒,幽兰要去参加诗会的事,也是朝云告诉我的,若是没有朝云,我又岂能把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幽兰被我破了身子,不但得罪了永平侯世子,她在书坊里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你们想来也查到了,如今的幽兰只是一个寻常女伎,早就不是头牌了,她这种千人骑万人睡的贱货,让她当女表子比让她死更好。”   梁修身脸上的笑容更盛,他原本并没有想自己动手,在此之前,他做的也不过就是用仙人跳算计白慧宇而已,真正作奸犯科就是从那次开始。   他原本雇了一个绿林人,可是当幽兰从骡车里爬出来,衣衫凌乱,不小心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时,梁修身忽然想起,这幽兰虽然是女伎,但还是处子之身!   于是他便蒙了脸亲自上场了。   那次之后,他才感受到报复的快乐。   幽兰在他身上娇吟着求情时,他的身心全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原本想把那幽兰再享受一次,可是没想到那鸨儿赚钱心切,很快就找到一个外地来的行商接手幽兰。朝云把这件事告诉我,我便让朝云趁着那行商醉酒搀扶的时候,把一张字条藏到行商的衣裳里。那幽兰也是个蠢的,只顾着装模作样,却没有看过行商的衣物,那行商酒醒后便发现了字条,他果然就大闹起来,鸨儿叫来混混把他轰出去,他自是不甘,后来更是雇了帮闲,隔三差五就给那鸨儿递话恐吓。不过,从那以后,幽兰便彻彻底底变成了人尽可夫的娼妇,这种贱人,我碰一下都嫌脏。”   若是没有朝云,梁修身不会轻而易举就算计了幽兰。   那时的朝云得到了东家少爷的青睐,以为自己苦尽甘来,终于等到机会飞上枝头。   梁修身面带嘲弄,道:“我告诉那贱人,我就是要替弟弟出口气,只要让幽兰生不如死,我便停手,想法子替她从春山书坊赎身,在京城置办一处宅子,等到我成亲以后,便抬她进府做姨娘。朝云一早就知道,我的生母最早就是外室,后来进府做了姨娘,那贱人便就存了这心思,想要为我生下一儿半女,然后顺理成章母凭子贵,蠢货,她也配!”   就是因为这个念想,再加上朝云出卖了幽兰,她有把柄握在梁修身手中,从那以后,朝云便对梁修身千依百顺。   梁修身把在幽兰身上享受过报复的快乐,他变本加厉,在朝云身上肆意而为。   “那贱人是处子之身,就觉得自己很清白,还想给我生孩子,我偏不让她如愿,我折磨她,用针扎,用牙咬,喂她吃春丸,却就是不要她,让她像母狗一样摇尾乞怜,哈哈哈,这是那个贱人应该承受的,她就是下贱,上赶着给男人做外室,当小妾,她就该生不如死!”   梁修身纵声大笑,声音凄厉如同鬼魅。   屏风后的华静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或者,梁修身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真正想要报复的人,不是朝云,而是他的生母!   他虽然是嫡长子,可一直被梁太太嫌弃。   梁太太嫌弃他,他也嫌弃自己,更嫌弃生母。   可他却还要假装不知道这一切,在外面还要硬撑起嫡长子应有的体面,而实际上,他只是一个自卑的外室子。   他恨自己那见不得过的身世,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的胞妹被送给一个年龄能当他们父亲的人做了姨娘。   他救不回自己的妹妹,也不能下手杀死那给他带来耻辱的生母,所以当朝云这个曾经在他生母身边服侍过的人出现之后,他下意识地就把自己心中的戾气发泄到朝云身上。   “你们问我为何会杀了那个贱人,我没想杀她,那天她说她不想这样了,那贱人想要和我断了往来,她惹怒了我,我一时失手掐死了她。这不怪我,她若是像以前那样顺从我,我岂会掐死她,就是她犯贱,活该,她该死!”   强者发怒,拔刀向更强者,弱者发怒,拔刀向更弱者。   华静瑶面色越发冰冷,她站起身来,从屏风后走出来。   看到忽然出现的少女,梁修身一怔,但很快眼中便闪过一丝鄙夷。   他憎恶女人。   这世上所有的女人全都下贱,全都该死。   他的生母、梁太太、幽兰、朝云,家里对他抛媚眼的丫鬟。   甚至还有帮过他的阿沅。   当初他就是以给次辅做妾的因由,说服阿沅来京城的。   阿沅明知郑次辅是个老头子,却还心甘情愿想去做姨娘。   这就是贱!   这世上只有一个好女子,那就是他的妹妹。   可惜妹妹已经死了。   华静瑶盯着梁修身的眼睛,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隐忍着的残暴。   “你恨我?”华静瑶问道。   梁修身没有回答,看向华静瑶的目光更加凶狠。   华静瑶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反正你也恨我了,那我不妨告诉你,这个案子就是我查出来的,我不但查出你是这案子的凶手,我还会建议府尹大人对你重判。”   “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哈哈哈,顺天府没人了吗,居然让个娘们儿破案,我得罪过你吗,你为何要害我?”梁修身大力挣扎,想要扑上来厮打,无奈他戴着行枷和脚镣,只能恨恨咬牙。   “你生母虽然曾经是外室,但她生养了你,并且费尽心思把你送进梁家做了嫡长子,她生了你,她也从未害过你,为了你的前程,她在梁家苦守秘密;而梁太太虽然讨厌你,但她却还是把你养大,没有把你的身世告诉本家的人,她所做的,也不过是培养亲生儿子而已,她也没有害过你,还有幽兰和朝云,她们虽然骗过梁齐家,可那是因为梁齐家自己蠢,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你却还是把你妹妹的死算到了她们身上。   梁修身,连累你妹妹的,是梁齐家,让你妹妹致死的,是郑家人,就连令你生母做外室做姨娘生下你这个畜牲的,也是你爹梁世家。   他们才应该是你要报复的人,可你却不敢动他们,你只敢对弱者下手,就连憎恨你也只敢用在女人身上。   梁修身,你是个儒夫,除了自卑,你一无所有!” 第五一零章 两筐折子   “胡说,你胡说,我不是懦夫!”梁修身声嘶力竭,那些人全都是贱人,全都是!   “我还杀了白慧宇,我用刀捅了他,是我,是我做的!”   华静瑶声音冷冷:“在你眼中,白慧宇只是一个出身商户的小人物,是你弟弟的跟班而已,我说过你这种人只会对付比你弱的人,你承认杀他,不过是想给自己蒙上一块遮羞布而已。”   华静瑶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梁修身的谩骂。   这两天沈逍要么在宫里,要么在飞鱼卫,听说梁修身已经归案,沈逍很欣慰,华大小姐真是厉害,又破了一件案子。   他想等到忙完之后,亲自下厨给华大小姐做顿佳肴,他能看得出来,华大小姐很喜欢吃他做的菜,那是真的喜欢,不是客套。   想起华大小姐尝到美食时,那一脸陶醉的样子,沈逍唇边浮起一抹微笑。   “公子,不,国公爷!”   平安匆匆从外面进来,那日白慧宇走出官驿时遇到的两位官兵,就是平安和喜乐,所以他们也算是半个人证,平安觉得喜乐已经笨得无可救药,所以他代表喜乐去顺天府录口供签字画押。   沈逍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他,继续去看手里的卷宗。   平安讨了个没趣,连忙说道:“国公爷,小的在顺天府的时候,恰好秦府丞在审问梁修身,华大小姐从里面出来,小的听到那梁修身在里面骂人呢,骂的是华大小姐。”   沈逍抬起头来,浓眉蹙起:“梁修身骂华大小姐?”   “是啊,小的听他骂得着实不堪,便悄悄问了在场的衙役,衙役说那梁修身得知这案子是华大小姐破的,便破口大骂,他骂华大小姐是小的说不出口。”   “说!”沈逍低喝。   平安大着胆子,小声说道:“他骂华大小姐是是贱人”   沈逍的眼角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他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平安蹑手蹑脚走出来,心里嘀咕:国公爷啊,你可要抓住这个机会啊!   一个时辰后,沈逍走出飞鱼卫,他先是去了顺天府,找秦崴要了梁修身的口供,看完之后,他对秦崴说道:“你这里有书吗?”   秦崴不解,在他的印像里,这位新出炉的国公爷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不,他们沈家就没有爱看书的。   “有啊。”良好的教养告诉秦崴,无关紧要的假话不要说,没必要。   “多拿几本,借我用用。”沈逍说道。   片刻之后,平安抱着厚厚一叠书册跟着沈逍走进关押梁修身的号房。   因为重要证人白慧宇因病还未进京,梁修身还会随时提审,因而他没有被带回大牢,而是暂时住在衙门里的小号房。   那小号房里目前只关押着他自己,梁修身倒是享受了一把单间待遇。   永国公沈逍过来,是得到秦府丞允许的,门外的衙役小武不敢拦着,可是年轻的国公爷为何还要带来这么多书?   怕梁修身坐牢无聊,让他在牢里自学成材,成为监狱之光?   小武认识平安,两人私底下有猪头肉的情份。   小武一个眼神,平安就懂得他的心思。   平安拍拍书册,对小武说道:“这犯人不会说话,国公爷教他学学说人话。”   原来如此!   小武肃然起敬,不愧是国公爷啊,用书来教化罪人,这是以德服人,这才是大智慧,大功德。   号房的人被关上,里面响起砰砰的闷响,像是拳头敲在地上。   小武没有在意,国公爷的境界是他仰头也忘不到的,他就不要打扰了。   再说,他看到了尹捕头,想起尹捕头审讯犯人时动不动就要大刑伺候,小武看尹捕头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屑,看看人家国公爷,难怪一把年纪还是个捕头。   尹捕头一巴掌拍在小武脑袋上:“你小子斜着眼睛看我,是眼珠子不舒坦,想让我抠出来帮你揉揉?”   “没有没有,昨天射箭练准头,眼珠子一时半刻还没有扳过来。”小武缩缩脖子,尹捕头那手像蒲扇似的,也不知道打过多少人。   正在这时,号房的人被打开,沈逍信步走出来,还是那般英俊,还是那般精神。   平安手里依然捧着书,只是这书,算了,这四分五裂的破纸是怎么回事?   目送年轻的国公爷带着他那年轻的随从离开,小武才看向号房里带着脚镣的犯人。   梁修身疼得浑身打颤,然后哇的一口,吐出一滩混着鲜血的秽物。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小武皱眉,走过去查看,没有伤,连块淤青也没有,这人犯八成会内功,逼出一口鲜血,想要碰瓷国公爷。   小武才不会上当!   秦崴看着沈逍还回来的那些书,不,那些废纸,目光渐渐变得呆滞。   次日早朝,督察院都御使、人称吵遍朝堂无敌手的钱三老爷钱不争,率领三十名御使将连夜赶写的两大筐折子呈给皇帝。   第一筐折子,参当朝次辅,内阁大学士郑荣,收受贿赂,荒淫好色,尸位素餐,任人为贤,结党营私。   第二筐折子,参河间府同知、进士出身的梁世白,以庶充嫡,违备纲常,行贿上官,德行有失,不配为官。   顺天府正在审理的那桩丫鬟被杀案,因重要人证没有到堂,此案尚未审结,因此对于满朝文武而言,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原来这案子审着审着,居然把当朝次辅给牵扯进去了。   皇帝叫了顺天府尹黎之明到御书房问话,又叫了秦崴,却唯独没有召见郑次辅。   郑次辅头大如斗,这叫什么事啊,那梁家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这案子就把他也给连累了?   听闻此事,华静瑶也觉得奇怪,她记得这案子从始至终也没有惊动过御史,且,梁家以庶充嫡的事,就是这两天刚刚审出来的,并没有传出去,为何钱不争钱三老爷知道得这么清楚?   “姑娘姑娘,这是平安刚刚送过来的,韩记的门钉肉饼,就是不好吃了,说是昨天买的,平安还说,国公爷说了,让用小平锅热一下再吃。”小艾说道。 第五一一章 门钉肉饼   “韩记?”华静瑶知道韩记在哪里,韩记与钱不争家只隔了一条胡同!   韩记是上百年的老字号。   去年,顺天府认为,那片地方现在都是官宅,让韩记择地搬走。   钱不争便给黎府尹参了一本,引经据典,把黎府尹骂得狗血喷头。   后来大家才知道,钱不争之所以会买下那处宅子,就是为了能吃到刚刚出炉的韩记门钉肉饼!   现在顺天府让韩记搬走,他那宅子不就白买了?   这事传出来后,韩记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了。   也因为这件事,京城里人人都知道,钱不争家住在哪里。   华静瑶眨眨眼睛,昨天沈逍去韩记买门钉肉饼了?不对,是去找钱不争了?   见自家姑娘怔愣着没有说话,小艾又道:“对了,平安往铺子里放了五两银子,留下一份书单,让伙计照着书单上写的,把书送去顺天府,交给秦府丞,刚刚伙计跟奴婢说,那书单上的书,咱们铺子里全都没有,而且都是多年前的老书了,兴许天心阁和万卷坊能寻到,托奴婢问问姑娘,那五两银子是退给平安,还是让伙计去天心阁和万卷坊买了送去。”   华静瑶更愣怔了。   买书的人当然不会是平安,要么是沈逍让他买来送给秦崴的,要么是秦崴自己托他帮忙买的。   书单上的书若是没有,到其他书局里寻来,给客人送去,这也是理所应当,大不了就不赚钱了。   可是天心阁和万卷坊才有的书,为何要在她的书铺里买来,再送去交给秦崴?   天心阁是藏书楼的名字,同时也是秦家刻坊的名字。   万卷坊同样也是秦家的刻坊。   既然有刻坊,当然也有同名的书铺,伙计口中的天心阁和万卷坊,就是指的书铺。   到华大小姐开的书铺里,去买秦家的书铺才有的书,然后送去给秦崴?   秦崴这是多不受家里待见,连自家的书都不能买,要让华大小姐的人替他悄悄买过来?   华静瑶不由想起韩记的门钉肉饼。   “让史丙到顺天府打听打听,这两天国公爷去过吗,做过什么,对了,但凡是和秦府丞有关系的事,全都打听一下。”华静瑶说道。   一个时辰后,史丙就打听回来了。   “回禀姑娘,昨天国公爷的确去过顺天府,他先是去见过秦府丞,就是一进一出的时间,出来的时候平安抱着厚厚一叠书。从秦府丞屋里出来,国公爷又带着平安去了关押梁修身的小号房,在里面的时间并不长,国公爷离开的时候,那叠书全都烂了,梁修身吐过血,直到现在也直不起身来,他说国公爷打他,可衙役验过,他没有伤,全是胡说八道。”   华静瑶微一沉吟,见史丙似是还有话说,便问道:“还有呢?”   史丙微笑:“没有了,小的就是觉得今天这事打听起来很容易,小的没费力气便打听得清清楚楚。”   是啊,永国公私下见犯人,还把犯人打得吐血的事,当然不会外传,可是史丙还没有开口,就有人把这事原原本本告诉他了。   想睡觉递枕头都没有这么恰到好处的。   华静瑶笑了笑,道:“嗯,我知道了,是平安那小子越来越话多。”   沈逍那个人,垫着书本,把梁修身打到内伤,这才是他的风格,至于特意把这事传到她耳朵里,肯定是平安自做聪明搞出来的。   还有送门钉肉饼这件事,也不是沈逍的风格。   华大小姐若是想吃门钉肉饼,沈四公子会学来亲手做给她吃的。   回到长公主府,华静瑶心里美得冒泡。   昭阳长公主横她一眼,抚摸着小雪那光洁的皮毛,没好气地说道:“你有多久没去看望你爹了?整日往外跑,你爹丁忧,孤苦伶仃,有你这样给人当女儿的吗?”   “也是啊”,华静瑶自责,“我这阵儿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过去,娘啊,您替我去吧,求求您了,好不好?”   昭阳长公主芙蓉花般的脸,竟然有那么一点点潮红。   “还是铜锣巷的那桩案子?不是说已经破案了吗?”   “咦,娘您也听说了?那案子是我破的,娘,我这么厉害,是随您了吧?”华静瑶厚着脸皮,把脑袋靠在昭阳长公主的肩膀上,又学着小雪的样子蹭了蹭。   昭阳长公主深深吸一口,闺女香喷喷的,一闻就知道是她生的。   她生的闺女又漂亮又聪明,难怪沈逍那小子早早就惦记上了。   “钱不争在朝堂上那么一闹,如今还有谁不知道梁家那些烂事,真是上不了台面。还有郑荣,临老入花丛,听说已经请了御医进府,看来要称病了。”   做官做到郑次辅这个位置,门生故旧遍布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好的法子就是冷着他,让他自己找个体面的退路。   先是称病,接着便是乞骸骨,一般是三次,第三次时皇帝自会准奏,郑家子弟已经出仕的有四人,其中不乏前程大好的,现在看来,即使不会受到郑次辅的影响,仕途上也会停滞几年了。   听公主娘说到钱不争,华静瑶便把梁修身骂她,沈逍找过钱不争,又揍了梁修身的事说了一遍。   昭阳长公主冷哼一声:“你还夸他?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华静瑶翻个白眼,我爹做什么都是好的,沈逍做了这么多,你还不知足。   华静瑶伸出爪子就往公主娘怀里摸,手刚碰到公主娘的衣襟,就挨了小雪一爪子。   华静瑶忙抽手,手背上还是留下一条浅印子。   “娘,小雪欺负我!”华静瑶告状。   “你乱摸啥?”公主娘问道。   “我是想要摸摸看,您的心长在哪边,是不是长偏了。”华静瑶说完就跑,跟着雪梨去洗水抹药了。   次日,真真正正的偏心眼白慧宇被抬进京城,和白慧宇进京的消息一起传出来的,还有皇帝已责礼部和吏部,查实河间同知梁世白嫡庶混淆,祸乱纲常以及行贿之事。   当年梁世白在京城时四处找门路,京城里收过他厚礼的不少,除了正常的年节丧娶,总有几个是说不清的,好在真正给梁世白办过事的,也只有早已过世的霍铭和梁世白的老姑爷郑次辅。   霍铭虽是霍阁老兄长,但是分家多年,霍铭死后,其子弟专注学问,无一出仕。这事查到他那里也就算是到头了,不用追究。   可郑次辅就不一样了,毕竟是做过梁世白便宜女婿的人啊。   意料之内,郑次辅上了乞骸骨的折子,没有等到三上折子,第一道折子呈上来,皇帝便准了。   郑次辅失魂落魄走出来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在打他的老脸。   百年之后的谥号,恐怕是没有了。 第五一二章 鸟语花香   转眼过了一个月,沈逍终于回到了国公府。   没错,自从栀姐儿被接到折芦巷之后,也自从沈逍回京以后,他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没有国公爷的国公府,反而比国公爷住在这里时更加生机盎然。   刚刚走过垂花门,沈逍的鼻翼微微一动,他闻到了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味道。   然后,年轻的国公爷就看到了鸟笼,很多鸟笼。   庑廊下、树枝上、花径旁   百鸟朝凤是祥瑞。   百鸟乱叫是呱噪。   百鸟造粪国公爷怒了!   “不要对我说,这些鸟是自己飞来的。”沈逍冷冷地说道。   因为要接栀姐儿,平安回过国公府,关于这些鸟的来历,平安当然知道。   喜乐才是真的不知道。   前几天,沈逍去华三老爷家里蹭饭,看到华三老爷正在指点青语青言种花,便把喜乐派过去学习,喜乐学成归来后,就去丰台买花买树,这些日子就忙这事。   看着喜乐那比国公爷还要错愣的模样,平安得儿意地笑。   何止是一百只鸟,国公府里还多了一百尾鱼一百盆花。   对了,据说那一百尾鱼放进湖里,次日便有一半翻了肚皮,祥伯又让人买来五十尾放进去,次日又死了一片,于是祥伯索性多买了几百尾备着,现在不仅是湖里有鱼,各屋各院,国公府的角角落落,但凡是能养鱼的地方,盆盆罐罐里都有鱼。   就连这一百只鸟,也不全是华大小姐送来的那些了。   国公府的老仆,十之七八都是老老国公爷、老国公爷留下来的老人儿,会打仗、会杀人、会养马,唯独不会养鸟。   第一批鸟送来后,就死了一半,大多数都是给撑死的,祥爷便又多买了一些,后来又买来四个擅长养鸟养鱼的小厮,这些鸟才没有继续死下去。   至于那些花,府里倒是有花匠,那些花一盆没死,但是祥伯担心啊,比对着那些花的种类,又采办了几百盆,万一那些死了,这些新买的就是后补。   “国公爷,这鸟不是自己飞来的,是华大小姐让人送来的。”   终于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平安激动得就像是他自己要娶媳妇一样。   沈逍以为自己听错了,华大小姐送来的?真是她送来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有听她提起?   早知道府里一片鸟语花香,他还住在折芦巷里做什么。   把国公府围了一圈儿,看着那一尾尾活蹦乱跳的金鱼,那一盆盆争奇斗艳的鲜花,还有那叫声宛如天籁的鸟儿,沈逍发现生活竟是如此美好,徜徉其中,宛若仙境。   至于鸟粪的味道?   问这话的一定有病!   沈逍去书铺找华静瑶,可华静瑶不在。   朵儿家的酱肉铺子开了分号,华大小姐和沈逦、李补儿、小乔氏,一起去贺喜了。   朵儿的兄嫂见来的不仅有东家小姐,还有长公主家的姑娘,两人紧张得手足无措。   好在华大小姐平易近人,出手更是大方。   贺礼是十头大肥猪,这是华大小姐和李补儿、小乔氏三人合送的,华大小姐出了大头,李补儿出的小头,小乔氏刚刚开始做生意,手头吃紧,她出的是力气。   小乔氏去了通州,到柳家猪场挑了猪,亲自押猪,不,押车回到京城,这姑娘跟着李少白去乡下收过两回药,胆子越大。   华静瑶又订了二十斤猪头肉,二十只猪耳朵送到长公主府,想到公主娘可能从未吃过如些接地气的好东西,她又多订了二十只大猪蹄子。   果然,昭阳长公主看着那猪头肉,似乎看到一头没有身子的猪正在对她微笑,昭阳长公主好半天没有下箸。   华静瑶叹了口气,指着大猪蹄子说道:“娘啊,这个可以美容养颜。”   大猪蹄子上的肉都是提前拆好后才端上来的,昭阳长公主吃了不少,连亏好吃,华静瑶却觉得差了那些一点意思,大猪蹄子当然要拿在手里直接啃才过瘾。   不过,她也只能回到绣园里,避开紫薇几个大丫鬟,带着小艾小夏这两个小丫鬟,关上门大快朵颐。   又过了两天,梁修身的案子经刑部核查,批复下来。   梁修身谋杀秀才白慧宇,伤而未死,当判绞刑。   然,梁修身杀害朝云一案,朝云虽有身契,但却非死契,朝云仍是良籍,梁修身杀害良家子,且,奸而未遂,杖一百,判斩刑。   两罪合一,判杖一百,斩立决。   河间同知梁世白以奸生子冒充嫡长子,又以亲女贿赂上官,治家失德,致使其子连杀两人,为祸百姓,养子不教父之过,朝廷罢免了梁世白正五品官职,同时除掉了他的进士功名。   转眼之间,梁世白就成了白身。   反倒是梁齐家,不但没有被父兄牵连,而且依然留在国子监读书。   白经历先是到国公府求见沈逍,感谢沈逍对白慧宇的救命之恩,无奈去了两次也没能见到,带去的礼物门房也没收。   这次的案子,白慧宇除了挨了一刀以外,也算是安稳渡过,前途没有受到影响。   白经历觉得也应该感谢华大小姐,若不是华大小姐查到真凶是梁修身,说不定这杀人凶手就要算到白慧宇身上,毕竟他也曾经租过那宅子,他也约过朝云。   永国公府进不去,长公主府就更不用想了。   白经历随便找了个读书人一打听,便打听到华三老爷住在折芦巷去折芦巷。   华大小姐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白经历自是不方便,便带了厚礼,去感谢华三老爷。   却没有想到苗红也在,白经历听说这就是那座宅子的苦主,二话不说,也没和家里商量,便要买下铜锣巷的那处宅子。   白家有的是钱,别说是一座宅子,十座八座也能一口吞下。   苗红觉得这和白家没有多大关系,总不能让白家吃亏。   白经历是个较真的性子,从折芦巷出来以后,第二天又到凤阳书院找过苗红,苗红还是没有答应。   白经历和白三老爷商议之后,都觉得不能让苗红吃亏,既然苗红不肯把宅子转卖给白家,那就请衙门出面吧。   次日,白经历便去了顺天府。   几天之后,顺天府判那宅子的买卖契书无效,梁家和牙行须把房款退还给苗红。   苗红得知背后帮忙的是白经历,便又登门致谢,两人年龄差不了几岁,白经历也喜丹青,一来二去,白经历和苗红竟然成了好友。 第五一三章 牌九蛾眉   夏去秋来,慈宁宫的牌局雷打不动,偶尔昭阳长公主不会过去,但是大长公主却是雷打不动。   大长公主的婆家姓廖。   廖家是扬州大族,到了仁宗年间,廖家嫡房势微,子孙中没有出挑的人材,反倒是一个外室所出的子弟,名叫廖云的高中进士,后来又选上庶吉士。廖云出仕之后,在数次政局动荡中,站队正确,一生官运亨通,孝宗登基时,廖云官拜户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有“计相”之称。   如今在京城的廖家便是廖云这一支。   大长公主的夫君廖谨二十二岁时高中状元,骑马游街时被大长公主一眼看上,把那戏台上的状元尚公主的戏码搬到了现实上。   只是现实中的状元郎在做了驸马之后并没有做那戏台上的八府巡按,而是在瀚林院编了一辈子书,与大长公主对诗品茶,描眉簪花,诗情画意了几十年,前几年驾鹤西去。   廖驸马泉下有知,估计打死也不会相信,雅致了一辈子的大长公主,在他仙逝之后,忽然转性,什么诗啊画啊,哪如打牌有意思,大长公主不但进宫打牌,在府里也是日日坐在牌桌上。   除了打叶子牌,大长公主还喜欢推牌九,而且还必须要真金白银,否则老太太就嫌不过瘾,没意思。   大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姑姑,宗室里辈份最高的就是她了,谁敢赢她的钱?于是大长公主逢赌必赢,愈战愈勇。   郑妤姑娘就是大长公主在赌桌上见到的。   郑妤的外祖母是廖驸马的亲姐姐,廖老夫人已经去世多年,膝下一儿一女均不在京城,儿子范文阳外派广东,女儿范氏则远嫁蜀地。   去年范文阳升任昌平知州,这才与舅舅家渐渐有了往来。   范氏自从嫁到蜀地,十几年来一直水土不服,小病不断。   范文阳到了昌平后,又得知外甥郑郡已经考取童生,便写信邀请妹妹和妹婿带着一双子女到昌平小住,一来是为了调养妹妹的身体,二来也能给郑郡请位名师。   郑家是蜀中也是诗书传家的仕林大族,但是最近十几年,郑家子弟在仕途上便难有做为。   郑妤的父亲郑隆越与郑婉的父亲郑礼是隔着房头的从兄弟。   郑隆越是从进士出身,做过一任县丞,知道自己在仕途上难有精进,便索性回家了。   郑隆越辞官后,带着一双儿女在蜀地游历,考察民风,几年下来,他写了两本介绍蜀地风物的书,他对两个孩子非常宠爱,这两本书的署名便是父子三人的名字,郑隆越、郑郡和郑峨眉。   郑峨眉便是郑妤为自己取的字。   范文阳也是在看了这两本书之后,才决定栽培外甥郑郡的。   这些年,他一直后悔不该让妹妹嫁去郑家,那时郑家老太爷刚刚致仕,门生故旧众多,郑家一门兴旺。   谁能想到,范氏进门才一年,咏恩郡主就嫁过来了。   那时范文阳就知道,郑家的前程到头了。   咏恩郡主是安王后人,若是安王的后人老老实实做个闲王也就罢了,偏偏赵白安还出了事,是被处斩的。   咏恩郡主是赵白安的妹妹。   若不是这些缘故,堂堂皇女怎会远嫁到蜀地?   名为下嫁,实为发配。   可那时范氏已经与郑隆越做了夫妻,而且夫妻恩爱,范文阳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去年隆安王府出事,咏恩郡主大归,范文阳和整个郑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悬在郑家头上的那把刀终于没有了。   前不久,郑郡进了凤阳书院读书,范氏来到北方后,身体果然大好,郑隆越便带着范氏和范妤在京城小住,游历京城附近的名胜古迹。   廖家的女眷带着范氏和范妤来给大长公主磕头,意料之中,大长公主正在推牌九。   她老人家对范氏还有印像,很是高兴,一方面想要与多年不见的晚辈亲近,一方面又舍不得从赌桌上离开,于是便问范氏:“你会推牌九吗?”   范氏摇头,她也听说这位老公主喜欢玩牌,她还以为是叶子牌,却没想到竟然是推牌九。   大长公主很失望,又看向范妤:“好孩子,你会吗?”   谁家十五六岁的姑娘会推牌九啊。   郑妤就会!   这姑娘跟着父兄走遍蜀地,市井乡村,三教九流全都接触过,推牌九她还真学过。   大长公主立刻对这姑娘另眼相看,喜欢得不成,破天荒地还输了十两金子。   没错,大长公主赌钱都是以黄金论,你说你没带金子,只有银票,那你没有上赌桌的资格。   大长公主喜欢郑妤的还有一点,就是这姑娘的爽利。   女眷出门没有谁会随身带着金子,但是金簪金钗金首饰却是有的。   郑妤当即拔下头上的赤金镶红宝石的金簪子,大长公主身边的女官用小秤秤了,估了价。   大长公主虽然输了十两金子,可是心情却比赢钱还要好。   不但赏了郑妤好几件她年轻时戴过的钗环,两天后还把郑妤带进慈宁宫,向太后显摆。   谁让太后整天说她的外孙女又破了什么案子呢,谁还没有个外孙女?   亲生的外孙女没有,拐着弯的外孙女有的是!   太后没让郑妤陪她推牌九,太后不好那口。   太后见郑妤眉目姣好,落落大方,便问起郑妤在蜀地的事,郑妤对蜀地各府各县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得知郑家三口在京城只是小住,还要四处游历时,太后便对郑隆越夫妻也有了兴趣。   遂召范氏进宫,范氏大方温婉,豁达乐观,太后见了很是欢喜,难怪能够教出郑妤那样的姑娘。   再后来就是皇帝与太后说起大皇子的亲事,太后问:“他上次看上的是骆家的丫头吧,怎么样了?”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皇帝似笑非笑:“没有下文了。”   太后满意了,道:“好,好,哀家听说上次瑶瑶破的那个案子,就是请骆家姑娘来验尸的,这样看来,还真不合适。”   “嗯,就是看过那姑娘验尸,他才断了心思的。”皇帝说道。   “好,这样多好,他懂得什么是他该做,什么不是他该做的,这就是好。”太后说道。   皇帝又问:“那母后觉得霍家和崔家的两位姑娘如何?”   太后微笑:“皇帝不是早有决定了吗?还要借着哀家的口说出来,皇后和德妃又在你面前提起来了?”   皇帝有些不自然,道:“这与皇后和德妃无关,儿子只是觉得这两家太过强势了。”   太后微一思忖,问道:“听说皇帝提了廖家的外甥范文阳做了昌平知州?哀家还知道范家和蜀地郑家是姻亲吧。”   做了昌平知州,距离进六部仅是一步之遥,其他地方的知州是从五品,昌平知州却是从四品! 第五一四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皇帝心中一动,太后这些年来从来没有管过朝堂之事,范文阳虽然出身和能力全都不错,可是太后也不会凭白无故过问一个昌平知州的事,莫非是因为范家,或者是郑家?   见皇帝没有说话,太后不悦:“皇帝以为哀家想管你那朝堂上的事吗?哀家只是想要早日喝上一碗孙媳茶而已。”   原来是这样。   皇帝连忙陪笑:“儿子是您身上掉下的肉,岂会不知您的心思,儿子只是在想让谁去打听打听,那范文阳家里有没有适龄的女儿。”   太后横他一眼,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道:“皇帝日理万机,臣子后宅之事你不知道才是对的,说起那范文阳啊,哀家倒是见过他的妹妹和外甥女。”   范文阳的外甥女?   那不是蜀地郑家的人吗?   想到蜀地郑家,皇帝便想到了咏恩郡主,更想到了隆安郡王。   见他眉头微微蹙起,太后笑着说道:“虽说都是姓郑的,可是隔着房头,且,那身上有范家的骨血。”   皇帝对范家是有好感的,否则范文阳的仕途也不会顺遂平坦。进士及第,庶吉士观政三年,督察院三年御史,外派广东任肇庆府通判三年,连州知州三年,如今是昌平知州。   这十二年里,范文阳连连高长升却稳扎稳打,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范文阳的仕途履历,完完全全是当朝阁老们的复刻!   而范文阳如今也只有三十七岁,只要他不出大差错,四十出头一个小九卿是稳稳的了。   除此之外,范文阳的祖父范逸曾经做过詹士府少詹士,而他的外家则是京城廖家。   皇帝说道:“儿子还记得,当年曾在詹士府见过范文阳,那时他只有十来岁,举手投足却已有大家风范,一看便是世家望族养育出来的孩子,儿子还曾想让他做陪读,可惜他祖父却以他太过顽劣给婉拒了。”   “还有这事儿,哀家倒是没有听你说起过。范逸能被先帝挑给你用,自是看中他的老成持重,这样的人教养出来的孙儿,又岂会顽劣,看来只是想给子孙留条后路罢了。”   太后叹了口气,这倒也怨不得范逸。   这大周朝啊,但凡是从小就立下的太子,十之七八没有活到登基那日。   范逸既入了詹士府,他这条命便已经和太子绑在了一起,他护不住儿子,却还想护住孙儿,不让孙儿给当时的太子做伴读,便是他能给孙儿的最大保护了。   范文阳也没有令祖父失望,走最稳妥的路,行最中庸的事,在祖父和父亲先后去世之后,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撑起了整个家族。   “哀家虽然觉得范文阳的外甥女不错,可是若是没有骆家姑娘的事也就罢了,既然有过,那哀家就想着,让大哥儿自己也瞧瞧,日子还是要他自己过。”太后说道。   皇帝颔首:“母后素来就是最疼孩子的,当年也是这样对儿子说的。”   太后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可不一样,皇帝当年是自己瞧上的不假,可你瞧上的不只一个,而是七八个。”   皇帝嘿嘿干笑,有那么多吗?他不记得了,反正后来全都进了他的后宫,至于都有谁,除了皇后和德妃以及大皇子的生母林嫔以外,还有谁来着,唉,朕的记性不太好,早就忘了。   所以啊,朕看到太后和皇后、德妃,为了大哥儿的亲事着急上火,朕就替她们累,索性就把她们看上的,和大哥儿自己看上的,全都纳了,多省事,多简单!   唉,可惜朕不能说,说了怕是全都要不高兴。   “那就全由母后做主吧,对了,朕还有很多折子没有看,朕先告辞了。”   皇帝起身,向太后行礼,然后快步出了慈宁宫。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了两天雨,树上的叶子便所剩无几了。   华静瑶被紫薇软硬兼施地穿上了紫貂斗篷。   分明还没到要穿大毛衣裳的时候,华静瑶透过车窗望出去,可不是嘛,满京城就她一个穿貂儿的。   “小艾,你去彩衣坊给我买件夹棉斗篷,快去。”华静瑶说道。   小艾没动:“紫薇姐姐说”   “这是你家姑娘说的,快去!”华静瑶加重了口气。   小艾飞快地算算得失,紫薇姐姐会骂她,自家姑娘会罚例钱。   小艾跳下马车,拦了一顶小轿,往彩衣坊去了。   华静瑶进了书铺,只等着小艾买了衣裳回来,她便去找李补儿和小乔氏。   李少白虽说是个骗子,可是骗子多半有几分聪明,李少白就是这样,他和小乔氏的药材生意做得很不错,再加上有李补儿管帐,只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便存下三百两。   前几天李补儿过来,说是他们以一年五十两的价钱,租下西华胡同的一个跨院当作坊,又花了二十两买了两个小丫头并一个小子,还添置了一辆骡车,请华静瑶有空时到他们的新作坊去看看。   华静瑶挺高兴的,李补儿就不用说了,只要没有她爹拖后腿,这姑娘能过得很好。   可是小乔氏就不同了,一年以前,谁能想到小乔氏能够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在偌大的京城里堂堂正正地活下来呢。   至于李少白,算了,那是废物利用。   又等了约末小半个时辰,小艾就一阵风似的回来了。   “姑娘,奴婢看到尹捕头带人出衙门了,奴婢问过孙小福,他说是西华胡同死人了。”   西华胡同?   小乔氏她们的药材作坊不就是在西华胡同吗?   小艾也是想到了这个,才急匆匆赶回来。   “姑娘啊,您说是不是李姑娘她爹被仇家给杀了啊?”小艾问道。   华静瑶想起上辈子的事,李补儿是为了她爹才杀人的。   上辈子李少白就是个老骗子,可是现在李少白已经改邪归正了啊。   对了,还有个小乔氏,大小乔氏的案子和无为道有关系,那个什么范莲叶至今在逃,小乔氏是那案子的重要证人,范莲叶该不会是要回来杀死小知氏泄愤吧。   华静瑶也坐不住了,小艾买回来的新斗篷她看也没看,就直接穿上了。   “走,我们也去看看。” 第五一五章 皇子岳家   马车在离西华胡同十几丈远的地方停下来,胡同外面已经聚满了人,顺天府的衙役们正在维持秩序,可是衙役们手中横着的哨棍无法阻挡京城百姓旺盛的求知欲,有人拔着脖子,有人跳起来,有那身手敏捷的索性爬到胡同外面那棵大柿子树上。   李补儿说过,她们租的那家在最外面,就是西华胡同的第一家。   小艾说道:“李姑娘还说,房东是位翰林老爷,家里的公子外放出京,没有个三年五载不会回来,家里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便拿出来出租了。”   华静瑶蹙眉,当时她听说西华胡同的小跨院会租给人当药材作坊,也觉得意外,毕竟这里离二皇子府只隔着一条街,这附近住的没有平头百姓,那时她还在想,这家人该不会是日子不好过,才要把家里的院子单另租出去吧。   史乙早就带着人先一步到胡同口去打听,这时刚好回来。   “姑娘,小的打听清楚了,出事的是刘翰林家里。死者是刘翰林的母亲”,史乙说到这里,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这就是李姑娘她们租的那户人家,这会儿李姑娘她们都被看管起来了。”   华静瑶心里格登一下,问道:“为什么要把她们看管起来,她们有嫌疑吗?”   “小的问了一声,说是刘老恭人屋内财物丢失,现在不仅是李姑娘她们,府里所有的下人也全都被看管起来了。”史乙说道。   华静瑶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这个刘翰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刘是很常见的姓氏,翰林院里应该不是只有一位刘翰林。   等等,刚刚史乙说什么,刘老恭人?   那是四品官员母亲的诰封。   四品、从四品?   “这位刘翰林是不是做侍读学士的那位刘翰林?”华静瑶问道。   “对,就是那一位,刘咏刘翰林”,说到这里,史乙露出一个有点诡异的笑容,补充了一句,“小的听说刘翰林家的大姑娘十有八、九会成为二皇子妃。”   华静瑶点点头,这事她早在春日宴之后就听说了。   只是因为大皇子的亲事一波三折,二皇子赵谦总不能越过大皇子先行指婚,因此这亲事便也拖了下来。   但是刘翰林的夫人一早就被叫进宫里,该点给她的也都点了,刘大姑娘不会议亲,连京城里的宴请也不去了,这大半年来就在府里等着指婚呢。   真没想到,李补儿她们竟然是租的刘家院子。   想想也是,刘翰林的父亲寒门出身,据说一辈子都在还人情,到了刘翰林这一代,家底也是薄得很。   但凡有子弟外放出京的人家,家里都会留着屋子,像刘翰林家这样,儿子前脚走,后脚就把院子租出去的,一定是等钱用,那一年五十两的租金,对于刘家很重要。   想到这里,华静瑶就更加好奇起来,刘家家底这么薄,刘老恭人手里莫非还藏着宝贝不成?   华静瑶可以确定李补儿和小乔氏是不会为了偷东西而杀死一个老太太的,但她也只敢保证她们两个人,至于李少白,还有刚刚买的那三个人,华静瑶就不能保证了。   她对杨晴说道:“拿上我的大金牌,跟着史乙去和尹捕头说,这案子我插手了。”   拥有大金牌的人,就是这般霸气!   尹捕头求之不得!   你以为他没看到小艾那丫头吗?   他当然看到了,他就猜那丫头会把这事告诉华大小姐。   所以刚刚有人告诉他,史乙来过,尹捕头便放下心来了。   华大小姐虽然拿的是飞鱼卫的牌子,可是她插手顺天府的案子,只要没把飞鱼卫叫过来,那这案子就还是顺天府的。   华大小姐最大的好处,就是从来不和他们争功,功劳都是他们的,每次破了案子,华大小姐都是事成拂袖去,不留功与名。   就这美德,比黎府尹都要强多了。   华大小姐在尹捕头殷切的目光中,围观百姓八卦的眼神里,昂首挺胸走进命案现场。   刘家报案来得太急,尹捕头没有找到骆仵作,他带来的是顺天府另一位仵作,姓苟,平时顺天府收上来的路倒儿,都是由他验尸,然后再让义庄的人抬走。   所谓路倒儿,就是死在路边的那些尸体,大多都是些流民乞丐,要么是病死,要么是饿死,冬天时也有冻死的,偶尔有打架斗殴而死的,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总之,苟仵作平时验的都是没有技术含量的尸体。   跟随苟仵作一起来的,还有协助检验女尸的婆子。   华静瑶看到来人是苟仵作,便有些失望。   两个月前,玉带河发现一具尸体,鼻孔里干干净净,连根水草也没有,明明是死后被人扔进河里的,苟仵作却认定这是淹死的,最后还是骆仵作重验,在尸体的百会穴发现一枚长钉,确定是死后被毁尸灭迹扔进河里,后来又请了叶行帮忙绘了画像,找到那具死尸的真实身份,查到此人久病在床,其妻与奸夫合谋将其杀害,后又沉入河中。   苟仵作险些造成一起冤案。   看到华大小姐,苟仵作有点不自然。   那个铁钉杀人的案子,就是华大小姐坚持要让骆仵作再验的。   当时华大小姐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苟仵作惴惴不安了好几天,生怕顺天府把他轰走,连路倒儿也不让他验了,屠户可以兼职仵作,可他是贱籍,不当仵作却不能去做屠户。   好在华大小姐后来没有找他的麻烦。   今天听说是人命案子,若不是尹捕头说找不到骆仵作,苟仵作是真的不想过来。   瞧瞧,华大小姐又出现了。   只要有人命案子,华大小姐总能碰上。   “华大小姐,小人还是回去吧。”苟仵作说道。   他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比不上骆仵作,有些东西是需要天赋的,这不服不行。   “不用,苟仵作你不用回去,说不定还有用上你的地方。”华静瑶说道。   她又对尹捕头说道:“我可以请顺天府以外的仵作过来验尸吗?”   尹捕头面露难色,说真的,刘翰林至今还没有同意验尸。   虽然大周律的刑律有明规定,但凡命案,必须经由县以上衙门指定的仵作查验,并填写尸格,死者家人不得阻止,否则按同案论处。   可是现在死的那位是有诰封的老恭人,刘翰林若是坚持不让查验,顺天府也只能不了了之。   华静瑶道:“劳烦尹捕头对刘翰林说一声,这案子由我来查,我要请的也是一位女仵作。”   尹捕头那颗硕大的脑袋灵光一闪,华大小姐口中的女仵作莫不是骆四姑娘?   除了骆四姑娘以外,尹捕头实在想不出来,这世上还有另一位女仵作。 第五一六章 未来皇子妃   听说长公主府来人找她的时候,骆四姑娘的心里就像揣了只大兔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跳个不停。   那次大皇子向她表白,她想了十几天,最终她当面婉拒了他。   她说她最大的梦想,是想像三叔父那样,成为一名仵作。   她说完那番话,忽然感觉很轻松,然后她发现,大皇子好像也很轻松。   他在笑!   然后,她也笑了。   自从春天时给那个名叫朝云的女子验尸之后,华大小姐便没有再约过她。   午夜梦回时,骆四姑娘想过这个中原因。   想来是因为大皇子吧。   她曾听三叔父说起过,大皇子与华大小姐兄妹感情很好。   华大小姐没有再请她去验尸,也没有约她一起玩,可能是不想尴尬吧。   骆四姑娘有点失落,曾经她还以为能和华大小姐成为朋友。   不知道华大小姐现在派人来找她,是让她验尸,还是有其他事?   如果是验尸骆四姑娘扬起头来,旁边的丫鬟吓了一跳,四姑娘的眼睛咋像那水晶罩子的大灯笼,贼亮贼亮?   来人自称杨晴,是华大小姐身边的人。   半个时辰后,骆四姑娘走进了西华胡同刘翰林家里。   和上次在顺天府验尸时不同,这次骆四姑娘只带着一个提着验尸箱的小姑娘。   上次她带去四个丫鬟,可是衙门压根不让她的人进去,只让一个有经验的婆子给她打下手。   所以这大半年来,骆四姑娘没有像望夫石一样干等着华大小姐,她培养出一名助手。   她敢说,她这个助手,比起衙门里的那个婆子毫不逊色。   “华大小姐,我来了,这个是我的助手阿手小珂。”骆四姑娘指着身后的小姑娘说道。   原来不是丫鬟啊。   华静瑶表示佩服。   她在家里守孝,孝期的头一两个月,她闲得就差挠墙了。   真的,那时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看话本子,总之是啥也没干。   再看的人家骆四姑娘,同样是在家里待着,就给自己培养出一名助手。   看到骆四姑娘来了,尹捕头松了一口气,这下子看看刘翰林还能怎么说。   就在刚刚,刘翰林引经据典,说了一大通尹捕头和华大小姐全都听不懂的话,总之,就是无论是仵作还是那名婆子,全都不配给他的老母亲验尸!   好了,现在骆四姑娘来了。   正儿八经的开国勋贵家的嫡出姑娘,又是未嫁之身,还不配给你老娘验尸?   果然,刘翰林怔了怔,立刻说道:“女子行仵作之事,成何体统?”   骆四姑娘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铜锣巷女尸案,便是经骆四姑娘之手查验,此事上达天听,圣上亦知晓,并且称赞骆四姑娘有先祖遗风,怎么,圣上赞扬过的事,到了刘翰林口中就成了不合体统了?啧啧啧,看不出来,刘翰林的眼光见识强过圣上。”   刘翰林脸色大变,他指着华静瑶怒道:“你满口胡言,本官何时说过那种话,你”   “你什么你,一个老头子冲着小娘子指指点点,你不嫌自己有辱斯,我还嫌你有口臭呢,你不让我们验尸,莫非是心虚?对了,尹捕头,依大周律,死者家人不配合验尸,该怎么来着?”华静瑶似是没有看到刘翰林的怒目而视,转头去问尹捕头。   尹捕头早就对刘翰林忍耐许久了,听到华大小姐这样问,他大声说道:“依大周律,若死者家人不配合仵作查验尸体,当以同案犯人论处。”   “原来如此,刘翰林,不知你可听清楚了?”华静瑶阴森森地问道。   刘翰林冷哼一声,一拂袖子,转身离去。   骆四姑娘还是头回遇到刘翰林这样的人,建明伯府就像是个游乐园子,一大家子凑在一起,要么说赚钱的事,要么也是说各自感兴趣的事,总之,是没有刘翰林这样的。   “他这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骆四姑娘问道。   华静瑶笑道:“读书人讲究的是气节,宁可躲到没人的地方画圈圈踩小人,也要在人前宁死不屈。”   “那他是答应了?”骆四姑娘又问。   “当然是答应了,他敢不答应,我就敢把他绑了。”   华静瑶的声音细声细气,可是听在骆四姑娘耳朵里,怎么就有那么一点恐怖的感觉呢。   刘老恭人年纪并不是很大,五十八岁,身材不算高大,但骨骼粗壮,一双手上满是老茧和裂口。   骆四姑娘拿起刘老恭人的手仔细查看,她没有见过京城里哪一位养尊处优的老太太会有这样的一双手。   就是家里的婆子也不会如此。   约末过了半个时辰,骆四姑娘从屋里走出来,向四下看了看,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四周站着四五个刘家的丫鬟婆子。   华静瑶对骆四姑娘说道:“请问刘老恭人的尸体可还有需要再验的必要吗?”   骆四姑娘却反问道:“不知华大小姐可否能请到永国公帮忙看一看?”   华静瑶瞄了一眼离得最近的一个婆子,那婆子正竖着耳朵听着呢。   “当然可以。”华静瑶毫不犹豫地说道。   她立刻叫了史丁过来,让他去国公府找沈逍。   前一阵子,沈逍在折芦巷偶遇昭阳长公主,然后,他便搬回了国公府。   史丁前脚刚走,刘大姑娘搀着一脸憔悴的刘夫人走了过来。   华静瑶对刘家的女眷没有印像,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见过,对她而言,这就是第一次见面。   没想到赵谦的这位准皇子妃长得是这样的。   华静瑶觉得,赵谦真正喜欢的,应是郑婉那种类型。   前世郑婉宠冠后宫,后来宫里又晋的几位嫔妃,也都是和郑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尖脸,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口一点点,拿把扇子就是一幅精工细作的工笔仕女图。   对比之下,这一世的准皇子妃刘彩书长相略显潦草了。   倒不是说刘彩书长得丑,而是长得应该没在赵谦的审美上。   刘彩书有一把又黑又厚的好头发,头发浓黑的人,大多眉毛也是如此。   刘彩书不但有两条墨染般的浓眉,就连整张脸,也给人一种毛茸茸的感觉。   当然,成亲的时候开了脸,或许就好了,可现在她不是还没有成亲嘛。   华静瑶甚至看到了她唇上那一圈儿挺明显的小胡子。 第五一七章 死因   刘夫人与刘彩书站在一起,如果不是知道她们身份的人,绝对不会相信她们是母女。   刘夫人肤如凝脂杏眼桃腮,虽然已经不年轻了,可是却保养得很好,骆四姑娘尤其仔细看了她搭在女儿胳膊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雪白细嫩,宛若玉葱一般,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之手。   四人相互见礼,刘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事怪我,不该贪那每年五十两的银子把跨院租出去,没想到会引狼入室,害了婆婆。”   刘彩书柔声劝解:“母亲不要自责,把院子租出去的事,也不是您能决定的。”   华静瑶轻轻扬起一条眉毛,刘大姑娘不错啊,这话说的,很是引人入胜。   刘夫人正要说话,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骆四姑娘忽然开口,她对华静瑶说道:“我要把刚刚查验的结果整理成尸格,可否走开半刻?”   华静瑶问道:“死因确定了?”   刘家报案说的是刘老恭人是被人掐死的,而华静瑶过来以后也曾亲自去看过,刘老恭人的脖颈上确实有几个手印。   骆四姑娘说道:“还要等永国公来了之后方能确定。”   她的话音方落,刘夫人便疑惑地问道:“为何还要请永国公过来,他是男子,如何能查验老恭人的尸身?”   华静瑶在心里冷笑,刚刚说要去请永国公时,那婆子便已经去给你报信了,否则你们母女怎会来得这样及时?   “刘夫人看病,也都是请的女大夫?不知是哪位女医,还请刘夫人帮忙引荐,广济寺的庵堂里,倒是有擅长医术的比丘尼,不是给刘夫人问诊的可是那两位大师?”华静瑶问道。   刘夫人与刘彩书站在一起,如果不是知道她们身份的人,绝对不会相信她们是母女。   刘夫人肤如凝脂杏眼桃腮,虽然已经不年轻了,可是却保养得很好,骆四姑娘尤其仔细看了她搭在女儿胳膊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雪白细嫩,宛若玉葱一般,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之手。   四人相互见礼,刘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事怪我,不该贪那每年五十两的银子把跨院租出去,没想到会引狼入室,害了婆婆。”   刘彩书柔声劝解:“母亲不要自责,把院子租出去的事,也不是您能决定的。”   华静瑶轻轻扬起一条眉毛,刘大姑娘不错啊,这话说的,很是引人入胜。   刘夫人正要说话,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骆四姑娘忽然开口,她对华静瑶说道:“我要把刚刚查验的结果整理成尸格,可否走开半刻?”   华静瑶问道:“死因确定了?”   刘家报案说的是刘老恭人是被人掐死的,而华静瑶过来以后也曾亲自去看过,刘老恭人的脖颈上确实有几个手印。   骆四姑娘说道:“还要等永国公来了之后方能确定。”   她的话音方落,刘夫人便疑惑地问道:“为何还要请永国公过来,他是男子,如何能查验老恭人的尸身?”   华静瑶在心里冷笑,刚刚说要去请永国公时,那婆子便已经去给你报信了,否则你们母女怎会来得这样及时?   “刘夫人看病,也都是请的女大夫?不知是哪位女医,还请刘夫人帮忙引荐,广济寺的庵堂里,倒是有擅长医术的比丘尼,不是给刘夫人问诊的可是那两位大师?”华静瑶问道。   刘夫人与刘彩书站在一起,如果不是知道她们身份的人,绝对不会相信她们是母女。   刘夫人肤如凝脂杏眼桃腮,虽然已经不年轻了,可是却保养得很好,骆四姑娘尤其仔细看了她搭在女儿胳膊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雪白细嫩,宛若玉葱一般,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之手。   四人相互见礼,刘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事怪我,不该贪那每年五十两的银子把跨院租出去,没想到会引狼入室,害了婆婆。”   刘彩书柔声劝解:“母亲不要自责,把院子租出去的事,也不是您能决定的。”   华静瑶轻轻扬起一条眉毛,刘大姑娘不错啊,这话说的,很是引人入胜。   刘夫人正要说话,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骆四姑娘忽然开口,她对华静瑶说道:“我要把刚刚查验的结果整理成尸格,可否走开半刻?”   华静瑶问道:“死因确定了?”   刘家报案说的是刘老恭人是被人掐死的,而华静瑶过来以后也曾亲自去看过,刘老恭人的脖颈上确实有几个手印。   骆四姑娘说道:“还要等永国公来了之后方能确定。”   她的话音方落,刘夫人便疑惑地问道:“为何还要请永国公过来,他是男子,如何能查验老恭人的尸身?”   华静瑶在心里冷笑,刚刚说要去请永国公时,那婆子便已经去给你报信了,否则你们母女怎会来得这样及时?   “刘夫人看病,也都是请的女大夫?不知是哪位女医,还请刘夫人帮忙引荐,广济寺的庵堂里,倒是有擅长医术的比丘尼,不是给刘夫人问诊的可是那两位大师?”华静瑶问道。   刘夫人与刘彩书站在一起,如果不是知道她们身份的人,绝对不会相信她们是母女。   刘夫人肤如凝脂杏眼桃腮,虽然已经不年轻了,可是却保养得很好,骆四姑娘尤其仔细看了她搭在女儿胳膊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雪白细嫩,宛若玉葱一般,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之手。   四人相互见礼,刘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事怪我,不该贪那每年五十两的银子把跨院租出去,没想到会引狼入室,害了婆婆。”   刘彩书柔声劝解:“母亲不要自责,把院子租出去的事,也不是您能决定的。”   华静瑶轻轻扬起一条眉毛,刘大姑娘不错啊,这话说的,很是引人入胜。   刘夫人正要说话,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骆四姑娘忽然开口,她对华静瑶说道:“我要把刚刚查验的结果整理成尸格,可否走开半刻?”   华静瑶问道:“死因确定了?”   她的话音方落,刘夫人便疑惑地问道:“为何还要请永国公过来,他是男子,如何能查验老恭人的尸身?” 第五一八章 官银   制药作坊的所有人都在这里,华静瑶挨个看了一遍。   两个小丫头,胖的十二,瘦的十一,哪个都不像是能掐死一个胖老太太的。   那个小子倒是长得粗粗壮壮,可如今刘家是皇子的准岳家,那后宅里八成连只公苍蝇也飞不进去,这么一个大小子,是怎么混进去的?   根本不可能。   华静瑶看来看去,也就是李少白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别看他也进不了后宅,但是他有一张相貌堂堂的脸,和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   如果他说服了后宅里的某个婆子,然后让那婆子里应外合   华静瑶觉得这未偿不可。   这样一想,她看向李少白的目光便越发深沉。   李补儿立刻留意到了,她指着李少白,问道:“是你?你干的?”   李少白先是被华大小姐看得发毛,这会儿又被自家闺女质问,他觉得自己比那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   “没有没有,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咱们搬到这里才三天,除了这院子,别的地方我全都没有去过。”   李补儿怔了怔,可不是嘛,不仅是她爹,她们这些人全是如此,作坊里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停当,哪有空去别的地方?   华静瑶没有说话,她留意到李少白刚刚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一刹那的闪烁。   如李少白这样的资深骗子,真情实感不会写在脸上,正因为华静瑶了解他这种人,所以才会不错眼珠地紧盯着他,果然让她捕捉到李少白眼神里闪过的那丝异样。   好在这院子里现在没有刘家人,更没有衙门里的人,华静瑶使个眼色,杨晴上前一把揪住李少白的衣领,李少白哎哟一声:“闺女,救我!”   李补儿也吃了一惊,华大小姐不打招呼就动手这是几个意思,怎么也该和她这个当家的说一声吧。   “别动他,让我来!”李补儿说道。   华静瑶让杨晴松手,换李补儿来。   李补儿指着李少白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李少白的声音飘飘悠悠,如那飘浮在半空的残花败柳。   李补儿大怒,骂道:“你要是不说实话,就让顺天府把你抓走,和采花贼关在一处,你信不信?”   李少白缩缩脖子,他闺女最大的优点就是说话算话,啧,这也不能算是优点。   他闺女说把他送到顺天府,那肯定是真的,华大小姐就在这儿呢。   “我说我说,你把手指头拿开,你这手指头上一股子药末子味儿。”李少白忙道。   李补儿冷哼一声,严厉一如李少白记忆里的后娘。   “昨天半夜,我出来上茅厕,听到啪的一声,我以为是野猫打翻了瓦盆子,就走过去看了看,结果就看到地上有个小布包,那位置离墙根不远,一看就是隔着墙头扔进来的。我捡起来一掂,沉甸甸的,还以为是金银,打开一看,竟然是半块砖头。”   华静瑶问道:“那布包在哪里?”   李少白揉揉鼻子,道:“砖头扔墙根了,就是那块儿。”   说着,李少白指向墙根,那里果然有半块青砖。   华静瑶正要再问,却听到李补儿在冷笑:“就这?你骗谁呢?说实话!”   华静瑶瞪大眼睛,骗子就是骗子,她差点就信了。   李少白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道:“还有一个元宝。”   “元宝呢?藏在哪儿了?”李补儿问道。   李少白指指院子另一侧的墙角:“埋在那下面了。”   杨晴腿脚麻利,快步走过去,果然看到墙角那里的土与别处不同,她掏出随身带的匕首,三两下就挖出一样东西。   擦去上面的泥土,锃亮的银元宝便显露出来。   十两!   李少白心疼地闭上眼睛,完了,这下子都完了。   华静瑶眉头微蹙,这银元宝的成色也太好了一些。   她把银元宝拿出来,翻过来一看,果然,银元宝密密麻麻刻着一溜字:周建安十三年常平仓粮价银十两匠李林。   “咦,这银子上怎么这么多字?”李补儿凑过来问道。   华静瑶冷冷地说道:“这是官银。”   官银只有重铸成普通银子之后,经由朝廷各衙门或军队,与商户或百姓交易,方才流通出来。   但那样流出来的也是普通银子,而非官银。   百姓不能持有官银,这是重罪。   大多数百姓,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官银什么样,李补儿没有见过,李少白同样没有见过!   此话一出,李补儿吓了一跳,李少白也吓得脸色煞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半夜三更的,我啥也没有看出来啊,只是掂了掂”   只是掂了掂,估摸有十两,担心被屋里人听到动静,心急火燎就埋起来了。   华静瑶微微眯起眼睛,对李少白说道:“你再把昨晚的事说一遍,从你出屋开始说起。”   李少白艰难地咽咽口水,他是真的害怕了,官银啊,他当了大半辈子的骗子,也没有骗到过官银,如今老老实实做小本生意,这要人命的官银却自己飞到他手里了。   “昨晚,嗯,三更天,不,快四更了,我起夜上茅厕”,李少白指指院子一角的茅厕,继续说道,“刚走到茅厕门口,就听到啪的一声,我以为是野猫碰翻了瓦盆,白天有几个瓦盆没有收进去,就放在院子里,于是我就走过去,看到地上扔着个小布包”   “等等”,华静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说是小布包,那外面的包袱皮子呢?”   “包袱皮啊”李少白是真的害怕了,老老实实地说道,“那包袱皮子滑溜溜的,摸上去像是还绣着花,夜里看不清楚,但一摸就知道是好料子,我闺女看不上,可是总有人会喜欢吧”   李少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去看他闺女。   “呸,你个老不要脸的,又想着去勾搭那些破鞋老娘们儿,对吧,你也不怕我娘从坟里钻出来抽死你!”   李补儿一口唾沫啐在她爹脸上,她爹用袖子擦了,冲着闺女咧咧嘴:“你娘最疼我,她知道我独自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拉扯你长大,她才不会怪我呐。” 第五一九章 金绣   那包袱皮就藏在李少白的床褥下面,他和刚买来的那个叫阿毛的小子住在一个屋,担心被阿毛看到,天亮以后他也没有拿出来看过。   “咦,这什么破玩意儿,颜色都快褪没了,早知是这样的,我团吧团吧就给扔了。”李少白把那块包袱皮交给华静瑶,嘴里还在嘟哝。   华静瑶把李少白口中的破玩意儿抖开,赫然是一幅百寿图!   “早上那个刘管家带人过来,要搜你们的院子,你们没让?”华静瑶问道。   “当然不让他搜”,李补儿说道,“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他又不是官老爷,他说他们老恭人丢了宝贝,我还说我这里藏了传家之宝呢,他们要动粗,我们也不怕,我和你说啊,我们家是真有功夫的,我爹那是三脚毛的功夫,我可不是。”   华静瑶一早就知道李补儿有武功,否则上辈子她是如何杀人的,只会易容那是千面人,可她的外号是千面人屠,加上一个字,意思就不一样了。   “所以你们就硬挡着,没让刘管家进来?”华静瑶问道。   “他们原本进来了,我带着阿毛,还有我爹,把他们打出去了,那刘管家领着衙门里的人过来,尹捕头不认识我,可他认识小乔,便让我们留在院子里,哪里也不要去,可那刘管家却还一个劲儿地说我们杀了人,奶奶的,这老王八,真不是东西!”李补儿说道。   因为帮华静瑶查案,李补儿去过顺天府好几次,她见过尹捕头,尹捕头也见过她,可是尹捕头几次见到的,却不是同一张脸,所以现在面对李补儿的真容,他反而不认识了。   但他是认识小乔氏的,小乔氏是方家灭门案的重要证人,后来史甲去顺天府给小乔氏办户籍,还是请尹捕头帮忙代办的。   也就是因为办户籍那件事,尹捕头知道小乔氏有靠山了,华大小姐就是她的靠山。   若是别人,刘管家那么一嚷嚷,尹捕头肯定会让衙役们进去搜查,就是因为小乔氏在这里,尹捕头才没有硬来,等着华大小姐过来再说。   华静瑶叹了口气,对李补儿说道:“这个破烂儿是前朝针王路月娘绣的,价值千金,是刘老恭人丢失的四件东西之一,那凶手就是为了偷这些东西才杀死刘老恭人的,若是刘管家,或者尹捕头,他们任何一个在你们院子里搜出这块包袱皮,这就是人赃并获,你们百口莫辩!”   刘家说的是四件宝贝,在华静瑶口中就变成了四件东西。   没听童嬷嬷说吗,其他三件平素里就摆在刘老恭人屋里的百宝阁上。   刘家可不是长公主府,真有价值连城的宝贝,岂会随随便便摆出来?   充门面有充门面的东西,能摆出来的,都是摔了砸了才能承受的东西。   至于这块包袱皮,平时是和旧衣裳放在一起的。   等等,以刘老恭人对待其他三件东西的态度,不是应该找个框子把这幅百寿图裱起来挂在墙上当画看吗?   为何还要藏到箱笼里?   华静瑶把那幅百寿图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几遍,也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李少白和李补儿却早就脸色大变!   李补儿缓过气来,握起拳头,朝着她爹身上一顿猛捶,李少白没躲,任由闺女的小拳头雨点儿似的打在他身上。   “闺女,爹错了,爹再也不敢了,要不,下个月你扣爹的零花钱,行不?闺女啊,你消消气,别气坏身子”   华静瑶两辈子加在一起,连条帕子也没有绣过,她不懂刺绣,也看不出这幅针王出品的百寿图好在哪里,若是绣个花样子,她至少还能看出那花绣得好不好看,可这都是字,若不是知道这是百寿图,她甚至不知道除了最上面那两个以外,其余九十八个都是啥。   她把那破包袱皮举起来,放在阳光下,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层。   下过秋雨,天空蔚蓝,阳光明净。那破玩意儿在阳光下有点点光芒。   “咦,有金丝。”小乔氏惊讶地说道。   京城里流行金绣的衣裳,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们,都有一两条金绣的马面裙。   华静瑶没有,她不喜欢金光闪闪的裙子。   “我刚刚也没看出来这是用金丝绣的啊,不对,好像又不是。”   华静瑶索性把包袱皮递给了小乔氏。   小乔氏会绣花,虽说绣功一般,可至少比她强。   小乔氏仔细看了,说道:“这个绣娘可真有本事,她用了金线,可却不是整个字都是,而是每个字上只有一笔是用金线绣的,其他的笔划则不是,啧啧啧,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还是双面绣,这是高手,真是高手。”   “只有一笔?”华静瑶拿过来再看,这次看清楚了,果然是每个字只有一笔是金丝,每个寿字的写法不一样,这一笔的位置也不同。   可想而知,几百年前,这幅百寿图刚刚绣成之时,定然如同洒落着点点金星,璀璨夺目。   如今岁月久远,绣图陈旧,那些金线也黯淡了,只有拿到阳光下,才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光芒。   华静瑶心中一动,问李补儿:“有纸笔吗?”   李补儿点头:“有啊,我记帐用的,就是墨和纸都不好,是最便宜的那种。”   “行。”华静瑶说道。   她又转身问小乔氏:“你会画花样子吗?”   小乔氏有点不好意思:“我是照着别人的花样子,自己描的。”   “没事,会描就行”,华静瑶重又把那幅百寿图交给小乔氏,说道,“你照着这上面金线的位置,一模一样描到纸上,不用描那些寿字,只描带金线的笔划。”   “好,我试试,应该可以。”小乔氏答应道。   这时,守在外面的衙役推开院门,骆四姑娘带着她那个叫小珂的助手走了进来。   “华大小姐,刘老恭人的尸格做好了,你看看吧,上面有一处我给空着了,因为不敢肯定,要等到永国公过来才能确定。”骆四姑娘说道。   华静瑶接过那份尸格,粗略一看,便看到了两个关键的字——   中毒! 第五二零章 桃隐   华静瑶看向骆四姑娘的眼神充满疑问,这就是刚才在刘家内院时,骆四姑娘欲言又止,借着尸格把勘验结果告诉她的原因吗?   骆四姑娘验出刘老恭人是中毒,但刘老恭人颈上有掐痕,这才是本案蹊跷的地方吧。   “这就是你让请永国公过来的原因?”华静瑶问道。   骆四姑娘点点头,脸上泛起潮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敢确定是哪一种毒,三叔父说永国公的鼻子,不,是嗅觉灵敏,也不对,是他天赋异禀。”   “哈哈哈。”华静瑶纵声大笑,骆四姑娘太有意思了,生怕让她误会沈逍是狗,不,沈逍的鼻子比狗还要好用。   沈逍现在是永国公了,皇帝时常会派差事给他,不能像小狸那样随叫随到,反倒是大柱子   华静瑶想起上次大柱子帮忙找到沾有那啥东西的褥子,瞧,若是让沈逍满院子用鼻子找物证,沈逍一准儿不答应,所以还是大柱子更好用   华静瑶决定见到沈逍就和他商量这件事   当然了,像今天这件事,需要用鼻子识毒的,还是沈逍更有用。   华静瑶想得透彻明白,很为自己变得如此市侩而窃喜。   可是当沈逍真的站到她面前时,小姑娘的脸蛋却热得心慌。   哎呀呀,如果她告诉沈逍,说有的时候大柱子比他好用,沈逍会不会生气?   他生气了犯病怎么办?   “你怎么了?”沈逍压低声音问道。   “没,没事,咱们去看看刘老恭人的尸体。”华静瑶说完就走,沈逍无奈摇头,紧紧跟上。   听说还要再次察验尸体,刘翰林登时急了,何况永国公还真的来了。   身为科举入仕的翰林,刘翰林最看不起的有两种人,一是花银子捐官的,二是如沈逍这种蒙祖荫当官的二世祖。   像沈逍这种毛还没有长全的,从娘胎里就有官职,怕是除了名字以外,大字不识得几个,却稳稳坐在超品的位子上,十七岁的一等爵,呵呵。   刘翰林先前已经先后拒绝过两次了,有的事情,你第一次做,别人给你面子是对你的尊重;第二次做,别人再给你面子是你上了年纪;你第三次还要做,别人再给面子,就是打到你脸上了。   刘翰林怒气冲冲过去,刘彩书得知后,连忙和刘夫人一起追上去。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父亲若是和永国公吵闹起来,即使太后不会当面怪罪,心里也会不悦吧。”刘彩书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是要做皇子妃的人,二皇子本就无依无靠,若是再因为她们家,而惹来太后的怨怼,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难过了。   自从这门亲事口头定下之后,刘彩书用了不少心思,就连这大半年来,赵谦进宫的次数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三次,从春日宴到现在,赵谦总共进宫三次!   而大皇子呢,数不过来,没数了,皇帝随时都会召见大皇子。   三皇子去年被罚禁足,今年便重又生龙活虎,皇帝三天两头把他叫进宫里挨骂。   四皇子就更不用说了,年纪小还是孩子,本就得皇帝宠爱。   刘彩书叹了口气,族里的姐妹们全都羡慕她能做皇子妃,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这个皇子妃的重量。   母亲进宫便应下这门亲事,她想不答应都不行。   刘家的家世太浅,没有拒绝的资格,且,父亲和母亲更希望借着这门亲事提高门楣。   所以她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刘翰林是走到老夫人院门外面,被母女二人拦下的。   “父亲,您不能去,那是永国公,他是太后的娘家人,圣上待他也如子侄一般,你就是不会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女儿,女儿的亲事”   刘彩书别过脸去,不让父亲看到她眼里的泪水   刘翰林叹了口气,拂袖离去   刘夫人是被女儿硬拽着过来的,见刘翰林走了,她却没有轻松之感,隔着半敞的院门,他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走进停放刘老恭人尸身的内室。   案子尚无定论,顺天府把这院子封锁起来,不让家人进去,只有童嬷嬷一个人与顺天府三名女狱卒在里面守护刘老恭人尸体。   刘夫人和刘彩书只能站在院外。   “书姐儿,既然永国公在里面,你还是回去吧,你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见到外男。”刘夫人说道。   “可是那还有华大小姐和骆四姑娘,女儿留下也算不上失礼,女儿只是不放心父亲和您。”刘彩书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她总觉得祖母的死好像还有内情。   刘夫人把女儿额前的碎发替她别到耳后,柔声说道:“你大哥不在京城,这里总要有咱们家的人守着,你父亲刚正不阿,他不在这里最好,你若是不放心,就会陪他说说话,老恭人去世,最伤心的就是你父亲。”   刘彩书知道刘夫人已经打定主意,只好转身去了父亲的书房。   见她走了,刘夫人眼中的慈爱渐渐褪去,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   这门亲事不好吗?   做皇子妃不好吗?   就凭那长相,能嫁个皇子就该谢天谢地了!   这个女儿没有遗传她的美貌,却遗传了父亲的假清高。   也不想想,刘家是什么家底,有资格清高吗?   刘夫人心中涌起怨怼之气,但是很快,她又恢复平静,又是那位温婉的贵妇人。   屋内,沈逍后退几步,转过身来,对华静瑶说道:“桃隐。”   “桃隐?”对于华静瑶而言,这两个字分开她全都认识,可是放在一起就不认识了,“这是那种毒的名字?”   “嗯,这种毒就是叫做桃隐。”沈逍说道。   “真的是桃隐?”骆四姑娘的声音里透着惊喜,忽然意识到这里还有死者,自己不能表现得太开心,骆四姑娘连忙敛神凝气,沉声问道,“国公爷,您能确定老恭人是身中桃隐而亡?”   “我能确定。”沈逍说道。   他似乎是担心华静瑶不明白,便耐心解释道:“桃隐中的这个桃字,并非是桃花桃树的桃字,而是夹竹桃之桃。夹竹桃有剧毒,制作桃隐的主要原料便是夹竹桃的叶子。” 第五二一章 夹竹桃   三人说这番话时,并没有避开童嬷嬷和三名女狱卒。   华静瑶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瞄向童嬷嬷。   童嬷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底涌起惊惶之色。   适才向童嬷嬷询问时,童嬷嬷应对自如,并无半分异样。   而现在,他们压根儿没有和童嬷嬷说话,可童嬷嬷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像是正在接受审问一样。   华静瑶不动声色,笑着问骆四姑娘:“骆四姑娘该不会也识出那是桃隐了?”   骆四姑娘的脸颊更红了,她赧然道:“我没有见过这种毒,只是在《毒鉴》上看到过,若是忽略掉刘老恭人脖子上的指痕,刘老恭人的症状和《毒鉴》上描述的一般无二。但我毕竟没有见过,所以就劳烦国公爷跑了这一趟。”   沈逍想说,骆仵作的那本《毒鉴》还是他让人抄了送过去的。   原书在岳离那里,小时候每次身体内的毒性发作,他痛苦万分时,岳离便会扔一本书给他,让他大声读出来,这样就会转移注意力,减轻身体的痛楚。   那本《毒鉴》,他不知道读过多少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华静瑶又看了童嬷嬷一眼,故意问道:“你说桃隐制作简单,那能有多简单?再说,你不是说夹竹桃本身就有剧毒吗?那直接摘片叶子让人吃下就好了,何必再制那劳什子的桃隐?”   沈逍解释道:“夹竹桃的叶子虽然毒性很大,但若是真接给人食用,毒发后非常痛苦,势必会引人注意。刘家的老恭人半夜生病,会惊动整座宅子里的人,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要去请大夫,而刘翰林一家更会过来侍疾。这样一来,一定会引起注意。而桃隐的情况却不一样。制作桃隐很简单,只需新鲜夹竹桃叶片,舀碎后取其鲜汁,和山楂冰糖一起煮焖,成汤后酸甜可口,没有夹竹桃的味道,且,桃隐的发作时间长达三或四个时辰,不易被人察觉。”   华静瑶又看向骆四姑娘:“骆四姑娘在尸格里写的,刘老恭人口腔内有山楂味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味道才会怀疑死者的真正死因是桃隐?”   “嗯,我只闻到山楂的酸味,却闻不到夹竹桃的味道,所以我不敢确定刘老恭人的死因是桃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今天算是见识到国公爷有厉害了,我真是没有想到,世上还有人只需闻上一闻就能知道是什么毒,真是太神奇,也太了不起了。”骆四姑娘说道。   小姑娘眼底透着真诚,这恭维话自她口中讲出来,毫不违和。   华静瑶问道:“我听说夹竹桃大多是种在南方,北方并不多见,是吗?”   沈逍点点头,说道:“北方的确不多,我没见有谁家种着这种花。”   华大小姐送给他一百盆花,他有一天闲来无事,还真用心数了数,数了三遍也没有数对,不过他能肯定,华大小姐送他的一百盆花里,是没有夹竹桃的。   华静瑶问小艾:“咱们府里有夹竹桃吗?”   小艾摇头:“奴婢不知道夹竹桃长啥样,也不知道府里有没有,不过姑娘您放心,今天奴婢回去就找花公公,若是有夹竹桃,立马就给处斩,不,活埋!”   华静瑶轻笑,眼睛又瞟向童嬷嬷,忽然开口问道:“我这丫鬟是小孩子,没有见过夹竹桃,童嬷嬷,你是见过的,而且这府里就种着夹竹桃,我没有说错吧。”   童嬷嬷脸色大变,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大小姐明鉴,老奴起先并不知道那花有毒,刚刚听到您三位说起,老奴这才长了见识。”   华静瑶勾勾嘴角,问道:“眼下已是深秋,京城偏冷,我听说南方有几个地方四季如春,那夹竹桃更适合那种天气。可是咱们京城的深秋严冬也并非就真的不能种夹竹桃,童嬷嬷,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暖房吧。”   夹竹桃原产于西域,是西域僧人带过来的。   华静瑶说得没有错。眼下这个季节,若还想找到新鲜的夹竹桃叶子,便就只能去暖房里找。   童嬷嬷两腿发软,几乎站不起来。   两个体格壮健的女狱卒把她从地上提起来,骂道:“少装死,华大小姐让你带路,你就老老实实带路,少装死,你就是真死了,也没人给你抚恤金。”   童嬷嬷还真不是想要装死,她是真的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   她不能带着这些人去暖房,否则以后她就不能在这府里做事了。   “奴婢不能去啊,奴婢若是带上你们过去,以后就更不能留在府里了,求求你们,别让奴婢带路。”   华静瑶微笑,对童嬷嬷说道:“你是个明白人,明白带路会让全府人都看到,而招供却是你知我知他知,府里的人全都不知道,对吧?”   童嬷嬷面红耳赤,硬着头皮说道:“我那小孙子才五岁,老奴舍不得他。”   华静瑶抿抿嘴唇,说道:“你说吧,那夹竹桃是谁种的,种了多久了?”   杨蓝眼明手快,已经转身出去了。   这刘府屁大点地方,杨蓝还就不信了,若是没有带路,难道她就找不到暖房?   而这边,童嬷嬷再次开口:“夹竹桃是夫人种的,不仅是夹竹桃,暖房里所有的花草全部都是夫人养的。奴婢是服侍老恭人的,老恭人屋里那几盆花,也全都是从暖房里要来的,都是夫人特意给暖房的婆子打过招呼的,大约十天前,那盆扶桑生了虫子,奴婢恰好也想给老恭人再挑几盆看上去喜庆的花,于是奴婢便拿上那分生虫的扶桑,去了暖房。奴婢就是那天才留意到暖房里还有几盆夹竹桃。”   “你家姑娘不喜欢花花草草吗?”华静瑶问道。   “姑娘不喜欢这些花草,姑娘看到花草就会打喷嚏”童嬷嬷怔了怔,伸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跪下说道,“姑娘这不是病,就是习惯而已。”   她怎么忘了,刘大姑娘已经是准皇子妃了,皇家的人据说是不能让外人知道喜好的,何况,刘大姑娘这还不是喜好,这是弱点,不能为外人道也。   若是传扬出去,有那黑心之人,趁着刘大小姐进宫,又是打喷嚏又是流鼻涕的,说不定会在太后面前令她出丑。   所以这些话,童嬷嬷怎么说呢,当然不能。 第五二二章 毒烟   杨蓝找到了暖房,可是她却没有找到童嬷嬷说的那几株夹竹桃。   “夹竹桃?什么夹竹桃,咱们这里从未种过夹竹桃。”莳花婆子一脸不悦,目光戒备地打量着面前的姑娘。   杨蓝瞪她一眼,推开莳花婆子,大步流星走下楼梯。   暖房一半地下一半地上,为了让阳光能够照进来,暖房里还镶了十几块价格不菲的西洋玻璃。   杨蓝环视四周,全都是花花草草,琳琅满目的花草争奇斗艳。   杨蓝这才想起来,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夹竹桃长得什么模样。   这时,两个粗壮婆子闻声赶来,和那莳花婆子一起,向外推搡杨蓝:“你干嘛的,出去出去,你当这里是菜园子啊,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可是那看上去并不高大的杨蓝却纹丝不动,两只脚就像生了根一样。   “都给老娘滚一边去!”   杨蓝双臂一扬,三名婆子便被甩在地上。   没等她们爬起来,杨蓝的脚便踩在那莳花婆子的后背上,稍一用力,莳花婆子便疼得眼泪直流,哭爹喊娘。   “老娘是顺天府的,你们家摊上人命了,老实交待,那几盆夹竹桃藏在哪里,你若是不说,老娘就把你给废了,再交给顺天府。”   说着,她的脚上再次用力,莳花婆子嘶哑着嗓子求饶:“女大王饶命啊,那啥子夹竹桃全都死了,已经扔了。”   “死了?怎么死的?”杨蓝问道。   “不知道啊,原本好好的,后来就不精神了,不到两日便枯萎死掉了。”莳花婆子说道。   杨蓝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的事,前天,对,就是前天扔的,花盆还在,就是墙角上放的那几个空盆。”莳花婆子说道。   杨蓝把脚从婆子后背上拿开,弯腰拽起那婆子,说道:“你是人证,跟我走!”   莳花婆子不肯,另外两个婆子被摔得七荤八素,不敢上前撕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土匪拖着莳花婆子走出暖房。   走出暖房不远,便是一条刺槐夹道。杨蓝自幼习武,眼锋锐利,她看到一个丫鬟原本向这边张望,看到她拽着莳花婆子走过来,那丫鬟掉头便跑,草绿色的裙裾消失在夹道尽头。   按照华静瑶的吩咐,杨蓝把莳花婆子押进李补儿她们的小跨院,尹捕头已经等在那里。   尹捕头原本在等那几盆叫做什么夹竹桃的物证,没想到杨蓝没有带回夹竹桃,却带回一个活生生的婆子。   “尹捕头,这婆子说那几盆花全都死了,你帮她好好想想当时发生的事。”杨蓝说道。   她最烦这些叽叽歪歪的老婆子了,把这种事交给尹捕头,大小姐一定更放心。   杨蓝顺手揪了根草叼在嘴里,抱着胳膊靠在门上。   牙齿刚刚碰到那根草棍,她忽然想起什么,呸呸两声,把草根吐了出来。   永国公说那什么夹竹桃从叶子到根茎全都有毒,这随手掐来的草棍说不定也和那夹竹桃一样,任她武艺高强,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倒。   这么一来,杨蓝的脑子反而清醒了。   她想起刚刚看到的绿裙子丫鬟,这事要赶快告诉大小姐去。   杨蓝前脚出了跨院,尹捕头后脚就审完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么老实的犯人了,他只不过恐吓了两句,那婆子就搜肠刮肚把她知道的,连同她猜想的,竹筒倒豆子全都交待出来,尹捕头感动得差点哭了。   “姑娘姑娘,我看到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盯我的梢。”   杨蓝话音刚落,尹捕头便风风火火走进了刘老恭人的院子。   “大小姐,审出来了。”   尹捕头把那莳花婆子的供词说了一遍。   四天前,刘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素娥来过暖房。那素娥素来高傲,仗着亲娘是刘夫人的陪嫁丫鬟,从不把她们这些粗使婆子放在眼里。   那天素娥却一反常态,不但带来了刘夫人赏的点心,还帮着她给花浇水。   莳花婆子受宠若惊,心中猜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夫人爱花及屋,想要提拔她儿子了;再比如夫人把她种的花送给了某位皇太后,太后娘娘赏了金银,夫人一高兴,准备从手指缝里漏点银子赏给她。   素娥走后,莳花婆子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看看素娥浇的那些花。   有些花还没到该浇水的时候,她怕素娥不高兴,强忍着没有说,现在马上抢救说不定还来得及。   根据经验,莳花婆子很快就发现那几盆夹竹桃不妥了。   夹竹桃虽然是天竺那边传过来的,可却很容易养活,对花土花肥没有太多挑剔。   可是现在,几盆夹竹桃的花盆里,全都有淡淡的味道。   这味道并不明显,只有仔细闻才能闻到。   若是再晚上一会儿,味道散了,莳花婆子也不会闻到。   “那婆子说了,那是碱水,她绝不会往夹竹桃的花盆里倒碱水,那婆子还说,那就是素娥干的,可是她不敢说,原本还想要补救,可转念一想,她和素娥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素娥不会好端端地害她,接着她便发现这几盆夹竹桃上全都少了叶子,那叶子是刚刚被摘走的,那痕迹还新鲜着。这莳花婆子经验丰富,祖上几代都是给大户人家侍弄花草的,她知道夹竹桃有毒,平时侍候时小心翼翼,唯恐自己中毒,现在发现少了叶子,素娥又想要弄死这几盆花,她便怀疑素娥想用夹竹桃害人,她唯恐把自己牵连进去,就把那几盆花脱了盆土混在枯枝败叶里扔掉了。”   闻言,沈逍浓眉深锁,说道:“让人把府里负责打扫的人找过来,枯枝败叶多是焚烧后埋进土里,夹竹桃的枝干焚烧后散发的毒烟亦能令人中毒。”   派去的衙役很快就回来了,果然,刘府有个老仆呕吐腹痛,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他儿子也在府里干活,说他爹已经快要不行了。   这对父子负责运送垃圾,顺天府是都城,对垃圾管理非常严格,西华胡同与皇子府一街之隔,常有顺天府的衙役过来查看,正如沈逍所说,枯枝败叶会由各家的仆从放到大火盆里焚烧,之后再把草木灰埋到地里。 第五二三章 丫鬟   那日这对父子就在后墙外面焚烧府里的落叶和枯枝的,根据那儿子回忆,那天确实有几盆暖房里扔掉的花。   好在那天有风,父子二人吸入的毒烟不限,虽然全都有中毒症状,但是儿子抗过去了,父亲年老体弱,这才没有熬过,偏偏不知道自己是中毒,还以为生了病。   片刻之后,素娥被带了过来,杨蓝紧紧盯着素娥,素娥身上穿的,便是一条草绿色的裙子。   “姑娘,在刺槐夹道上盯着我的那个丫鬟就是她。”杨蓝说道。   华静瑶看向尹捕头,笑着说道:“尹捕头,这个丫鬟还是由你来审吧,你是高手,那个莳花婆子和童嬷嬷全都是你审的,你看她们不是全都招了吗?”   尹捕头一头雾水,莳花婆子的确是他审的,要是童嬷嬷是怎么回事,童嬷嬷招认什么了?他怎么不知道?   可是素娥却觉得她已经知道了。   难怪要把她带过来,莳花婆子一定是说了那天她去暖房的事了。   至于童嬷嬷,她   素娥咬咬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你们不用审了,我全都招了,老恭人是被我用夹竹桃毒死的,我担心老恭人没有死透,又让童嬷嬷掐了一把。”   华静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让童嬷嬷掐的?那为何刘老恭人脖颈上的指印,与童嬷嬷的手指对不上?那是一双大手,是男人的手。”   素娥一怔,男人?怎么还有男人?   她梗着脖子,大声说道:“没有的事,你骗人。就是我让童嬷嬷掐的,没有其他人。”   华静瑶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宛若洋溢在春风里的喇叭花。   “那你就说说看,你为何要毒死刘老恭人。”华静瑶问道。   素娥握着拳头,大声说道:“大爷外派做官,老恭人悄悄从老家村子里找了个丫头,给大爷送过去做姨娘,我气不过,就和童嬷嬷一起,给老恭人下了毒。”   “你家大爷是刘老恭人的亲孙子吧,她老人家给孙子纳个姨娘,该生气的人好像应该是你们家大奶奶吧,关你何干?莫非你爬过你家大爷的床,他把你始乱终弃了?”   小艾傻了,她都不知道自家姑娘是如何脸不红心不跳把这番话说出来的。   那日这对父子就在后墙外面焚烧府里的落叶和枯枝的,根据那儿子回忆,那天确实有几盆暖房里扔掉的花。   好在那天有风,父子二人吸入的毒烟不限,虽然全都有中毒症状,但是儿子抗过去了,父亲年老体弱,这才没有熬过,偏偏不知道自己是中毒,还以为生了病。   片刻之后,素娥被带了过来,杨蓝紧紧盯着素娥,素娥身上穿的,便是一条草绿色的裙子。   “姑娘,在刺槐夹道上盯着我的那个丫鬟就是她。”杨蓝说道。   华静瑶看向尹捕头,笑着说道:“尹捕头,这个丫鬟还是由你来审吧,你是高手,那个莳花婆子和童嬷嬷全都是你审的,你看她们不是全都招了吗?”   尹捕头一头雾水,莳花婆子的确是他审的,要是童嬷嬷是怎么回事,童嬷嬷招认什么了?他怎么不知道?   可是素娥却觉得她已经知道了。   难怪要把她带过来,莳花婆子一定是说了那天她去暖房的事了。   至于童嬷嬷,她   素娥咬咬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你们不用审了,我全都招了,老恭人是被我用夹竹桃毒死的,我担心老恭人没有死透,又让童嬷嬷掐了一把。”   华静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让童嬷嬷掐的?那为何刘老恭人脖颈上的指印,与童嬷嬷的手指对不上?那是一双大手,是男人的手。”   素娥一怔,男人?怎么还有男人?   她梗着脖子,大声说道:“没有的事,你骗人。就是我让童嬷嬷掐的,没有其他人。”   华静瑶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宛若洋溢在春风里的喇叭花。   “那你就说说看,你为何要毒死刘老恭人。”华静瑶问道。   素娥握着拳头,大声说道:“大爷外派做官,老恭人悄悄从老家村子里找了个丫头,给大爷送过去做姨娘,我气不过,就和童嬷嬷一起,给老恭人下了毒。”   “你家大爷是刘老恭人的亲孙子吧,她老人家给孙子纳个姨娘,该生气的人好像应该是你们家大奶奶吧,关你何干?莫非你爬过你家大爷的床,他把你始乱终弃了?”   小艾傻了,她都不知道自家姑娘是如何脸不红心不跳把这番话说出来的。   那日这对父子就在后墙外面焚烧府里的落叶和枯枝的,根据那儿子回忆,那天确实有几盆暖房里扔掉的花。   好在那天有风,父子二人吸入的毒烟不限,虽然全都有中毒症状,但是儿子抗过去了,父亲年老体弱,这才没有熬过,偏偏不知道自己是中毒,还以为生了病。   片刻之后,素娥被带了过来,杨蓝紧紧盯着素娥,素娥身上穿的,便是一条草绿色的裙子。   “姑娘,在刺槐夹道上盯着我的那个丫鬟就是她。”杨蓝说道。   华静瑶看向尹捕头,笑着说道:“尹捕头,这个丫鬟还是由你来审吧,你是高手,那个莳花婆子和童嬷嬷全都是你审的,你看她们不是全都招了吗?”   尹捕头一头雾水,莳花婆子的确是他审的,要是童嬷嬷是怎么回事,童嬷嬷招认什么了?他怎么不知道?   可是素娥却觉得她已经知道了。   难怪要把她带过来,莳花婆子一定是说了那天她去暖房的事了。   至于童嬷嬷,她   素娥咬咬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你们不用审了,我全都招了,老恭人是被我用夹竹桃毒死的,我担心老恭人没有死透,又让童嬷嬷掐了一把。”   华静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让童嬷嬷掐的?那为何刘老恭人脖颈上的指印,与童嬷嬷的手指对不上?那是一双大手,是男人的手。”   素娥一怔,男人?怎么还有男人?   她梗着脖子,大声说道:“没有的事,你骗人。就是我让童嬷嬷掐的,没有其他人。”   华静瑶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宛若洋溢在春风里的喇叭花。   “那你就说说看,你为何要毒死刘老恭人。”华静瑶问道。 第五二四章 祖母   内院里,刘彩书陪着刘夫人坐在炕桌前,她偷眼看向母亲,刘夫人面无表情,目光空洞,捻着佛珠的那双手,好像不是自己的。   “夫人,不好了,刚刚外院传来消息,说素娥姐姐全都招了,是她杀了老恭人。”   丫鬟素月匆匆跑进来,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啊?”刘彩书发出一声惊呼,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素月,“素娥怎么会杀人?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错,奴婢也担心听错了,又让奴婢的弟弟去外院打听了,顺天府的衙役说的,他们说是素娥姐姐亲口承认的,是她和童嬷嬷里应外合,一起杀了老恭人。”素月的弟弟十二岁,还没到出去的年纪,眼下也在内院当差。   刘彩书转头去看刘夫人,刘夫人手里的佛珠捻得越来越快,可是刘彩书却还是看到了,刘夫人那涂着凤仙花汁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再去打听,你们全都退下去,快!”刘彩书喝道。   素月连同屋里的两个丫鬟应声退了出去。   刘彩书走到门口,重新关好门,这才走回到刘夫人面前,压低声音问道:“母亲,祖母是不是您杀的?”   刘夫人猛的抬起头来,她瞪视着刘彩书,眼底渐渐涌起怒意:“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杀死你祖母。”   “因为您恨祖母,恨祖母从不把您放在眼里,更恨祖母操控哥哥的亲事,素娥是替您顶罪的,不是吗?”刘彩书低声质问。   “你”,刘夫人抬手欲打,却终究没有打下去,她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佛珠放在炕桌上,“你祖母不是我杀的。她死了,你至少也要为她守孝一年,你父亲素来愚孝,说不定会让你守上三年,而你与二皇子的亲事至今尚未下旨,一旦你要守孝,这门亲事十有八、九就要黄了,我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来的好亲事,岂会就这样白白失去,所以你不胡思乱想,我真的没有杀你祖母。”   刘彩书凝视着刘夫人,感觉母亲不像是在说谎。   她想着刘夫人刚刚的这番话,不由泪盈于睫:“母亲,您真觉得这是好亲事吗?二皇子他”   “你是要说二皇子是个病秧子,既不得圣宠,又没有母家支持,对吗?”刘夫人反问道。   刘彩书没有说话,泪珠如断线的珠子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可那时若是没有这门亲事压着,你祖母就已经把你嫁给她娘家那个尚未及冠就生了四个庶子庶女的侄孙了,你祖母甚至连信物都给送过去了。”刘夫人声音冷冷,毫无感情。   “不可能!怎么可能,祖母祖母虽然不喜欢我,可也不会这样做啊,再说还有我父亲,父亲不会答应的。”   刘彩书拼命摇头,从小到大,刘老恭人确实不喜欢她,当着丫鬟的面,就说她是赔钱货,又说她长得丑,给高门大户当小妾都不配,可是那毕竟是她的亲祖母,她的父亲是从四品的翰林侍讲学士,是能出入御书房的人,祖母即使讨厌她,也不会把她嫁给孙盛那个混帐。   刘夫人冷笑,道:“你不信吗?你祖母是不是让你做了好几件荷包和扇套,说是她要赏给娘家晚辈用的?还再三让你亲手绣,不要假手丫鬟,有这回事吧?”   刘彩书一怔,脸色顿时惨白。   “那些荷包和扇套难道是难道是”刘彩书声音颤抖,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一定不是!   “没错,就是那些荷包和扇套,全都被你祖母交给了孙盛,这件事情被我知道后告诉了你父亲,你父亲反而把我训斥了一番,说我不顺父母、口多言,七出之条给我安了两条,若不是我自作主张应下了二皇子的亲事,这个时候你已经和孙盛定亲了。”刘夫人自嘲一笑,重又拿起佛珠套在手腕上。   刘彩书如坠冰窟,好一会儿才找回意识。   “祖母既然不是您杀的,那还有谁想杀她,还能有谁”   “有谁?她得罪的人还少吗?这府里的人,她哪个没有骂过,污言秽语,论起骂街,市井泼妇也不如她,说不定就是把人给骂急了,半夜三更把她弄死了。”刘夫人说到最后,咬牙切齿。   刘老太爷是寒门出身,为了读书,全村人勒紧腰带供他考上进士,为了报恩,他娶了村长的女儿孙氏,就是现在的老恭人。   刘老太爷报恩报了一辈子,做官的俸禄根本不够,下衙以后还要抄书赚钱,孙氏在外面接了针线活儿,起早贪黑,没有享过一天福,帮着刘老太爷赚钱还那永远也还不完的人情债。   刘老太爷用了一辈子的时间,终于把债还完了,刘家终于步入正轨。   刘翰林仕途平顺,他不用再还人情债,可是他要报母恩。   刘老恭人每天都要忆苦思甜,讲述她是多么辛苦才换来子孙们现在的幸福生活。   刘老恭人的恩情,刘翰林要报,刘大公子要报,刘夫人和刘彩书也要报。   刘老恭人大字不识,却把二十四孝记得滚瓜烂熟。   她不讲道理,那个大大的“孝”字就是她的道理。   刘翰林的亲事,刘老恭人原本想从同村的闺女里面挑一个,可是刘老太爷却未与她商量,便给刘翰林定下了恩师的孙女,刘老恭人为此很生气。   即使刘夫人带来上万两银子的陪嫁,刘老恭人还是讨厌她,别的婆婆立规矩,顶多就是在屋里站上几个时辰,刘老恭人立规矩,却是让儿媳寒冬腊月里在院子里站着。   因为儿子的亲事,她没能做主,于是到了孙子和孙女的亲事上,刘老恭人说什么也要由她做主。   刘大公子十四岁的时候,刘老恭人便给他订下了娘家的远房亲戚,那姑娘不识字,没读过书,嫁到京城十年,除了在府里料理家务,一次也没有与京城的夫人小姐交际过。   即便如此,刘老恭人还是自做主张,又给刘大公子纳了姨娘。   对于刘彩书的亲事,刘老恭人早有打算,她觉得这个孙女长得不好,不配嫁进高门大户,好在她娘家还有个侄孙子,长得也不好,她看着和孙女还是挺般配的。   孙子的亲事,她已经打了儿媳的脸,现在到了孙女的亲事上,她当然还要继续打儿媳的脸,非要把那个勾引她儿子的妖精打服不可。 第五二五章 臭弟弟   可惜刘老恭人万万没有想到,她那个相貌平平,又只会咬文嚼字的孙女,只不过进了一次宫,就被皇家看中,要做皇子妃了!   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她那个狐媚子的儿媳妇使了奸诈手段才换来的这门亲事。   说不定是刘彩书,不要脸的勾引了皇子,对,就是这样,她儿媳妇就是个只会勾引她儿子的娼妇,连带着养出的孙女也是个娼妇。   偏偏赐婚的圣旨一直没有颁下来,刘家等了多久,刘老恭人就骂了多久。   刘大公子受不了,自己寻了个外发的差事,带着妻儿离京。   刘彩书无处可去,只好躲到自己屋里不出来,好在她毕竟是皇家内定的媳妇,宫里几乎每个月都有赏赐送过来,刘老恭人总算是不再扯着嗓子站在院子里骂,改到回到屋里小声骂了。   刘彩书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莫非真的是童嬷嬷?只有她才有杀死祖母的机会。”   刘夫人看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与二皇子的这门亲事不算是好的,外面都说二皇子与刘家的亲事之所以还没有颁下圣旨,是因为大皇子的亲事还没有订下来。   二皇子是弟弟,不能越过兄长。   刘夫人见过大皇子妃的那两位人选,霍大姑娘和崔大姑娘,全都是美人坯子,也不知道霍夫人和崔夫人怎么那样会生,生出的女儿长得都是她们的优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她的女儿,容貌上没有随她,全都随了刘家人。   如果女儿生得再好一点,刘夫人也能给她寻门更好的亲事,早早地嫁出去,断了刘老恭人的念想。   现在倒好,老太婆这一死,女儿的亲事便要耽搁下来了。   这时,外面响起素月的声音:“夫人,外院有话传进来。”   刘夫人坐直身子,道:“进来。”   素月走进来,说道:“奴婢的弟弟又打听来了消息,说是暖房的莳花婆子和童嬷嬷先招供,然后素娥姐姐才招的,清垃圾的王老头和他儿子,也被叫过去问话了,还说王老头不是病了,而是中毒,夹竹桃的毒。”   刘夫人手里的佛珠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母亲,您怎么了?”刘彩书惊呼。   刘夫人面无表情,对刘彩书说道:“你陪我到前院看看,华大小姐和骆四姑娘都是千金贵女,咱们总不能慢怠了她们。”   李补儿他们的小跨院里,华静瑶和沈逍正对着小乔氏画的那张图大眼瞪小眼。   “这分明是舆图啊,就是不知道是哪里的舆图。唉,若是标着地名就好了。”华静瑶抱怨。   沈逍失笑,这是根据那幅绣图的针线描出来的,怎会标有地名。   “会不会是皇宫?”华静瑶忽发奇想。   “不会,皇宫里的路线岂会是这样曲折蜿蜒的?”沈逍反问。   华静瑶想想也是啊,皇宫里到处都是四四方方,就连道路也讲究横平竖直。   “莫非是藏宝图?哎呀,沈逍,咱们要发达了!”华静瑶惊呼出声,喜不自胜。   沈逍无奈地看着她,他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华大小姐还有傻缺的潜质?   不能想,这种想法不能有。   沈逍道:“无论这是什么图,那幅绣图都是无价之宝,也不知道刘老恭人如何得来,不知道刘翰林是否知晓。”   华静瑶噗哧笑了:“你可千万不要去问,刘翰林才不会告诉你。你没有看到刘翰林眼里那满满的鄙视,如你我这般含着玉匙出生的人,在他眼里都是不学无术的臭弟弟。”   沈逍立刻纠正;“我不臭你也不臭。”   华静瑶哈哈大笑,沈逍怎么就这样可爱呢,太可爱了。   可惜刘老恭人万万没有想到,她那个相貌平平,又只会咬文嚼字的孙女,只不过进了一次宫,就被皇家看中,要做皇子妃了!   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她那个狐媚子的儿媳妇使了奸诈手段才换来的这门亲事。   说不定是刘彩书,不要脸的勾引了皇子,对,就是这样,她儿媳妇就是个只会勾引她儿子的娼妇,连带着养出的孙女也是个娼妇。   偏偏赐婚的圣旨一直没有颁下来,刘家等了多久,刘老恭人就骂了多久。   刘大公子受不了,自己寻了个外发的差事,带着妻儿离京。   刘彩书无处可去,只好躲到自己屋里不出来,好在她毕竟是皇家内定的媳妇,宫里几乎每个月都有赏赐送过来,刘老恭人总算是不再扯着嗓子站在院子里骂,改到回到屋里小声骂了。   刘彩书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莫非真的是童嬷嬷?只有她才有杀死祖母的机会。”   刘夫人看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与二皇子的这门亲事不算是好的,外面都说二皇子与刘家的亲事之所以还没有颁下圣旨,是因为大皇子的亲事还没有订下来。   二皇子是弟弟,不能越过兄长。   刘夫人见过大皇子妃的那两位人选,霍大姑娘和崔大姑娘,全都是美人坯子,也不知道霍夫人和崔夫人怎么那样会生,生出的女儿长得都是她们的优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她的女儿,容貌上没有随她,全都随了刘家人。   如果女儿生得再好一点,刘夫人也能给她寻门更好的亲事,早早地嫁出去,断了刘老恭人的念想。   现在倒好,老太婆这一死,女儿的亲事便要耽搁下来了。   这时,外面响起素月的声音:“夫人,外院有话传进来。”   刘夫人坐直身子,道:“进来。”   素月走进来,说道:“奴婢的弟弟又打听来了消息,说是暖房的莳花婆子和童嬷嬷先招供,然后素娥姐姐才招的,清垃圾的王老头和他儿子,也被叫过去问话了,还说王老头不是病了,而是中毒,夹竹桃的毒。”   刘夫人手里的佛珠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母亲,您怎么了?”刘彩书惊呼。   刘夫人面无表情,对刘彩书说道:“你陪我到前院看看,华大小姐和骆四姑娘都是千金贵女,咱们总不能慢怠了她们。”   李补儿他们的小跨院里,华静瑶和沈逍正对着小乔氏画的那张图大眼瞪小眼。   “这分明是舆图啊,就是不知道是哪里的舆图。唉,若是标着地名就好了。”华静瑶抱怨。 第五二六章 把柄   华静瑶亲自又见了童嬷嬷。   前天宫里赏了两筐秋梨。   兴许这宫里赏出来的秋梨没有达到刘老恭人对贡品的想像,吃了一个之后,便数落秋梨不好。   刘翰林过来的时候,刘老恭人还在骂:“你们一心一意想攀高枝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就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仗着娘们儿不要脸,硬攀上贵人,人家贵人可没有把你们放在眼里,看看这破梨,一看就是人家挑剩下的,你们还当成宝贝?我呸!就那妖精生的小妖精,要模样没模样,要本事没本事,就连那做下贱营生的汉子也看不上的玩意儿,还想着去配皇子,撒泡尿照照,就是脱光了爬上床,那皇子也得把她一脚踹下来!”   屋里除了童嬷嬷,还有两个丫鬟。   刘翰林脸色大变,连忙说道:“娘,这种话您可不能说啊,这是犯上!”   “呵,犯上?咋的了?你自己个的娘们儿带着个赔钱货跑到宫里勾三搭四,还说不得了?我看啊,那宫里的贵人一准儿就看出来了你那一大一小娘俩儿都不是好东西,这才迟迟不给指婚,你当你娘我不认字儿,就啥都不知道了?贵人们真要结亲,那是要下圣旨,还要敲锣打鼓带上厚礼送上门来,哪像这,送两筐破礼,送几匹破绸子,这就是结亲了?呸!这不是结亲,这是打发送上门来的贱货!”   刘老恭人边说边骂,一口浓痰吐到刘翰林的脸上。   刘翰林连忙要用袍袖去擦,刘老恭人骂道:“不许擦!怎么了,嫌你娘脏啊,你的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连个孝字都认不得了?没有我们张家,你们刘家就是个穷光蛋,还想读书,还想考秀才考进士,做梦!现在你当官了,翅膀硬了,就不把你娘放在眼里了?白眼狼,我明天就到顺天府去告你,告你不孝,娶了媳妇忘了娘,还想着给皇子做老丈人,你们刘家也配?一家子没用的窝囊废,没有我一针一钱缝衣裳贴补家用,你爹连纸笔都给你买不起!”   再接下来,刘老恭人便像往常那样,把当年张家村如何集全村之力,供出刘老太爷这个外姓人,她又是如何做活赚钱贴补家用,又说到刘老太爷如何对不起她,给刘翰林娶了刘夫人那个妖艳贱货。   “你那婆娘,不知道给戴了多少顶绿帽子了,都是当了祖母的人了,还要涂脂抹粉,好人家的女子会这样?你看她生的那个赔钱货,长得多寒碜,一看就是和野汉子生的,就你还当她是宝贝,还想着把那赔钱货送给皇子,若还是在乡下,就那两个贱货,早就绑上石头沉塘了。”   刘翰林一向孝顺,可他并不傻,刘老恭人今天的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不仅是女儿和二皇子的亲事,就是他的前程也要完了。   他苦苦相劝,劝刘老恭人不要再说了,反而又被刘老恭人骂了几句。   童嬷嬷叹了口气,道:“老爷平素很孝顺,从不会顶嘴,无论老恭人骂得再难听,老爷也都是乖乖听着,可那晚老爷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发起了脾气,老恭人那性子,唉,就算是老太爷在世时,老恭人也是想怎么骂就怎么骂,这府里除了夫人,就没有人敢和老恭人使性子的。老恭人很生气,她举着自己的手,老恭人喜欢种菜,以前或许是贴补家用,可现在是真用不着,她就是自己喜欢而已,老恭人的手上都是茧子和裂口,她让老爷看她的手,说她这双手都是为了刘家,为了老爷,老爷欠她的母恩,刘家欠她和她娘家的恩情,一辈子两辈子也还不完。”   华静瑶凝眉,问道:“两辈子也还不完?”   童嬷嬷又叹气:“是啊,老奴不敢说谎,老奴的小孙儿唉,造孽啊!那天老恭人就是这样说的,老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就对老恭人说,说老太爷还了一辈子,早就还清了,对了,还说了一个词,就什么挟什么恩,老恭人就打了老爷一记耳光,说老爷是白眼狼,说刘家的根子就坏了,所以才会生出一窝子白眼狼,还说老爷不孝,她要去告老爷,还说老太爷有把柄握在她手里,信不信连老太爷一起告,让皇上把老太爷刨坟鞭尸。”   “把柄?什么把柄?”华静瑶想到了小乔氏描出来的那张奇怪的舆图。   “老奴不知道,当时老奴和丫鬟们全都退出去了,老奴不放心,就在门缝里听着,说到那里时,老爷似是知道有人偷听,就走过来把门猛的打开,老奴吓了一跳,连忙跑下,老爷就让老奴滚得远远的。老奴真不是故意想听主子的私隐,老奴就是担心母子俩个会打起来,所以才”童嬷嬷面红耳赤,可是偷听总比被当成杀人帮凶要好得多。   “再后来呢,这是前天的事儿,那晚刘翰林还是睡在老恭人这里吗?”华静瑶问道。   “没有,老爷显然是动了气,那晚回了夫人屋里,老恭人平时也不让奴婢们值夜,只让老爷一个人守着,那晚老爷没在,老恭人自己留在屋里,早上老奴进去时,见老恭人把那件翡翠葡萄的摆件给砸了。”童嬷嬷说道。   华静瑶蹙起眉头,问道:“你不是说那什么翡翠葡萄的摆件是让贼人偷走的吗?”   童嬷嬷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说道:“那摆件是老夫人五十大寿时,夫人送的,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很是值钱,老奴见那摆件虽然给砸得四分五裂,可是那些碎块说不定还能雕成小件,就起了贪心,把碎块收起来了拿回家了。”   华静瑶失笑,刘老恭人性情乖张,想来对下人也不会很大方,童嬷嬷油水少,就打起了破碎摆件的主意。   “那其他几件呢?”华静瑶问道。   “大小姐,天理良心啊,老奴就只拿了几个碎块而已,其他的那几样,一准儿是老爷,只能是他,不会有旁人。”童嬷嬷急得眼泪鼻涕全都流出来了。   华静瑶微微一笑,道:“继续说,这是前天的事,那么昨天呢?说昨天晚上的。” 第五二七章 底线   “昨天早上,老恭人气还没有消,夫人和姑娘过来请安时,老恭人当着姑娘的面,骂夫人是狐媚子,夫人没理她,带着姑娘走了,可把老恭人给气坏了,在炕上躺了一下午。   晚上老爷回来得挺晚,在外面用了晚食才回来,兴许是听说老恭人被夫人给气着了,也兴许是为了前一天的事儿,老爷端了化食的山楂糖水过来,老恭人喝了一碗,老爷就让老奴回家去,让丫鬟们也退下,说这里有他侍候着,以往也是如此,就连给老恭人洗脚的活儿,也是老爷亲手做的,老奴也没有多想,就回家去了。早上老奴过来时,老爷已经进宫去了,对了,老爷每个月都有几天要进宫给皇上读书的,昨天又是要进宫的日子,老爷走得早。   老奴来的时候,老恭人还没起床,两个丫鬟在门口候着,等着老恭人叫她们,老奴也等了一会儿,那时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老恭人比往常起得晚,刚好夫人和姑娘过来请安,老奴这才发觉是有点太晚了,便推门进屋,想叫醒老恭人,没想到,没想到”   “当时屋里除了你和两个丫鬟,刘夫人和刘大姑娘也在?”华静瑶问道。   “姑娘没在,她胆子小,夫人担心把她吓着,让姑娘回自己屋里了,不过好像姑娘也没回去,一直都在院子外面站着等消息,就是没有进屋,老恭人死得不安详,小姑娘看到不太好。”童嬷嬷说道。   “当时屋里什么样?就是现在这样?”   华静瑶还记得第一次审问童嬷嬷时的供词,童嬷嬷说发现刘老恭人死了之后,刘夫人和她全都看到百宝阁上少了东西,刘夫人便让她好好找一找,看看还少了什么东西,童嬷嬷记得刘老恭人有件祖传的百寿图,可是打开放百寿图的那只箱笼,里面却只有早就不穿的旧衣裳,刘夫人便说会不会是老恭人后来又给放到别处了,于是便让童嬷嬷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儿,把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最后也没有找到,这才确信与百宝阁上的三件一起丢了。   也就是说,刘老恭人屋里乱糟糟的情况,是被童嬷嬷找百寿图时翻乱的。   “当然不是现在这样儿,不过也差不多,也是被翻得乱七八糟,老奴找那幅百寿图时,还顺手归置了,否则还要更乱。”童嬷嬷说道。   华静瑶若有所思:“原本这屋里就被翻乱了,可是刘夫人却又让你重又翻找了一遍,把原本留下的蛛丝马迹全都给毁去了,对吧?”   童嬷嬷一怔,当时刘夫人问她,老恭人屋里除了百宝阁上摆着的,还有啥值钱的宝贝,让她快点找找看,是不是也被贼人偷走了。   童嬷嬷便想起那幅百寿图来,刘老恭人说过,那是张家祖传的宝贝,将来若是大姑娘真的走运做了皇子妃,她这个当祖母的就拿那幅百寿图给大姑娘当添箱,那时童嬷嬷私底下还想老恭人该有多抠门,把一幅连原本颜色都看不出来的破刺绣给大姑娘做添箱,这是真的没把大姑娘当成亲孙女啊。   就因为这件事,童嬷嬷对那幅百寿图印像最深,她立刻去找,可是却没有找到,也是刘夫人让她再多找找,看看是不是老恭人自已把那幅刺绣放到别处了。   童嬷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刘夫人肯定知道是老爷杀了老恭人,这是想要把屎盆子扣到她头上。   “老奴没有杀人,老奴真的没有,老奴不该起贪念,把那几块碎玉据为己有,后来担心夫人会问起摆件的碎块,便慌说是和其他东西一起被贼人偷走了。”   华静瑶颔首,道:“嗯,我信你没有说谎,也信你没有杀人,你没有那个本事。”   刘家的下人并不多,刘老恭人身边也只有童嬷嬷并两个丫鬟而已。   昨天晚上,童嬷嬷回家了,两个丫鬟睡在小厢房,除此以外,这院子里再没有其他下人。   刘翰林则睡在老恭人外间的小床上,那小床原本是丫鬟们值夜用的,可是老恭人不许丫鬟值夜,便让刘翰林睡在那里。   华静瑶看了看那张小床,她睡在上面都嫌太窄,也不知道刘翰林十多年如一日在上面是怎么睡的。   孝顺啊,真是太孝顺了。   华静瑶决定回家以后,就以此为例给公主娘上一课,改天再去给美人爹也上一课,让他们不要总是患得患失,好像他们的闺女有多不孝一样。   人呐,无论是爹娘和子女,还是上司与下属,再或者是丈夫和妻子,婆婆和儿媳,朋友之间,姐妹兄弟之间,这些人与人之间,处得好的,那是相互尊重,处得不好的,那就是相互试探底线的过程。   就如刘老恭人与刘翰林,当娘的骂儿子,儿子忍了,那么下一次当娘的就骂儿媳,儿子还能忍,当娘的变本加厉,骂孙女,插手孙子的亲事,儿子仍然可以忍受,当娘的便继续试探下去,骂到儿子的老子,甚至还要质疑皇室,这个时候,儿子便不能忍了,于是悲剧发生了。   刘家人口简单,刘老太爷这个亲爹,在刘翰林心目中便代表着他的家族。   皇室更不用提,那是刘翰林的前程,是他的身家性命。   名声和前程,就是刘翰林的底线,而刘老恭人在数十年里,一次次试探底线的过程中,越来越无所畏惧,于是就在前天晚上,骠悍的刘老恭人凭着她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精神,终于触碰到了刘翰林的底线!   华静瑶叫来史甲,道:“你去趁吏部,查查刘老太爷当年的履历,拿上我的大金牌,让他们快点查。”   瞧瞧,大金牌就是这么有用,若是没有大金牌,别说她一个无官无品的小姑娘了,就是新鲜出炉的当红炸子鸡永国公沈逍,也支使不用吏部。   华静瑶把再次提审丫鬟素娥的美差交给了尹捕头。   至于刘夫人那边,她让杨晴和杨蓝过去,提防刘夫人自尽。   而沈逍则亲自带人去缉拿刘翰林! 第五二八章 不睦   刘翰林的嘴巴抿成一条线,目光空洞,一言不发。   沈逍就是那种你不说话,就别想我先说话的人,刘翰林既然不开口,那他索性乐得自在。   反正华静瑶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别让刘翰林自杀。   只要刘翰林活着就行。   刘府内已经成了临时的公堂,骆四姑娘没有离开,她对这一切太感兴趣了,或者说,她对华大小姐太感兴趣了。   从她开始验尸直到现在,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华大小姐便已经锁定了杀人凶手。   华静瑶偶一回头,目光恰好与骆四姑娘对上,骆四姑娘的眼睛里冒着星星,亮得惊人。   华静瑶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骆四姑娘却欢喜得想要飞起来。   华大小姐看她了!   华大小姐冲她点头了!   华大小姐笑了!   如果华大小姐每次查案,都能让她来验尸就好了。   然后平安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平安心里硌登一下,他怎么觉得有人要挖国公爷墙角了呢。   素娥是第一个开口的。   她承认前天她是奉刘夫人之命去暖房摘夹竹桃的叶子,也是刘夫人让她把夹竹桃弄死的。   刘夫人原本想过要把那几盆夹竹桃搬到自己院子里,后来又改口,让素娥把碱水浇到花盆里。   素娥把夹竹桃的叶子交给刘夫人,下午的时候,刘夫人一直都在小厨房里炖甜品,晚上刘翰林没有回来吃饭,很晚的时候才回府,他来的时候提着一只小食盒,给刘夫人带了状元楼的海棠糕,并且把屋里服侍的人全都支开了,刘翰林在刘夫人这里坐了一会儿就去了刘老恭人那里,依然提着那只小食盒。   素娥第一次被审问时,听说莳花婆子和童嬷嬷全都供出她来,便猜到定是刘夫人用夹竹桃叶子毒死了刘老恭人,她恨童嬷嬷供出她来,便对童嬷嬷反咬一口,说是与童嬷嬷里应外合。   素娥的供词与华静瑶的猜测大同小异,桃隐是刘夫人制出来的,而让刘老恭人喝下桃隐的,则是刘翰林。   只是现在有两种可能。   一是夫妻合谋,一个用夹竹桃的叶子和山楂制成桃隐,另一个骗刘老恭人喝下。   二是真正想要杀死刘老恭人的是刘夫人,刘翰林开始时并不知情。他把桃隐当成寻常甜品让刘老恭人喝下,刘老恭人毒发后却没能立时死去,以为是他在下毒,于是刘老恭人对他辱骂,并且扬言要去告他,刘翰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出手掐死了刘老恭人。   无论真相究竟是哪一个,在刘老恭人死后,拿走几样东西假装闹贼的人,肯定是刘翰林。   当然,把百寿图和官银扔进小跨院的人,要么是刘翰林本人,要么也是他的手下,这样做就是为了嫁祸给刚刚搬来的这几个外人。   华静瑶还有另一个猜测,但是史甲没从吏部回来之前,她无法证实。   一个时辰后,史甲便兴冲冲地回来了。   看到史甲这副神情,华静瑶就知道他一定是有所收获。   “姑娘,原来刘老太爷当年曾经卷进过一个案子,建安十三年贺州常平仓空仓案,这个案子当时闹得很大,贺州仓的一众官员全部问斩,而当时刘老太爷就是贺州通判。”   华静瑶神情凝重,这是先帝年间的事了,距今已经三十年了,想来当时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和百寿图一起被扔进小跨院的那锭官银,便是建安十三年常平仓的粮价银,那就是贺州仓的银子!   华静瑶隐隐约约已经猜到,刘老恭人握在手里的把柄是什么了。   很有可能,刘老太爷也参与了那起案子,而后来贺州仓的人全都问斩,他却全身而退,这当中有多少手段已无处可知。   可若是朝廷真想旧案重查,也并非查不出来。   贺州常平仓的官员全都问斩了,可是却并没有诛连九族,他们尚有亲人在世。   “除此之外呢,吏部还有三十年前的老人儿吗?”华静瑶问道。   “吏部没有,但是贺州府的老人儿还在,且他就在京城,他就是大理寺卿王大人,三十年前,王大人时任贺州府推官,贺州仓的案子原本捂得很严,就是王大人凭一腔孤勇掀开真相,上达天听,把整个贺州仓一锅端了。”史甲说道。   华静瑶怔了怔,才想起史甲口中的王大人是哪一位神灵。   王犟驴!   你说王犟驴不就好了,还要王大人,朝中王大人那么多,王犟驴却是一枝独秀,一骑绝尘的。   当年王犟驴只是个七品小官,比刘老太爷还要官低一级。   如果说刘翰林和刘夫人对刘老恭人起了杀心,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是王犟驴查出来的。   这是王犟驴在官场上打的第一场胜仗,他应该非常在意。   如果刘老恭人不管不顾把刘老太爷的事说出去,只要传到王犟驴耳中,不用皇帝下令,他也会一查到底。   王犟驴此人,把名声看得比命都要重。   “对了,还有一件事,小的不知道有没有用。”史甲说道。   “什么事?”华静瑶问道。   史甲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小的在吏部查刘老太爷履历的时候,卷宗房的老司房说早年刘老太爷的履历文卷里还夹着一张礼部的文件,有一次搬动卷宗时掉了出来,因为涉及后宅之事,那老司房就多看了几眼,后来吏部清理积存卷宗,那张纸也不知道给清到哪里去了,但是肯定还在卷宗房里,就是他一时找不到。”   华静瑶骇然,在她看来,六部的卷宗房一定是井井有条,只要说一个名儿,立刻就能从架子上抽一份卷宗出来,分毫不差。   没想到竟然这么混乱!   “礼部查过刘老太爷的内宅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说看。”华静瑶问道。   史甲苦笑,道:“说是都察院的一位御史随员去贺州公干时,刘老太爷的发妻张氏找到这位御史,告刘老太爷不行夫妻之礼,停妻另娶。”   华静瑶正在喝茶,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还有这事?”   史甲也忍不住笑了,说道:“这位御史可能也有些不通世故,一道折子送回京城,把刘老太爷给参了。这事就转给了礼部,礼部详查之后,发现刘老太爷与发妻已育一子,这样一来,那不行夫妻之礼也就不存在了,且刘老太爷也只有一位发妻,没有妾室,更不存在停妻另娶之事,但是刘老太爷也确实因为此事受到影响,被罚了半年俸禄。”   华静瑶失笑,这位刘老恭人从年轻时就很骠悍啊。   不过,华静瑶也有些理解刘老恭人年纪越大,却愈发霸道的原因了。   显然,刘老太爷与刘老恭人夫妻不睦,而且是很不和睦,已经到了刘老恭人要找御史告刘老太爷不行夫妻之礼的程度了。   不过,夫妻之间有一方拒绝与另一方同房,御史连这种事也管?还有礼部,竟然仔细查过了?   华静瑶觉得,先帝那时定然也挺闲的。 第五二九章 管家   先帝是闲也好忙也好无论,对于刘翰林而言,有一点却是肯定的。   除非刘翰林脑子被发了洪水,否则他决不会用那锭建安十三年的税银来嫁祸别人。   官银本就少见,三十年前的官银就更少见了。   这锭银子无论是李少白主动上缴还是被强搜出来,都会引起注意,建安十三年广平仓发生的事,必然会被提起。   那案子流出的血虽然已经干了,但王犟驴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一旦查出刘老太爷是那案子的漏网之鱼,别说是与皇子的亲事,就是整个刘家,都要受到牵连。   刘翰林若是知道家里藏着这么一锭官银,他要么把这银子永埋地下,要么就是熔了重铸,不过后者的可能不大,要熔银子不是简单的事,很容易会被查出来。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现在这种情况。   对了,第一个要到小跨院搜查的是谁?不是尹捕头!   华静瑶想到了一个人。   她对尹捕头笑了笑,道:“抓人吧。”   尹捕头一怔,这已经抓了好几个,还要抓谁?该不会是要抓那位准皇子妃刘大姑娘吧。   他可不敢!   华静瑶显然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无奈地说道:“不是刘大姑娘,是刘管家。”   尹捕头松了口气,却又疑惑起来,这关刘管家何事?   那位刘管家,人可真不错,今天一直跑前跑后,又是端茶送水,又是帮着找人,比刘翰林这个主家更懂事。   但是华大小姐让抓刘管家,尹捕头是一定要抓的。   不为什么,这是习惯。   尹捕头读书不多,但是他深深知道两件事,一是要想立功,就要跟着华大小姐;二是华大小姐吩咐的事,他若是不去做,那就别想立功了!   不过,出乎尹捕头的意料,刘管家见他来抓人,丝毫没有意外,一派云淡风轻:“来了,好,走吧。”   华静瑶的手里正反玩着那锭官银,看到刘管家,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不是刘老恭人的东西,而是你的,对吗?”   “对。”刘管家面露微笑,对于华大小姐的问话毫不意外。   “你不意外?”华静瑶问道。   “您能找上我,那就不意外了。”刘管家平心静气。   “敢问贵姓?”华静瑶又问。   尹捕头一头雾水,刘管家他难道不姓刘?   刘管家却含笑说道:“小可姓卫。”   “令尊昔年在贺州广平仓任职?”华静瑶问道。   “回您的话,昔年在贺州广平仓任职的人,并非家父,而是小可的祖父,祖父时任贺州仓的仓大使。”刘管家说道。   华静瑶颔首:“也是啊,已经过了三十年了,那应该是令祖而非令尊。”   “是啊,三十年了,小可终于等到今天了。”刘管家感慨道。   “这锭银子是你扔进小跨院的?”华静瑶问道。   “对,是小可扔的。”刘管家答道。   “这幅百寿图呢,是你从刘老恭人那里偷来的,还是刘翰林给你的?”华静瑶问道。   “回您的话,百寿图是刘老恭人的东西,是刘翰林交给小可,让小可扔到小跨院里,不过小可加了点自己的心思,多扔了一锭银子。”刘翰林说道。   华静瑶叹了口气,道:“我看你的年纪也不大,也就三十多岁吧,你在刘家多少年了?”   “小可今年四十岁了,祖父行刑的时候,小可去看了。小可那时未满十三岁,皇恩浩荡,家中女眷和十三岁以下男丁皆不连坐,小可保住了性命,这锭官银经祖母之手交给母亲,后来又交给小可,祖父曾经告诉过祖母,这案子不是广平仓自己的事,广平仓的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贺州府的官老爷才是主谋,广平仓的一众小吏只是替罪羔羊,可是官老爷们把证据清理得干干净净,祖父说的话没人相信,那位姓王的判官更是偏听偏信,认定姓刘的是寒门出身,知恩图报,正直无私。祖母求神拜佛,指望老天开眼,惩治恶人。可是她们到死也没有等到那一天,姓刘的全身而退,寿终正寝,他的儿子仕途平坦,官运亨通,于是小可不想再等了,小可便自卖自身,辗转几次卖到刘家,出身早就被洗得干干净净,任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到小可的身份。”   说到这里,刘管家话锋一转,道:“小可并不是有意嫁祸给那几位租客,小可知道,只要这锭官银现世,一定会引起注意,而那几位租客也常平仓的案子扯不上关系,定然不会受到牵连。”   “嗯,这个我知道,对了,你查了这么多年,可有证据?”华静瑶问道。   “有,但此案尘封已久,小可”刘管家叹了口气。   “无妨,等到眼前这案子了结了,我让人送你到大理寺,若是大理寺不接,那我就送你到飞鱼卫,总会有人接下这个案子的。”华静瑶气定神闲。   她还就不信了,王犟驴那个不服输的性子,会眼睁睁看着飞鱼卫重新调查他当年揭发的案子?   即使当年的案子判错了,也要他自己推翻自己,而不是让飞鱼卫来打他的脸。   刘管家撩衣跪倒:“小可代表卫家谢华大小姐!”   “你先不用谢我,去到尹捕头那里,把昨晚的事情录了口供。”华静瑶说道。   “华大小姐请放心,小可会把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详详细细全部说出。”刘管家神彩奕奕,尽管当年的案子还没有重审,可是他已经看到了曙光。   半个时辰后,刘翰林和刘夫人双双被带到华静瑶面前,二人均是一言不发,华静瑶微微一笑,道:“我有一事不解,还请二位解惑。”   见两人依然不说话,华静瑶笑了笑,自顾自说下去:“刘老恭人这样一死,即使我们抓不到凶手,或者错抓了好人,可是刘大姑娘与二皇子的亲事,也一定会被耽搁啊,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得不偿失,难道你们连一年半载也等不及了吗?”   顶多再过一年半载,赵谦与刘彩书的亲事也就定下来了,说不定那时已经成亲了。   等到刘彩书真正做了皇子妃,再让刘老恭人死去,不是更好吗?   刘夫人目光涣散,万念俱灰。 第五三零章 不悔   刘翰林看了妻子一眼,终于开口:“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她并不知情,夹竹桃杀人的方子,也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她一个内宅女子,岂懂这些?至于你问的那些,我只能说,我忍不了,也不想忍了。与二皇子的亲事,是内子应下的,我原本也不同意,其大为偶,我们刘家小门小户,小女中人之姿,高攀不起,即使勉强成亲,日后也不会平顺,还不如趁此做罢。到时陛下和太后,说不定也会为小女令指一桩好亲。”   原来如此啊。   看来刘翰林这个翰林侍读没有白当,整日在皇帝身边,摸清了皇帝的性情。   刘彩书与赵谦的亲事,虽然尚未下旨,但是刘彩书一早就被定下来,没有再与他人议亲,如果最终因为守孝的事,而做不成皇子妃,皇帝要面子,太后也不是不管不顾的人,他们定会另给刘彩书择一桩不错的亲事。   说起来,与其嫁个不受宠的皇子,而不如找个高门大户去做当家主母。   刘翰林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就是不知道刘彩书愿不愿意。   “既然开口了”华静瑶勾勾嘴角,说道,“那就把昨晚的事详细说一遍吧,对了,刘翰林让刘管家往小跨院里扔砖头的事就不用说了,刘管家已经全都招了。”   刘翰林一怔。   原本永国公只是看守着他,却没有审问,现在华大小姐忽然把他和夫人带过来,他就猜到一定是有了证据。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证据会落到刘管家头上。   刘管家跟了他二十多年,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对刘管家的信任,甚至超过他的妻儿。   他想仔细问问,可是华大小姐显然懒得多讲,只是看着他,目光灼灼,就像等着扑上来啃噬的小兽。   “刘翰林,别客气,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反正这光天化日的,黑的也说不成白的,对吧?”   刘翰林哽住,他见过华三老爷,也见过昭阳长公主,这两个人一个如羊一个如虎,羊和老虎是怎么生出一只狐狸的?   “在下说了,此事与内子无关,是在下找她讨要夹竹桃的叶子,在下对她说,无论是花还是叶子均可,她不明所已,可还是照着做了。在下又让她用夹竹桃的花叶与山楂同煮,待到在下回来之后,把所煮糖水取走,奉给了家母。”   华静瑶没有指出他这番话里的漏洞,而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后来呢?你为何又要掐死刘老恭人的,是唯恐她没有死透?”   刘翰林的脸色越发阴沉,他冷笑一声,道:“那时家母已经断气,在下只是不想让人看出她是中毒而死罢了。”   华静瑶表示很佩服,好奇地问道:“我猜令堂一定是搬出广平仓案的事,来威胁于你,你这才不得已而为之,对吧?”   刘翰林心头大骇,他惊愕地看向华静瑶,那份勉强维持的从容冷静全都不见了。   “你,你,你说什么?休得胡言,无稽之谈!”   华静瑶啪啪啪地拍着手掌,笑道:“好,很好,隔了一天一夜,刘翰林依然这般生气,显然,常平仓的那案子你早就知道,你不想被人提起,无论提起这事的人,是刘老恭人还是我全都一样,若非此时此刻,你被控制起来,说不定你也会像对付刘老恭人那样,冲上来把我掐死,对吧。”   刘翰林咬牙切齿,目光阴郁,却紧闭起嘴巴。   刘夫人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她看向华静瑶,惨然一笑。   “你别逼他了,他这些年过得太苦了,那案子与他没有关系,那时他也只是个孩子,老太爷那时要还债,还不清的人情债,全都是银子啊,他与老恭人夫妻不合,却也没有找什么外室,他哪有多余的银子啊,他只是常到一家小酒馆里喝闷酒,那小酒馆里的老板娘有几分颜色,老恭人知道以后,去砸了人家的铺子,划花了人家的脸,弄得人家身败名裂,她依然不解气,竟然告到御史那里,老太爷无奈,只好对张家予取予求,后来就有了常平仓的案子,待到礼部查完之后,老太爷的前程也没了。这事我们原本是不知道的,是老恭人说的,老恭人隔三差五就会说一遍,下面的人不知道,可我们却是知晓的。我们提心吊胆,生怕有朝一日,老恭人的那番话就会传扬出去,呵呵,现在不用怕了,再也不用怕了,多好,多好啊。”   华静瑶问道:“所以你一早就想要动手了,所以你才会养了那几盆夹竹桃。”   没等刘夫人开口,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的刘翰林就大声说道:“不是,那只是巧合而已,是有一天我听她说起她种的夹竹桃开花了,才知道原本我们家里也有这种花,我读过很多杂书,深知夹竹桃的毒性,我没有告诉她,是怕吓着她,她胆子小。”   刘夫人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刘翰林的目光中满是缱绻:“傻子,你以为你把这些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就能独善其身了吗?这是死罪,你若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夫君,新婚时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难道你忘了吗?我说我要与你共进退,我说我要与你生同衾死同穴,这些你忘了,我可没有忘,华大小姐说得没错,我之所以会养那几盆夹竹桃,就是为了昨日,你苦,我苦,这些我全都能忍,可我忍不了她那样祸害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我要杀她,我就是要杀她,即使你不动手,我也会杀了她,我不后悔,就算千刀万剐,我也不悔!”   这时,门外响起女子的哭喊声:“让我进去,求求你们,让我进去!”   刘夫人看向华静瑶,苦涩一笑:“是小女,小女无辜,还请华大小姐替我们美言几句,不要祸延于她,可惜我还是没能保住她,原本想让她嫁进皇子府的,唉,那也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夫君并不满意这门亲事,说起来还是我太过短视,我错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给她找门更靠谱的亲事,远远嫁了,远离京城,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第五三一章 搭伙过日子   大周律:凡谋杀祖父母、父母、及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已行者,皆斩。已杀者,皆凌迟处死。   刘翰林弑母,凌迟是跑不了的,刘夫人是斩刑还是凌迟,就要看刑部如何定罪了。   刘翰林和刘夫人,这两人罪无可恕。   但是依大周律,刘家其余人等不会受到诛连。   刘大公子的仕途恐会受到影响,倒也不至于丢官,但是丁忧三年之后,能不能顺利复职,这就难说了。   至于刘彩书,她身为未嫁之女,至少也要守孝三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刘翰林和刘夫人被带去顺天府,两人走出去的时候,华静瑶听到刘彩书压抑的哭声。   骆四姑娘站在华静瑶身后,喃喃说道:“刘大姑娘真可怜,以后可怎么办啊。”   华静瑶转过身来,问道:“你以后想好怎么办了吗?”   骆四姑娘一怔,眨着大眼睛,不解地问道:“什么怎么办?”   “若是你不急着嫁人,以后咱们两个搭伙,如何?”华静瑶双眼亮晶晶看着骆四姑娘。   骆四姑娘连忙摇头:“不嫁人,我不急着嫁人,哎呀呀,就算嫁人了也能搭伙,真的,除了验尸,我还会下棋,会骑马,会蹴鞠,对了,我投壶也很厉害。”   华静瑶忍俊不止,她伸出雪白的手掌,道:“那就说定了,咱们从今天开始正式搭伙过日子。”   “好!”骆四姑娘也伸出手,迎上华静瑶的手,两个人两只手击在了一起。   三步之外,沈逍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幕,什么意思,两个姑娘要搭伙过日子?   骆四姑娘不肯嫁给大皇子,就是为了要和华大小姐一起搭伙?   “瑶瑶。”沈逍沉声说道。   华静瑶随口应了一声,转身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沈逍的声音。   她微微有些诧异,沈逍却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提醒道:“你还在孝期,在外面不便太久。”   言外之意,你出来的时间太长了,现在该回府了。   骆四姑娘也想起这事了,对啊,华大小姐还在孝期。   这姑娘心思单纯,没有多想,连忙说道:“是啊,这案子也查得差不多了,你快回府吧,我也该回去了。”   “嗯,好,咱们一起走,对了,你是怎么来的,要不坐我的马车吧。”华静瑶说道。   “好啊,我们一起走。”骆四姑娘开心地说道,她可太太太喜欢华大小姐了。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出了刘府,要上马车时,华静瑶忽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郑婉?   刘府门外有很多看热闹的人,郑婉也在当中,原本是戴了幂篱,可是她可能是嫌隔着幂篱看不清楚,就在刚刚的那一刹那,郑婉撩起幂篱上的面纱,恰好就撞上了华静瑶的目光。   华静瑶先是一怔,接着便想起来了,她好像听谁说起过,咏恩郡主带着女儿从隆安王府搬出来后,就是在住在西华胡同的一处宅子里。   今天她来得匆忙,之后一门心思都在案子上,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刘家和咏恩郡主还是邻居。   坐到马车上,骆四姑娘便现了原形:“你和永国公是不是很熟?”   华静瑶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嗯,很熟。”她说道。   骆四姑娘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笑嘻嘻地说道:“我都不知道你的小字叫瑶瑶。”   华静瑶翻个白眼,天理良心,她也不知道沈逍为何忽然会在骆四姑娘面前叫她这个,以前好像也没有这样叫过吧,谁知道那人是抽得哪阵风。   “我叫华静瑶,小字叫瑶瑶,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也可以叫。”   “真的?好,那我叫你瑶瑶,你也别总是叫我骆四姑娘了,我家里人全都叫我茜儿。”骆四姑娘高兴地说道。   “好,那我也叫你茜儿。”华静瑶笑着说道。   沈逍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跟在长公主府的马车后面,隔了四五丈,他还能听到马车里传来的笑声,两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张扬。   好不容易盼到华静瑶把骆四姑娘和小珂送到建明伯府,沈逍这才催马上前,隔着车窗和华静瑶说话:“稍后我会去顺天府,问问刘翰林,关于那幅百寿图的事。”   “好。”华静瑶说道。   “这案子事关刘家,刘家毕竟是与二皇子议过亲的,宫里也要说一声,我去说吧。”沈逍又道。   “好。”华静瑶说道。   沈逍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以往华大小姐不是惜字如金的人啊。   “建安十三年的案子,我想亲自去见见王大人。”   “好。”华静瑶说道。   沈逍   他终于沉不住气了,问道:“你没有话要和我说吗?”   华静瑶想了想,拍拍脑袋,瞧她这记忆,她还真有话要对沈逍说。   “对了对了,你把大柱子借给我行吗?我包吃包住,若是你觉得这样还不够,我也能给工钱,多少合适,你说个数。”   沈逍   “你要借大柱子?它能做什么?”沈逍问道。   “它能帮我破案啊,上次锣鼓巷的那个案子,你没在京城,就是大柱子找到那条留有证据的破褥子的,它劳苦功高,案子破了以后,我都忘了重谢它了。”华静瑶叹了口气,她这个孝期啊,太不方便了,所以很多事情只能想一想,不能亲自去办,所以一转眼就给忘了。   “你也说了,上次我不在京城,我现在回来了,你不用再借大柱子了。”沈逍心里酸溜溜的,他想起刘老恭人喝的那碗加了山楂的桃隐。   “要借,它比你”华静瑶想说大柱子比沈逍好用,又觉这样说好像不太好,连忙改口道,“你现在是国公爷了,陛下经常给你派差事,我总不能像以前那样,有案子就把你叫出来,会耽误你自己的事,大柱子就不一样了,它又没有其他差事,随叫随到,不,如果你把它借给我,走到哪里我都能带着它,大柱子很有本事,不应当被埋没在国公府的后宅之中。”   后宅?   他的国公府里没有女主人,哪有什么后宅,有女主人的府第才配有后宅,他那个窝,不配。   “大柱子有自己的事,它很忙。”沈逍说道。   “它有什么事?”华静瑶奇道。   “国公府后巷里有好几只狗,大柱子喜欢和它们一起玩,它若是跟着你了,就没有朋友了。”沈逍恨不能现在就回到国公府,把大柱子揍一顿,他不在的时候,这畜牲瞒着他做过什么事? 第五三二章 想起来了   华静瑶没想到,沈逍居然以这个理由来拒绝她。   “我以为凭着你我的交情,你不会拒绝我呢。”华静瑶有点沮丧。   沈逍也没想到,他和华大小姐的谈话竟然谈到这个地步。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不是拒绝你,我是大柱子毕竟只是狗,它不会说话,而且,它也没有读过书,不懂医理,更不懂药理,比如这次的桃隐,大柱子能闻出来吗?不能吧,到时你还是要找我过来,所以有没有大柱子都一样,对吧?”   沈逍搜肠刮肚,他已经从华大小姐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   对他的失望。   “这也可以啊,平时我带着大柱子一起查案,遇到有难度的,就像今天这种情况,再让人去请你,我保证不会欺负大柱子,而且顿顿都有肉骨头吃。”华静瑶就差指天发誓了。   沈逍终于答应了,算了,其实是他给自己找个台阶而已。   回到长公主府,她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被昭阳长公主拎过去了。   “快说说,刘家究竟是怎么回事?”昭阳长公主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咦,您也知道了?”华静瑶在刘家待了大半日,自她去了之后,刘府便大门紧闭,就连骆四姑娘、沈逍、史甲进去时,为了保险起见,他们都是从后门进府的。   外面围观的那些人,则是在大门外面。   在华静瑶没到之前,刘府外面的确很热闹,当时尹捕头带去的人还在维持秩序。   消息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传出去的。   诰封的四品恭人被杀,案涉贵重物品,这本来就是京城百姓们喜欢的案情。   豪门、贵妇、珍宝,这些全都占了。   若是刘老恭人再年轻几十岁,百姓们的话题就更多了。   华静瑶还以为这案子顶多就是在街头巷尾传播,没有想到竟然连公主娘也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消息都已经传到慈宁宫里了,说是刘夫人用夹竹桃毒杀了刘老恭人,是不是啊?”昭阳长公主问道。   “刘夫人?夹竹桃?这怎么可能,这消息是谁传进宫里的?”华静瑶大奇。   刘家这个案子,直到她回府之前的半个时辰,方才正式定案,仅仅半个时辰,不可能传进慈宁宫,顶多也就是传到街尾的杂货铺里而已。   而昭阳长公主显然早就回来了,她不可能是刚刚才听说。   “不是夹竹桃杀人吗?”昭阳长公主有些失望,问道,“那是用什么杀人的?唉,我还见过那位刘夫人几次,是个美人,可惜了。”   “娘,这案子的确是利用夹竹桃的毒性来杀人的,只不过真正杀人的是刘翰林,刘夫人只是从犯,另外,这案子是你闺女我给破的,直到回府之前,这个案子的凶手才确定下来,在我离府的时候,也只有几个人知晓案子的详情,而我们这几个人,一直都在府里,更不可能把案情透露出去,您就告诉我吧,是谁把这事传到慈宁宫的?”华静瑶的眉头深锁,这事不简单。   昭阳长公主显然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会这样复杂,她说道:“是孙长贵,对,你可能不知道孙长贵是谁,他是太后派到赵谦身边的人。”   华静瑶还真不知道这个人,但是她知道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皇帝把赵谦身边的人几乎全都发落了,后来再送去的人,全部都是精挑细选的。   但是华静瑶却不知道,太后也往赵谦身边派去了人。   而且听昭阳长公主的语气,这个人还是过了明路的,皇帝也是知晓的。   “孙长贵听说那与二皇子议亲的刘家出了事,且事关刘夫人,他便立刻递牌子求见太后,对了,这事赵谦也知道,就是他催着孙长贵火速进宫,按理说也应该等到这案子定下来之后再说,想来是赵谦不想与刘家扯上关系,急着划清界限吧,那就是个小人。”昭阳长公主提起赵谦就来气,若不是弄死个皇子风险太大,昭阳长公主早就把那个欺负她闺女的畜牲弄死了。   “娘,这案子是这么回事”华静瑶把案子详细说了一遍,又把小乔氏描的那张图拿给昭阳长公主。   “娘,这图上的路线,您熟悉吗?”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看了看,摇摇头:“没见过,唉,我不记路的,见过也不知道。”   这倒也是,昭阳长公主无论去哪里,身边都有人随侍左右,用不到她来记路。   “您听说过前朝的针王路月娘吗?”华静瑶又问。   “当然听说过,咱们府里就有一张路月娘的小绣屏,是猫嬉图”说着说着,昭阳长公主的嘴角就翘了起来,见女儿正虎视耽耽地瞪着她,她只好补充一句,“你爹送的。”   华静瑶嗤之以鼻,是我爹送的你就直说,我又不会和你抢。   “这案子也出现了一件路月娘的绣品,是一幅百寿图。”华静瑶又把刘翰林让刘管家利用百寿图陷害李补儿等人的事情也说了,顺便又讲了刘管家与建安广平仓案的关系。   昭阳长公主听到刘老恭人的所做所为时,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感慨道:“所以说,嫁女儿真是一门学问,就是不能把女儿嫁到不靠谱的人家,如果刘夫人没有嫁给刘翰林,也就不会遇到刘老恭人,更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昭阳长公主长吁短叹,倒是把女儿问的路月娘的事给丢了一边了。   昭阳长公主又让尤嬷嬷去把屋里的几个大丫鬟一起教育了一通,让她们将来嫁人的时候一定要警醒,千万不要嫁到如刘家这样的人家。   寒门出身的,要小心!   婆婆强势的,要小心!   要还人情债的,要小心!   清高爱面子的,要小心!   孝顺得不行不行的,要小心!   华静瑶已经在打瞌睡了,昭阳长公主这才一拍桌子,大声说道:“本宫想起来了!”   华静瑶被吓了一跳,睡意全无。孝顺得不行不行的,要小心!   华静瑶已经在打瞌睡了,昭阳长公主这才一拍桌子,大声说道:“本宫想起来了!”   华静瑶被吓了一跳,睡 第五三三章 大柱子它有点飘   次日一大早,平安就把大柱子送了过来,大柱子看上去有点没精打采,像是私塾里被老夫子敲打过的可怜蒙童。   “大柱子这是怎么了?”华静瑶爱怜地摸摸大柱子的脑袋,大柱子呜呜咽咽,委屈极了。   平安摸摸脑袋,他就猜到这不是好差事,他应该装肚子疼让喜乐来送大柱子的。   “大柱子这阵子有点飘,国公爷担心它误了大小姐的事,昨晚给它突击训练了,它可能有点困,睡一觉就好了。”   “小可怜,姐姐让人给你准备一个舒服的地方睡觉。”华静瑶说着便吩咐下去,让人在绣园里搭个狗屋。   “大柱子,狗屋还没有搭好之前,你在我屋里睡,好不好?”华静瑶给大柱子抓抓痒痒,讨好地说道。   大柱子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它家主子的鼻子比它还灵,嫌它身上有味儿,从来不让它进屋,冬天的时候,它也只能在祥伯屋里睡觉,祥伯脚臭还打呼噜   大柱子把它的大脑袋在华静瑶的裙子上蹭啊蹭,华大小姐真好,它喜欢华大小姐。   虽然隔着半个京城,可是平安仍然能听到玻璃盏摔在地上的声音,不,那摔碎的不是玻璃盏,那是他家国公爷的心!   事实证明,是平安想多了。   他家国公爷远在皇宫。   这个时辰,皇帝还没下早朝,沈逍便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他没想到,昭阳长公主也在慈宁宫里。   长公主殿下不是来打牌的,她是带着女儿布置的任务过来的。   “母后,皇祖母当年的陪葬单子还能找到吗?”   太后诧异:“你找那个做甚?”   “瑶瑶在查一件案子,我帮帮她。”昭阳长公主神情淡淡,但是眼里的那丝小得意,却尽数落入太后眼里。   太后虽然诧异查案子为何查到太皇太后的陵寝里了,不过这是又有案子了?看把昭阳得意的。   “跟哀家说说,是什么案子。”太后的话音刚落,内侍就把瓜子花生端了上来。   正在这时,小内侍进来通传,永国公到了。   十七岁的国公爷,英气逼人,贵气天成。   昭阳长公主就没有见过,哪位国公爷把这进宫穿的大衣裳给穿得这么好看的,她现在看沈逍,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像自家上门女婿。   对,是上门女婿,这也是沈逍最令昭阳长公主满意的。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入赘什么的当然是最完美的,可是长得好出身好人品好又有本身的,谁会入赘?   昭阳长公主思来想去,觉得整个京城就数沈逍最接近入赘了,没爹、没娘、没有兄弟姐妹,光杆一个多好!   “永国公,听说昨天刘家那案子,你也有份协助瑶瑶破案?不如你来说说,那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唉,瑶瑶啊只会破案,却不擅言辞,你替她来说,说得详细一些。”   如果不是确定昭阳长公主只生过一个女儿,太后会以为自己还有个外孙女。   不擅言辞?   你家闺女那小嘴巴巴的,反倒是沈逍才是真的不擅言辞。   这时,门口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三公主提着裙子,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昭阳长公主伸出手来,笑着说道:“哎哟,佳卉,我的小心肝,快让姑母抱抱你。”   三公主给太后行了礼,又冲沈逍笑了笑,便坐到昭阳长公主腿上,笑盈盈地说道:“我是来听故事的。”   太后笑着催促沈逍:“看看,你一来佳卉就跑来听故事,这会子啊,哀家这宫里上上下下怕不是都在等着呢,你快点开讲吧。”   沈逍脸上一红,昭阳长公主在这里,他就说不出的紧张。   宫外,华静瑶没有在家里干等,她叫上李补儿去林家绣坊。   上次查南宫世家的事,李补儿去过林家绣坊,这一次是轻车熟路。   可是华静瑶却在马车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李补儿才走出林家绣坊。   “这么久?有收获吗?”华静瑶问道。   “你让我先喝口水,这林家绣坊里看着挺像样,可那茶水,唉,也不知道是从哪收来的茶叶沫子,可真是不讲究,还是你的茶好,都是新茶,这是贡茶吧。”李补儿喝了一口,咂咂嘴,一脸满足。   “不是贡茶,送进宫里的贡茶有新茶,但是不多,这茶是我们府里自己采买的,就是在京城里的大茶庄里订茶,只订新茶,无论是福建人开的,还是江浙人,或者河南人的,但凡是他们到了新茶,都会挑着拣着送过来”,华静瑶把攒盒放到李补儿面前,道,“这是阿胶枣,我们府里的那位老公公新做的,你尝尝。”   李补儿又吃又喝,华静瑶也不急,笑眯眯地看着李补儿,李补儿被她看得发毛,清清嗓子,说道:“林家绣坊里不是有两位宫里出来的绣花师傅吗?你猜怎么着,其中一位师傅就是姓路的,与路月娘是一个村子的,她们那个村里的姑娘,从三四岁起就开始学刺绣了,这事儿吧,宫里采办绣娘的太监们全都知道,但凡要买人,都会去她们村里,宫里那什么尚衣局,就属姓路的绣娘最有面子,若是分那三六九等,她们就是尚衣局里的头一等,太后皇后的衣裳,只要有路家绣娘在宫里,就轮不上其他人上手。”   李补儿又喝了口茶,继续说道:“那位路师傅说了,路月娘只绣过一幅百寿图,是献给太后的,就是前朝的太后,不是咱们现在这位,就是因为她给太后绣过,所以就不能再给其他人绣了,所以她千真万确只绣过一幅,市面上号称是路月娘百寿图的那些,全都是假的,后人仿的。”   说着,李补儿就把被她扔在一边的那幅百寿图拿起来,放到小茶桌上,道:“这个,假的。”   华静瑶万万没有想到,她从刘家拿出来的这幅百寿图居然是假的。   昭阳长公主说她小时候,曾经在太皇太后那里也见过一幅百寿图,就是不知道那幅是真是假。   “那真的百寿图呢,现在哪里?”华静瑶问道。 第五三四章 在下高大头   “不知道”,李补儿摇头,道,“几百年前,真的百寿图是在宫里,现在隔了这么多年,又换了朝代,谁知道那幅百寿图在哪儿,可能烧了,也可能陪葬了。”   这倒是和昭阳长公主的猜测差不多,昭阳长公主怀疑当年献给太皇太后的那幅百寿图就是陪葬了。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当年献给太皇太后的百寿图,肯定不会是从前朝皇陵里刨出来的。   不过,谁敢送一幅假的百寿图给太皇太后呢。   “这位路师傅有没有仔细看过这幅图啊,她只是听说是百寿图就认定是这是假货了?”华静瑶不甘心。   “我又不傻,我当然请她仔细看了。她说这肯定是假的,甚至不是她们路家人绣的,针法就不一样,不过她也肯定了,这位绣工也是高手,是个很厉害的高手,手艺只比她好,不比她差,但是比起路月娘来,还是差了点。”   其实倒也不一定就真的比路月娘要差,但路月娘是针神,对于路师傅而言早就先入为主,无论别人绣得再好,在她眼里也比不上她那位祖师奶奶。   “对了,路师傅还说了一件事。”李补儿把一颗阿胶枣扔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   “什么事?”华静瑶问道。   “路师傅说吧,这种擅长在绣字的时候加金线的人,她知道一位,但是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一位,因为那位早就死了,她也没有见过本人。”李补儿把嘴里的阿胶枣咽下,哎呀,长公主府也不知道还缺不缺吃饭的,上次的蜜枣,这次的阿胶枣,全都是极品。   “详细说说。”华静瑶亲手给李补儿倒了一杯茶。   李补儿嗅着茶香,叹息一声:“这茶真好,给我包一点吧。”   华静瑶对小艾说道:“你回府以后,把这茶装一罐子给李姑娘送到家里去。”   刘家虽然出事,可也没到抄家的地步,李补儿她们租的那个小跨院,该怎么住还怎么住。   “谢啦,那咱们先说正事”,李补儿吃颗阿胶枣,继续说道,“路师傅说,她小时候,她们村里娶进来一位外地的媳妇,那媳妇也有一手刺绣的手艺,只是那手艺很一般,她绣花不咋样,可是却擅长绣字儿。她绣出来的字,就和这百寿图上的差不多,就是功力差了点,那媳妇说过,她的手艺不是跟家里人学的,而是一个逃荒的妇人教给她的。那时她在城里的绣坊里做工,那妇人带着两个孩子逃荒逃到那儿,媳妇心善,给那妇人送了半袋子糙米,妇人身无长物,听说她在绣坊里给绣娘们打下手,就手把手教了她绣字的手艺,后来绣坊里但凡有绣字的活儿,就全都交给了这媳妇,后来这媳妇嫁过来,长辈们也是看上了她这手功夫,说她这技法像是从路家的手艺里拆分出来的,但又揉合了别家的,原本是想培养这媳妇的,可惜后来这媳妇难产,一大一小都没了,她的手艺也就到此为止了。”   李补儿又补充道:“路师傅说的那个人,不是这媳妇,而是教给媳妇技法的那个逃荒妇人,这就是三十年前的事儿,那妇人不知道有没有活着,对了,路师傅说这幅百寿图虽然看起来很陈旧,但却不一定就真是几百年前的旧物,她知道那些专做假绣片的人,有法子把新的做成旧的,这幅百寿图,是不是新料旧做,她也不知道,但是京城里专做古董生意的行家一定能看出来,路师傅说让咱们别光瞅着绣坊打听,去问问做古董生意的,说不定能有发现。”   这还真是出乎华静瑶的意料了。   她立刻打发史丙去衙门街上沈家开的那两家古董铺子里去打听,上次查梁修身的案子,就是古董铺子里的掌柜给找的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查出了那枚玉佩的来历。   那位老掌柜没让华静瑶失望,这一次给了一个名字。   史丙说道:“掌柜的说了,做绣品生意的,找他准没错。”   那人叫余大鱼。   这是一个古怪的名字,这人在张家园子外面摆摊,地摊。   史丙找到余大鱼时,他正被人揪着前襟不依不饶,那人说昨天在余大鱼这里花五两银子买的苏东坡用过的端砚,在东大街上才卖一两,而且人家东大街上的那方端砚,还刻了苏东坡三个字。   史丙叹了口气,掏了五两银子给那个人,替余大鱼解了围。   余大鱼啐了一口,骂道:“大傻叉!”   然后,他抬头看看比他高出一头的史丙,没好气地问道:“有事求我?”   史丙掏出那幅百寿图,道:“劳烦您给掌掌眼。”   余大鱼摇摇头,没有伸手去接:“不会不会,啥也看不出来。”   史丙不紧不慢说出了老掌柜的名字,余大鱼皱起眉头,烦得不成,骂道:“丫头阴魂不散的老杂毛,老子不就是欠了他一百两银子吗,没完没了,老子又不是卖身给他了,整日净想着占老子的便宜。”   说着,余大鱼便展开了那幅百寿图,只看了一眼,他就把百寿图卷吧卷吧塞回到史丙怀里。   “怎么了?”史丙忙问。   “这是高大头他爹做的,也就是二三十年的玩艺,该不会是你买的吗?上当了,这东西一不值,假的!”余大鱼不耐烦地说道。   “高大头是谁?他爹还活着吗?”史丙问道。   “高大头他爹啊,早些年犯了事儿,这会儿在柴沟堡烧炭呢,可能要再过一两年才能放回来。高大头干的还是他爹的老本行,他不摆摊,平时也不见人,有生意时,会有人找他的。”余大鱼说道。   史丙听到柴沟堡三个字时,想了想,想起张若溪案子里的那个老仆,就是被流放到柴沟堡做苦役了。   “我想找高大头,怎么找?”史丙问道。   余大鱼伸出手来,道:“掌眼十两,指路五两,带话五两,总计二十两。”   “那我刚刚还替你赔给那人五两呢。”老掌柜可没说余大鱼开价这么高。   “我让你赔了吗?没有吧,是你自己主动给那傻叉银子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收我该收的,二十两,快点,晚了我就后悔了!”   史丙叹了口气,掏出两张十两的银票递给余大鱼。   余大鱼拿起银票,挨个在阳光下照了照,确定不是假的,这才慢条斯理把银票折了折,塞进鞋里。   然后   余大鱼原地转了一个圈,转回到史丙面前时,他一撩额前垂落的乱头发,朗声说道:“在下高大头,客官请指教。” 第五三五章 三幅图   史丙干瞪着眼睛,龇着牙,从牙缝里冒着寒气。   老掌柜让他找谁?   余大鱼!   老掌柜提过高大头吗?   没有!   他不信老掌柜,偏偏信了余大鱼?   他就是个棒槌!   史丙咬着后槽牙,笑容如春花灿烂!   “高大头?高老大?幸会幸会!”   史丙伸出手,在“高大头”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大头兄弟,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你快点说说看,这”   史丙的话还没有说完,“高大头”再次伸出手来:“掌眼,十两!”   是啊,刚刚掌眼的是余大鱼,现在换成“高大头”当然要再收十两。   史丙二话不说,又掏出十两银票。   “高大头”把这十两银票塞进鞋子里,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家这手艺是祖传的,和别家不一样,我家只做女子之物,比如这绣片儿,又比如首饰头面,绣片儿不值钱,别说是帕子被面,就是龙袍上截下来的,也卖不出高价,所以我家只做大活儿,小活儿一概不做!”   史丙心领神会,沉声问道;“那这幅字是大活儿?”   “高大头”点头:“这字儿总共有三幅,绣字儿的是白凤凰,说起这白凤凰来还真是个神人,那女子号称连龙袍也能照着绣出来,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谁闲得慌去绣龙袍啊。那年我家老头子接了这活儿,人家给了三幅字,让老头子仿出来,这三幅字上的每个字的笔划上各有一笔是加粗的,三幅字一模一样,不同之处就在加粗的笔划位置上,人家说了那加粗的地方用金线,而且还要做旧。我家老头子就找了白凤凰来绣,这白凤凰绣出来后,我家老头子又给做了旧,那客人来的时候,非常满意,就问这字儿是谁绣的,我家老头子觉得也应该给白凤凰扬扬名,就说了她的名号,结果不到三天,白凤凰的家就走水了,白凤凰的婆婆和男人都死了,白凤凰带着两个孩子恰好没在家,逃过一劫,可也不敢在京城待了,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我家老头子也怕了,字字血声声泪把这事搬出来教训我,让我千万不要多说话。”   史丙心头一动,问道:“白凤凰被人灭口,那你家为何没事?”   “你怎么知道我家没事啊?如果没事,我家能改名换姓吗?我爹自己烧了房子,连带着我也不姓高了。”“高大头”愤慨说道。   史丙皱起眉头,问道:“所以你家以前是真的姓高,后来才改姓余的?”   “你以为呢,娘的,老子等这三幅破字儿等了好多年了,总算又让老子看见了。”高大头骂道。   史丙问道:“你爹因为什么事去的柴沟堡?该不会是他故意犯事,躲去了柴沟堡吧?”   “算你小子聪明,柴沟堡那地方虽然要干活,可是安全啊,谁能想到我爹躲到那里去了呢。”高大头说道。   史丙冷笑:“所以你看到这幅百寿图,就猜到我的来意了?”   “当然,这些年来我天天都想着这幅百寿图,老天开眼,还真让我遇上了。”高大头呲牙咧嘴。   几天之后,已经化名余老鱼的高老爹,在柴沟堡被找出来了。   高老爹不想回京城,他觉得留在柴沟堡挺好的。   但是他让史丙带回来一句话:“那个找我做百寿图的人,是个阉人!”   阉人?   宫里的!   昭阳长公主在宫里也查到了当年那幅百寿图的下落,那幅图没有陪葬,至今还存放于太皇太后生前住过的长乐宫里。   华静瑶把一真一假两幅百寿图放在面前,不比不知道,这一比便能看出真伪。   当年敬献给太皇太后的那一幅,明显是真迹。   沈逍再次见过刘翰林,从刘翰林口中得知,这幅假的百寿图确实出自张家,却并非是张家祖传的。   有一年除夕,刘老恭人多喝了几杯,曾经对刘翰林讲过这件事。   二十多年前,有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借宿在张家村,次日一早那对母子被人发现死在屋里,是被人掐死的,张家村的人没敢报官,悄悄把对母子埋在了后山。这对母子遗物之中有拇指粗的大金镯子,还有实芯的大金锁,除了这两样,便有这幅百寿图。   张家人虽然不懂这百寿图是什么,可是他们认定这对母子是有钱人,这幅百寿图既然是他们的东西,那当然也是好东西。   张家人进城时,把这幅百寿图拿给刘老恭人看,托她找人卖个好价钱,刘老恭人还真的找人看过了,被人认出这是前朝针王路月娘的真迹,刘老恭人吓了一跳,索性拿了十两银子给了张家人,自己把这幅百寿图留下来了。   可是后来她想把这幅百寿图卖掉时,却怎么也卖不出去。   正如华静瑶猜测的那样,路月娘的绣品到了如今就是有价无市。   全都知道这是好东西,也全都知道这东西值钱,可是却就是无人问津。   一来二去,这幅百寿图就留在了刘老恭人身边,反正也卖不出去,刘老恭人索性把这幅百寿图和旧衣裳放在了一起,懒得过问了。   刘彩书与二皇子议亲后,刘老恭人便觉得这幅卖不出去的百寿图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她把这个给刘彩书添妆,外人只会说她这个做祖母的疼爱孙女,把无价之宝全都给出去了。   综合这些线索,华静瑶得出几个结论。   一是教给路家那个媳妇手艺的落魄妇人,应该就是昔年带着一双儿女亡命天涯的白凤凰,只是不知道她后来结果如何,是生是死;   二是当年找高老爹做三幅百寿图的阉人来自宫中,而且很有可能就来自太皇太后的长乐宫!   根据太后回忆,太皇太后对这幅绣品并不是很喜欢,主要原因是觉得不吉利,毕竟这曾是前朝太后的东西,前朝早就灭亡了,所以除了刚收到时她一时兴起,指着上面的寿字教过小孙女以外,便把此物扔到一边了,这也是此物没有陪葬的原因。   除了长乐宫的人以外,宫里其他的人,几乎全都没有见过这幅百寿图。 第五三六章 添堵   华静瑶曾经把真假两幅百寿图放在一起做过对比,这两幅图上的字是一模一样的,区别在于绣技的高低,再有就真旧和做旧的区别。   因此,那个阉人,就是临摩了长乐宫真百寿图,又找到高老爹做出三幅假图的。   至于张家村的那对母子,华静瑶就呵呵了。   谁知道那对母子是被谁杀死的,说不定就是张家村的人谋财害命!   但已经过去二十来年,此事无从查起,一切只是猜测。   “沈逍,咱们单拿出这一幅图看不出什么,你说若是把三幅图放在一起,是不是就能看出来那是哪里的舆图了呢?”华静瑶问道。   沈逍点点头,华大小姐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还真是有这个可能。   几天之后,刘翰林和刘夫人的案子便结案了。   正如华静瑶猜测的那样,刘翰林弑母罪无可赦,夺去一切功名,凌迟处死。   刘夫人是帮凶,判斩刑。   刘大公子和刘彩书均未参与此案,二人未受牵连。   只是刘彩书与二皇子赵谦的亲事,也到此为止了。   刘管家,不,现在他已经改回原本的姓名,他叫卫龙。   建安十三年的广平仓案重新审理,卫龙私下查了十几年,手里有不少证据,王犟驴重查此案,满朝哗然。   不过这个案子和华静瑶就没有关系了,建安十三年,那时还没有她呢。   但是卫龙对她还是心存感激,独自一个人,在华大小姐的马车前磕了三个响头。   马车里骆四姑娘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抓着华静瑶的手,激动地说道:“瑶瑶,你是怎么猜到刘管家是广平仓案后人的?如果没有你的慧眼,刘管家或许永远也没有机会为祖父翻案。”   华静瑶笑着说道:“想要嫁祸给李少白他们,只要有百寿图就足够了,没有必要再加上一锭银子,何况还是许多年前的官银,这何止是画蛇添足,这简直就是脑袋进水了,刘翰林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脑袋进水的,所以我就猜测这当中还有咱们不知道的事。”   骆四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呐,世上怎么会有华大小姐这般聪慧之人,她真是太太太喜欢华大小姐了。   沈逍却不喜欢骆四姑娘。   以前他到书铺就能找到华静瑶,可是现在,他去了书铺也找不到人。   华静瑶要么和骆四姑娘在一起,要么就和李补儿一样,再要么就是和沈逦在一块儿。   可无论她去哪里,大柱子都会跟在身边。   沈逍曲指算来,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华静瑶了。   转眼又过了两个月,宫里传出喜讯,好事多磨的大皇子妃人选,终于花落郑家。   郑家的郑妤被指婚给大皇子,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   西华胡同的一座小宅子里,郑婉绞着手里的帕子,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四位皇子中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子的大皇子赵谆,居然要娶郑妤!   当初在蜀地时,郑妤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她的母亲是堂堂郡主,郑妤有什么,一个只会游山玩水的亲爹,一个病病秧秧的亲娘。   可现在郑妤却成了皇子妃,且,很有可能会成为太子妃,乃至皇后!   这时,丫鬟进来通传,道:“姑娘,刘大姑娘过来了。”   “说我正在抄经,不便见客。”郑婉不耐烦地说道。   刘彩书以为自己还是准皇子妃吗?   居然还来找她!   她都快要烦死刘彩书了。   当初她之所以接近刘彩书,并非是因为刘彩书与赵谦议亲,而是刘彩书有个能在皇帝身边走动的父亲。   可现在刘彩书还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了。   不但不是皇子妃了,就连官眷也算不上了。   素月扶着刘彩书从郡主府出来,看看身后没有郑家的人,素月忍不住说道:“姑娘,奴婢觉得郑姑娘是故意躲着您的,奴婢就不信了,她还日日抄佛经啊。”   刘彩书苦笑:“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我如何会不知道?”   直到主仆二人回到刘府,素月才压低声音问道:“姑娘,您是故意去找郑姑娘的?”   刘彩书自嘲一笑:“是啊,我现在除了给人添点堵,也不能再做什么事了。”   此刻,华静瑶正和骆四姑娘、沈逦在江南春试新菜。   居然还来找她!   她都快要烦死刘彩书了。   当初她之所以接近刘彩书,并非是因为刘彩书与赵谦议亲,而是刘彩书有个能在皇帝身边走动的父亲。   可现在刘彩书还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了。   不但不是皇子妃了,就连官眷也算不上了。   素月扶着刘彩书从郡主府出来,看看身后没有郑家的人,素月忍不住说道:“姑娘,奴婢觉得郑姑娘是故意躲着您的,奴婢就不信了,她还日日抄佛经啊。”   刘彩书苦笑:“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我如何会不知道?”   直到主仆二人回到刘府,素月才压低声音问道:“姑娘,您是故意去找郑姑娘的?”   刘彩书自嘲一笑:“是啊,我现在除了给人添点堵,也不能再做什么事了。”居然还来找她!   她都快要烦死刘彩书了。   当初她之所以接近刘彩书,并非是因为刘彩书与赵谦议亲,而是刘彩书有个能在皇帝身边走动的父亲。   可现在刘彩书还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了。   不但不是皇子妃了,就连官眷也算不上了。   素月扶着刘彩书从郡主府出来,看看身后没有郑家的人,素月忍不住说道:“姑娘,奴婢觉得郑姑娘是故意躲着您的,奴婢就不信了,她还日日抄佛经啊。”   刘彩书苦笑:“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我如何会不知道?”   直到主仆二人回到刘府,素月才压低声音问道:“姑娘,您是故意去找郑姑娘的?”   刘彩书自嘲一笑:“是啊,我现在除了给人添点堵,也不能再做什么事了。”姑娘是故意躲着您的,奴婢就不信了,她还日日抄佛经啊。”   刘彩书苦笑:“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我如何会不知道?”   直到主仆二人回到刘府,素月才压低声音问道:“姑娘,您是故意去找郑姑娘的?”   刘彩书自嘲一笑:“是啊,我现在除了给人添点堵,也不能再做什么事了。” 第五三七章 渔歌唱晚   史甲经验丰富,发现是人命案子,便让小跟班福星往顺天府报案,福星临出门时,也没忘让门口的伙计关上了大门。   江南春门口有三个迎来送往的伙计,这三个人异口同声,对于酒楼来说,这个时辰正是上客的时候,无论是大厅还是雅间,均没有翻台,也就是说,在这半个时辰里,江南春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   江南春只有两道门,一个正门,一个后门,后门连着后厨,这个时候也是关着的。   且,平日里能够出入后门的,全都是酒楼里的人,若有外人从后门出入,一准儿会被发现。   华静瑶走到尸体面前,那是个三十上下的男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两撇小胡子是精心修剪过的,身上是一袭簇新的杭绸直裰,脚上的鞋子上绣着福连升的标记。   除此以外,这人右手的拇指上戴了一枚白玉扳指。   华静瑶看了看他的手,手指上没有茧子,这人不擅骑射,这扳指戴在他手上,纯粹就是个装饰而已。   史丙找江南要了白布,把尸体和围观人群隔离开来。   骆四姑娘带着小珂走进去,开始验尸。   华静瑶走进渔歌唱晚,桌子上的酒菜没动多少,显然刚刚开席不久。   华静瑶问那个哭天抹泪的青年,道:“死者是你姐夫?他姓甚名谁,你又是谁?”   青年怔了怔,忽然想起刚刚好像听人说过,这位是华大小姐。   他抹把眼泪,连忙说道:“在下李真,字云梦,北直隶青县人,眼下在国子监读书,在下的姐夫名叫郑茴,也是青县人,姐夫有秀才功名,后来乡试落第,便断了科举的念头,今次姐夫是来京城喝喜酒的,今天与京城的几个同窗小聚,把我也叫出来,却没想到,没想到我如何向姐姐说啊”   李真说着说着又掩面痛哭起来。   华静瑶环视着屋里其他几人,除了李真以外,还有四男二女。   其中那两个女子怀抱琵琶,华静瑶看着面熟,一旁的小艾低声说道:“姑娘,这两个是在江南春常驻的花家姐妹,您忘了,上次您还让奴婢赏过她们呢。”   难怪看着眼熟,华静瑶想起来了,有一次她来江南春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两个醉汉拉着花家姐妹中的妹妹,她看不过,让杨晴出手,把那两个醉汉扔了出去,这对姐妹过来给她磕头,她便让小艾赏给每人一个封红。   华静瑶又看向另外的四个人,问道:“你们做个自我介绍吧。”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率先说道:“某先来说吧,某朱玉,字子矶,某亦是青县人,年少时与郑兄一同拜在韩老夫子门下,后来某考上举人,便搬来京城,今日是小生做东,宴请郑兄,和其他这几位好友,没想到”   华静瑶见朱玉也是三十上下的年纪,便问道:“郑茴来京城,是要喝你的喜酒吗?”   朱玉颔首,道:“正是,在下续弦,明日催妆,后日便是亲迎之日。”   华静瑶又看向其他三人,问道:“你们与去世的郑先生,以及这位朱先生全都是同窗?”   一名白白胖胖的年轻人说和:“在下向岭,与郑兄是初次见面,与朱兄则有同科之谊。”   华静瑶想起朱玉的举人身份,便问道:“你也是举人?”   向岭点头称是,神情中却有几分沾沾自喜。   华静瑶又问另外两人:“你们与朱先生是同窗还是同科,你们与死者以前认识吗?”   其中一个说道:“小生何元斋,与向举人是同乡,之前也曾与朱举人见过两次,因此今次朱举人在此宴客,小生便也来了。”   另一个则道:“小生刘惠,与李真同为监生,此次则是与李真同来。”   华静瑶问道:“何先生、刘先生,你们二人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死者?”   两人均点头,刘惠补充说道:“小生曾听李同窗说起过郑先生,但是真正见面却是今日。”   也就是说,这一屋子的人,只有东道主朱玉,和小舅子李真是真正认识郑茴的,其他三人与郑茴则是初次见面。   华静瑶看看几人,眉头微微蹙起,问道:“你们身边的长随呢,没在这屋里,还是在走廊里?”   这几个人中,除了何元斋穿得比较寒酸以外,其他几人的衣著皆是不俗,一看就是家境富裕之人。   更不用说朱玉和向岭还是举人的身份。   这些人出门不可能不带着小厮的。   朱玉忙道:“后天便是某大喜的日子,自是想要大家全都跟着一起欢喜,于是就在大厅里给那几个小厮另开了一桌,他们在楼下。”   华静瑶起身便向外走,李真想要跟出去看看姐夫的尸身如何了,被史丁拦住。   华静瑶走出渔歌唱晚,见杨蓝牵着大柱子站得远远的,一问才知道刚刚有看热闹的客人被大柱子吓哭了吓哭了。   史乙问过那客人,客人说他从小就怕狗。   骆四姑娘从白布后面走了出来,对华静瑶说道:“当胸一刀,凶手应是左撇子,另外那凶手的衣裳上,尤其是前襟应有溅上的血渍。”   左撇子,衣裳上有血。   郑茴的尸体虽然已经搬开了,但是他方才摔倒的地方已经被小珂做上了标记。   郑茴应是从净房出来,回渔歌唱晚的路上被人刺死的。   李小久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小的小的刚刚拐过来,就看到有个人摇摇晃晃的,小的以为他喝多了,便跑过去想要扶住,可是小的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角子,他就倒在地上了,小的吓死小的了,小的这辈子还是头回看到死人,是真的死人,呜呜呜,死人啊!”   郑茴的右手上都是血,显然,他在中刀之后,曾经用右手去捂住伤口,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便倒在了地上。   华静瑶常来江南春,她对江南春熟悉的就像自己家。   她的目光扫向渔歌唱晚旁边的两个雅间。   这两个雅间,离郑茴倒下去的地方最近! 第五三八章 熟人   正在这时,史乙把几个人带了过来,他们便是刚刚朱玉说的那些小厮。   其中一个便是郑茴的小厮,名叫罗浮,只有十七八岁。   刚才他们在楼下时就听说楼上出事了,可是楼梯上挤满人,直到刚刚史乙下去找人,他们才被带上来。   得知死去的是自家老爷,罗浮哭都不会哭了,瞪着眼张着嘴,好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华静瑶问道:“你家老爷在京城可有仇家?”   她连问了三遍,史丁看不过眼,给了罗浮一巴掌,罗浮这才回过神来。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爷,老爷啊,您不能死啊,您死了我可咋办呢,我回不去了,回去也得给打死啊!”   华静瑶无可奈何,只好示意史丁再给他一巴掌。   史丁那一巴掌,终于把罗浮的哭声给扇没了。   “大小姐问你,你家老爷在京城有仇家吗?”史丁吼道。   “仇家?没有,我家老爷脾气最好了,怎么有仇家,再说了,我家老爷好多年没来京城了,在京城里除了李舅爷以外,也只有朱老爷一个朋友,更别说仇家了,除了李舅爷和朱老爷,我家老爷就不认识别人了。”罗浮说道。   “你家老爷住在哪里?朱玉家里吗?”华静瑶问道。   罗浮连忙摇头:“朱老爷要成亲了,住他家多不方便啊,老爷住在住在”   罗浮的眼睛瞄向四周,确定李真没在旁边,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老爷出了事,小的不敢说谎,只是老爷的住处不能让李舅爷知晓,唉,先前老爷告诉李舅爷,说他住在同福客栈,其实老爷没住那儿。”   华静瑶心里有数,可是嘴上却还是问道:“那你们老爷住在哪里?”   罗浮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道:“老爷住在书坊里。”   骆四姑娘一直站在旁边,听到罗浮说郑茴住在书坊里,还觉得很奇怪,读书人住在书坊里,这分明是很用功啊,为何这个罗浮还不敢说出口?   骆四姑娘不明白的事,华大小姐却是知道的。   她问道:“胭脂胡同的书坊?哪一家?”   骆四姑娘怔了怔,胭脂胡同?   罗浮脸蛋刷的红了,哎哟喂,真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上去比他还小的小姑娘,居然还知道胭脂胡同,而且说出胭脂胡同这四个字时,脸都没红。   他都脸红了。   “是幽兰,幽兰书坊。”罗浮说道。   华静瑶失笑,幽兰书坊?   该不会是那个幽兰吧。   她明明记得幽兰所在的书坊是叫春山啊。   “幽兰书坊的头牌是叫幽兰吗?”华静瑶问道。   罗浮用力点头,这位小姑娘太厉害了,连幽兰都知道。   华静瑶莞尔,这还不到一年呢,那位被梁修身整治得狼狈不堪的幽兰姑娘,咸鱼翻身又成了头牌?   “你家老爷和幽兰以前认识吗?为何会住到幽兰书坊?”华静瑶又问。   “老爷好多年没来京城了,先前也不认识幽兰姑娘,是朱老爷给介绍的,我家老爷对幽兰姑娘一见倾心,索性连客栈也不住,就住在了幽兰书坊。”罗浮说道。   这时,史甲把旁边两个雅间的客人全都询问完了,见华静瑶让人把罗浮带下去,史甲便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姑娘,说来也巧,三潭映月里有个熟人。”   “谁啊?”华静瑶问道。   江南春的雅间非常难订,来这里的人非富则贵,有熟人也不稀奇。   “是裴涣裴公子。”史甲小声说道。   这可太出乎华静瑶的意料了。   她真没想到裴涣会在这里。   “他和谁在一起?”华静瑶想起了沈逍,虽然明知道沈逍肯定没在,可是却还是存了一点点幻想。   说起来,她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沈逍了。   他忙,她也忙。   沈逍忙着皇帝交给他的公务,她则忙着与小姐妹亲亲热热。   嗯,她也就是在和大柱子谈心的时候,才会想起沈逍来。   “裴公子一个人,三潭映月除了裴公子以外,没有其他人。小的看过,桌上只有四个菜,一碗一箸。”史甲说道。   华静瑶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惭愧,她怎么忘了,裴涣一向就是独来独往的人。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他也没有出来看看,还真是沉得住气。”华静瑶笑道。   史甲微笑:“裴公子说不用他出来,一准儿会有人进去找他,所以他便在屋里等着便是。”   “哈,他倒是全都说对了”,华静瑶失笑,继续问道,“另一间呢?”   “小莺月梦里做东的是李记茶庄的少东家李少卿,他宴请的是江南来的三位商人,这三位商人分别是姓伍姓孙和姓王的,他们与李记有多年生意往来。”   华静瑶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惭愧,她怎么忘了,裴涣一向就是独来独往的人。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他也没有出来看看,还真是沉得住气。”华静瑶笑道。   史甲微笑:“裴公子说不用他出来,一准儿会有人进去找他,所以他便在屋里等着便是。”   “哈,他倒是全都说对了”,华静瑶失笑,继续问道,“另一间呢?”   “小莺月梦里做东的是李记茶庄的少东家李少卿,他宴请的是江南来的三位商人,这三位商人分别是姓伍姓孙和姓王的,他们与李记有多年生意往来。华静瑶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惭愧,她怎么忘了,裴涣一向就是独来独往的人。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他也没有出来看看,还真是沉得住气。”华静瑶笑道。   史甲微笑:“裴公子说不用他出来,一准儿会有人进去找他,所以他便在屋里等着便是。”   “哈,他倒是全都说对了”,华静瑶失笑,继续问道,“另一间呢?”   “小莺月梦里做东的是李记茶庄的少东家李少卿,他宴请的是江南来的三位商人,这三位商人分别是姓伍姓孙和姓王的,他们与李记有多年生意往来。“小莺月梦里做东的是李记茶庄的少东家李少卿,他宴请的是江南来的三位商人,这三位商人分别是姓伍姓孙和姓王的,他们与李记有多年生意往来。” 第五三九章 汗巾子   大柱子从向举人身上扯下一物,得意洋洋地跑到华静瑶面前邀功。   小艾接过来一看,险些扔出去。   那是一条汗巾子!   大柱子这个没文化的傻狗,臭男人贴身之物,怎么交给姑娘?   华静瑶却毫不在意,她拿过那条汗巾子,仔细看了看。   青莲色的汗巾子,只是寻常的料子,但是有些眼熟。   “死者身上的汗巾子,是不是和这条一样?”华静瑶问道。   方才搬动尸体时,她看到有这个颜色的汗巾子垂了下来。   骆四姑娘就在一旁,她点点头:“颜色和料子都是一样的。”   “这个也一样吗?”华静瑶翻过汗巾子的一角,拿给骆四姑娘看,那是一朵小小的花,兰花。   骆四姑娘还真没有留意,她只是验尸,并没有仔细翻看死者的衣物。   史丙动作麻利,已经跑到停放尸体的地方,很快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条一模一样的汗巾子。   那条汗巾子上面,也绣着一朵兰花。   向举人看到史丙又取来一条汗巾子,顿时面红耳赤。   华静瑶轻笑,却是看向朱玉,问道:“朱举人,这样的汗巾子,你应该也有一条吧?”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朱举人,居然没有人奇怪华大小姐一个小姑娘说起男子之物时,竟然毫不脸红。   向举人长得白,脸上一红就特别明显。   朱举人长得黑,红不红的肉眼看不出来,但是他脸上的尴尬却是瞎子也能看出来!   “有。”朱举人硬着头皮说道。   死者的小舅子李真一脸错愕,怔怔问道:“你们三人的汗巾子是一样的?这也太巧了吧,还有那狗”   狗鼻子很灵,那狗从向举人身上扯下汗巾子,肯定不是因为它发现向举人的汗巾子和死者的一样,而是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从朱举人身上移开,全都看向向举人。   向举人身上的汗巾子,和死者是一个味的?   这事怎么有那么点   那位来蹭饭吃的何秀才不敢置信地瞪着向举人:“向兄,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个爱好?”   何秀才顿觉浑身发冷,头发根儿都立了起来。   他初到京城时,为了节省银子,还曾经到向举人那里蹭住,并与向举人同榻而眠。   天呐,他的睡眠一向很好,脑袋挨着枕头就能睡得人事不知,在他睡着的时候,向举人会不会对他,对他,对他何秀才的脑海中蓦然闪过两句诗: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刘监生也吓了一跳,他有些同情地看向李真,他看过一本话本子,就是姐夫和小舅子相亲相爱到天涯的故事。   向举人怔了怔,顿时明白何秀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慌忙摆手,道:“我没有龙阳之好,真没有,我爱美人,只爱美人,郑兄也爱美人,我们,唉,这汗巾子,唉,不是他送于我的,这是幽兰姑娘送的。”   华静瑶笑了,春山,不,现在是幽兰书坊的头牌幽兰姑娘了。   “但凡是幽兰书坊的客人,每人都送一条汗巾子?”华静瑶问道。   “是,唉,也不全是,只有幽兰姑娘心悦之人才会有这汗巾子。”向举人说道。   华静瑶把两条汗巾子递给史丙,道:“闻闻,有什么味儿?”   其实不用凑近去闻,刚刚华静瑶把两条汗巾子拿到手里时就闻到了一股兰花香。   这汗巾子到这两人手里时间并不久,熏过的香气还没有散去,大柱子在死者身上闻到了这种味道,后来它在向举人身上也闻到同样的香味,便把汗巾子扯了下来。   “据我所知,死者自从来到京城,便是住在幽兰书坊里,向举人,朱举人,你二位也住在那里吗?”华静瑶问道。   李真脸色大变,郑茴明明告诉他,是住在客栈里,没想到竟然住在胭脂胡同!难怪不肯让他到客栈探望。   向举人看看朱举人,见朱举人垂首不语,向举人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朱兄只住了一晚,某确实住在那里。”   “那么刚刚向举人说与死者是初次见面,看来是在说谎了?”华静瑶冷冷地说道。   向举人的胖脸更红了:“某与郑兄初见于胭脂胡同,那种地方自是不便说出来。”   “原来如此,那么其他二位,何秀才,刘监生,你们也和向举人一样,是在说谎吗?”华静瑶话锋一转,矛头指向何、刘二人。   二人连忙摇头:“我们确实是第一次见到郑兄,千真万确。”   华静瑶没有理他们,对史甲说道:“你带着大柱子继续找,我就不信找不到那个凶手。”   渔歌唱晚的人全部查过,大柱子没有发现其他线索。好在朱玉还记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亲了,所以没把幽兰送的汗巾子系在身上。   史甲又带着大柱子去了隔壁裴涣的那间雅间,可想而知,同样没有发现。   变数出现在晓莺月梦。   大柱子一进去,那几个清倌人便吓得尖叫起来,大柱子步履沉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它先是在雅间里转了一圈儿,然后就扑向其中一个清倌人!   那个清倌人就在李少东身边,大柱子扑过来时,她一头扎进李少东怀里,大柱子的爪子便搭在了李少东的肩膀上。   李少东大怒,正要发作,史甲便走上前来,冲着李少东抱拳道:“在下长公主府史甲,今天在此查案的是华大小姐,人命关天,如有冒犯还请少东家海涵。”   李少东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再说,他还不想为了一个清倌人得罪了长公主府。   他一把推开怀里的清倌人,对史甲说道:“无妨,无妨。”   那名清倌人被带出晓莺月梦,江南特意腾出一间屋子,骆四姑娘的助手小珂连同杨晴一起,给清倌人验身。   这名清倌人名叫翠屏,她和另外四个,都是胭脂胡同秀雅书坊的。   片刻之后,小珂走了出来,她的手里赫然也有一条汗巾子!   同样的青莲色,同样的兰花香,同样的位置上绣着一朵同样的花。 第五四零章 买一赠一   翠屏姑娘是秀雅书坊的,兰花汗巾子出自幽兰书坊,莫非两家书坊拥有同一批客人?   杨晴把那条汗巾子高高举起,问另外三个清倌儿:“你们谁有同样的汗巾子?”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摇头。   “那你们认识这条汗巾子吗?”杨晴又问。   三个人仍然摇头。   杨晴不死心,把这三个姑娘的衣裳挨个撩开看了,确定她们身上的汗巾子与这条不一样,这才做罢。   翠屏姑娘被带到华静瑶面前,华静瑶问道:“你身上为何会有幽兰书坊的汗巾子?”   翠屏姑娘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小声抽噎。   华静瑶冷笑:“现在出人命了,你以为你哭几声,我就能放过你不查了?我不是你的客人,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动不动就哭鼻子的,你信不信,我能打得你哭不出来。”   翠屏姑娘吓得一哆嗦,眼睛向旁边看去,正好对上大柱子那炽热的眼神。   翠屏姑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家没有杀他,真的没有,这汗巾子是他送的不假,可奴家怎么杀他呢,奴家还等着他给我赎身呢。”   华静瑶眉头微挑,问道:“你说的他是郑茴?”   “是,就是他,奴家好不容易才与他重逢,岂会舍得杀他,奴家”翠屏姑娘刚刚哭了一声,就响起刚刚华大小姐说的话来,她连忙止住了哭声。   “仔细说说,你和郑茴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喜欢幽兰书坊的幽兰吗?关你什么事?”华静瑶问道。   听到华静瑶提起幽兰,翠屏姑娘脸上现出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狐狸精,她怎配得上郑郎的喜欢?若不是她迷住了朱老爷,这会儿还在春山书坊里受磨磋呢。奴家也是青县人,与郑郎早就认识,只是那时奴家年纪小,郑郎家有悍妻,担心把奴家抬进府里会受那母老虎的折磨,想把奴家养在外面,偏偏奴家的老子不肯答应。后来奴家的老子摊上人命官司,奴家的娘稀里糊涂地就把奴家卖了,那阵子郑郎刚好出门做生意,没在青县,待到他回来时,奴家早已被卖来了这烟花之地来到京城,原以为与郑郎此生再无缘相见,谁想到那日竟在胭脂胡同里遇上。”   翠屏说得悲从中来,嘤嘤嘤地又哭了起来。   不远处,李真怒目而视,已经握紧了拳头。   原本他那个好姐夫一早就想养外室了,而且还对外说他姐姐是悍妇!   翠屏姑娘的声音又在继续:“奴家虽然入了那不堪的地方,可奴家和幽兰不同,奴家还是囫囵身子。郑郎怜惜奴家,想要给奴家赎身,带奴家返乡,从此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日子。前儿个,郑郎便与妈妈谈好了价钱,只等着家里把银子送过来,就给奴家赎身了。”   李真的脸色更加难看,这个清倌人说得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就在昨天,郑茴的确写过家书,还是由他托了同在国子监读书的许同窗帮忙寄信的。   许同窗的父亲是礼部侍郎许大人,许同窗拿着许大人的官凭,寄信可享六百里加急。   郑茴说要与朱玉一起入股一宗生意,急需银子,要让家里速速把银子送过来。   若不是郑茴说这银子有急用,李真也不会厚着脸皮去求许同窗帮忙寄信。   许同窗是侍郎公子,李真与人家并不是很熟。   却原来郑茴口中有急用的银子,并不是用来做生意的,而是要给清倌人赎身!   华静瑶叫过史乙,让他速到胭脂胡同核实两件事,一是幽兰书坊的汗巾子,二是秀雅书坊里清倌翠屏赎身的事。   胭脂胡同与江南春只隔着三条街,史乙一来一回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幽兰书坊的那个幽兰姑娘,她说她是您的人”史乙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   华静瑶也笑了:“亏她还记得这事啊,行,就算是吧,她怎么说?”   “她说朱玉是她的金主,她能给自己赎身自立门户,也是多亏了朱玉。朱玉时常会带客人过来,郑茴和那位向举人,都是朱玉带过来的。汗巾子也的确是她送的,朱玉一早就有,向举人和郑茴的是前天才送的,可是昨天晚上,她发现郑茴身上的汗巾子换成大红洒花的了,幽兰为此还和郑茴使了小性子,说郑茴一准儿是把她给的汗巾子转送给别的小妖精了,于是她便把那条大红洒花的解下来扔了,又重新给郑茴系上了她专用的青莲色汗巾子。”   华静瑶点点头,笑着说道:“这就对上了,做为定情信物,郑茴和翠屏姑娘交换了贴身的汗巾子,郑茴身上原本的那条青莲色汗巾子系到了翠屏身上,而被幽兰扔掉的那条大红洒花的,想来就是翠屏的,而现在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的这条汗巾子,则是幽兰后来给郑茴系上的那一条。”   史乙继续说下去:“小的又去了秀雅书坊,秀雅书坊的妈妈说了,郑茴确实与她谈好了价钱,只不过郑茴要买的不是只有翠屏一个,还有秀雅书坊的两个头牌之一的若雅姑娘。秀雅书坊得名于两大头牌,若秀和若雅,若雅姑娘年纪大了,早就想要从良,她的身价是五千两,郑茴与那妈妈一番讨价还价,五千两一文不少,妈妈再给搭上翠屏。郑茴已经先行交了一千两的订金,若雅姑娘从昨天开始就不接客了。”   华静瑶   什么是反转,这就是反转。   初时她见李真一口一个姐夫哭得好不伤心,还以为这位郑茴郑老爷不但是个好姐夫,更是个好丈夫。   后来发现郑茴眠花宿柳,她便以为这已是反转了,可是紧接着就发现郑茴还是个长情之人,与那翠屏郎情妾意天涯海角也要遇到你。   正当她在感叹翠屏姑娘痛失情郎的时候,这剧情再一次反转了!   郑茴欲斥巨资赎身的那位并不是翠屏,而是响当当的头牌花魁若雅姑娘。   而那位与郑茴共用一条汗巾子的翠屏姑娘,只是买一赠一的那个赠品! 第五四一章 花小妹   大柱子继续工作!   那件溅上郑茴鲜血的衣裳仍然没有找到。   沈逦不敢看尸体,原本和朵儿一起留在曲院风荷,可是华静瑶和骆四姑娘一走就没有回来,沈逦等得心焦,索性大着胆子出了雅间,华静瑶一抬头,就看到小姑娘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   “你怎么出来了?”华静瑶问道。   沈逦小脸一红,道:“我想练练胆子。”   可惜小姑娘的胆子没有练成,看到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沈逦便觉着不对劲了。   她想去净房!   朵儿陪着她往净房去,眼下江南春太乱了,虽然尹捕头带着人守在外面,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凶手藏在哪里。   华静瑶不放心,让杨晴跟着沈逦和朵儿一起去。   净房里反倒是整个江南春最清静的地方。   沈逦解决了自己的事,朵儿帮她重又整理了妆容,主仆二人相跟着出来,杨晴就守在门外,看到两人出来了,也不说话,引着她们去找华静瑶。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等等。”   沈逦转过头去,见净房门口站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十六七岁,下巴尖尖的,看上去楚楚动人。   沈逦不认识她,杨晴却一眼认出来,这是渔歌唱晚里的那对弹琵琶的姐妹,花家姐妹。   这个是妹妹。   上次有两个醉鬼纠缠花小妹,杨晴出手教训了那两个家伙。   “你有事?”没等沈逦说话,杨晴抢先开口。   “恩人,我”   没等花小妹把话说完,杨晴大手一挥:“有事说事,不要恩人长恩人短的。”   “嗯嗯,我”花小妹咽咽唾沫,像是鼓足了勇气,她看向沈逦,说道,“在雅间里时,我看到你了,你从窗户里探头出去。”   沈逦一怔,这个女子是来找她的,不是找杨晴的?   她想了想,没错,她在曲院风荷等得无聊,是曾经打开窗子,把脑袋探出去看过,她看到尹捕头带人站在江南春门外,外面有很多想看热闹却看不到的人。   “嗯,我的确看了,你看到我了吗?”沈逦问道。   “那会儿我也探头出去,刚好看到姑娘,可姑娘应是看不到我的。”花小妹说道。   “你找我,就是要说你看到过我,可我没有看到你?这个很重要吗?”沈逦不解。   花小妹四下看了看,净房这边只有她们几个人,花小妹这才说道:“我和姑娘说这个,是想告诉姑娘,从渔歌唱晚能看到旁边几个雅间的窗子,可是旁边的雅间却是看不到渔歌唱晚的。”   沈逦脑子转得飞快,立刻问道:“你还在窗子里看到过其他人也探出头来?”   花小妹点点头:“是晓莺月梦里的一位公子,那会儿我们这边还没有开宴,几位爷都在寒暄,我在一旁无聊,就把头探出窗子往外看了看,刚好看到晓莺月梦里也有人往窗外张望,那下面有个人抬起头来,对他挥了挥手,我看得真真的,那人冲他挥手了。”   沈逦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晓莺月梦的,你只看了看而已。”   “我们姐妹常年在这里唱曲儿,对这儿比对家里还要熟悉,那人伸头出来的窗子就是晓莺月梦的,没错的,我看一眼就知道。”花小妹说道。   “你为何不把这事告诉华大小姐?”沈逦不解。   花小妹摇头:“所有人都在看着华大小姐,我不敢过去,我也怕万一我看到的事和这案子没有关系,那就得罪人了,我们姐妹以后还要出来讨生活”   沈逦或许无法体会,杨晴却是懂的。   “你说的那个人,我是说晓莺月梦里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二十多岁,是个很体面的爷,穿的是宝蓝色的衣裳,我先前曾经在这儿见过他,他不是头回来,只是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街上那人也是位体面人,穿着长衫儿,好像是棕色的,或者是黑的?反正是件深色的。”花小妹说道。   杨晴想起华大小姐让她们留意的人,问道:“你好好想想,那人朝着楼上的人挥手时,是用的哪只手?”   花小妹想了想,又学着那人的样子把两只手挨个举起挥了挥,然后肯定地说道:“是左手,没错,就是左手。”   “你能认出这两个人吗?”杨晴问道。   “晓莺月梦的那位爷,我一准儿是能认出来的,街上的那个就不一定了,我只看了一眼而已,且那人是个生面孔,我以前没有见过,不像晓莺月梦的那位,以前就见过。”花小妹说道。   “你是怎么从渔歌唱晚出来的?”杨晴又问。   花小妹微微红了脸,小声说道:“我看到恩人,不,姐姐您陪着这位姑娘出来,我就借口要去净房,从渔歌唱晚里出来了。”   “那好,你现在回去,什么也别说,我这就去回了姑娘。”杨晴说道。   片刻之后,华静瑶便知道了刚刚在净房外面发生的事了。   她叫过江南,江南急得嘴上的火泡都冒出来了。   听说华静瑶找他,他小跑着过来,问道:“大侄女啊,是不是能破案了?”   华静瑶连忙安慰他:“快了快了,对了,江叔叔,晓莺月梦里的几位客人,全都是江南春的熟客吗?”   江南摇头,道:“除了李少东,其他三位都是头回来咱们这里,我听他们都是江南一带的口音,想来就是因为这个,李少东才特意选了咱们这里宴客的。”   “李少东?他常来?”华静瑶问道。   “来过几次,算是熟客了。”江南想说的是,比起您华大小姐,这位李少东还真不能算是常来,顶多一个月来一次,不像您,就是孝期里也会隔三差五过来。   “江叔叔,劳烦您准备一个带屏风的房间。”华静瑶说道。   房间和屏风都是现成的,江南很快便按照华静瑶吩咐准备妥当。   渔歌唱晚的花家姐妹,晓莺月梦里连同翠屏在内的四名清倌人,全部被带了出来。   华静瑶单独把花小妹叫到那个摆着屏风的房间里,对她说道:“我会让酒楼里所有的男人全都过来,你在屏风后面,从夹缝里往外看,看看有没有你看到的那个挥手的人,只要是看着像的,只管说出来,不怕多,就怕没有。” 第五四二章 恩怨   但凡花小妹的嘴巴是正在酒楼里的,无论老幼,也无论是客人还是伙计、厨子,只要是男人,全部被逐一带进那间屋子。   抿成一线,紧张得额角渗出汗珠,她是在帮衙门做事吗?一准儿不是!   她做这些是因为华大小姐和杨晴!   她和姐姐八、九岁就出来卖唱,除了华大小姐和杨晴,从没有人为她们出头,那些千金小姐看,看她们姐妹时眼睛里都是鄙夷,生怕离得稍近就会被她们污染一般。   只有华大小姐,不但让杨晴救了她们,还给银子让她们压惊。   她和姐姐一早就商量过,像华大小姐这样天生富贵的人,她们就是想要报恩都没有机会,姐姐还说能给华大小姐好好唱个曲儿也行啊,谁能想到,现在就有机会了。   她要帮华大小姐找到凶手,那个杀千刀的,竟然敢在江南春杀人!   他断的不是那人的性命,更是江南春的财路,她们姐妹常驻江南春,江南春没有生意了,她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啊,那凶手岂止是只杀了一个人,他这是要杀死一大片,靠着江南春吃饭的人,全都被他杀了。   她一定要认出那个人来,给华大小姐出气,给江大老板出气,也给她们姐妹出气。   几乎片刻之间,花小妹就说服了自己,连带着也不紧张了。   她叉着腰,鼻子里喘着粗气,一双杏眼瞪成铜铃,若是头上长角,这会儿已经把屏风戳出两个窟窿了。   “这个人,这个人很像!”   “这个这个,这个也像!”   “还有这个,这人用左手摸鼻子了,他也像!”   偌大的酒楼里,最后筛出二十五人。   再让花小妹从这二十五个人里把最神似的那个挑出来,花小妹表示民女做不到啊!   她现在看谁都像是那个凶手,越看越像。   花小妹办不到的事,大柱子可以!   一片鬼哭狼嚎之后,那个人找到了!   大柱子踩在那人身上,兴奋地汪汪大叫。   史甲好不容易才把那人从狗爪子扒拉出来,那人的脸上已经被抓出几道血痕。   大柱子的指甲该剪了。   再把他的衣裳扒下来,衣裳有内衬,上面赫然有一片已经干涸的血渍!   他杀人的时候,是把衣裳翻过来穿的,杀完人再把衣裳翻过去,如果不是有花小妹的眼和大柱子的鼻子,短时间内很难找到他头上。   更重要的是,他不是楼上雅间的客人,案发之后,他甚至还被拦在楼下不能上来看热闹。   也多亏当时今天华静瑶把甲乙丙丁全都带出来了,甲乙丙丁身边还有小厮,江南春的老板江南又对华静瑶言听计从,全力配合,把江南春各处守得铁桶一般,那人一时半刻没有机会毁掉证据。   但是一旦时间拖延过长,他自是会想方设法把身上的血衣毁掉或者扔掉,那样一来,想要找到他就难于登天。   至于那位探出头去与这人打招呼的公子,花小妹早就认出来,那人就是李记茶庄的少东李少卿!   尹捕头在楼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听说锁定了凶手,立刻上来抓人。   渔歌唱晚这边的几个人,得知凶手被抓了,顾不上先前的尴尬,争先恐后出来看热闹。   李真咦了一声,不可置信地问道:“那人是不是姓李?”   见没人理他,李真上前几步,走到华静瑶身边,问道:“华大小姐,那个人是不是姓李?”   华静瑶点点头:“他是李记茶庄的少东,李少卿,你认识?”   李真后退两步,竟然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兴许是听到这边的说话声,李少卿扭头看了过来,看到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的李真,李少卿勾勾嘴角,居然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却透着苦涩。   “小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李真如梦初醒,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走到李少卿面前,一名衙役伸手拦住他,李真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瞪着李少卿,喃喃问道:“你知道我姐夫,不,郑茴的事,你是为了”   没等李真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李少卿便正色道:“若是没有你们李家,郑家早就败落了,郑茴空有一个读书人的名头,行的却是禽兽之事,我只恨自己当年错信了他,这是我与郑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小真,你长大了,又读了这么多书,你家只有你一个男丁,以后你要学着撑起门户,那是你家的门户,不能总是依靠别人。”   李少卿说完,便再也没有回头,任由衙役把他五花大绑,昂首离去。   李真却已痛哭出声,他哭着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臂弯里。   “怎么办啊,我可怎么办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女人尖利的声音传来,华静瑶抬头看过去,原来是那位情比金坚的翠屏姑娘。   史甲走过来,在华静瑶耳边低声说道:“李少卿的小厮已经招了,李少卿对那个凶手一家有救命之恩。”   刘监生和李真是同窗好友,见李真哭得伤心,一时搞不明白李真是为谁在哭,按理说是为了郑茴,可是看得出来李真和李少卿也认识,莫非他也是为李少卿而哭?   华静瑶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李真,若有所思。   刚刚李少卿说的那番话,把所有人的事情全都揽在一身。   他说这是他与郑茴之间的个人恩怨,可是郑茴很少来京城,李少卿却长住京城,而且郑茴在京城的人脉,与李少卿似乎也毫无交集。   那么这两个人的恩怨又是怎么回事?   江南好话说尽,亲自站在大门口送客,朱玉、向举人连同何秀才等人虽然脸面丢尽,可也算是有惊无险,三个人都在心里发誓,有生之年再也不会踏入江南春了。   刘监生想和李真一起去,可是李真只顾着哭,刘监生无奈只好自己走了。   晓莺月梦里其他的几位客人,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们毕竟是和李少卿一起来的,尹捕头立功心切,早就带着两名凶手走得没有踪影了。   华静瑶无奈,只好让史乙把晓莺月梦里的所有人送去了顺天府。   当然也包括翠屏姑娘。   李真是苦主,可是他却不肯去顺天府,最后是郑茴的长随罗浮去的。   见江南春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华静瑶使个眼色,杨晴朝着李真的屁股就是一脚,李真原本蹲在地上,措不及防被踢了一脚,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他从地上爬起来,脑子却渐渐清明起来,他看看面前的华大小姐,又看看踢他的杨晴,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五四三章 听墙角   华静瑶带着李真重又走进曲院风荷,沈逦和骆四姑娘没有跟着一起进去,两人站在外面窃窃私语。   曲院风荷里,只有华静瑶和李真,外加一个小艾。   “哎哟哟,你和李少卿看来是老相识了,这事儿你若是不能说明白,搞不好你们就成了合谋。”   华静瑶语调温和,苦口婆心,小艾甚至有了错觉,尤嬷嬷也教过姑娘?   这分明就是尤嬷嬷的口气啊。   李真还真吃这一套。   他的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孩子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大的,顺风顺水,没有受过挫折。   “哭也没有用过,不如你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帮到李少卿。”华静瑶柔声说道。   “真的可以吗?我还能帮到李大哥?”李真那被泪水泡得又红又肿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是啊,如果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呢,你说出来,我想想办法。”华静瑶的声音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了。   曲院风荷的门并没有关严,留出一条门缝,那门缝后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沈逦远远看着那个人,吓得缩缩脖子,像只可怜兮兮的小鹌鹑。   骆四姑娘不解,压低声音问道:“你怕他?”   沈逦点头,索性把整个身子藏到骆四姑娘身后。   “他不是你哥吗?”骆四姑娘问道。   沈逦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沈逍是她哥,也只有沈逍不这样认为。   再说,借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让沈逍给她当哥。   她配吗?   她不配!   总之,只要是看到沈逍,沈逦小姑娘的所有自信便全部碎成渣了。   再说,沈逍那脸色,比他身上的衣裳还要黑。   沈逍的心和沈逦的自信一样,此时也碎成渣了。   他听到什么了?   他听到华静瑶用糯米汤圆一般的声音,和一个不知所谓的臭小子在说话!   那小子是什么东西,他知道华静瑶还没有及笄吗?   诱骗一个小姑娘和他这样说话,其心可诛!   屋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夹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变调的哭声,沈逍眉头深锁却还是听不清楚,无奈,他的耳朵与他的鼻子相比,就是个弟弟。   身后想起一声轻咳,沈逍一怔,转身却看到了裴涣。   裴涣扬扬下巴,示意沈逍到隔壁的三潭映月。   沈逍不想去,可是一直守在门口的杨晴,却已经伸手把那条原就不大的门缝给彻底关严了。   杨晴没有想到,国公爷还有听墙角的毛病。   亏她以前还把国公爷当成英雄好汉来着。   算了,那时她年幼无知。   果真是距离产生美,现在离得近了,她发现国公爷的坏毛病可真多。   沈逍瞪了杨晴一眼,跟着裴涣悻悻而去。   杨晴翻个白眼,冲着沈逍的背影挥挥拳头。   偷听,国公爷居然偷听,太不英雄了。   被沈逦拽着不得不躲到暗处的骆四姑娘,用胳膊肘撞撞沈逦,问道:“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白脸是谁?对了,他是三潭映月的客人,好像一直都没有出来过,瑶瑶也没有让人去查他。”   裴涣虽然最近都在京城,但是他深居浅出,鲜少露面,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沈逦却是见过他的。   有一回,沈逦倒霉,去书铺玩的时候,恰好遇上沈逍,而裴涣是和沈逍一起来的,他没到后面去,独自在书铺里看书。   “他是仵作,好像还是一位很厉害的仵作,裴涣裴公子,他和国公爷经常在一起。”沈逦小声说道。   “仵作?裴涣?他就是裴涣?”骆四姑娘兴奋得叫出来,声音之大,吓得沈逦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你你你你,你想让国公爷看到我吗?”沈逦气急败坏。   骆四姑娘吐吐舌头:“好妹妹别生气了,是我错了,明天我请你吃酱肘子好不好?”   一旁的朵儿连忙凑过来,替她家姑娘说道:“好啊,酱肘子一定要买我家的,姑娘最爱吃了。”   骆四姑娘冲着朵儿做个吃了你的表情,就你家有酱肘子啊,我家做的一点不比你家的差。   骆四姑娘早就知道裴涣了,当然是听他的好叔叔骆仵作说的。   骆仵作把裴涣夸得天花乱坠,还说裴涣这样的验尸天才,不当仵作太可惜了。   对啊,叔叔说裴涣不当仵作了。   那他现在做什么?   骆仵作是个很靠谱的人,即使是对自己的侄女,也是能说的才说,不能说的坚决不说。   裴涣十几岁时就成名了,他是仵作并非秘密,但是关于他的身世,以及他与巩清的关系,骆仵作虽然早就知晓,可在侄女面前只字未提。   骆四姑娘以前也没有把裴涣的事放在心上,现在见到裴涣真人,她的好奇心便被提起来了。   可是沈逦所知有限,骆四姑娘决定去问华静瑶。   此时的华静瑶,正耐心地听着李真的哭诉。   李家和郑家都是青县的望族大户,但是到了这一代,李家只有李真一个男丁,而郑家虽然有四个儿子,可是也没有比李家强出多少。   郑茴的三个兄弟,一个年仅三十便亡故,另一个好赌,还有一个小时候摔坏了脑袋,二十好几连话也说不利索。   郑家只有郑茴这一个出挑的,这也是郑茴后来没有继续科举的主要原因。   他需要留在家里打理各项事务。   李真只有一个姐姐,名叫李佳。   而李少卿则是李家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他家这一支算是李家的旁支,血缘已经隔得很远,唯一的牵连只有姓氏了。   十六岁时,李少卿随父亲曾去青县祭祖,后来在李家住了一段日子。   李家的大小姐李佳只有十五岁,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轻,李少卿和李佳在一起渐生情愫。   这件事很快就被两边的长辈知晓了。   同姓不得婚配,何况他们不仅是同姓,还是同宗。   李少卿被父亲带回京城,李佳也被家里许给了郑家的郑茴。   李真那时年纪还小,但是他知道姐姐和李少卿的这段过往。   之后十来年,两个李家再也没有联系。 第五四四章 谁是谁的菜   李真是个读书种子,他也喜欢读书,对家里的生意没有兴趣,李父身体不好,这些年更是长卧病榻,李家的庄子和铺子,几乎都是女婿郑茴代为管理。   李真对姐夫心存感激,若不是李少卿说的那番话,李真从未想过姐夫会有私心,他更加不知道,郑家这些年来,竟然一直是用着李家的钱财。   当然,最让李真心寒的并不是银子,而是郑茴的负心。   郑茴与翠萍早在青县时便是旧识,若非翠萍的父亲不肯答应,郑茴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把翠萍收为外室了。   而郑茴来到京城,不但有翠萍,而有幽兰,更有一个要用五千两银子为之赎身的若雅!   这些还只是李真今天才知道的,他不知道的只能更多。   李真不敢去想这些年来姐姐过的是什么日子。   “呜呜呜,他是为了我姐,他一定是为了我姐。”   李真哭得肝肠寸断。   华静瑶知道李真口中的“他”是谁。   是李少卿。   华静瑶想起李少卿被带走之前对李真说的那番话。   那时李少卿分明是不想把李佳卷起来。   可是李真这是个傻孩子,三言两语就把自家的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华静瑶难得地生出了恻隐之心。   那个李少卿二十好几了,家财万贯,却一直未曾婚配。   年少时的那段不被祝福的爱恋,从未在他心中泯灭。   他与郑茴无怨无仇,他之所以会杀死郑茴,是为了李佳,是为了李家。   明知道即使没有郑茴,他和李佳也绝无可能,可是他仍然这样做了。   郑茴死了,对于李佳而言是解脱。   让李佳解脱,其实也是让他自己得到解脱。   李少卿爱着李佳,这求而不得的爱恋,桎梏着他的身心,他的生命。   这一世,他无法正大光明地去爱李佳,那么那就杀掉那个人,至少可以让李佳少一点痛苦。   华静瑶叹了口气,对李真说道:“李少卿和你姐姐的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跟谁都不要提起。”   李真扁扁嘴,带着哭腔说道:“是你问我,我才说的。”   送走那个爱哭的孩子,华静瑶却没有破案的喜悦。   她独自坐在曲院风荷,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雅间的门被轻轻打开,一道年轻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破案了,不高兴吗?”   少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华静瑶蓦然转头,迎上少年清澈的眼神。   “你怎么来了?”华静瑶问道。   “裴涣约了我来这里小聚,我来的晚了些,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案子给破了。”沈逍说道。   华静瑶却提不起精神,问道:“骆四姑娘和沈逦呢,你看到她们了吗?”   沈逍摇摇头,有点委屈:“最近你每天都和她们在一起,我有十七天没有看到你了。”   “十七天?这么久了吗?那你看我长个子了吗?”华静瑶好生惭愧,只好没话找话,自从有了大柱子,她好像冷落了沈逍。   “没长,一定是没有好好吃饭。”沈逍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笑意直达眼底。   “那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华静瑶把脑袋凑了过来,突如其来,鼻子差点碰到沈逍的下巴,沈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砰的一声撞倒了椅子,沈逍狼狈地扶起椅子,一张俊脸却已红了。   华静瑶哈哈大笑,笑得弯下了腰,像只小虾米。   调、戏美男的感觉可真太好了。   雅间外面的走廊里,沈逦听到那熟悉的宛若小野马一般的笑声,她极之不解:“真是难为她了,对着国公爷也能笑得出来。”   骆四姑娘鄙视地白了沈逦一眼:“你是不是对瑶瑶有误解?”   “什么误解?”沈逦扬起精致的下巴,一脸懵懂。   骆四姑娘仔细端详着沈逦的小脸,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可也只是眉清目秀而已,比不上她那位从兄生得漂亮。   “你不知道瑶瑶是个好色之徒吗?”   “啥?”沈逦小姑娘的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瑶瑶姐姐那么好,怎么会是好色之徒,她虽然读书不多,可也知道好色之徒是贬义词。   沈逦皱起小鼻子,瞪着骆四姑娘:“瑶瑶姐姐把你当成好姐妹,你却背后说她坏话,我不理你了!”   骆四姑娘一把抱住她:“好妹妹,你别生气,其实吧,我也是好色之徒,真的。”   沈逦吓了一跳,伸出一根手指,点着骆四姑娘的鼻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对国公爷有非份之想?”   骆四姑娘吓得连忙松手,接着又笑了起来:“我还当你真不知道呢,看来你也知道瑶瑶对你哥有非份之想了。”   “你别说我,我现在说的是你,你也在对国公爷图谋不轨吗?”沈逦叉腰,凶巴巴。   “胡说,朋友妻不可戏,对于你哥这种有主的,我都懒得多看一眼。”   骆四姑娘连忙给自己洗白,哎哟哟,她年轻貌美,要有多想不开去和姐妹抢男人啊,再说,沈逍眼里除了华大小姐以外就没有别人,那眼珠子就差长在华大小姐身上了,这样的男人还能要吗?华静瑶爱要不要,她反正是不要。   “可是你刚刚说过你也是好色之徒的。”沈逦梗着脖子,一副你敢当小三我就吃了你的架式。   骆四姑娘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沈逦这臭小孩,这是要杠上她了。   她抓抓脑袋,只好说道:“我的确好色,可我好的不是沈逍这口儿。”   “那是哪口儿?”沈逦势不罢休,骆冰茜胆敢骗她,她就扑上去咬,不,扑上去挠。   “我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连瑶瑶都不许说。”骆四姑娘说道。   “好,我答应你,谁也不说。”沈逦说道。   “嘻嘻,我好的是裴涣那口儿,你不觉得裴涣也很好看吗?”骆四姑娘握紧两个小拳头上下晃动,这会儿若是面前有一面大鼓,这姑娘就要去擂个痛快。   沈逦不屑:“切,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裴公子的。”   “那又如何,你看话本子时,没有看过[一见倾心的吗?”骆四姑娘不服气。   “看是看到过,可是”沈逦觉得不可思议。   骆四姑娘却不想对她解释了,小孩子懂什么,自是不懂她对裴涣的慕名许久,裴涣是仵作,她也是仵作,裴涣的长相,也是她的菜,不对,是她喜欢的类型。 第五四五章 丢脸   江南春的走廊里,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大声。   江南春已经清场,可是有的客人却不是想清就能清的。   比如三潭映月和曲院风荷。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两个雅间的门便各自打开了一条缝,骆四姑娘和沈逦的对话,一字不落被人听到了。   朵儿和小珂,各自为自家姑娘站台,谁也没有留意这个时候还有人偷听。   至于杨晴和杨蓝,还有小艾,她们为什么要管这事?听就听呗,是吧。   沈逍轻轻关上了房门,看着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华静瑶,若有所思。   华静瑶被他看得发毛,硬着头皮为自己解释:“那啥,骆四夸大其辞,我其实没有她说得那么好色。”   “嗯,我知道。”沈逍说道。   “那啥,骆四居然看上裴涣了,你说裴涣若是知道这事,他会怎么想?”华静瑶笑得无比虚伪。   “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与我们何干?”沈逍原本清澈的眼睛里,不知何时燃起两团火,火苗子扑扑乱跳,跳得华静瑶心慌意乱。   完了,她对沈逍的那点小心思,全都被骆四这个棒槌给说出来了!   自从铁定与大皇子无缘之后,骆四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我我还小”华静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几个字的。   她尴尬得脚趾头把地面抠出了一条大运河!   太丢人了,她活了两辈子,最丢人就是这一次了。   “嗯,我知道”,沈逍的唇边也染上了笑意,他伸手摸摸华静瑶的头,柔声说道,“真巧,我也还小,我们不急,对吧?”   对吧?   他这是在问她?   华静瑶直接把脑袋砸到了桌子上。   这一刻,她想起小时候玩过的一种小虫子,就叫磕头虫。   好吧,她想当虫子了,当虫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尴尬了吧。   隔壁的三潭映月,房间无声无息地关上。   裴涣的手放在门上,那个小姑娘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我好的是裴涣那口儿。”   “你没看过一见倾心吗?”   裴涣莞尔,笑着摇摇头。   京城的姑娘,都是这么有趣吗?   对了,这个小姑娘还懂得验尸,今天这件案子,她是仵作。   裴涣问过史乙,凶手是左撇子这件事,就是仵作验尸推测而来。   骆仵作的这个小侄女,有两把刷子。   华静瑶回到家里,一头扎进昭阳长公主的怀里。   昭阳长公主吓了一跳,她刚刚听说宝贝闺女又破了大案,正等着听故事,没想到闺女一回来就是个大动作,身为被闺女冷落许久的可怜母亲,昭阳长公主受宠若惊了!   “闺女,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快告诉娘,娘替你出气。”   “娘啊”,华静瑶吸吸鼻子,“娘啊,你闺女把你的老脸全都给丢尽了,不只是你的,还有我爹的,你们两个人,再加上我自己,三张脸,都丢没了。” 第五四六章 新菜(上)   此时此刻,西华胡同的刘家大宅里,刘彩书鼓足勇气,终于走到了小跨院门前。   素月扯扯她的衣袖,劝道:“姑娘,您真决定这样做了吗?”   刘彩书凄然一笑,道:“哥哥和我就要去离开京城了,哥哥或许还会回来,而我永远也不会再踏进京城了,今天若是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这件事无论是不是我想多了,总要有人知道才好。”   刘老恭人、刘翰林、刘夫人,刘家一门三口皆死,刘大公子和刘彩书要护送灵柩回乡,之后兄妹俩会在墓前结庐守孝,这两天就要动身了。   素月咬咬牙,终于叩动了门环。   三日之后,刘家兄妹离开了京城。   刘家的宅子里出过命案,怕是几年之内都卖不掉,刘大公子索性把宅子委托给官牙,能卖就卖,卖不出去就租。   至于李少白和小乔氏的制药坊,依然留在了那个小跨院里。   以往热热闹闹的大宅子,忽然便冷冷清清。   小跨院里的人出出进进时,总会感慨几句人生无常。   李补儿叹了口气,转身去了书铺。   书铺里,华静瑶和骆四姑娘、沈逦都在,三个人正在讨论正在看的一本话本子。   “白公子死得太不值了,小波还在等他回去呢。”   “我却觉得白公子死得其所,他死在最爱的人手里,那一刻他一定是满怀欢喜的。”   “崔无诺根本不爱白公子,他爱的只有他自己,小波和白公子才是真爱,公子和书僮,呜呜呜,我最喜欢的故事,没有之一。”   “你们忘了飞天魔王了吗?飞天魔王喜欢小波啊,天呐,小波还在等着白公子回来,白公子回不来了,飞天魔王一定会趁机下手,把小波抢走,可怜的小波,他和白公子才是一对,现在阴阳永隔,好伤心好难过,这个作者真坏,我讨厌这个作者。”   “对啊,作者根本就不爱白公子,他也不爱小波,他不配写出白公子和小波的爱情,他不配。”   “对对对,这个作者就是后妈,不对,这作者好像是个男的。”   “是啊,如果作者是女的,一定不会让白公子死的。”   李补儿翻个白眼,疯人塔倒了,里面的疯子跑出来了?跑出来三个?   她干咳一声,大声说道:“刘彩书离开京城了,她临走时对我说了一件事。”   “为什么要和你说?”   “你和她很熟吗?”   “你对她做了什么,迫使她不得不告诉你?”   李补儿想打人了!   “刘彩书说,刘夫人之所以知道夹竹桃有毒,是有人故意告诉她的。”   小院子里的三个姑娘终于安静了。   稍顷,华静瑶的声音幽幽响起:“谁告诉她的?郑婉?还是咏恩郡主?”   李补儿惊呆了。   她的嘴巴大张着,足能塞进一只鸡蛋。   “华大小姐,你你你,你是怎么猜到的?”   “刘翰林刘夫人被带去衙门的那日,我在刘府门前看到郑婉了。咏恩郡主自持身份,想来不会与刘夫人太过亲近,倒是郑婉,哼,她最喜欢在人前卖弄才学。她们家现在和刘家同住西华胡同,两家的女眷难免会有走动,刘夫人喜欢摆弄花草,那夹竹桃也是花。” 第五四七章 新菜(下)   华静瑶说道:“只要郑婉投其所好,在说起各种花草时,偶尔提上几句,就说夹竹桃虽然开花好看,但是全身都有剧素,刘夫人对刘老恭人心存恨意,听到郑婉的话,十有八、九会找来各种书籍,查阅相关记载,最终找到了桃隐的方子。”   华静瑶见李补儿听得出神,便问道:“我猜对了吗?”   “对对,刘彩书说,刘夫人当时就表现出兴趣了,问郑婉是如何知晓的,郑婉说是在书上看的,她有一本关于种花的书,刘夫人便找郑婉借了那本书,事后,刘彩书却没有找到那本书,刘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刘夫人早就把那本书还给郑婉了。”李补儿说道。   刘夫人行事谨慎,她让丫鬟素娥摘下几片叶子后,就把暖房里的夹竹桃全部毁去。   她能毁去夹竹桃,又怎会留下那本书呢。   即使那本书没有还给郑婉,也一定付之一炬了。   “刘大姑娘说出事之后,她曾经去找过郑婉,可是却连大门也没能进去,郡主府的人要么说郑婉去上香,要么就说郑婉在抄经,刘大姑娘无法确定此事的真伪,便在出京之前,把这件事告诉我了,她是主动找我的,我可没有逼她。我和刘大姑娘是两个世界的人,彼此说不上话的。”李补儿说到最后,还翻了个白眼,她这般老实可靠的女子,怎会逼人呢?   华静瑶呵呵冷笑,道:“所以,你懂?”   李补儿一副踩了狗屎的模样,咧咧嘴:“嗯,我懂。”   刘彩书之所以要把这件未经证实的事情告诉她,并非是因为她老实可靠,可托终生,而是因为她是华大小姐的朋友!   不过,对于华静瑶而言,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也无论刘彩书有何目的,她都会留意郑婉。   现在刘彩书走了,赵谦与刘家的亲事自是早就没有了,二皇子妃的位置再次空悬。   华静瑶叹了口气,她可想让郑婉坐上那个位子的,可惜难度很大。   以咏恩郡主和隆安王府的关系,皇帝决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迎娶郑婉的。   郑家女儿可为皇子妃,甚至可为皇后,但那个人却决不会是郑婉。   前世郑婉能成为郑贵妃,也是在老皇帝驾崩之后。   次日,沈逍到书铺找她时,告诉她一件事,司徒娇来了。   华静瑶曾经听沈逍说起过司徒娇,她是沈令则请来教导沈逍的人,但是与岳离一样,司徒娇也没有收沈逍为徒,他们与沈逍的关系非常微妙,像朋友,也像仇人。   沈逍对他们没有好感,可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沈逍都会为他们两肋插刀。   “司徒娇?偏爱口舌之欲的那个?”华静瑶问道。   “嗯,是她,前两年她去滇地吃蘑菇,一去便断了消息,昨天却又忽然出现,她一向如此,我们全都习惯了。”提起司徒娇,沈逍头都大了。   昨天司徒娇见面就打发他去下厨煮饭,当时祥伯额头的青筋都鼓起来了,险些要和司徒娇动手。   年轻的永国公身娇肉贵,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也没有比他更讲究的,你当你是华大小姐啊,敢让国公爷洗手做羹汤?   “那最后你做了吗?”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做了,我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就当给她接风了,做了一道素烩山菌,被她贬得一不值,我想以后她也不会让我做了。”沈逍淡淡地说道。   华静瑶抚额,司徒娇在滇地吃蘑菇吃了两三年,现在你做一道素烩山菌,仅是食材上就差了一截,司徒娇觉得好吃才怪。   “你是故意的吧。”华静瑶似笑非笑。   “嗯,就是故意的。”沈逍丝毫没有隐瞒,他之所以学会下厨,全都是被司徒娇逼的,所以他根本就不喜欢下厨,他只喜欢给他的小姑娘下厨。   “我学会一道新菜,烧给你尝尝好不好?”沈逍低声问道。   “你给别人烧过吗?”华静瑶歪着脑袋问道。   “没有,真的没有。”沈逍连忙说道。   华静瑶咧开嘴,笑出了八颗牙。   晚上华静瑶腆着吃得滚圆的小肚子回家,在大门外遇到刚从折芦巷回来的昭阳长公主,华静瑶抱住公主娘的胳膊,笑得像个小傻子。   “这是怎么了?”昭阳长公主捏捏宝贝闺女越发圆润的脸蛋,不解地问道。   华静瑶大半个身子吊在昭阳长公主身上,笑得眉眼弯弯:“沈逍给我做饭吃了,只给我一个人做的。”   昭阳长公主把闺女的爪子从身上拔拉下来,没好气地说道:“你就这点出息,给你做饭吃,你就美成这样?”   “要不呢?你给我做过饭吃吗?我爹给我做过吗?你们全都没有为我做过的事,沈逍却做了,我还不能高兴了?”这是事实,不容辩解,也辩无可辩!   昭阳长公主果然词穷了。   她现在去学烹饪还来得及吗?   可是昭阳长公主转念又一想,她学会烹饪了,为何要做给这个小没良心的吃?那小没良心的即使吃了也不会说好吃,可是三郎就不同了,他一定会喜欢,也一定会称赞她。   昭阳长公主下定决心,她一定要为华三老爷整治出一桌子饭菜。   至于那个没良心的臭丫头,看看小雪有没有不爱吃的东西,给她吃了吧。   转眼便进了腊月,江南春的案子判了,李少卿先是判了斩刑,秋后处斩,后来苦主郑家上了状子,提出不予追究;后来李家族里又请了北直隶几位善长仁翁做保,请求网开一面,李少卿的父亲给朝廷捐了十万两银子,此案经皇帝御批后发回刑部再审,最终李少卿被判罚银五千,杖一百,徒三千里。   李少卿的性命被保住了。   小年那天,书铺里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李真。   “你怎么来了?”华静瑶问道。   “我要回青县去了,特来向你告辞。”李真说道。   “你不在国子监读书了?”能够考进国子监不容易,华静瑶才会有此一问。   “我家只有我一个男丁,以前家里的生意都是交由郑茴打理,现在也该由我担起来了。”李真说道。 第五四八章 改名换姓   华静瑶想起李少卿改判徒刑的事,当时做为苦主的郑家上书不予追究。   郑家失去郑茴这个顶梁柱,按理说不会善罢甘休,之所以会不追究了,想来是李氏族中起了作用。   不仅给了银子,而且还允诺给郑家一些条件。   为了保下李少卿的性命,李家前前后后花了十几万两银子。   “令姐还好吗?”华静瑶问道。   “郑家写了放归书,家姐已经回来了”李真四下看看,确定没有别人,压低声音说道,“华大小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华静瑶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成了能与李真分享秘密的人了。   “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华静瑶的回答里并没有多少诚意,可是李真显然没有看出来,更或者,他真的想找个人说说心事。   “我外家在河南,过些日子,我们家会送我姐去我河南的一座尼庵静修。”   华静瑶吃了一惊,郑家写了放归书,李佳好不容易才能从郑家脱身回来,娘家为何还要把她送去尼庵?   这什么去尼庵,说的好听是静修,说的不好听就是受罚。   李佳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为何要如此对她?   见华静瑶面露愠色,李真连忙解释:“去尼庵的人不是我姐,是我家的一个仆妇,那仆妇一心向佛,丈夫死后她本就想出家,这次让她给我姐做替身,她高兴得很。”   这倒是出乎意料,华静瑶来了兴趣,问道:“既然出家的是别人,那你姐呢?”   李真像献宝一样,止不住兴奋:“华大小姐还记得我那个同窗刘惠吗?刘惠有个远房的姑太太,那位姑太太早年丧女,一直想要收养一个女儿做为慰寄,我就让我姐给刘家姑太太做了义女,再过几日,我姐就要跟着刘家姑太太离开北直隶了。”   华静瑶心里一动,在世人看来,李佳已经出家为尼,而实际上,李佳却做了刘家姑太太的女儿。   “她不再姓李?”华静瑶问道。   李真点点头:“嗯,姐姐现在姓谭,名叫谭佳芸。”   华静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李少卿被判流刑三千里,所谓流刑,便是把人犯送到苦远之地安置,只要把当地官吏打点好了,除了最初的三年需到指定的地方种田做工,之后只要不离开那个地方,便是自由之身,婚丧嫁娶与常人无异。   但是很多犯人熬不到那一天,有的死在去流放的路上,也有的死在小吏的皮鞭之下,能活下来的人,要么是命大,要么就是家里有银子。   李家为救李少卿,虽然舍去了大半家财,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既然已经保住了李少卿一次,也能保住第二次,李少卿想要活到三年之后并不难。   两家人原本就只是五服之外的远亲,现在李佳变成了谭佳芸,她和李少卿便再也不是同宗同姓,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成为夫妻。   从此以后,李少卿不再是一掷千金的少东家,李佳也不再是大家闺秀,他们只是边远之地一对平凡夫妻。   华静瑶忽然有些感动,李少卿和谭佳芸,一个与她仅有一面之缘,另一个素未谋面,但是她曾为他们而难过,现在又为他们而高兴。   一个愿为另一个铤而走险,另一个也愿意改名换姓,千里奔走。   华静瑶拍拍李真的肩膀:“行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姐出家了,李家还要靠你。”   李真握起拳头在空中用力挥了挥:“我会的,我一定会撑起家业,我也一定要考取功名!”   他十八岁就考上举人,只是上次会试落榜,这才考的监生。   送走李真,转眼便过了春节,等到出了正月,华静瑶孝期已满,正式除服。   终于可以不用再穿孝服了,华静瑶痛痛快快洗了澡,换上久违的鲜亮衣裳,丫鬟们也不用跟着她一起穿素了,就连小狸脖子上的丝带也换成了大红色。   华静瑶打扮得漂漂亮亮,跟着昭阳长公主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   这一年里,她难得才能进宫,太后想她想得不成,看到外孙女来了,赏了一堆花里胡哨的绫罗绸缎。   昭阳长公主看一眼华静瑶,又看一眼正在和华静瑶窃窃私语的三公主,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出去玩吧。”   太后也道:“佳卉,瑶瑶有些日子没进宫了,你陪她去御花园里走走。”   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行了礼,手牵手退了出去。   看到两人走了,昭阳长公主便笑着说道:“母后,瑶瑶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了。”   太后嗯了一声,道:“前几天霍阁老对皇帝说起他孙子的亲事,看那意思是想请皇帝给指个婚,他孙子就是去年高中探花的那个,今年二十二岁,学问相貌都是极好的,不知你见过没有?”   昭阳长公主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冷哼一声,道:“霍阁老的孙女没能做成皇子妃,就想把孙子推出来了?他们霍家不是清流吗?我可没有听说过哪家清流上赶着要攀龙附凤的。”   “什么攀龙附凤?难道霍阁老的孙儿很差吗?哀家听皇帝说过好几次,霍探花一表人材,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家想要与他议亲呢。”   “那就议吧,等到议得差不多了,再请皇兄指婚。”昭阳长公主拿起一颗枣子,狠狠地撕开,扔进嘴里。   太后看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人家霍阁老没有看上你家闺女,你发的哪门子的脾气?”   昭阳长公主一怔,随即又抓起一颗枣子,再次狠狠撕开扔进嘴里。   那什么霍探花,她是见过的,那长相勉强算是清秀,只是清秀而已,离好看还差得远呢。   就那样的,还看不上她闺女?   她闺女又漂亮又聪明,也不知道那霍探花的探花是怎么得来的,既没眼光又没见识,呸!   再吃颗枣子消消气。   太后对一旁的女使说道:“把那碟枣子端下去,免得长公主吃多了烧心。”   女使应诺,把枣子从昭阳长公主面前端了下去,又有女使送上杨梅干。   太后神情淡淡:“你把瑶瑶打发出去,有什么事要对哀家说?” 第五四九章 宝贝   昭阳长公主的好心情已经没有了,原本她还想讲讲笑话先哄了太后欢心,然后再说正事的,现在倒好,太后先扔了颗轧烂了的坏枣子出来,她被恶心得不成,哪里还有心情说笑话。   昭阳长公主使个眼色,雪梨打开了身上背的小包包,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匣子。   昭阳长公主接过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玉佩。   太后蹙起眉头,问道:“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看昭阳拿玉佩的姿势,也不像是要孝敬给哀家的,莫非是上当受骗买了假玉?   也不对啊,依着昭阳的脾气,若是买了假玉,这会儿早有御史言官上了弹劾她了,因为她已经把那卖假玉的铺子给砸了。   昭阳长公主没有想到仅仅是她拿出玉佩的动作,就能令太后浮想连篇。   “这玉佩是一年前永国公送给瑶瑶的。”   太后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可那杯茶却是稳稳的没有溅出一滴。   哀家就知道昭阳又看上哀家的好东西了。昭阳长公主的好心情已经没有了,原本她还想讲讲笑话先哄了太后欢心,然后再说正事的,现在倒好,太后先扔了颗轧烂了的坏枣子出来,她被恶心得不成,哪里还有心情说笑话。   昭阳长公主使个眼色,雪梨打开了身上背的小包包,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匣子。   昭阳长公主接过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玉佩。   太后蹙起眉头,问道:“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看昭阳拿玉佩的姿势,也不像是要孝敬给哀家的,莫非是上当受骗买了假玉?   也不对啊,依着昭阳的脾气,若是买了假玉,这会儿早有御史言官上了弹劾她了,因为她已经把那卖假玉的铺子给砸了。   昭阳长公主没有想到仅仅是她拿出玉佩的动作,就能令太后浮想连篇。   “这玉佩是一年前永国公送给瑶瑶的。”   太后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可那杯茶却是稳稳的没有溅出一滴。   哀家就知道昭阳又看上哀家的好东西了。昭阳长公主的好心情已经没有了,原本她还想讲讲笑话先哄了太后欢心,然后再说正事的,现在倒好,太后先扔了颗轧烂了的坏枣子出来,她被恶心得不成,哪里还有心情说笑话。   昭阳长公主使个眼色,雪梨打开了身上背的小包包,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匣子。   昭阳长公主接过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玉佩。   太后蹙起眉头,问道:“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看昭阳拿玉佩的姿势,也不像是要孝敬给哀家的,莫非是上当受骗买了假玉?   也不对啊,依着昭阳的脾气,若是买了假玉,这会儿早有御史言官上了弹劾她了,因为她已经把那卖假玉的铺子给砸了。   昭阳长公主没有想到仅仅是她拿出玉佩的动作,就能令太后浮想连篇。   “这玉佩是一年前永国公送给瑶瑶的。”   太后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可那杯茶却是稳稳的没有溅出一滴。   哀家就知道昭阳又看上哀家的好东西了。昭阳长公主的好心情已经没有了,原本她还想讲讲笑话先哄了太后欢心,然后再说正事的,现在倒好,太后先扔了颗轧烂了的坏枣子出来,她被恶心得不成,哪里还有心情说笑话。   昭阳长公主使个眼色,雪梨打开了身上背的小包包,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匣子。   昭阳长公主接过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玉佩。   太后蹙起眉头,问道:“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看昭阳拿玉佩的姿势,也不像是要孝敬给哀家的,莫非是上当受骗买了假玉?   也不对啊,依着昭阳的脾气,若是买了假玉,这会儿早有御史言官上了弹劾她了,因为她已经把那卖假玉的铺子给砸了。   昭阳长公主没有想到仅仅是她拿出玉佩的动作,就能令太后浮想连篇。   “这玉佩是一年前永国公送给瑶瑶的。”   太后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可那杯茶却是稳稳的没有溅出一滴。   哀家就知道昭阳又看上哀家的好东西了。昭阳长公主的好心情已经没有了,原本她还想讲讲笑话先哄了太后欢心,然后再说正事的,现在倒好,太后先扔了颗轧烂了的坏枣子出来,她被恶心得不成,哪里还有心情说笑话。   昭阳长公主使个眼色,雪梨打开了身上背的小包包,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匣子。   昭阳长公主接过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玉佩。   太后蹙起眉头,问道:“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看昭阳拿玉佩的姿势,也不像是要孝敬给哀家的,莫非是上当受骗买了假玉?   也不对啊,依着昭阳的脾气,若是买了假玉,这会儿早有御史言官上了弹劾她了,因为她已经把那卖假玉的铺子给砸了。   昭阳长公主没有想到仅仅是她拿出玉佩的动作,就能令太后浮想连篇。   “这玉佩是一年前永国公送给瑶瑶的。”   太后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可那杯茶却是稳稳的没有溅出一滴。   哀家就知道昭阳又看上哀家的好东西了。昭阳长公主的好心情已经没有了,原本她还想讲讲笑话先哄了太后欢心,然后再说正事的,现在倒好,太后先扔了颗轧烂了的坏枣子出来,她被恶心得不成,哪里还有心情说笑话。   昭阳长公主使个眼色,雪梨打开了身上背的小包包,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匣子。   昭阳长公主接过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玉佩。   太后蹙起眉头,问道:“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看昭阳拿玉佩的姿势,也不像是要孝敬给哀家的,莫非是上当受骗买了假玉?   也不对啊,依着昭阳的脾气,若是买了假玉,这会儿早有御史言官上了弹劾她了,因为她已经把那卖假玉的铺子给砸了。   昭阳长公主没有想到仅仅是她拿出玉佩的动作,就能令太后浮想连篇。   “这玉佩是一年前永国公送给瑶瑶的。”   太后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可那杯茶却是稳稳的没有溅出一滴。   哀家就知道昭阳又看上哀家的好东西了。 第五五零章 玉佩   沈逍心头一凛,早在一年前,太后便说过类似的话,那场春日宴,不仅是为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是为了他。   后来他以出京办差为由避开了,再后来他时常不在京城,太后便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想不到刚出正月,太后便旧事重提,莫非是又想再来一次春日宴吗?   大皇子的亲事定下来了,可是二皇子赵谦的亲事却泡汤了。   这样一想,太后或许还真的会再办一次春日宴。   沈逍心里却坚如磐石,他这个人就是如此,一旦有了决定便不会更改。   小时候他命悬一线,今日不知明日事,那个时候,他想到什么事便立刻去做,以免自己死了便没有机会了。   他不会与人商量,也没有人可以商量。   因此,他长大以后也是如此,即使有些事情不能立刻去做,他也会确定目标之后循序渐进。   无论还要等多久,也无论在这个过程中会经历什么,他心里定下的那个目标,决不会更改。   “姑祖母,杀害父亲母亲和兄长嫂嫂的凶手至今未能查出,孙儿暂时不想谈及婚事,还请姑祖母再给孙儿宽限两年。”   沈逍说完便跪在了太后面前。   太后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屏风后的昭阳长公主却已变了脸色。   什么意思?若是那案子破不了,沈逍还就不娶妻了?   没错,昭阳长公主把沈逍口中的“两年之限”自动过滤掉了。   沈逍是孤独终老还是终身不娶,这都不关她的事。   但是宝贝闺女怎么办?   昭阳长公主的眼前浮现出华静瑶满头白发,却还做姑娘打扮的模样。   不行,沈逍你坑谁都行,就是不能坑我女儿!   昭阳长公主闪身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沈逍惊觉有人靠近,他蓦然转身,正对上昭阳长公主盛怒的脸。   这一刻,沈逍忽然意识到,他可能理解错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昭阳长公主把手里的锦盒朝着沈逍砸了过来!   沈逍是练家子,见到有东西朝他砸过来,他下意识地横臂去挡,锦盒在他的面目前硬生生被格开,掉到了米色菊花双狮戏球地毯上。   锦盒的盖子弹开,一枚玉佩落了出来。   沈逍原本就是跪在地上的,他的视线所及便是那枚玉佩。   他怔了怔,伸手将玉佩捡起。   他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这枚玉佩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殿下”他紧紧抓着玉佩,心里却有无数个声音在呐喊,完了,他算是把昭阳长公主给得罪了。   昭阳长公主冷笑,道:“从此以后你去报你的仇,我闺女的嫁妆里不缺这枚玉佩,你拿回去吧。”   沈逍张张嘴,可他一向就不是口齿伶俐的人,此刻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太后见了,心疼地说道:“阿逍,瑶瑶和佳卉也该回来了,你去迎迎她们。”   沈逍已经成年,自是不能在宫里任意走动,所谓的让他去迎迎华静瑶和三公主,也就是让他在慈宁宫的院墙里站一会儿。   沈逍行礼,默默地退了出去,掌心内却还紧握着那枚玉佩。   见沈逍出去了,太后沉下脸来。   “昭阳!”太后沉声说道,“阿逍哪里说错了?他要给父母报仇又何错之有?不过两年而已,哀家能等,你倒是不能等了?你都三十了,脾气却一点都没改,反倒不如瑶瑶懂事。”   “我哪有三十,明明还差三个月。”昭阳长公主纠正,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她像三十的吗?华毓昆说她和十六岁时没有区别。   太后哼了一声,道:“阿逍也说了两年之内不会成亲,莫非你想让瑶瑶十四岁就嫁做人妇吗?”   “当然不想,瑶瑶还小”   若说没有心虚那是假的,昭阳长公主此时就在心虚。   沈逍说过两年之内或者两年之后?他说过吗?   没听到啊!   “母后,母后”   昭阳长公主伸手就去拉太后的衣袖,太后连忙把两管子衣袖全都藏到身后;“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来这个,哀家不吃你这一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要表演倒地不起也不行了。   昭阳长公主索性说道:“母后,您难道不觉得沈逍天生就是要给我当女婿的吗?”   “哀家不觉得。”太后冷冷地说道。   借给昭阳长公主胆子,她不敢在太后面前说出,沈逍之所以适合给她当女婿的那一堆理由,比如无父无母,光杆一人   她若是敢把这些话说出来,太后一怒之下,说不定会送她去守皇陵。   “那母后难道没有看出来,沈逍心悦瑶瑶吗?”   太后懒得看她,把脸别到一边:“哀家没看出来。”   昭阳长公主觉得吧,她和太后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   于是大周朝至高无上的母女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谁也不理谁了。   春寒料峭,沈逍站在慈宁宫的院墙里,脑袋里空空一片。   有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肃穆的宫院顿时便有了生气。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逍发散的思维渐渐聚拢,他看向院门,一高一矮两个小姑娘手牵手走了进来,一个杏黄,一个桃红,似乎把整个春天都染在了身上。   “国公爷!”三公主调皮地嘻嘻笑了起来,在她看来,叫一声国公爷,就和叫老头子没有区别。   沈逍欠身给三公主行礼,眼睛却看着华静瑶。   “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华静瑶一怔,她怎么觉得这一刻的沈逍像个受伤的小动物。   谁欺负他了?   “佳卉,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三公主也察觉到沈逍今天与往常的不同,她收起脸上的笑容,郑重地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握了握华静瑶的手。   华静瑶反握住她,轻轻拍了拍,让她不用担心。   看着三公主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进去,沈逍伸开了紧握着的拳头,那枚玉佩静静地躺在手心。   华静瑶只见过这玉佩一次,拿在手里还没有捂热就被昭阳长公主强取豪夺了。   因此,第一眼她没有认出来,不明所已地看看玉佩,又看看沈逍,然后又看玉佩。   这一次,她终于认出来了。 第五五一章 生只猫多好   “咦,这枚玉佩为何会在你这里?”华静瑶脱口而出,但是很快,她就怔住了。   这枚玉佩应该在公主娘手里,她亲眼看到公主娘把这枚玉佩装进锦盒里收了起来。   可现在这枚玉佩却在沈逍手中。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公主娘把玉佩还给沈逍了!   公主娘为何会这样做?   她以为她对沈逍的那点小心思,公主娘早就知道了。   “这是我娘给你的?你别理她,这是我的东西,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能替我还给你。”   说着,华静瑶伸手就去拿那枚玉佩。   她的手刚刚触到玉佩,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   华静瑶挣扎了一下,那只手却被她握得更紧。   她的手连同那枚玉佩都被沈逍握住了。   “你放手”华静瑶难得的脸红了,她做贼心虚地四下看看,内侍和宫女们不约而同地把脸扭到了另一侧。   这是集体落枕了?   “你快放手。”华静瑶压低声音,唉,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抓着手,好羞涩啊。   “我我现在去向华三老爷提亲,你看如何?”沈逍嗑嗑巴巴,却又说得极快,一向清澈的眼睛里,竟是隐隐泛起了水光。   华静瑶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沈逍去向华三老爷提亲,提什么亲啊,华三老爷?那不是她爹吗?沈逍找她爹提的哪门子亲?   提亲?   沈逍要提亲?   沈逍是想娶她?   是她啊!   “这,我爹他不能做主的,你要先找我娘,我娘点头了,你再去找我爹,哎呀,我娘同意了我爹肯定也同意,我们家里,我娘能代表我爹,我爹不能代表我娘,你懂了吧?”   其实华静瑶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就是想说话,说很多话她太窘了!   “可是长公主殿下刚刚发脾气了,我若是现在向她提亲,她怕是不会答应。”沈逍想着被昭阳长公主扔回来的玉佩,心里瓦凉瓦凉的。   “没事,我和你一起去,我娘其实吧,我在我家的地位还不如小雪,若是小雪会说话就好了,说不定能帮你说说好话。”   现在去贿赂小雪,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小雪是谁?”沈逍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小雪是我娘的儿子,她最疼小雪了,小雪才是她亲生的对了,小雪是猫”   沈逍   好吧,沈逍终于找回了自我。   他也终于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的手仍然握着华静瑶的手,他和华静瑶就是这样双手相握着在说话。   “你答应了?”   “我当然答应了,可是只有我答应了还不行,重要的是我娘,我娘若是不答应,那就不行。”   一语既出,华静瑶又怔住了。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看过那么多的话本子,没有一本话本子里是这样写的。   她哪能答应得这么痛快,她应该含羞脉脉地用团扇遮住脸,然后转过身去,不让沈逍看到她颊边的红霞。   然后丢下一句:“你好坏。”   接着,便如同受惊小鹿般跑开了。   可是团扇呢,她今天出来时没拿团扇。   没有团扇怎么遮脸?   沈逍也真是的,提前说一声,她也好带柄团扇出来。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干咳,华静瑶和沈逍一起看过去,只见三公主去而复返。   她端着架子,肃着脸,老气横秋地说道:“你们两个可以把手松开了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华静瑶   沈逍   两人一起松开了手,那枚玉佩却到了华静瑶手里。   三公主扬着下巴,一脸倨傲:“皇祖母让你们进去。”   华静瑶看看沈逍,沈逍也在看着她,这一次,华静瑶在沈逍眼中看到了笑意。   真好,刚刚那只受欺包已经不见了,眼前的少年又变成了大周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公爷。   少年矜贵雍容,从容不迫。   华静瑶咧开嘴,笑容璀璨,宛若春日里的阳光,明媚耀眼,不染尘埃。   这少年想要向她提亲呢,她赚到了!   两人虽然没有手牵手,但却是肩并肩,一起出现在太后面前。   昭阳长公主柳眉蹙起,太后只是让沈逍出去迎一迎瑶瑶和三公主而已,前前后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为何她却感觉这两个人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昭阳长公主毫不避讳地端详着沈逍,又端详着自家闺女,终于,她看出来了。   不一样的是这两个人那心照不宣的笑意,还有他们举手投足间的默契。   该不会就这么一小会儿,他们两个就私定终身了吧?   这个念头一经浮起,便越发清晰起来,昭阳长公主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啊,养孩子真不如养猫啊,她在这里拒理力争,为女儿争取权益,可那个小没良心的,一转眼就胳膊肘往外拐,自己贴上去了。   早知道这样,当年她和华毓昆商量好了,生只猫那多好!   华静瑶打死也不会想到,就在这么一念之间,她在家里的地位彻底滑向谷底,公主娘已经开始后悔把她生出来了。   “咦,这玉佩怎么在瑶瑶手里了?”   太后虽然上了年纪,可是眼不花耳不聋,况且,华静瑶并没有掩饰,那枚玉佩此时就拿在她手里。   “外祖母,这玉佩原本就是我的,是沈逍送给我的东西。我喜欢得紧呢。”   华静瑶的声音清清甜甜,像抹了蜜一样,甜到沈逍心里。   昭阳长公主气得想翻白眼了,她一个雪团子扔过来,华静瑶假装没有看到。   我都没有反对你和我爹的事,你快知足吧。   昭阳长公主只觉胸口发闷,胃里说不出的难受。   可那个没良心的闺女却是笑得没心没肺,一点都不能体会老母亲的心情。   “是吗?原本瑶瑶喜欢这枚玉佩啊。”太后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可是眼圈儿却红了。   哀家那可怜的阿逍啊,终于能有个真心喜欢他的人了。   “嗯,我很喜欢。”华静瑶大大方方地承认。   她是真的喜欢这枚玉佩,她也是真的喜欢送她玉佩的那个人。   太后笑容慈爱,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昭阳长公主:“昭阳,哀家觉得这玉佩也挺好的,你觉得如何?”   昭阳长公主的手一下一下抚着胸口,脸色煞白,听到太后问她,她想开口说话,可是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第五五二章 生冷   一片混乱!   内侍要去传太医,华静瑶眼明手快,伸手拽住那内侍的衣裳,用力过猛,那内侍的半截袖子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这里就有大夫,不用劳烦太医了。”   华静瑶镇定自若,笑容真诚,只是真诚得过头,显得有些虚伪。   “大夫?”内侍抓着被拽下来的衣袖,以免那衣袖掉下来露出胳膊冲撞了贵人。   华静瑶指着沈逍:“永国公师承神医岳离,国医圣手,仁心仁术。”   内侍惊呆了,原来永国公竟然是国医圣手!   沈逍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没有脸红。   太后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忽然说道:“哀家倒是忘了阿逍也是学过医的,那你就给昭阳看看吧。”   华静瑶紧抿着嘴唇,向前一步,用手肘撞了撞沈逍,沈逍恭声道:“阿逍遵命。”   地上的秽物已经被清理干净,女使侍候着昭阳长公主用香茶漱口,又扶了她坐下,放了迎枕,用帕子遮在腕上。   华静瑶亲手捧着攒盒走过去,挑了块杏脯喂给公主娘吃,笑嘻嘻地说道:“您这是积食了,吃块杏脯助消化。”   沈逍走到昭阳长公主面前,躬身施礼:“沈逍给殿下请脉,还请殿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坐下吧。”昭阳长公主不敢说话,她胃里还翻腾着,怕自己还会吐。   女使搬了张小杌子,沈逍坐下,伸手给昭阳长公主号脉。   华静瑶站在昭阳长公主身后,紧盯着沈逍的脸,她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心里一遍遍地祈祷:沈逍学艺不精,诊不出来诊不出来诊不出来诊不出来。   殿下寂静,落针可闻,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沈逍诊完右手,又诊左手,然后又诊右手。   从华静瑶的角度,只能看到沈逍墨染般的眉毛,和浓密的睫毛,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实在忍不住了,干咳一声。   沈逍蓦的抬起眼睑,四目相撞,他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漠然。   他向昭阳长公主颔首施礼,然后起身说道:“殿下之所以不适,过食生冷油腻之物,损伤脾胃,致使食停不化,胃气不能下行,上逆而为呕吐,我府内有岳神医亲手所制的丸药,稍后我让人送到殿下府上。   华静瑶松了口气,昭阳长公主紧抿的嘴唇也松懈下来,太后嗔道:“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要由着自己的性子,那些生冷油腻之物,以后少用。”   昭阳长公主强挤出一抹笑容:“我也没有多吃,就是早上吃了半个梨子。”   太后柔声说道:“行了,今天也不早了,你又不舒服,回去吧,好好歇着,瑶瑶,好好照顾着你母亲,那些生冷之物,能不吃就不要吃了。”   华静瑶笑着答应,太后又道:“你也少吃。”   三公主不知何时坐到了昭阳长公主身边,紧张地抓着昭阳长公主的手,小脸上都是关切。   华静瑶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今天就不带你出宫玩了,等到府里的花开了,我接你过去。”   三公主点头,眼睛却粘在昭阳长公主身上,舍不得移开。   昭阳长公主心里莫名一酸,她伸手揽过三公主,笑容却有些勉强:“佳卉不要担心,姑母没事的,过两天让瑶瑶来接你。”   太后叹了口气,想起惠妃对三公主的不闻不问,也难怪三公主喜欢粘着昭阳,与惠妃相比,昭阳更像个当娘的。   “好了,你姑母身子不适,等她养好身子,哀家准你出宫去她府上住两天。”   三公主大喜,虽然她能出宫,但是能在宫外住的情况却很少。   华静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别急,有事我会让人带话给你。”   华静瑶扶着昭阳长公主走出慈宁宫,迈过门槛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太后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   坐到马车上,华静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侧头看向昭阳长公主,问道:“您把我爹怎么了?”   虽说昭阳长公主老皮老脸,可是被女儿质问,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管呢,我和你爹的事,不用你管。”   华静瑶翻个白眼,不用我管?如果还是前世的肉身,我才懒得管你们的事呢。   她撩开车帘向外张望,史甲骑马快步上前,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沈四公子呢,没有出宫吗?”华静瑶问道。   史甲忙道:“国公爷是从御书房过来的,他还要先回御书房,然后才能出宫。”   原来如此,华静瑶先前还以为沈逍是恰好也在慈宁宫的。   她想了想,对史甲说道:“你随便找个大夫,算了,不要找了,你让人到宫门外面等着,看到沈四公子出宫,就让他来长公主府。”   史甲应诺,掉转马头去安排了。   昭阳长公主幽幽说道:“何必这么麻烦。”   华静瑶恶狠狠地瞪着她:“您心里没有数吗?回府里请童太医诊脉不麻烦,随叫随到。”   长公主府的太医都是太医院的,三个月一轮值,这个月是童太医来长公主府当值。   昭阳长公主不说话了,她嘟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华静瑶抚额,不省心啊,太不省心了。   她别过脸去,索性不去看了。   昭阳长公主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拽拽闺女后背的衣裳,华静瑶扭扭身子,把她的手甩开了。   “瑶瑶,你生气了?”   身后传来昭阳长公主可怜巴巴的声音,华静瑶装做没有听到。   “娘不是故意的,真不是”   华静瑶用手指堵住耳朵,不听不听。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她就说嘛,生孩子还不如生只猫。   “沈逍也说我这是肠胃的毛病,你也说他学过医的,不会诊错,是吧?”   华静瑶烦透了,她已经堵住耳朵了,偏偏那声音还如魔音般钻进她的耳朵里。   昭阳长公主见女儿没有反应,正想再解释解释,可是嘴巴刚刚张开,便又吐了   华静瑶撩开车帘,冲着车把式大声说道:“停车!”   马车停下,她也不用脚凳,自己跳了下去。   “你去哪儿?”昭阳长公主吐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四个字。   “我在这里等着沈逍。”   华静瑶不想听昭阳长公主睁着眼睛说瞎话,此时此刻,她只信沈逍。 第五五三章 二胎来了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沈逍才从御书房里脱身,他出了皇宫便看到了长公主府的福星。   “国公爷,我家姑娘请您出宫后便去长公主府。”   沈逍嗯了一声,即使华静瑶没有留人在这里,他也会去找她的。   走到半路,沈逍便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华静瑶。   华静瑶身上还是那袭进宫时穿的华服,她戴着幂篱,甲乙丙丁和杨晴杨蓝把她档在身后,这几个人往路边一站,就像是拦路抢劫的。   沈逍掀开车帘,道:“上来吧。”   华静瑶上了马车,急急地问道:“你真的是那样诊的?”   沈逍脸上有些尴尬:“我不是大夫,也没有给人看过病,我只是略通医理而已。”   他有自知之明,他真的担不起华静瑶所谓的“国医圣手”。   华静瑶烦燥地挥挥手,道:“你该不会是什么也诊不出来吧?   沈逍忙道:“我诊出来了,只是不能肯定,我只是觉得长公主殿下的脉象与医书上记载的相似,但是我没有实践过。”   华静瑶沉声道:“说吧,医书上记载的是什么脉象?”   沈逍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说道:“早孕之象。”   华静瑶闭上了眼睛,果然让她猜对了。   她不是真正的十四岁小姑娘,前世她虽然只活到十八岁,但是她的经历太丰富了,混过市井,混过衙门,混过皇宫,她甚至亲手埋过妇人落下的未成形胎儿。   自从去年她捉奸捉到亲爹亲娘,她就做好了准备,今天昭阳长公主呕吐的时候,她分明从公主娘眼睛里看到了惊惧。   她那个不省心的娘,也会有惊惧的时候。   娘的,你和我爹快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事?   “瑶瑶,你生气了?”沈逍小心翼翼地问道。   唉,他是真没经验,这种事怎能直接说呢。   “没有,我没生气,是我爹娘不省心,我何必生你的气。”华静瑶悻悻地说道。   沈逍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安慰?   怎么安慰?   同情?   也没有可值得同情的地方啊。   “沈逍,你家缺小孩吗?代养两年再送走的那种。”   按照华静瑶先前做好的计划,让公主娘称病,悄悄生下孩子,然后她把孩子抱走,找个地方安置下来,过个一两年,再想办法把孩子的出身洗干净,堂而皇之地抱回长公主府,对外就说是养子。   沈逍却是一怔,他家缺小孩吗?   他们沈家最缺的就是人,人越多越好,他缺小孩,很缺。   可是他缺的是儿子,女儿,或者是侄儿侄女。   他不缺小舅子   “我帮你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说是岳离捡来的,以前他常常会捡些受伤的野兔野鹿回来”   沈逍没敢继续说下去。   岳离的确是经常捡些兔啊鹿啊鸟啊回来,可是捡回来,便被送进厨房煎炒烹炸,变成了下酒菜。   长公主府距离皇宫并不远,转眼之间便到了。   昭阳长公主病恹恹地靠在大引枕上,眼巴巴地等着宝贝闺女回来。   闺女是不高兴了,一定是的,她还没见过闺女这么不高兴的。   她是把闺女给得罪狠了。   “雪梨,你去问问,找戏班子的事如何了?”   雪梨应声出去,在锦园外面遇到了华静瑶。   “大小姐,您快去吧,殿下正念叨您呢。”   华静瑶唔了一声,念叨她?骂她吧。   进了屋子,昭阳长公主微微蹙眉:“沈逍呢,没有和你一起来?”   她明明听到华静瑶吩咐史甲,让沈逍来长公主府的。   “他来了,在花房里和花公公学养花呢。”   华静瑶坐下,大咧咧地抱过小雪,狠狠地撸了几下,小雪抬起爪子要挠她的时候,华静瑶松手把它扔开。   昭阳长公主不解:“你不是说让他给我再诊诊吗?”   “不用诊了,已经确诊了。”华静瑶没好气地说道。   昭阳长公主啊了一声,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下意识地掩在红唇上:“他确认什么了?”   华静瑶看她一眼,问道:“您的小日子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您自己没数吗?”   昭阳长公主老脸一红,小声嘀咕:“我以为那是巧合。”   华静瑶快让自家老娘给气乐了,你的小日子没来,你又吐得一踏糊涂,你还以为这只是巧合?   “瑶瑶,你真生娘的气了?娘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给你做伴儿,不好吗?你看看你啊,没有兄弟姐妹,多孤单啊,娘”   “打住!”华静瑶伸出一根手指,竖到昭阳长公主面前,“我十四岁了,您认为十四岁的人需要一个刚出生的小东西做伴吗?还有,我一点也不孤单,我过得快活着呢。”   “你现在不需要,可是将来也会需要的,等你三十岁时,你弟弟十六岁,他”   华静瑶再次打断了公主娘:“等我三十岁时,我有夫君,有儿女,说不定连儿媳妇也有了,正在等着抱孙子,我缺陪我的人吗?”   昭阳长公主被女儿噎得杠杠的,还想再说什么,华静瑶不给她机会。   “你想生孩子,那是你和我爹的事,你们没有管住自己,弄出岔子来了,或者压根就是你们嫌弃我了,想要再生一个而已,所以你们想生就生,千万不要扯上我,在今天之前,我根本不需要弟弟,也不需要妹妹,我有三公主就足够了,再说,我若是喜欢小孩子,成亲以后可以自己生,就不劳烦您老人家了。”   昭阳长公主扁扁嘴,她早就说嘛,她还不如生只猫呢,小雪就不会反对她多生一个。   “那你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你该不会是想让你娘我落胎吧。”   华静瑶翻个白眼:“这个孩子在您的肚子里,我想不想要有用吗?再说了,您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如果落胎,说不定连老命都要搭上。”   “那你就是不反对了?”昭阳长公主小声试探。   华静瑶瞪她一眼:“我反对有用吗?我能反对吗?您怀都怀了,我还能如何?除了给你们善后,我什么都不能做!”   当闺女当到她这份上,也没谁了。   她爹还在孝期里呢,天呐,太不让人省心了。 第五五四章 出气   华静瑶前脚出了锦园,还没有走到花房,就听说昭阳长公主出府了。   这个时候出府,还能去哪儿?   总不会是去逛街吧。   这是去找华三老爷商量对策,然后这对无良父母凑在一起遣责她的不孝。   华静瑶甩甩头,她听人说十四五岁的孩子最难管,可她觉得,三十岁的女人更难管。   明明她才是十四岁,明明她才应该是任性叛逆的那一个。   华静瑶抚着眉心,她真想找人问一问,家里老娘不听话怎么办,谁知道?挺急的。   “瑶瑶,你不舒服?”   熟悉的声音传来,沈逍不知何时已经从花房里出来,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华静瑶忽然想哭,今天是她和沈逍捅破窗户纸的大日子,本应是桃花朵朵漫天舞,蝴蝶翩翩俪影双,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小狸,我好生气啊。”   华静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叫出“小狸”的名字,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叫过了。   长公主府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小狸是绣园里那只养尊处优的狸花猫。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可能是在花园里待得久了,沈逍身上染了花香,华静瑶对香味不会辨识,只是觉得这味道很好闻,她贪婪地吸吸鼻子。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不过你要换件衣裳。”   华静瑶低头看看,她身上穿的已经不是进宫时的那件杏子黄的褙子,而是一件在家里穿的藕色小袄,下身是月白色的挑线裙子。   “这身不行吗?”   “你有骑马装吗?”沈逍问道。   “有,我去换。”   原来是要骑马啊,华静瑶回到绣园换了一身大红色的骑马装,正要让人去牵马,沈逍却道:“不用牵马,我们坐马车。”   华静瑶很奇怪,倒也没有多问,和沈逍一起上了马车。   两人刚刚坐定,一条影子便窜了上来。   是大柱子。   沈逍脸上一沉,正要把大柱子轰出去,大柱子却呜咽着缩到华静瑶身边,把大脑袋放在华静瑶腿上,眼睛却往他这边瞟,随时准备找人撑腰。   华静瑶非但不恼,反而摸了摸大柱子的脑门。   沈逍忍了。   这些日子,除了进宫以外,华静瑶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大柱子,大柱子早就把自己当成华静瑶的狗了。   华静瑶原本以为沈逍会带她出城,毕竟是换了骑马装,她知道永国公府在城外有一座很大的庄子。   可是马车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华静瑶撩开车帘一看,竟是停在了永国公府门前。   她拍拍大柱子的后背,大柱子率先跳下马车,站在门口,耀武扬威地大叫一声。   紧接着,就看到一条小花狗飞也似的跑了过来,围着大柱子撒欢儿,两条狗你闻闻我屁屁,我闻闻你屁屁,互诉衷肠。   华静瑶跟着沈逍走进国公府,径直走到了演武厅。   演武厅里靠墙一拉溜摆放着十八般兵刃,正中则是三套盔甲。   盔甲虽然保养得锃亮,可是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尤其是其中最为陈旧的那两套,上面的刀痕清晰可见。   “这都是你家祖上留下来的?”华静瑶问道。   “嗯,中间的是敏公的,敏公是第一代骁勇侯;左侧是鹏公的,他以五万兵马挫败瓦剌十万大军,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右侧的是砚公的,砚公是第一位永国公,砚公曾经驻守榆林卫,英勇抗敌,孝宗登基后,封他为永国公,赐一等爵,他只打过一场仗,所以这三副盔甲中,只有他的盔甲完好无损。”   华静瑶仔细一看,砚公的那副盔甲果然没有一点刀痕。   “你看那边。”沈逍指向演武厅的另一侧。   华静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那边挂着三个丈高的沙袋,还有三个假人,假人身上还安了箭靶。   沈逍走到其中一个沙袋前面,挥手就是一拳。   他转过身来,对华静瑶道:“想不想出出气。”   华静瑶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走过去,二话不说,抬腿就踢了上去。   她脚上穿的是小牛皮靴子,这一脚踢上去,沙袋竟然晃了晃。   华静瑶心情大好,握紧拳头挥了上去,可是这一拳打下去,她却疼得直晃手。   沈逍连忙上前,拿起她的手看了看,好在用力不大,手上没红也没肿。   “平安,去把那副牛皮手套拿来!”   这副手套用了几层牛皮,极是厚实,华静瑶接过手套,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   “祥伯说这是我娘戴过的,我娘是个火爆性子,动辄就会发火,后来我爹就在演武厅里加了这三个沙袋,专门给她出气用的。”沈逍声音温柔,娓娓道来。   华静瑶听得饶有兴致,似乎看到一位风也似的女子戴着牛皮手套,对着沙袋拳打脚踢。   她不由莞尔,可是笑容刚刚浮起,她便想起,沈逍从未见过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   关于父母的一切,他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所以,他平时不喜欢住在国公府里,这里到处都是父母的痕迹,然而他却没有见过他们,也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他甚至至今也没有为他们报仇。   “对不起,我让你想起了这些事。”华静瑶说道。   沈逍把手套仔细地给她戴好,轻轻拍拍她的头,笑着说道:“去玩吧,把所有的不开心全部发泄出来。”   “嗯,我们一起吧,看看谁先累趴下。”华静瑶扬起小脸,脸上笑容灿烂。   两个人各自对着一个沙袋,你一拳我一脚,直打得大汗淋漓,也不知过了多久,华静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用胳膊支着上半身,强撑着不让自己躺下:“我输了,累死我了,啊啊啊,好痛快!”   沈逍坐到她身边,平安飞奔着过来递上帕子。   沈逍接过帕子,轻声说道:“闭上眼睛。”   华静瑶抿着嘴唇,闭上了眼睛。   周围一片寂静,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沈逍拿起帕子,轻轻拭去华静瑶额头的汗珠,又从额头向下,是她的眼睛,她的鼻梁,她的双颊,她的嘴唇 第五五五章 蜻蜓点水   沈逍的动作无比轻柔,如同羽毛,一下一下拂在华静瑶的心尖上,她觉得嘴唇有点干,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沈逍手上的动作却为之一滞,少年的呼吸也屏住了,宛若山雨欲来前那片刻的沉寂。   华静瑶依然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宛若垂落的蝶翼,映下一弯倒影。   她的心怦怦直跳,如同藏了一头小鹿,她想睁开眼睛去看面前的少年,可是却又怕把他吓得落荒而逃。   话本子里是怎么写得来着?   她想不起来了。   她明明看过那么多的话本子,可是这一刻,她的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记不起。   虽然闭着眼睛,可是眼里心里却都是沈逍的影子,她喜欢他呀,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呀。   忽然,她感觉到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惊愕地睁开眼睛,下一刻,沈逍的唇便与她的唇碰到了一起。   是桃花枝上最美的那一朵,是从小戴到大的羊脂玉,是西瓜中间最甜的那一口。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可那浮光掠影间的一瞬,却已映入到两人的心里。   华静瑶又用舌尖舔舔嘴唇,这个有点太快了,她还想品,再品,仔细品。   演武厅里,两个人相对面坐,两张脸却都红了。   “国公爷,茶茶来了。”   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门外,平安看着端着茶闯进去的喜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不认识这个傻子,真的,他不认识!   沈逍抚额,强忍着怒气,没有去看喜乐,而是对华静瑶说道:“玩够了吗?”   “嗯。”华静瑶点头,何止是玩够了,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方才坐下时没有这么累啊,可是现在却全身酥软,她这是怎么了?   沈逍伸手:“我们走吧。”   华静瑶没有迟疑,把小手放到沈逍的大手里,任由他把自己拉了起来。   外面已是掌灯时分,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春日的夜晚,凉风习习。   华静瑶的大脑也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小狸,谢谢你,我现在不生气了。”   少女的声音清清甜甜,宛若夜风里夹带的花香。   她真的不生气了,在她看到那副牛皮手套时便已经不生气了。   她的父母仍然健在,他们调皮捣蛋惹麻烦,可他们也疼她爱她为她撑腰,他们活蹦乱跳精力旺盛,他们都还活着,健健康康鲜鲜亮亮地活着。   而沈逍的父母却早已经不在,他没有亲眼见过他们,父母的一切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都是从府里一草一木中想像而来。   比起沈逍,比起前世的姐姐和她自己,她是多么幸福。   她要知足,知足者常乐!   “小狸,你知道吗?我就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我也是当姐姐的人了。”   华静瑶说着说着就笑了,笑声朗朗,在夜色里回荡。   “恭喜,添丁进口是好事,我们沈家最喜欢的事就是这个了。”沈逍也笑了,是啊,无论何时,有新生命出生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可是这个小不点儿出生以后,要有点小麻烦了,很有可能,要把他先送走,对了,上次你说岳神医常常会捡小动物回来,我刚才想过了,我觉得岳神医就很合适,他精通医术,小孩子跟着他不会生病,生了病也不怕,而且他也有带孩子的经验,你就是他带大的。我不用他像带你那样十几年,只要一两年就足够了,你和他说说,可以吗?”   沈逍的动作无比轻柔,如同羽毛,一下一下拂在华静瑶的心尖上,她觉得嘴唇有点干,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沈逍手上的动作却为之一滞,少年的呼吸也屏住了,宛若山雨欲来前那片刻的沉寂。   华静瑶依然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宛若垂落的蝶翼,映下一弯倒影。   她的心怦怦直跳,如同藏了一头小鹿,她想睁开眼睛去看面前的少年,可是却又怕把他吓得落荒而逃。   话本子里是怎么写得来着?   她想不起来了。   她明明看过那么多的话本子,可是这一刻,她的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记不起。   虽然闭着眼睛,可是眼里心里却都是沈逍的影子,她喜欢他呀,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呀。   忽然,她感觉到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惊愕地睁开眼睛,下一刻,沈逍的唇便与她的唇碰到了一起。   是桃花枝上最美的那一朵,是从小戴到大的羊脂玉,是西瓜中间最甜的那一口。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可那浮光掠影间的一瞬,却已映入到两人的心里。   华静瑶又用舌尖舔舔嘴唇,这个有点太快了,她还想品,再品,仔细品。   演武厅里,两个人相对面坐,两张脸却都红了。   “国公爷,茶茶来了。”   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门外,平安看着端着茶闯进去的喜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不认识这个傻子,真的,他不认识!   沈逍抚额,强忍着怒气,没有去看喜乐,而是对华静瑶说道:“玩够了吗?”   “嗯。”华静瑶点头,何止是玩够了,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方才坐下时没有这么累啊,可是现在却全身酥软,她这是怎么了?   沈逍伸手:“我们走吧。”   华静瑶没有迟疑,把小手放到沈逍的大手里,任由他把自己拉了起来。   外面已是掌灯时分,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春日的夜晚,凉风习习。   华静瑶的大脑也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小狸,谢谢你,我现在不生气了。”   少女的声音清清甜甜,宛若夜风里夹带的花香。   她真的不生气了,在她看到那副牛皮手套时便已经不生气了。   她的父母仍然健在,他们调皮捣蛋惹麻烦,可他们也疼她爱她为她撑腰,他们活蹦乱跳精力旺盛,他们都还活着,健健康康鲜鲜亮亮地活着。   而沈逍的父母却早已经不在,他没有亲眼见过他们,父母的一切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都是从府里一草一木中想像而来。   比起沈逍,比起前世的姐姐和她自己,她是多么幸福。   她要知足,知足者常乐! 第五五六章 有疾   华静瑶虽然不知道司徒娇的来历,但却知道司徒娇是老永国公沈令则请来教导沈逍的人。   沈令则让沈逍跟在岳离是迫不得已,因为岳离是唯一能够医治沈逍之人,但是司徒娇却是沈令则千挑万选出来,教导沈逍的。   沈逍从小经历的苦楚非寻常人可以承受,但是长大后的沈逍,除了略显内向以外,性格上没有任何缺陷,且,还出落得如花似玉,不胖不瘦。   终上所述,华大小姐认为,在沈逍的成长过程中,司徒娇功不可没。   何况,沈逍的厨艺,也是被司徒娇磨练出来的。   如果美人爹和公主娘不反对,华静瑶甚至想把小豆丁一直养在司徒娇身边,像沈逍那样,练就一身厨艺,长成祸国殃民的美男子再回来。   她这个姐姐,为了小豆丁操碎了心,小豆丁长大以后,时时下厨满足姐姐的口舌之欲,难道不应该吗?   思及于此,华静瑶继续推销自家小豆丁,司徒娇也越发有兴趣了。   她把手搭在华静瑶肩膀上,问道:“你弟弟什么时候才能出生,要不我让岳老怪配点药,把你弟弟催生出来吧。”   华静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瓜熟才能蒂落,催熟的瓜也不好吃,您说对吧?”   司徒娇想了想,点点头:“小丫头不但有见识,而且也会说话,不像臭阿逍,越长越不好玩,小丫头以后少和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他有多损,居然给我煮蘑菇吃。”   华静瑶是知道这件事的,她原本以为沈逍是知道司徒娇吃腻了蘑菇,才会投其所厌,可是现在听来,好像内中别有隐情。   “您不喜欢吃蘑菇吗?”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唉,以前呢,我是喜欢吃蘑菇的,可是后来就不喜欢了,以后也不会再喜欢。”司徒娇说得云山雾罩,华静瑶不明所已。   一直没有再说话的沈逍忽然开口,他冷冷地说道:“她去滇地吃蘑菇,硬生生把自己吃得忘记了自己是谁,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想起她是司徒娇,你问问她还敢不敢再吃。”   “呸,你小子多损,明知道我不能再吃蘑菇了,我故意做给我吃,还偏要用滇地的蘑菇做食材,你这臭小子,活该就找不到媳妇,打一辈子光棍儿。”   司徒娇一边说,一边伸长胳膊去打沈逍,沈逍从她手里轻巧避开。   华静瑶看着这两人,嘴边含笑,她能看得出来,司徒娇其实很疼沈逍。   那晚,华静瑶很晚才回到长公主府,意料之中,昭阳长公主没有回去,据说住在甘石桥的昭阳小筑,明日再回来。   华静瑶已经懒得揭穿了,昭阳小筑在甘石桥,折芦巷也在甘石桥,娘啊,您撒谎也要撒得高明一点吧。   两天后,京城里便传出消息,华大小姐病倒了,名满天下的神医岳离亲自诊治,说华大小姐这病受不得寒凉,恰好昭阳长公主在城外有处御赐的温泉庄子,几天后,昭阳长公主带着女儿去了温泉庄子,永国公沈逍一路相送,待到沈逍从温泉庄子回来,京城里便传出了华静瑶与沈逍正在议亲的风声。   慈宁宫里,太后面沉如水。   昭阳这个不省心的,还以为能瞒得住哀家?   她也不想一想,她是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那日她在慈宁宫里吐得一踏糊涂,哀家就猜到了几分,也难为了瑶瑶和沈逍一起为她遮挡。   嗯,先前哀家还不能肯定,昭阳肚子里的那块肉是谁的,看看瑶瑶那副上窜下跳的模样,哀家就知道了,那定是华毓昆那混帐的。   华毓昆还在孝期里呢。   昭阳这哪里是陪女儿养病,这是躲出去生孩子了。   她是连自家闺女的亲事也不管了!   这两天,皇后、德妃,以及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嫔没少往慈宁宫里跑,就连巩惠妃也破天荒地过来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秘密,瑶瑶说病就病了,宫里的女人们这是来打听消息了。   太后对身边的太监说道:“传哀家的口谕,瑶瑶虽然病得突然,但并不凶险,只需静养就行了,让她们都不许去送这送那,神医说了,瑶瑶那病不能随便进补,让她们全都省省吧。”   “诺!”太监应声退下。   “来人,去传永国公来见哀家。”太后淡声说道。   沈逍还没有下朝,传旨的内侍在太和殿外面等着,看到沈逍出来,连忙上前:“奴婢见过国公爷,奴婢传太后的口谕,宣国公爷去慈宁宫见驾。”   沈逍嗯了一声,正要跟着内侍走,身后传来一个苍老尖细的声音:“永国公请留步。”   沈逍转身,却见说话的是皇帝身边的劳公公。   “公公有事?”沈逍问道。   劳公公笑容可掏:“洒家只是个传话儿的,万岁爷让永国公下朝后去御书房。”   说完,劳公公这才看到站在沈逍身边的那名内侍,这是慈宁宫的人呐。   “敢问国公爷,可是太后那边儿也让您过去了?”   沈逍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巧了,万岁爷说了,他老人家就是问您几句话,问完了就让您去慈宁宫见太后,不如您先跟着洒家去御书房吧?”劳公公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名内侍一眼。   沈逍没有再说什么,请那名内侍先回去,如实向太后禀报,他去御书房见驾之后便移步慈宁宫。   到了御书房,皇帝便笑道:“朕倒是不知道,阿逍如今竟是这么忙。”   沈逍忙道:“只是赶巧了而已。”   皇帝上下打量着他,说道:“朕这几日听人说,京城里都在传你与朕的外甥女正在议亲?可有此事?”   沈逍也不知道外面的传言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很可能是那天他送昭阳长公主母女出城时被人看到,这才有了这些传言。   “臣是有求娶之意,然华大小姐病重,此事便耽搁下来,臣正在思量,是否先向华三老爷提亲。”   皇帝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果真早有此意,难怪会有此传言。”   皇帝顿了顿,又道:“不过朕那外甥女如今病着,长公主也没在京城,华毓昆虽然占着个父亲的名头,可瑶瑶的亲事,他怕是做不得主的,你这亲事,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第五五七章 传闻   沈逍微一抬头,见皇帝笑得极是开心,倒像是幸灾乐祸一般。   他娶不上媳妇,皇帝这么高兴又为了哪般?   但是很快,沈逍就明白了。   皇帝抚着胡子,一副得偿所愿的样子。   “朕之前一直以为,长公主十有八、九会给女儿招赘,朕现在看来,她兴许还是这个心思,你要求亲,好,很好!”   沈逍错愕,招赘?   他如果去入赘,太后想来是不会答应的吧。   可如果昭阳长公主坚持呢,那他该如何去做,才能令太后应允?   多生几个儿子?   他倒是没有意见,可是瑶瑶兴许不愿意。   看到沈逍傻乎乎站在那里,就连眼珠子也似是不会动了。   皇帝感觉神清气爽,冲着沈逍挥挥手:“跪安吧。”   这是把他轰出去了?   沈逍甚至不明白皇帝把他叫过来目的何在。   就是为了告诉他,昭阳长公主本意是想要为女儿招赘?   都是做了皇帝的人了,为何还会如此恶趣味?   沈逍摇着头,出了御书房,往慈宁宫去了。   太后正襟危坐,三公主坐在下首,手里摆弄着一副九连环。   看到沈逍进来,太后问道:“哀家在宫里都听到你的传闻,外头都在说你和瑶瑶已经议亲,你是男子无所名节,可是瑶瑶就不同了,她既已被传与你议亲,以后少不得要受流言所累,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两家既未定亲,你就应该避嫌,长公主府里没有护卫吗?还用得着你去送她们,送就送吧,还要让人看到,眼下京城里都在说三道四,你让哀家如何罚你才好?”   太后显然是有些动怒了,今天秦家的孟老太君进宫,还专程问起这件事来。   最近几年,孟老太君专注打牌,已经不再去管其他事了,底下的人也不会把外头的闲言碎语传到她老人家耳中,可想而知,沈逍和华静瑶的风言风语传得有多么厉害,才会让一心打牌的孟老太君也知晓了,   太后很不高兴,她的外孙女议亲,居然她不知道。   沈逍低着头,终于等到太后数落累了,他这才说道:“孙儿想去向华三老爷提亲,可是万岁说华三老爷或许做不得主,孙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还望太后娘娘指点迷津。”   太后瞪他一眼,现在的小辈是怎么了,这都是吃桃子长大的?一个两个都像猴精似的,你想让皇帝赐婚,你自己不会去说?非要让哀家替你去?   “瑶瑶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万一她不答应,你就是一厢情愿了。”   太后一碗水端平,该插刀时决不手软。   沈逍忙道:“华大小姐一向最听您的话。”   他当然是问过华静瑶的了,从京城到温泉庄子的那一路上,他们两个可是说了很多话。   太后看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即使皇帝赐了婚,这一两年里你也别想着能成亲,昭阳一准儿是不会答应把瑶瑶早早嫁出去的。”   再说,昭阳那个不省心的,自顾不暇,还有精力给女儿操持婚事?做梦吧,没个两三年你就休想。   打发走了沈逍,太后还在想着这件事,昭阳去温泉庄子的事,十有八、九是瑶瑶的手笔,这么善解人意的孩子,和沈逍倒也般配。   太后浮想连篇,脚边传来三公主嫩生生的声音:“表姐反正不着急,就是永国公府要过上三四年才能开枝散叶了,真好。”   这样还真好?   太后伸手拍拍三公主的发顶,佯怒道:“你个小人儿,知道些什么,开枝散叶不好吗?”   “表姐生的才叫好,不是表姐生的,全都不好,佳卉不喜欢。”三公主头也没抬,一边说话一边拆着手里的九连环。   太后一怔,随即便明白三公主的意思了。   哀家就说嘛,现在的小辈一准儿都是吃桃子长大的,还要是花果山的桃子。   “你个小人儿,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你还懂得这些。”   “话本子里看来的,每本话本子里都有这个。渣爹渣奶奶渣叔渣婶还有一大堆庶子庶女也全都是渣渣。”三公主可没有说谎,她是做过笔记的,但凡是她看过的话本子,都要划重点记录下来,现在她写过的读书笔记已经有半人高了。   太后哭笑不得,指着三公主对身边的女官说道:“你们听听,她才多大,就说出这么一通话来,还渣奶奶呢,哀家也是吗?”   三公主放下手里的九连环,转身抱住太后的腿,撒娇道:“皇祖母是王母娘娘转世,当然不是渣奶奶,您是王母奶奶。”   太后哈哈大笑,抱着佳卉心肝肉儿的疼了一通。   三公主还小,当然不知道,但是太后却是知晓的。   沈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无论沈逍要再等几年才能抱得美人归,太后也不会逼迫沈逍纳妾的。   傍晚的时候,皇帝过来看望太后,太后便说起了京中的传闻,皇帝笑道:“儿子也听说了,今天问过阿逍,那傻小子居然说要去向华毓昆提亲,唉,也难为他了,府里没有人替他拿主意,他自幼长于山林,于这些事上一窍不通。”   三公主还小,当然不知道,但是太后却是知晓的。   沈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无论沈逍要再等几年才能抱得美人归,太后也不会逼迫沈逍纳妾的。   傍晚的时候,皇帝过来看望太后,太后便说起了京中的传闻,皇帝笑道:“儿子也听说了,今天问过阿逍,那傻小子居然说要去向华毓昆提亲,唉,也难为他了,府里没有人替他拿主意,他自幼长于山林,于这些事上一窍不通。”三公主还小,当然不知道,但是太后却是知晓的。   沈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无论沈逍要再等几年才能抱得美人归,太后也不会逼迫沈逍纳妾的。   傍晚的时候,皇帝过来看望太后,太后便说起了京中的传闻,皇帝笑道:“儿子也听说了,今天问过阿逍,那傻小子居然说要去向华毓昆提亲,唉,也难为他了,府里没有人替他拿主意,他自幼长于山林,于这些事上一窍不通。” 第五五八章 小媳妇   京城里先是传闻永国公沈逍与昭阳长公主之女华静瑶议亲,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华大小姐前不久还在破案,为何说病就病了?且,病就病吧,昭阳长公主为何会亲自出京陪伴?   甚至有那闲得难受的人,还历数了近年来昭阳长公主出京的次数。   没有,昭阳长公主自从与华毓昆和离之后就没有出京!   至于她那座温泉庄子,长公主殿下更是去都没有去过!   那么现在昭阳长公主为什么出城了?   这当中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吗?   二皇子府里,听到手下的人带回的消息,赵谦哈哈大笑,可是只笑了两声,他就咳嗽起来,痛得弯下了腰。   他这副身子,毁在了华静瑶手中。   “去,就说华静瑶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咳咳被罚被罚”   后面的话,赵谦说不出来了,但是手下的人心领神会。   两天后,京城里便有传闻华大小姐闺德有失,为圣上不喜,被送去城外庄子里思过。   李补儿去打酒,听到两个酒客正在口沫横飞地说着京中传闻:“我就说嘛,先前那华大小姐又是破案又是出风头的,却原来并不是万岁爷准许的,瞧瞧,现在就被禁足了吧。”   “说不定还有别的事,没出阁的小姑娘整日和男人们在一起,啧啧啧。”   李补儿气急,把手里的酒坛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抡起拳头就打了过去。   “杀千刀的,敢在背后说三道四,我打烂你的嘴!”   刚才还精神十足的男人,硬生生被打落了两颗牙,揪着李补儿要报官。   “好啊,报官就报官,你背后诽谤皇亲,我看官老爷要罚谁,你今天不跟我去报官,你小子就是丫头生的!”   酒馆里的人全都站起来,有的拉架,有的起哄。   李少白正在旁边的铺子里买下酒菜,听说这边打起来了,他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跑过来。   见自家闺女正和一个男人撕扯,李少白二话不说,脱下鞋子就朝那男人脑袋上猛抽。   正在这时,一个半大小子飞也似的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赐婚了,赐婚了!”   酒馆里的人全都看向门口,小二忘了拉架,问道:“谁和谁赐婚了?”   “万岁爷给永国公和华大小姐赐婚了,对了,华大小姐封郡主了!宣旨的一队出城了,另一队去了永国公府,大家都去讨赏吧!”   那被李补儿揪着衣领子的男人怔住了,我的娘啊,不是说皇帝不喜欢华大小姐,把她送到城外禁足了吗,可这又是册封又是赐婚,又是几个意思?   趁着他发呆,李补儿抢过她爹手里的臭鞋巴子,朝着那男人的脸就抽了过去。   “你敢妄议郡主,我打死你丫的,打死你!”   有人打架,有人欢喜。   骆四姑娘和骆五姑娘正对着戏台上的小武生品头论足,这小武生是建明伯养的,其实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这时,一个丫鬟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四姑娘五姑娘,有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两人齐声问道。   “华大小姐封了郡主,还赐婚永国公了。”   骆四姑娘和骆五姑娘怔了瑕,然后便笑得贼兮兮的。   “沈四是做了什么好事,竟然把瑶瑶骗到手了。”   “沈四公子长得好看啊,瑶瑶喜欢长得好看的。”   “哼,瑶瑶那么英明神武,竟然被沈四的脸给迷惑了。”   “不过他俩还挺般配的。”   “是啊是啊,挺搬配,换戏换戏,别唱林冲夜奔了,改唱思凡,小尼姑思凡!”   有人欢喜,有人伤心。   消息传到折芦巷时,华三老爷正和江南一起下棋。   现在是孝期的第二年,华三老爷不能出门,江南便时常来找他。   “我听说侄女出城去了?你可知道这件事?”   自从华静瑶用最快速度破了李少卿杀人案,把江南春的损失降到最低,江南提到华静瑶时,就用“侄女”代替了。   华三老爷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俊脸一红,嘴唇翕翕,却说不出话来。   江南有些后悔了,他不该问的,他问这个做什么,外面的传言那般不堪,想来华三也听说了。   江南正想打个圆场,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他的小厮小顺兴高彩烈地跑了进来。   “三老爷,小的要向您讨个喜钱。”   “什么喜钱?”华三老爷想到了昭阳长公主的肚子,这才刚刚两个月,哪里就要撒喜钱了?   再说,按照瑶瑶的计划,小宝出生的时候,也要偷偷摸摸,就连洒喜钱的机会也没有。   “什么意思?你不是去买灌肠了吗?灌肠呢,买回来了吗?”江南也是一头雾水,小顺这是怎么了?   “小的给忘了,不过小的是给高兴得才忘了的,小的说完就去排队。”小顺搓着手,他正排队呢,听到消息就跑回来了,还真是把买灌肠的事给忘了。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江南问道。   小顺连忙清清嗓子:“华大小姐封为郡主了,定陶郡主,万岁爷还给郡主和永国公赐婚了,这会子好多人都跑去永国公府讨喜钱了,可惜小的去不了。”   啥?   郡主?   赐婚?   江南瞟一眼华三老爷,华三老爷大张着嘴,那嘴巴里足能塞下一只鸡蛋,不,鹅蛋。   “你要当岳丈了,你知道吗?”   华三老爷啊的一声,方自清醒过来:“不知道,我不知道!”   皇帝的圣旨,肯定不是一拍脑门说下就下的。   大周朝自立朝以来,只有过两位异姓郡主,一位是太祖义妹宝和郡主唐敏,一位是孝宗胞姐柔康郡主秦曦,华静瑶是第三位。   其中唐敏和秦曦都是够资格封长公主的,但是她们拒不受封,这才有了两位异姓郡主。   而以大周朝历来的规矩,公主之女只是在成亲之前封个县主而已,华静瑶刚刚赐婚就封了郡主,这是破例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之所以这样做,不仅是出于对昭阳长公主母女的荣宠,也是给足了永国公府面子。   永国公府沈家,自大周立朝始,圣宠不衰,先后出过两位皇后,沈家男儿驰骋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可怜人丁不旺,到了如今,沈家嫡支就只余下沈逍一根独苗。   沈逍自从回京以后,就是京地里各府想要联姻的对象,可惜去年春日宴的时候,沈四公子没有参加,后来有命妇也找人试探过,都说沈逍的亲事必须由太皇太后做主,可是除了京城里的那几位老皇亲以外,也没有人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上话了,一来二去,沈逍就变成了那珍宝阁上的羊脂玉瓶,只能看不能动。   现在,这羊脂玉瓶终于动了,落到了华静瑶怀里。   华三老爷抹了把眼泪,女儿封不封郡主无所谓,可是女儿赐婚的事也要瞒着他,他就有所谓了。   江南看着华三老爷睫毛上的莹莹泪珠,心里直打颤儿,他无法想像,如果自己的儿女要成亲了,而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他会怎么办?   他会骂娘,跳着脚拍着桌子骂,把所有瞒着他的人全都骂一顿,骂得不过瘾再踹几脚,这口恶气一定要撒出来!   可是华毓昆能骂吗?   他骂谁?   骂皇帝?骂太皇太后?骂昭阳长公主?再或者是骂华静瑶?   他不能骂。   前两个是不敢,后两个是不舍。   江南忽然有了同情心。   他拍拍华三老爷的肩头,安慰道:“或许是误会了,你现在守孝,他们不便以此事来打扰你,你说对吧?”   对个屁!   华三老爷怔怔一刻,忽然一拍桌子,对同样傻愣着的青语和青言吼道:“去把沈逍找过来!”   江南叹了口气,总算是还有一个既惹得起又舍得骂的人了。   准女婿!   世上怎么会有女婿这种生物的,只要家里的女儿足够优秀,女婿就是岳父手里的泥,抡圆搓扁,在所不惜。   沈逍已经有半年没有住在折芦巷了,青语和青言要找他,就只能去永国公府。   永国公府外一片喜气洋洋,青语和青言到的时候,宣旨太监和礼官已经走了,但是鞭炮声还未停,胡同里红彤彤的鞭炮屑积了一层,几个小厮抬着装满铜钱的簸箩正在撒钱,一簸箩洒完,里面的人便又抬出一抬,欢天喜地好不热闹。   青语和青言好不容易才挤到门口,正要开口,一个小厮认出了他们,大声喊着:“亲家公府里来人了,亲家公府里来人了!”   青语和青言还没有把亲家公和他们自己联系起来,就有一个老仆过来,每人给了一个大红封,轻飘飘的,竟然是银票!   然后,青语青言晕晕乎乎地被簇拥进去,再后来,他们就晕晕乎乎地跟着永国公府的人一起,带着几大车东西回了折芦巷。   冯娘子进来,说永国公府送东西来了,华三老爷一怔,问道:“青语和青言呢?”   冯娘子道:“他们也跟着呢,那两个小哥看上去像是晕头转向的。”   永国公府的人被拦在外面,冯娘子让青语青言先进去。   两个人看到华三老爷,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永国公呢?”江南赶紧问道。   两个人怔了怔,青言一拍脑袋:“小的想起来了,祥伯说国公爷出城了,这会儿没在府里。”   没错,沈逍出城了,赐婚的圣旨一到,他接了圣旨,让人把圣旨供好,他便骑马出城了。   其实他不懂这些规矩,也不知道接了圣旨以后,他要怎么做,是请客还是进宫谢恩。   既然不知道,那他就去问问瑶瑶吧,她一定知道。   再说,还有昭阳长公主,岳母大人一定知道。   从京城到温泉庄子,快马加鞭也要半日路程。   沈逍的马程快,平安喜乐被远远落到后面,除了他们两人,沈逍没带其他随从。   天色全黑时,沈逍三人先后都看到了传旨的太监和使官连夜回京复命。   等到沈逍赶到温泉庄子时,已是二更时分。   掌灯后,温泉庄子外面有金吾卫巡逻。   沈逍还没到庄子门口就被拦了下来,金吾卫的小头儿见过他,再说,今天刚刚颁过圣旨,从今以后,这位就是长公主府的娇客了。   那小头儿心里盘算着,以后要叫国公爷,还是叫仪宾。   他不敢怠慢,连忙让人进去禀告。   里面的人很快就出来了,不是负责引领的内侍,而是史乙。   “国公爷,您快里面请,路上打尖了吗?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平安和喜乐没跟着?”   沈逍一边回答着史乙的问话,这才想起他把平安喜乐不知给丢到哪里了。   丢就丢吧,他们又不傻,虽然没有来过温泉庄子,但是可以问,也能找得到。   沈逍还没有走进内院,就看到一条黑影窜了出来,大爪子搭到他肩膀上,伸着舌头冲他哈哈。   沈逍气得不成,他接了圣旨才能有机会过来,可是大柱子这货却能堂而皇之住在这里,每天都能陪在瑶瑶身边,你怎么不阉了当太监呢。   更让他不能忍的,是大柱子的口臭!   “滚!”沈逍低吼。   大柱子哀嚎一声跑开,抢在沈逍前面,去找华静瑶告状了。   待到沈逍见到华静瑶时,就见大柱子正围着华静瑶蹭啊蹭,一边蹭歪还一边呜咽,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总算见到了亲人。   华静瑶摸摸大柱子的脑袋,柔声说道:“大柱子乖,咱不和那人一般见识,你是好狗,大柱子真棒!小艾,带大柱子去吃鸡腿。”   沈逍   当初他为什么要养狗?   不但养了狗,还要送到骆家狗营里请名师教导,把那臭狗教得就差会说话了。   结果呢,那臭狗却跑来和他争宠!   沈逍肚子里咕噜噜直叫,他午饭就没吃,晚饭更没吃,只顾着赶路,一时未停,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大柱子这货,只是在瑶瑶裙子上蹭了几下,就有鸡腿吃。   “瑶瑶,我也饿了”   他也想吃鸡腿,不,他拒绝吃鸡腿。   华静瑶看着沈逍那压根就没有掩饰的悲愤,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逍也在看着她,眼前这个明艳如花,眼睛里闪着星星的小姑娘,从今以后,就是他的小媳妇了! 第五五九章 岳母看女婿   “你想吃啥,我让灶上去做。”   只是这一句话,沈逍那一心窝子的委屈就全都没有了。   大柱子只有鸡腿吃,他却能点菜!   这是什么区别,这是长工和主人的区别!   “吃什么都行,瑶瑶,你今天高兴吗?”   话音刚落,国公爷的肚子就不争气的轰鸣起来,沈逍的脸顿时红了,华静瑶笑弯了腰,拽着沈逍的袖子往外走。   “我带你去吃饭。”   “我高兴。”   “我也高兴。”   一树紫薇后面,昭阳长公主摸着平坦的肚子,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少男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也饿了,闺女问都没问,却跟着沈逍去吃饭了。   “殿下,您还传膳吗?”雪梨小声问道。   “雪梨啊,你说若是瑶瑶成亲以后,几天都不回来看我,那可怎么办啊?”   孕妇的神经都有点小敏感,昭阳长公主如今就是,明明这个女婿是她想要的,明明女儿的亲事也是让她满意的,可她心里这淡淡的失落又是哪般?   就像是亲亲苦苦种的白菜,好不容易养得鲜灵水嫩,却要被人抱走,可你还不能拦着。   “殿下啊,长公主府和永国公府只隔着两条街,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郡主若是不回来,您也能过府看她啊。”   昭阳长公主恍然大悟,顿时雨过天晴:“对啊,本宫也能去看她。”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若是本宫每天都去,现在的马车就不能用了,要换驾小点的,还有那些仪仗,也都不能带着,衣裳也要多缝几套,不能太耀眼,唉,本宫都没有衣裳穿了,还有头面,雪梨,本宫要做岳母了,头面是不是也该再添几套了?”   雪梨在心里叹息,殿下的思维跳跃得也太快了,可无论怎么跳,最后总能跳到花花花,买买买。   “对,要多添几套庄重些的,您库里还存了两匣子祖母绿”   温泉山庄的小厨房里,永国公沈逍亲自下厨,新出炉的定陶郡主捧着攒盒,挑着里面的糖果,时不时地给沈逍喂上一口。   没办法啊,总不能让沈逍饿着肚子做夜宵吧。   其实沈逍早就不觉得饿了,他现在只有甜,满心满肺满肚子的甜!   “阿逍,你尝尝这个蜜枣,李补儿最喜欢吃了,你帮我给她带点回去。”   “阿逍,这冬瓜糖好吃吧,尤嬷嬷亲手做的,她说我娘小时候爱吃这个,我也爱吃。”   “阿逍,这花生裹了蜂蜜,你尝一颗”   沈逍觉得吧,他长到十八岁,最幸福最甜蜜就是此刻了。   吃着喜欢的人喂的糖,给喜欢的人下厨,他要感谢司徒娇,如果没有司徒娇,他就不会学会做菜,也没有机会做给瑶瑶吃。   两人在厨房里足足腻歪了一个时辰,才各自捧着一碗馄饨坐到廊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埋头吃馄饨,吃了几口,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再相视一笑,只是这次不再埋头吃自己碗里的馄饨了,而是把我的喂给你吃,你再把你的喂给我吃   猫小狸趴在对面的飞檐上,打个哈吹,站起来伸个懒腰,决定不等那个没良心的小姑娘了,它要自己回去睡觉了。   “那里好像有只猫”   “是小狸,你下次做菜时给它煮碗鸡胸肉。”   “它是小狸,那我是谁?”   “你也是小狸啊,我的小狸”   次日一早,沈逍在客房里醒来,看着来服侍他起居的小内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平安和喜乐在哪儿?   平安和喜乐昨晚没有来,一直没有来!   沈逍想起两年前,他出事的时候,也是和平安喜乐失散了,这两个傻子,该不会又要天南地北去找他吧。   不,这一次的情况不一样。   平安喜乐是知道他会来温泉庄子的,即使找不到他,也会先来庄子里看看,可是他们为何没有来?   温泉庄子并不难找,毕竟这是皇家园林,当地人全都知道这个地方。   沈逍正准备出去看看,一名内侍跑过来,道:“国公爷,长公主殿下有请。”   沈逍暗叫一声惭愧,昨晚到的时候太晚了,便没有惊动昭阳长公主,现在当然要先去给未来岳母请安。   沈逍跟着内侍向昭阳长公主的寝园走去,路上遇到两个黑黑壮壮的少年,沈逍想起来了,这两个是史丁手下的如花和似玉。   “我的小厮平安喜乐可能迷路了,你们和郡主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派人先去找找。”   做为过了明路的准姑爷,沈逍知道这个时候要打赏,可是他出来的仓促,身上没带封红,索性掏出两张十两的银票,赏了出去。   如花和似玉每人得了十两银子,高兴极了。   他们每月的月例也只有一两。   原本他们是被选出来给郡主当面首的,现在看来,跟着新姑爷比当面首更有钱途。   昭阳长公主这阵子整天很饿,越饿越吃,越吃越吐,心情烦得很。   昨晚想吃肉沫卷子,今早肉沫卷子端上来,她吃了一口就恶心,这会儿只想那会儿在折芦巷华毓昆亲手做的小黄瓜蘸酱。   温泉庄子里没有小黄瓜!   昭阳长公主很委屈,她怀了孩子要偷偷摸摸,现在想吃小黄瓜也没有。   更委屈的是,华毓昆还要留在折芦巷守孝,都不能过来陪着她。   沈逍进来的时候,昭阳长公主嘴里含了话梅,总算能正常流畅地训斥准女婿了。   “你们刚刚指婚,只是指婚,不是成婚,你大晚上跑过来,瑶瑶的名声怎么办?”   沈逍低着头,卑微到尘埃里,昨晚瑶瑶就叮嘱过他了,长公主这阵儿脾气不好,动辄就会发火,她发火的时候,你千万不要解释,等她把火气发出来,也就没事了。   “你多大了,十八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还是这般冲动,你让本宫如何把女儿交给你?”   “你看看你,一年到头就是这么一两身衣裳,黑不溜秋的,你是要膈应谁?”   “还有你的病,别以为没有犯病就是没病了,谁知道你哪天又病了,还要让本宫的女儿侍候你。”   “你来就是要气死本宫吗?出去出去,别在这儿让本宫看着碍眼。”   沈逍松了口气,果真如瑶瑶所说,长公主殿下骂够了就让他出去了。   沈逍施礼,倒退着出去,却没敢真的走,站在廊下又等了约末半盏茶的功夫,里面便传来昭阳长公主的声音:“来人,传永国公过来!“   沈逍重又面无表情地进去,再次郑重施礼,就像方才他没有来过一样。   “你叫本宫什么?”昭阳长公主问道。   “殿下”沈逍很奇怪,刚才进来时他也是这样称呼的啊。   “还叫殿下?傻小子,果真是个嘴笨的。”昭阳长公主用帕子掩着嘴轻笑。   沈逍   这待遇改变得有点太快,沈逍有点跟不上。   但他立刻跪倒在地,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两侧的丫鬟全都看呆了,她们忘了给永国公拿垫子,永国公就是真的三个头磕在地上了。   “小婿拜见岳母大人,岳母大人福寿金安。”   昭阳长公主格格地笑了起来,对雪梨说道:“你看看,这孩子多懂事儿,去,把那条玉带拿来。”   本朝一品官员或超品公爵方可用玉带。   昭阳长公主的府里自是不会有这东西,显然,这是特意为沈逍准备的。   雪梨捧上一只锦盒,锦盒里是一条式样古雅的玉带,雕工精致,玉质白润,低调而奢华。   “小婿谢岳母赐。”   沈逍再次施礼谢过。   昭阳长公主笑得眉眼弯弯,问道:“你们府里应该有懂得各项礼数的人吧,如果没有,就从礼部借两个人,既然已经指婚了,接下来的流程也该走起来了,小订大订,这一项项的,都要有专门的人负责,你肯定是不懂的。”   “是,小婿回去就安排。”沈逍恭身说道。   看着沈逍恭恭敬敬的模样,昭阳长公主心情大好。   所以说啊,还是要生女儿,否则怎能看到冷艳不可方物的永国公低眉垂目的样子?   “嗯,这过礼的事儿,我们这边儿会有乔长史和你们接洽,你们永国公府也是几百年的家业了,想来娶媳妇的银子也是有的,对吧?”   沈逍忙道:“有的,肯定有的。”   “那就好,本宫的女儿从小就是养尊处优,本宫可不想让她拿嫁妆去贴补夫家,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瑶瑶的嫁妆都是她的,我的也是她的,过几日我就让人把府里的帐册送过来,让瑶瑶帮我先管起来。”沈逍老老实实地说道,天知道他还担心华静瑶不肯管呢。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过些日子大皇子大婚,本宫和瑶瑶要回京城,在那之前,你那边的人,要先和乔长史这边把大定的事说好了。”   昭阳长公主心情不错,恨不能这会儿就把聘礼也一并定下来,可是想到沈逍应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便又算了。   她挥挥手:“行了,下去吧,瑶瑶在这儿也挺寂寞的,你去哄哄她吧。”   沈逍应声退了出去。   这一次是真的可以放心了,沈逍心情好得想要飞起来。   丈母娘这关是过了,还有岳父,对了,他原本是想向华三老爷提亲的,可是皇帝没让,现在直接赐婚了,华三老爷会不会对他有意见,认为他轻视岳父?   沈逍想到这里,便觉得不能在庄子里多待了,他去和华静瑶说一声,便先回去,过两日再过来。   沈逍信步走到昨天见过华静瑶的那个园子,刚好撞上走出来的华静瑶。   “咦,你见过我娘了,我娘没有难为你吧?”   华静瑶一眼瞥到沈逍手里捧的匣子,便猜到这是刚刚得的赏赐,却没像往常那样好奇地去看,而是说道:“没难为你就好,平安和喜乐被人扣住了,我正要去找你。”   沈逍一怔,他之所以让如花似玉去找人,也只是以为平安喜乐迷路了而已。   “扣住?怎么回事?”   华静瑶叫了似玉过来,说道:“你和国公爷说吧。”   似玉忙道:“回国公爷的话,小的和似玉出去找平安喜乐,可是却没有看到人,便想到附近的村子里问问,或许昨天太晚了,他们在村子里借宿了。我们到袁各庄的时候,村子里闹哄哄的,却见平安喜乐被绑在村子里的老槐树上,小的连忙去问,村里人说夜里死了人,就是被平安喜乐杀死的,小的便让如花在那儿看着,自己个儿回来报信了。”   沈逍问道:“袁各庄?是不是村口立着四座石牌坊的?”   昨晚,他来的路上,的确是途经一个村子,夜里看不清楚,没有看清村口的村碑上写的什么,但是却看到了离村碑不远那四座大牌坊。   “对,没错,袁各庄有四座大牌坊,全都是贞烈牌坊。”似玉说道。   华静瑶微微蹙眉,那天她来的路上,一直都在马车里和公主娘拌嘴,连路上的景色也忘了去看,刚刚听似玉说起袁各庄,却没有想到,这袁各庄还有贞烈牌坊。   “死的是什么人?该不会是女子吧?”   闻言,似玉那张虽然黝黑但是五官精致的脸,就皱成了一团:“郡主说得没错,袁各庄里死的就是女子,不但是女子,而且还是个寡妇!”   华静瑶沉下脸来,说道:“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似玉知道得也不多,他和如花听了几句,就知道这事必须要回来报给郡主和国公爷,这不是他们两个能处置的。   “村里人说早上看到那寡妇的门敞开着,有人就好奇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平安喜乐和那寡妇一起赤身果体躺在院子里,那寡妇死了,一看就是被平安喜乐奸杀的。”   “他们没有报官吗?”华静瑶沉声问道。   似玉摇头:“他们没说要报官,就是说要等太爷回来执行家法,太爷去小党庄走亲戚了,已经派人去接了,小党庄离袁各庄有二十多里路,这会儿应该还没把人接回来。”   华静瑶嗯了一声,对小艾说道:“让杨晴快马加鞭,回京请骆四姑娘过来,再让史乙去顺天府,把尹捕头请过来,这里还属顺天府管辖。” 第五六零章 烈女   既然对外宣称养病,自从来到温泉庄子之后,华静瑶便想做个安安静静的病娇美人。   就连皇帝和太后也免了她进宫谢恩。   未来一年,她计划中的外出活动,仅限于大皇子大婚。   大婚的日子就在下个月,到时昭阳长公主尚未显怀,只要离外命妇们远一点儿,完全可以遮掩过去。   而她到时画个病娇妆,再捧捧心口,蹙蹙眉头,就不信有人敢说她装病。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不到一个月,华大小姐就要披挂上阵,重出江湖了。   “拿幂篱来!”   “拿披风来!”   “把熏笼里换上药草!”   大柱子闻讯而来,兴奋地原本转了十几圈儿,对于大柱子而言,唯美食与工作不可辜负,它珍惜每一次工作的机会。   沈逍冷眼旁观,抽冷子拎住大柱子脖子上的项圈:“今天有我,你不用去了!”   大柱子呜咽一声,眼泪汪汪看着华静瑶。   华静瑶无奈:“一起去吧。”   大柱子的尾巴要甩上天了,沈逍瞪他一眼,恶狠狠道:“老实一点!”   大柱子才不理他,大柱子现在有新主人了。   马车刚刚走到袁各庄口,就被村民拦了下来。   史甲搬出了永国公的名号,村民们好奇地看向那低垂的车帘,还有端坐马上的少年人。   是不是真是永国公来了,他们不清楚,但是离此不远有一座皇庄,却是真的。   一行人顺顺利利进了村子,果真如似玉所说,村子里闹哄哄的,村子正中的老槐树上,绑着两个人。   全都是赤着上半身,下在围了块遮羞的破布。   平安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沈逍,他扯着早已嘶哑的嗓子:“国公爷,国公爷,您可来了!”   如花一直护在两人身前,也被人踢了几脚,打了几拳,好在他跟着史丁吃了些苦头,否则今天早就撑不住了。   “郡主,您可算来了,呜呜呜。”   隔着车帘,华静瑶就听到了平安和如花的哭声,平安哭就哭吧,如花哭什么?   她想探头去看,沈逍把车窗堵得严严实实。   小艾看了一眼,就吓得缩了回来:“姑娘,平安和喜乐没穿衣裳,哎呀呀,奴婢会不会长针眼啊?”   马车外面,史甲、史丙和史丁,连同另外几名护卫,七手八脚用衣裳将平安喜乐遮住,但是并没有给他们松绑。   村民们原本想要阻拦,见他们并没有想给这两人松绑的意思,也就没有说什么。   如花带着一名老者走到沈逍面前,那老者想要跪下磕头,被如花制止。   “国公爷,这人是袁各庄的里正,袁各庄的人全都姓袁,他们去请的太爷,就是族长。”   袁里正连忙施礼,这次倒是不磕头了。   “小老儿袁克守参见国公爷。”   沈逍问道:“袁里正,你把这件事的来龙去犯说一遍吧。”   袁里正忙道:“回国公爷的话,咱们这个庄子里有一百二十户,全都姓袁,死的那个是袁克隆家的,袁克隆去年死的,他媳妇娘家姓宋,是中原那边的人,前两年黄山泛滥,逃难过来的,这宋氏平日里倒也本分,袁克隆死了之后,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里守孝,她的几个妯娌轮流给她送米送柴送水,十天一轮,她那大门,每隔十天打开一次,平时都是关得严严实实的。   就今天早上,她家大门敞开着,路过的人便觉得奇怪,有人就进去看了看,结果就看到那两个外地人,把宋氏给唉,造孽哟!”   袁里正话音刚落,车帘后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宋氏之所以不出门,是孝期里的规矩,还是寡妇的现矩?她是只在丈夫死后三年内不出门,还是以后全都不出门?”   袁里正一怔,嘴唇翕翕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沈逍见了,淡淡地道:“郡主问你话,如实回答。”   袁里正吓了一跳,国公爷是多大的官,他说不清楚,但是郡主是啥,他可明白着呢。   那戏台上演过,皇帝的女儿叫公主,王爷的女儿叫郡主,小王爷的女儿叫县主,公主的男人叫驸马,郡主的男人叫郡马,县主的男人叫县马。   哎哟喂,这位国公爷是陪着郡主一起来的,那一准儿是位郡马。   沈逍还不知道,此时他已经进了马厩。   见那老头一脸的震惊,沈逍沉声说道:“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要胡说八道。”   袁里正如梦方醒,连忙认真解释:“宋氏以后都不能出门,这是咱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家里的男人没有了,婆娘就要留在家里,不要再出去抛头露面了。”   华静瑶来了兴趣,和袁各庄的女人相比,华三老爷太幸福了,再过上一年半载就能出去野了。   “那家里的地谁来种,儿女若是还小,孩子也不能出门吗,读书怎么办?”   袁里正忙道:“若是有公婆叔伯的,家里的地就归了他们,若是没有公婆叔伯的,也无妨,庄子里各家各户都是沾亲的,交由族里分配便可。至于儿女,无论是男是女,那都是袁氏子孙,族里会给指定人家养着,像这宋氏,成亲后一直没有孩子,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袁克隆有五亩地,这会儿也已经分下去了,给了他的几个堂兄弟,对,就是给她送柴米的那几家,他们分了地,自是要养活着她。”   华静瑶想起村口那四座贞烈碑,心中一动,问道:“村子里现在有几位寡妇?她们也是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回郡主的话,咱们庄子里刨去宋氏,就还有一位寡妇,不过那是个疯婆子,活一天算一天的,疯得连儿女都不认识了。”袁里正叹了口气。   华静瑶撇撇嘴,后半辈子不能出门,正常人也能给憋疯。   “你们村口的那四座牌坊,全都是村子里女子吗?她们都是自尽殉夫的?没有关上门守节?”   听郡主娘娘问起村口的牌坊,袁里正两眼放光,胸膊也挺了起来,眼底眉梢全都是自豪。   “她们都是殉夫的,元贞四年,袁志海之妻吴氏,绝氏七日,追随先夫而去;同德十六年,袁大为之妻孙氏,与家中自缢而亡;健康二年,袁孟春之妻刘氏,同样自缢而亡;万全三年,袁石头之妻黄氏,撞墙而死,这些都是我们袁氏的贞洁烈女,可歌可泣,令吾等后辈仰视!” 第五六一章 买的   “除了这四位以外,其他人不肯死,所以你们就要把她们关起来,关到她们死了为止?”   车中的女子声音冷冷,袁里正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郡主娘娘,小人冤枉啊,小人不敢,真的不敢。”   “哼!”   车帘掀起,一阵药香扑面而来,戴着幂篱的女子缓缓走出,小艾上前虚扶着她。   “永国公,我们去宋氏的住处看看。”   “袁里正,你把给宋氏送饭的几个妯娌找来,就到宋氏的住处。”   沈逍答应着,抬腿跟在华静瑶身边,袁里正却不肯走:“郡主娘娘,那几个婆娘没见过世面,这会儿全都躲在家里了,您看还是让她们的男人过去吧。”   华静瑶转过身来,隔着幂篱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是却能感受到她声音里的冰冷:“哦,那就让人去锁了她们过来吧。”   话音方落,史丁便大声说道:“小的尊命,这就去把几个妇人抓过来!”   袁里正吓了一跳,连忙拉住牛犊子似的史丁:“不能去抓,不能去抓,你把那几个婆娘抓过来,丢的是家里汉子的脸,使不得啊,汉子们以后还要出来走动的。”   史丁可不管这些,除了华大小姐以外,他连沈逍的话都不听,更何况是这个老头。   华大小姐让他去抓人,他就去抓人。   袁里正使出吃奶的劲抓着史丁,可是下一刻,史丁已经在他追也追上的地方了。   相对于袁各庄大多数人家,宋氏的院子很小,只有三间很小的正屋和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灶间。   堂屋里摆着灵位,布置得如同灵堂一般。   除此以外,每间屋子里全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衣服叠放整齐,梳篦上没有一根头发。   华静瑶环顾四周,亲自动手四下翻找,却在炕褥下面找到四五条洗得干干净净的布帕。   “杨蓝、小艾,普通百姓家里,有把帕子放在炕褥下面的习惯吗?”   小艾六七岁就进了长公主府,对于老百姓家里过日子的那点事,她早就忘光了。   杨蓝却是长于市井之中,她摇头:“除非是感冒流鼻,担心夜里流到嘴里去,放几条帕子擦鼻涕用。”   闻言,华静瑶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即过,她想抓住,可是却抓不住。   她又翻了宋氏的箱笼,宋氏显然是个很爱干净的人,箱笼里也同样收拾的整整齐齐,袁克隆留下的旧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华静瑶拿出一套旧衣服展开来看,小艾咦了一声,说道:“宋氏的丈夫是个矮子啊。”   那衣裳瘦瘦小小,看身高,比小艾还要矮上一头。   小艾就是同龄人里偏矮的,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   可是这个袁克隆却是个成年男子,据说他比宋氏大了十几岁,死的时候已经三十多了。   箱笼里也有宋氏的衣裳,宋氏身材高挑,比袁克隆足足高出一大截。   华静瑶几乎把宋氏屋里各处全都翻遍了,却没有看到一两银子,只在一只罐子里找到二三十个铜钱。   显然,这就是宋氏所有的家底了。   “她又不用出门,吃食都有人送过来,她也不用花钱吧。”杨蓝说道。   不花钱不代表家里就没有钱。   看宋氏和袁克隆的衣裳,上面没有补丁,衣裳看上去也不旧,料子虽然普通,可放在乡下却也是拿得出手的。   再看这三间屋子,虽然并不宽敞,但却粉刷得雪白,梳台上还放着只粉彩的花瓶。   这个家曾经过得很不错。   这时,史丁的大嗓门从外面响起:“郡主,死者的妯娌们来了。”   “杨蓝,你负责把人一个一个领进来,一个出去,另一个进来,另外,不许她们相互打听屋里情况,你知道怎么吓唬她们吧?”华静瑶问道。   杨蓝笑了,哄人不会,吓人?那打娘胎里就学会了,别忘了,他们老杨家可是当土匪的出身!   第一个进来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自称娘家姓温。   温氏的丈夫名叫袁克兴,是袁克隆的大堂兄,袁克兴的父亲是袁克隆的亲伯父,他们与袁里正是同辈,但隔着几道弯,只能算是从兄弟。   “你是长嫂吧,那把你们家各房的情况说说看。”华静瑶说道。   温氏跪在地上,却没有人让她起来,先前那个粗汉子不由分说就带人把她们套了过来,她还哭闹了一路,可是进了这院子,听说郡主要见她,温氏就吓得不敢哭了。   “郡主让你说话,你是想要装哑巴吗?”杨蓝恶狠狠地说道。   温氏一个激凌,连忙说道:“小妇人是长嫂,这家里有三房,俺们当家的是长房的,长房有三兄弟,二房就克隆一个,三房有两兄弟。”   “我听说宋氏只有十八岁,而袁克隆却已经三十多了,他之前没有娶过妻子吗?”华静瑶问道。   “没有,他长得三寸丁似的,这四里八乡哪有人肯把闺女嫁给他啊,咱们这儿离京城又不远,就是那真真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宁可把闺女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也不会嫁给他啊,当丫鬟月月都有银子,够了年纪就能放出来嫁人,到时还有彩礼可拿,那可比嫁给他这个老光棍要强多了。若是别的村里,多花点银子倒是能娶个寡妇,可咱们村子不行,咱们村可不能要那再嫁的女人,多丢人啊,您说是吧?”   这妇人也是个唠叨的,不说则已,一说起来就收不住,没有把门的。   华静瑶问道:“听说宋氏是逃难来的,怎么就来到你们村里的呢,据我所知,那些逃难的人都由顺天府统一安置了。”   “您也说是顺天府统一安置了,可那安置的都是有家有口的,像宋氏这样就一个孤身女子的,谁给她安置啊?还不是跟着人牙子走了?”温氏掩嘴笑了起来,笑了两声,似是想起来这会儿刚刚死了人,连忙收住了笑声。   华静瑶恍然大悟:“宋氏是被拐子拐了,卖到你们村里来的?”   “哎哟,您可是说对了,可不就是卖到俺们村里来的?那人牙子一拉溜牵了五个大姑娘,个顶个的水灵,若是买下来一个是五两,只租不买是一年二两,太爷当下就发话了,各家凑凑银子,把五个全都买下来,给村里的那几个娶不上媳妇的,带回家生娃去。那宋氏可是我们几家凑银子买的,一家出了一两呢。” 第五六二章 花钱了   刚刚那种莫名的感觉又回来了,丝丝缕缕。   但是这一次华静瑶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自己的思绪。   “下一个。”   第二个被带上来的是长房的二儿媳,宋氏的二堂嫂,她姓张。   张氏一进来就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她那可怜的弟妹,年年轻轻就被人给害死了。   华静瑶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哭声,问道:“每十天一轮,这次轮到你们哪家给宋氏送饭?”   张氏的哭声猛的顿住,她忙道:“是老三家的,俺们长房的老三家的。”   张氏暗骂自己怎么糊涂了,她都有好多天没有见过宋氏了,宋氏的死关她啥事啊,她哭啥,是吧?   “这一次是老三家的,也就是说上次是你,你是哪天来的,给宋氏送了什么?”华静瑶问道。   张氏怔了怔,道:“是俺是十五那日来的,这是俺们说好的,逢五来送东西,那天俺送了两升面,两升米,三个萝卜,还有一碗大酱一碗咸菜,半捆柴禾,还把她屋里的水缸给填满了。”   华静瑶点点头,问道:“你们每家每次送的东西全都一样吗?”   “菜不同,有时候是萝卜,有时候是白菜菠菜,有啥送啥,别的一样,年节时多送两个鸡蛋,这都是太爷和里正爷商量后定下的,俺们可没有缺那宋氏的吃喝。”张氏说道。   华静瑶又问:“这些都是你一个人送过去的?”   “是俺一个人送的。”   “水缸里的水也是你填满的?”   “是。”   “你要拿米拿菜,还要拿柴禾,又要去井里挑水,你总共跑了几趟,才把这些东西送完?”   “两趟,不对,三趟,要不就是四趟,这都多久前的事儿啊,俺记不清楚了。”   “你一趟趟拿东西,这院子的门是一直开着,还是你每次过来时都要敲门?”华静瑶又问。   “是是开着的,对,是开着的。”   张氏目光闪烁,嘴巴一撇,又要哭出来了。   “你拿这么多东西,你男人也没有帮忙?最起码要帮你拿出家门吧?”华静瑶问道。   “帮了,他帮了,他帮俺拿了。”张氏连忙说道。   “他帮你拿到哪儿了,是那块大石头那里吗?我看那石头上面被磨得蹭亮,想来大家都在那里歇脚吧?”   “对对对,就是在那儿。”   张氏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子,大嫂温氏回去时,笑逐颜开的,可不像是被这般问过话的样子啊。   为何没问温氏,只问她呢?   这位郡主娘娘,这是几个意思啊。   “你想清楚了,你男人真是把东西帮你拿到大石头那里了?”   郡主娘娘语气越来越温和,细声细气的,一听就是米长大的。   “真是,真是!”   张氏回答得非常肯定。   华静瑶嗯了一声,笑容可掬地说道:“你可能忘了,你虽然经常在那块大石头上坐着歇脚,可是从你家到这里,若是再到大石头,就要绕远了。”   张氏愣住,是吗,好像真的。   其实华静瑶也只是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一块大石头而已。   张氏朝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巴掌:“您瞧俺这记性,给记错了,真给记错了。”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你还真给记错了。”   华静瑶也是随口一说,就把张氏给气傻了。   “其实每次都是你男人和你一起把东西拿过来的,对吧,你为何要说谎?”华静瑶的语气忽然变了,声色俱厉。   张氏吓得一个哆嗦,忽然往后一仰,躺在地上,一边滚一边哭:“俺不活了,俺不活了啊,这是要活活逼死俺啊!”   华静瑶想让杨蓝把张氏拖起来,可是一抬头,却看到门口探进一个狗脑袋。   她冲着大柱子招招手,大柱子屁颠颠跑了进来。   然后大柱子便停在了张氏面前,低下头,好奇地去闻张氏的脸。   只能一声尖叫,张氏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之俐落,让华静瑶怀疑她是个练家子。   “狗啊,咬死人啦,咬死人啦!”   乡下妇人很少有怕狗的,这位张氏显然是个例外。   华静瑶轻扬下巴,大柱子立刻心领神会,朝着张氏扑了上去。   张氏来不及躲闪,被大柱子按在爪下,大柱子伸出火辣辣的大舌头,口水滴滴哒哒落到张氏脸上。   华静瑶忽然闻到一股子尿臊味,张氏吓尿了。   “说吧,你男人是不是和你一起送的东西?说实话我就让狗放开你。”   “是,是,啊,快让这狗走开!”   “你男人每次都和你一起来,也一起走吗?”   “俺先走。”   “那你男人走的时候,岂不是村里人都看到了?”   “天黑,天黑了,啊,快让这狗走啊,快啊,求求你了啊啊啊。”   “其他几家是不是也和你们一样,男人在这里过夜,是不是?”   “不知道,是,肯定是,俺们各家都是掏了银子的,一两银子呢。”   华静瑶面色阴沉,杨蓝把吓得魂不附体的张氏拖出去后,华静瑶叫来史甲,说道:“把这几个妯娌的丈夫全都叫到一间屋子里关起来,若是村里人拦着,只管动手教训。”   史甲出去,片刻之后就回来了,袁里正给找了间空屋子,那五个男人已经全都关进去了,只是这会儿外面围满了人,都问为何要抓他们村里的人。   沈逍沉声道:“我过去看看。”   华静瑶道:“男人交给你,这几个女人交给我。”   沈逍走后,华静瑶又让另外三个女人进来,问题差不多,三个女人的表现也各不相同。   问到每次送饭时,家里男人是不是跟着她们一起来,这三个女人要么哭闹,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老三家的姓王,按理说,她应该是最后一个见到宋氏的人。   “俺是前天来的,那天她还好好的呢,她一准儿不是自尽的,就是被那两个外乡人给害死的。”   “你来的时候,你男人也跟你一起来的?”   “没有,当然没有。”   “别人都是家里男人帮着拿东西,就你家的不是?你男人不待见你吧?”   “哪里的话,他懒,嘿嘿,就是懒。” 第五六三章 巧遇   打发走这三个女人,华静瑶又让大柱子在屋子里面闻了一遍。   她把炕褥下的布帕拿出来,也让大柱子闻了闻。   此时已是下午,如花进来问道:“郡主,国公爷,袁里正问要不要给您二位备膳?”   华静瑶道:“告诉他不用了,对了,那位太爷接回来了吗?”   “接回来了,刚刚回来的。”如花说道。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杨晴的声音:“郡主,骆四姑娘到了!”   昨天沈逍来的时候,走到这里时,快马加鞭也用了小半日的时间,至于华静瑶来的那日用的时间就更长了,兴师动重,上百人走了整整一日。   华静瑶没有想到骆四姑娘来得这么快,一问果真是骑马来的。   骆四姑娘带着她的助手小珂,俱是穿着骑马服,手持马鞭,英姿飒爽。   不过,真正令华静瑶吃惊的,并非是骆四姑娘的速度,而是与她们一起来的人。   裴涣!   裴涣上前施礼:“草民见过郡主。”   自从上次与沈逍办案回来,裴涣便没有再领差事,他原本在开封府代领仵作一职,现在连仵作也不是了,就是普通百姓。   “裴公子怎么也一起来了?”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草民要出城打猎,在城门口时遇到杨姑娘,得知郡主在此处破案,便厚着脸皮跟过来了,还请郡主莫要嫌草民多事。”   裴涣言辞恭敬,但却透着轻松,华静瑶觉得裴涣和以前有所不同了,或许是生母之死,令他解开了心结,人也变得阳光起来了。   “怎么嫌你多事,裴公子能来,那是再好不过的。”   华静瑶恰到好处地开启了互吹模式,又和裴涣寒暄几句,她便发现裴涣的注意力并不在这案子上,当然也不在她身上,而是在   华静瑶看到裴涣有意无意地去看骆四姑娘!   骆四姑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对华静瑶说道:“尸体在哪儿,我先去验尸了。”   华静瑶对杨蓝说道:“你带骆四姑娘过去,若是有人阻拦,只管开打。”   说完,华静瑶有些抱歉地对裴涣说道:“乡野之地,百姓颇为保守,死者是女性,有骆四姑娘验尸便可,今日就不劳烦裴公子了。”   裴涣问道:“在路上时,我听杨姑娘粗略说了这个案子,原本以为尚无头绪,可是看郡主的样子,似是胸有成竹。”   华静瑶叹了口气,对裴涣说道:“不知裴公子进村时,有没有留意到村口的那些牌坊?”   “自是看到了,那些都是贞烈牌坊。”裴涣说道。   华静瑶冷笑,道:“裴公子莫急,等到骆四姑娘验完尸体,就能把那遮羞布给揭开了。”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骆四姑娘就验尸完毕。   华静瑶接过尸格,逐行去看。   验尸的结果是她意料之内的,但是看到这个结果,华静瑶还是心内恶寒。   “史丁,去通知袁里正,请他把全村人全都召集过来,就在那棵老槐树下面集合吧。”   “如花,你去请永国公,把那五个人也全都带过去。”   片刻之后,袁各庄几百口人全部聚集在村中央那棵老槐树下。   平安和喜乐依然被绑在树上,好在有长公主府的护卫看管,他们有衣穿有饭吃有水喝,并没有吃苦头。   华静瑶手里也有一份平安和喜乐的口供,这口供是沈逍问出来的。   昨晚平安和喜乐走到这里时,已经过了三更天,他们没和沈逍在一起,这个时辰根本无法进入皇庄。   两人一想,索性先找地方投宿,明天一早再进庄子。   看到路边有个村子,两个人便进来了。   可是村子里没有亮灯的人家,两人有些后悔,想要换个地方投宿。   正在这时,他们看到有一户人家的大门打开了,两人便把马先拴在树上,自己走了过去。   他们在院门外,把脑袋探进去,说道:“我们兄弟路经此处,不知主人可否让我们借宿一晚?”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低深的声音:“进来吧。”   两人也没多想,便抬腿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掌灯,两人正在错愕,后脑勺上便挨了一记,醒来时就已经被人绑在了老槐树上。   而他们所说的那户开门的人家,就是宋氏的家。   平安喜乐这会儿早就后悔得想要跳河了,他们平时也挺机灵的,昨天晚上他们到底是怎么了,脑子让驴给踢了吗?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一直都在赶路,疲惫困顿,加之到了半夜,人往往不如白天机灵,于是这两个又累又困的人,便招了别人的算计。   华静瑶叹了口气,对刚刚走过来的沈逍说道:“这也怪不得他们,你回去不要罚他们了。”   沈逍冷哼一声,对平安和喜乐说道:“回去多看看书,每人每个月看十本书!”   喜乐大喜过望,这个惩罚他早就得心应手了好吧。   平安却快要哭出来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有朝一日,他竟然落得和喜乐同样的下场。   这时,村里人差不多全都过来了,华静瑶看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被两个后生搀扶着也走了过来。   想来这位老人,就是袁各庄辈份最高的太爷了。   “郡主,国公爷,请问那宋氏的尸身可否能入殓了?”袁里正问道。   华静瑶好奇地咦了一声,问道:“宋氏去世还不到一日,莫非贵村还有当日必须入殓的规矩?”   袁里正一怔,忙道:“那倒是没有,可是人既然已经去世了,那当然要入土为安,宋氏没有儿女,她的丧事也要交由族里去办,还要选出一名子侄给她扶灵,说起来也挺麻烦的。”   “原来如此,袁里正大可放心,宋氏的尸身已验,真凶也已经查出来了,此案告破,待到顺天府的人过来,办了交接,你们便可将宋氏的尸身领回去,该入殓入殓,该出殡出殡。”   华静瑶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字字清皙,当她说到真凶已经查出来时,她感觉到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的,此案告破。 第五六四章 有孕   “真凶?郡主娘娘是说杀死宋氏的凶手已经找到了吗?”   从沈逍和华静瑶进村也有近一日,袁里正冷眼旁观,早就发现华静瑶带来的那些护卫对于绑在老槐树下的两个人颇为照顾,说起话来也很是熟稔,且,郡主和永国公之所以会来袁各庄,十有八、九是那个黑小子去报信的缘故,这两尊大神就是冲着那两个外乡人才来的。   无论村里人如何去说,袁里正却是只字不提平安喜乐就是凶手的事了。   华静瑶神色凝重,说道:“凶手已经查出来了,但是在此之前,本郡主先要次宋氏的验尸结果公布于众。”   “验尸?宋氏是被掐死的,村子里的那两个胆子大的妇人已经看过了。”   袁里正不解,宋氏脖子上的手指印,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宋氏是被掐死的,这位郡主娘娘兴师动众,又是请人验尸,又是挨个询问,到头来就查出这个了?   华静瑶没有回答,她扬扬手里的尸格,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让在场所有人全都能够听到。   “宋氏死因的确是被掐死的,生前她已有身孕,她的肚腹已经隆起,怀孕时间应在四个月左右。”   华静瑶说到这里时,故意顿了顿。   袁里正惊叫出声:“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郡主娘娘,您若要乱讲啊,宋氏是个寡妇,她怎会怀孕?”   “是啊,不可能的,胡说八道!”   “这是给俺们村泼脏水,俺们村有牌坊,有牌坊!”   站在最前面的太爷,抡起拐杖,指着华静瑶,气得发抖:“你你你这个污蔑,你是要遭报应的!”   杨晴和杨蓝上前一步,挡在华静瑶身前,杨晴一把抓住太爷手里的拐杖,对太爷身边的两个小辈说道:“看好他,否则别怪我连老头子也一起打。”   说着,她夺过拐杖,那根不知道什么木头的,坚硬无比的拐杖便硬生生被她徒手折断了。   杨晴把断成两截的拐杖扔出去,她剁了剁,脚下铺着一圈青砖,杨晴弯下腰,稍一用力,一块青砖便被她抠了出来。   她拿起那块青砖,右手掌风如刀,青砖便被斩为两截!   冷声说道:“以下犯上,便如此砖!”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且,这小姑娘是郡主身边的人,杀人可能也不用偿命吧。   正在此时,人群外面有人高喊:“尹捕头到了!”   尹捕头赶了大半日的路,此时又累又渴,屁股在马背上差点颠成八瓣,他现在就想躺下,就想睡觉。   他一边走路一边打瞌睡,一抬头却看到前面竟然聚集了二三百人,尹捕头的瞌睡虫轰的一下全都飞走了。   他睡什么觉啊,他是来破案的,不对,他是来领功的!   年初便有传闻,山西刑部清吏司有个管事的空缺,而他这两年屡破奇案,若是想要出京外放,倒是能争上一争。   现在,若是他能再破一个案子,不对,是再有一次功劳,山西刑部清吏司管事的位子,差不多就是他的了。   若是他能去山西,一定年年给定陶郡主送老陈醋、送台蘑、送豆腐干、送凉粉、送小米、送   还是先看看郡主有啥需要他跑腿的吧   尹捕头打起精神,昂首挺胸走到华静瑶面前,恭恭敬敬行了大礼:“郡主、国公爷,下官来迟,还望恕罪。”   同样是官,尹捕头这个官,可比永国公更加接地气,更能令袁各庄百姓胆寒。   就如同两把刀,一把悬在云端里,只一把悬在头顶上,你说你怕哪一把?   当然是头顶上的,尹捕头就是悬在头顶上的那把刀,而永国公,当然是云端里的人,云端里的刀。   史丙嘴快,低声把之前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尹捕头脸色大变,指着袁里正破口大骂:“你这个里正怎么当的,正经事不管,却管寡妇出不出门,你管了些啥,把好端端一个村子,管成了男盗女娼,我看你这个里正是别想当了,今天这个案子若是不能查清楚,别说是你,只要是姓袁的,谁也别想再当里正,你别以为我是吓唬你!”   袁里正脸色大变,他见过尹捕头。   有一回,邻村出了人命案子,尹捕头便来过一回,那官威吓人着呢。   “尹大人,小老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村里民风淳朴,断不会有这种事,或许是查错了呢,要不还是请衙门里的仵作来验吧,那个小姑娘能验出啥来,您说是吧。”   “呸!你知道你口中的小姑娘何许人也,那是建明伯府的骆四姑娘,是骆作作的侄女兼徒弟,连万岁爷都知道她的名字,你的脑袋能长错了,她也不会验错!”   袁里正终于不敢再说话了,尹捕头则对华静瑶说道:“郡主,这腌臜事是谁干的,那畜牲是不是怕丑事瞒不住了才杀人的,下官这就把人抓回去法办!”   华静瑶神情肃穆,对沈逍说道:“把那五个人带上来吧。”   袁克隆的五位堂兄弟被带了过来,硬按着跪倒在地。   华静瑶指着同村的几百号人,说道:“男的一边,女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到另一边。”   人群很快便分了开来,众人神情紧张,谁也不知道这位尊贵的郡主娘娘要做什么。   华静瑶对小艾说道:“把证物拿上来。”   小艾拿出证物,却正是在宋氏炕褥下找到的几条布帕。   大柱子早就按捺不住了,直接坐到华静瑶面前,扬着脑袋,等着吩咐。   华静瑶冲它招招手,抽出其中一条帕子,指着那一堆男人,对大柱子说道:“去吧。”   大柱子闻闻帕子,便冲着那些男人跑了过来。   它把那些人挨个闻了一遍,垂头丧气地跑了回来,显然,大柱子没有找到这条帕子的主人。   华静瑶又指指跪在一边的另外五个人,说道:“那边还有几个人,你再去闻一闻。”   大柱子再次跑了出去,这一次,它围着袁克隆的堂弟,长房的老三汪汪大叫。   华静瑶微微一笑,对尹捕头说道:“这个人便是其中一位奸夫。”   袁老三的老婆也在这里,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宋氏你个娼妇,死了还要坑人,你个娼妇,你怎么不早点死啊!” 第五六五章 帕子   “杨蓝,掌嘴!”   华静瑶话音刚落,杨蓝便冲了过去,啪啪啪几个耳光抽下去,袁三媳妇被打得满嘴是血,再也不敢说声了。   华静瑶又抽出第二条布帕,这一次大柱子有经验了,直接就去了那五个人跪着的地方,不,现在只有四个了,袁老三已经被顺天府的捕役锁了。   这一次,被大柱子找到的是袁老大。   温氏见了,再也笑不出来,她记得这位郡主找她问话时十分客气,为什么现在冲着她男人下手了?   可是温氏不敢哭闹,旁边袁三媳妇的嘴里还在流血。   华静瑶拿出第三处布帕,大柱子锁定了袁老二。   张氏原本就给吓尿了,五个媳妇里只有她清楚是怎么回事,别人招没招她不知道,她是招了的,她把家里那点子事全都说了。   看到所有人全都看向她,张氏索性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第四条帕子是三房老二的,第五条帕子是三房老大的。   至此,宋氏藏在炕褥下面的五条布帕,全都被大柱子找到了相应的主人。   温氏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对,太不对了。   “那帕子不是俺男人的,俺家就没有那样的帕子,你们不能只凭那狗闻了闻,就非说那帕子是俺男人的,再说了,咱们乡下的男人,谁也不会用帕子啊,乡亲们你们说对不对啊。”   见奸夫不是自家男人,村里的女人们全都松了口气,她们觉得温氏说得很有道理,可不就是嘛,乡下汉子谁用帕子啊,那玩艺不是女人用来擦眼泪,小孩子用来擦口水的吗?   华静瑶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案子是这么回事,她应该让人回京时,顺便去胭脂胡同,把幽兰姑娘一起请过来的。   华大小姐虽然老皮老脸,可是有的话她还真是说不出口。   沈逍见她没有说话,悄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那些帕子有问题?”   华静瑶点点头,说道:“那帕子是那个用的。”   “哪个?”沈逍不解。   华静瑶藏在面纱后的脸蛋却已经红了。   前世,她到娼馆里查案时,是见过这东西的。   只是娼馆里的姑娘们更加坦然,这种帕子直接放在枕头旁边,而不是像宋氏这般藏在炕褥下面。   “就那个。”华静瑶说道。   沈逍还是不明白,还要再问,一旁的裴涣再也忍不住了,他拍拍沈逍的肩膀,说道:“还是我来解释吧。”   裴涣大声说道:“这帕子是干什么用的,但凡是成亲了的,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吧,若还说不知道,那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些帕子的确不是他们几个人的,但却是他们用过的,死者是个非常仔细也非常爱干净的人,她给每个人用过的帕子全都洗净放好,可是狗的鼻子非常灵敏,即使洗过,可是狗却依然能够闻出上面的气味,但凡是在这些帕子上留下气味的人,便是死者的奸夫,在下的解释,你们全都能听明白了吗?”   华静瑶松了口气,长于市井之中的裴涣,和山野里长大的沈逍,终归还是不一样。   不过,裴涣怎么连这个都懂?   还是自家黑炭头比较好。   沈逍此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是他不如裴涣懂得多,而是他没有经验啊。   嗯,这种经验,再过两三年总会有的。   五个男人,全都用铁链锁了。   华静瑶问道:“说说吧,宋氏是你们当中谁杀死的,或者是你们五个一起杀的?”   平安和喜乐是一起被人打闷棍的,所以,当时在场的人不止一个。   这五个人长得都有些相似,不愧是兄弟,但是个头也全都不高,不过比起死了的袁克隆,还是要高出不少。   此时,这五个人全都紧抿着嘴唇,谁也不肯开口。   华静瑶对尹捕头说道:“那就辛苦尹捕头了。”   “不辛苦不辛苦,郡主您稍等,下官若是不能让这五个畜牲开口,下官就不姓尹了!”   趁着尹捕头把五个人带走问话的功夫,华静瑶再次看向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袁里正。   “袁里正,当年人牙子带来的几个女人,全都被村里人买下来了,除了宋氏,另外几个都是谁,让她们过来见我。”   全村的女人都在这里,那几个人当然也在这里。   袁里正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她们都还好好的,没死。”   “嗯,那就让她们过来吧。”华静瑶说道。   袁里正却站着没有动,小心翼翼地说道:“不怕郡主笑话,俺们袁各庄虽然不算太穷,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也是不容易,这几个女人都是各家各户砸锅卖铁凑银子买下来的,再说,除了宋氏以外,其他几个全都生了孩子了,真让她们离开,她们也是要骨肉分离。”   华静瑶撩开面纱,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直视着袁里正:“你再废话,信不信我让你骨肉分离?”   袁里正打个哆嗦,再也不敢多嘴,小跑着去了。   片刻之后,四个年轻女子被带了过来。   华静瑶挨个看过,对其中一个看上去最小的,问道:“你多大了?”   那个女子忙道:“十四了。”   华静瑶冷笑:“你们是三年前来的吧,那时你才十一?”   “嗯。”女子的眼圈儿红了。   “你有孩子了吗?”华静瑶问道。   “有了,五个月了,女娃。”女子小声说道。   华静瑶看着这个与自己同龄,却比她要瘦小很多的姑娘,闭了闭眼睛,没有再问下去。   她看着这几个人,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是怎么到了人牙子手里的,被家里人卖的,还是拐的?”   “拐的,是拐的!”年纪最大的女子嘶声说道。   “是啊,我们都是被拐的,阿宋也是,我和爹娘走散了,以为遇到好人了,就上了那拐子的驴车,结果就”   “我也是,我跟着哥哥逃难出来,哥哥让我在路边等着,他去讨饭,可我被人拖到草丛里了,我看到哥哥回来,大声喊我的名字,可我被堵着嘴,眼睁睁看着哥哥越走越远”   华静瑶心中酸楚,硬着心肠问道:“宋氏也是逃难来的,你们知道她家是哪里的吗?”   “我听她说过”说话的是年龄最小的那个姑娘,她小声说道,“以前还在拐子那里时,宋姐姐说过,她说她爹是当官的” 第五六六章 一年   半个时辰后,袁家五兄弟当中的老三便招了。   当年袁克隆三十多岁还没有娶上媳妇。   后来太爷和里正爷做主,让五家兄弟凑了五两银子,买下宋氏给袁克隆当老婆。   袁克隆虽然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但脾气很好,人也勤劳,加之他没有妻小,平日里五家人没少占他便宜。   太爷和里正吩咐下来,让各家凑银子,妯娌们不高兴了。   袁克隆娶媳妇,凭什么要让他们掏钱?   再说,袁克隆有了媳妇就会有自己的孩子,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为他们当牛做马了?   可是这是太爷和里正爷的决定,妯娌们万般不愿也只能乖乖掏银子,回到家里关上门才敢对着自家男人哭闹。   男人们天天在家里听媳妇们念叨,心里原本只有一分的不满,渐渐变成了八分。   袁克隆的媳妇顺利买回来了,妯娌们过去一看,那宋氏生得白白净净唇红齿白,别说比她们都要年轻漂亮,就是四里八村也是头一份。   再看宋氏的那双手,十指纤纤,一看就是从来没有干过活的,这哪里是庄户人家的女人,分明就是个城里的大小姐。   自从宋氏进门,袁克隆整日咧着嘴傻笑,有什么好东西也要给宋氏带回去。   他去镇子上拼死拼活干了半个月,把所有的工钱全都花了,给宋氏抱回来一只粉彩的花瓶。   宋氏对袁克隆也很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又给袁克隆做了一年四季的衣裳。   宋氏的女红也很好,村子里的妇人顶多在鞋面上绣个月亮或者绣朵花,宋氏却能绣出整幅的门帘,袁克隆拿了宋氏绣的帕子去镇上,那镇上的大户人家,一下子就订了二十条,整整五两银子。   袁克隆回来,逢人就说自家媳妇能干。   袁克隆家几间小平房,也重新粉刷了,宋氏种了花花草草,过年的时候,还亲手写了春挥,村子里有识字的,说宋氏写的春挥,比邻村的老秀才写得还要好。   五个妯娌看宋氏也越来越不顺眼,村子里的女人都要下地种田,唯独宋氏不用,她在家里绣绣花,就顶得上别人起草贪黑忙活一年。   更让妯娌们生气的,就是自家的男人,以前是袁克隆往他们家里跑,现在变成这些男人往袁克隆家里跑。   妯娌们凑到一起骂宋氏,可也只敢在背地里骂,自家男人若是听到,准保一个大耳括子扇过来。   她们原本以为这日子就是这样了,谁也没有想到,袁克隆竟是个短命的,好日子没过两年就死了。   袁克隆死后,宋氏就像是失了魂魄,无论是太爷和里正爷做主,把家里的田地均分给这五家,还是将她关在院子里,终生不能出门,她全都没有说什么,或者说,自从袁克隆死后,宋氏就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说她疯了吧,她却从来没有发作过,说她傻了吧,她却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宋氏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再也没有了生机。   先是老三媳妇发现自家男人每次帮她去给宋氏送吃食时,都要让她先回去,后来老大、老二,以及三房的两个妯娌也发现了,她们的男人不对劲。   这五个女人全都不是吃素的,有了怀疑,便有了捉奸在床。   五家的男人一个不差,全都和宋氏有了奸情。   她们和男人吵过,但是也不知道是谁先妥协的,也可能是袁里正一把年纪又讨了个十几岁的小老婆,让她们有了危机。   总之,五个女人全都认为当初买下宋氏时,他们各家全都是掏了银子的,所以宋氏买回来也不能浪费,既然人傻了,不会像以前那样绣花赚钱了,可是身子还好好的,让自家男人找宋氏,总比让他们像袁里正那样纳小要好吧。   再后来,五个女人非但不再吵闹,甚至还会帮着自家男人避开村里人的眼睛   可是就在前不久,袁老二过去的时候,宋氏却不让他碰了,以往宋氏都如同假人似的,随便他们折腾,可是这一次,宋氏尖叫着咬他抓他。   袁老二回到家里,越想越不对劲,他想起了宋氏的身体上的变化,便把事情告诉了张氏。   在袁老二的协助下,张氏亲手扒了宋氏的衣裳,做为生过三个孩子的妇人,张氏一眼就看出宋氏有了身孕。   这件事可不得了,五家人凑到一起商议,最后决定要给宋氏落胎。   可是落胎药还没从镇上买回来,宋氏却像疯了一样,想要逃走。   院门在外面上着锁,宋氏跳墙的时候,被过来寻欢的袁老二和袁老三看到,两人原本想要教训宋氏,可是用力过猛,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宋氏已经被掐死了。   袁老三胆子小,连忙叫来了另外三个兄弟。   袁老五从家里出来时,恰好看到有两个外地人进了村子。   于是便有了昨天夜里的事,平安喜乐这两个倒霉蛋,被人敲了闷棍,成了杀死宋氏的奸夫。   华静瑶看完所有的口供,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把与宋氏一起买过来的另外几个女子叫来,挨个问她们:“你们若是愿意离开这里,我会帮你们找到家人。”   几个女子默默垂泪,她们都是有了孩子的人了,若是离开,便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骨肉。   只有最小的女子站了出来:“我想走,我想带着娃一起走”   另一个女人拽了她一下,道:“你疯了吗?你”   没等这个女人把话说完,华静瑶就对那个小姑娘说道:“我帮你。”   华静瑶让史甲先去和那家人理论,那家人倒是没说不放人,只是说买媳妇花了五两,这两三年的吃用也有五两,再加上还带个小女娃,那小女娃只有五个月,养大了也能卖五两。   且,他家没了媳妇,还要再买,买媳妇还要再出五两,所以这些加在一起,也有二十两。   一大一小总共二十两,给银子就放人。   史甲回来一说,华静瑶给气乐了。   她问沈逍:“我记得大周律里有一条针对买卖良家子的,你记得吗?”   华大小姐从没有背过大周律,沈逍也没背过,但是   喜乐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被罚读书,大周律也是书,他也读过。   按大周律,凡买卖良家子,卖杖四十,徒三年;买杖四十,罚银二十两。   华静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家人算来算去,却没有算到还有律法。   “买卖良家子,尹捕头,恭喜尹捕头,又抓到犯人了。”   “瑶瑶,为何不把另外几家也一起抓了?”骆四姑娘不解。   华静瑶叹了口气,道:“我问过那几个女子,她们不想走了。我若是把几家人也一起抓了,也只能打顿板子,再各罚二十两银子,他们受了刑又没了钱,回家以后肯定会拿老婆孩子出气。”   骆四姑娘也叹了口气,以她的年纪和经历,她无法理解那几个女人。   明明可以离开,她们为什么不走?   唯一愿意跟着她们一起走的那个小姑娘,名叫田翠翠,她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没有回头,跟着华静瑶离开了袁各庄。   走出村子,华静瑶没有再去看村口的四座牌坊,有生之年,她不想再看到那些牌坊。   华静瑶等人先行开,尹捕头和顺天府的衙役们断后。   袁家五兄弟连同五个妯娌是一起被押走的,太爷忽然冲了出来,拦住尹捕头,嘶心裂肺地喊道:“把娘们留下,娘们进了大牢,哪还有名声,把老祖宗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尹捕头当然不会把人留下,袁各庄的案子惊动了整个北直隶。   根据宋氏生前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线索,她的身世也查了出来。   宋氏的父亲名叫宋杰,进士出身,时任徐沟知县。   黄河水患,宋知县在抗洪现场奋战了几天几夜,最后以身殉职。   宋知县去世之后,他的妻女与百姓们一起迁往邻县,在路上走散,宋知县的女儿不知所终,宋太太先失丈夫又失爱女,受不了打击,跳河自尽!   当年宋知县的事迹报上来时,皇帝还亲笔题了“仁义”二字,宋杰更被追封了仁义公。   宋氏的案子传至朝堂,满朝皆惊!   袁家五个兄弟全部被判了斩立决,五个妯娌判了徙刑,五人皆死在路上,有人说是被得过宋知县恩惠的百姓杀死的,也有人说是宋氏的冤魂索命。   袁各庄的里正也被判了徙刑,一家老小则被充了军户。   同年八月,顺天府大雨,一夜电闪雷鸣,此日有人发现,袁各庄村口那四座牌坊,全都碎裂倒塌。   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越传越邪乎,后来更有人说,那宋氏的鬼魂一直没有离开袁各庄,还有人说得绘声绘色,说在袁各庄看到一身白衣的女鬼在路上游荡。   而实际上,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外村人敢踏进袁各庄了。   直到大皇子大婚,这件事才被压下去。   同年,皇帝册立太子,大皇子赵谆入主东宫!   大皇子成亲的时候,昭阳长公主曾经带着定陶郡主回过京城,仅仅三日,定陶郡主便又病了,母女二人重又回了温泉庄子。   京城的人纷纷觉得奇怪,英明神威大杀四方的华大小姐,和这位病娇的定陶郡主,真的是同一个人?   册立太子不久,二皇子赵谦的亲事再次被提了起来。   这一次,皇帝给赵谦指的是武昌伯家的长孙女朱蓉。   武昌伯朱家,已经整整两代没有人领过差事了。   除了爵位,什么也没有。   朱大姑娘养在深闺,很少与京中闺秀来往,上一次的赏春宴,也没有她的名字。   赵谦也挺佩服皇帝的,难为了他的父皇,居然能从犄角旮旯里给他翻出位皇子妃来。   次年三月,赵谦被封宁王,就藩河南襄城。   而这个时候,昭阳长公主正在坐月子!   华静瑶有了一个小弟弟。   小豆丁生下来时红彤彤的,以至于华静瑶以为她弟弟像沈逍一样,在胎里就中了毒。   好在小豆丁越长越好看,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华静瑶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年来,虽然华三老爷每个月都会偷偷过来,可是昭阳长公主生产时,他却没在身边。   直到小豆丁过了洗三礼,华三老爷才得到消息,望着昭阳长公主,他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华静瑶觉得辣眼,她躲了出去。   好在沈逍也来了,看着沈逍的那张俊脸,华静瑶的眼睛才好受了一些。   “司徒娇这两日就要来了,你们该准备的要准备了。”   华静瑶心里猛的一颤,公主娘   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越传越邪乎,后来更有人说,那宋氏的鬼魂一直没有离开袁各庄,还有人说得绘声绘色,说在袁各庄看到一身白衣的女鬼在路上游荡。   而实际上,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外村人敢踏进袁各庄了。   直到大皇子大婚,这件事才被压下去。   同年,皇帝册立太子,大皇子赵谆入主东宫!   大皇子成亲的时候,昭阳长公主曾经带着定陶郡主回过京城,仅仅三日,定陶郡主便又病了,母女二人重又回了温泉庄子。   京城的人纷纷觉得奇怪,英明神威大杀四方的华大小姐,和这位病娇的定陶郡主,真的是同一个人?   册立太子不久,二皇子赵谦的亲事再次被提了起来。   这一次,皇帝给赵谦指的是武昌伯家的长孙女朱蓉。   武昌伯朱家,已经整整两代没有人领过差事了。   除了爵位,什么也没有。   朱大姑娘养在深闺,很少与京中闺秀来往,上一次的赏春宴,也没有她的名字。   赵谦也挺佩服皇帝的,难为了他的父皇,居然能从犄角旮旯里给他翻出位皇子妃来。   次年三月,赵谦被封宁王,就藩河南襄城。   而这个时候,昭阳长公主正在坐月子!   华静瑶有了一个小弟弟。   小豆丁生下来时红彤彤的,以至于华静瑶以为她弟弟像沈逍一样,在胎里就中了毒。   好在小豆丁越长越好看,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华静瑶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年来,虽然华三老爷每个月都会偷偷过来,可是昭阳长公主生产时,他却没在身边。 第五六七章 赵琰   没错,华静瑶和三公主把小豆丁偷出来,扒光了研究,华静瑶甚至拿了根大号的缝衣针,想在小豆丁身上纹朵花   “我说了要给他纹身的,是你舍不得。”   三公主瞪她一眼:“明明是你不忍心动手的。”   姐妹两人谁也舍不得,最后又把小豆丁送回去了。   二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三公主猛的坐直身子,问道:“这件事情,娘知道吗?”   “我告诉爹了,爹应该会告诉她吧”   华静瑶声音越来越小,她忽然发现,公主娘表现得太过平静了。   她和三公主还在为小豆丁担忧,可是公主娘呢?   公主娘坐月子都没有影响到她玩叶子牌!   几个大丫鬟每天都要陪她玩上几把。   “要不我去问问她吧,爹说不定忘记和她说了。”   三公主沉着小脸,老气横秋:“爹不会忘的,但是他不敢说,你太不了解爹了。”   华静瑶想说,我认识咱爹两辈子了,我会不了解他?   但是她不敢说,这事她有责任。   她不应该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华三老爷。   她错了!   接下来的几天,三公主一直住在庄子里,这是太后特许的,美其名曰是温泉庄子距离京城太远,不想让她奔波劳累,其实就是想让她借着这个机会到宫外撒野。   就连昭阳长公主也羡慕三公主:“当年我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但凡我出宫,太后娘娘就会派人盯着我,我在外面多玩半个时辰都不行。”   华静瑶腹诽,您和三公主一样吗?三公主又乖又听话,您当年呢?我虽然没有看到,但也能猜到。   可她不敢说,在她没把小豆丁送走之前,什么也不敢说。   华三老爷不敢随便出京,这会儿也没在庄子里。   华静瑶硬着头皮,向昭阳长公主说起了司徒娇。   “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个人,沈逍就是她带大的,沈逍的武功也是她教的,我见过她,很风趣也很漂亮。对了,娘啊,您觉得沈逍是不是很好啊?”   昭阳长公主看着她,幽幽问道:“说吧,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咦,娘您看出来了?”   “你也不看看你是谁生的,你那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华静瑶冤枉啊,她还记得当年她刚刚变成这副模样时,公主娘对她放在头上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和她说话都要压低声音,生怕声音大了把她吓跑。   可是现在呢?   华静瑶不忍直视她在公主娘心中的形象。   “娘啊,您快要出月子了,咱们也该回京城了吧?”   “嗯。”   “弟弟呢,您想过弟弟的事吗?”   “他还小,又不急着娶媳妇,娘回到京城就要张罗你的事了,你马上要及笄了。”   “可是弟弟总要有个出身吧?”   昭阳长公主看她一眼,淡淡说道:“我能把他生下来,就担得起他的出身。”   华静瑶心头一凛,道:“您知道了?”   “娘说过,你也不想想你是谁生的,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能不知道吗?”   “司徒娇很靠谱,您会放心的。”   “嗯,想当年老永国公能选了她去教导沈逍,想来她是个靠得住的,所以我和你爹商量过了,让你弟弟拜她为师,你就罢了,你弟弟可要文武双全,十几年后,你爹老了,沈逍也老了,到时京城里最惹人注目的少年郎,一定是你弟弟。”   昭阳长公主目光明亮,十几年后,京城里老中青三代美男子,全都是她家的。   华静瑶怔怔一刻:“娘啊,您舍得把弟弟交给司徒娇了?”   “有什么舍不得的,七岁八岁猫狗也嫌,所以啊,到了那个时候,就把他交给司徒娇,要烦就去烦司徒娇,多省心,多好。”   华静瑶再次震惊,公主娘这是几个意思?   “娘啊,您是要等到弟弟七八岁时,才交给司徒娇的?”   “当然,不然呢?”昭阳长公主白了自家闺女一眼。   她闺女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七八岁时乖巧听话,十二岁以后越来越不乖,才真正是猫狗都嫌。   不信,去问问小雪,小雪若是会说话,保准能够罗列出华静瑶十大罪状。   都是给人家当女儿的,看看三公主多乖,再看看自家这个,以前是变着法子折腾爹娘,现在是变着法子要折腾弟弟了。   早知如此,当初钦天监定日子的时候,本宫就应该让他们定个离得近的日子,把这个猫狗都嫌的臭丫头嫁出去,让她去烦沈逍。   华静瑶并不知道,她已经被公主娘如此嫌弃了。   “娘啊,您算算日子,我爹现在还没有出孝期,可是弟弟却出生了,都察院和礼部的那些人,一定会把我爹整得体无完肤,这可不是小事,事关孝道,这是大事。”   昭阳长公主冷哼一声,本宫就知道这个臭丫头要说这个,她是打定主意要把她弟弟送人了。   “都察院和礼部凭什么要参你爹?参他什么?你弟弟是我生的,这是我的儿子,关你爹何事?”   华静瑶一怔,这有区别吗?   “可是弟弟的爹就是我爹啊,您一个人也生不出他来吧?”   昭阳长公主把手里的红糖茶啪的一声放在炕桌上,冷冷地道:“本宫生孩子的时候,守在外面的是你,那个时候你爹在哪里?你弟弟可不就是我一个人生下来的?”   这也算?   华静瑶忽然发现,论起斗嘴,她真不是公主娘的对手。   “可是那些人不会这样想的,他们”   “他们什么?他们说这孩子是我和你爹生的?他们凭什么这样说?本宫和你爹早就和离了,本宫想生个孩子,还要去找他吗?”   华静瑶张口结舌,好一会手讷讷道:“可是弟弟长得也挺像我爹的。”   “本宫不照着你爹的模样生孩子,难道还要照着都察院那群糟老头子的模样生?”   华静瑶彻底无言以对!   无奈,她只好问道:“那弟弟姓什么?”   “姓赵啊,等他满月,娘请旨让皇帝给他赐个名字。”   “这事我爹知道吗?”华静瑶问道。   “我的儿子姓甚名谁,关他何事?”昭阳长公主反问。   华静瑶有点心疼自家老爹了,不过心疼也没用,谁让他们和离了?   “你不用为你爹操心了,想想你自己的事,你去看看你的嫁妆单子,还想要什么自己列出来,也好让人去采办。”   坐月子的人容易疲倦,昭阳长公主累了,显然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华静瑶灰头土脸出来,看到正在外面等消息的三公主,她无奈地摇摇头。   姐妹俩回到屋里,关上屋门,华静瑶把刚刚与公主娘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三公主越听越惊愕:“以前娘不是这样的。”   三公主口中的“以前”,是她前世记忆里那短短十二年。   “嗯,我刚刚回来时,她也不是这样的,就是最近这两三年,她就变了,唉,你不知道,她现在对我的态度,还不如对小雪呢,以后在这个家里,小豆丁排在第一,小雪第二,你不在的时候我排第三,若是你在,我就是老四。”   三公主噗哧笑了出来,伸出纤细的手指,戳着华静瑶的鼻子:“娘每次进宫,都会和太后说你有多淘气,说你整天气她,我看她之所以变成这样,硬生生是被你磨出来的。”   “被我?我又聪明又可爱,这关我什么事?”华静瑶很委屈啊。   三个月后,昭阳长公主带着女儿和儿子一起回到京城。   满朝皆惊,整个京城全都轰动了。   昭阳长公主离开京城一年多,不是陪女儿养病,而是去生孩子了。   这个孩子是谁的?   出乎华静瑶的意料,除了江南以外,京城里竟然没有人怀疑这孩子的爹是华毓昆!   华静瑶这才后知后觉,原本她之前的那些担心全是多余的,京城里的人比这孩子安排了好多个疑似父亲,却唯独没有华三老爷!   不久,皇帝给这个孩子赐名赵琰。   孩子姓赵!   赵是皇姓。   皇帝给这个孩子赐名赵琰,不但正式确认了这个孩子的身份,也堵了悠悠众口。   你问赵琰的父亲是谁?   赵琰的亲娘是昭阳长公主,姐姐是定陶郡主,姐夫是永国公,他的舅舅是皇帝!   不过江南却是确定了一件事,他安慰华三老爷:“圣上圣明,小公子的名字也带了玉字。”   华家这一代的孩子,无论男女名字里都有个玉旁。   赵琰的琰字也带玉旁。   除了江南以外,其他人根本不会留意这些。   琰,本身就是一个高贵的名字。   没错,华静瑶和三公主把小豆丁偷出来,扒光了研究,华静瑶甚至拿了根大号的缝衣针,想在小豆丁身上纹朵花   “我说了要给他纹身的,是你舍不得。”   三公主瞪她一眼:“明明是你不忍心动手的。”   姐妹两人谁也舍不得,最后又把小豆丁送回去了。   二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三公主猛的坐直身子,问道:“这件事情,娘知道吗?”   “我告诉爹了,爹应该会告诉她吧”   华静瑶声音越来越小,她忽然发现,公主娘表现得太过平静了。   她和三公主还在为小豆丁担忧,可是公主娘呢?   公主娘坐月子都没有影响到她玩叶子牌!   几个大丫鬟每天都要陪她玩上几把。   “要不我去问问她吧,爹说不定忘记和她说了。”   三公主沉着小脸,老气横秋:“爹不会忘的,但是他不敢说,你太不了解爹了。”   华静瑶想说,我认识咱爹两辈子了,我会不了解他?   但是她不敢说,这事她有责任。   她不应该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华三老爷。   她错了!   接下来的几天,三公主一直住在庄子里,这是太后特许的,美其名曰是温泉庄子距离京城太远,不想让她奔波劳累,其实就是想让她借着这个机会到宫外撒野。   就连昭阳长公主也羡慕三公主:“当年我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但凡我出宫,太后娘娘就会派人盯着我,我在外面多玩半个时辰都不行。”   华静瑶腹诽,您和三公主一样吗?三公主又乖又听话,您当年呢?我虽然没有看到,但也能猜到。   可她不敢说,在她没把小豆丁送走之前,什么也不敢说。   华三老爷不敢随便出京,这会儿也没在庄子里。   华静瑶硬着头皮,向昭阳长公主说起了司徒娇。   “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个人,沈逍就是她带大的,沈逍的武功也是她教的,我见过她,很风趣也很漂亮。对了,娘啊,您觉得沈逍是不是很好啊?”   昭阳长公主看着她,幽幽问道:“说吧,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咦,娘您看出来了?”   “你也不看看你是谁生的,你那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华静瑶冤枉啊,她还记得当年她刚刚变成这副模样时,公主娘对她放在头上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和她说话都要压低声音,生怕声音大了把她吓跑。   可是现在呢?   华静瑶不忍直视她在公主娘心中的形象。   “娘啊,您快要出月子了,咱们也该回京城了吧?”   “嗯。”   “弟弟呢,您想过弟弟的事吗?”   “他还小,又不急着娶媳妇,娘回到京城就要张罗你的事了,你马上要及笄了。”   “可是弟弟总要有个出身吧?”   昭阳长公主看她一眼,淡淡说道:“我能把他生下来,就担得起他的出身。”   华静瑶心头一凛,道:“您知道了?”   “娘说过,你也不想想你是谁生的,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能不知道吗?”   “司徒娇很靠谱,您会放心的。”   “嗯,想当年老永国公能选了她去教导沈逍,想来她是个靠得住的,所以我和你爹商量过了,让你弟弟拜她为师,你就罢了,你弟弟可要文武双全,十几年后,你爹老了,沈逍也老了,到时京城里最惹人注目的少年郎,一定是你弟弟。”   昭阳长公主目光明亮,十几年后,京城里老中青三代美男子,全都是她家的。   华静瑶怔怔一刻:“娘啊,您舍得把弟弟交给司徒娇了?” 第五六八章 小云雀   定陶郡主华静瑶的及笄礼非常轰动,太子妃郑妤亲自到场同,虽然碍于身份,观礼之后她便离开了,但这也令在场的闺秀们非常羡慕。   不过很快,闺秀们的注意力便转移到戏班子上面了。   “今天请的是哪个戏班子啊,你们知道吗?”   “之前没有听说,我祖母这个月做寿,还担心会和定陶郡主的及笄礼冲突了,订不到水云班,可我家的管事过去打听,水云班说没有接到长公主府的帖子。”   “该不会是刚刚进京的云雀班吧,听说他们家的小生号称江南第一腔呢。”   “你听他们吹牛吧,但凡是江南来的班子,哪家没有个江南第一的称号,依我看呀,这全都是自封的。”   正在这时,沈逦和骆五姑娘走了过来。   以往这些闺秀们是不会把沈逦放在眼里的,同样也不爱搭理骆五姑娘,但凡是京城里闺秀们的聚会,鲜少会邀请她们。   可是今天却不一样。   如今谁不知道,沈逦和定陶郡主走得很近,骆五姑娘虽说与定陶郡主不算亲近,但她却是骆四姑娘的亲妹妹,骆四姑娘是谁?那是定陶郡主专用的仵作。   大周朝独一无二的女仵作。   “沈二姑娘,骆五姑娘,你们快过来啊,咱们一起猜猜,今天请的是哪家戏班子。”   闺秀们朝着她们二人招手,笑容如鲜花般灿烂。   沈逦和骆五姑娘是众人中年纪最小的,听到闺秀们说起戏班子,便说道:“不是请的外面的戏班,是郡主的嫁妆班子。”   “什么嫁妆班子?”众人有解。   骆五姑娘笑着解释:“郡主喜欢热闹,长公主殿下担心郡主出嫁以后,次次都要为请戏班子烦心,就养了个戏班子,给郡主做嫁妆,这个班子刚来不久,听说这是第一次正式开锣,咱们全都有眼福了。”   众人面面相觑,爹啊娘啊,我们也想要个戏班子当嫁妆!   有个闺秀忽然想起来了,问骆五姑娘:“我记得你家也有戏班子,是个小坤班?”   “嗯,我祖母、我娘,还有伯娘婶娘,全都爱听戏,几年前就买了十几个小姑娘,请了师傅教她们学戏,这两年总算是有点样了,唱得也还行,只是和外头的戏班子还是比不了,你们若是不嫌弃,改天来我家听戏。”   “郡主的这个戏班子,也是买的小姑娘现教的?这也没多久就能登台了?”另一个闺秀问道。   骆五姑娘忙道:“那倒不是,郡主明年就要大婚了,哪有时间教戏啊,这个班子是买的现成的,对了,你们听说过云雀班吗?今天刚从江南过来的?”   “郡主陪嫁的戏班子,该不会就是云雀班吧?有个挺有名的小生的那个?”   闺秀们刚刚还在说起云雀班,并不陌生。   “嗯,没错,就是那个云雀班,你们说的那个小生名叫小云雀,今年才十三岁,长得可水灵了。”   这时,有丫鬟过来叫骆五姑娘和沈逦过去,郡主在找她们。   两人告辞,跟着丫鬟匆匆去了。   待到二人走远,几个闺秀才小声嘀咕:“郡主这嫁妆居然是云雀班啊,可我听说云雀班不是坤班啊,郡主陪嫁一堆男人,永国公会答应?”   “嘘,小声点,隔墙有耳!”   “哎呀,你们见过永国公吗?我见过,长得可俊了,不但俊,还特傲,你们说,他那样的人,能咽下这口气?”   “咽不下又如何,说不定这云雀班的男人,全都做了太监呢?”   “你羞不羞的,这话也敢说?”   闺秀们自是不敢再说下去了,但却各自怀了心思,一会儿听完戏,一定要让人打听打听,那个水灵的小云雀有没有做太监。   不过,闺秀们还是失望了,她们没有看到小云雀。   云雀班是真的云雀班,但是今天小云雀病了,没有登台,挑大梁的是另一个小生,扮相同样俊俏。   华静瑶听说小云雀病了,微微蹙眉,昨天她还看到小云雀吊嗓子练功,在为今天的首次开锣做准备,怎么只隔了一夜,就病得不能登台了?   “请太医过去给他看看,他年纪小,不要落下病根儿。”   华静瑶让大丫鬟紫萱亲自去办这件事,免得太医听说是给戏子看病,便有所怠慢。   紫萱是一等丫鬟,早就不做这些跑腿的事了,但是去给小云雀看病,紫萱上赶着想去。   不仅是她,绣园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全都愿意。   小云雀又好看又害羞,姐姐们全都想要逗逗他。   半个时辰后,紫萱回来了,华静瑶问道:“小云雀是什么病,可好些?”   紫萱微笑:“回郡主的话,小云雀偶感风寒,嗓子疼还咳嗽,太医给看过,说没有大碍,已经开了药,让他休息几天不要用嗓子。”   “嗯,那就好,你去拿些雪梨和枇杷,让人给他送过去吧。”   紫萱笑着答应,下去吩咐小内侍了。   送走所有客人,华静瑶让紫薇给她卸下头上的假髻,连同一大堆钗环。   华静瑶晃晃发酸的脖子,看着那沉甸甸的假髻,问紫薇:“你说这要是换成我自己的真头发,会不会轻一点?”   紫薇忍俊不止,华静瑶叹了口气,自问自答:“我这辈子也长不出这么多头发来。”   丫鬟们用了不少偏方给她洗头发抹头皮,可是好几年了,华大小姐的头发还是不够浓密。   说到假髻,华静瑶就想起戏台上花旦们用的那些,还不如她的假髻做得像呢。   戏台?   她想起了小云雀。   “把紫萱叫来。”   紫萱快步走了进来:“郡主,您找我?”   “说说吧,小云雀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天当着外人,华静瑶没有细问,后来忙起来便彻底忘了,若不是说起假髻,这件事怕是要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郡主,奴婢当时没说实话,您就是不叫奴婢,奴婢也是要来见您的。”   “说吧,实话是什么?”   “小云雀没有生病,他是被人打了,鼻青脸肿,眼睛也充血了,差点就被打瞎了,崔公公求奴婢拖一拖再告诉您,今天是您的大日子,免得让个戏子扰了您的雅兴。”   崔公公原是钟鼓司的掌印太监,今年出宫后,便领了长公主府的差事,管了戏班子。 第五六九章 帽子胡同   “他被打了?在府里让人打的?还是出府了?”华静瑶问道。   “昨天有人往门房递话,说是小云雀在京城的亲戚找他,让他到帽子胡同,傍晚的时候,小云雀出府去了帽子胡同,从那里回来就是这样了,当时天已经黑了,他低着头,后门的门房没有看清。奴婢问了,小云雀是拿着崔公公的例牌出去的,赶在落门之前回来的,没有违规,所以门房那边也就没有盘问。”   “小云雀没说他为何会挨打?”华静瑶微微蹙眉,小云雀虽说是下九流,可他既然入了长公主府,就是有主的,且,还是个大金主,其他戏子和他不能比。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打他?   说句不好听的,打狗还要看主人。   紫萱隐隐有些生气:“他不肯说,那孩子以往也挺灵透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死活不肯说话,崔公公昨天也问过他,他也是不说,崔公公说,从他昨天回来,直到奴婢过去,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华静瑶累了一天,此时也有些困了,她打个哈欠,对紫萱说道:“你明天一早就去找史丙,让他去查查这件事。”   紫萱应诺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紫萱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史丙,史丙没有耽搁,直接出府去了帽子胡同。   隔了一夜,华静瑶也把这事暂时放下了。   三公主昨晚没有回宫,也没去住客房,姐妹俩一起睡的,华静瑶赖床,三公主养在慈宁宫太后身边,习惯好得很,早早就起来,华静瑶还在床上睡着,三公主已经去摘了一篮鲜花,去锦园看小豆丁了。   昭阳长公主也没起床,小豆丁早早就醒了,正由乳娘抱着,在屋里来回走着。   “殿下,您先用早膳吧,长公主殿下和郡主都还要再睡一会儿。”   乳娘看看怀里的小豆丁,小公子倒和三公主很像,都是早睡早起的好宝宝。   至于昭阳长公主和郡主,那也是真母女,懒得那叫一模一样。   当然,这些话乳娘不敢说出来。   小豆丁看到三公主就很高兴,咿咿呀呀,晃着小手,说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   乳娘心想,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缘份。比如郡主吧,小公子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委屈巴巴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可是看到三公主,便高兴得不成。   三公主和小豆丁说了会话,给小豆丁讲了她新看的话本子,昭阳长公主这才伸着懒腰撒着起床气气,与此同时,华静瑶也懒洋洋地起床了。   “郡主,史丙打发人回来报信,说帽子胡同出事了。”   华静瑶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她迷迷糊糊地问道:“帽子胡同?哪个帽子胡同?”   “就是您让史丙今天去的那个地方,前天小云雀也去过。”   华静瑶一下子就醒过盹来,她问道:“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有人死了,史丙说顺天府的人已经过去了,他在那边盯着,让人回来给您说一声。”   华静瑶光着脚就要下床,被小艾硬按着穿好衣裳鞋袜。   “你现在就让人把小云雀看管起来,不要离人,别让他出去,还要防着他自尽。”   “更衣,我现在过去。”   “来人,去请骆四姑娘到帽子胡同!”   “多带一驾马车,把小云雀也带上,不要让外面的人看到他。”   “让回来的人马上再去,告诉史丙,让顺天府的人先别走。”   半年前,尹捕头升官,去了刑部山西清吏司,如今的捕头名姓韩,名叫韩壮,原是开封府的捕头,虽然还是捕头,但是顺天府比开封府高出一级,韩捕头是升官了。   华静瑶回京后,韩捕头便递过拜帖,但是没有案子发生,华静瑶也就没有和他见面。   此番是两人第一次打交道。   听说定陶郡主到了,韩捕头怔了怔,他刚到顺天府,就有人告诉他,尹捕头之所以升官,全是沾了定陶郡主的光,定陶郡主只管破案,从不领功,而那些功劳便全都落到尹捕头身上。   为此,韩捕头还往巩家递过帖子,想找裴涣打听打听,他与裴涣是旧识,那时裴涣是开封府的仵作,可惜裴涣自从进了刑部,便忙得脚不沾地,韩捕头至今没能见到裴涣。   韩捕头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来得及打听关于定陶郡主的消息,就措不及防与定陶郡主见面了。   而且,还是在案发现场。   华静瑶与韩捕头见了面,没有相互寒暄,便直入主题。   韩捕头介绍了情况,出事的这家姓官,是当官的那个官,不是关键的关。   官家人   此番是两人第一次打交道。   听说定陶郡主到了,韩捕头怔了怔,他刚到顺天府,就有人告诉他,尹捕头之所以升官,全是沾了定陶郡主的光,定陶郡主只管破案,从不领功,而那些功劳便全都落到尹捕头身上。   为此,韩捕头还往巩家递过帖子,想找裴涣打听打听,他与裴涣是旧识,那时裴涣是开封府的仵作,可惜裴涣自从进了刑部,便忙得脚不沾地,韩捕头至今没能见到裴涣。   韩捕头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来得及打听关于定陶郡主的消息,就措不及防与定陶郡主见面了。   而且,还是在案发现场。   华静瑶与韩捕头见了面,没有相互寒暄,便直入主题。   韩捕头介绍了情况,出事的这家姓官,是当官的那个官,不是关键的关。   官家人   此番是两人第一次打交道。   听说定陶郡主到了,韩捕头怔了怔,他刚到顺天府,就有人告诉他,尹捕头之所以升官,全是沾了定陶郡主的光,定陶郡主只管破案,从不领功,而那些功劳便全都落到尹捕头身上。   为此,韩捕头还往巩家递过帖子,想找裴涣打听打听,他与裴涣是旧识,那时裴涣是开封府的仵作,可惜裴涣自从进了刑部,便忙得脚不沾地,韩捕头至今没能见到裴涣。   韩捕头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来得及打听关于定陶郡主的消息,就措不及防与定陶郡主见面了。   而且,还是在案发现场。   华静瑶与韩捕头见了面,没有相互寒暄,便直入主题。   韩捕头介绍了情况,出事的这家姓官,是当官的那个官,不是关键的关。   官家人 第五七零章 牵扯   三位仵作自觉得凑成一堆去验尸了,至于他们谁为主谁为附,华静瑶懒得管,这是他们一家子的事,她这个外人没必要摇手。   孙氏的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儿子是大的,大睁着眼睛目光呆滞,小的是女儿,抽抽噎噎,不停地叫着阿娘。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阿娘在哭,她便也跟着哭。   孙氏也只有二十多岁,形容枯槁,眼睛红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华静瑶让小艾给她递了帕子,说道:“你丈夫死了,你很难过,可你还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显然是给吓着了,小的更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还小,以后的事全都靠你,你丈夫的案子,他的丧事,这些都要靠你,你先不要哭了,哭没有用,既不能破案,也不能办丧事。”   孙氏怔了怔,眼睛里虽然还有眼泪,但是却强忍着哭声。   华静瑶问道:“我是定陶郡主,就是京城里常说的华大小姐,你丈夫的案子由我来查。”   其实方才把孙氏带过来时,已经有人告诉她要来见什么人,但那时孙氏一味在哭,没有听进心里。   此时听到“华大小姐”四个字,孙氏一怔,忽然跪倒在地,又按着两个孩子也跪下来磕头:“华大小姐,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   华静瑶眉头微动,这个孙氏倒是有意思,只说要求求她,却没说要求她做什么,不是应该求她查明凶手,为官秀才申冤的吗?   “先起来,我有话要问你,杨晴,这两个孩子全都吓坏了,刚才来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有家糖果铺子,你带他们去买糖吃吧。”   杨晴没有想到华静瑶会让她去带孩子,小艾就在那儿,为啥不让小艾去?   莫非郡主对她有什么误解,以为她是会带孩子的?   杨晴错怔之间,孙氏却已经慌了,双臂张开,如同老母鸡一样紧紧抱着两个孩子。   杨晴看着来气,这女人几个意思,以为她会把这两个孩子炖着吃了?   小时候听爷爷说过,人肉不好吃,加上好多调料还是腥,所以,她是饿疯了还是真疯了,会吃那两个孩子?   杨晴是个暴脾气,平时忍着,这会儿可不想忍。   她一手一个,拔萝卜似的把两个孩子硬生生从孙氏怀里抢走了。   孙氏张着手想把孩子夺回来,可她还没有站起身来,杨晴连同两个孩子已经没影了。   孙氏跪爬着扑向华静瑶:“郡主娘娘,郡主娘娘,求求您放过我的两个孩子吧,您抓我,您打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还小!”   华静瑶使个眼色,杨蓝把孙氏拖回原地,双手按在孙氏的肩膀上,令她动弹不得。   “我说了,就是让人带两个孩子去买糖吃,免得他们哭哭啼啼,也影响我找你问话,你说呢?”   孙氏还要哭,杨蓝手上加了力气,孙氏吃痛,哭声变成求饶。   “郡主问你话呢,快回答!”   孙氏终于意识到她的眼泪和求饶,对于华大小姐没有半点用处。   她只好强忍着想哭的冲动,用力点头:“郡主说得是。”   “嗯,你认同就好,说说吧,你丈夫家里的事,比如他是哪里人,父母兄弟都是做什么的,只要是他家的事,有多详细就说多详细。”   孙氏还以为华静瑶会问她发现尸体的事,没有想到问的却是丈夫的亲族。   她稳稳心神,按照华静瑶的吩咐,把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小妇人的夫君不是京城人氏,他是扬州人,小妇人与他议亲时,他就已经在京城了。他说他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有一家挺大的铺子。有一年走水,半条街的铺子全都烧了,他家的铺子里卖的是绸缎,绸缎遇火就着,刚巧那时铺子里新囤了一批货,也被这场大火烧得精光。他自幼父母双亡,是跟着兄嫂长大,兄嫂葬身火海,他因为留在家里温书逃过一劫,那次之后,他家除了三间祖屋便一无所有了。他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他有个同窗在京城给人做幕僚,写信邀他过来,他也正想离开那片伤心之地,便卖了祖屋来到京城。”   孙氏顿了顿,继续说道:“他来京城原本也是想去做幕僚的,后来遇到几个同乡,也不知那些人和他说了什么,他便打消了做幕僚的想法,他那时租的是小妇人娘家的房子,小妇人娘家只有小妇人一个女儿,原本是想要招赘的,他有秀才的功名,又是家里唯一的血脉,自是不能入赘,小妇人的父亲却也是看上这些,觉得他有功名,又没有了亲人,成亲以后定会对岳家亲厚,便将小妇人许配给他。”   孙氏说到这里,眼圈儿又红了,她用衣袖拭拭眼角,接着说道:“这处宅子是小妇人的陪嫁,连同白老爷家的差使,也是小妇人的父亲让人给找的,小妇人的娘家虽然只是开油铺的,可却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城里有房有铺,乡下还有田地,自是不用他养家糊口。可他无意科举,又是个有骨气的,不想靠岳家养着,便在家里替人抄书。小妇人的父亲听说以后,便四处打听,听说白老爷家里要请西席,便托了人把他推荐过去。白老爷虽是商户,可对他非常敬重,每年有二十两的束修,笔墨纸砚随用随取,又包了四季衣裳和每日三餐,这几年来,除了这处宅子以外,我家的花用大多全是由他束修而来,小妇人娘家虽然也有贴补,但是大多都是花在小妇人自己的穿戴上,因此,小妇人的父母对他非常满意。”   孙氏叹了口气,说道:“小妇人对夫君本家的事,所知有限,夫君自从来到京城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扬州,京城里的江南学子有很多,彼此都能攀上关系,因此,夫君在京城也并不孤单,偶尔也会去参加诗会茶会,但他洁身自好,从来没有传过风流韵事。郡主或许不信,但这是小妇人的父亲让人去查过的,有一次他去参加诗会,刚好小妇人的表哥也在那家酒楼,看到有女伎出入,便告知了小妇人的父亲,小妇人的父亲花了银子请人去查,最后查出我那夫君从没与任何女伎有过牵扯。” 第五七一章 题海战术   孙氏的叙述之中,官秀才如清水一般洁净透明。   华静瑶却没有纠结于官秀才的人品,她问道:“除了死去的兄嫂以外,官秀才还有其他亲戚吗?”   孙氏点头:“官家是扬州人,亲戚自是有的,只是全都在南边,夫君与他们并不亲厚,平日里也没有走动。”   “全都在扬州?你确定吗?”华静瑶问道。   孙氏忙道:“小妇人确定。”   “当年让你夫妻来京城的那位同窗姓甚名谁?在哪家府上做幕僚?”华静瑶又问。   孙氏摇头:“那时小妇人与夫君尚未成亲,小妇人也只是听他提起过,并没有细问,因而并不知晓。”   “你夫君平时回家的时间固定吗?比如三天一回或者五天一回?”华静瑶紧紧盯着孙氏的眼睛,孙氏的眼睛又红又肿,兴许是哭得太多,眼皮发酸,她的眼睛一直半垂着,看着面前的砖地。   “大多时候是固定的,五天回来一次,只有极偶然的时候会有改变。”孙氏说道。   “为何要五天一回,而不是三天或者七天?”华静瑶的每一句问话,几乎都是在孙氏刚刚说完,她便马上提问,如同紧追在后的蛇,令人避无可避。   果然,几个回合下来,孙氏的心绪渐渐乱了,她的手紧紧扯着裙子一侧,然后又松开,接着再扯。   “前两年夫君回来的日期并不固定,从前年开始才改为五天一回,因为白老爷家的两位少爷,每隔五日便要去和凤阳书院的苗先生学画,所以每隔五日,夫君便有一天空闲,他会在前一日的晚上回家,在家里住一天,次日晚上天黑之前再回去。”   “凤阳书院的苗先生?”华静瑶想起一个人来,问道,“是苗红吗?”   孙氏摇头:“小妇人只是听夫君提过苗先生,却不知苗先生的名讳。”   华静瑶嗯了一声,让小艾去叫了史乙过来,道:“你带人分头去把白家胡同的白老爷,连同白老爷的两位公子,还有凤阳书院的苗红全都请过来,客气一点,我们是请他们帮忙。”   史乙应声去了,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为何不让人去叫我?”   华静瑶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她微笑说道:“你这么早就下朝了?”   来的是沈逍。   他下朝后让人去刑部找裴涣,裴涣品级不高,又没有爵位,除了朔望朝和大朝会,平时是不用上朝的。   结果派去的人很快回来,说是裴涣的长随说他跟着骆四姑娘去案发现场了。   骆四姑娘去案发现场?   那只能是华静瑶在办的案子。   沈逍很快就从顺天府打听到,帽子胡同出了命案,于是他没有回国公府,穿着官服就过来了。   国公爷一袭超品朝服,那威势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韩捕头不是尹捕头,他还是第一次同时见到这么多传说中的人物,只能硬着头皮过来行礼。   沈逍挥挥手,示意他不用客套,他问华静瑶:“有需要我去做的吗?”   好吧,韩捕头只是退到一旁,并没有走远,永国公的这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国公爷穿着朝服过来,莫非就是来给华大小姐跑腿的?   华静瑶嫣然一笑:“还真有,你带着大柱子去里面看看,我来了就在询问死者的妻子,还没有分身去看过现场。”   “嗯,好。”   沈逍一招手,趴在树下假装流浪狗的大柱子便精神抖擞地跑了过来。   开工,终于开工了!   孙氏偷眼瞄身离开的一人一狗,心中更加忐忑,偏偏这时,华静瑶的问题又来了:“这么说来,你丈夫是应该今天晚上回来,明天晚上再回去,对吗?”   孙氏连忙打起精神,点点头,道:“对,没错。”   “你丈夫每次回来,晚饭都是在家里吃,你亲手做的,是吗?”华静瑶再问。   孙氏不明白这位郡主为何忽然问起吃饭的事,她不明所已,只能下意识地继续点头:“是,在家里吃。”   “上一次他回来时,你们晚饭吃的什么?”华静瑶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但是问题之间的间隔却越来越短。   “上一次?”孙氏的呼吸越来越重,她道,“小妇人已经不记得了。”   “你夫君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你每次都会给他精心准备饭菜,对吗?”华静瑶问道。   孙氏抓着裙子的手越来越烦乱,手指在裙子上不停抓挠,像是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慌乱。   “对,每次夫君回来,小妇人都会做他喜欢的饭菜。”   “你夫君他是江南人氏,我听说南边的人对吃食非常讲究,那你夫君平时爱吃的饭菜或者点心都有哪些?”   华静瑶转身对小艾说道:“拿纸笔,把孙太太说的全都记录下来。”   “是。”没等小艾去找纸笔,韩捕头便让人送了一套笔墨纸砚过来。   官秀才是读书人,官家自是有现成的文房四宝,这套笔墨纸砚便是在官家取来的。   孙太太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家的东西,她看着小艾面前的砚台和小艾手里的笔,怔怔发呆。   “孙太太,快说吧,你夫君最喜欢的吃食有哪些,至少要说出六种。”   孙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清炖狮子头”   她刚刚说出第一种,华静瑶立刻便问:“我听说南面的狮子头和咱们这边的四喜丸子不一样,你会做狮子头吗?怎么做的?”   孙氏没想到华静瑶的问题跨度竟然这么大,明明是让她说出六种以上吃食的,她才刚刚说出第一种,华大小姐竟然改成问她做法了。   “小妇人是北方人,不瞒郡主,小妇人不会做狮子头,所以每次都给夫君做四喜丸子。”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继续说吧,你夫君还喜欢吃什么?”华静瑶笑了笑,好似完全不在意。   孙氏心跳如雷,华大小姐越是和气,她却越是心慌。   “其实小妇人的夫君在京城住了多年,早已换了口味,他现在喜欢的,反而是小妇人做的京城口味的吃食,他喜欢吃小妇人蒸的包子,包的饺子,还有葱花饼。” 第五七二章 包袱   “郡主,尸格出来了,你看看。”   骆四姑娘走了过来,她已经换下了验尸时的衣服,杏黄配柳绿,神情温柔,唇边含着一抹羞涩的笑容。   华静瑶接过尸格,冲着骆四姑娘矜持一笑,和煦温和如那三月春风。   韩捕头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这两位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真的是华大小姐和骆四姑娘?   人生如戏啊!   尸格上的字迹似曾相识,比骆仵作的工整,比骆四姑娘的苍劲,这是裴涣的字迹。   这一家子各有分工,看来负责填写尸格的是裴涣。   华静瑶拿着尸格逐行逐句看得仔细,似乎忘记孙氏还跪在地上。   孙氏悄悄看向四周,那个带走两个孩子的女子没有回来。   那女人可真凶啊,她拎着两个孩子的样子,不像是拎孩子,更像是在拎猪崽。   那是华大小姐身边的人吧,如华大小姐这样的人,身边会有保镖,那个女人该不会就是保镖吧。   孙氏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烦乱起来。   她的孩子被带走了   华静瑶已经看完了尸格,她像是终于想起来一样,对孙氏说道:“咦,你还在啊,对了,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她问了那么多的问题,却直到现在才开始询问发现尸体的场面。   “小妇人以为夫君今天回家,便早早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没想到进来以后,就看到夫君躺在床上,大睁着双眼,已经气绝身亡”   “等等”,华静瑶打断了孙氏的话,问道,“你回来的时候,家里的大门是锁着的,还是在里面插着?”   “是虚掩的,小妇人轻轻一推就给推开了。”孙氏说道。   “你事先知道你夫君会回来?”华静瑶问道。   孙氏一怔,她已经再三说过了啊,华大小姐为何还会再问?   “小妇人不知道啊,夫君应该是在傍晚时分才会回来。”   “原来如此啊”,华静瑶做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想了想,说道,“你娘家家境殷实,又只有你一个女儿,从小到大,父母对你定然很是疼爱,你念过书吗?”   “小妇人识得几个字,读过《女戒》和《列女传》。”孙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华静瑶微微颔首:“也学过女红吧?”   “学过。”孙氏有些发懵,华大小姐这又是哪一出?   “那定然还学过武技?”华静瑶看向孙氏的目光炯炯有神。   孙氏摇头:“小妇人没有学过。”   韩捕头的眉头深锁,定陶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小户人家的姑娘哪有学武技的?又不是跑江湖卖艺的。   “原来你不会武技,我还以为你是个武林高手,遇到毛贼也不会害怕。”   华静瑶的声音忽然拔高,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这里是空地,她坐的太师椅是从孙氏家里搬出的,旁边还有个小桌,放了茶水,华静瑶把小桌子拍得啪啪响,茶水溅出来,洒了一桌子。   韩捕头已经开始迷茫了,华大小姐的脸,这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你家大门是虚掩的,而你又确定丈夫不会回来,所以你看到家门打开了,第一个反应不是怀疑家里招贼,却是直接推门而入。你还带着两个孩子,你自己不怕,难道也不为两个孩子着想吗?如果里面有贼人,你就不害怕?”   韩捕头怔了怔,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啊,寻常女子会害怕,会去叫街坊,一起来看看自家是不是招了贼。   孙氏面色惨白,右手紧紧攥入裙子。   华静瑶的目光在她的手上一扫而过,孙氏一而再、再而三用手抓裙子,这是她的习惯,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动作。   “说啊,为何会推门而入?”华静瑶厉声喝道。   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不存在的。   孙氏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咬咬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以为是夫君临时改了日子,提前回来了,所以就推门进去。”   华静瑶冷笑一声,继续问道:“床上死的那个人是你的夫君,是你孩子们的父亲,你可确定?”   “确定,那当然是小妇人的夫君。”孙氏的呼吸渐渐急促,她抬起头看向华静瑶,如同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官秀才是你的夫君,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你确定吗?”华静瑶冷声说道。   孙氏呆呆地望着她,跪得笔直的身体忽然佝偻下来,如同霜打过的茄子,萎顿地坐在地上。   韩捕头惊诧地望向华静瑶,又看向一旁的骆四姑娘,骆四姑娘还是那副模样,看上去很端庄,很矜持。   “郡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官秀才不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作为男人,韩捕头已经脑补出一场爱恨情仇的大戏。   华静瑶冲他点点头,示意让他不要着急。   她抖了抖手里的尸格,对孙氏说道:“孙氏,我手里的是尸格,尸格是仵作在验尸后如实填写,这上面分别写得很清楚,死者他的”   没等华静瑶把后面的话说完,孙氏猛的趴在地上叩起头来:“求求您,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正在这时,沈逍带着大柱子走了过来,看到跪地磕头的孙氏,沈逍的眉头扬了扬,他走到华静瑶面前,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小艾。   那是一个包袱,华静瑶示意小艾打开。   可能是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孙氏蓦然抬头,恰好看到了那只包袱,她啊的一声,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扑向了小艾。   “给我,给我,这是我的,是我的”   杨蓝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了孙氏的胳膊,将她反剪着扭转过来。   孙氏痛得龇牙咧嘴,却仍然口齿不清地喊着:“是我的,真的是我的,不是他的,不是!”   “打开!”华静瑶说道。   小艾被孙氏吓了一跳,此时还没有缓过神来,听到华静瑶的声音,她怔了怔,连忙打开了手里的包袱。   包袱很大,小艾一只手托着包袱,另一只手刚刚把包袱解开,包袱里面的东西便掉到了地上。   一件一件,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第五七三章 求子   看到掉在地上的东西,骆四姑娘那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端庄荡然无存。   她惊呼一声,弯腰抢起两件。   丝绸的料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肚兜,两件都是肚兜。   而小艾手里的包袱里,还有十几件,同样都是肚兜。   骆四姑娘把两件肚兜展开,看着上面精心绣制的图案,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华静瑶看了一眼,就咧咧嘴,鄙夷地看着骆四姑娘,你丫的,口水都要流到肚兜上了。   “裴公子!”   华静瑶早就看到裴涣了,和骆仵作站在远处窃窃私语,并没有留意这边的事。   包袱里的东西全都是沈逍拿过来的,他当然早就看过了,更知道肚兜上绣的是什么,否则他也不会交给小艾,而没有当场打开。   是华静瑶下令让小艾打开的,偏偏小艾人小手下,拿不住,让肚兜掉在地上,好巧不巧还被骆四姑娘捡了起来。   “我去叫他过来。”   沈逍沉着脸走过去,也不知他对裴涣说了什么,裴涣快步走过来,抢过骆四姑娘手里的宝贝,扔给小艾,冲着华静瑶抱歉地点点头,把骆四姑娘拽走了。   华静瑶强忍着笑,横了韩捕头一眼,韩捕头那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把他的不成熟全都暴露出来。   华静瑶对杨蓝说道:“放开她。”   杨蓝松开手,孙氏便如同被抽了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   华静瑶却显然不想放过她,问道:“你若是肯说实话,说不定衙门还能给你轻判,让你早日与两个孩子团聚。”   孙氏的身子一颤,她猛的看向华静瑶:“我没有杀人,他不是我杀的!”   “嗯,你老实交待,否则即使你真的没有杀人,也会被判知情不报,以从犯处之。”华静瑶说道。   孙氏长长地叹了口气,颓然说道:“小妇人的夫君,他有些特殊的爱好,他自从成亲以后,便没有与小妇人小妇人直到成亲的第三年还是处子之身。小妇人那时还小,也不懂这些,可是小妇人的母亲却很着急,请了大夫给小妇人诊治,那大夫诊出小妇人尚是完璧,小妇人的母亲再三追问,小妇人只好实话实说,母亲又急又气,可又觉这事太丢人,小妇人的父亲脾气不好,小妇人苦苦央求,不让母亲告诉父亲。可纸包不住火,父亲见我们一直没有孩子,便怀疑是夫君有病,要找大夫给他看,小妇人不敢,便求了母亲,去找了李家坡的送子仙人”   说到这里,孙氏低下了头,华静瑶居高临下,还能看到孙氏羞红的脸。   韩捕头一呆,冲口而出:“送子仙人,不是已经被砍头了?”   孙氏把头垂得更低。   韩捕头话一出口,就知道这话不该由他来问。   他是今天才调到京城的,而送子仙人的案子则发生在大约四年前,李家坡的两个兄弟,号称得道成仙,专治不孕不育。   这种伎俩若是在穷乡僻壤尚能迷惑无知百姓,可是李家坡离京城仅有百余里,村民的见识岂是偏僻山村的人可比,按理说,不会有人相信,可谁也没有想到,这对兄弟居然逍遥快活了整整三年,才被人告发,二人均被判了凌迟。   原本,有很多人明知他们是骗人的,可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还是大老远跑过去。   更重要的是,李家坡附近有一座菩萨庵,那里面住的是真真正正的佛门子弟。   来李家坡求子的女子,往往是打着去菩萨庵上香的幌子,瞒着夫家的人,悄悄去了李家坡。   再加上这对兄弟又做得隐秘,对于来此求子的女子保护得非常严密,他们的小庙有专门的秘道,让这些女子来去,而这些女子回来后不久便有了身孕,自是对此绝口不提。   这对兄弟之所以会事发,则是因为有个女子连来三次都没有怀上,她心中不忿,跑来理论,让兄弟俩退钱,没有留意身后有人跟踪,被追着女子来的小姑子发现了蹊跷,回去告诉了看到掉在地上的东西,骆四姑娘那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端庄荡然无存。   她惊呼一声,弯腰抢起两件。   丝绸的料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肚兜,两件都是肚兜。   而小艾手里的包袱里,还有十几件,同样都是肚兜。   骆四姑娘把两件肚兜展开,看着上面精心绣制的图案,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华静瑶看了一眼,就咧咧嘴,鄙夷地看着骆四姑娘,你丫的,口水都要流到肚兜上了。   “裴公子!”   华静瑶早就看到裴涣了,和骆仵作站在远处窃窃私语,并没有留意这边的事。   包袱里的东西全都是沈逍拿过来的,他当然早就看过了,更知道肚兜上绣的是什么,否则他也不会交给小艾,而没有当场打开。   是华静瑶下令让小艾打开的,偏偏小艾人小手下,拿不住,让肚兜掉在地上,好巧不巧还被骆四姑娘捡了起来。   “我去叫他过来。”   沈逍沉着脸走过去,也不知他对裴涣说了什么,裴涣快步走过来,抢过骆四姑娘手里的宝贝,扔给小艾,冲着华静瑶抱歉地点点头,把骆四姑娘拽走了。   华静瑶强忍着笑,横了韩捕头一眼,韩捕头那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把他的不成熟全都暴露出来。   华静瑶对杨蓝说道:“放开她。”   杨蓝松开手,孙氏便如同被抽了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   华静瑶却显然不想放过她,问道:“你若是肯说实话,说不定衙门还能给你轻判,让你早日与两个孩子团聚。”   孙氏的身子一颤,她猛的看向华静瑶:“我没有杀人,他不是我杀的!”   “嗯,你老实交待,否则即使你真的没有杀人,也会被判知情不报,以从犯处之。”华静瑶说道。   孙氏长长地叹了口气,颓然说道:“小妇人的夫君,他有些特殊的爱好,他自从成亲以后,便没有与小妇人小妇人直到成亲的第三年还是处子之身。小妇人那时还小,也不懂这些,可是小妇人的母亲却很着急,请了大夫给小妇人诊治,那大夫诊出小妇人尚是完璧,小妇人的母亲再三追问,小妇人只好实话实说,母亲又急又气,可又觉这事太丢人,小妇人的父亲脾气不好,小妇人苦苦央求, 第五七四章 人品   韩捕头下意识地摸摸耳朵,耳朵还在。   听说有虫子飞进耳朵眼儿,也会影响听力。   嗯,一定是的。   韩捕头把手指头伸进耳朵,手指头太粗,又没留长指甲,根本伸不进耳朵眼。   韩捕头四下看看,想要找根粗细适合的树枝。   一定是耳朵出了毛病,否则他怎会听错?   对,他是听错了。   他听到华大小姐说“自宫”,自宫是啥?   韩捕头知道。   在开封府里抓过一个采花贼,姓田,那采花贼是个话多的,隔着铁栅栏胡说八道,说在大周以西,有座高山上,老岳父和女婿双双自宫了。   自己割自己。   听到的人谁也不相信,问那采花贼是否也想自宫。采花贼屡教不改,一割永治,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他听说的自宫就是自己用刀去割自家小兄弟的意思,华大小姐说的自宫,莫非也是?   这时,沈逍又走了过来。   骆四姑娘被裴涣拽走,正在生气,一双拳头打得裴涣毫无招架之力,连连后退。   沈逍不忍直视,估摸着华静瑶也审得差不多了,便回来听审。   他没有想到裴涣竟是这样的人,窝囊!   以后除了公事以外,还是少和裴涣在一起吧,免得瑶瑶以为,他和裴涣是一样的人。   骆四姑娘那么不讲道理,还好瑶瑶立场坚定,没有被骆四姑娘带歪。   “韩捕头,你的耳朵没事吧?”   韩捕头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手却不由自主地又抓了抓耳朵。   沈逍蹙眉,这个新来的韩捕头怎的这么不稳重?抓耳挠腮,还不如大柱子,当然,更不如以前的尹捕头。   华静瑶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丈夫有没有喜欢的男子?”   沈逍摸摸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听错了?   孙氏摇头:“小妇人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自从他那啥之后,我们便没有单独相处过,如果不是担心爹娘起疑,小妇人恨不能一辈子住在娘家。他也是,想来他是担心白老爷垢病他凉薄不顾家,所以才硬撑着回来吧,每次他回来的时候,我们各自做自己的事,他要么出门会友,要么就在屋里看书,小妇人则在另一间房里哄孩子。他做西席赚的束修,一个子儿也没有给过我,小妇人的孩子是自己养的,没有用过他一两银子。”   所以之前说的,她会给丈夫做爱吃的饭菜,全都是假的。   而那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形像,更是假的。   “他出门会友,你见过他的朋友吗?”华静瑶问道。   “没有,他从不带朋友回家,小妇人不骗您,是真的没有见过他的朋友,不过小妇人的爹让人去查他,却也是真的。小妇人总是住在娘家,他也住在外面,加上又有人看到他身边有女伎,小妇人的爹便怀疑他对我不好,这才让人去查他,可是什么也没有查到。”   孙氏说到这里,咬牙切齿:“小妇人以前总觉得对不起他,尽管他不碰我,尽管他喜欢在衣裳里面穿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可是小妇人还是觉得他好,觉得是自己愧对于他,不该为了留后,在外面生下孩子,可是后来,他居然把自己给小妇人便恨他,真的恨他,可是他却还是两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我的儿子将来还要考科举做进士,我的女儿也要风风光光地嫁人,如果让人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这种人,他们怎么办?我把他们生下来,给了他们这样见不得光的身世,我本就对不起他们,小妇人的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以前是爹娘的,现在是两个孩子的,郡主娘娘,小妇人求求您,放过我的孩子,他们无辜,这事和他们没有关系,真没有!”   华静瑶嗯了一声,道:“我没说这事儿和他们有关系,至于他们的身世,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要有个名义上的父亲,官秀才没有生他们,亦没有养他们,你没有必要硬让他们认这个父亲。你有一心为你着想的爹娘,你也有丰厚的嫁妆,你能自己养他们三年五年,也能把他们抚养长大。你若真想给他们找个爹,尽可以再嫁,如果你不想,那就自己和孩子一起过,没有男人烦你,多清静多好。”   韩捕头感动得一塌糊涂,华大小姐不愧是昭阳长公主的女儿,听听,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多好!   韩捕头看向沈逍,永国公的眼睛也刚好看过来,韩捕头在心底默默叹息,他到了快三十岁才好不容易娶到媳妇,没想到永国公这种含着玉匙出生的富贵公子,娶媳妇也这么难,太难了。   沈逍眉头微动,他没有看错吧,韩捕头看他的眼神,竟然充满同情。   有什么好同情的,他又没有烦着瑶瑶,瑶瑶忙正事的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远远看着。   所以,瑶瑶一定不会想自己过,自己过哪如和他一起过?瑶瑶最喜欢吃他做的饭了。   这时,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白老爷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来的,他曾在户部任职,前几年丁忧后再回户部,没有了好差事,晃荡了两年,索性致仕回家专心打理祖上留下的产业。   两位白公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二,俱是随了白老爷,长得黑黑壮壮,但是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彬彬有礼,落落大方。   他们学画的那位苗先生,果真就是苗红。   更让华静瑶没有想到的是,苗红教画的地方,不在他后来新买的宅子里,而是在折芦巷华三老爷府上。   华三老爷还在丁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加上昭阳长公主生了孩子,苗红觉得,华三老爷的心情一定不会好,所以每隔五天,便会带着两位白小公子,来折芦巷画画,顺便也是给华三老爷解解闷,免得他一个人太过忧伤。   白老爷平日里很忙,对于两个儿子,他也只是偶尔问问功课,与官秀才接触不多。   “官秀才的文章写得很好,人品也很端正,听说他是因为兄嫂去世,才不想科举的,可见其重情重义。”   这便是白老爷对官秀才的评价,人品端正,重情重义。 第五七五章 角抵   两位白小公子对官秀才的评价只有一个字:好。   官秀才脾气很好,从不会对学生大呼小叫,更从来没有动用过戒尺。   相反,白老爷对两个儿子却很严厉,有时更会家法侍候,两位白公子从就很怕父亲,官秀才就成了他们逃避的港湾。   听说官秀才去世了,两位白小公子痛哭失声。   至于官秀才的其他事,白家父子三人一无所知。   反倒是苗红,对于官秀才的事,反而知道得比他们多。   “官秀才和朱子惠有同窗之谊,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我们书院里有个同窗,他的哥哥和朱子惠是同一个恩师,朱子惠在世时,曾经和他说过官秀才的名字,至于后来官秀才为何没有跟着朱子惠进二皇子府,想来是门槛太高,进不去吧。”   华静瑶大吃一惊,孙氏也曾说过,官秀才之所以会来京城,是因为他的一位同窗在高门大户做幕僚,给他写信让他过来的,   朱子惠曾是隆安王府的幕僚,后来又去了二皇子府,成为赵谦的心腹。   赵谦算计华静瑶不成,反被三公主告了一状,皇帝认定自家儿子学坏,全都是别人教的,不但把二皇子府的全部换掉,更是派人杀了朱子惠。   朱子惠的家人对外说的死因是暴病而亡,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知道朱子惠是被皇帝派人干掉的。   华静瑶算算时间,当年官秀才进京的时候,朱子惠应该还在隆安王府,而不是二皇子府。   华静瑶心里莫名有些心慌,这件事似乎有些凑巧了。   不过,官秀才后来并没有与朱子惠再有往来,且,他一直都在白家做西席,再加上他那与众不同的爱好,便注定了他不会有什么朋友。   “我听说官秀才偶尔会参加文会,你听人说起过吗?”   苗红还在凤阳书院读书,能进凤阳书院的,几乎都是秀才。   但凡考上了秀才,才真真正正算是读书人了。   秀才有秀才的圈子,举人有举人的圈子,成了进士之后,那圈子便更加不同,也更加复杂,还要分出三六九等。   苗红是秀才,官秀才也是秀才,他们所在的圈子,说不定会有重合的地方。   苗红果然没令华静瑶失望,他说道:“官秀才不喜欢琴棋书画这样,我听说他爱看角抵,常去豹子房看角抵。”   华静瑶好奇极了,她是知道角抵的,就是摔跤,两个人抱在一起摔。   可是她不知道京城里还有专门角抵的地方,一直以来,她以为这就是随兴之举,像蹴鞠或者比武一样,举致来了,就走个几个回合。   “豹子房在哪儿,干什么的?”前后两辈子,华静瑶还是第一次听到豹子房这个名字,这里是养豹子的吗?   苗红正要解释,沈逍干咳一声,说道:“豹子房是寻欢之地,在京郊的小梨园。”   华静瑶眨眨眼睛,什么时候开始,京城里除了倚红楼、胭脂胡同翠花胡同这些地方,还多出一个豹子房,而且还没在城里,甚至不在外城,而是直接开到了京郊。   苗红点点头:“国公爷说得没错,就是在京郊了,不过我没有去过。”   苗红话音刚落,沈逍便道:“我也没有去过。”   这边厢该问的能问的也差不多了,华静瑶对沈逍说道:“我家戏班子的那个小云雀,现在就在马车上,昨天他曾经来过帽子胡同,被打得鼻青脸肿,昨天我的及笄礼,小云雀没能登台。可是他什么也不肯说,从昨天回来到现在,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不如你去吓吓他,说不定他就能开口了呢。”   小云雀又纯又软又好看,华静瑶舍不得把他交给韩捕头严刑逼供,索性让沈逍去审。   两位白小公子对官秀才的评价只有一个字:好。   官秀才脾气很好,从不会对学生大呼小叫,更从来没有动用过戒尺。   相反,白老爷对两个儿子却很严厉,有时更会家法侍候,两位白公子从就很怕父亲,官秀才就成了他们逃避的港湾。   听说官秀才去世了,两位白小公子痛哭失声。   至于官秀才的其他事,白家父子三人一无所知。   反倒是苗红,对于官秀才的事,反而知道得比他们多。   “官秀才和朱子惠有同窗之谊,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我们书院里有个同窗,他的哥哥和朱子惠是同一个恩师,朱子惠在世时,曾经和他说过官秀才的名字,至于后来官秀才为何没有跟着朱子惠进二皇子府,想来是门槛太高,进不去吧。”   华静瑶大吃一惊,孙氏也曾说过,官秀才之所以会来京城,是因为他的一位同窗在高门大户做幕僚,给他写信让他过来的,   朱子惠曾是隆安王府的幕僚,后来又去了二皇子府,成为赵谦的心腹。   赵谦算计华静瑶不成,反被三公主告了一状,皇帝认定自家儿子学坏,全都是别人教的,不但把二皇子府的全部换掉,更是派人杀了朱子惠。   朱子惠的家人对外说的死因是暴病而亡,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知道朱子惠是被皇帝派人干掉的。   华静瑶算算时间,当年官秀才进京的时候,朱子惠应该还在隆安王府,而不是二皇子府。   华静瑶心里莫名有些心慌,这件事似乎有些凑巧了。   不过,官秀才后来并没有与朱子惠再有往来,且,他一直都在白家做西席,再加上他那与众不同的爱好,便注定了他不会有什么朋友。   “我听说官秀才偶尔会参加文会,你听人说起过吗?”   苗红还在凤阳书院读书,能进凤阳书院的,几乎都是秀才。   但凡考上了秀才,才真真正正算是读书人了。   秀才有秀才的圈子,举人有举人的圈子,成了进士之后,那圈子便更加不同,也更加复杂,还要分出三六九等。   苗红是秀才,官秀才也是秀才,他们所在的圈子,说不定会有重合的地方。   苗红果然没令华静瑶失望,他说道:“官秀才不喜欢琴棋书画这样,我听说他爱看角抵,常去豹子房看角抵。”   华静瑶好奇极了,她是知道角抵的,就是摔跤,两个人抱在一起摔。 第五七六章 豹子房   “小孩,十二三岁的小孩?”   华静瑶想到了小云雀。   小云雀只有十二岁,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腔”,卸了妆,脱下戏服,在别人眼里,也只是一个小孩。   可惜此时此刻小云雀鼻青脸肿,无法让吴三儿辨认。   不过,小云雀是今年才到京城的,而孙父让吴三儿去查官秀才,却是去年的事了。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个小孩的?去年还是今年,说实话!”   吴三儿目光闪烁,似是有些后悔。   把他带过来的是史丁,史丁见他耍心眼,一把抓住吴三儿的肩膀,吴三儿疼得脸色煞白:“我说,我说实话,就是几天前,对,几天前。”   “几天前?”华静瑶示意史丁放开吴三儿。   肩膀上的疼痛没有立刻消失,吴三儿偷眼看看站在身边的史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自己就是两巴掌。   “小人该死,小人虽然向孙老爷交了差,可小人当时没说实话。”   “嗯,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华静瑶冷冷地说道。   原来,吴三儿跟踪官秀才的时候,发现官秀才在白家时,每隔两三天便会去豹子房。官秀才都是下午出去,每次出去前会给他们布置作业,白老爷对官秀才很是器重,白府上下全都知道,官秀才是西席,不是白家下人,他要出门不用经任何人同意,他想出去就能出去,当然也没有人会把这事告诉白老爷,一来二去,官秀才下午经常出去便成了日常,府里的人也不会放在心上。   吴三儿是帮闲,混迹街头,老油条了。   他第一次跟踪官秀才去豹子房,就猜出了官秀才的爱好。   因为那一次,官秀才在去豹子房的路上,还订了一个大花牌。   所谓花牌,大多是给戏子或者女伎的。   但是官秀才订的这个花牌上写的却是朱万华。   吴三儿起初不知道谁是朱万华,这不像是戏子或者女伎的名字,到了豹子房,吴三儿便知道了。   朱万华是豹子房的一位角抵手,在豹子房里排名第七。   不是当红的,却也算是小有名气。   只是角抵在大周朝并不流行,拥趸只局限于小部分人。   加之豹子房除了角抵以外,还有男风馆,一来二去,也就变了味道。   喜欢玩角抵,自是可以去别的地方,没有必要去豹子房。   而去豹子房看角抵的,十有六七是存着别的心思。   吴三儿很快就摸清了个中门道。   官秀才虽然束修丰厚,可是进了豹子房这样的销金窟,他那点束修也只够看看,想要把朱万华叫过来说说话喝喝酒,或者摸摸犍子肉,他没有这个钱。   豹子房的常客里,像官秀才这样的情况不少。   一来二去,官秀才便交到了两个朋友。   这两个人和他一样,全都是追捧朱万华的。   他们总是相约一起去,有时朱万华从场上下来,他们还能凑钱,在豹子房花二十两买上一条锦帕,给朱万华擦擦汗。   但凡来这里的人,留下真名儿的不多,官秀才自称姓华,另外两个人则一个姓万,一个姓朱。   听到这里,华静瑶眼珠子都要瞪圆了,你姓什么不好,你要姓华?   不过,她立刻明白这个华字的由来了。   姓朱、姓万、姓华。   加起来就是朱万华。   丫的,男人疯狂起来连姓都能不要。   这些事情,吴三儿全都没有告诉孙父,因为他在去向孙父交差之前,先去找了其中那个自称姓万的。   有一天,吴三儿和两个同样做帮闲的朋友在茶楼听书,看到茶楼的东家正和一个人说话,而那个人就是豹子房里自称姓万的人。   吴三儿悄悄打听了,原来这人叫史玉书,是茶楼东家的小舅子,是个童生,东家对这个小舅子很是看重,一直在供他读书。   今天史玉书就是来拿银子的。   吴三儿和那两个朋友一商量,三个人跟着史玉书一起出了茶楼,史玉书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从茶楼出来,便直奔豹子房。   史玉书还没到豹子房,就被吴三儿他们堵在一条小巷子里,吴三儿威胁史玉书,若是不给银子,就把他在豹子房里的事全都告诉他姐夫,从此断了他的钱路。   史玉书害怕,把从姐夫那里要来的二十两银子全都掏了出来。   吴三儿和两个朋友把银子分了,后来见到孙父的时候,自是没有实话实说,否则孙父找官秀才理论,说不定就会把他牵扯出来。   前不久,吴三儿赌钱输了银子,欠了五十两。他便想起了官秀才。   于是他便跟踪官秀才又去了豹子房,没想到姓万的和姓朱的那两人都没有去,这次官秀才带去的是个小孩。   “你找官秀才讹钱了?”华静瑶问道。   “没有,真没有!”吴三儿指天发誓,“小人真没有。”   华静瑶冷笑:“没讹钱你去干嘛?”   吴三儿急得满头大汗:“小人起先是存了讹钱的心思,可是朱万华从场上下来以后,破天荒地去了他们那一桌,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那小孩像是很生气,起身就走,官秀才便追,小孩跑得很快,小人原本也想追去看看热闹,可小人的这腿有病,没追几步就被落下了。”   这时,史丁插嘴说道:“你那腿有个屁病,还不是让赌坊的人给打的。”   吴三儿连忙赔笑,这不是秘密,他欠了钱,赌场的人踹了他几脚,他的腿虽然没折,但是有伤,走慢点没事,想要去追人,就不行了。   华静瑶挥挥手,让史丁把吴三儿带下去,又让杨蓝把孙氏叫了过来。   杨晴已经把吃糖吃得快要吃出病来的两个孩子送回来了,孙氏正在哄孩子,杨蓝来叫她,孙氏这一次没有哭闹,她把两个孩子交给孙父,自己走了过去。   华静瑶问道:“我忽然想起来,有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就是你看到大门虚掩,为何还会推门进去?”   孙氏惨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   小艾接过纸包,这次她学乖了,没敢贸然打开,刚刚打开那个包袱,把小姑娘给吓得不轻。 第五七七章 假的   华静瑶忽然看向一旁的韩捕头,道:“韩捕头,我怀疑豹子房的朱万华,以及吴三儿交待的史玉书,连同另外那个自称姓朱的人,全都有嫌疑,你看能不能走一趟?”   豹子房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衙门里的捕头轻车熟路。   韩捕头原本还想看看那小纸包里装的是什么,没想到华大小姐却让他去抓人,他的大脑转得飞快,莫非真正的杀人凶手就在这三人当中?且,华大小姐看他的眼神竟然还带了几分真诚。   算了,如果这小纸包里装的是重要物证,华大小姐会告诉他的。   韩捕头应是,转身便去叫人了。   此处除了华静瑶和孙氏,便只有杨蓝和小艾。   华静瑶没让小艾打开小纸包,她看向孙氏:“这里面是什么?”   孙氏道:“老鼠药。”   华静瑶扬扬眉毛:“你要杀他?”   “是”,孙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她的神情却轻松起来,“小妇人的儿子,他只有五岁,那天他告诉我,说他看到父亲穿着红兜兜在屋里照镜子,小妇人吓坏了,让他不要胡说,可是晚上的时候,女儿问我,爹爹穿红兜兜的事为什么不能说,说哥哥告诉她,这事不能说。郡主,小妇人当时就恨不能冲过去,把他给杀了!”   “所以昨天是你让他提前回来的?你们约好的?”华静瑶问道。   “是,上一次他回来时,小妇人告诉他,看上了烧饼胡同的一处宅子,想要买下来,那里离白家更近,以后他也不必回这边了,我带着孩子住在这边,对娘家就说跟他住到了烧饼胡同,烧饼胡同离我娘家很远,我父母上了年纪,想来也不会经常过去。闻言,他求之不得,他早就不想和我们住在一起了,若非他想在外人面前维护形像,恐怕早就搬出去了。于是小妇人便约他去看房子,就定在昨天。这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只要不让人看到我曾经回来过,衙门就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他提前回来是为了和你去看房子?那你昨天为何没有回来?”华静瑶问道。   孙氏自嘲地笑了:“因为我终究下不去手,我揣着早就准备好的老鼠药,却连过来的勇气都没有。我想了一晚,后来还是准备动手。我猜他定然没有回白家,于是便一大早就出来了,我原本不想带孩子,可是他们哭着要跟我一起来,我娘也听到了,我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他们一起来了,路上还在想,实在不行就把孩子留在家里,我把他骗到外面动手,因此,早上看到大门虚掩着,小妇人没有多想,只当他在家里等着,于是便推门进去了,万万没有想到,小妇人不敢动手,有人却抢在了我的前面。”   依大周律,妻杀夫是重罪,即使谋而未动,也同样按罪当处。   华静瑶的挥挥手,对孙氏说道:“你刚刚这番话,我没有听到,你也没有说过,去吧,你的孩子在那边,他们需要你。”   孙氏怔了怔,忽然明白了华静瑶的意思。   她跪倒在地就要磕头,华静瑶皱起眉头,嫌弃地说道:“杨蓝,把她拉走,又不是过年,磕什么头。”   杨蓝拽起孙氏,推搡着离开,孙氏走出很远,又转过头来,眼中都是感激之色。   “郡主,这个怎么办?”   小艾说的是手里的小纸包。   “拿好,待会儿交给国公爷。”   小艾有点担心,国公爷是要下厨的人,万一他弄错了,把纸包里的东西当成花椒粉   小艾不敢想下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沈逍大步走了过来。   “小云雀开口了?”华静瑶问道。   沈逍看着华静瑶,柔声问道:“你真的想让小云雀当嫁妆?”   “是啊,嫁妆单子都送到你家了,你没看到吗?戏班子一个。”   华静瑶不知道沈逍为何忽然说起嫁妆的事,她的嫁妆单子已经送过去了,国公府的聘礼单子同样也送过来了。   为此,昭阳长公主还发了一通脾气,说国公府的聘礼比长公主府的嫁妆多了二十抬,太阴险了,皇室没有男一担女一头的规矩,再说,多出二十抬算哪门子规矩?国公府那边就是想要压她一头,便又让礼部补了一份单子过去   “戏班子不能减,不然就更少了,我娘一准儿不答应,你别找事了。”   华静瑶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太难了,还没成亲,两边就为了嫁妆和聘礼各不相让。   沈逍没有想到华静瑶会误会,他连忙解释:“戏班子当然要有,我说的是小云雀,原来他不是贱籍。”   华静瑶一怔,这怎么可能?   长公主府从原先的班主手里买下云雀班时,不可能没有核对身份,若是当中有良籍的,绝对不会买卖。   “究竟是怎么回事?”华静瑶问道。   “云雀班里原本有一个小云雀,就是号称江南第一腔的那个。可是小云雀在江南刚刚唱红,就跟着一个公子哥儿私奔了,班主好不容易把他找回来,人却已经废了。而在此之前,班主便已经和京城的戏园子签了契书,要过来演十场。定金已经收了,若是毁约便要赔上一大笔银子,而且以后恐怕也不能进京了。   班主不敢声张,只能吃了哑巴亏。后来听说有个草台班子里有个小生和小云雀有几分相像,班主就把人找过来,代替原来的小云雀。   京城这边也只是在签约时见过在戏台上的小云雀,且也只见过一回,并不知道卸妆后的小云雀是什么样子,且,这两个小云雀年纪相仿,长得也很像,同样也是从小学戏,班主带着云雀班进京后,果真没有引起怀疑。”   华静瑶失笑,难怪长公主府去采买戏班子时,那位班主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   原来台柱子是假的,骗得过京城的戏园子,却骗不过江南的老戏迷,两个小云雀即使扮相一样,但是一开口肯定是不同的,熟悉真小云雀的人,一听就能听出来。   班主不想把云雀班带回江南了,索性高价卖出去,他用这钱可以再买个新班子重新开始。   长公主府买的是在京城的云雀班,却不是江南的云雀班,若是严格说起来,还真不能说那班主骗人,毕竟假的小云雀也是叫小云雀。 第五七八章 海桐   “小云雀原本姓甚名谁?我说的是现在这个小云雀。”   华静瑶心里已经隐隐的有了答案。   “官海桐。”沈逍淡定地说道。   华静瑶叹气,她果然没有猜错。   “他和官秀才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嫡亲的叔侄。官海桐的父母就是官秀才去世的兄嫂。”   “详细说说。”华静瑶拍拍旁边的座椅,示意沈逍坐下。   沈逍坐到华静瑶身边,熟悉的栀子花香若有若无,沈逍努力稳定心神,才没有让自己心猿意马。   以前明明克制很好,可是随着婚期临近,他却越来越管不住自己了。   总想和她靠近,再靠近。   沈逍默默告诫自己,现在是在查案、查案、查案。   “官海桐的祖父是个老童生,他的父亲官中义也是童生,祖父去世后,官中义要撑起家业,便不再读书,专心打理家里的绸缎庄。官中义的妻子姓王,王家是逃难到扬州的,家境贫寒,官海桐只记得王家对官家有救命之恩,因此才成就了这门亲事,至于是什么样的救命之恩,他也不知道。出事的时候,官海桐六岁,已经记得很多事。   家里的绸缎庄除了卖丝绸布匹,也做绣品生意,在出事之前,他家便招过贼,官海桐听到父亲对小叔官秀才说,前阵子他去乡下收绣品时,收了一件老货,不知真假,昨天有人来铺子里打听过,他没说实话,到了晚上就招贼了,他怀疑这东西或许是真货,很值钱,让官秀才把东西拿走,暂时不要放在家里了,还让官海桐也跟着一起去外面住几天,家里招贼怕吓着他。   再后来官家的绸缎庄就走水了,官中义夫妻葬身火海,连同旁边的几家店铺也跟着遭殃,被一起烧毁。   官秀才和官海桐躲过一劫,不久之后,官秀才进京,把官海桐托付给王家。可是王家舅母趁着王家舅舅不在家,把官海桐卖给了一个跑江湖的草台班子。   官海桐在草台班子一待就是六七年,直到跟着云雀班进京。就在几天前,长公主府给戏班子订了一批头面戏服,因为东西太多,管戏班子的崔公公便让人带着三四个小生和花旦去看货,小云雀便在其中。   当时小云雀没有上妆,他们几个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便跑到街对面买零食,刚好官秀才从那里路过,一眼认出了官海桐,官海桐也认出了他。   因为是和班子里的人一起出来的,说话不方便,叔侄俩便约了次日见面。”   华静瑶想起来了,在那之后不久便是她的及笄礼,也是云雀班进了长公主府后第一次开锣。戏服和头面都是做得新的,礼部的官员还说这些也要记到嫁妆册子上,被昭阳长公主训了几句,说要是把这个也记上,国公府一准儿会笑话她们。   所以这事华静瑶记得很清楚。   唉,以前她不知道成亲竟然这么麻烦,从赐婚到现在,各种礼数走了一年还没有走完,早知如此,她把沈逍拐到深山老林,成了亲再回来多好。   见她一副魂游太虚的模样,沈逍干咳一声,华静瑶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去的地方就是豹子房?”   “嗯,或许对于官秀才而言,豹子房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吧,他和官海桐相认后的第一次见面便是选在了豹子房。那天有个角抵手对官秀才青眼有加,到他们这桌喝酒,他和官秀才举止亲昵,官海桐在戏班子里长大,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他很生气,当时就走了。”   这就是当日吴三儿看到的情景,官海桐气呼呼离开,官秀才追了出去。   而官海桐口中的角抵手,就是官秀才痴迷的朱万华。   “他们之间的第二次见面就是昨天,官海桐一直都很生气,他没有想到二叔会这样,我和他谈话时发现,这些年他虽然是在戏班子里,但是因为长得好,从一开始就倍受重视,是当台柱子单独培养的,不免有些心高气傲,他觉得自己在戏班子里都能清清白白,而官秀才身为读书人却自甘堕落,没错,他认为官秀才是自甘堕落了。   昨天他得知官秀才去长公主府找过他,便以为二叔是知错了,于是他便按照官秀才上次说过的地址找了过来,没想到他却看到了那天在豹子房见过的角抵手,他立刻便想,官秀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官海桐虽然已是名角儿,可他的实际年龄只有十二三岁,只是个尚未束发的孩子。   官海桐破口大骂,连带着把那个角抵手也给骂了。   官秀才捂脸痛哭,那个角抵手却很生气,动手要打官海桐。   官海桐从小就在戏班子里,身手灵巧,也有点武功,但他那都是花架子,对方却是孔武有力的角抵手,官海桐被打得鼻青脸肿,官秀才上前撕扯,官海桐才趁机跑了出来。   他很难过,觉得二叔令他失望,又觉得自己很没用,若不是我告诉他,官秀才死了,他也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可是现在我看他的样子,像是要崩溃了,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再登台了。”   一口气说完,沈逍补充道:“官海桐的祖父和父亲都是童生,亲叔父是秀才,他是正正经经的良家子,官秀才虽然死了,但是只要还有官家的亲戚在世,都能把王家告上公堂,他舅舅一家是要吃官司的,野台班子本就没有人查,云雀班的东主又是让他顶的小云雀的身份,因此长公主府买戏班子时,看的也是以前那个小云雀的卖身契,而不是他的。现在既然查出他与官秀才的关系,瑶瑶,官海桐不能留在长公主府了。”   的确不能留了,长公主府也没到非官海桐不可的地步,京城里想进长公主府的戏子多的是。   华静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问道:“官海桐知道当年让他们家破人亡的绣品是什么吗?”   “瑶瑶”,沈逍的声音低沉温柔,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满都是默契后的欣喜,“你也想到了?”   “嗯,刚好我们手里也有一幅连着人命的绣品,好巧啊。”   当年那幅假的百寿图,是被一对母子带到张家村的,而那对母子也死了, 第五七九章 搜捕   这边厢,韩捕头带着人,浩浩荡荡回来了。   可惜,他们带回了史玉书,和另外一位自称姓朱,实则叫李凯的读书人,却没有找到朱万华。   豹子房的人说,朱万华昨天出去后便没有回来。   史玉书和李凯都是从各自家里被带出来的。   李凯迷恋朱万华的事被家里知道,家里匆忙给他定了一门亲事,他不同意,被他爹绑了关在家里,已有三四天没有出门了。   史玉书则是因为父亲的忌日,跟着家里人去了昌平上坟,今天上午刚刚回来,衙门里的人找过去时,一家子正在吃饭。   虽然早有答案,可是华静瑶还是让人把史玉书和李凯带去给官海桐辨认,他们均不是昨天打他的那个人。   华静瑶对韩捕头说道:“杀人凶手基本可以锁定了,就是豹子房的角抵手朱万华,这案子可以报给黎府尹了。”   临走的时候,华静瑶正要上马车,看到官海桐从另一驾马车上下来,走向她这边。   “有事吗?”华静瑶问道。   官海桐跪下,给华静瑶磕了三个响头。   华静瑶坦然接受,说道:“你先跟着一起回府吧,从今天开始,你不是府里买来的伶人,你只是暂居而已,等到你叔父的案子了结,我会请顺天府为你开具文书和路引,送你返乡,若你不想回去,也可以留在京城。”   按理,孙氏和一双儿女是官海桐的亲人,或许刚刚沈逍说过什么,官海桐没有提起他们。   华静瑶觉得这样挺好,若她是孙氏,从今以后,都不会与官家的人有任何来往。   不过,这件事还是出乎华静瑶意料了。   孙氏虽然不想与官海桐再有往来,但是她以官家遗孀的身份一纸状子告到了顺天府,告王家发卖官家子孙,见利忘义,禽兽不如。   因孙氏是女眷,孙氏的两个孩子还小,官海桐本人尚未及冠,顺天府派人去扬州,核实了官海桐的真实身份,王家舅舅和舅母判了杖责和罚银,王家舅舅悔恨不已,一病不起,不久便过世了,王家舅母杖责后断了双腿,从此瘫在床上,几个儿子都已成亲,相互推诿,谁也不肯照顾,当地人全都知道王家人连亲外甥都卖,恨其凉薄。   看到王家舅母坐在街头乞讨渡日,有老童生告到衙门,说王家儿子不孝,衙门判几个儿子轮流赡养,王家舅母被儿子接回去,几家还没有轮完就死了,传说死时身上已经生蛆了。   不过,这是后话,官海桐再也没有回过扬州,因为沈逍从官秀才在白老爷家的住处,找到了一幅百寿图。   乍看上去,这幅百寿图和华静瑶手里的那幅一模一样,仔细去看才会发现,上面嵌着金丝的笔划有所不同。   因此,华静瑶没让官海桐离开京城。   官家当年险被灭门,都是因为这幅百寿图。   但是官海桐也没有离开长公主府,他还在戏班子里唱戏,签的却不是卖身契,而是五年的合约,五年之内,他给华静瑶唱戏,五年之后,去留再定。   当然,这也是后话。   现在对于韩捕头而言,缉拿朱万华是头等大事。   韩捕头拿到公文时,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传说中尹捕头专属的好运,这是砸到他头上了吗?   这案子破了?   华大小姐,不对,定陶郡主不要功劳?   那永国公呢,他要吗?   这破案的大功真的算他的了?   韩捕头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秦崴。   秦崴已经不再是秦府丞了,如今他是詹事府詹事,三品大员。   秦崴在办理交接,两头忙活,今天过来还是办交接的事。   韩捕头见到秦崴,眼睛亮了起来。   秦詹事最是平易近人,而且他又是老人儿了,这件事请教他最好不过。   听完韩捕头半遮半掩含羞带怯的问题,秦崴笑了:“他们两人要这功劳做什么,你若是不好意思,就学老尹,升官以后三天两头拖人往京城送东西就行了。”   说起尹捕头送礼这事,韩捕头都觉辣眼,就前几天,郡主及笄,尹捕头让人大老远从山西送了两头右玉羊。   两头,真的只有两头!   他可能是算好了长公主府和永国公府一家一头了。   韩捕头在心里默默唾弃,他若是有了尹捕头这样的大机运,他拉一车羊送给华大小姐,一大车!   顺天府城里城外搜了两天,也没有找到朱万华的踪影。   根据豹子房的东家供述,朱万华原是个卖艺的,孤儿,他来豹子房是自荐,东家见他相貌俊美,身强体健,又让人试了试他的功夫,便将他留了下来。   豹子房当红的角抵手号称十二豹,朱万华名列第七,算不上当红,也没有大金主,属于那种半红不黑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豹子房的人对官秀才都有印像,知道他对朱万华一往情深,可是囊中羞涩,一直也没有机会与朱万华亲近,直到最近,朱万华才对官秀才另眼相看,豹子房里很多人都见过朱万华与官秀才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而据史玉书所说,官秀才之所以能博得朱万华青眼,是因为有一次,官秀才去茅厕的时候,被人发现他是阉人。   那人是个粗鲁汉子,在茅厕里对官秀才百般凌辱,恰好朱万华也去茅厕,看到这一幕便将官秀才救了下来。   从那次之后,两个人便熟稔起来。   因为官秀才的嗓子天生沙哑低沉,所以就连史玉书和李凯之前也没有发现他是阉人。   那次之后,史李二人便与官秀才疏远起来。   虽说是同道中人,但是史李二人却觉得自己比官秀才高出一等,至少他们是正常的男人,而官秀才只是个不男不女的阉人。   这也是后来吴三儿没有在官秀才身边见过史李二人的原因。   朱万华在京城没有亲戚没有朋友,除了豹子房的客人,也没有什么人与他亲近。   因此,常去豹子房,与朱万华有过往来的客人,便成了顺天府调查的对象。   一时之间,京城里竟有十来位公子哥儿被卷了进来。   其中有一位,还是御史家的公子,御史夫人带着儿媳刚刚从红螺寺求子回来,就听说衙门里来人把儿子带走了。   得知原因之后,御史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儿媳的娘家也是做官的,以前是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位公子早有这种爱好,家里为了让他收心,才急着给他成亲,并且专门选了一位胆小老实的姑娘。亲家老爷气急,带着两个儿子撞响了大理寺门前的鸣冤鼓,这事当天就传到了皇帝耳中。 第五八零章 丫丫看花花   可是查来查去,却依然没有朱万华的消息。   朱万华如同阳光下的水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晴来西华胡同找小乔氏。   上次的那幅百寿图就是小乔氏描出来的,因此官秀才的这一幅,华静瑶依然交给小乔氏来描。   但是这次与上次不同,那时华静瑶尚且没有意识到这几幅百寿图背后的血腥,而现在,百寿图上沾了官家人的鲜血,这东西太过不祥,又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描出来的,华静瑶索性让杨晴把小乔氏接到长公主府住两天。   杨晴来的时候,顺手带了一张朱万华的画像。   这幅画像是叶行根据多人描述绘制而成,又让五六个人看过,都说与朱万华本人有七八成相似。   杨晴把画像顺手交给李补儿:“郡主说你们的人经常下乡采办药材,若是看到有和这个人长得相像的,记清他是在哪里出现的,马上报告衙门。郡主还说真若是遇上,千万不要与他硬碰,此人是个角抵手,武艺高强,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李补儿笑道:“哎哟,长得还怪俊的,贴到墙上当画看吧。”   然后,她真的把这张逃犯画像贴到了墙上。   杨晴看得怪无语的,郡主的朋友怎地一个比一个奇葩。   好在还有沈逦小姑娘这一个正常的,不过沈逦还小,谁知道再过几年会被她们带成什么样,说不定已经带到沟里去了。   这时,田翠翠牵着女儿走了过来,李补儿指着画像对她说道:“看清楚,出去买菜的时候招子放亮一点。”   一年多以前,田翠翠和女儿跟着华静瑶走出袁各庄,可惜一直没有能找她的哥哥。   田翠翠虽然已为人母,可实际年龄比李补儿和小乔氏都要小,华静瑶让她暂时住在这里,田翠翠不想吃白饭,就把制药坊里做饭的差事揽了过来。   除了做饭,洗洗涮涮、打扫卫生,她也差不多都给包了,自从有了她,李补儿越来越省心,巴不得田翠翠一直留在这里。   田翠翠的女儿叫丫丫,丫丫正是呀呀学语的年纪,仰着小脸也想去看画像,田翠翠把她抱起来,指着画像上的人,逗着她玩:“丫丫看看,见过没有?”   “花花,手手,花花。”   说着,丫丫扬起小胳膊,指着小臂:“花花。”   田翠翠在丫丫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好,娘给丫丫戴花花。”   一旁的杨晴却怔住了。   她带过来的只是朱万华的画像,并没有海捕公文。   而那份海捕公文,杨晴却是看过的。   朱万华的后背和手臂上皆有纹身,而在右小臂上纹的是鹊登梅枝,确实是有好几朵花!   田翠翠以为杨晴和李补儿在谈正事,担心自己和丫丫会影响到她们,抱着丫丫要走,身后传来杨晴的声音:“等等。”   田翠翠视华静瑶为再生父母一般,对华静瑶身边的人也非常敬重,听到杨晴叫她,连忙停下脚步,问道:“杨大姑娘,您叫我啊?”   杨晴走过来,眼睛看向丫丫,她没有恶意,但是眼底眉梢就差写着“凶恶”两字了,丫丫扁着小嘴,想哭又不敢哭。   田翠翠不敢惹杨晴,李补儿却不怕她。   她走过来,挡在田翠翠母女前面,对杨晴说道:“你要问就问当娘的,别吓着丫丫。”   杨晴翻个白眼,她怎么就吓着丫丫了?   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她这辈子也不成亲,更不生孩子。   “你问问她是不是见过这个人,在哪儿看到的。”   杨晴口中的“她”是指的丫丫。   田翠翠怔了怔,指着那幅画像问道:“这人是谁啊?”   李补儿耸耸肩膀:“华大小姐让送过来的画像,要么是杀人的,要么就是被人杀死的,没有第三种。”   田翠翠想说,华大小姐还让人给她哥画过像呢,那又该怎么说?   可她不想和李补儿斗嘴,整个制药坊就没有人能斗得过李补儿的,不对,是没有人不怕李补儿的,当然,最怕李补儿的是李补儿的爹,都怕到骨头里了。   田翠翠把丫丫重又抱到画像前,管他是杀人的还是被杀的,挺好看一个人,丫丫看了也不会害怕。   “丫儿,告诉娘,你是不是见过这人啊?”   “嗯,花花。”   “在哪看到花花的?”   田翠翠也有些奇怪,她自己是被人拐过的,所以她对女儿就特别小心,平时出门买菜,都不会带着丫丫,担心菜市鱼市上人太多,稍不留神就会把丫丫弄丢了,刘府里现在只有制药坊的这些人,丫丫平时能看到的就是这些人,顶多就是在胡同里玩一会儿,也是有人带着的,要么是她,要么就是制药坊里的人,小乔氏、李补儿,还有那两个小姑娘。   丫丫指着一个方向:“那儿,在那儿。”   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便是刘府的后门。   后门外面是条巷子,但凡是大户人家住的地方,都会有这么一条巷子,下人和送米送菜倒夜香的,都是从这里出入。   李补儿多机灵啊,立刻把制药坊的人全都叫过来询问,刚一开口,一个叫小留的丫头就说她带丫丫去过后门。   “就是那天,炖鲤鱼的那天,翠翠姐,你出去买菜回来的比平时晚,丫丫要找你,我就抱着她去了后门迎你,就那天,那天你买了好几条大鲤鱼,咱们吃鲤鱼的那天,我还帮你抽土筋了呢,你记得不?”   李补儿冷哼,对杨晴说道:“听见了吗?这日子错不了,但凡是和吃沾边的,我们这儿的人全都记得清楚着呢。”   田翠翠闻言,小跑着回了自己屋里,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帐本,她翻到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活鲤鱼两条,十五文,死鲤鱼两条,七文。   “是五天前,五天,那天是十四,和尚叔说他是算是半个出家人,初一十五要吃素,所以十四和三十就要吃荤腥,大荤大腥,要多吃,那天十四,我炖了四条鱼,他自己吃了一整条,这个错不了。”   田翠翠口中的“和尚叔”就是假和尚李少白。   杨晴撇嘴,男人就没有好东西,她爷她爹她叔们,全都不是好东西,这个李少白也不是,你丫的还吃素,你是荤腥吃的太多,想要养胃吧。 第五八一章 三公主的逆袭   杨晴让小留抱着丫丫,三个人去了后门,田翠翠不放心,央着李补儿也跟着过来。   “那天你们站在哪儿?”杨晴问道。   小留指指不远处的一棵榆树:“就那儿,丫丫走到树下面,我看到树上有虫子,把她叫回来了,后面我们就站在台阶上等着,我打小就腻歪榆树上的虫子,担心虫子蹭到身上,就没有再往前凑了。”   杨晴放眼看运,后巷里一拉溜种着十几棵榆树,几乎棵棵都有虫子。   杨晴哼了一声,前槐枣,后杏榆,东榴金,西柿银。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就讲究这些,杏树大多种在院子里面,所以在后巷子里种榆树的就特别多,榆树爱生虫,树干上往往一片一片的,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你说你们要多懒啊,买点药给树用上不行吗?你们出出进进,不觉得恶心?”   李补儿白她一眼:“又没让你抱着树皮啃,你恶心个啥?”   杨晴   她脑子让驴踢了吗?她跟李补儿斗嘴干啥?   得,她更恶心了。   杨晴不去看树干上的虫子,先是蹲下身子,后来觉得还是不够矮,索性趴在地上,让自己和丫丫差不多高。   她向巷子两边看过去,一边能看到巷子口,而另一边却是一个大门口。   “那是哪一家?”杨晴问道。   李补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是那什么郡主的家,姓郑的。”   咏恩郡主的家!   李补儿对那对母女可太知道了,刘彩书临走的时候,曾经找过她。   后来她还把这事告诉了华静瑶,可惜也没有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杨晴指着咏恩郡主家的后门,对田翠翠说道:“你问问你闺女,是不是在那儿看到的画上的人。”   田翠翠连忙抱起丫丫,问道:“丫儿,告诉娘,在哪儿看到的花花?”   丫丫却不说,反而扭着小脖子去看杨晴,小孩子的适应性很强,这么一会儿,她已经不怕杨晴了。   “糖糖,糖糖。”   杨晴恨不能把这小孩扔到糖罐子里淹死!   所以说小孩子讨厌吧,瞧瞧,屁大点的小东西就会讨价还价了。   “你告诉我,我就给你买糖吃。”   杨晴现在很有经验,上次她奉郡主之命带着孙氏的两个孩子买糖吃,那个大的,吃到后来直接掉了一颗牙。   这个丫丫也不知道牙长全了没有,够不够掉的。   丫丫抿着小嘴不肯说,杨晴无奈,强忍着要抽人的冲动,真的去街口的杂货店里买了一包糖,递给丫丫一颗,丫丫这才指着咏恩郡主家的后门,奶声奶气地说道:“就那儿,那儿。”   杨晴把小乔氏带回长公主府,安排了一间屋子,便去见华静瑶。   刚好三公主也在,正躺在湘妃椅上看画本子,原本看得专心致志,听到杨晴和华静瑶说到“郑婉”两个字,三公主扔了书,坐起身来,问道:“郑婉又干啥了?”   自从知道上辈子郑婉就是害她的罪魁祸首之一,三公主就和郑婉杠上了。   前年春日宴之后,咏恩郡主和郑婉彻底被太后和皇后厌憎了,连带着也得罪了惠妃。   去年太子大婚,郑妤做了太子妃,郑婉趁机又小抖了一把,以太子妃堂姐妹的身份出现,想要重回名媛圈子,可惜太子妃的母亲却只与大长公主府和廖家亲近,对同在京城的妯娌咏恩郡主几乎没有往来,在宴会上遇到,也只是客套几句,却并不亲厚。   一来二去,京城里的夫人们便猜测这对妯娌之间恐怕另有过节。   今年咏恩郡主的寿辰,太子妃的娘家,也只是打发一位嬷嬷过去,而不久之后的定陶郡主及笄礼,太子妃亲自到场,并以定陶郡主长嫂身份自居。   只要太子不是短命的,太子妃便是以后的皇后,她的态度也代表着宫里的态度,亲谁不亲谁如今一目了然。   皇帝要抬举的是廖家和郑家,可是这个郑家,却不包含咏恩郡主和郑婉。   京城里的夫人们暗地里幸灾乐祸,活该,谁让赵白云总是不肯放下皇室女的架子呢,当年她被指婚嫁去蜀地时,就已经是被皇室放逐了,可偏偏她看不透,待到丈夫一死,她便上旨大归,带着女儿离开郑家,住进隆安王府。   若是隆安王府不倒,她倒也能过上几年舒心日子,可惜她们前脚住进去,隆安王府后脚就完了。   偏偏这对母女还是不肯认清现实,又得罪了三公主,把皇帝和太后对她们最后的那点怜惜之心也给消磨光了。   太子妃的人选落到同样出自蜀地郑家的郑妤身上,这母女俩还要往上贴,看太子妃对她们不咸不淡的态度,打脸的日子还在后头。   外人的注意力全都在太子妃郑妤身上,谁也不会想到,真正想要把那对母女的脸给打烂了的,却并非郑妤,而是三公主。   三公主十岁了,宫里长大的孩子本就早熟,何况是看了上百本话本子的三公主。   自从无意中发现当时年方七岁的三公主能把整本书看完,皇帝就认定自己的女儿早慧,华静瑶从外面给三公主送话本子,皇后还曾经质疑过那些话本子是否适合闺中女子来看,可是皇帝却认为,只要是书,那就是好的,朕的女儿想看书,那就看吧,龙生龙凤生凤,朕的女儿还能因为几本书就给学坏了,你们是看不起朕吗?   京城里的闺秀们得知以后,纷纷托人从外地寻话本,但凡是京城里也没有的话本子,便会珍而重之地送进宫去。   所以现在论起看过的话本子,华静瑶在三公主面前甘拜下风。   三公主看话本子,不仅是看看那么简单,她做笔记,逐本研究。   太后甚至指派了两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女官给她   爱看书的公主,总好过好色的公主吧。   太后觉得她在三公主身上看到了希望。   想想哀家被昭阳气得心累的那些年,哀家便觉得佳卉就是那九天仙女下凡尘。   太后却不知道,若是现在郑婉进宫做了妃子,三公主至少有一百种法子对付她,这些,都是在书里学来的。 第五八二章 又见夹竹桃   “怎么回事,郑婉怎么了?”   端庄娴静的三公主,此时就像一只炸毛的小花猫,华静瑶挥挥手,屏退了身边服侍的,把朱万华的案子,以及刚刚杨晴带回来的消息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和我说。”来自十岁小女娃的责备。   华静瑶诚挚认错。   “那现在要去抓人了吧?”三公主跃跃欲试。   华静瑶想说即使真的去抓人也不能让你去啊,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份。   “现在还不行。”华静瑶说道。   “为什么不行?”公主殿下有些不悦了。   华静瑶耐心解释:“那里住了一位郡主,除非我们能确定朱万华就藏在那里,进去就能把人抓出来,否则就不能轻举妄动。何况我们手里的证人,只是一个连话还说不清楚的小孩子,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   “我有暗卫,派他们去,他们比甲乙丙丁好用。”   三公主口中的暗卫,是皇帝给她的,大内侍卫,公主专属。   这些人身份特殊,的确比甲乙丙丁更适合做这件事。   五天前,西华胡同,咏恩郡主府。   郑婉看着面前的男人,秀眉紧蹙,不悦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男人高大英俊,眉宇间不轻意间流露的轻佻,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油腻。   “我把姓官的给杀了,案子发了,发了!”   “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郑婉凤目里多了几分嫌弃。   “昨天我去找姓官的,原是想要再试探试探,问问那东西是不是在他这里,可是他像疯了一样打我、咬我,您看看,这就是他咬的。”   男人指着自己的耳朵,耳垂上的血渍已经凝住,但是还能看出来那里少了一块皮肉。   “我一时没有忍住,想要吓吓他,让他不要再发疯了,没想到他那么没用,我刚刚扼住他的脖子,他就死了,真死了,大姑娘,您一定要救救我,豹子房我是不敢再回去了,那里的人全都知道姓官的常去找我。”   男人眼圈微红,挤出了几滴眼泪。   高大魁梧的男人,在女人面前潸然落泪,但是郑婉却只觉得烦燥。   这个废物!   “那你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了吗?”郑婉强忍怒气。   “他那人死鸭子嘴硬,裤子都脱”   少女的目光冰冷如刀,男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抬手给了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   “姑娘,是小人说错话了,姑娘您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郑婉冷笑:“也就是说,你这一年来什么事也没有做完,还惹了一身臊?对吗?”   男人瑟缩了一下,但是语气却瞬间温柔:“为了姑娘,小人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只要避过这次的风头,小人还能为姑娘效力。”   郑婉看着他,嘴边含笑,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你什么时候把他杀死的?”   “昨天,昨天下午。”   “尸体在哪儿?”   “在帽子胡同,姓官的家里。小人昨天是一时慌了,匆匆忙忙就跑了出来,在小客栈里躲了一晚,越想越后悔,担心夜里遇到巡城的,便强忍着等了一夜同,一大早就又去了,想着把他的尸体弄到院子里埋了,到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怀疑不到我身上。可是小人去的时候,一个女人从院子里跑出来,外头立刻有人迎上去问是怎么回事,小人知道那女人定是官秀才的老婆后来小人想进也进不去了,顺天府的人去了,定陶郡主也去了,小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查出来,小人担心会连累姑娘,所以才偷偷跑过来。”   郑婉冷哼一声:“原来你是担心会连累到我,这才跑到这里来啊。”   “对对,小人对姑娘、对郡主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男人拍着胸口,衣领敞开,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   “你和官秀才见面的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郑婉问道。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有个小崽子,姓官的说是他的学生,可我听到那小子叫他二叔。”   “二叔?那是他的侄子,也是官家人?”郑婉追问。   “应该是吧,两人长得有点相像,倒像是一家人。”男人想起见过两次的少年,五官精致,唇红齿白,比姓官的俊俏了许多,但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眉宇间还是有几分相似。   “他住在哪里?以前为何没有听你说起过?”郑婉声音低沉,看向男人的目光更加凌厉。   男人连忙解释:“上次是在豹子房看到他的,他看到我与姓官的亲近,他非常生气,转身就跑了,姓官的慌得不成,起身就追了出去,因此我以为那是姓官的小相好,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昨天再次见到他,听到他叫姓官的二叔,他看到我和姓官的在一起,居然骂我不知廉耻,我忍不住打了他几下,他掉头跑了,姓官的却不依不饶,我才把他”   “他看到你在那里出现,可是你却不知道他的任何事,你这个废物!”   郑婉咬牙切齿。   男人一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郑婉的目光绕过面前的男人,落到敞开的窗子上。   窗外,几盆夹竹桃开得正艳。   沈逍这几天很忙,皇帝派了一堆差事给他去做,美其名曰,少年人要多历练。   夜半,他才回到国公府,国公府里冷清一如平时,以前还有大柱子来欢迎他,可现在大柱子早就先他十步八步陪在华静瑶身边了。   现在就连皇帝都知道有一条神犬名叫大柱子,前几天破了帽子胡同的案子,皇帝竟然说:“嗯,定陶有神犬在旁,宛若神助。”   沈逍无语!   他要在成亲之前置办一根打狗棒,他要等着,等着大柱子落到他手里的那一天。   他默默走进悦园,这是他的新房,现在这府里唯一能让他高兴的,就是悦园了。   栀姐儿趴在石桌上,高贵冷艳。   沈逍冲它伸出手:“过来。”   栀姐儿站起来,抖抖毛,转过身去,旁若无他地走了,走了   沈逍走进屋里,拿起笔来,在雪白的墙壁上画了一道,嗯,又过了一天,距离迎娶瑶瑶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第五八三章 渣男   三公主的暗卫在咏恩郡主府没有发现端倪,这倒是出乎华静瑶的意料了。   翌日,沈逍便得到了消息,他是从宫里直接过来的。   “瑶瑶,出了什么事,三公主为何派暗卫去查咏恩郡主?”   华静瑶错愕,这事只有她和三公主两个人知道,沈逍如何得知的?   沈逍无奈:“三公主还是孩子,你觉得陛下和太子会对她放手不管?”   想想也是,绣园里到处都是昭阳长公主的密探,华静瑶都是虱子多了不觉痒了,何况是三公主?   “谁和你说的?”华静瑶问道。   “太子,他问我知不知道你让三公主往咏恩郡主府里派暗卫的事。”   华静瑶的额角垂落几根发丝,不似故意留的,倒像是挂在哪里不小心把头发弄乱了,少了端庄,多了几分俏皮,很可爱。   华静瑶蹙眉:“太子为什么会认为是我让三公主派暗卫的?三公主自己的主意,不行吗?”   沈逍失笑:“三公主还是个孩子。”   华静瑶拿起猫小狸的逗猫棒去打沈逍:“我也是孩子!”   前世这个时候,她只有七岁!   这辈子,琳琳若是还在,也是七岁。   七岁不是孩子,难道还是大人吗?   沈逍被她手里的逗猫棒打得连连败退,最后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举双手投降:“夫人饶命!”   “谁是你夫人?想占便宜,找打!”   逗猫棒是用细竹枝和鸟雀羽毛做的,轻轻打在身上是不疼的,若是不小心用力了,那就是小份的竹笋炒猪肉,肯定也会疼。   果然,沈逍一声哀嚎,用手捂住了右边脸颊。   华静瑶吓了一跳,打到他的脸了?   她连忙伸出手去,手在半空迟疑了一下,还是抓住了沈逍的手。   沈逍的手捂在脸上,华静瑶的手比他的小了很多,只能抓住他的一半手腕。   手指光滑,指肚软软的,温暖透过指尖直达沈逍的心底。   瑶瑶在摸他!   沈逍原本只是想要逗逗她,可是现在,沈逍觉得他自己才是被挑逗的那一个。   世上怎么会有华静瑶这般的女子,如花般娇柔,如火般热烈,如水般真纯,如风般变幻,让他追逐着乐在其中。   沈逍看到了华静瑶眼里的担心,他心中火热,烫得他嘴唇发干。   “我没事”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华静瑶的手却还抓着他的手腕。   他的脸颊白颊如玉,没有痘痘,没有红痕,更没有血道子。   华静瑶松了口气,抓着沈逍的手上用了几分力气:“混蛋,你吓我,我还以为你毁容了,正想说不要你了呢。”   沈逍轻笑,柔声问道:“这竹枝子打到脸上,顶多就是添上疤,一道疤而已,你就不要我了?”   “那是当然,以色事人,你没听过吗?”华静瑶白他一眼。   沈逍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以色事人这个词会用到他身上。   “你真是这样想的?”   “你以为呢,弱水三千,你以为我为何只取一瓢来喝,还不是因为你这瓢水比别的水要好看啊,若是你是一瓢黑乎乎的臭水,你觉得我会喝吗?”   华大小姐大言不惭,偏偏沈逍在她的话里硬生生听出了渣男的味道。   “若是有一天我年老色衰了呢?”   华静瑶想都没想,张嘴就说:“那还用说,当然换个年轻漂亮的。”   沈逍咬牙,再咬牙,我想吃了你怎么办?   打归打,闹归闹,华静瑶维持渣男本色,沈逍也只能干想,还没成亲呢,他又不能真的把她吃干抹净。   你想当渣男,那就让你当个够。   “刚才你打我了。”   “明明你装的。”   “没装,你是真的打到了。”   “那怎么办,要不你也打我一下。”   “好,你别后悔。”   “小狗才会后悔。”   华静瑶毫不设防地把右边的脸蛋伸了过来,她打的是沈逍的右边脸,现在就把自己右边的脸给沈逍打,大家扯平。   “嗯,我要打了。”   逗猫棒被沈逍抡得虎虎生风,华静瑶后悔了,沈逍是练家子啊,她疯了傻了,让沈逍打她的脸,万一打出血道子,公主娘知道是沈逍打的,说不定能扒了沈逍的皮!   她伸手想要挡住自己的脸,可是她的手刚刚伸出来,就被沈逍握住了,下一刻,两片柔软的唇瓣贴到了她的脸上   以色事人的妖精偷香成功,渣男怒目圆睁。   “你占我便宜!”   “我喜欢你。”   “你不害羞。”   “我喜欢你。”   “你滚!”   “大内暗卫做不到的事,我能做。”   当天晚上,沈逍回到国公府,朱禄正在等着他。   “查到了,从去年到现在,咏恩郡主让人给顾老夫人送过六次东西。这六次送的都是衣裳,隔一天,便被顾老夫人原封不动退出来。”   沈逍冷笑:“原封不动?御林军的人每一件都检查过了?”   朱禄哈哈一笑:“怎么可能会查?老太太穿的衣裳,换上是我,我也不查,难道还要一件一件拆开来看吗?”   沈逍冷哼一声:“一个禁足,一个冷落,我看她们过得还是太舒服了。”   次日,西华胡同便出事了。   有人在京城看到了曾经上过海捕公文的大水匪,顺天府的衙役全体出动,就连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出动了。   到了晚上要关城门的时候,飞鱼卫出现在城门口。   进城的百姓惴惴不安,这是出大事了!   “是大案子,飞鱼卫都出动了,那一准儿是很大的案子了。”   “我看到永国公了,他和飞鱼卫在一起。”   “我听说皇城那边已经封锁了。”   “该不会是进了皇城吧,那怎么可能?你们别忘了京城的豪门大户,也不是全都住在皇城里。”   “梧桐胡同那边也有飞鱼卫,还有金吾卫。”   “那是当然了,飞鱼卫是去抓人的,金吾卫却是保护长公主府的,这是担心那大水匪会伤了贵人。”   “哎哎哎,最新消息,飞鱼卫去了西华胡同!”   “不仅是飞鱼卫,顺天府的人也去了,就是那个新来的捕头,姓韩的,就是他带队去的,永国公也去了,是和飞鱼卫一起去的。我的天,这是大案,真是大案!” 第五八四章 柱爷驾到   “你说什么?海捕的通缉犯?”   郑婉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来报信的小丫鬟吓了一跳,原本就惊慌失措,现在更是吓得扑通扑通跪到了地上。   “是……说是水匪,杀了很多人的水匪。”   原来是水匪。   郑婉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却还是隐隐的有些不安。   “来的是顺天府的?”   “有顺天府的,还有……还有……永国公,他们说担心水匪会冲撞到郡主。”   丫鬟心里惴惴不安,她听小姐妹们私底下嚼舌根子,说大姑娘有好几次去偷看过沈四公子。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郡主和大姑娘还住在隆安王府,那时沈四公子还是沈四公子,不是国公爷,也没和华大小姐订亲。   丫鬟偷偷去看郑婉的脸色,顿时更害怕了。   郑婉的脸色黑如锅底,那双本应温柔妩媚的凤眸里,此刻冰冷如刀。   “去通知郡主,让她到前面待客。”   她说的是“通知”,而并非“禀告”。   丫鬟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座郡主府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不再是咏恩郡主,而是郑婉。   沈逍和韩捕头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咏恩郡主便到了。   咏恩郡主已经很久没在人前露面了。   沈逍看到她时,就是感觉到她瘦了。   女人到了一定岁数,只要一瘦就显得格外苍老,咏恩郡主还不到四十岁,可是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足足大出一轮,颧骨高耸,皮肤松松的挂在双颊。   身上的衣裳也同样松松垮垮,早就不合身了,不知为何没有缝新的。   “国公爷,你说通缉犯进了西华胡同?”咏恩郡主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安。   她下意识地想从沈逍脸上看出此事的真假,可是沈逍的那张脸如同雕像,毫无表情。   这也是京城人民惯常看到的脸,永国公的神情万年不变。   “嗯。”沈逍的回答也是万年简洁。   “你们什么意思?要搜我的宅子?”咏恩郡主尖声问道。   “嗯。”   沈逍对身后的韩捕头说道:“可以了,开始吧。”   咏恩郡主一惊,沈逍这是什么态度?   没有征求她的同意,竟然敢擅自搜查她的家,这是以为她和通缉犯是一路人?   “大胆,我看你们谁敢搜!”   沈逍大步向外走,韩捕头略一迟疑,紧随其后。   走到门口,沈逍对和他一起来的飞鱼卫说道:“贼匪做乱,你们保护好郡主,不要让郡主走出这屋子半步。”   “怎么样了?”   郑婉站在窗前,窗台下面堆放着几个空花盆,上面的泥土还未干涸。   去前面打听消息的丫鬟面色苍白,嗫嚅着说道:“飞鱼卫把着门,郡主被他们关在屋里,永国公带着人正在府里搜查,这会儿还在前院。”   前院搜完了就要到后院,沈逍连咏恩郡主也敢看管起来,看来今天他若是不在府里搜出什么来,是不会离开的。   郑婉的视线落到那几个空花盆上,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把这些花盆砸了,快!”   沈逍并没有亲自动手,带人四处搜查的是韩捕头。   官秀才的案子,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步,定陶郡主是铁定看不上这点儿功劳的,这个案子即将成为韩捕头调任顺天府的第一个战绩。   对他而言太重要了!   能不能一战成名,就看这最后一步了。   韩捕头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带着顺天府的衙役捕役,搜遍了郡主府的各个角落。   没有水匪,也没有可疑之人。   花名册上的人名全都对得上,韩捕头也算是半根老油条了,一看这些人的神情举止就能知道,这些人就是下人,不是找来充数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韩捕头和飞鱼卫皆没有发现,没有朱万华,也没有其他可疑人物。   沈逍神色不变,双眸忽明忽暗,他忽然对平安说道:“你去长公主府,把大柱子带过来。”   平安一怔,国公爷最近很不喜欢大柱子,若非大柱子跟在华大小姐身边,这会儿说不定已经下锅炖了。   今天这是没有抓到人,受了挫折,想要把大柱子带来做出气筒。   不会吧,大柱子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在后巷里勾搭小花狗的大柱子了,现在的大柱子,是定陶郡主身边,过的是锦衣玉食,狐假虎威的日子。   上次小艾就曾报怨,说大柱子现在只爱吃烤鸭,自己懒得啃,所以只吃片好的鸭片   那一刻,平安想要变成狗。   “国公爷,大柱子虽然可恨,可是它现在跟了郡主,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万一大柱子撑不住挂了,郡主怪罪起来,您顶得住吗?”   沈逍冷冷地看了大柱子一眼:“怎么,你觉得我顶不住?”   平安一怔,恨不能给自己一拳,他怎么能问国公爷能不能顶得住呢,那是一定能顶得住,必须能顶得住啊。   平安飞也似的跑了。   半个时辰后,脖子上系着赤金镶红宝狗生富贵平安牌的大柱子,昂首挺胸走进郡主府。   平安觉得吧,大柱子现在比他都要精神,看那一身油光锃亮的皮毛,看那湿漉漉的大鼻子,还有那一脸猥琐的笑容和目中无人的眼神,难怪国公爷想要炖了它,嗯,平安也想。   沈逍挥挥手,大柱子没动。   沈逍呼喝一声,大柱子像是没有听到。   因为不放心,跟着大柱子一起来的小夏,轻声说了一声:“开工!”   大柱子便如一支离弦的箭飞奔而去。   平安愕然,他见过这个丫鬟,平时很少出来,据说是侍候那只狸花猫的,今天去接大柱子的时候,平安才知道,现在这个叫小夏的丫鬟,是狸花猫和大柱子共同的丫鬟了。   那只猫事很少,所以这丫鬟主要是侍候大柱子。   平安不服,他都没有丫鬟,不,他做梦都梦不到。   片刻之后,一名捕役飞奔着过来,对沈逍说道:“国公爷,韩捕头让小人来禀告您,神犬似是有所发现。”   没错,自从皇帝金口玉言说大柱子是神犬之后,除了最亲近的人以外,其他人全都改口,对外称呼大柱子为神犬,对内则是称它为柱爷、柱哥。 第五八五章 抓走   成功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与狗。   比如柱爷。   柱爷在长公主府的生活多姿多彩,富贵无边,只唯独没有小母狗。   柱爷热爱工作,它珍惜每一次的工作机会。   此处可参考骆四姑娘。   帽子胡同的案子,大柱子几乎全程参与。   那个案子单论破案速度可圈可点,可惜至今没有抓到凶手。   大柱子心急如焚!   因此,这几天顺天府的人不分昼夜抓捕朱万华,大柱子则夜夜抱着朱万华在豹子房用过的擦汗巾子睡觉。   若问最近大柱子最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除了它自己的尿,就是朱万华的味道了,烤鸭只排第三。   因此,大柱子从前院闻到后宅,它秉持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寸寸细心察找,终于,大柱子停在一丛牡丹花下,冲着跟在不远处的韩捕头汪汪大叫。   大柱子与韩捕头有过两面之缘。   大柱子把人类分成三种,第一种人是女主子,第二种人是男主子,第三种人是与女主子和男主子关系不错的人,第四种人是其他人。   韩捕头很幸运,有幸成为第三种人。   韩捕头也没让大柱子失望,他立刻意识到这里一定有猫腻。   他一边让人去禀告沈逍,一边让人去找铁铲。   郡主府并不大,没有单独的花园,这几株牡丹在后罩房,后罩房原是郑婉住着的,后来她搬到跨院,后罩房便腾出来做了她和咏恩郡主的库房,而一墙之隔的前面住的是咏恩郡主。   此时,咏恩郡主在倒座房改成的会客厅里,被飞鱼卫看管着不能出来。   二进院里的丫鬟婆子吓得面色苍白,谁也不敢凑上来阻止。   衙役找来两把铁铲,问道:“韩头儿,咱们要把这里挖开吗?”   韩捕头也在迟疑,虽说咏恩郡主不得圣宠,可是宗室就是宗室,不是他这等芝麻绿豆官儿能得罪的。   永国公怎么还没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   沈逍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他沉着脸,在大柱子得意洋洋的目光中,沈逍走到那丛牡丹花下。   此时早已过了花期,碧绿的叶子没精打彩耷拉下来,像是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正在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沈逍的嘴角微微上挑,国公府里有上百盆花,最初都是华静瑶送来的。   每天都有花死,也都有新的花补进来。   沈逍看多了花儿垂死的样子,比如这几株,虽然还活着,可却正在走向死亡。   “应该是伤了花根,你们看这泥土,一看就是最近才被翻动过的,大柱子没有说错,你们就从这里开始挖吧。”   沈逍一声令下,韩捕头带头挖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具尸体呈现于众人面前。   沈逍冷笑:“抓人!”   郡主府里鬼哭狼嚎,国公爷让抓人,却没有具体说要抓谁,那就全都抓。   丫鬟婆子被驱赶到一起,衙役们都是熟练工,这些人用绳子串起来,手腕都被绑着结结实实。   两个丫鬟搀扶着郑婉走了出来,郑婉首先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的尸体。   天气渐热,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恶臭味扑面而来。   其实从昨天开始,次间的窗户打开时,丫鬟们便闻到味道了,但是她们没有多想,三进院子里除了库房,便只住着郑婉的几个丫鬟,她们不嫌有味道,前面院子的人更加不会在意。   三进院子里不但种了牡丹,还种了丁香和月季,但凡种花就要上花肥,二进院子的丫鬟们便以为是花肥的味道,她们熏了香,又关上了次间的窗户,这样一来,无论什么味道,前面的人也闻不到了。   现在尸体从三进院子里抬出来,放在二进院子的下中央。   郑婉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她用衣袖遮住眼睛,身体微微颤抖,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恢复了镇定。   “这是怎么回事?”郑婉嘶声问道。   沈逍缓缓走到她的身边,郑婉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她颤抖着嘴唇,刚一张口,眼泪便簌簌而落。   美丽与哀愁是最能打动男人的。   此时的沈逍亦是如此。   华静瑶不缺美丽,但是她从不哀愁,华大小姐只会让别人哀愁。   沈逍从郑婉的哀愁里看到了笑靥如花的华静瑶,他的嘴角上扬,笑容遏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平安冷眼旁观,大柱子和那个叫小夏的丫鬟都在这里,国公爷居然还敢对着其他女人笑?   而且平安在国公爷的笑容里,竟然看到了几丝暧昧。   完了,现在他投诚到华大小姐那边去,还来得及吗?   “国公爷”   平安觉得吧,他毕竟是和国公爷光着屁屁一起长大的,当然,光屁屁的是他和喜乐,国公爷从小就是个高贵冷艳的。   他和喜乐不一样,喜乐是个傻缺儿,而他不是。   他有必要提醒国公爷,万一国公爷惹恼了华大小姐,华大小姐把国公爷给踹了,那他怎么办?   华大小姐身边的那几个丫鬟,大大小小的,他看上了好几个   只要华大小姐做了国公夫人,他就有希望娶一个回来,唉,想想就能笑醒的美事,可不能让国公爷给搅黄了。   “国公爷”   平安再次提醒。   你别笑了,求你了!   终于,连大柱子也看不过去了,冲着沈逍破口大骂:丫的,你咧着嘴笑啥笑啥呢!   沈逍看了看这一人一狗,又看看一脸迫不及待的韩捕头,大手一挥:“还站着做什么,这宅子里所有人都是疑犯,全部带走。”   说完,他终于重新看向平安:“去请骆四请骆仵作过来吧。”   这尸体已经臭了,又是个男的,他若是把骆四姑娘请来验尸,裴涣那个没出息的,一准儿会跟着一起来。   华静瑶不在,沈逍真心不想看到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情景。   大柱子跑到小夏身边,小夏正捂着眼睛坐在美人靠上,她是侍候猫狗的,很少出门,今天出门就看到了尸体,小丫鬟有点害怕。   大柱子从小夏带来的包包里叼出一块肉干,几口吞下,又从包包里找到一条布巾子,它把布巾子放在了尸体的身上。   哥们儿,你的东西,请收好。 第五八六章 认识   郑婉以为凭她的身份,沈逍会先把她叫过来盘问,可是她却没有想到,沈逍压根就没有多看她一眼,任由那些卑贱的衙役们用绳子捆住她的双手,和丫鬟婆子们串在一起。   这是郑婉做梦也梦不到的耻辱,她的母亲是咏恩郡主,她的父亲出自郑家嫡房,太子妃是她同宗的从妹!   可是郑婉却忘了,咏恩郡主的娘家不仅没落,而且已经获罪;郑家因为她母亲的缘故而被皇帝冷落多年,至于太子妃郑妤,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在皇帝和太后选定郑妤为太子妃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咏恩郡主母女和郑家不再有关系。   从此以后,郑家就是郑家,和隆安王府那一支不再有牵连,郑家是外戚,是后族,或许还会是下下任帝王的外家。   今天沈逍对待郑婉的态度,同样也是皇室的态度。   郑婉和一大堆丫鬟婆子,被推搡着押出了郡主府,上百口人走出西华胡同,走上了京城的大街上。   郑婉低着头,缩着肩膀,努力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   可是她的穿著打扮,走在人群里便如鹤立鸡群。   自从上次清远伯府华家那事之后,京城的百姓们抓心挠肺等了两年,直到此时此刻,终于重又看到年轻漂亮的大家闺秀被顺天府带走。   和上次华大姑娘那回不一样,那次顺天府多多少少要给华静瑶面子,所以华大姑娘是用骡车押走的,而这一次,郑婉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郡主府要抓走的人太多了,她只能和丫鬟婆子们一样,走在大街上,任由围观百姓们指指点点。   “那位是谁啊?”   “没见过啊。”   “你当然没见过,大家闺秀哪是随便见的。”   “听说了吗?这些人都是从西华胡同那座郡主府里押出来的,这位该不会是郡主吧。”   “胡说八道,你以为郡主都是华大小姐那么年轻的吗?我听说住在西华胡同的这位郡主是个老的,对了,还是个寡妇,大归回来的。你再看看这位的年纪,顶多十八、九岁,怎么可能会是那位老郡主呢。”   众人指点着,猜测着,片刻之后,新的消息传出来,这位新出炉的囚犯贵女是咏恩郡主的女儿!   “真是的,听说也是姓郑的,与太子妃还是同宗,你说这么好的出身,干点啥不好,干嘛非要作奸犯科呢。”   “是啊,如果我是她,我就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不用干活,也不用养家糊口,多好啊,这该是多想不开,非要干坏事呢。”   郑婉还没有走进顺天府,京城的草根府尹们便已经替黎府尹审清了此案。   这位郑氏贵女就是罪犯,王子与庶民同罪,律法面前人人平等,皇权尚未凌驾于律法之上,何况这位还不是姓赵,而是姓郑。   至于郑婉所犯何罪?   是什么案子?   这个重要吗?   跟着我们一起高喊“她是罪犯”就对了!   郑婉从来不知道通往顺天府的道路这么长,像是永远走不到头。   她只能咬牙忍着,听着此起彼伏的嘲笑和谩骂,一步一步走向顺天府的大牢。   西华胡同里,李补儿和小乔氏也听到了动静,两人跟出去看热闹,亲眼看到郑婉被押出来。   李补儿心头一动,她抓住门口的一名衙役,问道:“定陶郡主来了吗?我是杨晴的朋友,就是定陶郡主身边的杨大姑娘。”   李补儿是老油条了,若是她说自己是定陶郡主的朋友,这名衙役肯定当她是骗子,可若是搬出杨晴,可信度就提高了。   衙役摇摇头,他不知道杨晴是谁,可却知道定陶郡主身边有两位杨姑娘,尹捕头在时曾经叮嘱过他们,千万不要招惹那两位,下手重着呢,若是被她们揍了,要别怪没有提醒过他们。   衙役下意识地缩缩脖子,道:“定陶郡主没来,杨大姑娘也没来。不过,柱爷在呢。”   李补儿思忖片刻,才想起柱爷是哪位。   那只狗精,啥时候成爷了?   “巧了,我认识柱爷,它还吃过我买的酱肘子,你让我进去和它叙叙旧,行吗?”   衙役想骂人,你这瞎话张嘴就来,你该不会是打从娘胎里就学骗人了吧?   你和柱爷叙旧,怎么叙?汪汪叫?   “不行!”   李补儿不依,她盯着衙役来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走了。   小乔氏不明所已,小跑着追上她。   “咱们去跳墙吧,你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   小乔氏拍拍自己的肩膀。   “蠢。”李补儿回了一个字。   片刻后,郡主府的大门外换了另一批人,飞鱼卫!   一名衙役从胡同口匆匆跑过来,对守门的飞鱼卫说道:“我是顺天府的,刚把人送过去,这会儿才回来。”   那名飞鱼卫看看他,眉头动了动,纳闷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记得刚才还看到你了?”   衙役陪笑:“以前尹捕头在的时候,总说我这是大众脸,拉大街上走一圈儿,保管能遇上七八个和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飞鱼卫被他逗乐了,挥挥手道:“进去吧。”   衙役道谢,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这处宅子很小,甚至比刘家还要小一些,衙役刚刚拐上穿堂,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咦了一声,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下意识地问道:“你,你是谁?”   衙役也是咦了一声,学着他的样子,不解地问道:“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你忘了吗?”   说完,他撒丫子就跑,跑过穿堂,跑进了二进院子。   先前那名衙役却还站在穿堂里,他有失散多年的兄弟,这是真的吗?怎么没听他娘提起过?   二进院子里已经拉起了白布,骆仵作正在验尸。   李补儿四下看看,没有看到熟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她看到了一条尾巴。   冬青树的一侧,有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李补儿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大柱子正抬着一侧的后腿,辛勤灌溉着那棵冬青树。   察觉到有人靠近,大柱子尿完最后一滴尿,它抖抖毛,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在李补儿身上嗅了嗅,摇摇尾巴,表示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第五八七章 不认识   “大柱子,你带我去见永国公。”   李补儿几乎要自我否定了,她怎么就混到要找一只狗走后门的地步了?   可如果不走后门,她是绝对见不到沈逍的。   是,除非沈逍在华静瑶身边,否则李补儿能见到华静瑶,却见不到沈逍。   炙手可热的永国公,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大柱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李补儿,一脸地恨铁不成钢。   你虽然长得很丑,脸上没毛鼻子太干,可是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吧?   大柱子默默叹息,掉头向旁边的跨院跑去,李补儿连忙跟上。   没跑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叫:“在那儿,拦住他,他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李补儿回头一看,刚刚那位衙役终于醒悟过来,张牙舞爪来抓她了。   得,人家正主来打假了。   “大柱子快跑!”   李补儿撒丫子狂奔,大柱子不明所已,跑得更快。   沈逍正在审问一名丫鬟,那丫鬟是郑婉院子里的一个负责洒扫的三等。   沈逍让顺天府把府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带走,却又悄悄留下了几个人。   此刻,他正在亲自审问这几个人。   忽然,一人一狗如同旋风般跑到他的面前。   狗是大柱子,人一名衙役。   “国公爷,我是李补儿,我真的是李补儿。”   面对沈逍质疑的目光,李补儿恨不能立刻现出真身。   可是她却忘了,沈逍从未见过她的真身。   对于李补儿这个人,沈逍的印像是模糊的。   他知道华静瑶和李补儿玩得不错,可是他偶尔见过李补儿的那几次,每一次李补儿的长相各不相同。   而这一次,李补儿索性变成了男的!   沈逍眉头深锁,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衙役,大柱子急了,男主子你是没带鼻子出来吗?看什么看,闻闻不就知道了?   大柱子冲着沈逍叫了两声,叼着李补儿的裤腿,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   沈逍立刻懂了,大柱子在给李补儿证明身份!   这一刻,面对大柱子,年轻的国公爷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大柱子能闻出李补儿,而他却只能靠眼睛去看。   难怪瑶瑶宁可带着大柱子,也不再带着他了。   这时,平安快步过来,看看李补儿,对沈逍说道:“国公爷,顺天府的高壮说有人冒充他。”   “嗯,我知道了。”沈逍声音淡淡。   平安又看了看李补儿,在心里默默叹息,以后再见到李补儿,他要降低存在感,万一李补儿看上他了,托了华大小姐来提亲,他该怎么办?   打死他也不想娶个李补儿这样的妻子,洞房的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是个男人平安不敢再想下去了,还是华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姐姐妹妹们最好了。   “你找我有事?”沈逍问道。   李补儿松了口气,对沈逍说道:“刘彩书出京之前找过我,郡主和您说过吗?”   “嗯。”沈逍点点头。   华静瑶的确对他说起过这件事,但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就如刘彩书自己那样,一切全都是猜测。   “前几天我那里有个小女娃看到了你们要找的人,所以从那天开始,我便留意这边的事。西华胡同里的垃圾原本都是由各府的人,要么焚烧,要么倒到扫街奴的垃圾车上运走。自从上次刘府有个老仆烧垃圾中毒之后,西华胡同里便没有人家再烧了,扫街奴每天会来两次,都是带着垃圾车来的。   前天吧,对,就是前天,我爹在垃圾车上看到了整盆扔掉的花土,不止一个,有五个,全都是整个的泥坨子,一看就是从花盆里倒出来的。只是上面没有花,花被砍断了。   可是看那土坨子的个头,一定是大花盆,我爹多了个心眼,从垃圾车上拿走了那五个泥坨子。   现在那些泥坨子就在我们那里,因为刘彩书对我说过的话,我怀疑那是夹竹桃的土,土里还有花根,我听说夹竹桃的花根也同样有毒,便没敢动,您让人拿过来看看吧。”   沈逍没有想到李补儿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他对平安说道:“让韩捕头带人去把那五坨土拿过来,让他们拿的时候小心一些,免得中毒。”   平安有些吃惊,什么时候开始,国公爷会关心华大小姐以外的人了?   五坨土取回来的时候,骆仵作也有了结论。   死者是朱万华无疑,死者的死状与药典上的记载相似,死者应是死于夹竹桃中毒。   紧接着,顺天府的人找到了摔碎的花盆碎片,根据那名负责打扫的三等丫鬟回忆,郑婉的闺房窗外的确放着几盆花,她叫不上那些花的名字,但是根据她的描述,那几盆花就是夹竹桃。   至于郑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夹竹桃的,三等丫鬟就不知道了,据她所说,就是有那么一天,她看到郑婉的窗外多了几盆花。   至于那些花是怎么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搬走的,三等丫鬟全都不知道。   沈逍决定再会会咏恩郡主。   咏恩郡主已经在会客厅里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她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郡主府里已经天翻地覆了。   咏恩郡主还在奇怪,沈逍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忽然,会客厅的大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沈逍大步走了进来。   “沈逍,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何把我关在这里,这是我的家,是我的府第,没有圣旨,你凭什么在我这里为所欲为?”   咏恩郡主咬牙切齿,这是对她的羞辱,无论是沈逍还是顺天府,全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华静瑶是郡主,她也是郡主,华静瑶姓华,和真正的皇族赵氏没有一点关系,而她却是大周朝最正统的皇族,华静瑶的亲娘昭阳长公主也不如她的血统高贵。   “你认识朱万华吗?”沈逍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直截了当问起了朱万华。   “朱万华?谁是朱万华?”咏恩郡主一怔,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越念越陌生,她不但不认识,她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第五八八章 审问   沈逍把一卷画像递到咏恩郡主面前,咏恩郡主迟疑一刻,伸手接了过来。   这张画像是叶行的原作,不是其他画师临摩的,原作的还原度更高。   画像在咏恩郡主手中展开,刚刚展到一半的时候,咏恩郡主的手猛的一阵,虽然神情依然平静,但是眼睛里的震惊却把她心里的惊惧暴露无遗。   画像上的人,她见过,也认识!   “他怎么了?你们把他如何了,啊?”   沈逍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你认识?”   “我”咏恩郡主把到了嘴边的话艰难地吞咽下去,她摇摇头,“面熟而已,想不起来了。”   “他死了,就埋在你的后窗外面,那丛牡丹花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朱万华是否也是这样认为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说什么?你胡说,你胡说。”   咏恩郡主站起身来,面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那份勉强维持的尊荣荡然无存。   “这人就是朱万华,他是豹子房的角抵手,与多个好男风的男子纠缠不轻,同时也是帽子胡同杀人案的真凶,顺天府早已颁布海捕公文,几天前有人看到他出现在你府上后门,今天我们又在你的三进院里挖出他的尸体,现在你的女儿已经被押送顺天府,郡主,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   沈逍声音冰冷,宛若寒峰冷岩中迸出的冰泉,冷透心扉。   咏恩郡主打个激凌,口中喃喃:“不会,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不,那不是他,一定不是。”   “说吧,你认识的那个人,姓甚名谁,和你是什么关系?”沈逍质问。   咏恩郡主恍然,如梦初醒,她抬起头来,直视沈逍:“他的右臂上有块胎记,铜钱大小”   “去过豹子房的人都知道,朱万华后背、两臂皆有刺青,右臂上更有一幅喜鹊登枝图,纵使有胎记,也早被遮住了。”沈逍说道。   咏恩郡主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她忽然笑了:“何必呢,何必,这又是何必呢。”   “从去年到现在,你给顾老夫人送过六次衣物,顾老夫人次日便又将这些衣物退回,郡主,那些衣物可还在?”   或许是沈逍的话锋转得太快,方才还在说朱万华的事,突然又说到给顾老夫人送衣物上面,咏恩郡主措不及防:“衣物,什么衣物?”   “给隆安王府顾老夫人送的衣物,你送过六次。”   隆安郡王死后,顾老夫人被禁足在隆安王府中,王府前后两道门都砌住,只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送米面吃食之用,外面更有御林军轮班把守。   咏恩郡主怔了怔:“六次?我只送过一次而已,她不肯收,第二天就给我退回来了,她被关在里面还要驳我面子,我为何还要再去巴结她?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宫女出身的贱婢!”   当年顾氏初进王府时,坊间传言顾氏是被先帝宠幸过的,此事已过经年,无从可考,即使顾氏真是先帝幸过后又赐给赵白安的,那又如何?顾氏不是正妃,一个侧妃而已,就是妾室,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个玩艺儿,皇帝把自己玩过的玩艺儿赏给臣子,与赏个砚台赏把扇子一般无二,世人不会腹诽皇帝,只会嘲笑赵白安把个玩艺儿当成宝贝,不但没有迎娶正妃,还任由一个妾室生下长子。   说起来,丢人的还是隆安王府。   顾氏进了隆安王府多少年,咏恩郡主便骂了她多少年,早年她还没有嫁去蜀地时,隔三差五便对顾氏破口大骂,罚跪更是常有的事。   她是正儿八经的嫡出郡主,顾氏只是她哥哥的妾室。   现在沈逍居然说她去巴结那个妾室,而且还巴结了六次,咏恩郡主怎么肯认?   那年的春日宴上,郑婉得罪了三公主,连带着母女俩在太后面前彻底失宠。   那个时候,咏恩郡主的确想过去找顾氏,可是当她想到顾氏的贱样时,还是没有去。   直到去年,成为太子妃的郑妤同样冷落她们母女,除了女儿,咏恩郡主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直到这时,她又一次想起了顾氏。   无论如何,顾氏也是赵家妇,和她打碎骨头连着筋。   于是咏恩郡主便让人做了几件秋衣,给顾氏送了进去。   可是没想到顾氏却不领情,次日就给退回来了。   咏恩郡主很生气,摔碎了几个杯子,大骂顾氏给脸不要脸。   “我只送过一次,只有一次,她给退回来之后,我便再也没有送过,你可以去查,也可以去问顾氏本人。”   咏恩郡主深吸一口气,贱人,真是贱人,被圈禁了还不消停,想要拖她下水,做梦!   “你往隆安王府送衣物的事,还有谁知道?”   咏恩郡主一怔,沈逍是什么意思?   难道有人知道她给顾氏送过东西,因此想要嫁祸于她?   咏恩郡主脑海里有道影子一闪而过,不会的,不可能!   “我贴身的丫鬟婆子全都知道,衣服是柴嬷嬷送过去的,不过不可能是她。”   “你女儿郑婉呢,她知道吗?”沈逍问道。   咏恩郡主目光闪烁,郑婉当然也知道,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她不会瞒着郑婉,事实上,即使她想瞒也瞒不住。   这里不是蜀地郑家,更不是隆安王府。   除了她们从蜀地带来的几个老人儿以外,其他人都是到了京城采买的。   咏恩郡主自己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不再听令于她。   他们只听郑婉的,这个府里,除了跟随她多年的柴嬷嬷,以及她从蜀地带回的人以外,其他人,全都是郑婉的人。   可是这些事情她不能说,至少不能对沈逍说。   沈逍是昭阳的女婿,她不能让昭阳嘲笑,她的女儿比昭阳的女儿更优秀更孝顺!   “我女儿是大家闺秀,心思都在琴棋书画上面,这些事她没有兴趣。”   话一出口,咏恩郡主忽然想起沈逍告诉她,郑婉被顺天府带走了。   怎么会这样?   郑婉是她的女儿,顺天府没有权利把人带走。   好奇怪啊,刚刚沈逍和她说起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多想。 第五八九章 我的小龙   可是沈逍显然连自我质疑的机会也不想给她。   “你种了几盆夹竹桃?”   夹竹桃?   咏恩郡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当然知道夹竹桃,夹竹桃杀人的案子,京城里无人不知,何况那案子就发生在与她同住西华胡同的刘家!   “我没有种过夹竹桃,我甚至不知道夹竹桃是什么样子的。”   “你女儿的后窗下面,一直放着几盆夹竹桃,直到前几天才被丢掉,对了,朱万华死于夹竹桃中毒。”   咏恩郡主浑身瘫软,她很想坐直身体,可是却不能了,就连这最后的尊严,她也无法维持。   “不会她不认识小龙,又怎么会杀他?她养尊处优,连鸡也不敢杀”   “小龙,原来朱万华叫小龙,那他姓什么?”沈逍玩味着这个名字,小龙,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不像是大户人家会取的。   “你查到多少,你又知道多少,你告诉我,小龙究竟是谁杀的?啊?定陶呢,定陶在哪里?她不是很会破案吗?为什么她不来,而让你过来,你说,你快说,小龙谁杀了小龙,你说求求你,你快告诉我,我求求你”   咏恩郡主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哀求,她无助地看着沈逍,如同离岸的鱼在做垂死挣扎   沈逍心硬如铁,说出的话更是冷硬如刀:“现在看来,杀死小龙的凶手,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的女儿郑婉。”   他故意不说朱万华,而是小龙。   小龙才是咏恩郡主心中记挂的人,而朱万华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毫无温度的名字。   果然,咏恩郡主彻底崩溃,这一刻,她忘记了贵女的规矩和端庄,她嚎啕大哭。   “小龙,苦命的孩子啊!”   沈逍沉默地看着她,待到咏恩郡主的哭声渐小,理智渐渐恢复时,平安跑了进来:“国公爷,郑婉招了,是她收买朱万华,命朱万华去豹子房以色侍人,接近官秀才,朱万华杀死官秀才之后,成为逃犯,他无处可逃,便来这里投奔郑婉,可是郑婉杀人灭口,用夹竹桃毒杀朱万华,并将他埋在三进院的牡丹花下。”   平安一口气说完,偷偷瞟向咏恩郡主。   不知何时,咏恩郡主已经不再哭泣,她怔怔地看着平安,平安的嘴巴一张一合,而她却已经听不到声音,大脑嗡嗡作响,郑婉杀死了朱万华,朱万华就是小龙!   终于,咏恩郡主再也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沈逍转身走了出去,柴嬷嬷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看到有人进来,她慌忙看向门口。   来的人是永国公。   沈逍打量着柴嬷嬷,忽然开口:“你原是隆安王府的大丫鬟,后来跟随咏恩郡主去了蜀地,你的丈夫是郑家的一名管事,你有一子一女,女儿长得漂亮,擅长女红,许配的都是蜀地的小康之家,生活无忧,你的儿子很孝顺,也很聪明,十二岁就进了郑家的铺子去学生意,前途一片大好。咏恩郡主因为大归的事,与郑家几乎义绝,你夫家几代都在郑家做事,很受重用,你丈夫想让你留下,可你不肯,你想让你丈夫和儿子同行,可是咏恩郡主嫌弃他们是郑家人,不肯带上。自从你来到京城,已有整整三年没有见到他们了,对了,听说你添了孙子,你应该很想抱抱他吧。”   柴嬷嬷早已泪如雨下,她的身契在咏恩郡主手里,只要她活着,她就是咏恩郡主的人。   可是她的家却在蜀地,她有夫有子有女儿,现在还有了孙子和外孙子。   她这个年纪,本该有子女承欢膝下,可她却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孤独一人远在千里之外。   “我能让你回到蜀地,与家人团聚,现在机会就在眼前,稍纵即逝。”沈逍说道。   柴嬷嬷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您想让奴婢做什么?”   “院子里挖出尸体的事,想来你已经知晓了,可你知道那具尸体是什么人吗?”   没等柴嬷嬷回答,沈逍便继续说道:“他叫朱万华,他另外还有一个名字,叫小龙。他的右臂上原本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为了遮盖胎记,他纹了一幅喜鹊登枝图。”   听到小龙这个名字,柴嬷嬷的神情瞬间变了,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小龙,您说的是小龙?真是小龙?”   沈逍点点头:“咏恩郡主已经确认,他就是小龙。”   柴嬷嬷大张着嘴,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柴嬷嬷才长叹一声:“唉,这是命,这是命啊!”   “小龙究竟是何等身份,关于他的事,你知道多少?”沈逍声音平静,似是在闲话家常,只是他的声音太过冰冷,即使是闲话家常,也没有烟火气,更像是阎罗王问小鬼,你们吃了吗?   柴嬷嬷通体生寒,她想起方才沈逍说过的话,顾不上害怕,问道:“您说能给奴婢机会,回蜀地去的,您想问奴婢的,就是小龙的事吗?”   “嗯。”沈逍点点头。   柴嬷嬷深吸一口气,道:“可奴婢的卖身契还在郡主手中,即使奴婢回了蜀地,也依然是郡主的人。”   “我能让你回蜀地,就能把卖身契还给你。”   这对于沈逍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比起柴嬷嬷即将说出的话,这一切全都不算什么。   “好,奴婢全都说出来,希望国公爷不要食言。”   沈逍没有说话,懒得说,他一定是太过平易近人,才会让一个婆子和他讨价还价。   “小龙是老王爷的遗腹子,是隆安郡王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柴嬷嬷语出惊人,这确实出乎沈逍的想像。   先前沈逍还以为小龙是咏恩郡主生的,却原来不是,咏恩郡主是小龙的亲姑姑。   “顾侧妃比老王爷年长了近十岁,老王爷是奉旨成亲,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外面传说的那般恩爱,相反,老王爷很怕顾侧妃,除了洞房那一晚,他甚至没有进过顾侧妃的院子。可是顾侧妃还是有了身孕,郡主第一个不相信,她让人去查过,却没有查出任何端倪,顾侧妃的那个孩子就是大婚当夜怀上的。郡主讨厌顾侧妃,连同顾侧妃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讨厌,于是,她便让缨红爬了老王爷的床” 第五九零章 那个爬床的女子   沈逍先是震惊,接着便感觉不可思议。   “顾侧妃嫁进隆安王府时,咏恩郡主只有五六岁吧。”   咏恩郡主只比昭阳长公主年长两三岁,算算年纪,老王爷赵白安成亲的时候,咏恩郡主只有五六岁。   五六岁的孩子,不但打听哥哥的房中事,更让人去爬哥哥的床。   柴嬷嬷苦笑:“没错,郡主那时的确只有五六岁,但是她讨厌顾侧妃是真的,让缨红去爬床也是真的,但这却是缨红主动要求的。缨红原是老太妃身边的人,她已经到了要放出去的年龄,但老太妃自尽之前,不放心年幼的女儿,便给缨红开了脸,让她给老王爷做了通房。”   柴嬷嬷口中的老王爷,便是隆安郡王赵孟瑜的父亲赵白安,他是咏恩郡主的二哥,他们的大哥赵白平是最后一位安亲王,后来被先帝处死。   柴嬷嬷口中的老太妃,则是赵白安兄妹的母亲,赵白平的死讯传来,老太妃便自尽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先帝会将顾侧妃指给老王爷,顾侧妃是先帝身边的大宫女,谁都知道她是先帝派来监视老王爷的人,老王爷很怕她,索性让缨红跟了郡主。奴婢那时只有十岁,也还是个半大孩子,缨红没把奴婢放在心上,有事也不会瞒着我,她去求郡主的那天,我就在外间煮茶,她对郡主说,顾侧妃腹中的孩子很可能不是老王爷的,她还说顾侧妃不会让老王爷娶正妃,更不会让老王爷有其他孩子,这是先帝的意思,就是要断了隆安王妃的血脉。   郡主还是个孩子,刚刚失去母亲和大哥,她对顾侧妃本就抵触,缨红三言两语就把她说动了。   那天下午,奴婢服侍郡主用凉水洗澡,傍晚时分,郡主就发起烧来,老王爷得知后,便过来守着郡主,顾侧妃也来过,她也要留下照顾郡主,郡主烧得迷迷糊糊时,还让顾侧妃滚开,老王爷无奈,只好劝了顾侧妃离开,那一夜,老王爷便住在了郡主院子里。   次日天还没亮,我去灶间熬药,看到缨红从郡主睡房对面的屋里出来,昨天晚上,老王爷就是歇在那里。   那个月缨红的小日子就没有来,她告诉郡主她有了身孕,郡主很高兴,而那时顾侧妃已经快生了,府里上上下下全都围着顾侧妃,没人留意郡主这边的事。   大老太爷出事的时候,府里被抄过家,没有多少银子了,后来的花用,几乎都是顾侧妃的嫁妆出息。郡主便去找顾侧妃要银子,说她看上一套红宝石的头面。   她还是个孩子,顾侧妃便让自己身边的嬷嬷跟着她一起去买,免得她被人骗了。郡主很生气,跑到供奉着祖宗灵位的小祠堂里上吊,被救下后还是喊着要寻死,老王爷知道后,生平第一次对顾侧妃发脾气,顾侧妃无奈,便给了郡主五百两银子。   郡主把五百两银子全都给了缨红,让缨红离开郡王府。”   柴嬷嬷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那时郡主六岁,奴婢十岁,就连老王爷也只有十六岁,而缨红已经二十一了,我们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没有缨红有心眼。缨红拿了银子,当晚就走了,这事老王爷也知道。过了十来天,老王爷悄悄让人去打听缨红的事,这才知道缨红不是一个人走的,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一直在等着她出府成亲,可是老太妃却没把缨红放出府,而是让她做了老王爷的通房,让她永远留在王府,留在老王爷和郡主身边。可能缨红不想留下,便想了这么个办法,搭上自己的身子,骗了郡主和老王爷,拿着银子离开了王府。”   “后来呢,缨红又出现了?”沈逍问道。   柴嬷嬷点点头:“缨红走后,又过了一年,老王爷便仙逝了,郡主彻底没有亲人了。外面都说郡主是顾侧妃养大的,还说顾侧妃长嫂为母,其实这话也对也不对。郡主那时已有封号,她享有和老王爷一样的俸禄,逢年过节,宫里也有赏赐,隆安王府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日子,郡主是在自己养自己,但府里没有正妃,顾侧妃已经成了老夫人,她是当家主母,说她对郡主有养育之恩,这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只是郡主并不这样认为,她与隆安郡王这个侄子并不亲厚,只是那时隆安郡王还是孩子,什么也不知道而已。郡主给郡王府下过毒,亲手下的,可是顾侧妃是从宫里出来的,原本就比常人警惕,对郡主的戒心则比其他人更多了几分。   郡主两次下毒都没能毒死郡王爷,顾侧妃与她的姑嫂之情彻底没了。郡主渐渐长大,搭上了昭阳长公主,每天跟着昭阳长公主出出进进,沉寂多年的隆安王府重新走到人前,就连太后也给了她很多赏赐,顾侧妃也不敢动她吧,反正郡主给郡王爷下毒的事,就不声不响地遮盖过去了。   那时郡主已经十八岁了,早就过了议亲的年纪,她之所以不肯议亲,是因为昭阳长公主还没有成亲,而她若是先成亲了,就变成了妇人,自是不能再跟在昭阳长公主身边,一来二去,便过了年纪。后来昭阳长公主看上了华毓昆,万岁爷和太后也应下了这门亲事,可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万岁爷忽然就给郡主指了婚,而且是远嫁蜀地。   郡主不想离开京城,暗中让人打听,这才知道原来顾侧妃进过宫。   郡主认定这门亲事是顾侧妃求来的,从此便更加忌恨顾侧妃。   到了蜀地之后,郡主在郑家可谓说一不二,她便让人去寻找缨红母子,说来也怪,老王爷在世时已经认定是被缨红骗了的,可是郡主却一直都坚信,缨红的确是怀着老王爷的血脉离开的。   为了找人,郡主花了不少银子,这些事都是瞒着姑爷的,姑爷对郡主非常敬重,从不会过问郡主的事,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郡主终于找到了缨红。” 第五九一章 走失的孩子   “缨红从郡主手里拿了银子,原本想和表哥双宿双飞,可是表哥发现她已非完璧之后,就把她卖给了一个行商。   当初她离开时,的确是存着骗人的心思,其实那时她并不确定自己有了身孕,可是被卖给行商之后,她却发现自己真的怀孕了,刚开始的三四个月,她遮遮掩掩,后来想遮也遮不住时,便告诉行商,她怀的是宗室贵人的血脉。行商怕惹上祸事,不但没给她落胎,还给了她二百两银子,放她离开。   也是因为行商的二百两银子,缨红对这个孩子更加重视,她知道只要她手里有这个孩子,便没人敢动她。   后来她把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她心中便更加笃定。有人看到她年纪轻轻带着个孩子,怂恿她把孩子卖掉,她没有卖,后来她又跟了一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和那个行商不同,没有相信她的话,把她的银子骗花之后,就把那孩子卖进了小倌堂子。   郡主派出去的人,先找到的是缨红,他们是在一个最下等的娼馆里找到缨红的,缨红染了脏病,已经时日无多,她知道孩子在哪里,可是她自己也被卖了,无能为力,临死时说出了那孩子的下落。   那孩子被找到时,已经九岁了,在小倌堂子里待了三年。   郡主把他接到蜀地,悄悄养在外面,对于他的存在,郑家也听到了风声,郡主从来不会在意郑家人怎么想,她在郑家是至高无上的。”   柴嬷嬷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那孩子长得好看,郡主问奴婢,这孩子像不像隆安王府的人,奴婢眼拙,其实也看不出来,可是不想让郡主失望,便说那孩子和老王爷小时候有几分相像,郡主听了很高兴,她对那孩子是付出真感情的,把他当成儿子一般疼爱。   后来进京以后,郡主对隆安郡王虽然也不错,可是奴婢却是知道,郡主对隆安郡王的感情,比起对那个孩子可差远了。”   沈逍问道:“郑婉知道这件事吗?”   柴嬷嬷点点头:“大姑娘比那个孩子小了八、九岁,那孩子还在蜀地时,大姑娘肯定是不知道的。可是后来奴婢听到郑家的下人私底下说,说郡主在外头养了个私生子。奴婢把这事告诉了郡主,郡主在郑家大闹一场,虽然没有查出这话是从哪里传出去的,但是郑家却打杀了两个人,又卖了十几个,郡主这才消了气,这事也就掀过去了。   后来又过了几年,那孩子十六岁的时候,忽然就不见了,他给郡主留了一封信,说他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   郡主很伤心,还大病了一场,那时大姑娘已经七岁了,懂事了,听郡主哭诉那个孩子,便来问奴婢小龙是谁,奴婢只好说那是她的表哥,可是又过了些日子,大姑娘却说奴婢骗她,还说小龙根本不是她表哥。奴婢再追问,大姑娘却跑开了,奴婢是看着大姑娘长大的,大姑娘原本对奴婢很亲近,可是从那以后,奴婢能感觉出来,大姑娘开始处处防着奴婢。   奴婢后来思前想后,便想起了当年郑家关于私生子的传言,那传言应该还在,只是没有让郡主身边的人听到而已,大姑娘一定是听人这样说了,所以才认为奴婢骗了她。   一转眼这么多年了,小龙少爷再也没有出现过,郡主让人找过,却没有蛛丝马迹,郡主回到京城以后,还时时念叨他,如今隆安郡王不在了,若是小龙少爷能回来继承王位就好了。”   随着隆安郡王身死,安王赵襄一脉便从此断了,加之隆安郡王死的并不光彩,因此宗老们也不敢提及过继的事,隆安郡王没有后代,那道大门被砌上的那天开始,这世上便没有了隆安王府。   “顾氏知道小龙的存在吗?”沈逍问道。   顾氏就是顾侧妃,后来的顾老夫人,隆安郡王生母。   柴嬷嬷摇头:“不知道的,郡主肯定是要瞒着她的。”   “隆安郡王呢?他知道吗?”沈逍又问。   柴嬷嬷一怔,呆了呆,缓缓说道:“郡王爷按理说是不会知道的,可是这也说不准,他那样的人,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即使他知道了,也不会表露出来,郡王爷随了顾侧妃,喜怒不形于色,以前的老王爷,连同郡主,都不如他。”   “咏恩郡主给顾氏送东西的事,你可知晓,她送过几次?”沈逍沉声说道。   “一次,是奴婢送过去的。”柴嬷嬷想都没想便冲口而出。   “送的是什么?”沈逍看着柴嬷嬷的眼睛,不似说谎,这也和之前咏恩郡主的口供是吻合的。   “送的衣裳,唉,郡主也是被范夫人给气着了,一时冲动,便想到了顾侧妃,她让人连夜做了几位秋衣,命奴婢进过去,奴婢塞了银子,才把那些衣裳送进去,可是没想到,第二天那些东西便原封不动被退了回来,是个下值的御林军给扔到府门口的,口气很是不善,郡主气得不成。”   柴嬷嬷口中的范夫人,便是太子妃郑妤的母亲范氏,以前咏恩郡主还在蜀地时,从没给过范氏好脸色,如今范氏既有仕途大好的娘家哥哥,又有做了太子妃的女儿,背后倚靠的是大长公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咏恩郡主轻视的妯娌了。   “咏恩郡主给顾氏送衣物的事,除了你以外,还有人知道吗?”沈逍问道。   “有,当然有,那天那个下值的御林军是把包袱扔在大门口的,他说的那些话,门子听得一清二楚,还学给奴婢听呢,后来奴婢虽然让他不要再把这件事说与别人知晓,可是这事谁敢保证呢。”   柴嬷嬷叹了口气,这府里早就不是咏恩郡主说了算,事事都要按照大姑娘的吩咐。   “来人,把门子带过来。”沈逍说道。   片刻之后,门子便哈着腰被带了上来。   “您问那天的事啊,小的起初只告诉了柴嬷嬷,后来大姑娘打发秋蝉来问,小的不敢瞒着,便又对秋蝉讲了一遍,小的也没办法,大姑娘是主子,主子问话,小的不敢不说。” 第五九二章 我招   这时,平安进来,禀道:“国公爷,咏恩郡主苏醒了。”   咏恩郡主并无大碍,她只是惊怒之下气血攻心才晕死过去的。   这会儿醒过来,便呆坐着怔怔出神。   平安先前所说郑婉已经招供的事是假的,用来骗她的,但是事实上,郑婉就是杀害朱万华的唯一嫌疑人。   沈逍并没有继续审问咏恩郡主,对于一个从小到大就蠢不自知的人,不要指望她能知道多少。   一个人的眼界有多宽,决定着他的格局有多大。   咏恩郡主的悲剧,不是在于她出生在风雨飘摇的隆安王府,而是她与郑家的离心。   隆安王府的存在,本就是矛盾的所在,而咏恩郡主是隆安王府里唯一能够远离这些矛盾的人。   如果说隆安王府是一个死局,那么远离朝堂的郑家,则是咏恩郡主这一生唯一能够抓住的生机。   可是她没有珍惜,她从未融入郑家,她与郑家渐行渐远。   不是郑家没有试图接纳她,还是她的愚蠢自私让她不肯接受郑家。   她重回京城,在别人眼中是飞蛾扑火的举动,她却认为是前程似锦。   “国公爷,韩捕头审出来了。”   沈逍点点头,这才是他等待的消息。   韩捕头审的人是秋蝉。   郑婉虽然是和丫鬟婆子们一起押走的,但是她的贴身大丫鬟们,却并没有和她在一起。   秋蝉是被装在麻袋里扔上骡车送到顺天府的。   从麻袋里钻出来时,秋蝉的裙子上一片尿渍。   韩捕头的那些手段没有派上用场,秋蝉就把郑婉卖了个底掉。   去年的一天,郑婉得知府门口有人闹事,便打发秋蝉去看看,秋蝉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秋蝉便去问门子,门子不敢隐瞒,把那个御林军说的话,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秋蝉回来便告诉了郑婉。   一事不劳二主,几天之后,郑婉让秋婵把一包衣裳送进了隆安王府。   不过次日一早,郑婉便又让秋蝉去隆安王府外面等着,果然,门上的小窗户被打开,扔出来一包衣裳。   门口的御林军昨天就得了秋蝉给的银子,因此见有东西扔出来,便让秋蝉拿走。   之后的四次,也是相同的操作,郑婉让秋蝉去送衣裳,次日又从小窗户里把退回来的衣裳拿走。   至于那些衣裳有什么名堂,秋蝉并不知晓。   “大姑娘与顾老夫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以前王府没有出事的时候,大姑娘便常给顾老夫人送东西,清远伯府华大姑娘之所以能与顾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认识,也是大姑娘牵头的。”   沈逍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当年华静玟案发之后,曾经说过她杀华四老爷是顾老夫人指使,华静瑶亲自跟踪过她们,听到华静玟与顾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见面,可是顾老夫人拒不承认,顺天府和飞鱼卫的人搜过顾老夫人在城外的庄子,没有找到那位嬷嬷,也没有找到华静瑶说过的一名丫鬟。   后来隆安郡王赵孟瑜伏法,顾老夫人也被圈禁,但是那两个人却一直没有找到,郑婉得以全身而退。   现在秋蝉终于指认郑婉与华静玟杀叔案有关了,沈逍恨不能把这个消息立刻告诉华静瑶。   他让人去报信,华静瑶却没来西华胡同找他,而是直接去了顺天府。   “依着郑婉的性子,她既然让秋蝉去给顾氏送过衣物,那么就不会再让其他丫鬟插手此事。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审吧,秋蝉知道的远比我们想到的更多。”   定陶郡主一声令下,韩捕头只好继续审下去。   韩捕头原本已经让人把秋蝉带下去了,秋蝉惊慌之余也松了口气。   她被押进女监,隔着几排栅栏,秋蝉看到了郑婉。   郑婉面色阴沉,双眼一瞬不瞬注视着秋蝉。   秋蝉打个激凌,一股寒意从背脊传到全身,她如置身冰窟,连忙低下头去。   大姑娘一定已经猜出她招供了吧,大姑娘那么厉害的人,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没有,大姑娘什么都知道。   大姑娘会杀了她吧,会吧   郑婉双腿发软,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牢房的地上铺着枯草,里面住着老鼠,秋蝉整个人趴倒在草上,有老鼠探出头来,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着她。   女监的老鼠一点也不怕人,它们如同精灵一般,在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秋蝉连最后的气力也没有了,她把头埋进肮脏的草堆里,无声哭泣。   “秋蝉,出来!”   女狱卒尖利的声音响起,这本应令人恐惧的声音,如今听在秋蝉耳中,却如福音一般。   酸软的双腿重又有了力气,秋蝉从草堆里爬出来,抹了把眼泪,逃也似的奔向那名女狱卒。   她没有回头,没有去看郑婉,她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她要走出去,她要走到大姑娘触不可及的地方去。   还是那间屋子,但是坐在那里的人却不是韩捕头,而是定陶郡主!   华静瑶端坐上首,她看着秋蝉,目光有些飘忽。   前世,秋蝉是郑贵妃身边的女官,是那些低品宫人们上赶着巴结的对象。   华静瑶收回思绪,问道:“你想好了?”   秋蝉一怔,随即便明白华静瑶是什么意思了。   华大小姐是算准了她要说什么了,唉,她怎么忘了,华大小姐破过很多案子。   这些年来,秋蝉听多了咏恩郡主和郑婉私底下对华静瑶的不屑,那些话听得多了,秋蝉便本能地认为,华大小姐是个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她是比不上郑婉的,华静瑶给郑婉提鞋都不配。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秋蝉方才意识到,她错了,她错得离谱。   华大小姐能够坐在这里,代替韩捕头,甚至代替黎府尹审她,这怎么可能会是不学无术的人能做出的事呢?   “若是还没想好,那就回去继续想。”   华静瑶起身愈走,两名女狱卒走过来,便要去拖秋蝉,秋蝉大惊,她不要再回牢房,她不要再去面对郑婉!   “我想好了,我全都想好了,我说,我知道很多事,求求您让我说吧,求求您了!” 第五九三章 绣品   “郡主不喜顾老夫人,可是大姑娘却对顾老夫人很是佩服,顾老夫人也很看重大姑娘。顾老夫人还住在城外庄子里时,便时常叫大姑娘过去说话,奴婢起初以为大姑娘心悦郡王爷,所以才会接近顾老夫人,可是后来,奴婢发现自己猜错了,大姑娘想要进宫,她一门心思想进宫。   郡主开始时不想让大姑娘进宫的,后来大姑娘说服了郡主,郡主便时常带着大姑娘去见太后,还想方设法与昭阳长公主重修旧好,可惜”   秋蝉偷眼看向华静瑶,咏恩郡主刚回京城,便向昭阳长公主抛出了橄榄枝,可惜昭阳长公主发现华静瑶不喜欢郑婉之后,她非但没有接受咏恩郡主的示好,还让自家闺女不要手下留情。   咏恩郡主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昭阳长公主为何翻脸不认人了。明明当年她们是闺蜜啊。   咏恩郡主当然不会知道,昭阳长公主那种身份的人,一两句话就能让她身价翻番,之所以连这一两句话都懒得说,全都是因为自家闺女的喜恶。   华静瑶不喜欢郑婉,昭阳长公主可以关上门来和自家闺女吵架,但是事关外人,她永远都会为女儿撑腰。   不论华静瑶为什么不喜欢郑婉,昭阳长公主不需要理由,女儿不喜欢的人,就是她不喜欢的,她的女儿永远不会错,错的永远是别人。   秋蝉想起咏恩郡主和郑婉私底下骂昭阳长公主母女的那些话,叹了口气,人啊,还是不要自以为是,太过了就是自欺欺人了。   “后来有一次,大姑娘又去了城外的庄子,回来以后就常去那些卖古玩字画的地方,刚开始奴婢没有在意,大姑娘原本就最爱这些风雅之物,后来奴婢却发现,大姑娘去这些地方找的,不是字画,也不是瓷器,而是绣品。奴婢觉得很奇怪,那些早年传下来的绣品大多都已褪色,一点也不好看,可是大姑娘却忽然对这些有了兴趣。可是奴婢却也没有见到大姑娘拿银子去买,她只是去看,但凡是有古董铺子收了绣品,她都会去看,但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华静瑶眉头轻蹙,她忽然想起了西华胡同。   她原本以为咏恩郡主搬去西华胡同,是因为西华胡同与东华胡同仅隔着一条马路,而东华胡同二皇子府的那片宅子,就是以前的安王府。   华静瑶以为是因为咏恩郡主不肯忘记安王府,所以才会搬到这里来。现在看来,最终选择这座宅子的人,或许并非是咏恩郡主,而是郑婉。   刘家也住在西华胡同,而且已经住了很多年。   刘老恭人手里便有一幅绣品,那幅牵扯了人命的百寿图。   “郑婉要找的绣品是前朝针王路月娘的百寿图?”华静瑶问道。   秋蝉一怔,茫然问道:“郡主如何知晓的?”   华静瑶没有回答,反问道:“后来呢,郑婉可有找到过百寿图?”   秋蝉点点头:“皇天不负有心人,大姑娘找到了两幅。那两幅一模一样,大姑娘看了很久,也没有看出这百寿图有何特别,还让奴婢帮着看过。”   “这两幅百寿图是在哪里寻到的?现在又在哪里?”华静瑶沉声问道。   “奴婢记得的,这两幅全都是古董贩子给找的,一幅是从青县找到的,还有一幅是保定府那边的一个贩子找来的,据说都是从乡下收到的,那东西不值钱,可是他们还是找大姑娘要了辛苦费,辛苦费比百寿图还要贵。”   “郡主不喜顾老夫人,可是大姑娘却对顾老夫人很是佩服,顾老夫人也很看重大姑娘。顾老夫人还住在城外庄子里时,便时常叫大姑娘过去说话,奴婢起初以为大姑娘心悦郡王爷,所以才会接近顾老夫人,可是后来,奴婢发现自己猜错了,大姑娘想要进宫,她一门心思想进宫。   郡主开始时不想让大姑娘进宫的,后来大姑娘说服了郡主,郡主便时常带着大姑娘去见太后,还想方设法与昭阳长公主重修旧好,可惜”   秋蝉偷眼看向华静瑶,咏恩郡主刚回京城,便向昭阳长公主抛出了橄榄枝,可惜昭阳长公主发现华静瑶不喜欢郑婉之后,她非但没有接受咏恩郡主的示好,还让自家闺女不要手下留情。   咏恩郡主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昭阳长公主为何翻脸不认人了。明明当年她们是闺蜜啊。   咏恩郡主当然不会知道,昭阳长公主那种身份的人,一两句话就能让她身价翻番,之所以连这一两句话都懒得说,全都是因为自家闺女的喜恶。   华静瑶不喜欢郑婉,昭阳长公主可以关上门来和自家闺女吵架,但是事关外人,她永远都会为女儿撑腰。   不论华静瑶为什么不喜欢郑婉,昭阳长公主不需要理由,女儿不喜欢的人,就是她不喜欢的,她的女儿永远不会错,错的永远是别人。   秋蝉想起咏恩郡主和郑婉私底下骂昭阳长公主母女的那些话,叹了口气,人啊,还是不要自以为是,太过了就是自欺欺人了。   “后来有一次,大姑娘又去了城外的庄子,回来以后就常去那些卖古玩字画的地方,刚开始奴婢没有在意,大姑娘原本就最爱这些风雅之物,后来奴婢却发现,大姑娘去这些地方找的,不是字画,也不是瓷器,而是绣品。奴婢觉得很奇怪,那些早年传下来的绣品大多都已褪色,一点也不好看,可是大姑娘却忽然对这些有了兴趣。可是奴婢却也没有见到大姑娘拿银子去买,她只是去看,但凡是有古董铺子收了绣品,她都会去看,但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华静瑶眉头轻蹙,她忽然想起了西华胡同。   她原本以为咏恩郡主搬去西华胡同,是因为西华胡同与东华胡同仅隔着一条马路,而东华胡同二皇子府的那片宅子,就是以前的安王府。   华静瑶以为是因为咏恩郡主不肯忘记安王府,所以才会搬到这里来。现在看来,最终选择这座宅子的人,或许并非是咏恩郡主,而是郑婉。 第五九四章 恨意何来   华静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郑婉把女人用的汗巾子送给朱万华,朱万华当着她的面撩了衣裳系上了?   系上了!   她想起江南春的那个案子里,几个嫖客系着女伎的汗巾子。   唉,不能多想,很容易想歪了。   “继续说吧。”华静瑶强忍着恶心,淡定自若。   郑婉之所以会知道官秀才,不是她自己查到的,而是有人告诉她。   那个人就是顾氏!   秋蝉想了想,继续说道:“刚开始时,朱万华对大姑娘唯命是从,大姑娘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后来他红了,渐渐就有了二心,大姑娘吩咐他的事,他总是一耳进一耳出,大姑娘很生气,后来索性也不管他了,就是催他快点从官秀才手里找那什么百寿图。”   果然是百寿图,原来从始至终,不是官秀才上赶着追捧朱万华,而是朱万华下套,钓了官秀才上钩!   “朱万华是怎么死的?”华静瑶问道。   秋蝉的脸色陡然苍白,她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那天就是帽子胡同的案子发了之后,当时还是奴婢去外面打听的,回来告诉大姑娘,官秀才被人杀死了。可是那天朱万华忽然来了,他说他不小心杀了官秀才,他还说顺天府正在抓他,他无路可去,让大姑娘帮他,大姑娘很生气,埋怨他不应杀死官秀才,而且他杀了人也没有找到百寿图,本来就是他的错,可是朱万华非但不认错,反而威胁大姑娘,他说的那些下流话,奴婢听了都嫌脏耳朵,大姑娘一气之下,就给他”   “下毒?”华静瑶沉声问道。   “嗯。”秋蝉的声音细若蚊蚋。   “你动的手?”华静瑶咄咄逼人。   “奴婢不想的,是大姑娘让奴婢做的,奴婢真的不想啊!”秋蝉跪地大哭。   “哭有用吗?对你而言,现在最有用的就是坦白从宽,详细说说你是如何下毒的。”华静瑶淡淡地说道。   秋蝉止住哭声,抽抽噎噎地说道;“大姑娘让奴婢去摘了夹竹桃的叶子,煮了水,掺进茶水里可是奴婢从来没有做过,不知道该放多少水,朱万华没死,他很难受,怀疑自己中毒了,他想掐死奴婢,奴婢的脖子,您看看奴婢的脖子”   秋蝉努力扬起下巴,把衣领往下拉,她的脖子上还有两个尚未褪去的指印。   “奴婢吓坏了,使劲乱蹬,也不知是怎么的,朱万华忽然啊的一声,手上就松了,奴婢趁机挣脱出来,拔腿想往外跑,可是刚刚跑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回头一看,朱万华倒在地上,奴婢很害怕,过了好一会儿,见他一动不动,这才走过去试探他的鼻息,他真的死了。”   “你一个人去埋的?还有帮手吗?为什么要埋在三进院里?”华静瑶问道   “大姑娘让奴婢把表哥叫过来,趁着天黑把朱万华抬到三进院的,至于为什么要埋在三进院里,奴婢也不知道,当时奴婢也觉得奇怪,明明把人抬过去那么费劲,为什么不先埋在我们的跨院里,可是大姑娘说让埋到三进院里,还指明要埋在郡主睡房后窗外的牡丹花丛里。”   秋蝉不明白,华静瑶却是明白了。   正如柴嬷嬷说的,当年在郑家的那些传言,定然是传到了郑婉耳中。   可是郑家的传言是禁不起推敲的,以咏恩郡主的年龄,她不可能有朱万华这么大的私生子。   郑婉那么聪明,怎么会相信这些传言呢?   小时候或许会信,但是现在的郑婉绝不会相信。   难道她知道了朱万华的真实身份?   不,即使她知道朱万华的身份,也没有必要把他的尸体埋在咏恩郡主窗外吧。   她把朱万华的尸体埋在那里,不是巧合,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恶意!   甚至于郑婉让朱万华去勾引官秀才,也是怀着恶意的。这上恶意不是针对官秀才,而是朱万华。   想要从官秀才手中拿到百寿图,其他还有很多办法。   其他的办法甚至更有效也更快捷。   可是郑婉却偏偏用了这种最慢的法子,让朱万华去豹子房做角抵手,用男色吸引官秀才上钩,再给官秀才甜头,让官秀才对朱万华的感情一万而不可收,最后再从官秀才手里或要或偷或骗,把百寿图拿出来。   这无疑是个好办法,但是却太慢了,任何骗局越慢越容易暴露,也越是危险,若是在这期间,官秀才又迷上其他角抵手,或者官秀才碍于夫子的身份,不再与朱万华来往,那么朱万华之前做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郑婉是个聪明人,她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所以,还是刚刚的结论,郑婉之所以这样做,因为她对朱万华满怀恶意,甚至于对与朱万华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咏恩郡主也怀有恶意。   即便咏恩郡主是她的亲生母亲!   华静瑶一点点梳理思绪,这个世上谁最不想让朱万华活着?   或者说朱万华的存在,有谁不想看到?   顾氏!   隆安郡王的生母,隆安王府曾经的当家主母,现在被圈禁起来的顾氏!   郑婉效仿咏恩郡主,与顾氏取得了联系,那些送进去又退回来的衣裳里,夹藏着顾氏与郑婉来往的书信。   顾氏被圈禁不能出来,但是她可以利用郑婉替她办事。   她要办的事情里,其中一件便是朱万华!   若朱万华真的是赵白安的儿子,那他便是赵襄的直系后代,是皇室血统。   一个拥有皇室血统的男人,幼年时被卖进小倌堂子,长大后又做了卖弄色相的角抵手,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也更不堪的?   赵白安若是知道当年他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血脉,被如此轻贱,他说不定能被气得再死一次。   朱万华足以令整个大周宗室为之蒙羞!   顾氏有资格憎恨朱万华,可是郑婉呢?   她有头脑,她没有必要被一个被软禁着的老太太支使。   所以,她之所以这样对待朱万华,不仅是顾氏的意思,更是因为她也恨朱万华。   不但恨朱万华,她也恨咏恩郡主。   这便是华静瑶想不通的地方。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世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郑婉对朱万华和咏恩郡主的恨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第五九五章 不堪   秋蝉的表哥是府里的小厮,他是活契,秋蝉是死契,两人青梅竹马,互相爱慕。   郑婉许给他们的好处,便是会把秋蝉的卖身契还给她,再给她一份嫁妆,让她和表哥成亲。   对于这两人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实际,也更令他们心动了。   在今天之前,秋蝉死心塌地为郑婉做事。   华静瑶顺口提起当年刘夫人的事,刘彩书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曾经一度,郑婉与刘夫人相互借过藏书。刘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她的父亲便是刘翰林的老师,刘夫人从娘家带来了很多书,偏偏刘彩书资质平平,对于琴棋书画皆是尔尔,有一次郑婉与刘夫人在胡同里遇上,郑婉说她的祖父在世时,对刘夫人的父亲推崇倍至,并且念出了一首诗,这首诗便是刘夫人的父亲年轻时写的。   刘夫人因此对郑婉有了好感,并且主动告诉郑婉,她父亲生前的诗作已经结印成集,郑婉若是感兴趣,她手里刚好有几本。   次日,郑婉便让秋蝉登门向刘夫人借书,做为回报,郑婉让秋蝉转告刘夫人,说她从蜀地带来了很多书,包括市面上买不到的农经花经也有。   刘夫人很喜欢花,为此还在府里建了暖房,得知郑婉居然有花经,便让自己的丫鬟去借,郑婉非常大方地把花经借给了刘夫人。   不久,刘家便出了事,刘夫人和刘翰林给刘老安人下了夹竹桃毒。   当年这个案子轰动一时,朝廷修改仵作刑律时,还将夹竹桃毒列于其中。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京城的大小花市再也没有夹竹桃出现,原本种有夹竹桃的人家,担心稍有不慎,家里的夹竹桃会毒死人,也纷纷将夹竹桃或烧或埋,如今在京城里,想找一盆夹竹桃难于登天。   郑婉却种了好几盆夹竹桃,这些夹竹桃一直都在,直到朱万华死后才被毁去。秋蝉的表哥是府里的小厮,他是活契,秋蝉是死契,两人青梅竹马,互相爱慕。   郑婉许给他们的好处,便是会把秋蝉的卖身契还给她,再给她一份嫁妆,让她和表哥成亲。   对于这两人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实际,也更令他们心动了。   在今天之前,秋蝉死心塌地为郑婉做事。   华静瑶顺口提起当年刘夫人的事,刘彩书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曾经一度,郑婉与刘夫人相互借过藏书。刘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她的父亲便是刘翰林的老师,刘夫人从娘家带来了很多书,偏偏刘彩书资质平平,对于琴棋书画皆是尔尔,有一次郑婉与刘夫人在胡同里遇上,郑婉说她的祖父在世时,对刘夫人的父亲推崇倍至,并且念出了一首诗,这首诗便是刘夫人的父亲年轻时写的。   刘夫人因此对郑婉有了好感,并且主动告诉郑婉,她父亲生前的诗作已经结印成集,郑婉若是感兴趣,她手里刚好有几本。   次日,郑婉便让秋蝉登门向刘夫人借书,做为回报,郑婉让秋蝉转告刘夫人,说她从蜀地带来了很多书,包括市面上买不到的农经花经也有。   刘夫人很喜欢花,为此还在府里建了暖房,得知郑婉居然有花经,便让自己的丫鬟去借,郑婉非常大方地把花经借给了刘夫人。   不久,刘家便出了事,刘夫人和刘翰林给刘老安人下了夹竹桃毒。   当年这个案子轰动一时,朝廷修改仵作刑律时,还将夹竹桃毒列于其中。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京城的大小花市再也没有夹竹桃出现,原本种有夹竹桃的人家,担心稍有不慎,家里的夹竹桃会毒死人,也纷纷将夹竹桃或烧或埋,如今在京城里,想找一盆夹竹桃难于登天。   郑婉却种了好几盆夹竹桃,这些夹竹桃一直都在,直到朱万华死后才被毁去。秋蝉的表哥是府里的小厮,他是活契,秋蝉是死契,两人青梅竹马,互相爱慕。   郑婉许给他们的好处,便是会把秋蝉的卖身契还给她,再给她一份嫁妆,让她和表哥成亲。   对于这两人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实际,也更令他们心动了。   在今天之前,秋蝉死心塌地为郑婉做事。   华静瑶顺口提起当年刘夫人的事,刘彩书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曾经一度,郑婉与刘夫人相互借过藏书。刘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她的父亲便是刘翰林的老师,刘夫人从娘家带来了很多书,偏偏刘彩书资质平平,对于琴棋书画皆是尔尔,有一次郑婉与刘夫人在胡同里遇上,郑婉说她的祖父在世时,对刘夫人的父亲推崇倍至,并且念出了一首诗,这首诗便是刘夫人的父亲年轻时写的。   刘夫人因此对郑婉有了好感,并且主动告诉郑婉,她父亲生前的诗作已经结印成集,郑婉若是感兴趣,她手里刚好有几本。   次日,郑婉便让秋蝉登门向刘夫人借书,做为回报,郑婉让秋蝉转告刘夫人,说她从蜀地带来了很多书,包括市面上买不到的农经花经也有。   刘夫人很喜欢花,为此还在府里建了暖房,得知郑婉居然有花经,便让自己的丫鬟去借,郑婉非常大方地把花经借给了刘夫人。   不久,刘家便出了事,刘夫人和刘翰林给刘老安人下了夹竹桃毒。   当年这个案子轰动一时,朝廷修改仵作刑律时,还将夹竹桃毒列于其中。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京城的大小花市再也没有夹竹桃出现,原本种有夹竹桃的人家,担心稍有不慎,家里的夹竹桃会毒死人,也纷纷将夹竹桃或烧或埋,如今在京城里,想找一盆夹竹桃难于登天。   郑婉却种了好几盆夹竹桃,这些夹竹桃一直都在,直到朱万华死后才被毁去。也纷纷将夹竹桃或烧或埋,如今在京城里,想找一盆夹竹桃难于登天。   郑婉却种了好几盆夹竹桃,这些夹竹桃一直都在,直到朱万华死后才被毁去。也纷纷将夹竹桃或烧或埋,如今在京城里,想找一盆夹竹桃难于登天。   郑婉却种了好几盆夹竹桃,这些夹竹桃一直都在,直到朱万华死后才被毁去。 第五九六章 恨你就要看你痛   “你说的那些事,我全都记不起来,可我就是恨她,我恨她,从骨子里就恨她。”   咬牙切齿的话,用稚嫩柔软的声音说出来,更多了几分酸楚。   华静瑶握住三公主的手,这一刻,她们心意相通,跨越两世,跨越生死,她们终于可以坐在一起,看着仇人一个个走向灭亡。   十指连心,疼痛从手指蔓延到全身,郑婉疼得浑身颤抖,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大胆大胆”   闻言,韩捕头有些心虚,郑婉虽是嫌犯,可她毕竟是咏恩郡主的女儿,可是很快,韩捕头就想到了华大小姐,接着,他又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小女娃。   韩捕头在地方上任职多年,即使到了京城,一时半刻,他的思维方式也还没有改变。   没错,韩捕头压根没有把那个小女娃和宫里联系起来,但是他直觉认为那个小女娃肯定是华大小姐的手帕交,而且郑婉先前一定得罪过她们,两个小姐妹一起想看郑婉的惨状。   所以说,这是神仙打架,韩捕头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小鬼,会不会受到牵连。   可是今天这事已经压在头上,他若是不给郑婉上刑,华大小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咏恩郡主怪罪下来,那么会如何呢?   算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还是先顾眼前吧。   “郑氏,老实交待你是如何杀死朱万华的!”   韩捕头大喝。   郑婉冷笑,嘴唇被她咬出了鲜血:“我没有杀人,你别想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好,那就来个舒服的,来人,给郑大姑娘来个步步高升!“   三公主从屏风的缝隙里往外看,看到郑婉如同鬼魅一般,又听到韩捕头说要步步高升,她忍不住凑到华静瑶耳边,轻声问道:“何为步步高升?”   华静瑶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你接着看吧。”   所谓步步高升,只适用于女犯身上。犯人弯腰,双腿并拢,以手撑地,每隔一炷香的功夫便在脚上加上一块砖,脚下的砖越垫越高,便是步步高升,犯人先是用手掌撑地,后来是手指,再后来一头扎在地上,有的甚至死在当场,为了防止犯人触地而死,往往会用碗口粗的木棍撑在犯人小腹,因此,有些犯人受过此刑后便会尿血。   这个刑罚时常是用在拶刑之后。   郑婉刚刚受过拶刑,现在步步高升,也算是按照规矩来了。   郑婉的手指刚刚上过夹板,钻心般疼痛,尤其是用手撑地的时候,郑婉觉得自己就要生生疼死了。   木棍抵上她的小腹,酸痛从下身开始向上袭来,郑婉连哭喊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张大嘴巴,如同一条离岸的鱼。   “说,你是如何杀死朱万华的?”   随着韩捕头的声音,又有一块青砖垫到郑婉的脚下,与此同时,小腹上被木棍抵住的地方更加疼痛。   “没有,我没有”   话音未落,郑婉便昏死过去。   韩捕头眯起眼睛,先前没有看出来,这位郑大姑娘还真是个硬骨头。   “好,来人,把步步高升撤下来,让郑大姑娘躺得舒服一点,上老虎凳!”   两名粗壮的女狱卒手脚麻利地把郑婉抬起来,放在老虎凳上。   所谓老虎凳,就是在长凳的一头竖着一根木桩,让木桩与板凳垂直,受刑者坐上去之后,要将身体和大腿捆绑在长凳上面,然后在脚底加砖头。还有专门的木棍将膝盖夹住,然后给小腿加上重压。   顺天府的老虎凳,是经过尹捕头改良过的,尹捕头非常喜欢,还曾上书刑部,想要在全国推广,后来不知是被哪位吃斋念佛的上锋看到,退回尹捕头的折子,尹捕头为此还曾伤心过。   尹捕头高升了,不用再奋斗在刑名前线,临走的时候,做为留念,他把心爱的老虎凳留在了顺天府,并且还在老虎凳上刻上了他的大名。   尹版老虎凳与传统老虎凳最大的不同,在木桩上。   传统老虎凳就是光秃秃一根木桩,尹版则在木桩上加了一根横梁,千万不要小看这根横梁,横梁两端各有一个锁扣,将犯人的手腕牢牢扣在上面,横梁与木桩相交的正中处,有个绳套,能将犯人的脖子卡住,让他彻底无法动弹,稍有挣扎,脖子上的绳套就会越卡越紧,犯人若不想被活活勒死,只能忍住身体上的剧痛。身体越是不能动,行刑的时候便越是痛苦,随着砖头越垫越高,膝盖会产生强烈的撕扯感,简直就是痛不欲生。   郑婉的手腕被扣住,脖子也被套进绳索,一名女狱卒见她还没有苏醒过来,与同伴交换了眼神,一大盆辣椒水倾盆而下,倒在郑婉的头顶,郑婉惊呼一声苏醒过来。   见她醒了,一名女狱卒将她的双腿并拢伸直之后,放在老虎凳上,然后用绳子将大腿捆绑固定在老虎凳上,再用绳子将双腿捆绑住。小腿与双脚不固定,然后在脚后跟那里放砖头,让双腿绷直抬高,随着砖头数量的变多,小腿和膝盖越来越疼,郑婉大声哀嚎,可那两名女狱卒却是充耳不闻,她的哭声未落,又一块砖头被加了上去。   郑婉感觉自己的膝盖就要断了,疼,太疼了!   “说,我说!”   屏风后面的三公主撇撇嘴:“软蛋,就这点儿出息,我以为她会视死如归。”   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稚气,却是一副小大人的语气,华静瑶觉得眼前的三公主可爱极了,她伸手摸摸三公主的发顶,压低声音说道:“别急,我们一起听听郑婉会不会说谎吧。”   三公主一怔,猛然想起刚刚看过的话本子,那话本子里就有一个谎话精,说谎说到连她自己也相信了。   别说,郑婉与话本子里的那位还真是挺像的,一样的又白又莲,又绿又茶。   屏风外面,两名女狱卒一齐看向韩捕头:“韩头儿,还加砖吗?这货像是要挺不住了。”   “嗯,就这样别动,让她招供,来人,记录!”   韩捕头叉着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把砖头拿在手里,郑氏若是胆敢胡说八道,你们随时把砖垫上去。” 第五九七章 杀人不见血   又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传来,郑婉强忍着要昏死过去的冲动,断断续续地说道:“朱万华调戏过我,我很生气,便让秋蝉找来她她表哥,把朱万华打了一通朱万华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时心善把他放了,让让秋蝉和她表哥把人送走就有这么多我不知道他竟然死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华静瑶冷笑,这样一说,郑婉摇身一变,居然变成苦主了。   她干咳一声,韩捕头听到,立时明白,华大小姐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郑婉也听到了这声干咳,是女人的声音,华静瑶!   难怪华静瑶没有露面,原来她竟然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笑话。   她的笑话。   郑婉紧咬牙关,疼痛似乎是从四肢百骸里渗出来的,痛得她恨不能就此死掉。   可是她不能死,她更加不想死。   她只有十七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有大把的时间改变命运,她一定能坐到后宫里那个最高的位子,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华静瑶还是三公主,都只能是刀板上的肉,任她蹉磨。   想到三公主,郑婉恨不能弄死她。   对,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先是讨厌三公主,后来就变成了恨。   三公主把太后皇后对她的最后一丝爱怜也给搞没了,三公主就像是一只小狐狸,小小年纪就坏得出奇。   花花这么好看,为什么要踩花花?   呸!   说来也是有趣,郑婉原本疼得已经有些迷糊了,可是想到了三公主,她的大脑立刻重又变得清明起来。   她不能死,只要活着,她就能逃过此劫。   她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三公主和华静瑶倒霉。   听说三公主常常出宫来找华静瑶玩耍,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在宫里下不了手,宫外就不一样了。   若是三公主死在华静瑶手里,那么这件事岂不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郑婉厌恶地看了一眼赜指气使的韩捕头,芝麻绿豆的小官,仗着背后有华静瑶撑腰,居然也敢对她上刑。   即使华静瑶又坐在屏风后面,她也决不会低头。又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传来,郑婉强忍着要昏死过去的冲动,断断续续地说道:“朱万华调戏过我,我很生气,便让秋蝉找来她她表哥,把朱万华打了一通朱万华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时心善把他放了,让让秋蝉和她表哥把人送走就有这么多我不知道他竟然死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华静瑶冷笑,这样一说,郑婉摇身一变,居然变成苦主了。   她干咳一声,韩捕头听到,立时明白,华大小姐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郑婉也听到了这声干咳,是女人的声音,华静瑶!   难怪华静瑶没有露面,原来她竟然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笑话。   她的笑话。   郑婉紧咬牙关,疼痛似乎是从四肢百骸里渗出来的,痛得她恨不能就此死掉。   可是她不能死,她更加不想死。   她只有十七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有大把的时间改变命运,她一定能坐到后宫里那个最高的位子,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华静瑶还是三公主,都只能是刀板上的肉,任她蹉磨。   想到三公主,郑婉恨不能弄死她。   对,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先是讨厌三公主,后来就变成了恨。   三公主把太后皇后对她的最后一丝爱怜也给搞没了,三公主就像是一只小狐狸,小小年纪就坏得出奇。   花花这么好看,为什么要踩花花?   呸!   说来也是有趣,郑婉原本疼得已经有些迷糊了,可是想到了三公主,她的大脑立刻重又变得清明起来。   她不能死,只要活着,她就能逃过此劫。   她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三公主和华静瑶倒霉。   听说三公主常常出宫来找华静瑶玩耍,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在宫里下不了手,宫外就不一样了。   若是三公主死在华静瑶手里,那么这件事岂不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郑婉厌恶地看了一眼赜指气使的韩捕头,芝麻绿豆的小官,仗着背后有华静瑶撑腰,居然也敢对她上刑。   即使华静瑶又坐在屏风后面,她也决不会低头。又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传来,郑婉强忍着要昏死过去的冲动,断断续续地说道:“朱万华调戏过我,我很生气,便让秋蝉找来她她表哥,把朱万华打了一通朱万华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时心善把他放了,让让秋蝉和她表哥把人送走就有这么多我不知道他竟然死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华静瑶冷笑,这样一说,郑婉摇身一变,居然变成苦主了。   她干咳一声,韩捕头听到,立时明白,华大小姐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郑婉也听到了这声干咳,是女人的声音,华静瑶!   难怪华静瑶没有露面,原来她竟然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笑话。   她的笑话。   郑婉紧咬牙关,疼痛似乎是从四肢百骸里渗出来的,痛得她恨不能就此死掉。   可是她不能死,她更加不想死。   她只有十七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有大把的时间改变命运,她一定能坐到后宫里那个最高的位子,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华静瑶还是三公主,都只能是刀板上的肉,任她蹉磨。   想到三公主,郑婉恨不能弄死她。   对,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先是讨厌三公主,后来就变成了恨。   三公主把太后皇后对她的最后一丝爱怜也给搞没了,三公主就像是一只小狐狸,小小年纪就坏得出奇。   花花这么好看,为什么要踩花花?   呸!   说来也是有趣,郑婉原本疼得已经有些迷糊了,可是想到了三公主,她的大脑立刻重又变得清明起来。   她不能死,只要活着,她就能逃过此劫。   她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三公主和华静瑶倒霉。   听说三公主常常出宫来找华静瑶玩耍,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在宫里下不了手,宫外就不一样了。 第五九八章 真相   屏风后面传来华静瑶的声音:“答应她,让人去请咏恩郡主吧。”   咏恩郡主是由沈逍亲自送过来的。   看到沈逍来了,黎府尹长长地松了口气,提着袍子一路小跑着过来:“国公爷,您可算来了。”   黎府尹不是韩捕头这种刚进京城的老生瓜,二十名神秘侍卫光天化日进了顺天府,他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驾到!   黎府尹猜到三公主是来看热闹的,这当然是不合规矩的,所以他不能露面。   他是堂堂顺天府府尹,他不露面,三公主就是小孩子闹着玩儿,可是他若露面了,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御史们拿一个未成年的小公主没有办法,但是却能用唾沫星子把他活活淹死。   皇帝出名的护犊子,他的女儿还小,小孩子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的外甥女不小了,可是姑娘家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唯有他这位老臣,嗯,看着就像是幕后黑手,所以今天这事儿,一定是当他的错。   黎府尹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等到了沈逍。   沈逍从黎府尹的眼睛里,竟然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悲喜交加。   他记得他和黎府尹之间最亲近的一次,就是他吃了黎府尹从家里带的饭菜。   “定陶郡主请咏恩郡主过来协助查案,于是我就把人送过来了。”   “唉,国公爷,你可算来了,你快进去看看吧,要出人命了。”   看到沈逍眼中的疑问,黎府尹又补充道:“三公主也在里面。”   这倒是出乎沈逍意料了,瑶瑶怎么把三公主给叫出来了?   他印像之中,华静瑶虽然经常和三公主在一起玩儿,可却从来没有带三公主来过衙门,这方面华静瑶很有原则,玩的地方就是玩的地方,办正事的地方就是办正事的地方。   三公主只有十岁,年纪尚幼,若说她是来跟着华静瑶学破案的,沈逍绝对不会相信。   沈逍对黎府尹说道:“既然咏恩郡主来了,韩捕头不便再审,该由黎府尹主审。”   好嘛,来了,又来了。   黎府尹只觉一口大锅从天而降,唉,华大小姐只是关上门来胡作非为,沈逍却是拉上他去给华大小姐背锅。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早知如此,他才不会盼着沈逍过来呢。   黎府尹万般无奈,可这里是顺天府,他的地盘,左边一位郡主,右边一位郡主,后面还有个公主,堂堂一等爵的永国公正在瞪着他。   他不审,谁审?   前面的刑具已经撤下去了,郑婉身上披了件宽大的囚衣,虽然盖住了身上的伤,可是她那惨无人色的脸,和鲜血淋漓的手指,都能告诉别人,她受过刑,受过大刑。   黎府尹不忍直视,韩捕头这个笨蛋,怎么就能忍心把个千金小姐折磨成这样?   不对,老韩再笨也没有这个胆子,这是华大小姐和三公主干的。   黎府尹自是也曾经听说过郑婉得罪三公主的事,但那只是女孩子之间的小事,莫非三公主还没解气?   黎府尹偷眼去看咏恩郡主,自家女儿伤成这样,咏恩郡主会大发雷霆吧,黎府尹还没有想过应急之策。   他曾听自家夫人说起过咏恩郡主,夫人说咏恩郡主极不好相与,素爱捧高踩低,架子拿的比昭阳长公主还要大,动辄就把规矩礼法挂在嘴里,京城里的夫人们,但凡是脑子清醒的,全都不愿与她来往。   咏恩郡主怕是要大闹顺天府了。   可是出乎意料,咏恩郡主只是看着郑婉,神情淡淡,既没有暴怒,也没有伤心,甚至于就连母亲对女儿的心疼也没有。   郑婉却也没有哭诉,她迎上咏恩郡主的眼睛,神情平静。   “为什么?”咏恩郡主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什么为什么?”郑婉的声音也和她的神情一样淡然。   “你为什么要杀死小龙,小龙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杀死他?”咏恩郡主一字一句,不像是对女儿,更像是在质问一个仇人。   黎府尹并不知道咏恩郡主口中的小龙是谁,但是这屋里的其他人却全都知道。   小龙就是朱万华,朱万华就是小龙!   “呵呵,你心疼了?”郑婉冷笑。   “你这个畜牲!”咏恩郡主咬牙切齿。   郑婉心底冰凉,她以为咏恩郡主会为她撑腰,却没有想到,她这位尊贵的母亲看到伤痕累累的女儿,第一句话不是问她的伤势,而是质问她为什么要杀死那个贱人。   她活了十几岁,娇贵了十几年,还从未有人骂她是畜牲。   多可笑啊,第一个这样骂她的人,不是她的仇人,而是她的母亲。   “我是畜牲,那小龙呢?那我父亲呢?你瞒着父亲,偷偷养男人,还养个比你小的,你就不是畜牲了?难怪父亲死后,你就迫不及待要离开蜀地,什么大归啊,你是想要找那个男人,你念念不忘的只有他,你心里何曾有过父亲,你忘不了的就是京城,就是昔日荣光,到了后来,你索性养个小白脸来羞辱父亲,你还说我是畜牲,我是你生的,你也是畜牲,你也是!”   黎府尹想要捂住耳朵了,这是秘辛吧,咏恩郡主是宗室女,那这就是皇家秘辛了?   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你说什么?你说小龙是我的这是谁告诉你的,是谁,你说啊?”   咏恩郡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郑婉竟然以为小龙是她包养的情人,这当然不是!   可是她却不能说出小龙的真实身份,沈逍就在这里,黎府尹也在,据说华静瑶在屏风后面,当着这三个人,她绝不能说出小龙的身份。   若是几年前,哪怕是面对皇帝和太后,她也不会害怕,可是现在不行了,隆安王府已经倒了,即使姓顾的贱人被圈禁,不能加害小龙,可是做为隆安王府唯一的血脉,皇帝也不会放过他。   不对,小龙已经死了,小龙被郑婉杀了,无论皇帝会不会放过,小龙都是死人了。   所以小龙的身份也已经不再重要。   “小龙他是你舅舅的儿子,是你的亲表哥,你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第五九九章 真的是你   “不可能,你胡说,他已经死了,你还想为他遮掩?”郑婉尖声大喊,她很生气,她真的很生气,隐忍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暴发出来!   她从很小时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母亲把男人养在外面,郑家很多人都知道,她也知道。那男人是从小倌堂子里买回来的,母亲把他当成心肝宝贝,恨不能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给他。   郑家的下人都在传,说那人是郡主的私生子,还说公主和郡主们养几个面首是常有的事,有私生子当然也是正常的事了。   郑婉不明所已,她跑去问父亲,母亲在外面是不是还有其他孩子?   父亲让她不要胡说,可是她能看得出来,父亲不快乐,很不快乐。   她拉着父亲要去亲眼看看那个男人,父亲拗不过,真的带着她去了。   想要知道那人住在哪里并不难,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郑家的人,只有为数不多的是母亲从京城带来的人。   父亲找来一个小厮,很快就问出了那男人住的地方。   那竟是城里风景最美的地方,也是最好的宅子,比他们在郑家的宅子更新更漂亮。   郑婉坐在骡车里,看到母亲穿着新做的衫子,戴着新打的头面,牵着一个少年的手走出宅子。   他们走到湖边,在石椅上坐下,少年担心石椅上有土,还把帕子铺在上面,小心翼翼讨好似的扶着母亲坐下。   那少年顶多十五六岁,长得很好看,穿了件银红色的衫子。   郑婉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穿这个颜色,可那少年却穿得很漂亮。   也不知那少年说了什么,母亲笑得花枝乱颤,郑婉从未见过母亲笑得这样开心,父亲也没有见过。   笑着笑着,母亲把少年揽进怀里,那里虽然幽静,可也有“不可能,你胡说,他已经死了,你还想为他遮掩?”郑婉尖声大喊,她很生气,她真的很生气,隐忍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暴发出来!   她从很小时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母亲把男人养在外面,郑家很多人都知道,她也知道。那男人是从小倌堂子里买回来的,母亲把他当成心肝宝贝,恨不能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给他。   郑家的下人都在传,说那人是郡主的私生子,还说公主和郡主们养几个面首是常有的事,有私生子当然也是正常的事了。   郑婉不明所已,她跑去问父亲,母亲在外面是不是还有其他孩子?   父亲让她不要胡说,可是她能看得出来,父亲不快乐,很不快乐。   她拉着父亲要去亲眼看看那个男人,父亲拗不过,真的带着她去了。   想要知道那人住在哪里并不难,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郑家的人,只有为数不多的是母亲从京城带来的人。   父亲找来一个小厮,很快就问出了那男人住的地方。   那竟是城里风景最美的地方,也是最好的宅子,比他们在郑家的宅子更新更漂亮。   郑婉坐在骡车里,看到母亲穿着新做的衫子,戴着新打的头面,牵着一个少年的手走出宅子。   他们走到湖边,在石椅上坐下,少年担心石椅上有土,还把帕子铺在上面,小心翼翼讨好似的扶着母亲坐下。   那少年顶多十五六岁,长得很好看,穿了件银红色的衫子。   郑婉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穿这个颜色,可那少年却穿得很漂亮。   也不知那少年说了什么,母亲笑得花枝乱颤,郑婉从未见过母亲笑得这样开心,父亲也没有见过。   笑着笑着,母亲把少年揽进怀里,那里虽然幽静,可也有“不可能,你胡说,他已经死了,你还想为他遮掩?”郑婉尖声大喊,她很生气,她真的很生气,隐忍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暴发出来!   她从很小时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母亲把男人养在外面,郑家很多人都知道,她也知道。那男人是从小倌堂子里买回来的,母亲把他当成心肝宝贝,恨不能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给他。   郑家的下人都在传,说那人是郡主的私生子,还说公主和郡主们养几个面首是常有的事,有私生子当然也是正常的事了。   郑婉不明所已,她跑去问父亲,母亲在外面是不是还有其他孩子?   父亲让她不要胡说,可是她能看得出来,父亲不快乐,很不快乐。   她拉着父亲要去亲眼看看那个男人,父亲拗不过,真的带着她去了。   想要知道那人住在哪里并不难,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郑家的人,只有为数不多的是母亲从京城带来的人。   父亲找来一个小厮,很快就问出了那男人住的地方。   那竟是城里风景最美的地方,也是最好的宅子,比他们在郑家的宅子更新更漂亮。   郑婉坐在骡车里,看到母亲穿着新做的衫子,戴着新打的头面,牵着一个少年的手走出宅子。   他们走到湖边,在石椅上坐下,少年担心石椅上有土,还把帕子铺在上面,小心翼翼讨好似的扶着母亲坐下。   那少年顶多十五六岁,长得很好看,穿了件银红色的衫子。   郑婉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穿这个颜色,可那少年却穿得很漂亮。   也不知那少年说了什么,母亲笑得花枝乱颤,郑婉从未见过母亲笑得这样开心,父亲也没有见过。   笑着笑着,母亲把少年揽进怀里,那里虽然幽静,可也有郑婉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穿这个颜色,可那少年却穿得很漂亮。   也不知那少年说了什么,母亲笑得花枝乱颤,郑婉从未见过母亲笑得这样开心,父亲也没有见过。   笑着笑着,母亲把少年揽进怀里,那里虽然幽静,可也有郑婉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穿这个颜色,可那少年却穿得很漂亮。   也不知那少年说了什么,母亲笑得花枝乱颤,郑婉从未见过母亲笑得这样开心,父亲也没有见过。   笑着笑着,母亲把少年揽进怀里,那里虽然幽静,可也有笑着笑着,母亲把少年揽进怀里,那里虽然幽静,可也有 第六零零章 早死早投胎   咏恩郡主瞪着郑婉,目龇欲裂!   “你说谎,他姓赵,他是安王子孙,他是皇室血脉,他是”   话没说完,咏恩郡主仰面倒下!   沈逍皱眉,他怀疑咏恩郡主有暗疾,否则以她的岁数,很少会有一天里晕死两次的情况。   黎府尹叹了口气,案子审到这里,基本上就可以结案了。   杀死官秀才的凶手是朱万华,杀死朱万华的凶手是郑婉。   好端端的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沦为杀人犯。   上一个杀人的大家闺秀是华家的华静玟,不过华静玟虽然有杀人的行为,但是华四老爷却没有死,因此只判了徒刑。   郑婉就不一样了,朱万华死了,况且从她的口供可以看出来,就连官秀才之死也是她导致的。   如果郑婉没让朱万华刻意接近官秀才,官秀才也就不会死在朱万华手中。   供词拿到郑婉面前,郑婉冷笑一声,那两个女狱卒如同鬼魅一般走到她身边,郑婉叹了口气,终于签字画押。   咏恩郡主被抬了出去,黎府尹正要让人把郑婉带回大牢,屏风后传来华静瑶的声音:“等一等。”   随着声音,华静瑶和三公主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看到她们,郑婉的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她知道华静瑶在这里,却没有想到,三公主居然也在。   她瞪着三公主,三公主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两团怒火。   “你是堂堂公主,为何一直要针对我?”郑婉咬牙切齿。   黎府尹在一旁看得直冒火,郑婉是有病吧,三公主还是个孩子,她是不敢招惹华大小姐,退而求其次去欺负三公主了?这至少十年以上的脑疾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三公主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迎上郑婉凶狠的目光,用童稚的声音说出成熟的话:“我只是在你对付我之前,抢先出手而已。”   郑婉一怔,她看着三公主,忽然,脑海里闪过奇怪的一幕,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凤冠霞帔的女子正襟危坐,火舌将她无情吞噬,而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那渐渐消失在火光中的破旧宫殿,得洋地哈哈大笑。   痛快,真痛快,那个蠢女人终于死了,从此以后,她便是这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想起很多事。   在那些记忆中,赵谦英俊潇洒,身强体健,意气风发。她想起那一次,表哥赵孟瑜带她出城去顾老夫人的庄子上,在那里她遇到了已是太子的赵谦。   赵谦赞她美丽,还说如她这般活色生香的美人,才是他的最爱。   她问赵谦:“那太子妃呢?”   赵谦冷笑:“华静瑶?不过一蠢货耳。”   后来赵谦做了皇帝,华静瑶成了皇后,赵谦封她为贵妃,她成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女人。   再后来,为了能先于皇后诞下皇子,她让表哥赵孟瑜寻来了促孕神药,用药不久,她果然有了身孕,虽然怀相不好,但是在她小心呵护下,她的孩子还是保住了。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她的孩子终于降生。   那是个男孩,白白胖胖,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孩子竟然只有七根手指!   皇室从未有过这样的胎儿,那一刻,她吓坏了。   但是她很快就有了对策,孙太妃给她递来消息,当天夜里,一个婴儿装在食盒里,送到她的面前。   她用被子亲手捂死了自己的儿子,把那具小小的童尸放进食盒,又给孙太妃送来的婴儿换上皇子才能用的襁褓   可惜那个孩子也是个短命的,好在她早有准备。   皇后来她这里看望她和孩子,皇后前脚刚走,她便把毒放进那孩子的嘴里。   孩子死了,皇后嫌疑最大。   朝华宫里的大宫女紫苏早就是她的人了,紫苏带头做证,证明是皇后毒杀了小皇子。   赵谦信以为真,将华皇后打入冷宫。   后来华皇后死了,她如愿以偿坐上了后位。   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却再也没能怀上孩子。   那时赵谦已经有了几个孩子,她让表哥赵孟瑜帮她找来无色无味的毒丸,那些毒丸都是慢性的,要一两个月才会发作,那几个孩子无论男女全都死了,就连太医也查不出他们是中毒。   赵谦没有了子嗣,午夜梦回时,看到先帝和大皇子站在他面前,赵谦惊恐,恍恍不可终日。   而她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原来先帝和大皇子全都是赵谦害死的。   赵谦作贼心虚,总是疑神疑鬼,初时他只是害怕黑夜,后来就连白天也害怕,有时正在上朝,他说他看到皇帝和大皇子站在群臣之中,有一次他在早朝时发疯狂奔,掉进浮玉湖淹死了。   因为赵谦没有子嗣,他的三名兄弟也早就亡故,秦家提议从庆王府中选一名男丁承继大统,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名选中的男丁却暴病而亡,庆王府关门闭户,彻底退出了皇位之争。   宗室的长辈们最终决定拥立她的表哥赵孟瑜,她很高兴,表哥是她的亲人,一直都是。   可是她没有看到表哥登基,她死在表哥登基前的那个晚上,顾老夫人亲自让人往她嘴里塞金子,她最后的记忆,便是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   郑婉打个激凌,如遭雷击,她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她已经被押进大牢。   只是这已经不是她先前待过的牢房了,这是独立的小间,郑婉自嘲,对了,她已经不再是疑犯,而是重犯,是等着被砍头的死刑犯。   郑婉呆呆地坐在那里,记忆不断地涌上来,她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喷到墙上,红色的液体顺着墙壁流淌下来,渐渐地化做一张脸,一张婴儿的脸。   那是她的儿子,她亲生的儿子。   她十月怀胎生下他,却也是她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   “你不要怨我,我也不想的,谁让你天生就有残疾呢,你活着也是受罪,这样多好,早死早投胎,是吧,我是为了你好,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说好端端的,你怎么就会长成那样呢。”   (以下内容四十分钟后更新)   咏恩郡主瞪着郑婉,目龇欲裂!   “你说谎,他姓赵,他是安王子孙,他是皇室血脉,他是”   话没说完,咏恩郡主仰面倒下!   沈逍皱眉,他怀疑咏恩郡主有暗疾,否则以她的岁数,很少会有一天里晕死两次的情况。   黎府尹叹了口气,案子审到这里,基本上就可以结案了。   杀死官秀才的凶手是朱万华,杀死朱万华的凶手是郑婉。   好端端的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沦为杀人犯。   上一个杀人的大家闺秀是华家的华静玟,不过华静玟虽然有杀人的行为,但是华四老爷却没有死,因此只判了徒刑。   郑婉就不一样了,朱万华死了,况且从她的口供可以看出来,就连官秀才之死也是她导致的。   如果郑婉没让朱万华刻意接近官秀才,官秀才也就不会死在朱万华手中。   供词拿到郑婉面前,郑婉冷笑一声,那两个女狱卒如同鬼魅一般走到她身边,郑婉叹了口气,终于签字画押。   咏恩郡主被抬了出去,黎府尹正要让人把郑婉带回大牢,屏风后传来华静瑶的声音:“等一等。”   随着声音,华静瑶和三公主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看到她们,郑婉的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她知道华静瑶在这里,却没有想到,三公主居然也在。   她瞪着三公主,三公主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两团怒火。   “你是堂堂公主,为何一直要针对我?”郑婉咬牙切齿。   黎府尹在一旁看得直冒火,郑婉是有病吧,三公主还是个孩子,她是不敢招惹华大小姐,退而求其次去欺负三公主了?这至少十年以上的脑疾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三公主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迎上郑婉凶狠的目光,用童稚的声音说出成熟的话:“我只是在你对付我之前,抢先出手而已。”   郑婉一怔,她看着三公主,忽然,脑海里闪过奇怪的一幕,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凤冠霞帔的女子正襟危坐,火舌将她无情吞噬,而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那渐渐消失在火光中的破旧宫殿,得洋地哈哈大笑。   痛快,真痛快,那个蠢女人终于死了,从此以后,她便是这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想起很多事。   在那些记忆中,赵谦英俊潇洒,身强体健,意气风发。她想起那一次,表哥赵孟瑜带她出城去顾老夫人的庄子上,在那里她遇到了已是太子的赵谦。   赵谦赞她美丽,还说如她这般活色生香的美人,才是他的最爱。   她问赵谦:“那太子妃呢?”   赵谦冷笑:“华静瑶?不过一蠢货耳。”   后来赵谦做了皇帝,华静瑶成了皇后,赵谦封她为贵妃,她成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女人。   再后来,为了能先于皇后诞下皇子,她让表哥赵孟瑜寻来了促孕神药,用药不久,她果然有了身孕,虽然怀相不好,但是在她小心呵护下,她的孩子还是保住了。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她的孩子终于降生。   那是个男孩,白白胖胖,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孩子竟然只有七根手指!   皇室从未有过这样的胎儿,那一刻,她吓坏了。   但是她很快就有了对策,孙太妃给她递来消息,当天夜里,一个婴儿装在食盒里,送到她的面前。   她用被子亲手捂死了自己的儿子,把那具小小的童尸放进食盒,又给孙太妃送来的婴儿换上皇子才能用的襁褓   可惜那个孩子也是个短命的,好在她早有准备。   皇后来她这里看望她和孩子,皇后前脚刚走,她便把毒放进那孩子的嘴里。   孩子死了,皇后嫌疑最大。   朝华宫里的大宫女紫苏早就是她的人了,紫苏带头做证,证明是皇后毒杀了小皇子。   赵谦信以为真,将华皇后打入冷宫。   后来华皇后死了,她如愿以偿坐上了后位。   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却再也没能怀上孩子。   那时赵谦已经有了几个孩子,她让表哥赵孟瑜帮她找来无色无味的毒丸,那些毒丸都是慢性的,要一两个月才会发作,那几个孩子无论男女全都死了,就连太医也查不出他们是中毒。   赵谦没有了子嗣,午夜梦回时,看到先帝和大皇子站在他面前,赵谦惊恐,恍恍不可终日。   而她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原来先帝和大皇子全都是赵谦害死的。   赵谦作贼心虚,总是疑神疑鬼,初时他只是害怕黑夜,后来就连白天也害怕,有时正在上朝,他说他看到皇帝和大皇子站在群臣之中,有一次他在早朝时发疯狂奔,掉进浮玉湖淹死了。   因为赵谦没有子嗣,他的三名兄弟也早就亡故,秦家提议从庆王府中选一名男丁承继大统,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名选中的男丁却暴病而亡,庆王府关门闭户,彻底退出了皇位之争。   宗室的长辈们最终决定拥立她的表哥赵孟瑜,她很高兴,表哥是她的亲人,一直都是。   可是她没有看到表哥登基,她死在表哥登基前的那个晚上,顾老夫人亲自让人往她嘴里塞金子,她最后的记忆,便是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   郑婉打个激凌,如遭雷击,她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她已经被押进大牢。   只是这已经不是她先前待过的牢房了,这是独立的小间,郑婉自嘲,对了,她已经不再是疑犯,而是重犯,是等着被砍头的死刑犯。   郑婉呆呆地坐在那里,记忆不断地涌上来,她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喷到墙上,红色的液体顺着墙壁流淌下来,渐渐地化做一张脸,一张婴儿的脸。   那是她的儿子,她亲生的儿子。   她十月怀胎生下他,却也是她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   “你不要怨我,我也不想的,谁让你天生就有残疾呢,你活着也是受罪,这样多好,早死早投胎,是吧,我是为了你好,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说好端端的,你怎么就会长成那样呢。” 第六零一章 后宫   孙艳君。   沈逍提到这案子牵涉到一位姓孙的宫人,年龄在十五至二十岁之间,而且还是一位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人。   但是沈逍说得很婉转,他只是请皇帝帮忙看看,宫里有位份的宫人中,有没有姓孙的。   皇帝看到孙艳君的名字时,怔了怔,鹂嫔姓孙?   皇帝有些汗颜,最近这一年里,他每个月都有几天会去鹂嫔那里,可是他却不知道鹂嫔姓什么,不是没人告诉他,而是他压根就没有去想过。   皇帝问劳公公:“你可还记得,鹂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入了朕眼的?”   劳公公也很无奈啊,他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帮皇帝记着这些事。   好吧,他还真记着呢。   “万岁,您可还记得孙嫔?”   皇帝一怔,孙嫔,哪一个孙嫔,怎么还有一个姓孙的?   “您记得有一年的百花节”   “行了,朕想起来了。”皇帝沉声打断了劳公公的话。   那时他最宠的是惠妃,惠妃动不动就发脾气,是怎么都哄不好的性子,可他偏偏就好这一口,惠妃越是使性子,他就越喜欢惠妃。   那年的百花节,惠妃怀了三公主,正在害喜,心情更加不好,提前离席,回了自己宫里。   皇帝记挂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也早早离席。当时宴席是在浮玉湖中的湖心亭里,如果要回岸上就要坐小舟,这本来是一件很风雅的事,没想到却出了差错。   刺客潜在舟下,小舟行至湖中时便翻了,皇帝落入湖中。   事情发生得太快,侍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湖心亭里有一个宫女却抢先一步,跃入湖中,她的水性极好,不但救下皇帝,还替皇帝挡了一刀。   那名宫女姓孙,皇帝先是封她为美人,后来她有了身孕,便又封了昭仪,可惜她的孩子没能生下来,惠妃吃醋,罚她跪了一天,孩子小产,她也差点送了性命。   皇帝为了补偿,破例晋了嫔位,只是孙嫔也从此落下病根,前年去世了。   皇帝想起来了,鹂嫔是孙嫔的堂妹,孙家原本只是小门小户,孙氏晋了嫔位之后,孙家得了恩荫,孙嫔身体不好,在她晋嫔之后便没有恩宠了。自从老永国公沈令则去世,宫里便没有选秀,孙艳君最初是以照顾堂姐的名义进宫的,领的是女官的月例,她有一把好嗓子,惠妃会唱戏,她却会唱歌,她的歌喉不输乐坊的歌姬,有一次皇帝从孙嫔的宫前经过,听到里面传来动人的歌声,便不由自主走了进去,孙嫔在临死之前,把孙艳君送上了龙床。   孙艳君比孙嫔更年轻更漂亮,说话的声音也如黄莺出谷,而惠妃这些年来性情越发乖张,皇帝对她的情份,早就被她磨没了,就连三公主也不让她抚养,最近几年,后宫里最得宠的,就是鹂嫔,只不过皇帝给鹂嫔的宠爱,远不及当年对惠妃,倒不是鹂嫔有哪里不如惠妃,而是皇帝人到中年,早就没有了情情爱爱的心思,后宫的女人对他而言,皇后是原配,他与她是战友是同僚更是打碎骨头连着筋的亲人。而德妃为他生了三皇子,抚养了大皇子,他对德妃心存感激,而惠妃则是他曾经真爱过的女人,可也只是曾经,现在惠妃还能拥有的一切,完全是皇帝看在巩清和三公主的份上给予她的。   除了这三位以外,其他女人,对于皇帝而言,不过就是解闷而已。   可惜那些女人心里没数,一天到晚争来争去,皇后和德妃早就看透了,随她们争去,至于皇帝,爱睡哪里就睡哪里,只要别来烦她们就行,她们有儿子,有地位,还有强有力的娘家,只要这还是大周朝的天下,她们就能富贵一生,说句不好听的,宫里女人真正的好日子是在做了太后以后,所以,你们懂得。   皇帝终于想起来鹂妃的来历了,若是鹂妃知道皇帝连她姓什么都忘了,她可能会给哭死。   “去查一查,以前的孙嫔,和现在的鹂嫔,连同她们的娘家,与隆安王府之间有没有关系。”   晚上,内侍捧着托盘进来,又该翻牌子了。   皇帝看了一眼,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的,就是鹂嫔的牌子。   忽然,皇帝对鹂妃就没有兴趣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查出来鹂嫔有问题,可是皇帝就是对她提不起兴趣来了。   “怎么都是这几个人,算了算了,端下去。”   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皇后耳中,皇后翻个白眼,让内侍关上宫门,今晚早点睡,免得皇帝脑子一抽来她这里,她看一眼床上的三只猫,皇帝若是来了,她的猫睡哪儿?   二十多年的夫妻,还是有默契的,皇后刚刚让人关了宫门,皇帝便来了。   “万岁,奴婢去叫门吧。”   皇帝叹了口气,没想到皇后睡得这么早。   “去德妃那里吧。”   德妃倒是没睡,她正在挑灯做针线,同样是二十多年的枕边人了,皇帝还是第一次看到德妃做针线。   “这是给朕做的?”皇帝拿起那块黄了巴几的料子,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围嘴儿?帕子?   德妃有些无奈,硬着头皮说道:“这是给小皇孙做的肚兜。“   皇帝一怔,皇孙?皇孙是谁?他的孙子?   朕已经是要当祖父的人了?   “太子妃有孕了?”皇帝问道。   “是啊,只是月份还小,因此没有说出去,就只有臣妾和亲家太太知道,就连太后那里,臣妾也还没有说,想得着胎稳了再说,到时让她老人家好好高兴高兴。”   虽然忽然要升级为祖父,皇帝有些意外,但是心里也还是很欢喜的,于是在德妃这里住的这晚,两人聊的都是孙子孙女的事,倒是像极了民间的老夫老妻。   不过,皇帝也只是在德妃宫里过了一夜而已,次日,德妃养的那条小狮子狗要生了,那只狗极是娇贵,德妃把它当闺女养的,担心会出意外,德妃一早就叫了太医院的人过来,自己也全程陪着。   直到后半夜,狮子狗才把最后一只小狗生下来,次日,太后、皇后,以及各宫的嫔妃全都送了贺礼,三公主更是亲自过去,预订了一只小狗,据说,狮子狗生了四只狗,现在订出去三只,除了三公主的那只,大长公主也要了一只,还有秦家的孟老太君也要了一只,皇帝听说以后,愣怔了好一会儿,最后让小内侍送了只玉玲珑过去。   德妃亲自替狮子狗来谢恩,皇帝有些感慨,他忽然发现,他最在乎的妻妾们,即使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充足。   “你宫里的小狗,给朕留一只。”   劳公公那边很快便有了消息,孙嫔的侄子,前几年因和有夫之妇苟合,被那女子的夫家告到了衙门,这件事是由朱子惠出面给压下来的,最终赔了一笔银钱私了。   皇帝觉得朱子惠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劳公公提醒:“朱子惠曾在二皇子府做过幕僚。”   皇帝想起来了,难怪这名字耳熟,这就是教坏老二的那个斯文败类,好在朕已经让人把他暗杀了。   “朱子惠在进二皇子府之前,是隆安王府的人。”劳公公解释。   皇帝的眸子暗了暗,沉声说道:“继续说下去。”   “鹂妃的父亲有一个外室,早年生了个女儿,八岁时接进府里,大约三年前,这个女儿便不在府里了,奴婢让人抓了那个外室询问,外室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据那外室所说,初时鹂妃的父亲骗她,说给那女儿寻了一位女师,过几年宫里选秀,也好送进宫里,可是后来那外室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女师,那女儿被孙父送给城外的一座庄子里当丫鬟去了。老奴寻思着,那外室所说的城外庄子,十之八、九便是先帝赐给顾氏的那座庄子。”   皇帝冷笑:“好啊,那外室女既然进了府,那就是认祖归宗了,无论如何,她也算是孙嫔和鹂嫔的妹妹。那顾氏好大的脸面,能让孙家的女儿为奴为婢。”   说句不好听的,那个外室女算是皇帝的便宜小姨子。   皇帝可以想不起来鹂嫔姓孙,可是孙家去给隆安王府伏低做小,这就是打了皇帝的脸。   “把沈逍叫来,对了,定陶在做什么,她是不是明年大婚,现在不用备嫁吧,怎么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朕的外甥女又不是小家碧玉。”   劳公公腹诽,这是发生了什么,让您居然认为华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您忘了前几天她还带着三公主,在顺天府里大发雌威了?   “郡主新得了弟弟,可能正帮着长公主带孩子吧。”劳公公讪讪答道。   “带孩子?她们府里没人了吗?你让皇后找几个有经验的嬷嬷送过去,另外,让定陶和沈逍一起进宫见朕。”   皇帝越想越气,在心里怪罪起先帝来了。   那顾氏就是先帝身边的司茶宫女,先帝把她赐给赵白安为妾也就罢了,竟然还让她给赵白安生下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更让皇帝别扭的还有一件事,就是隆安郡王赵孟瑜的身世。   那时他已经十几岁了,听说顾氏生下赵孟瑜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赵孟瑜该不会是他的便宜弟弟吧。   没错,这么多年了,他的怀疑从未减退,这也是他从不给赵孟瑜安排差事的原因。   虽然无论是以前的安王府,还是后来的隆安王府,都是帝国中尴尬的所在,但是真正无所事事,还是从他这一代开始的。   他也曾经动过念头,给赵孟瑜赐婚,待到生下孩子之后,再让赵孟瑜死掉,可是后来他见了赵孟瑜,却又打消了念头。   赵孟瑜风姿出众,玉树临风,可是长相却和宫里的这一大家子没有相似之处,和秦家人更是丝毫不像。   于是皇帝便打消了杀死赵孟瑜的念头,赵孟瑜快三十了还不娶妻,他也没提赐婚的事。   现在想来,皇帝有些后悔。   换做他是赵孟瑜,他也不会娶妻,男人想要留后,根本就不用娶妻。   若是真想保住自己的后代,那就把儿子养在外面,除了极亲近的人以外,其他人全都不知道。   赵孟瑜死的时候,皇帝是恨极了他,那时还曾想过,好在赵孟瑜没有后人,否则他甚至不能正大光明斩草除根。   现在想来,他那时真是想得太少了。   “去查,查赵孟瑜有没有外室,或者府里有没有放出去的丫鬟,给朕仔仔细细地查!”   华静瑶和沈逍到的时候,皇帝派出去的人刚刚离开。   看到皇帝脸上尚未褪去的怒气,华静瑶没敢说话,皇帝这是查到后宫里了吧,这就生气了?您若是知道前世您驾崩后发生的事,您怕是此时要吐血三升了。   对了,前世您老人家说死就死了,十有八、九也是被人害死的。   能够害死皇帝的人,只能是他身边的近侍。   其实只有华静瑶自己知道,孙太妃的事并不是郑婉说出来的,而是她原本就知道的。   前世郑婉的靠山,并不是咏恩郡主,而是宫里那位孙太妃。   那时皇后和德妃全都死了,华皇后被圈禁在朝华宫里,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女人便是孙太妃。   这一世,华静瑶很早时就打听过孙太妃的事,可是那时皇帝身边并没有姓孙的宠妃,还是昭阳长公主想起有一位曾经救过圣驾的孙嫔,但是孙嫔并不受宠。   后来孙嫔死了,华静瑶还以为这一世的很多事全都发生了变化,所以没有孙太妃什么事了。   可是当她得知顾老夫人许偌郑婉进宫做贵妃的时候,她便知道她想错了。   顾老夫人已经被圈禁了,这辈子她也不能翻身了,她凭什么能让郑婉进宫?   所以真正能在皇帝身边说上话的人,不是顾老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沈逍请皇帝自己去查,这一查还真查到了,鹂妃居然也是姓孙的。   看到华静瑶和沈逍,皇帝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他问道:“瑶瑶,朕还记得当年华家那个女儿的案子里便曾经查过顾氏,最终什么也没有查到,可有此事?” 第六零二章 烦恼   华静瑶点头:“的确有的,当时我为了查这件事,还把脚给崴了,我亲耳听到顾氏身边的嬷嬷指点华静玟行事,可是后来去查的时候,那位嬷嬷,以及当时我看到的那个丫鬟,却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有的事情不能明说,当日她看到的那个小鬟,便是前世孙太妃身边的大宫女。   皇帝对劳公公说道:“你把孙家和隆安王府之间的那些事情,对他们说说。”   在这件事上,皇帝觉得自己是被当成猴儿耍了,他很生气,自是不想亲口说起。   嗯,若不是还在查案,他可能已经把鹂嫔打入冷宫了。   他喜欢看后宫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也喜欢看她们争奇斗艳只为博他一笑,他高兴了,可以给她们金银珠宝以至家族荣耀,但这都是他给的,他想给就给,他给的开心。   可若是有人想要借此算计他来为自己博取利益,那他就不开心了。   朕可以给你,但你不能为了从朕这里拿走东西而算计朕。   这是皇帝对后宫女人的底限。   孙家便是碰触了这个底限。   且,对于皇帝而言,孙家放着大周朝那么多名门贵胄不去巴结,反而选择与隆安王府合作,这就是打了他的脸。   此时此刻,在皇帝心里,孙家已经完了,他之所以还没有动手,只是要给华静瑶和沈逍留着,待到他们查完案子,这孙家也就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尘归尘,土归土,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听完劳公公的讲述,华静瑶再次想到了那个丫鬟。   那个丫鬟会不会就是孙家的外室女儿,鹂嫔的庶妹呢?   她算算日子,前世差不多就是明年的这个时候,皇帝驾崩,太后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此一病不起,十五天后,便也薨逝了。   赵谦在热孝里登基,三皇子和四皇子在国丧期间行为不检,先后被罚去守皇陵,可怜四皇子只有十几岁,刚到皇陵就生了水痘,水痘越晚生越凶险,皇陵里缺医少药,四皇子危在旦夕。   三皇子心疼幼弟,擅自跑回京城找太后现在的皇后和德妃求助,还没到京城便坠马而死。   三皇子出事的第二天,四皇子便一命呜呼。   太后得知四皇子死了,当时便昏死过去,不久便去世了,德妃的情况和她差不多,几年前送走大皇子,如今又送走亲生的三皇子,德妃生无可恋,一条白绫吊死在寝宫之中。   而三公主的生母惠妃死得更早,她死在皇帝之前,皇帝给她以皇贵妃之礼厚葬。   华静瑶手心里湿漉漉的,皇帝的死因其实很蹊跷,但是赵谦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现在想来,赵谦虽是太子,但若是想要害皇帝,却远不如宠妃更方便。   以前华静瑶怀疑过孙嫔,可是后来她多方打听,确认孙嫔并不受宠,除了逢年过节的宫宴,孙嫔甚至一年到头见不到皇帝。   加之不久之后,孙嫔就死了,华静瑶自是没有追查下去。   后来皇帝虽然宠爱鹂嫔,可是也只是比对其他嫔妃多了一点宠爱而已,鹂嫔又没有子嗣,因此,朝堂内外,几乎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宫里如鹂嫔这样的女人有很多,没有子嗣,又没有强大的家势,这样的女子即使绮年玉貌,可也往往只是花开一季,便被扔到角落里,从此对着寂寞宫墙花开花谢。   所以,就连经常出入宫闱的华静瑶,也不知道宫里有个鹂嫔,更不知道鹂嫔姓孙。   别说她了,皇帝自己也早就忘了鹂嫔姓甚名谁了。   皇帝冷眼旁观,见华静瑶脸上阴晴不定,便猜到她定然发现了端倪,便问道:“瑶瑶,你可是查到什么了?”   “皇舅舅,我怀疑我那天见过的丫鬟,就是孙家的外室女,既然她是鹂嫔的妹妹,顾氏不会将她轻易灭口,她应该还活着,我想审问顾氏。”   华静瑶没有称呼万岁或者陛下,而是叫的“皇舅舅”,这让皇帝心里一暖,瞧瞧,这个外甥女没有白疼,小小年纪,就已经能为朕排忧解难。   “朕给你的那块牌子可还有?”   听听这话问的,就好像他赐的东西,别人敢扔一样。   “甥女随身带着呢,那是甥女的底气。”华静瑶心安理得地拍着马屁。   皇帝龙颜大悦,对华静瑶说道:“嗯,朕准了,顾氏那边有你去审,若是要搜查隆安王府,让阿逍陪你一起去,他对那边很熟悉。”   隆安王府两次抄家,都是沈逍去的,能不熟吗?   沈逍和华静瑶从御书房里出来,原本准备直接出宫的,没想到半路上被三公主给拦下了。   “带上我吧,我不会给你们添乱。”   小女娃一脸倔强,大有你们不带着我,我就坐在地上哭的决心。   “皇舅舅若是准了,我就带上你,他老人家若是不准,我想带也带不了。”华静瑶说道。   “好,你们等着。”   三公主说完拔腿就跑,过不多时,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小脸儿上全都是汗。   “准了,父皇准了。”   路上,华静瑶问三公主:“你是怎么让皇帝舅舅答应你跟着我们去查案的?”   三公主甜甜一笑:“我叫他爹爹呀,他听我叫他爹爹,立刻就准了。”   好吧,就是这么简单。   四位皇子从小到大都称皇帝为父皇,如今小女儿叫一声爹爹,皇帝立刻心软,有求必应。   何况,小女儿求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华静瑶冲着三公主竖起大拇指:“这些鬼主意都是谁教给你的?”   上辈子,姐姐可没有这么多主意,若是能多点儿心眼,也不会被贱人害得那么惨。   “书上学的呀。”三公主得意洋洋地拍拍斜背在身上的小书包,那里面装着她精心整理的读书笔记。   华静瑶后悔极了,前世她若是能让姐姐多读点话本子,会不会也能培养出一位宫斗高手呢。   她摸摸三公主头上的小花苞,问道:“听说你从德妃那里要了一只小狗?”   “嗯,已经预定了,太仆寺的人说,最好等到小狗两个月以后再抱过来养,所以还在德妃娘娘那里,对了,父皇赐给我一头小象。“   “啥?小象?”华静瑶好羡慕啊,听听,这就是公主啊,能养象。   “是番王进贡的,父皇给我了,不过现在只能养在皇庄里,父皇说要等我长大以后,有了自己的府第,才能接回来。可是太仆寺的人说,到那里小象就要变成大象了,最好不要养在公主府里,否则会很臭,唉,我正犯愁呢,是养在公主府里,还是不养在公主府里呢。”   三公主皱着眉头,她真的很发愁,因为太子哥哥说了,若是她能一个月不掉眼泪,就送她一头长得长脖子的鹿,可是太仆寺的人也说,那种鹿也不能养在公主府里。   华静瑶叹了口气,公主的烦恼,是她无法理解的,也无法感同身受。   华静瑶点头:“的确有的,当时我为了查这件事,还把脚给崴了,我亲耳听到顾氏身边的嬷嬷指点华静玟行事,可是后来去查的时候,那位嬷嬷,以及当时我看到的那个丫鬟,却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有的事情不能明说,当日她看到的那个小鬟,便是前世孙太妃身边的大宫女。   皇帝对劳公公说道:“你把孙家和隆安王府之间的那些事情,对他们说说。”   在这件事上,皇帝觉得自己是被当成猴儿耍了,他很生气,自是不想亲口说起。   嗯,若不是还在查案,他可能已经把鹂嫔打入冷宫了。   他喜欢看后宫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也喜欢看她们争奇斗艳只为博他一笑,他高兴了,可以给她们金银珠宝以至家族荣耀,但这都是他给的,他想给就给,他给的开心。   可若是有人想要借此算计他来为自己博取利益,那他就不开心了。   朕可以给你,但你不能为了从朕这里拿走东西而算计朕。   这是皇帝对后宫女人的底限。   孙家便是碰触了这个底限。   且,对于皇帝而言,孙家放着大周朝那么多名门贵胄不去巴结,反而选择与隆安王府合作,这就是打了他的脸。   此时此刻,在皇帝心里,孙家已经完了,他之所以还没有动手,只是要给华静瑶和沈逍留着,待到他们查完案子,这孙家也就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尘归尘,土归土,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听完劳公公的讲述,华静瑶再次想到了那个丫鬟。   那个丫鬟会不会就是孙家的外室女儿,鹂嫔的庶妹呢?   她算算日子,前世差不多就是明年的这个时候,皇帝驾崩,太后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此一病不起,十五天后,便也薨逝了。   赵谦在热孝里登基,三皇子和四皇子在国丧期间行为不检,先后被罚去守皇陵,可怜四皇子只有十几岁,刚到皇陵就生了水痘,水痘越晚生越凶险,皇陵里缺医少药,四皇子危在旦夕。   三皇子心疼幼弟,擅自跑回京城找太后现在的皇后和德妃求助,还没到京城便坠马而死。   三皇子出事的第二天,四皇子便一命呜呼。   太后得知四皇子死了,当时便昏死过去,不久便去世了,德妃的情况和她差不多,几年前送走大皇子,如今又送走亲生的三皇子,德妃生无可恋,一条白绫吊死在寝宫之中。   而三公主的生母惠妃死得更早,她死在皇帝之前,皇帝给她以皇贵妃之礼厚葬。   华静瑶手心里湿漉漉的,皇帝的死因其实很蹊跷,但是赵谦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现在想来,赵谦虽是太子,但若是想要害皇帝,却远不如宠妃更方便。   以前华静瑶怀疑过孙嫔,可是后来她多方打听,确认孙嫔并不受宠,除了逢年过节的宫宴,孙嫔甚至一年到头见不到皇帝。   加之不久之后,孙嫔就死了,华静瑶自是没有追查下去。   后来皇帝虽然宠爱鹂嫔,可是也只是比对其他嫔妃多了一点宠爱而已,鹂嫔又没有子嗣,因此,朝堂内外,几乎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宫里如鹂嫔这样的女人有很多,没有子嗣,又没有强大的家势,这样的女子即使绮年玉貌,可也往往只是花开一季,便被扔到角落里,从此对着寂寞宫墙花开花谢。   所以,就连经常出入宫闱的华静瑶,也不知道宫里有个鹂嫔,更不知道鹂嫔姓孙。   别说她了,皇帝自己也早就忘了鹂嫔姓甚名谁了。   皇帝冷眼旁观,见华静瑶脸上阴晴不定,便猜到她定然发现了端倪,便问道:“瑶瑶,你可是查到什么了?”   “皇舅舅,我怀疑我那天见过的丫鬟,就是孙家的外室女,既然她是鹂嫔的妹妹,顾氏不会将她轻易灭口,她应该还活着,我想审问顾氏。”   华静瑶没有称呼万岁或者陛下,而是叫的“皇舅舅”,这让皇帝心里一暖,瞧瞧,这个外甥女没有白疼,小小年纪,就已经能为朕排忧解难。   “朕给你的那块牌子可还有?”   听听这话问的,就好像他赐的东西,别人敢扔一样。   “甥女随身带着呢,那是甥女的底气。”华静瑶心安理得地拍着马屁。   皇帝龙颜大悦,对华静瑶说道:“嗯,朕准了,顾氏那边有你去审,若是要搜查隆安王府,让阿逍陪你一起去,他对那边很熟悉。”   隆安王府两次抄家,都是沈逍去的,能不熟吗?   沈逍和华静瑶从御书房里出来,原本准备直接出宫的,没想到半路上被三公主给拦下了。   “带上我吧,我不会给你们添乱。”   小女娃一脸倔强,大有你们不带着我,我就坐在地上哭的决心。   “皇舅舅若是准了,我就带上你,他老人家若是不准,我想带也带不了。”华静瑶说道。   “好,你们等着。”   三公主说完拔腿就跑,过不多时,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小脸儿上全都是汗。喘吁吁的,小脸儿上全都是汗。 第六零三章 查   华静瑶带着三公主走出诏狱,站在阳光下,华静瑶轻嘘出声。   “琳琳,你怎么了?”   旁边传来三公主的声音。   “没想到顾氏这么美,声音这么好听。”华静瑶无限感慨。   三公主翻个白眼:“美什么?不过是个老太婆而已。”   华静瑶吃了一惊:“她哪里老了?”   “哪里都老,你看她笑起来时,眼睛都不弯的,只是嘴角动了动,像个偶人。还有她说话的声音,恶心死了,我差点吐出来。话本子里的恶毒后娘都是这样的。”   三公主振振有辞,听得华静瑶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了。   这时,沈逍从诏狱里走了出来,见她俩在太阳底下站着,连忙用衣袖给华静瑶挡住日头,三公主撇嘴:“我也晒着呢。”   沈逍看她一眼:“小孩子不怕晒。”   三公主冲他挥挥拳头,太子哥哥说得对,就不应该让沈逍顺利地娶到琳琳。   等她回去翻翻书,一定要想个法子,让沈逍吃吃苦头。   太子哥哥说得对,想娶心仪的女子,哪是那么容易的。   华静瑶没有理会三公主的小心思,她问沈逍:“你看到顾氏了?”   “嗯,看到了。”   “你觉得她美吗?”华静瑶不死心地问道。   “老妪而已。”沈逍很奇怪,瑶瑶问他这个做什么?   老妪?   华静瑶彻底对自己的审美产生怀疑了。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隆安郡王死后,可曾验尸?”   “验过,飞鱼卫那边验的,劳公公去认过尸,我想这当中不会有问题。”沈逍说道。   华静瑶点点头,又道:“像隆安王府这样的门第,妇人生产时所用稳婆,不会是在外面随便找来的吧,据你所知,宗人府那边会不会有记录?”   沈家虽是外戚,最近这两年,皇帝交给沈逍的差使,很多都是与宗室有关的,因此这方面的事,沈逍反而比华静瑶更清楚。   “宗人府对于每一位宗室子弟出生时的稳婆,连同出生后的乳母都有登记造册,我现在就去查。”   沈逍行事素来雷厉风行,宗人府的册子不能假手于人,他要先去请旨,然后才能去查,但也只能他亲自过去。   看着沈逍走了,三公主不解地问道:“琳琳,你怀疑赵孟瑜没死,或者是怀疑赵孟瑜是假的,不是顾氏亲生?”   华静瑶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半一半,我就是觉得如顾氏那样的人,做任何事都会有目的,若赵孟瑜还活着,她所做的一切便是想把赵孟瑜推上那个位子,可是现在赵孟瑜死了,顾氏却没有停手,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她都想要操控,所以她是为什么?只是因为她恨吗?”   三公主一怔,她想起华静瑶问的那些问题,尤其是华静瑶问顾氏,赵孟瑜是不是先帝的骨肉。   “琳琳,你还怀疑赵孟瑜不是赵白安的儿子吗?”   华静瑶笑了:“这不是我说的,是公主娘说的,她说她听咏恩郡主说的,不过她没有相信,你知道公主娘一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那些闲言碎语她一概不信的。”   “嗯,公主娘就是太有主见了,唉,我以前都没看出来,她这么有主见。”   三公主老气横秋地说道。   华静瑶想说,你以前有什么是看出来的?感谢话本子,让你开了慧眼。   “琳琳,我能做什么?我和父皇说了是来和你一起查案的,你若是不给我安排差使,父皇问起来时,我没法子交待。”   华静瑶实在是不知道该让三公主去做什么,她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去顾氏在城外的那处庄子里看一看。”   顾氏在城外的庄子是先帝御赐的,顾氏被圈禁之后。那处庄子也同时被封了,内务府每年派人去向佃户们收租。   也就是说,那宅子已经荒废了两年。   这个时辰出城,恐怕要在城外过夜了。   自从和沈逍订亲之后,华静瑶就是被放养的状态,她在哪里过夜,昭阳长公主一点也不担心,开始时华静瑶还有点不习惯,后来才知道,原来昭阳长公主和华三老爷都敲打过沈逍,若是在成亲之前,和他们的闺女做出什么事来,也就别想成亲了,对,他们的闺女概不负责!   反正是沈逍被震慑住了,即使是因公查案,也会早早地把华静瑶送回长公主府。   一来二去,昭阳长公主对华静瑶放养得更加彻底,但是三公主不行。   听到华静瑶说要去查看顾氏的庄子,三公主就知道这是故意的。   明知道今天去了回不来,明知道她不能随便出城,华静瑶就是不想带上她一起。   “你什么意思,就是不想带着我,是吧?”   “是。”   “我们的姐妹情呢?”   “现在我是姐姐,你是妹妹,你要听我的。”   “明明我才是姐姐,你才是妹妹,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只有十岁,我已经及笄了,我是成年人,你还是小孩子,你说该听谁的?”   三公主小嘴一撇,开始孕酿情绪,眼瞅着就要掉金豆子,华静瑶伸手:“停!你要是哭了,我就告诉太子,想想那长着大长脖子的鹿。”   太子说过,若是三公主能坚持一个月不哭,就送她一头长脖子的鹿。   三公主翻个白眼,臭妹妹,居然拿这个来要挟她。   “反正我要跟着。”三公主梗着脖子。   华静瑶无奈,仔细想了想,道:“既然不能去查庄子,我们就先去查查隆安王府吧,   郑婉之前找到的百寿图,早已送进了隆安王府,但是飞鱼卫的记录里,并没有提到百寿图,也就是说,把顾氏从隆安王府带出来时,飞鱼卫没有发现百寿图。   当然,也有可能,飞鱼卫以为那就是普通的收藏而已。   毕竟,关于百寿图的事,华静瑶并没有写进案宗。华静瑶带着三公主走出诏狱,站在阳光下,华静瑶轻嘘出声。   “琳琳,你怎么了?”   旁边传来三公主的声音。   “没想到顾氏这么美,声音这么好听。”华静瑶无限感慨。   三公主翻个白眼:“美什么?不过是个老太婆而已。”   华静瑶吃了一惊:“她哪里老了?”   “哪里都老,你看她笑起来时,眼睛都不弯的,只是嘴角动了动,像个偶人。还有她说话的声音,恶心死了,我差点吐出来。话本子里的恶毒后娘都是这样的。”   三公主振振有辞,听得华静瑶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了。   这时,沈逍从诏狱里走了出来,见她俩在太阳底下站着,连忙用衣袖给华静瑶挡住日头,三公主撇嘴:“我也晒着呢。”   沈逍看她一眼:“小孩子不怕晒。”   三公主冲他挥挥拳头,太子哥哥说得对,就不应该让沈逍顺利地娶到琳琳。   等她回去翻翻书,一定要想个法子,让沈逍吃吃苦头。   太子哥哥说得对,想娶心仪的女子,哪是那么容易的。   华静瑶没有理会三公主的小心思,她问沈逍:“你看到顾氏了?”   “嗯,看到了。”   “你觉得她美吗?”华静瑶不死心地问道。   “老妪而已。”沈逍很奇怪,瑶瑶问他这个做什么?   老妪?   华静瑶彻底对自己的审美产生怀疑了。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隆安郡王死后,可曾验尸?”   “验过,飞鱼卫那边验的,劳公公去认过尸,我想这当中不会有问题。”沈逍说道。   华静瑶点点头,又道:“像隆安王府这样的门第,妇人生产时所用稳婆,不会是在外面随便找来的吧,据你所知,宗人府那边会不会有记录?”   沈家虽是外戚,最近这两年,皇帝交给沈逍的差使,很多都是与宗室有关的,因此这方面的事,沈逍反而比华静瑶更清楚。   “宗人府对于每一位宗室子弟出生时的稳婆,连同出生后的乳母都有登记造册,我现在就去查。”   沈逍行事素来雷厉风行,宗人府的册子不能假手于人,他要先去请旨,然后才能去查,但也只能他亲自过去。   看着沈逍走了,三公主不解地问道:“琳琳,你怀疑赵孟瑜没死,或者是怀疑赵孟瑜是假的,不是顾氏亲生?”   华静瑶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半一半,我就是觉得如顾氏那样的人,做任何事都会有目的,若赵孟瑜还活着,她所做的一切便是想把赵孟瑜推上那个位子,可是现在赵孟瑜死了,顾氏却没有停手,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她都想要操控,所以她是为什么?只是因为她恨吗?”   三公主一怔,她想起华静瑶问的那些问题,尤其是华静瑶问顾氏,赵孟瑜是不是先帝的骨肉。   “琳琳,你还怀疑赵孟瑜不是赵白安的儿子吗?”   华静瑶笑了:“这不是我说的,是公主娘说的,她说她听咏恩郡主说的,不过她没有相信,你知道公主娘一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那些闲言碎语她一概不信的。”   “嗯,公主娘就是太有主见了,唉,我以前都没看出来,她这么有主见。”   三公主老气横秋地说道。   华静瑶想说,你以前有什么是看出来的?感谢话本子,让你开了慧眼。   “琳琳,我能做什么?我和父皇说了是来和你一起查案的,你若是不给我安排差使,父皇问起来时,我没法子交待。”   华静瑶实在是不知道该让三公主去做什么,她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去顾氏在城外的那处庄子里看一看。”   顾氏在城外的庄子是先帝御赐的,顾氏被圈禁之后。那处庄子也同时被封了,内务府每年派人去向佃户们收租。   也就是说,那宅子已经荒废了两年。   这个时辰出城,恐怕要在城外过夜了。   自从和沈逍订亲之后,华静瑶就是被放养的状态,她在哪里过夜,昭阳长公主一点也不担心,开始时华静瑶还有点不习惯,后来才知道,原来昭阳长公主和华三老爷都敲打过沈逍,若是在成亲之前,和他们的闺女做出什么事来,也就别想成亲了,对,他们的闺女概不负责!   反正是沈逍被震慑住了,即使是因公查案,也会早早地把华静瑶送回长公主府。   一来二去,昭阳长公主对华静瑶放养得更加彻底,但是三公主不行。   听到华静瑶说要去查看顾氏的庄子,三公主就知道这是故意的。   明知道今天去了回不来,明知道她不能随便出城,华静瑶就是不想带上她一起。   “你什么意思,就是不想带着我,是吧?”   “是。”   “我们的姐妹情呢?”   “现在我是姐姐,你是妹妹,你要听我的。”   “明明我才是姐姐,你才是妹妹,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只有十岁,我已经及笄了,我是成年人,你还是小孩子,你说该听谁的?”   三公主小嘴一撇,开始孕酿情绪,眼瞅着就要掉金豆子,华静瑶伸手:“停!你要是哭了,我就告诉太子,想想那长着大长脖子的鹿。”   太子说过,若是三公主能坚持一个月不哭,就送她一头长脖子的鹿。   三公主翻个白眼,臭妹妹,居然拿这个来要挟她。   “反正我要跟着。”三公主梗着脖子。   华静瑶无奈,仔细想了想,道:“既然不能去查庄子,我们就先去查查隆安王府吧,   郑婉之前找到的百寿图,早已送进了隆安王府,但是飞鱼卫的记录里,并没有提到百寿图,也就是说,把顾氏从隆安王府带出来时,飞鱼卫没有发现百寿图。   当然,也有可能,飞鱼卫以为那就是普通的收藏而已。   毕竟,关于百寿图的事,华静瑶并没有写进案宗郑婉之前找到的百寿图,早已送进了隆安王府,但是飞鱼卫的记录里,并没有提到百寿图,也就是说,把顾氏从隆安王府带出来时,飞鱼卫没有发现百寿图。   当然,也有可能,飞鱼卫以为那就是普通的收藏而已。   毕竟,关于百寿图的事,华静瑶并没有写进案宗。郑婉之前找到的百寿图,早已送进了隆安王府,但是飞鱼卫的记录里,并没有提到百寿图,也就是说,把顾氏从隆安王府带出来时,飞鱼卫没有发现百寿图。   当然,也有可能,飞鱼卫以为那就是普通的收藏而已。   毕竟,关于百寿图的事,华静瑶并没有写进案宗。 第六零四章 不止一个   次日清晨,华静瑶还没有起床,沈逍就来了。   她梳妆打扮好过去的时候,沈逍正在吃早饭,饭菜是尤嬷嬷让人送过来的,并且让他不用去给长公主请安了。   闻言,华静瑶笑道:“我娘还没起呢。”   沈逍望着面前明珠朝露一般的少女,心底涌起一股柔情。   “以后我们成了亲,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华静瑶没想到沈逍憋了半天就来了这么一句,她家木炭头素来人狠话不多,听他说话,三分靠听,七分靠想,想像的想。   比如现在,沈逍听说这个时辰了,昭阳长公主还在睡觉,他立刻便想到,以后要让华静瑶也能过上这样想睡就睡的生活。   华静瑶还挺喜欢活逍这种表达方式的,这世上,能说会道的油腻老腊肉不计其数,可是惜字如金的漂亮小鲜肉,却是凤毛鳞角。   多幸运,最好看最优秀的那个,归她了。   如果不是担心拉低沈逍的颜值,华静瑶恨不能在沈逍脑门上盖上印章,定陶所有!   沈逍一抬头,就迎上华静瑶火辣辣的目光,他的俊脸一下子就红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衣裳扣的严严实实,可为何他有一种被扒光了的感觉呢?   两人甜甜蜜蜜用完早膳,沈逍这才说明来意。   “说来奇怪,顾氏生赵孟瑜时,用的不是执牌的稳婆,而是住在东华胡同附近的一名姓董的稳婆。那个时候,京城里最有名的稳婆全部出自孙家,宗室和皇亲国戚用的是执牌稳婆,其他大户人家则是请孙家稳婆。那位姓董的稳婆名不见经传,隆安王府却请她为世子接生。”   所谓执牌稳婆,是指拿了宫牌的稳婆,这些人又被称为“老娘”,专门为后宫嫔妃和宗室皇亲的女眷接生,平时她们便是住在宫里,除了接生以外,皇帝选秀时,给秀女验身的,也是她们。   执牌稳婆是世袭的,大周朝的执牌稳婆全部出自莫氏和鲁氏,传媳传女都行,但是绝不会传给家族以外之人,即使是养女或契女都不行。   之所以会有这种要求,是因为执牌稳婆们掌握着太多贵人们的隐私,比如皇帝身上的胎记,比如皇后娘娘肚皮上的花纹,执牌稳婆数量稀少,十几二十年才能培养出一个,不能像韭菜割了再割,总不能接生一位皇子就杀掉一名稳婆,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们代代相传。   赵孟瑜出生的时候,隆安王府虽然已被降爵,但是却仍然还是王府,是宗室,赵孟瑜是赵白安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隆安王府那一代的长子,他出生时,宫里必然会提前派稳婆过来。   可是把赵孟瑜接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既不是宫里派来的执牌稳婆,又不是大户人家爱用的孙家稳婆,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董婆子。   “我又去查了那位姓董的稳婆,却发现她在赵孟瑜出生后的第四天,就举家搬离了京城。”   华静瑶一怔:“第四天?那就是洗三刚过,她从隆安王府回到家里就走了。”   依照大周朝的民间规矩,初生儿的洗三礼都由稳婆全程参与,洗三礼上宾客们给的喜金喜礼,全部归稳婆所有。   因此,除了小门小户没有地方住以外,但凡是大户人家,生下孩子之后,稳婆都会留在府上至少三日。   一来是为了洗三礼,二来则是新生儿死亡的情况很多,稳婆有经验,让她们在府里多留几天更稳妥。   所以,华静瑶才会推测董婆子是从隆安王府回来之后就举家搬走的。   “这件事虽然事隔二三十年,但是董婆子以前的街坊都还在。根据他们所说,董婆子和她丈夫不是京城本地人,他们是北直隶青县的,董婆子一家要走的时候,有街坊问他们要去哪里,他们便说是要回青县,说是那边的亲戚来信了,要和她丈夫一起开铺子,还说那边催得急,让他们赶紧回去。”   “我已经让平安喜乐去青县了。”   说完稳婆,沈逍又说起乳娘。   与稳婆不同,赵孟瑜的乳娘就是房的,姓杨,现在已经年过半百,早就拿了养老银子回乡了,杨氏的家离京城很近,我派去的人已经回来了,根据杨氏所说,当年她在隆安王府待了五年,赵孟瑜五岁那年,顾氏说不想让赵孟瑜长于妇人之手,给内务府递了信儿,让杨氏离开了郡王府。杨氏说顾氏对赵孟瑜亲力亲为,很少会假手于别人,赵孟瑜小时候就很乖巧懂事,和其他孩子有所不同,加之他非常聪明,因此顾氏对赵孟瑜寄望很高,四岁时就给赵孟瑜开蒙了。杨氏还说她一直想不明白,顾氏为何对赵孟瑜要求那么高。”   如杨氏这样出身房的乳娘,几乎个个都是人精,那时赵白安已经死了,隆安王府除了一个封号以外,什么也没有。杨氏心里自是清楚不过,无论赵孟瑜多么聪明,多么文武双全,都不会被委以重任,隆安王府从它存在的第一天起,就意味着子孙后代全都完了,若是真的聪明,那就要表现得越发平庸,皇帝要看到的是隆安王府人丁单薄,子孙无能,不务正业,若是再出几个傻子,皇帝就更高兴了。   因此,杨氏才会搞不明白,顾氏那么精明的人,为何会在教养儿子这方面想不开呢。   杨氏还说,这并非是她的猜测,而是顾氏确实是这样做的,赵孟瑜四岁时,每天就要练字两个时辰,小孩子的胳膊痛得抬不起来,顾氏却让夫子教训他,以他太懒为由,把赵孟瑜的小手打得又青又肿。   身为乳娘的杨氏看着心疼,悄悄给赵孟瑜上药,顾氏得知后,便把杨氏叫过去,当着她的面,让赵孟瑜洗去手上的药,自己拖了裤子,让顾氏打屁股。   杨氏现在说起这件事,还掉了眼泪。   杨氏还说,她离开房时,赵孟瑜已经长大了,每年都会让人给她送钱过来,一直送到赵孟瑜离世。   杨氏一家都很感激赵孟瑜,认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赵孟瑜死后,杨氏还在家里偷偷设了灵位拜祭。   沈逍补充道:“杨氏还说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是给赵孟瑜做衣裳鞋袜,还是置办笔墨纸砚,顾氏都是让人准备一模一样的两份,可是最后却又把另一份收走,杨氏觉得奇怪,为此还曾问过顾氏身边的嬷嬷。杨氏还说,离开隆安王府之后,她想过很多,后来便想起了这件事,她觉得顾氏之所以会让内务府同意把她送回来,主要原因就是这件事,她不该多嘴,向那嬷嬷打听。她算过日子,就在她向嬷嬷问起这件事之后的第三天,内务府便来人,通知她回房。”   华静瑶冷哼一声:“看来我猜得没错,不,即使有错也不会错得太离谱。”   沈逍不明白,问道:“瑶瑶,你猜到什么?”   华静瑶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她笑盈盈地说道;“我呀,我猜要么赵孟瑜不是顾氏亲生的,要么顾氏当时生下的孩子,不止赵孟瑜一个。”   次日清晨,华静瑶还没有起床,沈逍就来了。   她梳妆打扮好过去的时候,沈逍正在吃早饭,饭菜是尤嬷嬷让人送过来的,并且让他不用去给长公主请安了。   闻言,华静瑶笑道:“我娘还没起呢。”   沈逍望着面前明珠朝露一般的少女,心底涌起一股柔情。   “以后我们成了亲,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华静瑶没想到沈逍憋了半天就来了这么一句,她家木炭头素来人狠话不多,听他说话,三分靠听,七分靠想,想像的想。   比如现在,沈逍听说这个时辰了,昭阳长公主还在睡觉,他立刻便想到,以后要让华静瑶也能过上这样想睡就睡的生活。   华静瑶还挺喜欢活逍这种表达方式的,这世上,能说会道的油腻老腊肉不计其数,可是惜字如金的漂亮小鲜肉,却是凤毛鳞角。   多幸运,最好看最优秀的那个,归她了。   如果不是担心拉低沈逍的颜值,华静瑶恨不能在沈逍脑门上盖上印章,定陶所有!   沈逍一抬头,就迎上华静瑶火辣辣的目光,他的俊脸一下子就红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衣裳扣的严严实实,可为何他有一种被扒光了的感觉呢?   两人甜甜蜜蜜用完早膳,沈逍这才说明来意。   “说来奇怪,顾氏生赵孟瑜时,用的不是执牌的稳婆,而是住在东华胡同附近的一名姓董的稳婆。那个时候,京城里最有名的稳婆全部出自孙家,宗室和皇亲国戚用的是执牌稳婆,其他大户人家则是请孙家稳婆。那位姓董的稳婆名不见经传,隆安王府却请她为世子接生。”   所谓执牌稳婆,是指拿了宫牌的稳婆,这些人又被称为“老娘”,专门为后宫嫔妃和宗室皇亲的女眷接生,平时她们便是住在宫里,除了接生以外,皇帝选秀时,给秀女验身的,也是她们。   执牌稳婆是世袭的,大周朝的执牌稳婆全部出自莫氏和鲁氏,传媳传女都行,但是绝不会传给家族以外之人,即使是养女或契女都不行。   之所以会有这种要求,是因为执牌稳婆们掌握着太多贵人们的隐私,比如皇帝身上的胎记,比如皇后娘娘肚皮上的花纹,执牌稳婆数量稀少,十几二十年才能培养出一个,不能像韭菜割了再割,总不能接生一位皇子就杀掉一名稳婆,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们代代相传。   赵孟瑜出生的时候,隆安王府虽然已被降爵,但是却仍然还是王府,是宗室,赵孟瑜是赵白安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隆安王府那一代的长子,他出生时,宫里必然会提前派稳婆过来。   可是把赵孟瑜接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既不是宫里派来的执牌稳婆,又不是大户人家爱用的孙家稳婆,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董婆子。   “我又去查了那位姓董的稳婆,却发现她在赵孟瑜出生后的第四天,就举家搬离了京城。”   华静瑶一怔:“第四天?那就是洗三刚过,她从隆安王府回到家里就走了。”   依照大周朝的民间规矩,初生儿的洗三礼都由稳婆全程参与,洗三礼上宾客们给的喜金喜礼,全部归稳婆所有。   因此,除了小门小户没有地方住以外,但凡是大户人家,生下孩子之后,稳婆都会留在府上至少三日。   一来是为了洗三礼,二来则是新生儿死亡的情况很多,稳婆有经验,让她们在府里多留几天更稳妥。   所以,华静瑶才会推测董婆子是从隆安王府回来之后就举家搬走的。   “这件事虽然事隔二三十年,但是董婆子以前的街坊都还在。根据他们所说,董婆子和她丈夫不是京城本地人,他们是北直隶青县的,董婆子一家要走的时候,有街坊问他们要去哪里,他们便说是要回青县,说是那边的亲戚来信了,要和她丈夫一起开铺子,还说那边催得急,让他们赶紧回去。”   “我已经让平安喜乐去青县了。”   说完稳婆,沈逍又说起乳娘。   与稳婆不同,赵孟瑜的乳娘就是房的,姓杨,现在已经年过半百,早就拿了养老银子回乡了,杨氏的家离京城很近,我派去的人已经回来了,根据杨氏所说,当年她在隆安王府待了五年,赵孟瑜五岁那年,顾氏说不想让赵孟瑜长于妇人之手,给内务府递了信儿,让杨氏离开了郡王府。杨氏说顾氏对赵孟瑜亲力亲为,很少会假手于别人,赵孟瑜小时候就很乖巧懂事,和其他孩子有所不同,加之他非常聪明,因此顾氏对赵孟瑜寄望很高,四岁时就给赵孟瑜开蒙了。杨氏还说她一直想不明白,顾氏为何对赵孟瑜要求那么高。”   如杨氏这样出身房的乳娘,几乎个个都是人精,那时赵白安已经死了,隆安王府除了一个封号以外,什么也没有。杨氏心里自是清楚不过,无论赵孟瑜多么聪明, 第六零五章 失踪   平安喜乐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他们带回了华静瑶意料之中的消息。   青县没有董婆子一家。   董家很好找,整个青县,几乎所有姓董的都是董家庄的人,平安喜乐找到董家庄,很快便见到了董婆子的兄嫂和侄子侄女。   他们和董婆子已经断了音讯很多年。稳婆是上不了台面的营生,董家世代农户,董婆子去京城后做了稳婆,兄嫂嫌丢人,后来侄子考上童生,更不想让人知道有个三姑六婆的姑姑,一来二去,连书信也没有了。   转眼过了二十多年,若不是里正带着平安喜乐找上门来,他们一家已经忘了还有一个做稳婆的姑太太。   董婆子的丈夫名叫全大,全大也是青县人,但是父母双亡,小时候被叔婶虐待,九岁时从家里跑出来,被卖豆腐的孤老头收养,做了干儿子,孤老头出钱给他娶了董婆子,全大和董婆子知恩图报,侍奉孤老头终老。老头有个表妹在京城做稳婆,老头死后,全大和董婆子便去了京城,董婆子跟着老头的表妹学做稳婆。   全大和叔婶早就结仇了,从九岁以后便没有再和他们有过联系,他的叔婶甚至不知道他去了京城,平安和喜乐打听到的事儿,还是卖豆腐老头的旧邻居说的。   董婆子和全大,几乎都是断了六亲的,这与当年他们离京前对街坊们说的话完全不一样。   再加上从青县县衙查出来的户籍资料上,也没有董婆子一家。   他们自从离开青县后,便没有回来过。   华静瑶立刻请黎府尹发了公函,请顺天府到青县沿途各衙门查调二十多年前某月某日至某月某日之间的相关案宗。   董婆子一家若是出事,那么出事的时间就是在赵孟瑜出生后的第四天,只需查调这之后三个月内的相关案件便可,因而不到三日,便有八道案宗抄送到顺天府。   华静瑶逐份细看,终于,她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一宗。   就在赵孟瑜出生的第六天,一个叫平石镇的小地方,发生一起命案。   尸体是在官道附近的一片林子里发现的,两男两女,看年龄应是一家四口,父母和两个孩子。   四人都是被一刀致命,身上财物被抢掠一空。   因为失了财物,所以这案子便被定为杀人抢劫,一般来说,这种案子最难破了,做案的要么是江洋大盗,要么就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他们是随机杀人,遇到了就抢,抢完再灭口,杀了人被离开这里,换个地方继续做案,几乎每个衙门都有很多这样的案子,除非是在其他案子里抓到犯人,犯人自己交待出来,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杀了什么人,否则想要抓到这些流窜犯比登天还难。   平石镇的这件案子,便一直没破,若不是顺天府要调案宗,恐怕早就被人遗忘了。   华静瑶叹了口气,对沈逍说道:“想来就是他们了。”   沈逍知道华静瑶口中的“他们”是指的谁,就是董婆子一家。   董婆子从隆安王府出来,带着丈夫和儿女当天就逃出了京城,可惜他们还是没能逃过一死。   董婆子是给顾氏接生的人,她必定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这事,肯定并非只是顾氏早产,能要了她一家老小性命的事,一定还有别的。   就在这三天里,沈逍和华静瑶去搜了顾氏在城外的那片庄子。   赵孟瑜死后,顾氏便被带回京城圈禁,那处庄子是御赐的,自是又被内务府收了回去。   但凡是皇庄,都会有内务府的太监们定期查看。   负责这处皇庄的太监,恰好是劳公公的一大帮干儿子中的一个。   他姓郎,三十多岁,大多时候都在内务府,每个月只有两三天是在庄子里。   “庄子里原先的人全都发落了,除了一小部分跟着顾氏回了京城,余下的那些人,活契的让他们自己回家,死契的统一充了军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庄子里的佃户都还在,一个没少,对他们而言,生活没有区别,以前是庄子里的管事来收租,现在换成了咱们。对了,有一个佃户娶的就是以前庄子里的丫鬟,奴婢去的时候,那丫鬟还塞给奴婢两只肥鸡,想要打听旧姐妹的情况,奴婢哪记得谁和谁啊,就说全都跟着顾氏圈禁了,她听了反而放心了,唉,圈禁有啥好的,奴婢看来那还不如当军户,当军户好歹能活着,这圈禁,唉,奴婢多嘴了。”   华静瑶沉声问道:“那丫鬟的名字你可还记得?”   “记得,那丫鬟的名字特逗,听了就忘不了,她叫串珠儿,她嫁的那个佃户姓牛,叫牛喜,比她还小了两三岁,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奴婢听说是串珠儿和牛喜先好上的,牛喜的老子娘上门求娶,顾氏便同意了这门亲事,为此串珠儿的老子娘还找到牛喜家闹过,说牛喜勾引他家闺女,不过这亲事是顾氏应下的,串珠儿的老子娘闹过一回也就算了。串珠儿嫁过去六个月,就给牛喜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牛喜一家子高兴坏了,奴婢见到串珠儿的儿子了,和牛喜长得一模一样,难怪当年串珠儿的老子娘会来大闹,敢情是牛喜把串珠儿的肚子”   郎公公用帕子捂着嘴,格格地笑了起来。   很快,华静瑶便见到了串珠儿。串珠儿二十二三岁,兴许是月子坐得舒坦,串珠儿白白胖胖,笑起来有两个酒窝,长得甚是喜兴。   华静瑶开门见山:“听说你想找以前在一起的姐妹?”   串珠儿说道:“郎公公说我那姐妹还跟在老夫人身边呢。”   华静瑶摇摇头:“郎公公随口一说而已,他是管皇庄的,当年处置庄子里的那些人,是由飞鱼卫善后的,你既在皇庄里出来的,想来也听说过,飞鱼卫办事,又岂会让他知道?”   串珠儿一怔,随即便气得想骂娘了,可她毕竟是在顾氏身边待过好几年的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第六零六章 串珠儿   “行了,这事儿也不能都怪到郎公公头上,谁让你硬要问他呢,对吧?”华静瑶不紧不慢地说道。   串珠儿怔了怔,她没想到定陶郡主竟是没有一点架子。   “郡主让我过来,肯定不是只因为这事儿吧。”她试探地说道。   华静瑶哈哈大笑,她喜欢聪明人。   “那你就说说顾氏,说说你一直放心不下的那位姐妹。”   串珠儿想了想,说道:“公公婆婆对我都很好,相公对我也好,我不会种田,家务做得也不好,可他们从来没有数落过我,家里有好的肯定先紧着我,我就想着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吃闲饭吧,如今孩子已经满地跑了,我能腾出手来帮衬家用,其实也不是全都是为了帮衬家里,我就是觉得整日这么闲着挺没意思的。我做的一手好针线,可是乡下那地方,没人雇我做针线,我便想着若是有一天,能在京城开个小铺子就好了。铺子不用很大,但要能住人,毕竟我们是外地人,在京城没有住处,到时还是要住到铺子里,郡主您说对吧?”   华静瑶点头:“你说得都对,你这是想让我赏你家铺子了?”   “嗯,郡主说得就是这个理儿,我就是想要开家针线铺子,若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再招一两个女红做得好的妇人,虽说针线铺子不能赚大钱,可是给自己多买几件衣裳,多打几件首饰也还能的吧,郡主您说呢?”   华静瑶恨不能把李补儿叫过来对付这个串珠儿,这嘴皮子,是想把她这位郡主大人带到沟里的节奏啊。   “嗯,我说也是,你想要铺子,可以,但是要看你说的话值不值一家铺子。”   “值,肯定值。”串珠儿笑得春光明媚。   这一刻,华静瑶又想把郎公公拽过来了,快来看看,你那两只肥鸡收得值不值?   当然值了,人家掏了两只肥鸡,这就要换走一家铺子了。   这个串珠儿猴精猴精的,她之前找郎公公打听消息,那哪里是打听消息,分明就是在推销自己。   瞧,她现在已经坐到华静瑶面前了。   “好,那你说说看,值不值得也不是你说了算,对吧?”华静瑶说得轻描淡写。   串珠儿笑得更甜了,她不急不缓地说道:“不瞒郡主,我找的那位姐妹一早就不在庄子里了。”   华静瑶接口,道:“她姓孙?“行了,这事儿也不能都怪到郎公公头上,谁让你硬要问他呢,对吧?”华静瑶不紧不慢地说道。   串珠儿怔了怔,她没想到定陶郡主竟是没有一点架子。   “郡主让我过来,肯定不是只因为这事儿吧。”她试探地说道。   华静瑶哈哈大笑,她喜欢聪明人。   “那你就说说顾氏,说说你一直放心不下的那位姐妹。”   串珠儿想了想,说道:“公公婆婆对我都很好,相公对我也好,我不会种田,家务做得也不好,可他们从来没有数落过我,家里有好的肯定先紧着我,我就想着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吃闲饭吧,如今孩子已经满地跑了,我能腾出手来帮衬家用,其实也不是全都是为了帮衬家里,我就是觉得整日这么闲着挺没意思的。我做的一手好针线,可是乡下那地方,没人雇我做针线,我便想着若是有一天,能在京城开个小铺子就好了。铺子不用很大,但要能住人,毕竟我们是外地人,在京城没有住处,到时还是要住到铺子里,郡主您说对吧?”   华静瑶点头:“你说得都对,你这是想让我赏你家铺子了?”   “嗯,郡主说得就是这个理儿,我就是想要开家针线铺子,若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再招一两个女红做得好的妇人,虽说针线铺子不能赚大钱,可是给自己多买几件衣裳,多打几件首饰也还能的吧,郡主您说呢?”   华静瑶恨不能把李补儿叫过来对付这个串珠儿,这嘴皮子,是想把她这位郡主大人带到沟里的节奏啊。   “嗯,我说也是,你想要铺子,可以,但是要看你说的话值不值一家铺子。”   “值,肯定值。”串珠儿笑得春光明媚。   这一刻,华静瑶又想把郎公公拽过来了,快来看看,你那两只肥鸡收得值不值?   当然值了,人家掏了两只肥鸡,这就要换走一家铺子了。   这个串珠儿猴精猴精的,她之前找郎公公打听消息,那哪里是打听消息,分明就是在推销自己。   瞧,她现在已经坐到华静瑶面前了。   “好,那你说说看,值不值得也不是你说了算,对吧?”华静瑶说得轻描淡写。   串珠儿笑得更甜了,她不急不缓地说道:“不瞒郡主,我找的那位姐妹一早就不在庄子里了。”   华静瑶接口,道:“她姓孙?“行了,这事儿也不能都怪到郎公公头上,谁让你硬要问他呢,对吧?”华静瑶不紧不慢地说道。   串珠儿怔了怔,她没想到定陶郡主竟是没有一点架子。   “郡主让我过来,肯定不是只因为这事儿吧。”她试探地说道。   华静瑶哈哈大笑,她喜欢聪明人。   “那你就说说顾氏,说说你一直放心不下的那位姐妹。”   串珠儿想了想,说道:“公公婆婆对我都很好,相公对我也好,我不会种田,家务做得也不好,可他们从来没有数落过我,家里有好的肯定先紧着我,我就想着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吃闲饭吧,如今孩子已经满地跑了,我能腾出手来帮衬家用,其实也不是全都是为了帮衬家里,我就是觉得整日这么闲着挺没意思的。我做的一手好针线,可是乡下那地方,没人雇我做针线,我便想着若是有一天,能在京城开个小铺子就好了。铺子不用很大,但要能住人,毕竟我们是外地人,在京城没有住处,到时还是要住到铺子里,郡主您说对吧?”   华静瑶点头:“你说得都对,你这是想让我赏你家铺子了?”   “嗯,郡主说得就是这个理儿,我就是想要开家针线铺子,若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再招一两个女红做得好的妇人,虽说针线铺子不能赚大钱,可是给自己多买几件衣裳,多打几件首饰也还能的吧,郡主您说呢?” 第六零七章 大爷   “嗯,庄子里每隔些日子就会有药材送过来,老夫人从不让我们煮药,只让她身边的朱嬷嬷和绘姑煮药,说我们笨手笨脚,搞不好就会白白浪费了药材。”串珠儿说道。   “你还记得都有些什么药材吗?”华静瑶问道。   “当然记得啦。”串珠儿竹筒倒豆子般说出几种药名。   华静瑶不懂这些,她让小艾把药名记下,转身送去永国公府拿给岳离。   “你还记得什么事?”华静瑶重又看向串珠儿。   串珠儿想了想,试探地问道:“小柳的事算是事吗?”   “小柳是谁?”华静瑶搜索记忆,一时想不起来是否听到过这个名字。   “小柳是老夫人屋里的小厮。”串珠儿斟酌着说道。   华静瑶来了兴趣,顾氏是个寡居的妇人,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即使屋里有小厮,也只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年纪大一些,也不会超过十三四岁,超过十三四岁,就会分到爷们儿身边,或者去府里其他地方,断不会让他们留在后宅。   “小厮,他多大?”华静瑶问道。   “我离开的时候,小柳十八岁,现在有二十出头了。”串珠儿说话的时候,眉头扬了扬,似乎在说“你懂的”。   华静瑶心领神会,什么小厮,就是顾氏的面首。   “小柳的事,赵孟瑜知道吗?”华静瑶再问。   “知道,当然知道,小柳就是郡王爷送过来的。”串珠儿叹了口气,其实当年她们都已经习惯小柳的存在。   “小柳现在在哪里?”华静瑶问道。   串珠儿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我离开庄子时,他还好好的,我就是想找海棠,海棠还欠着我十两银子呢,十两啊!以前当姑娘时没觉得十两银子有多重要,借了也就借了,可是现在,唉,我就是想要自己开家铺子,不用再伸手和婆婆要钱花。”   婆家对她是好,可是每次伸手要银子时,婆婆总要唠叨上小半个时辰,她的耳朵要磨出茧子了。   “海棠找你借了十两银子?”在华静瑶看来,海棠怎么着也算是半个孙家小姐,不会连十两银子也要借。   “真的,真真的,她说她娘病了,她又不能回去照顾,她自己有十两银子,找我借了十两,又找绘姑借了十两,凑了三十两,请了一天假给她娘送了回去,唉,说起来她也怪不容易的。”   华静瑶知道串珠儿口中的朱嬷嬷和绘姑,顾氏被圈禁后,这两人一直陪在顾氏身边,现在则是关在诏狱里。   “行,今天就到这里吧。”华静瑶说道。   串珠儿磨蹭着不想走,华大小姐还没说给不给铺子呢。   华静瑶看着她,声音故意拉得很长:“对啊,你的铺子,你想要什么样的铺子?”   串珠儿激动得心脏怦怦乱跳:“不用很大,能住下我们一家三口就行。”   华静瑶想笑,说白了就是不想和公婆一起住,小两口想要分家单过,公婆不答应,所以便想开个小铺子。   “行,我知道了,但是要等我忙完这阵,十天吧,就十天,十天后你到我那家书铺里去问问,一会儿你出去时,有人会告诉你书铺的具体地址。”   串珠儿半信半疑地走了,华静瑶立刻让人去查小柳的下落。   这事很好查,之前已经查过一次,名单都是现成的。   可是华静瑶把那份名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有找到名字中有柳字的。   接下来的事,她便不去管了,那些人不能白在诏狱关着,飞鱼卫又不是摆设。   次日一早,华静瑶便收到两个好消息,一是送到永国公府的那些药材的事,岳离写过来一张方子,这张方子里用的药材与庄子里采买的一般无二,岳离说这是治心疾的,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那病治不好。   第二个消息是飞鱼卫送来的。   顾氏身边那个叫绘姑的招了。   “那个绘姑也真够能忍,两条大腿上的肉都要给削没了,她才松口”,史乙叹了口气,飞鱼卫的那帮家伙是真狠,比他们兄弟要狠,“小柳早就被送走了,赵孟瑜出事以后,庄子里打发了不少人,串珠儿就是那个时候被打发走的,即使牛喜没有上门提亲,她也会被打发出去,十有八九也会指给庄子里的佃户,她刚走,小柳就走了。绘姑说小柳是去了大爷那里,对了,朱嬷嬷是跟着顾氏嫁进隆安王府的,绘姑不是,她是顾氏救的,顾氏对她有救命之恩。她说当时跟着顾氏一起进府的,有两位嬷嬷,一位是朱嬷嬷,还有一位是陈嬷嬷。”   史乙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事咱们一早就查过,朱嬷嬷和陈嬷嬷以前在宫里时就是侍候顾氏的,顾氏是先帝面前的司茶大宫女,按制有两个人侍候,朱嬷嬷和陈嬷嬷便是侍候她的人。可是顾氏嫁进隆安王府不久,陈嬷嬷就死了,说是出去办差时落了单,被惊马踩死了。”   华静瑶眯起眼睛,她知道有姓朱和姓陈两名宫女一起出宫,可是姓陈的这个,居然早早就死了?   “那是什么时候,能查到具体时间吗?”华静瑶问道。   “已经查出来了,陈嬷嬷是在顾氏嫁进隆安王府六个月时死的,那时赵孟瑜还没有出生。”赵孟瑜死后是以平民的身份下葬,这也就意味着,赵孟瑜的封号已经被夺了,只是皇帝不想被后世垢病,这才没有正式下旨而已。   华静瑶微微颔首:“接着说吧,绘姑还说了着什么?”   “串珠儿说的那位大爷身边的嬷嬷,就是陈嬷嬷,绘姑说陈嬷嬷只去过庄子里一次,平时都是朱嬷嬷约了陈嬷嬷在外面见面,因此绘姑与陈嬷嬷并不熟,但是朱嬷嬷和陈嬷嬷亲如姐妹。至于大爷,绘姑一次也没有见过,但是顾氏和朱嬷嬷提起大爷时并没有瞒着她,大爷住的地方应该离庄子很近,因为顾氏每次去的时候,前后不到两个时辰。顾氏差不多隔上十天八天便会去一次,每次只带朱嬷嬷和赶车的老孙。我查了这个老孙,原来老孙是个阉人,大约十年前从宫里放出来的,他出宫后就来了庄子给顾氏赶车。绘姑还说,大爷是赵孟瑜的哥哥,生下来就有病,顾氏担心养不活,便把他养在外面。至于别的,绘姑也不知道了。” 第六零八章 舌头断了   顾氏被圈禁之后,从此再也不能出去,当然用不着马车,也用不着赶车的。   老孙在顾氏圈禁之后便下落不明。   他没在军户的名单上,他是阉人,是宫里出来的,自是不能让他去做军户。   华静瑶把皇庄被抄前的名单仔细查了几遍,除了老孙和小柳,其他人都能查到。   沈逍匆匆而来,华静瑶对他说道:“赵孟瑜确实还有一个哥哥,你可以禀告万岁了。”   话音刚落,史乙小跑着进来:“姑娘,不好了,朱嬷嬷咬断舌头了。”   朱嬷嬷和绘姑是分开审的,绘姑挨不住招了,朱嬷嬷却咬了舌头。   “人怎么样,还活着吗?”华静瑶问道。   “暂时还活着,不过也没有多少活头了。”史乙叹了口气。   华静瑶轻笑,对沈逍说道:“行啦,我这边查到死胡同里了,你去告诉陛下吧。”   沈逍看着她,柔声说道:“查不出来就别查了,这也不关咱们的事。”   华静瑶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踮起脚尖拍拍沈逍的肩膀:“怎么不关咱们的事啊,唉,你不懂,我一定要查的,现在查不出来,可以慢慢查。”   前世,赵谦和郑婉的背后,一直都有赵孟瑜的影子,待到郑婉进宫之后,又有孙太妃助她,而那位神秘的陈嬷嬷以及失踪的海棠,就是华静瑶查了很久没有找到的两个人。   而海棠,前世就在宫里,在孙太妃身边。   华静玟那个案子里,华静玟便是从陈嬷嬷手里拿到药去害华四老爷,而当时华静瑶跟踪而至,虽然没有看到陈嬷嬷的正脸,可是她却看到了海棠。   现在想来,十有八、九,前世陈嬷嬷和海棠一样,也在宫里,只是她没有看到过,或者曾经见过,却不知道那就是陈嬷嬷。   毕竟,这一世,她没有亲眼看到陈嬷嬷的正脸,她并不知道陈嬷嬷的相貌,说不定前世时真的见过。   如果这两个人前世就在宫里,那么那位更加神秘的大爷呢?   前世受冤至死的华皇后,到死都背着谋逆罪名的昭阳长公主,还有郁郁而终的华三老爷,他们悲惨命运的背后,除了赵谦和郑婉之外,还会有其他人吧。   “你知道琳琳是怎么死的吗?”华静瑶幽幽问道。   沈逍一怔:“琳琳?你妹妹?她不是被蔡老太太害死的吗?”   华静瑶失笑,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若是琳琳那次没死,说不定将来会落入浮玉湖而死,所以你说,这案子能不关我的事吗?”   沈逍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过,瑶瑶既然说这案子关她的事,那就一定是的。   “没事,我们一起查,我现在先进宫,你等着我,晚上我给你做饭吃。”   “好啊,你不要回来得太晚,我会饿的。”   沈逍走出去时,嘴角还带着笑,他怎么觉得瑶瑶已经像个小妻子了呢,他的小妻子。   御书房里,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   顾氏除了赵孟瑜之外,还有一个儿子。   和沈逍不同,皇帝想得比较多。   做为一个对父亲有几分了解的儿子,皇帝一直坚信顾氏是被先皇睡过的。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以己度人而已。   皇帝身边的几任司茶大宫女,嗯,统统上过龙床。   不过,他没有把这几位赏出去,而是给了名份,现在都在后宫里。   但是如果赵孟瑜不是长成了人中龙凤,他会不会效仿先皇赏个宫女到隆安王府做侧妃呢,说不定真会这样做。   皇帝从不否认自己年轻时很渣,但是他绝对不承认,他现在老了渣不动了。   他不老,他只是看那些莺莺燕燕没意思了而已。   若不是皇后和德妃太忙了,他现在倒是很愿意和她们相处,他现在喜欢回忆过去的事,而那些事,有很多是他与皇后德妃一起经历过的,比如大皇子爬树时把裤子扯破,露出了小弟弟,大皇子羞得躲进柜子里;比如皇后刚嫁给他时,误以为他喜欢吟诗做赋,每天都要拉着他对诗。   沈逍看着皇帝的目光越来越迷离,心里一沉,皇帝这是魔怔了?   “陛下,陛下?”   沈逍连唤两声,皇帝才从回忆里缓过神来,他对沈逍说道:“让巩清配合你们,这件事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沈逍从宫里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   他对平安说:“走吧,去书铺。”   平安忙道:“您不用去书铺了,刚刚如花来过,他说郡主去了国公府,让您从宫里出来就回国公府去。”   沈逍又有好几天没有回过国公府了。   自从昭阳长公主生下小豆丁之后,便没有再来过折芦巷。   华三老爷的孝期未过,自是不能随便出门,做为名正言顺的准女婿,沈逍索性搬回折芦巷的宅子,有空就去华三老爷家里吃饭,冯娘子的厨艺很好,他只要带嘴过去吃就行了。   这些日子,翁婿二人相处很好,华三老爷更是不知道对江南显摆过多少次。   还没到国公府,一条身影忽的窜到沈逍马前。沈逍险些没有勒住缰绳,   平安和喜乐也给吓出一身冷汗,这人不要命了吗?   二人正要破口大骂,却看清了面前的人。   司徒娇!   “怎么是你?”沈逍没好气地说道。   司徒娇白他一眼:“你不让我到折芦巷找你,我只好在半路上等着你了。”   沈逍心道,不让你到折芦巷去,是因为你总想调戏我岳父。   “我现在回国公府,你有事就跟我回去吧。”沈逍瓮声瓮气。   司徒娇眼睛一亮;“你要下厨?”   “嗯。不是做给你吃的。”沈逍凉凉地说道。   “切,我还不稀罕,是你那位小郡主要去吧,啧啧,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还没娶媳妇呢。”   “你又不是我娘。”   “你虽然不是我生的,可你是我养大的,老娘容易吗?明明是个黄花大闺女却要带个臭小子,如果不是有你,老娘早就嫁人了,又岂会蹉跎到现在。”   沈逍瞪她一眼:“你现在也能嫁,你若是能嫁出去,我给你十里红妆。”   司徒娇眼睛一亮:“那我嫁给你岳父”   “休想!”   司徒娇哈哈大笑,华三老爷根本就不是她的菜,她只是觉得好玩,臭小子防她像防贼一样,把他岳父护得严严实实,所以她就想要逗那臭小子,唉,她总算找回一点以前的感觉了,臭小子虽然不如小时候好玩,可是逗一逗也挺有趣的。 第六零九章 两个只能留一个   与沈逍的态度恰恰相反,华静瑶看到司徒娇很高兴,是真的高兴,她喜欢司徒娇,何况司徒娇还是小豆丁的师傅。   没错,昭阳长公主虽然没让司徒娇把小豆丁带走,却替小豆丁拜司徒娇为师,拜师礼都送了,京城一座带花园的三进大宅,外加一名御厨!   这位御厨姓樊,还不到四十岁,前年随驾去行宫时,摔断了腿,偏又是在路上,没有养好,落下了残疾,两条腿一长一短差了好几寸。五体不全自是不能在宫中伺候,樊厨的妻子早逝,没有子女,他便让侄儿正式接了他的差事,樊家是祖传的手艺,侄儿也已学厨多年,现在已能掌灶,他也放心了。   昭阳长公主听说司徒娇是个老饕,觉得没有比送个御厨更好的了,樊厨没有家眷,宫外的房子也给侄儿娶媳妇用了,侄儿平时在宫里,间隔几天才能回家一次,樊厨这个叔公公自是不便和侄媳妇同住一个屋檐下,正准备在外面租房住,李云泉找个门来,听说新差事包吃包住,樊厨求之不得,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小豆丁还未满周岁,还没到学武的年纪。依着司徒娇的脾气,这会儿自是又天南地北寻觅美食去了,可偏偏昭阳长公主用大宅子和御厨留住了她,在没把樊厨的拿手好菜全都吃腻之前,司徒娇都会留在京城。   这才是昭阳长公主想要的,她听华静瑶说过,司徒娇跑到滇地吃蘑菇,浑浑噩噩一两年,差点儿忘了自己是谁,万一再去什么地方吃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回不来了,耽误了儿子怎么办?   司徒娇也很喜欢华静瑶,小郡主把沈逍那个臭小子制得服服贴贴,她看着神清气爽。   臭小子的脾气又臭又硬,再加上他那个比狗还灵的鼻子,司徒娇觉得他能娶上媳妇都是老天开眼,何况还是小郡主这样又聪明又漂亮的,再说,人家比他小了三四岁,妥妥的老牛吃嫩草。   至于这头老牛只有十九岁的这件事,司徒娇自动忽略了。   总之,司徒娇看华静瑶,越看越欢喜。   沈逍的脸越来越黑,自从他回来,就被司徒娇赶进厨房,他连和华静瑶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憋了一肚子气,可又不能把怨气发泄到饭菜上,他家小媳妇还要吃饭呢。   整整一顿饭,沈逍一言不发,看着司徒娇吃着他做的菜,和华静瑶有说有笑,全当他是透明人。   好不容易吃饱喝足,司徒娇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还在拉着华静瑶说话,偏偏她去过的地方很多,经历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很多,华静瑶听得津津有味,连个眼角子也没给沈逍。   趁着司徒娇喝水的功夫,沈逍连忙对华静瑶说道:“瑶瑶,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吧。”   华静瑶摇头:“不急的,我娘现在管我不严,我晚点回去也没事。”   司徒娇把嘴里的水咽下,插嘴道:“是啊,现在也不晚,再说,长公主若是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一定会很放心。”   的确,昭阳长公主知道司徒娇武功高强,华静瑶和她在一起,她一点也不担心。   “可这是我的府第,我们还没有成亲。”   沈逍这话一出口,就知道不该说了。   因为司徒娇立刻说道:“那去我那里吧,我是女的,你就是住在我那里,也没人会说什么。”   沈逍无语!   司徒娇就是喜欢看沈逍那气得半死又不能把她怎么样的模样,太可爱了,和小时候一样。   沈逍当然不会放任司徒娇拐走他媳妇,眼睁睁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从天上说到地上,从各地风景说到胭脂水粉,他硬是没能插上话!   好在华静瑶是个有分寸的,她约了司徒娇改日一起逛街,又说好带着她的小姐妹们一起去司徒娇府上做客,尝尝樊厨的拿手菜,并且拍胸口保证,把御赐的玉壶白带上几坛,这才和司徒娇告别,让沈逍送她回去。   沈逍索性不骑马了,厚着脸皮钻进华静瑶的马车。   “瑶瑶,以后你少和司徒娇在一起,她会把你带坏。”   华静瑶想笑,她和司徒娇在一起,还不知道谁带坏谁呢。   “陛下知道了?”华静瑶迅速转换话题。   沈逍觉得自己受尽委屈,原本还想让小媳妇哄哄他,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话,小媳妇就又说起了案子。   “嗯,陛下知道了,并且让巩侯全面配合我们,陛下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对了,我说起赵孟瑜还有一个孪生哥哥时,陛下的神情有些古怪。”   至于有什么古怪,沈逍想不出来,他就是觉得当时皇帝的神情怪怪的。   华静瑶却把车厢里的小桌子拍得啪啪响,那桌子是铁的,华静瑶给忘了,疼得直甩手。   沈逍趁机握住她的手,脑子里迸出一个念头,新房的所有桌子上都要捕一层棉垫子,对,就这么办,回去就安排上。   华静瑶却不知道沈逍想的是这些,她甚至没有留意沈逍正在给她揉手,她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你说,陛下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沈逍心不在焉,瑶瑶的手真软。   “知父莫若子!”华静瑶兴奋地想要哈哈大笑。   “我只听说过知子莫若父。”沈逍一不留神唱起了反调,今天他是让司徒娇给气糊涂了,一定是。   华静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道:“我怀疑我娘一直相信赵孟瑜是先帝的儿子,她是听咏恩郡主说的,我娘从来不是偏听偏信的人,虽然她没有说过确切的话,可我却知道,她一定也是相信的。我娘既然相信,那么陛下呢,我觉得他也相信。”   沈逍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做子女的会怀疑亲爹有个私生子?   他也是为人子女的,若是有人说他爹还有个私生子,他绝对不会相信,而且还会把说这话的人打个满脸桃花开。   他从未见过他爹,但是他爹在他心目中就是世间少有的大英雄,品德高华,不容玷污。   华静瑶睨他一眼,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夫人去世多年,老国公爷不但没有续弦,甚至府里也没有侍妾通房,他对妻子情深意重,从一而终,可是先帝却不是他这样的人,你见太后思念过先帝吗?”   沈逍一怔,仔细想了想,除了每年先帝忌日,太后照例说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以外,平日里还真没有听太后提起先帝。   太后是先帝元后,是少年夫妻,按理说两人应是海枯石烂的情份。   华静瑶笑道:“这就是宫里的女人为何都要拼死把儿子送上龙椅的原因了,对于她们而言,真正的好日子就是做了太后之后,即使不是太后,也要做个不被太后忌恨的太妃,皇帝活着的时候,受不受宠无所谓,关键是皇帝死了之后,登基的那个拿不拿她当回事。”   沈逍觉得自己明白华静瑶的意思了,他连忙说道:“瑶瑶,我们家有四十无后方可纳妾的规矩,你放心吧,到我这里,这个规矩也不会有了,我们若是没有孩子,那就收养一个,我保证不会纳妾,真的不会。”   华静瑶彻底无语,我又没有说你,我明明是在说案子,你干嘛要往自己身上扯?   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像是不能生孩子的?   都说一孕傻三年,沈逍是订亲傻三年!   “你若是再这样傻下去,我就不要你了!”华静瑶说道。   沈逍吓了一跳,紧握着华静瑶的手,冲口而出:“我们已经牵过手了,你不能反悔。”   华静瑶给逗笑了,她觉得沈逍傻傻的样子更好看了。   她伸出食指托起沈逍的下巴,眯着眼睛说道:“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沈逍忽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瑶瑶这副流里流气的样子跟谁学的?一定是司徒娇,他就不该让司徒娇在瑶瑶面前晃荡。   次日一早,华静瑶便去了诏狱。   巩清已经得了皇帝的旨意,正在诏狱等着她。   出乎意料,裴涣竟然也在。   看到华静瑶意外的目光,裴涣说道:“陛下让我过来的,我是从刑部借调的。”   华静瑶明白了,皇帝果然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不惜让飞鱼卫和刑部一起来配合她。   裴涣又道:“冰骆四姑娘让我带话,若是郡主有用到她的地方,只需让人去叫她便是。”   骆四姑娘的闺名叫骆冰莹,裴涣私底下显然是叫惯了的,此时当着巩清,他只能改口。   华静瑶笑着说道:“好啊。”   这时,巩清沉声说道:“郡主,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华静瑶神情一肃:“朱嬷嬷死了?”   “嗯,她被救过来之后,又咬了一次,这次出血过多,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咬断舌头不一定能死,但若是那人一心求死,就是神仙也救不过来。   华静瑶并不意外,自从得知朱嬷嬷断舌之后,她就不指望从朱嬷嬷这里得到什么了,既是如此,朱嬷嬷是死是活都是一样的。   “当年的朱、陈两名宫女,陈姓宫女在顾氏生产前忽然死了,而后来出现的陈嬷嬷就是当年的陈宫女,陈嬷嬷是假死,这就足可说明,陈宫女假死之时,顾氏已经知道自己怀的是双生子,且,她那时便想过只留下一个孩子,送走另一个,她是早有预谋,即使其中一个没有心疾,她亦是会送走一个。”   次日一早,华静瑶便去了诏狱。   巩清已经得了皇帝的旨意,正在诏狱等着她。   出乎意料,裴涣竟然也在。   看到华静瑶意外的目光,裴涣说道:“陛下让我过来的,我是从刑部借调的。”   华静瑶明白了,皇帝果然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不惜让飞鱼卫和刑部一起来配合她。   裴涣又道:“冰骆四姑娘让我带话,若是郡主有用到她的地方,只需让人去叫她便是。”   骆四姑娘的闺名叫骆冰莹,裴涣私底下显然是叫惯了的,此时当着巩清,他只能改口。   华静瑶笑着说道:“好啊。”   这时,巩清沉声说道:“郡主,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华静瑶神情一肃:“朱嬷嬷死了?”   “嗯,她被救过来之后,又咬了一次,这次出血过多,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咬断舌头不一定能死,但若是那人一心求死,就是神仙也救不过来。   华静瑶并不意外,自从得知朱嬷嬷断舌之后,她就不指望从朱嬷嬷这里得到什么了,既是如此,朱嬷嬷是死是活都是一样的。   “当年的朱、陈两名宫女,陈姓宫女在顾氏生产前忽然死了,而后来出现的陈嬷嬷就是当年的陈宫女,陈嬷嬷是假死,这就足可说明,陈宫女假死之时,顾氏已经知道自己怀的是双生子,且,她那时便想过只留下一个孩子,送走另一个,她是早有预谋,即使其中一个没有心疾,她亦是会送走一个。”次日一早,华静瑶便去了诏狱。   巩清已经得了皇帝的旨意,正在诏狱等着她。   出乎意料,裴涣竟然也在。   看到华静瑶意外的目光,裴涣说道:“陛下让我过来的,我是从刑部借调的。”   华静瑶明白了,皇帝果然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不惜让飞鱼卫和刑部一起来配合她。   裴涣又道:“冰骆四姑娘让我带话,若是郡主有用到她的地方,只需让人去叫她便是。”   骆四姑娘的闺名叫骆冰莹,裴涣私底下显然是叫惯了的,此时当着巩清,他只能改口。   华静瑶笑着说道:“好啊。”   这时,巩清沉声说道:“郡主,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华静瑶神情一肃:“朱嬷嬷死了?”   “嗯,她被救过来之后,又咬了一次,这次出血过多,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咬断舌头不一定能死,但若是那人一心求死,就是神仙也救不过来。   华静瑶并不意外,自从得知朱嬷嬷断舌之后,她就不指望从朱嬷嬷这里得到什么了,既是如此,朱嬷嬷是死是活都是一样的。   “当年的朱、陈两名宫女,陈姓宫女在顾氏生产前忽然死了,而后来出现的陈嬷嬷就是当年的陈宫女 第六一零章 不是   裴涣看过这个案子的案宗,这个案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无忧公子,只是直到此案告破,也无人知晓无忧公子的真实身份。   裴涣没有说话,看向站在面前活灵活现的少女。   巩清却是心中一动:“郡主已经有线索了?”   华静瑶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巩侯。”   一旁的小艾递上一张纸,华静瑶把那张纸递给巩清,巩清只一眼,便皱眉说道:“这些便是当年给岳离送过拜帖的人家?”   做为飞鱼卫,可以精细到某个朝官何时嫁女何时纳妾,巩清又岂会不知道名单上的这些人家。   十几二十年前,这些人家几乎家家都有病人。   巩清再次地把那份名单浏览了一遍,发现上面并没有与隆安王府有关的名字,不由诧异。华静瑶不做无用功,即使做了,也不会让人知道。   “还有名单之外的人?”巩清问道。   “我就说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巩侯,果然啊。”华静瑶哈哈大笑。   这张名单自不是岳离提供的,而是祥伯从永国公府查到的。   永国公府这种老牌贵族,自是有一套成熟的管理制度,当年岳离进京住在府里的时候,永国公府井井有条,但凡是送到府里的拜帖,都会登记造册,今天的这份名单便是祥伯从当年的登记册子里查到的。   这些人,只限于把拜帖送到永国公府的人家,还有一些人,他们并没有投送拜帖。   “那时衙门东街路口有个摊煎饼的小摊子,那家的煎饼里面夹的不是油条,而是脆片。永国公府的下人一路跑着回来,煎饼里的脆片还是不脆了。于是岳离索性每天亲自到衙门东街吃煎饼。那家摊子的生意特别好,每天都要排队。那天岳离去排队的时候,排在他前面的是一对母子,其中的那个孩子年纪不大,很是瘦弱,岳离是大夫,忍不住多看了那孩子几眼,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兴许是排队的时间有点久,那个孩子忽然晕死过去。”   华静瑶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医者父母心,岳离当即便给那孩子诊了脉,并且告诉那妇人,这孩子病得很重。妇人便问他能否医治,岳离说这病治不了,但他能给开个方子,若是按照这方子来,说不定能活到娶妻生子,妇人跪地求他救救孩子,岳离表示只能听天由命,妇人再三恳求,岳离便开了一张方子。说来也巧,我前两天从串珠儿那里拿到口供,把皇庄里赏买的几样药材写在纸上,递给了岳神医,岳神医看后便说这是一张治疗心疾的方子,而这个方子,与她多年之前他受不了那个妇人的再三恳求开的那个方子,单看药材,几乎一模一样。”   裴涣嘴角扯出一抹嘲笑:“为了能让岳离给自己儿子看病,顾氏还真是煞费苦心。”   华静瑶也笑了:“岳离说他那个方子治标不治本,可是那孩子的病确实是无法根治,这个方子能让孩子过得不用那么辛苦,若是家里照顾得妥贴,说不定那个孩子能够活到娶妻生子。可是你们看,顾氏的长子还活着呢。”   闻言,裴涣心中一动,说道:“我记得聂正琪也同样出乎意料多活了几年。”   “嗯,没错,聂正琪之所以能够多活,是因为有无忧公子的药,那药同样不能医治他的病,但是却能让他活着,哪怕怕日日经受痛苦,但是却能让他活着。”   “可是现在,无忧公子已经死了,那么这些年来,那位大爷又是怎么支撑到现在的?”   华静瑶说完这句话,脑子里灵光一次,她看向裴涣,问道:“如果不开膛,仵作能验出尸体是否有病?”   “这个其实不易验出来,除非是非常明确的病体特征,否则查不出来。”裴涣说道。   “那么如果当年死在诏狱里的人,是那位大爷,而不是赵孟瑜,你们看出来了吗?”华静瑶的这几句话是冲着巩清说的。   当年隆安郡王赵孟瑜自尽,巩清是最先过来的,他们一致认定,死去的人就是赵孟瑜。“   后面的内容晚些替换   裴涣看过这个案子的案宗,这个案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无忧公子,只是直到此案告破,也无人知晓无忧公子的真实身份。   裴涣没有说话,看向站在面前活灵活现的少女。   巩清却是心中一动:“郡主已经有线索了?”   华静瑶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巩侯。”   一旁的小艾递上一张纸,华静瑶把那张纸递给巩清,巩清只一眼,便皱眉说道:“这些便是当年给岳离送过拜帖的人家?”   做为飞鱼卫,可以精细到某个朝官何时嫁女何时纳妾,巩清又岂会不知道名单上的这些人家。   十几二十年前,这些人家几乎家家都有病人。   巩清再次地把那份名单浏览了一遍,发现上面并没有与隆安王府有关的名字,不由诧异。华静瑶不做无用功,即使做了,也不会让人知道。   “还有名单之外的人?”巩清问道。   “我就说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巩侯,果然啊。”华静瑶哈哈大笑。   这张名单自不是岳离提供的,而是祥伯从永国公府查到的。   永国公府这种老牌贵族,自是有一套成熟的管理制度,当年岳离进京住在府里的时候,永国公府井井有条,但凡是送到府里的拜帖,都会登记造册,今天的这份名单便是祥伯从当年的登记册子里查到的。   这些人,只限于把拜帖送到永国公府的人家,还有一些人,他们并没有投送拜帖。   “那时衙门东街路口有个摊煎饼的小摊子,那家的煎饼里面夹的不是油条,而是脆片。永国公府的下人一路跑着回来,煎饼里的脆片还是不脆了。于是岳离索性每天亲自到衙门东街吃煎饼。那家摊子的生意特别好,每天都要排队。那天岳离去排队的时候,排在他前面的是一对母子,其中的那个孩子年纪不大,很是瘦弱,岳离是大夫,忍不住多看了那孩子几眼,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兴许是排队的时间有点久,那个孩子忽然晕死过去。”   华静瑶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医者父母心,岳离当即便给那孩子诊了脉,并且告诉那妇人,这孩子病得很重。妇人便问他能否医治,岳离说这病治不了,但他能给开个方子,若是按照这方子来,说不定能活到娶妻生子,妇人跪地求他救救孩子,岳离表示只能听天由命,妇人再三恳求,岳离便开了一张方子。说来也巧,我前两天从串珠儿那里拿到口供,把皇庄里赏买的几样药材写在纸上,递给了岳神医,岳神医看后便说这是一张治疗心疾的方子,而这个方子,与她多年之前他受不了那个妇人的再三恳求开的那个方子,单看药材,几乎一模一样。”   裴涣嘴角扯出一抹嘲笑:“为了能让岳离给自己儿子看病,顾氏还真是煞费苦心。”   华静瑶也笑了:“岳离说他那个方子治标不治本,可是那孩子的病确实是无法根治,这个方子能让孩子过得不用那么辛苦,若是家里照顾得妥贴,说不定那个孩子能够活到娶妻生子。可是你们看,顾氏的长子还活着呢。”   闻言,裴涣心中一动,说道:“我记得聂正琪也同样出乎意料多活了几年。”   “嗯,没错,聂正琪之所以能够多活,是因为有无忧公子的药,那药同样不能医治他的病,但是却能让他活着,哪怕怕日日经受痛苦,但是却能让他活着。”   “可是现在,无忧公子已经死了,那么这些年来,那位大爷又是怎么支撑到现在的?”   华静瑶说完这句话,脑子里灵光一次,她看向裴涣,问道:“如果不开膛,仵作能验出尸体是否有病?”   “这个其实不易验出来,除非是非常明确的病体特征,否则查不出来。”裴涣说道。   “那么如果当年死在诏狱里的人,是那位大爷,而不是赵孟瑜,你们看出来了吗?”华静瑶的这几句话是冲着巩清说的。   当年隆安郡王赵孟瑜自尽,巩清是最先过来的,他们一致认定,死去的人就是赵孟瑜。“   裴涣看过这个案子的案宗,这个案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无忧公子,只是直到此案告破,也无人知晓无忧公子的真实身份。   裴涣没有说话,看向站在面前活灵活现的少女。   巩清却是心中一动:“郡主已经有线索了?”   华静瑶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巩侯。”   一旁的小艾递上一张纸,华静瑶把那张纸递给巩清,巩清只一眼,便皱眉说道:“这些便是当年给岳离送过拜帖的人家?”   做为飞鱼卫,可以精细到某个朝官何时嫁女何时纳妾,巩清又岂会不知道名单上的这些人家。   十几二十年前,这些人家几乎家家都有病人。   巩清再次地把那份名单浏览了一遍,发现上面并没有与隆安王府有关的名字,不由诧异。华静瑶不做无用功,即使做了,也不会让人知道。   “还有名单之外的人?”巩清问道。   “我就说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巩侯,果然啊。”华静瑶哈哈大笑。   这张名单自不是岳离提供的,而是祥伯从永国公府查到的。   永国公府这种老牌贵族,自是有一套成熟的管理制度,当年岳离进京住在府里的时候,永国公府井井有条,但凡是送到府里的拜帖,都会登记造册,今天的这份名单便是祥伯从当年的登记册子里查到的。   这些人,只限于把拜帖送到永国公府的人家,还有一些人,他们并没有投送拜帖。   “那时衙门东街路口有个摊煎饼的小摊子,那家的煎饼里面夹的不是油条,而是脆片。永国公府的下人一路跑着回来,煎饼里的脆片还是不脆了。于是岳离索性每天亲自到衙门东街吃煎饼。那家摊子的生意特别好,每天都要排队。那天岳离去排队的时候,排在他前面的是一对母子,其中的那个孩子年纪不大,很是瘦弱,岳离是大夫,忍不住多看了那孩子几眼,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兴许是排队的时间有点久,那个孩子忽然晕死过去。”   华静瑶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医者父母心,岳离当即便给那孩子诊了脉,并且告诉那妇人,这孩子病得很重。妇人便问他能否医治,岳离说这病治不了,但他能给开个方子,若是按照这方子来,说不定能活到娶妻生子,妇人跪地求他救救孩子,岳离表示只能听天由命,妇人再三恳求,岳离便开了一张方子。说来也巧,我前两天从串珠儿那里拿到口供,把皇庄里赏买的几样药材写在纸上,递给了岳神医,岳神医看后便说这是一张治疗心疾的方子,而这个方子,与她多年之前他受不了那个妇人的再三恳求开的那个方子,单看药材,几乎一模一样。”   裴涣嘴角扯出一抹嘲笑:“为了能让岳离给自己儿子看病,顾氏还真是煞费苦心。”   华静瑶也笑了:“岳离说他那个方子治标不治本,可是那孩子的病确实是无法根治,这个方子能让孩子过得不用那么辛苦,若是家里照顾得妥贴,说不定那个孩子能够活到娶妻生子。可是你们看,顾氏的长子还活着呢。”   闻言,裴涣心中一动,说道:“我记得聂正琪也同样出乎意料多活了几年。”   “嗯,没错,聂正琪之所以能够多活,是因为有无忧公子的药,那药同样不能医治他的病,但是却能让他活着,哪怕怕日日经受痛苦,但是却能让他活着。”   “可是现在,无忧公子已经死了,那么这些年来,那位大爷又是怎么支撑到现在的?”   华静瑶说完这句话,脑子里灵光一次,她看向裴涣,问道:“如果不开膛,仵作能验出尸体是否有病?”   “这个其实不易验出来,除非是非常明确的病体特征,否则查不出来。”裴涣说道。 第六一一章 那张容颜   华静瑶觉得不可思议。   她有两个母亲,一个是宫茶,一个是昭阳长公主。   一个素未谋面,另一个朝夕相处。   宫茶为了女儿自伤身体,血流如注,昭阳长公主就更不用说了,恨不能把孩子宠上天。   因此,在华静瑶的潜意识里,每个母亲对孩子都是无尽的疼爱,所以她才会觉得裴涣特别的可怜。   可是面对顾氏,华静瑶便觉得自己的见识太短浅了。   “陈嬷嬷当年的假死,是你安排的?你得知自己怀的是双胞胎,就想好要藏起一个了?”   顾氏目光呆滞,已经看不出昔日风采,就连那悦耳的声音也变得苍凉凄楚,如同行走在旷野里的孤魂,不知所来,不知所去。   “他说他最爱喝我煮的茶,他说他最喜欢看我烹茶时的样子,他说我比后宫嫔妃更懂得他的喜好我在宫里十几年,好不容易到了能放出宫的年纪,他却轻而易举把我赏了出去!他把我赏给赵白安那个废物!我恨他,我真恨他啊!”   华静瑶心中一动,顾氏口中的这个“他”,是先帝吧。   莫非先帝和顾氏真有一腿?   华静瑶越发理解皇帝为何要用最快的速度致赵孟瑜于死地了,并非完全因为赵孟瑜做下大逆不道之事,更重要的是,皇帝认定了赵孟瑜是先帝的种,他担心赵孟瑜会说出有损先帝声誉之事!   可是这事又有些不对劲。   华静瑶前世在宫里待了三年,见多了这种事,就连赵谦那种人渣也没有做过睡后不认帐的事。皇帝不是普通男人,他精虫上脑睡个宫女,这是常有的,他睡醒之后可能会忘记这事,但是宫里会有专人记录,否则真怀上龙种怎么办?   所以,但凡是被皇帝临幸过的宫女,大多都会提高位份,最低也会给个淑女的位份。   大周后宫之中嫔位以下皆无品级,因此皇帝从不吝啬把位份给出去,淑女选侍一大把,虽然过得还不如有脸面的大宫女,可毕竟是被皇帝临幸过的,无论生死也是皇帝的人,决不会如顾氏这般赐给其他男人。   顾氏当年在宫里的身份就是大宫女,身边也有宫女侍候,以她的身份,就连后宫的嫔妃们也会给她面子,巴望着她能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   所以,她一旦被赐婚,就是郡王侧妃,这身份或许如华静瑶这般地位的人会嗤之以鼻,但在普通大户人家眼中,这也是一门好亲。   这亲事的确不错,可惜却不能适用在被皇帝临幸过的女人身上。   华静瑶暗中让三公主帮忙查过,今上临幸过的几名宫女,全都提了位份,其中一个还做了婕妤。   难道是当儿子的比父亲品格高尚?   华静瑶觉得不尽然。   顾氏声音幽幽:“洞房花烛,赵白安发现我非完璧,你猜他怎么样了?他哭啊,哭得像个孩子,呵呵,我还要哄着他。”   华静瑶立刻冷声问道:“赵白安发现你已非完璧?是谁?先帝吗?”   最后三个字出口,躲在暗处的巩清,额角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定陶郡主这也太不讲究了,就算你心里怀疑,也不能直接问出来啊。   好在这屋里除了定陶郡主之外,就只有杨晴一人,否则传到皇帝耳中,所有人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顾氏却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却满含酸楚,再也没有昔日的风情万种。   “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吗?哈哈哈。”   华静瑶暗道一声不好,她怎么忘了,巩清就躲在屏风后面!   巩清掌管飞鱼卫多年,仅是他的那张脸,就能令人望而生畏,因此,华静瑶担心他会影响到顾氏的情绪,此次提审让巩清躲在暗处。   刚刚她一时多嘴,说出了先帝,哎呀呀,巩清这会儿肯定暗戳戳说她脑子进水吧。   “你也真够失败的,被皇帝临幸了,却连个淑女选侍也没有捞到,还要被逐出宫嫁给一个小孩子。”   华静瑶面带嘲讽,她知道顾氏此时的神经非常脆弱,加之又心高气傲了大半辈子,一定受不了她言语中的讽刺。   华静瑶猜对了,顾氏果然变了脸色,她勃然大怒:“那是我不想!我在他身边十年,他却把我赐给一个废物,凭什么?”   说到这里,顾氏的口气忽然变了,轻轻柔柔,像是在说着一个哀婉缠绵的故事:“那天庞公公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宫女来找我,让我带带她,原来是让她来接替我,我二十五岁了,到了出宫的年纪。呵呵,我在宫里十年啊,什么也没有得到,就要出宫了?我去找他,他却说可以给我指一门好亲事,我问是什么亲事,他说让他好好想一想。我就等啊等啊,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妖精给他端茶倒水,看着那个小妖精跟我显摆从他那里得到的赏赐,我恨,我好恨啊!”   华静瑶心里一动,她忽然插嘴问道:“所以你偷偷爬了龙床?”   顾氏一怔,随便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弯下腰,笑出了眼泪,泪眼朦胧间,她看着华静瑶,忽然发现眼前的小姑娘眉眼五官竟是那样的熟悉!   是了,这个小姑娘是那人的外孙女,那人的祖上出过一位绝代佳人,所以后代子孙无论男女都有一副好皮囊。   顾氏贪婪地看着华静瑶的脸,这张久违的容颜是她只能在梦里看到的。   她伸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试图去抚摸那张脸,可是手悬在空中,却无力地落下来。   “你让庞公公悄悄处置我,你好狠啊,我哭着求你、求你”顾氏像个孩子似的痛哭出声。   华静瑶没有打断她,狭小的刑房里回荡着顾氏的哭声,华静瑶下意识屏住呼吸,原来如此啊。   庞公公是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地位一如现在的劳公公。   皇帝之所以会让庞公公去处置顾氏,想来就是因为顾氏偷爬了龙床。   也不知她是用的什么方法。   不过那时,顾氏还是皇帝身边的司茶宫女,她想要在皇帝的茶水中做手脚轻而易举。   对了,当时已经选了一句小宫女来接替她,十有八、九,她用来做手脚的茶水,还是那名小宫女端上去的。   一举两得。   爬了龙床,嫁祸了她的假想敌。   华静瑶觉得不可思议。   她有两个母亲,一个是宫茶,一个是昭阳长公主。   一个素未谋面,另一个朝夕相处。   宫茶为了女儿自伤身体,血流如注,昭阳长公主就更不用说了,恨不能把孩子宠上天。   因此,在华静瑶的潜意识里,每个母亲对孩子都是无尽的疼爱,所以她才会觉得裴涣特别的可怜。   可是面对顾氏,华静瑶便觉得自己的见识太短浅了。   “陈嬷嬷当年的假死,是你安排的?你得知自己怀的是双胞胎,就想好要藏起一个了?”   顾氏目光呆滞,已经看不出昔日风采,就连那悦耳的声音也变得苍凉凄楚,如同行走在旷野里的孤魂,不知所来,不知所去。   “他说他最爱喝我煮的茶,他说他最喜欢看我烹茶时的样子,他说我比后宫嫔妃更懂得他的喜好我在宫里十几年,好不容易到了能放出宫的年纪,他却轻而易举把我赏了出去!他把我赏给赵白安那个废物!我恨他,我真恨他啊!”   华静瑶心中一动,顾氏口中的这个“他”,是先帝吧。   莫非先帝和顾氏真有一腿?   华静瑶越发理解皇帝为何要用最快的速度致赵孟瑜于死地了,并非完全因为赵孟瑜做下大逆不道之事,更重要的是,皇帝认定了赵孟瑜是先帝的种,他担心赵孟瑜会说出有损先帝声誉之事!   可是这事又有些不对劲。   华静瑶前世在宫里待了三年,见多了这种事,就连赵谦那种人渣也没有做过睡后不认帐的事。皇帝不是普通男人,他精虫上脑睡个宫女,这是常有的,他睡醒之后可能会忘记这事,但是宫里会有专人记录,否则真怀上龙种怎么办?   所以,但凡是被皇帝临幸过的宫女,大多都会提高位份,最低也会给个淑女的位份。   大周后宫之中嫔位以下皆无品级,因此皇帝从不吝啬把位份给出去,淑女选侍一大把,虽然过得还不如有脸面的大宫女,可毕竟是被皇帝临幸过的,无论生死也是皇帝的人,决不会如顾氏这般赐给其他男人。   顾氏当年在宫里的身份就是大宫女,身边也有宫女侍候,以她的身份,就连后宫的嫔妃们也会给她面子,巴望着她能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   所以,她一旦被赐婚,就是郡王侧妃,这身份或许如华静瑶这般地位的人会嗤之以鼻,但在普通大户人家眼中,这也是一门好亲。   这亲事的确不错,可惜却不能适用在被皇帝临幸过的女人身上。   华静瑶暗中让三公主帮忙查过,今上临幸过的几名宫女,全都提了位份,其中一个还做了婕妤。   难道是当儿子的比父亲品格高尚?   华静瑶觉得不尽然。   顾氏声音幽幽:“洞房花烛,赵白安发现我非完璧,你猜他怎么样了?他哭啊,哭得像个孩子,呵呵,我还要哄着他。”   华静瑶立刻冷声问道:“赵白安发现你已非完璧?是谁?先帝吗?”   最后三个字出口,躲在暗处的巩清,额角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定陶郡主这也太不讲究了,就算你心里怀疑,也不能直接问出来啊。   好在这屋里除了定陶郡主之外,就只有杨晴一人,否则传到皇帝耳中,所有人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顾氏却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却满含酸楚,再也没有昔日的风情万种。   “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吗?哈哈哈。”   华静瑶暗道一声不好,她怎么忘了,巩清就躲在屏风后面!   巩清掌管飞鱼卫多年,仅是他的那张脸,就能令人望而生畏,因此,华静瑶担心他会影响到顾氏的情绪,此次提审让巩清躲在暗处。   刚刚她一时多嘴,说出了先帝,哎呀呀,巩清这会儿肯定暗戳戳说她脑子进水吧。   “你也真够失败的,被皇帝临幸了,却连个淑女选侍也没有捞到,还要被逐出宫嫁给一个小孩子。”   华静瑶面带嘲讽,她知道顾氏此时的神经非常脆弱,加之又心高气傲了大半辈子,一定受不了她言语中的讽刺。   华静瑶猜对了,顾氏果然变了脸色,她勃然大怒:“那是我不想!我在他身边十年,他却把我赐给一个废物,凭什么?”   说到这里,顾氏的口气忽然变了,轻轻柔柔,像是在说着一个哀婉缠绵的故事:“那天庞公公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宫女来找我,让我带带她,原来是让她来接替我,我二十五岁了,到了出宫的年纪。呵呵,我在宫里十年啊,什么也没有得到,就要出宫了?我去找他,他却说可以给我指一门好亲事,我问是什么亲事,他说让他好好想一想。我就等啊等啊,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妖精给他端茶倒水,看着那个小妖精跟我显摆从他那里得到的赏赐,我恨,我好恨啊!”   华静瑶心里一动,她忽然插嘴问道:“所以你偷偷爬了龙床?”   顾氏一怔,随便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弯下腰,笑出了眼泪,泪眼朦胧间,她看着华静瑶,忽然发现眼前的小姑娘眉眼五官竟是那样的熟悉!   是了,这个小姑娘是那人的外孙女,那人的祖上出过一位绝代佳人,所以后代子孙无论男女都有一副好皮囊。   顾氏贪婪地看着华静瑶的脸,这张久违的容颜是她只能在梦里看到的。   她伸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试图去抚摸那张脸,可是手悬在空中,却无力地落下来。   “你让庞公公悄悄处置我,你好狠啊,我哭着求你、求你”顾氏像个孩子似的痛哭出声。   华静瑶没有打断她,狭小的刑房里回荡着顾氏的哭声,华静瑶下意识屏住呼吸,原来如此啊。   庞公公是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地位一如现在的劳公公。   皇帝之所以会让庞公公去处置顾氏,想来就是因为顾氏偷爬了龙床。   也不知她是用的什么方法。 第六一二章 两对母女   华静瑶回到公主府,还没有走到绣园,就被昭阳长公主抓去了锦园。   “娘啊,您总要让我换件衣裳洗洗脸吧,我去过诏狱。”   昭阳长公主一怔,立刻对雪梨和香梨说道:“你们把郡主的衣裳扒了,拿出去烧了。”   华静瑶无语啊,公主娘啊,有这么夸张吗?   “我没有遇到死人,只是去提审。”华静瑶很无奈。   “那也不行,京城里已经有人在传闲话,说你走到哪里就死到哪里,诏狱那种地方本就不吉利,你还不知道避讳着。”   昭阳长公主振振有辞,华静瑶像没骨头一样,任由两个大丫鬟把她的衣裳脱掉,又把她泡进不知道加了什么古怪东西的香汤里。   昭阳长公主走进来,华静瑶连忙把身体沉进水里,只留脑袋在外面:“娘啊,我不是小豆丁,我已经及笄了,您讲究一点行不?”   丫鬟们低着头憋笑,昭阳长公主大咧咧地在浴桶旁坐下:“就是因为你不是小豆丁,我才能看你洗澡,若是小豆丁,他像你这么大,我早就把他扔到外院去了。”   华静瑶抚额,公主娘的话总是这般犀利,可是却无法反驳。   “娘啊,您有何指示?”   昭阳长公主也不怕弄湿衣袖,不管不顾地趴在浴桶上:“儿啊,你快告诉娘,那顾氏都说了些什么?”   华静瑶看着公主娘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光,无可奈何地说道:“娘啊,您都是当娘的人了,就不能矜持一点儿?”   昭阳长公主呸了一声:“没大没小的,怎么和我说话的?我是你娘,我问你什么你就要说什么,否则,别怪我不给你嫁妆。”   华静瑶翻个白眼,嫁妆册子已经送过去了,你不给试试?   “保密。”她毫无人性地闭眼闭嘴。   然后,她就被人从头上浇下一瓢水。   华静瑶都要哭出来了,有这样当娘的吗?趁着闺女在浴桶里搞偷袭!   她决定明天就把小豆丁偷出来玩,玩哭为止。   没办法,最后华静瑶还是把那件秘密说出来了,因为昭阳长公主要让人去叫沈逍,公主殿下要逼问沈逍,华静瑶还能怎么办,她只能妥协。   她当然知道昭阳长公主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您说对了,那个谁和那个谁谁有一腿,那个谁谁谁很可能就是那个谁谁的儿子。”   昭阳长公主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好像那个谁谁不是她亲爹一样。   “为什么要用很可能,还不是肯定?”   听听,这脑子真不是白长的,一下子就发现了关键之处。   “有一腿不代表着就是有孩子了,那个谁疯疯癫癫的,谁知道她还和其他人有没有一腿,我们要往好处想,对吧?”   “对什么啊,若都是像你这样想的,那还有什么意思?”昭阳长公主反驳。   华静瑶叹了口气:“娘,我这是在查案,不是在写话本子。”   昭阳长公主看她一眼:“你真是越大越不好玩了,快点嫁出去吧,别在家里烦我。”   说完,风摆杨柳般走了。   华静瑶气得想离家出走!   第二天早晨,母女俩全都忘了昨天的不快,昭阳长公主急着进宫,把从女儿那里好不容易撬出来的八卦告诉太后,华静瑶也要进宫,她要把顾氏和赵孟瑜的事告诉三公主。   至于抓捕赵擎的事,当然交给沈逍和巩清了。   进了宫,昭阳长公主就让太后屏退身边侍候的,压低声音把顾氏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她期待地看着太后。   太后蹙眉:“就这?”   “是啊。”   “多大点儿事,哀家还以为华毓昆有什么事儿呢。”太后抚摸着手上赤金镶红宝石的指甲套,一脸嫌弃。昭阳三十岁的人了,还一点都不稳重。   “赵孟瑜是父皇的”昭阳长公主不死心,她从宝贝闺女嘴里抠出几句话来容易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后无情打断:“行了,以后少在哀家面前提起先帝,太医说了,哀家不能心烦,你都是当岳母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儿。”   昭阳长公主觉得她就不该进宫,也在家里躺着睡觉不好吗?   太后却不肯放过她:“明年华毓昆就要出服了,你是怎么想的,就让他一个人住在外面?你还要两头跑,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去折芦巷的事儿。”   昭阳长公主明白了,这是要催婚了。   好烦啊!   她有儿有女有男人,还成亲干嘛,那不是多余吗?   “明年瑶瑶成亲。”昭阳长公主硬着头皮说道。   “那后年呢?”太后不依不饶。   “后年瑶瑶就该生孩子了,我有的忙了。”昭阳长公主说道。   “大后年呢?”太后继续。   “大后年豆丁三岁了,我听说秦家的孩子有三岁开蒙的,我也想给豆丁开蒙,您不知道家里有个上学的孩子有多累。”昭阳长公主说的就像是她要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晚上还要给孩子辅导功课一样。   “那以后呢?”太后决定不再一年一年的问了。   “以后?以后的事谁知道啊,您就别替我操心了,还是多关心关心太子妃吧,您是要做曾祖母的人了。”   太子妃有了身孕,大周朝即将有一位皇太孙了。   听昭阳长公主提起太子妃,太后终于有了笑意,太子妃是她亲自挑选的,没有比这更让她满意的了。   偏殿里,华静瑶正和三公主窃窃私语,三公主问道:“琳琳,你聪明,替我想一想,前世赵谦那么顺利登上皇位,除了有公主娘帮忙以外,赵孟瑜是不是也帮他了?可是你也说过,赵谦做皇帝的时候,郑婉虽然得宠,可是赵孟瑜却没有被委以重任,以赵孟瑜的心计,他能善罢甘休吗?”   华静瑶也没有想通个中因由,她说道:“我总觉得还有一些事是我不知道的,毕竟我来之前,赵谦也只做了七八年的皇帝而已,之后的事谁知道呢,唉,那天如果不是忽然听说有人要到朝华宫放火,我也不会临时改变计划,甲乙丙丁都在宫外,宫内没有人接应我,否则我说不定就逃出宫去,还能看看以后发生的事了。”   “你是听人说了,才知道朝华宫放火的事?”三公主问道。   “是啊,我没有对你说过吗?”华静瑶自己也想不起来有没有对三公主说过了。   她和三公主刚刚相认的时候,三公主完全是个小孩子的思维,能够接受的事物有限,有些细节她很可能一语带过。 第六一三章 读书笔记   看到华静瑶怔怔发呆,三公主用胳膊肘碰碰她:“琳琳,琳琳。”   华静瑶收回思绪,说道:“郑婉多疑,她宫里的那些人很少与其他宫人来往,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和她宫里的一个小内侍攀上关系。”   华静瑶当然不会告诉三公主,她是掌握了那名小内侍的把柄,小内侍不得不和她有了交情。   “有一天,烧毁朝华宫的消息,就是那名小内侍告诉我的,从得到消息,到我混进朝华宫,前后只有两个时辰,我根本来不及布置。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进朝华宫了,在此之前我还去过一次,朝华宫的一处宫墙坏了,年久失修,可能他们料定你跑不出去,所以也没人去修,恰好那道裂缝被大树挡住,那些人便得过且过,糊弄过去了。第一次,我就是想要试试能不能从裂缝里挤进去而已,发现自己真的能进去,我便悄悄出来,没有再往里面走。所以这一次收到消息之后,我便又从那道缝隙里进去了,朝华宫里本来也只有两三个服侍的人,那个时候正是中午,她们全都去偷懒睡觉了,那把火就是那个时候烧起来的,我没费力气就找到了你,可是”   华静瑶没有继续说下去。   三公主叹了口气,道:“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跟你一起走的。”   华静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坚定地说道:“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会保护你,沈逍也会。”   三公主噗哧笑了出来:“你说我要叫沈逍姐夫呢还是妹夫?”   好吧,荡气回肠的情节到此为止!   华静瑶瞪她一眼:“现在我是姐姐,你是妹妹,你当然要叫姐夫。”   三公主冲她做个鬼脸,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赵谦立太子了吗?谁生的,郑婉吗?”   华静瑶摇头,笑道:“他没有立太子,他没有孩子,不,是没有活下来的孩子,包括郑婉,郑婉生过一个,就是她信誓旦旦被你害死的那个,从那以后,她便没有开怀,所以说恶有恶报这句话还是对的,唉,可惜我没能看到前世他们断子绝孙的那一天。”   不过,那时赵谦和郑婉也不过二十多岁,以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怎么会没有孩子?即使他专宠郑婉,也不可能不去临幸其他妃嫔吧,就像先帝那样,即使他不想,也会有人去算计他,自己往龙床上爬,再说,你也说过,前世的赵谦很健康,不像这一世病病秧秧半死不活。”   这一世的赵谦是被华静瑶整成这副样子的,前世可没有。   华静瑶看着三公主,问道:“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卖了这么半天的关子,这个小东西一定是又有想法了。   三公主嘻嘻一笑,珍而重之地捧出了她的读书笔记。   华静瑶看到那厚厚的一叠簿子就觉头疼,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看话本子还要做记录的,不但做记录,还要写上一大篇读书笔记!   “这些是关于宫斗的,关于皇子的死法,主要有二十五种,第一种正常病死,除了第一种以外,全部都是非正常死法,这里面包括把患过天花或者其他疫病的幼童衣裳或襁褓混在皇子的衣物之中,故意给皇子食用犯冲相克的食物,让皇子”   三公主说得滔滔不绝,华静瑶吃得瞠目结舌,她甚至开始怀疑,如果老天爷再给三公主一个机会,重回后宫做皇后,昔日温婉贤良的华皇后,很可能会成为一代毒后!   贤后是不可能的,没有哪位贤后整天研究皇子的二十五种死法的。   “打住打住,公主殿下,请问您是否怀疑赵谦的那些儿子女儿,全部都是郑婉害死的?至于是怎么害死的,当然脱不开你这二十五种死法?”华静瑶说道。   三公主郑重点头:“对啊,我就是这样想的。”   华静瑶冲她竖起拇指:“你厉害,臣女佩服,此处略过,下一个议题。”   三公主嘟起小嘴:“我还有二十二种死法没有说呢,你不想听吗?”   华静瑶无奈:“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向你请教。”   “好吧”,三公主有些失望,整个后宫里,她合上面前的簿子,打开了另一本,“当年郑婉污陷我害死了她的孩子,虽说是污陷,可她的孩子也确实死了。那个孩子死后,她便再也没有生育过,对了,她小产过吗?”   华静瑶摇摇头:“好像没有吧,至少我在宫里时没有听说过,就她那副娇柔造作的模样,若是小产,一定会闹得鸡犬不宁,正好是可以卖惨邀宠的好机会。”   “这倒也是,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郑婉活蹦乱跳的,怎么会怀不上孩子的,还有,她之前生下的那个,刚刚落草几个时辰就死了,你说这会不会是她自己把孩子杀死的?”三公主说道。   华静瑶一怔,别说,活了两辈子了,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为何会这样认为?”华静瑶有些不想相信,这世上会有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母亲。   “这本《缁衣女帝》里,女帝在还没有成为女帝的时候,为了嫁祸当时的皇后,就是亲手捂死了亲生女儿的,还有这本《一代皇后》里,那位皇后为了从太后手中夺权,也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还有这本”   没等三公主说完,华静瑶大手一挥,再次打断了她:“我懂了,就是说郑婉有足够的理由和野心,会杀死自己的儿子,对吧?”   三公主屡次被打断,心里很不开心,担心华静瑶会向太子告密,她强忍着没有掉眼泪,太子说了,只要她一个月不哭,就送她一头长脖子鹿的,现在还差五天,她要坚持。   “对。”三公主不高兴地说道。   华静瑶假装没有看到她的不高兴,继续说道:“你说来说去,究竟想说什么?”   三公主的这副身体只有十岁,尽管她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思维,可是身体很诚实,她的喜怒哀乐依旧是属于小孩子的。   就像现在,她已经被华静瑶打击得没有兴趣了,闷声说道:“你不是说无忧公子擅长制毒吗,还有灵丹妙药。”   华静瑶脸上的随意渐渐散去,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无忧公子和赵孟瑜是两个人,擅长制药的是赵擎,而不是赵孟瑜。   前世的郑婉一直没有孩子,前世赵谦的孩子全部夭折! 第六一四章 臆想还是重生   华静瑶发现自己疏忽了,或者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自从得知顾氏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在她的心里,便把赵擎和赵孟瑜看做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虽然顾氏说他们是十八岁时初次见面,但是顾氏同时也说,他们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便已经见过,顾氏说她不了解赵孟瑜,可是她难道就了解赵擎吗?   顾氏以为被她抓在手心里的只有赵擎,可是会不会,其实两个儿子,她全都无法掌控?   只是她不知道,或者她不肯相信?   空气中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这是三公主最近开始喜欢的味道。   华静瑶深深地呼吸着芬芳的空气,她伸手抚摸三公主的小脑袋,三公主晃晃脑袋甩开她的手,怒目而视:“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华静瑶索性去捏她那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蛋:“最近你又长胖了,肥嘟嘟的真可爱。”   三公主挥手打开她的爪子:“没大没小!”   华静瑶被她逗得大笑起来,心情愉悦:“等我成亲时,你去给我滚床吧,我和沈逍努努力,生一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孩子。”   三公主不知道什么是滚床,但是华静瑶说要和沈逍生孩子,她却是懂的。   “你羞不羞啊,还没成亲就想要生孩子了,我要告诉公主娘,让她骂你。”三公主用手指刮着脸蛋,一脸的鄙夷。   华静瑶心情更好了,公主娘看得严,不许她玩小豆丁,好在还有三公主,三公主可太好玩了。   赶走华静瑶之后,三公主就开始翻书,她想知道什么是滚床。   虽然华静瑶整天说自己是姐姐,可是三公主认为她才是姐姐。   华静瑶明年大婚,她这个当姐姐的当然要为妹妹做点什么,妹妹让她滚床,她总要知道怎么滚吧。   无奈三公主平时最喜欢看的话本子大多是宫斗的,皇宫里成亲没有滚床的,于是她只好叫来两名女官:“你们知道什么是滚床吗?”   两名女官互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回禀殿下,民间成亲时,会挑选童男童女到新人床上睡一觉,滚一滚,这是一种风俗,也是美好的愿望,希望新人也能生下这么可爱的孩子。”   另一个补充道:“奴婢的老家还要让来滚床的小郎君在新人床上尿上一泡呢。”   说完,女官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低下头去。   三公主傻了,啥?还要尿一泡?   不对,问题不是尿不尿的事,而是她那个臭妹妹真的是把她当成小孩了!   “华静瑶你个大坏蛋,看我不打你屁股!”   宫外的华静瑶连打几个喷嚏,沈逍关切地问她:“感冒了?是不是不舒服?”   华静瑶摇摇头:“没事,可能有人骂我,唉,没办法,案子破得多了,得罪的人也就多了。”   沈逍心下一沉:“瑶瑶,我会保护你的。”   站在一旁的平安在心里给自家国公爷点赞,国公爷终于开窍了。   情话不怕俗,就怕该说的时候你不说,嗯,以后想说了也就没有机会了。   平安现在最盼望的事,就是国公爷早日把国公夫人娶进门,国公爷有了媳妇,他的媳妇还会远吗?   这时,如花匆匆进来:“郡主,裴公子让人传话过来,郑大姑娘这两天总是胡言乱语,净说起古里古怪的话,裴公子说郡主若是有空,不妨去看一看。”   郑婉谋杀朱万华证据确凿,虽然碍于此案涉及咏恩郡主,顺天府至今没有升堂开审,但是郑婉死罪难逃,眼下已经被单独关进女监。   顾氏便是因为郑婉的供词才被收押的,现在赵擎尚未找到,顾氏的案子只能暂时放下,华静瑶闲着也是闲着,便拽上沈逍去了顺天府。   上次郑婉受刑,伤得不轻,咏恩郡主恨她杀死朱万华,不但没有去衙门打点,甚至连伤药也没让人送过去。   郑婉伤重,还是黎府尹担心她活不到堂审的那天,只好自掏腰包买药给她医治的。   黎夫人管家是把好手,黎府尹长年累月囊中羞涩,他能拿出来的钱着实有限,能买到的伤药可想而知,也不是什么好药,即使如此,黎府尹也心疼不已,拉着韩捕头一起分摊。   郑婉的十根手指全都断了,腿上腰上都有伤,虽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已如废人一般。   隔着栅栏,华静瑶有些无法相信,这个蜷缩在乱草之中,臭气熏天的女人,就是前世那位娇媚入骨意气风发的郑贵妃!   也可能后来还做了皇后!   华静瑶刚刚想到前世郑婉可能做了皇后,她便听到郑婉凄厉的声音:“本宫是皇后,你们敢对本宫不敬,本宫把你们满门抄斩!”   华静瑶一怔,她终于明白裴涣为何要让她过来了。   郑婉说的这些话,是她臆想出来的,还是她   华静瑶心里浮起一个念头,会吗?真的会吗?   郑婉和她们姐妹一样,是重生的?   不,不可能,如果郑婉是重生的,她不是应该抱紧赵谦的大腿吗?   再说,如果郑婉是重生的,定然知道华静瑶会做皇后,那么郑婉不是应该千方百计来对付她吗?   可是事实上是,这几年来,郑婉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当然,背后传传闲话想来是有的,可那点风言风语对于华大小姐而言,顶多就是碧纱橱外的蚊子,反正也咬不到人,叫得烦了,让人拍死就是了。   所以,若说郑婉是重生者,华静瑶一百个不相信。   如果郑婉不是重生者,那么她现在说出的话,就是她的臆想了?   华静瑶见过这种人,曾经有个女子,暗恋一个书生,求而不得,久而久之人就痴了,臆想自己是那书生的妻子,后来索性告诉家里人,说她怀了书生的孩子。   家里人到顺天府告状,告那书那个生连那个女子是谁都不知道,一头雾水,连呼冤枉。   那天华静瑶闲来无事,换了男装在堂下听审,见黎府尹没了主意,她便让史乙去请了四时堂里擅长千金科的大夫过来,大夫在公堂上给那女子把脉,那女子根本没有怀孕!   黎府尹又让人把那女子带到后面,让稳婆给那女子验身,结果验出那女子还是处子之身,这才还了书生清白。 第六一五章 恶寒   郑婉一心想要入宫为妃,或许是在牢里关久了,便生出臆想,把自己当成皇后了?   华静瑶半信半疑,忽然开口说道:“胡说,皇后明明姓华,你算什么东西?”   她的话音方落,郑婉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无奈她腰上有伤,根本坐不起来,只能徒劳地嘶吼:“华静瑶早就烧死了,烧死了,她被本宫烧死了,本宫才是皇后,本宫才是!”   沈逍惊愕地看向身边的华静瑶,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华静瑶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吃惊。   忽然,华静瑶想起前两天的那个猜测,郑婉用来嫁祸华皇后的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会不会是郑婉杀死的?   “你儿子都让华静瑶杀死了,你连儿子都保不住,你只是个失败者而已。”   “胡说八道,华静瑶是什么东西,她只是个令人恶心的蠢货,儿子是我掐死的,是我,是我,我才不是失败者,我是皇后!”   华静瑶冷笑:“你儿子明明是被毒死的,根本不是被掐死的,你连你儿子的死法都不知道,一听就是胡说。”   “没有,我没有胡说,我儿子就是我掐死的,后来的那个是被我毒死的,也是我杀的,也是我,华静瑶只是个废物,她不配,她不配。”   华静瑶握紧了拳头,原来当年死掉的是两个孩子。   “你已经掐死一个了,为何还要再毒死另一个?对了,你为何要掐死你的儿子?莫非那不是你亲生的?”华静瑶问道。   “他的手,啊,他的手,那是我吃仙丹生下的孩子啊,怎么会是这样的,一定不是,我要掐死他,我要掐死他,不能让人知道,不能,我的仙丹白吃了,表哥,你再给我一粒,表哥求求你,我要怀孕啊,舅母,舅母,我不要死,别杀我,我是皇后,我不会害表哥的,求求你别杀我,我不做皇后了,我给表哥当妃子,当妃子,我什么都不做了,只要别杀我,我不想死”   可能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郑婉咳嗽起来,咳嗽声越来越小,华静瑶使个眼色,史乙走进去看了看,重又退了出来。   “还活着,只是气若游丝,若是再不开审,她怕是挺不到那一天了。”   华静瑶面沉似水,她把手从沈逍手中挣脱出来,快步走出女牢。   直到走到阳光下,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郑婉吃过赵孟瑜给的仙丹,生下了一个有身体缺陷的孩子。   因为知道当年明慧郡主因为用了麒麟方,致使聂正琪身体有疾,所以华静瑶很容易便想通了这件事。   只是她曾经听岳离说过麒麟方的用法,需要连用三个月方可,而从郑婉的疯话里可以听出,她用的是仙丹,可能只是一两粒而已,并非像昔年明慧郡主那样连用了三个月。   所以郑婉用的不是麒麟方。   既然这所谓的仙丹是赵孟瑜给她的,那就是无忧公子所制的诸多丹药中的一种了。   郑婉用了那种药,生出了有残缺的孩子。   大周皇室从未有过天残地缺之子,郑婉为了保住自己,将那个孩子亲手掐死。   而后来被她毒死用来嫁祸华皇后的那个孩子,应该是她找来充数的。   虽然是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但也是皇子,更何况那还是赵谦的第一个孩子,即使夭折,该有的礼数也不会少。   而郑婉不能让人看到孩子的尸体,否则孩子身上的秘密就会被发现。   她瞒下孩子已死的消息,不知是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婴儿冒充小皇子,但是假的就是假的,与其日后数十年战战兢兢,还不如利用这个假货除掉她的眼中钉华皇后。   那时的郑婉还不到二十岁,风华正茂,赵谦也还年轻,郑婉一定认为,她以后还能生很多的孩子,即使没有这个孩子,她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儿子。   她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又杀死了抱来的假货。   华静瑶冷笑,她又想起刚刚郑婉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郑婉口中的舅母应是顾氏,顾氏要杀郑婉?   对了,郑婉还说只要让她活着,她可以不做皇后,不做妃子,她什么都不做了,只要让她活着。   华静瑶嘴边的笑容更冷,无论郑婉是重生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说的这些无疑就是前世的经历。   郑婉杀子嫁祸华皇后的事,华静瑶是知道的,但是后来发生的事,她却是不知道的。   现在看来,赵谦很可能死了,至于是病死,还是被人害死的,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笑到最后的人是赵孟瑜,最终坐上龙椅的那个人是他!   不是赵谦!   郑婉那时已是皇后,可是顾氏还是杀了她。   后宫里多的是院子,想要养着一位前皇后并不麻烦,可是顾氏还是杀了郑婉,为什么呢?想来是因为郑婉知道很多事,顾氏为了自己的儿子,一定要杀了她!   或者很久以来,郑婉就是顾氏的工具,顾氏利用郑婉,除掉了很多人。   这些人里,有华皇后,有赵谦的那些皇子公主,甚至于还有赵谦!   华静瑶一阵恶寒,赵谦机关算尽,终究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就是不知道赵谦临死之时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吗?   如果他知道,那该多么有趣,如果他不知道,呵呵,还真是可悲可怜呢。   华静瑶忽然哈哈大笑,这笑声里没有喜悦,只有苍凉,若是不知道的,一定不会相信这笑声竟是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口中发出的。   对了,顾氏为了儿子不惜利用郑婉,继而又杀死了郑婉。   那么那个儿子是谁?   郑婉应该是不认识赵擎的,她口中的表哥只可能是赵孟瑜。   最终登上皇位的那个人,真的是赵孟瑜吗?   如果是以前,华静瑶不做他想,一定会认定那个人就是赵孟瑜。   但是现在她不会那样想了,擅长制药的人不是赵孟瑜,而是无忧公子赵擎,但是赵孟瑜也并非池中之物,他为人阴狠之极,莫非是赵擎杀了赵孟瑜,又借着他的身份做了皇帝? 第六一六章 重生   华静瑶想起赵孟瑜送给赵谦的幕僚朱子惠。   赵谦英雄救美的壮举,似乎就是在朱子惠进了二皇子府后发生的。   就连后来从二皇子府逐出的那些下人,也几乎全数被隆安王府收编。   其实赵孟瑜早就进入了赵谦的生活,参与了赵谦谋嫡的大计。   这一世,赵谦刚刚出手,就被华静瑶无情打压,不但摧毁了赵谦的计划,更摧毁了他的身体,加之后来华静瑶与三公主联手,给赵谦的致命一击,断了赵谦通往皇位的道路,也打乱了赵孟瑜的计划。   现在看来,前世赵谦在位的时间并不长,应该不会超过十年。   在位十年,加上他谋位夺嫡的五年,总共也只有十五年。   十五年,对于人的一生来说,从少年到青年,是青年到中年,但是对于谋帝位者,却是很短的时间。   前世的这十五年里,身份尴尬、远离朝堂,与皇位彻底无缘的隆安王府,养精蓄锐,悄无声息地指点赵谦弑兄弑父,杀死两个弟弟,将华皇后和昭阳长公主先后圈禁,就连与昭阳长公主和离多年的华毓昆也没有放过!   曾经华静瑶认为华毓昆之所以被流放,全都是蔡老太太和华家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人造成的。   直到这一世,她才知道,原来华四老爷早就是赵孟瑜的人,华静玟自以为受到顾氏青睐,被陈嬷嬷盅惑杀死华四老爷灭口。   就连华大老爷,也与隆安王府的幕僚走得很近。   现在想来,前世华毓昆的悲惨结局里,也有隆安王府的运作。   华静瑶冷笑,后来她想起来,前世大皇子就是在处理聂元慎情妇的事情上出了差错,引起民愤,皇帝不得不撤掉他在顺天府的差事让他闭门思过,而赵谦便是趁着这个机会,接了大皇子以前的差使,在皇子中脱颖而出。   这一世轮到华静瑶来查聂元慎和聂正琪的案子,她查出那案子里也有无忧公子的参与,而无忧公子就是赵擎。   所以,赵孟瑜和赵擎其实早就合作了,他们原本就是孪生兄弟,华静瑶听说过很多双胞胎心念相通的事。   在顾氏自以为是的时候,赵孟瑜和赵擎这对孪生兄弟,已经合二为一,成为一个人了。   或许站在人前的赵孟瑜其实是赵擎,也或许那位踪迹飘忽的无忧公子其实是赵孟瑜。   前世的华静瑶和华静琳是两个人,她们没有能力查明这一切,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死去,最后轮到她们自己。   她们无能为力,更一无所知。   而这一世,华静琳变成了华静瑶,前世的华静瑶成了三公主,她们的重生改变了一切,华静瑶破获了多年前的考题案,将隐于幕后的赵孟瑜推到风口浪尖。   无论皇帝赐死的那个是赵孟瑜还是赵擎,隆安王府全都完了。   活着的那个,再也不能以隆安郡王赵孟瑜的身份现于人前,他只能做赵擎,如同老鼠一样躲在暗处等待时机。   沈逍早就察觉到华静瑶情绪不对,他想让华静瑶到马车上去,华静瑶摇头:“我想站在阳光下。”   沈逍虽然不明白华静瑶为何会想站在太阳地里,可他没有多问,他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华静瑶才轻轻抻抻沈逍的衣袖:“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顺天府,回到书铺里。   屏退身边服侍的,沈逍伸出手臂将华静瑶拥入怀里。   华静瑶措不及防,便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她没有挣扎,而是把脸放在沈逍的肩膀上,用全部身心享受着两世才拥有的安全感。   “我一定要将赵擎绳之于法,他存在一日,就会害皇帝,害太子,害我娘,害我爹,害三公主,我不会让他活着。”   沈逍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华静瑶的不安。   是的,从华静瑶敌对他的时候开始,他眼中的华静瑶,就是一个开朗乐观,胆大包天的小姑娘。   她很自信,也有自信的本钱,她如一道阳光,照亮了他的生命,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会不安。   虽然在沈逍看来,赵擎已是苟延残喘,不会搅起水花来了,更不可能会威胁到皇帝和太子,可是当沈逍发现,赵擎会令华静瑶不安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抓住赵擎!   次日,前天才和三公主不欢而散的华静瑶又进宫了。   她把从郑婉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三公主。   有些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三公主可以分享。   她们拥有共同的秘密。   这一次三公主很安静,她静静地听着华静瑶讲述着赵擎赵孟瑜兄弟利用赵谦的事,萦绕在三公主心间的那丝疼痛忽然没有了,她忘记了很多事,她的记忆终止在十二岁,在她前世十二岁的时候,赵谦走进了她的生活,没有刻苦铭心的爱恋,只是小女孩纯纯的喜欢,她忘记了所有的痛苦,但是后来她才发现,当她听到赵谦和郑婉的名字时,她的心里会刺痛,而当她看到郑婉的时候,她会憎恨,恨不得郑婉消失。   可是这一次,当她听到赵谦的名字被一次次提起时,她心底的那丝刺痛奇迹般消失了。   她像是在听一个故事,那个故事里的人是陌生的,那些阴谋算计也是陌生的,她能平心静气笑看他们的兴衰与生死,如同看一场滑稽至极的大戏,这场戏里没有她了,她拥有了新的人生,她的人生刚刚开始,她不再畏惧,她更不会患得患失,前路有鲜花也有荆棘,但是她的身后站着很多人,有父亲母亲祖母兄长,还有妹妹和妹夫。   “瑶瑶,从今天开始我叫你瑶瑶吧。”三公主歪着脑袋,看着华静瑶。   一直以后,三公主都是叫她琳琳的。   华静瑶板起脸来:“你不是应该叫我一声表姐吗?”   三公主挺挺平平板板的小胸脯:“我是公主!”   华静瑶连忙改口:“您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公主表妹。”   三公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华静瑶也笑了。   太后恰好从窗外走过,听到里面女孩子嘻笑的声音,太后莞尔,有女孩子在的地方,就是这般美好。 第六一七章 死了   转眼又过了几日,顺天府再次传来消息,郑婉时日无多。   华静瑶想了想,让人到西华胡同送信,请咏恩郡主派人过去照顾。   华静瑶派去的是史丙。   甲乙丙丁当中,史丙心眼最多,可也是最细心的那一个。   一个时辰后,史丙回来,说是咏恩郡主派了柴嬷嬷过去。   那天发现朱万华的尸体后,沈逍曾经将包括柴嬷嬷在内的丫鬟婆子全都送进了顺天府,后来郑婉招供后,确定与本案无关的人便全都放回来了。   咏恩郡主身边有人侍候,她的生活并没有太多改变,不同的只是郑婉不在了。   “咏恩郡主身有个小少年,顶多十三四岁,生得很是俊俏,府里人叫他小龙少爷。”史丙低声说道。   华大小姐处变不惊,可也被吓了一跳。   “小龙?俊俏少年?”华静瑶无奈摇头,“没看出来啊,咏恩郡主还是个长情之人。”   话虽如此,华静瑶还是有些恶心的。   咏恩郡主想找多少个面首无所谓,可是她给面首取名叫小龙又是几个意思?   小龙是谁?   是朱万华!   朱万华又是谁?   是咏恩郡主口中的亲侄子!   无论朱万华究竟是不是赵白安的儿子,咏恩郡主却是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侄子,她是真的很疼爱这个侄子,疼着疼着就疼成了自己的小面首。   晚上回到公主府,母女俩凑在一起说八卦时,华静瑶说起了咏恩郡主身边的那个小龙,当昭阳长公主一早就听说过朱万华的事,虽然知道此小龙非彼小龙,可她还是被恶心得够呛。   “疯了,他们隆安王府就没有正常人,全都是疯子!”   华静瑶一想,这话说得倒是挺对的。   顾氏、赵孟瑜、赵擎、咏恩郡主,就连早已死翘翘的赵白安也不正常,如果朱万华真是赵白安的儿子,这也是个不正常的。   不过,又过了几日,华静瑶再回到府里,看到闲来无事正和花公公讨论养花之道的温公公,华静瑶这才知道,原来那日之后,昭阳长公主就让温公公把鹿鸣苑里养的那些鹿全都打发出府了。   华静瑶惊得差点跳起来。   她也只是刚刚重生时去鹿鸣苑,后来她的生活里处处都有惊喜,不对,惊悚,她的生活无比充实,早就把那些鹿给抛到九霄云外,再后来情窦初开,眼里心里都是沈逍,公主娘和美人爹偷情成功,生下小豆丁,华静瑶便更加想不起那些鹿了。   不过,据她所知,这些年来,公主娘顶多就是听鹿弹琴,看鹿跳舞,却从未在鹿鸣苑里过夜。   华静瑶也相信公主娘和鹿们没有深入接触,否则她现在就不会只有小豆丁这一个弟弟了。   “打发到哪里去了?”华静瑶问道。   温公公翘着兰花指,捏着帕子擦擦头上汗珠:“哟,郡主啊,您该不会是想把他们一一找回来吧,您有那个戏班子就行啦,再多上他们几个,国公爷那里怕是不乐意。”   华静瑶瞪他一眼,老不正经的,还敢搬出沈逍来压她。   她转身走了,叫过史乙,让他往折芦巷走一趟,把这个消息告诉华三老爷。   刚才听温公公说起沈逍,华静瑶这才惊觉沈逍已经出京好几天了。   自那日她和沈逍见过郑婉回来,沈逍便和飞鱼卫一起离开了京城。   因为飞鱼卫查到的消息,距京城七百多里,有一个叫郭家沟的地方,有个妇人自称九天玄女转世,已有七十高龄,但看上去如同二十多岁的少妇一般。   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得知之后,便去向她询问驻颜方子,一来二去,这妇人的事便传了出来。   沈逍听说之后,觉得这妇人的情况与顾氏的很是相似,于是他便带了一队飞鱼卫去了郭家沟。   从京城到郭家,来回也要四五天,且,他们还要在那里调查几天,华静瑶默认沈逍这一去要十天左右。   她问小艾:“国公爷走了几天了?”   小艾掏出个小本子看了看:“八天。”   既然还没到十天,华静瑶也就不去管了,刚好昭阳长公主去大长公主府上了,华静瑶趁机去锦园玩了一会儿小豆丁。   小豆丁长大一点,不像以前那样一玩就哭了,现在居然会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她,华静瑶捅捅他,他就格格直笑,华静瑶抚额,这该不会是个傻小子吧。   “我是你姐,我比你大了好多岁,所以你要听我的”   尤嬷嬷不忍直视,郡主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成亲的人啊。   华静瑶玩了一会儿小豆丁,见小豆丁开始打哈欠了,她又去玩小雪,小雪可不是小豆丁,它挥舞着爪子,把华静瑶打出了锦园。   华静瑶出了锦园,觉得神清气爽,正准备出去找李补儿玩,史丙步履匆匆地走过来。   “郡主,郑婉死了。”   华静瑶一怔,虽然她早就知道郑婉时日无多,可是当听到郑婉死了的消息时,她还是有些吃惊。   “郑婉这就死了?”   “嗯,韩捕头派来送信的人就在外面,韩捕头问需不需要给郑婉验尸。”   顺天府有现成的婆子,可以查验女尸,但是郑婉是华静瑶特别关照过的,而华静瑶又有自己专用的女仵作,因此韩捕头才会派人向她询问。   八天前,华静瑶去见过郑婉,也知道郑婉离死不远了,按理说,郑婉应是伤重不治而已,可是现在听到韩捕头这样一问,华静瑶心中一动,对史丙说道:“告诉来人,不要让人动尸体,我亲自过去。”   说完,华静瑶对杨蓝说道:“你去趟建明伯府,请骆四姑娘走一趟吧。”   骆四姑娘快要成亲了,华静瑶原本不想麻烦她,可是那天裴涣也说了,如果需要用到骆四姑娘的地方,只管去请,华静瑶从来就是个喜欢客套的人,人家当未婚夫的都没有意见,她还客气个啥啊,反正骆四姑娘在家里备嫁,已经闲得挠墙了。   华静瑶的马车还没走到顺天府,斜次里冲出一驾马车挡住了她的去路。   “谁啊,这么大胆子?”车夫骂道。 第六一八章 笑了   史丙骑马跟在车旁,仔细看了看,凑到车窗前说道:“郡主,前面是建明伯府的马车。”   史丙话音未落,骆四姑娘已经从马车里下来了,她提着裙子,小跑着来到华静瑶的车前:“快快快,脚凳呢,让我上去。”   脚凳放下,骆四姑娘三步并做两步上了马车,一把抱住华静瑶,若不是华静瑶躲得快,骆四姑娘就亲上了。   “你稳重一点好不好,你都是要出嫁的人了。”   华静瑶很无奈,裴涣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自家媳妇见了别人就要抱着亲?   “瑶瑶,谢谢你,你可算救了我,你不知道我祖母和我娘把我管得有多严。”   华静瑶有些错愕:“该不会是真的让你亲手绣嫁衣吧?”   “那倒没有,我娘让我绣了两针,然后就交给绣娘了,这就算是我绣的。”   “既然没让你绣嫁衣,那你这副把牢底坐穿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骆四姑娘摸着自己的脸蛋,痛苦万分:“她们说我比裴涣长得黑,不许我出门,要在成亲之前,把我捂白了,你说说这就什么事,我哪有她们说的那么黑。”   华静瑶失笑,她捧起骆四姑娘的脸蛋看了看,的确不算白,可也不是很黑。   “我记得你以前挺白的啊。”华静瑶说道。   “还不是我大伯,他要找地龙土,我和我妹就去帮他收集地龙土,然后就这样了。”骆四姑娘快要哭出来了。   “地龙土是什么?地上的龙用过的土?”华静瑶莫无其妙。   “你连地龙土都不知道?”骆四姑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华静瑶。   华静瑶感到了深深的自卑,她连忙问小艾:“你知道地龙土吗?”   华静瑶说完有些后悔,小艾是在公主府里长大的,她怎么会知道呢。   没想到小艾竟然知道,她点头;“地龙土是种花用的,花公公那里就有。”   原来如此。   华静瑶想起骆家人各种各样的爱好,也就不吃惊了,问道:“你这是找地龙土晒黑的?”   “嗯,我娘让我在成亲之前白回来,瑶瑶,你说她不是闲得难受吗?我问过裴涣了,他说他不嫌我黑。”骆四姑娘的脸蛋皱成一团。   华静瑶拍拍骆四姑娘的脸蛋,说道:“我也只能救你一次,不能每天都救你。”   京城也不是每天都有女尸等着骆四姑娘来验啊。   “我想好了,今天出来以后,我就不回去了。”骆四姑娘说道。   华静瑶吓了一跳,她怎么觉得自己像是拐带良家妇女呢。   “你不回家,那去哪里?”   “我们成亲用的新房啊,已经粉刷好了,等我陪嫁的家什抬进去,就能住人了,前阵子我家打家什,要去那宅子里量尺寸,裴涣住在巩家,一来一去不方便,便把钥匙给了我,现在家什打好了,我家的人不会再去那里了,所以我现在住进去一定很安全。”   “那你们家找不到你,一定会很着急。”华静瑶无奈地问道。   “不会,他们以为我和你在一起。”骆四姑娘气定神闲。   华静瑶   这是吃定她了?   “算了,你还是不要住到那空宅子里了,你也说了,家什还没有搬进去,那就是连床也没有了,你怎么住?若是你家认为你和我在一起没有问题,那你就住到公主府吧,反正我家有的是空屋子,我让人收拾出一处给你住。”   与其让骆四姑娘打着她的名义住到那什么空宅子里,还不如索性住到公主府了,至少这里很安全。   “那你为何不让我住到书铺里啊。”骆四姑娘问道。   “公主府不好吗?别人想住还住不进去呢。”华静瑶不解。   “你们公主府里出出进进都是公公,我会以为自己住进了皇宫,心理压力很大,我怕我承受不住。”骆四姑娘振振有辞。   华静瑶冷哼:“你是嫌公主府里不自由,不如书铺里自由自在,还有数之不尽的话本子。”   “哎呀,瑶瑶,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吗?连这也让你猜出来了?”骆四姑娘高兴得手舞足蹈。   “裴涣知道你是这样的吗?”华静瑶问她。   “知道啊,他说我活泼他沉闷,我们两个刚好互补,天生一对。”   好吧,华静瑶懒得再说话了,让杨蓝回一趟公主府,请尤嬷嬷派个靠谱的婆子,到建明伯府说一声,就说定陶郡主请骆四姑娘在公主府小住几日。   至于骆四姑娘想住书铺的事,华静瑶决定先不听她的。   说话之间,马车便停在了顺天府衙门外面,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出乎意料,她们在衙门外面看到了裴涣!   骆四姑娘如同小蜜蜂采花蜜一般扑了过去,裴涣伸手拦住她,免得她撞到墙上。   看到两人窃窃私语,华静瑶有些想念沈逍了。   以往她去查案,沈逍也总会过来找她。   这时,骆四姑娘跑了回来,对华静瑶说道:“裴涣说他已经看到死者了,他觉得死者有些不对,让我验尸时仔细一些。”   裴涣是皇帝特意从刑部调过来协助查这个案子的,华静瑶冲裴涣点点头,三人鱼贯而入,走进了顺天府。   郑婉的尸体还在女牢里,因为华静瑶说会亲自过来,韩捕头便派了人看管,即使是裴涣,也只是看了看,没有动手。   华静瑶走进牢房,郑婉的死状有些恐怖,眼睛睁着,嘴角却带着一抹笑容,笑容诡异,令人背脊生寒。   她问裴涣:“你说的是她的笑容?”   裴涣颔首:“前两年,开封府出过一个小妾杀主母的案子,死者脸上的笑容和郑婉的几乎一样。”   这时,骆四姑娘让助手拿出了工具,华静瑶便和裴涣走出牢房,在女牢的角落里坐下。   “开封府的那个案子,死因可曾查出?”华静瑶问冬。   “毒杀。”裴涣说道。   “毒杀?什么毒,小妾通过何种渠道得来?”华静瑶来了兴趣。   裴涣摇头:“当时我们查出在死者死前,小妾曾经进过死者房间,趁着丫鬟不备换了熏香,小妾的丫鬟也能做证,小妾在此之前,从外面带回了一盒熏香,后来我们用死者房间里的熏香给猪用过,猪死了,以此证实熏香里确实有毒。”   华静瑶忙问:“那头猪死前笑了吗?” 第六一九章 怀了   裴涣有些同情沈逍了,一不留神就会被追根究底,这日子还要怎么过,太难了!   “笑了。”裴涣硬着头皮说道。   那头猪笑还是不笑,这不是重点好吧,重点不是那头猪确实死了吗?   华静瑶很想问问猪笑起来是什么样,可是看到裴涣那张生不如死的脸,算了,还是让骆四去问吧。   “那个小妾呢,认罪了吗?”华静瑶问道。   裴涣摇头:“小妾被关进大牢后,当天夜里就死了,她把饭碗摔碎,把碎瓷片刺进了自己的脖子。伤口的用力方向与她左手的位置完全符合,她就是自杀。事后我们查出,就在她被关进大牢之后,她的弟弟便逃走了,因此这个案子,表面上是破了,可我们自己清楚,这案子其实不能算是破了。”   的确,杀人凶手找到了,案子是破了,可是这种奇怪的毒是从哪里来的,已经几年,依然没有查出。   这个案子给裴涣留下了很深的印像,因此,看到郑婉的尸体,他便想起了这个案子。   “其实郑婉已经时日无多,即使没用毒,她也活不了几天了。”   这也是华静瑶不解的地方。   把这种罕见的毒,用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还有什么意义?   正在这时,骆四姑娘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她的助手。   骆四姑娘走到华静瑶面前,问道:“死者受伤之后,是否请郎中为她诊过脉?”   这还真是问错人了,华静瑶也不知道。   她叫过一名女狱卒,问道:“黎府尹请郎中给郑婉看过伤,郎中来的时候,给她诊脉了吗?”   女狱卒摇头:“她身上的伤都是常见的,咱们都知道怎么治,用不着请郎中,后来她得了疯病,那却是咱们治不了的,可也没有郎中能治啊。”   也就是说,顺天府的人看多了用刑后的犯人,因此只凭经验就知道该用什么药,但凡遇到这种事,一般都是犯人家里的人,或是托人求情,或是悄悄给牢头塞银子,自己请郎中过来诊治,请不来郎中的,也会买药送过来。   偏偏咏恩郡主恨死了郑婉,郑婉被关进大牢,咏恩郡主没有管她。   衙门里是没有这项支出的,无奈之下,黎府尹只能自掏腰包给郑婉买药,黎府尹素来抠门,当然是能省就省,既然牢头和狱卒们都有经验,黎府尹自是连请郎中的银子也省了,让人捡着便宜的药买了几包,给郑婉用上。   闻言,骆四姑娘说道:“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请过郎中,也没人给死者诊过脉了。”   女狱卒点头,好奇地打量着骆四姑娘。   她早就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女仵作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还以为是和骆仵作一样的胖子,没想到非但不胖,反而还挺漂亮。   骆四姑娘从第一次验尸开始,每次都会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早就视若无睹了。   她对华静瑶道:“那就难怪了。”   说着,她把尸格递给了华静瑶。   尸格是刚刚现写的,因为没有桌子,所以字迹有些潦草,好在骆四姑娘为了当仵作,早就练了一手端正的馆阁体,现在虽然潦草了,可也能看懂。   华静瑶粗略一看,就被几个字吸引住了。   她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骆四姑娘:“郑婉怀孕了?”   骆四姑娘点头:“嗯,应该有三个月了,小腹已有隆起,只是并不明显,稍稍长胖一点,也是这个样子。”   这实在是太过出乎华静瑶的意料了。   郑婉被关进大牢快一个月了,也就是说,郑婉在杀死朱万华的时候,就已经怀着身孕了。   她和沈逍全都审过郑婉的丫鬟,丫鬟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了,那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可是却没有提起郑婉的身孕。   她们甚至没有说过郑婉有男人。   这孩子是谁的?   华静瑶怔怔发呆,就在刚刚,她还对裴涣说起她的质疑,郑婉已是将死之人,为何还会有人对她下毒。   想到这里,她重又拿起尸格仔细去看,郑婉确实是死于中毒,只是骆四姑娘验不出这是什么毒,至少不是常见的鹤顶红之类的,当然更不是郑婉自己用来害人的夹竹桃。   “对了,咏恩郡主不是送了柴嬷嬷过来吗?她在哪里,我来了以后为何没有看到她?”   前几天,郑婉的病情加重,眼看支撑不到开堂审问的时候了,黎府尹只好让人给华静瑶递信,华静瑶便让史丙去找咏恩郡主要人,咏恩郡主无奈,只好让柴嬷嬷到大牢里侍疾。   女狱卒重又被叫了过来,听到华静瑶问起柴嬷嬷,女狱卒便一肚子的气。   “那个婆子可真是麻烦啊,明明就是个侍候人的,可拿的架子却不小,俨然是把自己当成有头有脸的奶奶了。她来了以后就是诸般挑剔,哎哟哟,这里是大牢,她还真当是她自己家啊。”   华静瑶问道:“她挑剔什么了?”   “还有什么,嫌弃有老鼠,还说她家小姐的头发里都有虱子了,哎哟哟,您说说,她这是嫌弃我们没给她家小姐捉虱子啊,您说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对吧,这哪是来侍候犯人的,像话吗?我在这里干了二十多年,还是头回遇到这种人,真是气死人了。“   在郡主面前,女狱卒强忍着没有骂脏话,想起那个死婆子,她就是一肚子的气。   “柴嬷嬷是什么时候走的?”柴嬷嬷没在大牢,她就是走了吧。   “昨天晚上走的,哎哟,气死人了!”虽然是站着,可是女狱卒还是啪啪啪拍着大腿,“昨天那婆子硬说牢饭里有老鼠屎,这不是胡说八道吗?黎府尹特别叮嘱过,这个郑婉是重犯里的重犯,千万不能让她死了,哪怕是好吃好喝,也要让她活着。她那牢饭别人的不一样,好着呢,我看着都想吃,哪里来的老鼠屎?我就走过去,让那死婆子把老鼠屎夹出来给我看看,那婆子当然夹不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人,我一下子就急了,黎府尹只说好吃好喝供着郑婉,可没说连低三下四的婆子也要供着,我这暴脾气,哪里忍得了,我就骂了她几句,结果呢,她就和我动起手来。” 第六二零章 走了   女狱卒说到这里,侧过脸去,指着自己脸上的一道已经结痂的印子给华静瑶看:“郡主您看,这是那死婆子给挠的。”   华静瑶问道:“你们打了一架,然后你就把柴嬷嬷给打跑了?”   女狱卒正想承认,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她连忙偷眼去看华静瑶,见这位郡主神情平静,不像是要让她问罪的,她虽然不认识骆四姑娘,可她认识华大小姐啊,这顺天府从上到下,就没有不认识华大小姐的。   华大小姐虽然年纪不大,可却不是好惹的。   华大小姐的样子不像是在生气,女狱卒松了口气,道:“倒也不是我把那婆子给打跑的,是那婆子自己不想在这里待了,我看啊,她心里其实并不敬重她那位小姐,巴不得走呢,这下子有了理由,当然就走了,您说说是这个理吧。”   华静瑶颔首:“你说得挺对,柴嬷嬷是昨天走的,她走了以后,有没有其他人进过郑婉的牢房?”   说是牢房,其实就是个大铁笼子。   女监的犯人并不多,偶尔有几个,也大多是暂时扣押的。   最近这几天,郑婉“疯”了,整日胡言乱语,那天她自称是皇后的事,黎府尹也听说了,他担心那些并非完全是疯话,而是郑婉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   细说起来,郑婉也是和皇室挨着边的,万一她一个不小心,说出些皇家秘辛出来,被人知道了,他这个府尹也有责任。   因此,黎府尹让人把原先在女监里的五六个犯人,移到了一墙之隔的暂押房,原本就不算大的女监里现在变得很空旷,因为只有郑婉一个犯人了。   看管郑婉的有两名女狱卒,两人轮班,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是现在的这一位,晌午之后,另一位女狱卒会过来和她交班。   也就是说,昨晚柴嬷嬷走后,负责看管女监的,就是面前的这位女狱卒。   柴嬷嬷走后发生的事,没人比她更清楚。   女狱卒说道:“没有人进去过,真的没有,若不是今天早上送早饭时,我连叫几声,也不见犯人答应,我才觉得不对劲,唉,府尹大人说过,不能让她死,我当然也不想让她死啊,于是我就进去想要把她摇醒,没想到措不及防,就看到了她的脸,哎哟,可太吓人了。”   华静瑶心里稍稍有数,对裴涣和骆四姑娘说道:“走吧,咱们出去说话。”   顺天府的大牢,虽然不如诏狱吓人,可却是同样的阴森,华静瑶很不喜欢这种地方。   被昭阳长公主强迫着扒了衣裳去泡澡之后,华静瑶竟然也受了影响。   从大牢里出去,她就要站到太阳下,让太阳的光芒来驱赶沾在她身上的邪崇。   裴涣和骆四姑娘不明所已,不知道华大小姐想要做什么。   华静瑶紧抿双唇,站在太阳地里。   骆四姑娘摸摸自己那不算白皙的脸蛋,对裴涣说道:“咱们快成亲了,就不要跟着也去站到那里了吧。”   裴涣不知道这和他们要成亲有什么关系,但是出于习惯,他还是一口答应下来:“那就不过去了。”   华静瑶在大太阳下面站了好一会儿,冲着站在树荫下的裴涣和骆四姑娘招招手:“来这里啊,多晒太阳对身体好。”   骆四姑娘忙道:“我才不去。”   裴涣挺无语的,定陶郡主是有毛病吧,冰莹又不喜欢晒太阳,还要硬拉她过去。   裴涣更加觉得沈逍可怜了,明年沈逍和定陶郡主成亲以后,少不了要被欺负,唉,想想沈逍以后要过的苦难生活,裴涣越发觉得自己能找到骆四姑娘,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对骆四姑娘说道:“不想去就不去。”   华静瑶挺舍不得这阳光的,可是骆四姑娘和裴涣全都不肯过来,她只好到树荫里找他们。   “骆四,你能不能验出来,郑婉身上有没有新伤?”   郑婉身上有伤,可那是一个月前的旧伤了,新伤和旧伤是能够看出来的。   骆四姑娘写的尸格里没有提到新伤,可是华静瑶为了保险起见,觉得还是要问一问。   骆四姑娘先是一怔,接着她想了想,有些迟疑,对华静瑶说道:“有一处,但我怀疑是被她自己抓的。”   “在什么位置?”华静瑶问道。   骆四姑娘抓过裴涣垂在身侧的手,对华静瑶说道:“死者的右手手心里,少了一块皮,看上去像是用指甲抓的,创面很小,还没有结痂,一看就是新伤。”   郑婉身上有伤,可那是一个月前的旧伤了,新伤和旧伤是能够看出来的。   骆四姑娘写的尸格里没有提到新伤,可是华静瑶为了保险起见,觉得还是要问一问。   骆四姑娘先是一怔,接着她想了想,有些迟疑,对华静瑶说道:“有一处,但我怀疑是被她自己抓的。”   “在什么位置?”华静瑶问道。   骆四姑娘抓过裴涣垂在身侧的手,对华静瑶说道:“死者的右手手心里,少了一块皮,看上去像是用指甲抓的,创面很小,还没有结痂,一看就是新伤。”郑婉身上有伤,可那是一个月前的旧伤了,新伤和旧伤是能够看出来的。   骆四姑娘写的尸格里没有提到新伤,可是华静瑶为了保险起见,觉得还是要问一问。   骆四姑娘先是一怔,接着她想了想,有些迟疑,对华静瑶说道:“有一处,但我怀疑是被她自己抓的。”   “在什么位置?”华静瑶问道。   骆四姑娘抓过裴涣垂在身侧的手,对华静瑶说道:“死者的右手手心里,少了一块皮,看上去像是用指甲抓的,创面很小,还没有结痂,一看就是新伤。”郑婉身上有伤,可那是一个月前的旧伤了,新伤和旧伤是能够看出来的。   骆四姑娘写的尸格里没有提到新伤,可是华静瑶为了保险起见,觉得还是要问一问。   骆四姑娘先是一怔,接着她想了想,有些迟疑,对华静瑶说道:“有一处,但我怀疑是被她自己抓的。”   “在什么位置?”华静瑶问道。   骆四姑娘抓过裴涣垂在身侧的手,对华静瑶说道:“死者的右手手心里,少了一块皮,看上去像是用指甲抓的,创面很小,还没有结痂,一看就是新伤。” 第六二一章 做什么   一个时辰后,史丙回来了,他带回来一具尸体,柴嬷嬷的尸体!   柴嬷嬷是昨天晚上回到西华胡同的,咏恩郡主听说她回来了,问都没问一句,便去手把手教小龙练字了。   今天早上,咏恩郡主才想起这件事来,让小丫鬟去把柴嬷嬷叫过来,小丫鬟敲了好久的门,也没有人过来应门,几个粗使婆子见了,忙让小丫鬟去禀告郡主,咏恩郡主觉得奇怪,让人把门撞开,柴嬷嬷已经死了。   下人不能在府里出殡,柴嬷嬷的家人都在蜀地,史丙去的时候,柴嬷嬷的尸体已经送去义庄了。   无奈这下,史丙找到义庄,从义庄里带回柴嬷嬷的尸体。   “郡主,小的看过柴嬷嬷的房间,出事之后,很多人进去过,因为怀疑是谋财害命,咏恩郡主还让人翻找过柴嬷嬷的屋子,她存的金锞子和银锭都在,小的进屋看了看,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小的没有发现。好在义庄在城外,出城也要花些时间,小的找到义庄里,柴嬷嬷的尸体刚刚送过来,义庄的人还没有动过,于是小的便将尸体带回来了。”   华静瑶颔首,把尸体交给骆四姑娘去查验。   骆四姑娘刚刚出过差错,这个时候正在郁闷着,听说又来了尸体,她不敢怠慢,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带着助手立即进了验尸房。   裴涣看着骆四姑娘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由莞尔。   他喜欢骆四姑娘的性格,也喜欢建明伯府那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他觉得那才是家的样子。他以前从未想过会成亲,他认为自己是天煞孤星,命中注定要孤独终老,直到那天在江南春,他从门缝里看到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女,他的想法便改变了。   “裴大人。”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裴涣转身过去,见华静瑶站在他的身后。   “郡主,有何指示?”裴涣是皇帝让人专门从刑部调来协助报案的,理应听从华静瑶调遣,不过华静瑶没有管过他,他想咋样就咋样。   “指示算不上,我就是想问一问无为道的事。”华静瑶轻声说道。   这久违的三个字再次被提起,裴涣微微吃惊,自从顺德府一役之后,几乎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无为道。   看到裴涣眼中一闪而逝的诧异,华静瑶云淡风轻:“当年是永国公和裴大人去顺德府剿匪的,现在永国公不在,我只好请教裴大人了。”   顺德府一役,裴涣生母辛志尘自尽,所以后来大家都刻意地不在他面前提起无为道了。   若是平时,华静瑶肯定也不会去揭别人心口的伤疤,可现在为了案子,她只能如此。   华静瑶并不知道的是,她这番不得已才问出的话,却令裴涣的心彻底松弛下来。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当有些事情能够被云淡风轻地提起时,才是真正的过去了。   “自从那次之后,阎白驹便下落不明,就连青云教在北方的各个道场,也全都没有了。白水教倒是偶尔还有消息传出来,不过也比以前收敛了许多,刑部这边报上来的案件中,这两年里没有任何一宗是与青云教白水教有关系的。”   裴涣说完,心里却微微一动,问道:“郡主莫非觉得,现在的案子与无为道有关?”   “嗯,我就是这样想的。”华静瑶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道。   裴涣神情一肃,沉声说道:“愿闻其详。”   华静瑶清清嗓子,说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无为道擅长用毒,恰好无忧公子擅长制毒;无为道的人神出鬼没,无忧公子也同样神出鬼没,不知裴大人可还记得,顺德府一役的时间,与赵孟瑜的死期相差不了几日。”   裴涣当然记得!   那时他和沈逍刚刚回京,巩清便把沈逍叫走,后来他才知道,赵孟瑜死了。   虽然巩清没有对他明说,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赵孟瑜是怎么死的。   赵孟瑜是皇帝赐死的,只是由于他是赵襄的后人,所以才没有对外公布,只说他是畏罪自杀。   “郡主怀疑赵孟瑜是假死?”裴涣问道。   这件事上,华静瑶曾经不止一次怀疑过,直到沈逍告诉她,死去的赵孟瑜和活着的赵孟瑜是相同的气味,她这才压下心中的疑惑。   可是就是刚刚,骆四姑娘出了差错,这让华静瑶忽然想到,骆四姑娘可以出差错,那么沈逍呢,他就不会闻错吗?   “是的,我怀疑死去的人不是赵孟瑜,或者是赵擎,也或者是其他人。”   “郡主怀疑这世上长得一样的人,除了赵孟瑜和赵擎之外,还有第三个人?”裴涣疑惑。   “有没有我们做个实验就行了。”华静瑶说道。   片刻之后,一个中年妇人走进顺天府,半个时辰后,裴涣看着面前的这个缩小版的赵孟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的,赵孟瑜!   不,或者是赵擎,毕竟华静瑶给那个中年妇人送过去的,是赵擎的画像。   “可是身高不一样吧。”裴涣问道。   虽然面前之人身材也算高挑,但是比起赵孟瑜,还是矮了一截。   华静瑶微微一笑,指着裴涣,对假赵擎说道:“你能把这张脸放到他脸上吗?”   假赵擎笑嘻嘻的:“这有何难,要不要试试?”   一个男人的嘴里发出少女银铃般的声音,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可是裴涣却已抑制不住想要试一试的念头了,他欣然同意。   于是,拿着尸格从验尸房走出来的骆四姑娘,便看到她的准夫君被一个人带走了。   “赵孟瑜?”骆四姑娘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咦,你认识赵孟瑜?”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哎呀,京城里长得好看的年轻公子我全都认识,不过只是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骆四姑娘压低声音,虽然裴涣已经走远了,可万一被别人听到呢,对吧,她是很爱护自己形像的。   “李补儿的手笔。”华静瑶笑着说道。   骆四姑娘杏目圆睁:“李补儿要对裴涣做什么?” 第六二二章 假的   华静瑶白了骆四姑娘一眼:“给你换个夫君而已。”   说着,华静瑶一把抢过那份尸格看了起来,这一看不要紧,华静瑶吃了一惊:“她的死因和郑婉一样?”   没错,柴嬷嬷的死因和郑婉是一样的,就连嘴边那个怪异的笑容也是一样的。   史丙没有看到郑婉的尸体,华静瑶则没有看到柴嬷嬷的尸体,否则他们早就发现端倪了。   “是啊,死因一样,对了,就连手掌心的伤痕也一样,另外我在柴嬷嬷的手腕处发现一道伤痕,应是用指甲出来的,看样子,郑婉指甲里的那块皮肤,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柴嬷嬷的。”   骆四姑娘说到这里,刚刚的霸气没有了,唉,她还怀疑郑婉掌心里的伤痕是自己用指甲抓出来的,现在看来完全不对。   这个时候,华静瑶无比想像沈逍。   郑婉和柴嬷嬷掌心里的伤痕,让华静瑶怀疑,她们中的那种毒,是经由伤口进入体内的。   这和裴涣所说的那个案子不一样。   那个案子里,小妾是利用熏香杀人,而在大牢之中,用熏香是不现实的,华静瑶原本就在考虑这个问题,郑婉中毒,可若是这毒也是以由鼻子吸入体内的,那么同在大牢里,只隔着个铁栅栏,女狱卒怎么没事?   可若是从伤口进入体内,那么这件事就能说得过去了。   正在这时,两个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骆四姑娘瞬间瞪大了眼睛:“两个赵孟瑜?”   的确,走过来的是两个赵孟瑜,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不同的只是身材而已。   但是华静瑶知道,若是李补儿想要弥补这个不足,也不是不可能,她便见过李补儿易容之后,瞬间增高五六寸的样子。   只是这次她并没有要求李补儿易容得一模一样,她只是要证实一件事,这世上有人能够把一个人易容成另一个人。   两个赵孟瑜,稍矮的那个是李补儿,而另一个,当然就是裴涣!   华静瑶对骆四姑娘说道:“你去验验,看看能不能看出是假的。”   骆四姑娘看了看假赵孟瑜,又看看华静瑶,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你们,让我怎么验啊。”   华静瑶   裴涣   他现在现教还来得及吗?   华静瑶抚额,她怎么忘了?骆四姑娘擅长的是验死人,而不是活人。   “不用脱衣裳验全身,你只需用肉眼看一看就行了。”   骆四姑娘:你可真不要脸。   裴涣:想把沈逍揍一顿怎么办?   骆四姑娘走到裴涣面前,伸手要去摸他的脸,华静瑶惊呼:“别摸。”   骆四姑娘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她看看裴涣,又看看李补儿,然后转过身来对华静瑶道:“如果不用手去摸,还是很像的。”   华静瑶叹了口气,叫了史丙过来,道:“拿上我的牌子,看看能不能把巩侯请过来。”   当日亲眼见过赵孟瑜尸体的,除了沈逍以外,还有巩清和劳公公。   劳公公不容易请出来,巩清还是可以的。   那边骆四姑娘却已经伸出爪子去摸李补儿的脸了,华静瑶只说不让她摸裴涣的,可没说不让摸李补儿的。   这一摸之下,骆四姑娘便撇嘴了:“没有温度,像死人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涣和华静瑶皆是一惊。   华静瑶快步走过来,也去摸李补儿的脸。   李补儿气得哇哇直叫,可是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两个女人的爪子落到她脸上。   “你们够了,有完没完?”   华静瑶摸够了,便问她:“你用的不是面粉吗?”   李补儿没好气地说道:“谁告诉你,我用的是面粉了?”   华静瑶说道:“话本子里说的,易容的除了人皮面具,就是用面粉了。”   李补儿哼了一声,伸出手指想去戳华静瑶的脑门,忽然想起面前的人不是她爹,便又把手指头收了回来。   “那面粉又不是长在脸上的,你见过蒸馒头的面团吗?会干,还会发霉,若是干了,说话的时候就会掉下来,那岂不是就露馅了?”   华静瑶白了骆四姑娘一眼:“给你换个夫君而已。”   说着,华静瑶一把抢过那份尸格看了起来,这一看不要紧,华静瑶吃了一惊:“她的死因和郑婉一样?”   没错,柴嬷嬷的死因和郑婉是一样的,就连嘴边那个怪异的笑容也是一样的。   史丙没有看到郑婉的尸体,华静瑶则没有看到柴嬷嬷的尸体,否则他们早就发现端倪了。   “是啊,死因一样,对了,就连手掌心的伤痕也一样,另外我在柴嬷嬷的手腕处发现一道伤痕,应是用指甲出来的,看样子,郑婉指甲里的那块皮肤,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柴嬷嬷的。”   骆四姑娘说到这里,刚刚的霸气没有了,唉,她还怀疑郑婉掌心里的伤痕是自己用指甲抓出来的,现在看来完全不对。   这个时候,华静瑶无比想像沈逍。   郑婉和柴嬷嬷掌心里的伤痕,让华静瑶怀疑,她们中的那种毒,是经由伤口进入体内的。   这和裴涣所说的那个案子不一样。   那个案子里,小妾是利用熏香杀人,而在大牢之中,用熏香是不现实的,华静瑶原本就在考虑这个问题,郑婉中毒,可若是这毒也是以由鼻子吸入体内的,那么同在大牢里,只隔着个铁栅栏,女狱卒怎么没事?   可若是从伤口进入体内,那么这件事就能说得过去了。   正在这时,两个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骆四姑娘瞬间瞪大了眼睛:“两个赵孟瑜?”   的确,走过来的是两个赵孟瑜,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不同的只是身材而已。   但是华静瑶知道,若是李补儿想要弥补这个不足,也不是不可能,她便见过李补儿易容之后,瞬间增高五六寸的样子。   只是这次她并没有要求李补儿易容得一模一样,她只是要证实一件事,这世上有人能够把一个人易容成另一个人。   两个赵孟瑜,稍矮的那个是李补儿,而另一个,当然就是裴涣!   华静瑶对骆四姑娘说道:“你去验验,看看能不能看出是假的。” 第六二三章 一笑散   一直以来,华静瑶都以为李补儿的母亲早就死了,她错愕地看着李补儿:“你家可真够传奇的。”   这妥妥的是话本子啊,而且还是江湖风。   李补儿的嘴角抽了抽:“我家人口简单,不如你家传奇。”   华静瑶想想也是,公主娘和美人爹已经够传奇了,还有华家那一家子渣出天际的,对了,她怎么忘了南宫世家了呢。   “呵呵。”华静瑶干笑。   李补儿问道:“你还有要问的吗?”   “你娘姓甚名谁,仙乡何处,她有没有同门?”华静瑶问道。   李补儿多机灵啊,一听就知道华静瑶在想什么。   “你不用打听了,我爹说我娘是天宫里的仙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刚好让他捡到了,一个不小心就生下了我,我娘也和我说她不是咱们这里的人,她要回她来时的地方了,以后没有机会回来了,所以你放心吧,我娘没有同门,她也不在,你遇到的案子,一准儿和我娘没有关系。”   华静瑶当然不相信,可她没有证据。   好在这时,史乙回来了。   “小的问过,有人说的确有一种毒,死者是笑着死的,这毒叫做一笑散,是最近这两年才有的,价格很贵,眼下的市价是一千两一钱。”   华静瑶看向裴涣,发现裴涣也正看向她。   开封府的那个小妾杀人案,不是最近两年,而是多年前的事了。   “是不是如果肯出银子,就能马上买到一笑散吗?”华静瑶问道。   “不能,告诉我的人也只是听说过这样一种药而已,他没见过,他认识的人里也没人见过。”   华静瑶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东西,传说,只是传说。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巩清便风尘仆仆地来了。   出乎华静瑶的意料,巩六也跟着巩清一起过来了。   从去年开始,巩六便进了金吾卫,据说很忙,华静瑶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张十二少比他还不如,张二老爷入阁之后,便不让张十二少在外面浪了,把他塞进国子监,听说三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所以华静瑶看到巩六,还是很惊喜的。   她和巩清见过礼,裴涣把巩清拉到一边,让他看脸上的化妆。   当然,巩清在看到李补儿和裴涣这两个假赵孟瑜时,着实吃惊不小,   巩六也很吃惊,不,是惊悚!   赵孟瑜的鬼啊,而且是两只!   他吓得一声尖叫,然后然后就窜到树上去了。   巩清没有理他,专心研究裴涣脸的化妆去了。   巩六终于知道这两个赵孟瑜全都是假的了。   他从树上下来,迎上华静瑶那充满深意的笑容,他厚着脸皮说道;“郡主,你看我的轻功如何,是不是长进了不少?”   爬个树也给整出轻功来了?   华静瑶问他:“你怎么有空过来?”   巩六挠头:“唉,别提了,我大伯说我在金吾卫待了快两年就跟没待过一样,看不出长进,他就把我从金吾卫调到刑部了,让我跟着小裴,唉,你说说,我们这种勋贵子弟,金吾卫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对吧,他让我进刑部,刑部是什么地方?那是六部!刑部的人见了面,张口说是:我是哪一年哪一科二甲第多少名,我的座师是谁,你的呢?靠,他们真的有病,全都有病,病得不轻!”   华静瑶轻笑,指着裴涣的背影:“裴涣就在刑部,我看他干得挺好的,他可不是进士出身。”   “哼,我们不一样!刑部的那些人早就听说过裴涣啊,就像你一样,如果陛下下旨,让你也进刑部,刑部那些人肯定乐疯了,敲锣打鼓欢迎你。”   “为什么?”华静瑶不解,整个刑部,除了裴涣以外,她全都不认识。   “因为你会破案啊,你不但会破案,而且靠山也够硬,你想想吧,你能干活,又能背锅,他们当然欢迎了。”巩六说着说着,有些伤心,他忽然想起刑部的人好像也挺欢迎他的。   他可没有华大小姐出名,那么他们为什么欢迎他?   背锅?   巩六按住心口,这种领悟很心痛啊。   “那你现在过来是做什么的?”华静瑶很好奇。   巩六指指不远处的赵孟瑜,不,裴涣:“给小裴当助手啊,大伯让我跟在小裴身边好好学,唉,你说他那人那么闷,有啥可学的,我说十句,他答一句,哪有老师是这样的,你说对吧?”   华静瑶连连点头:“对,你说得都对。”   巩六更伤心了:“唉,我的命真苦。”   这时,巩清朝这边走过来,巩六连忙闭嘴。   巩清看他一眼,对华静瑶说道:“小侄顽劣,不学无术,还请郡主多多担待,巩某感激不尽。”   华静瑶笑道:“无妨,我和他一早就认识,巩侯不用客气。”   巩清颔首,这才说道:“郡主是怀疑赵孟瑜还活着?”   华静瑶在心里骂一句老狐狸,同样的话,正着说和反着说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巩清说的是“赵孟瑜还活着”,而不是“死了的不是赵孟瑜”。   虽然是同样的意思,但对于巩清而言,前者无妨,后者却要担责。   “是啊,我怀疑他还活着。”   说完,华静瑶便把郑婉和柴嬷嬷先后中毒而死的事说了一遍,但她并没有把郑婉怀有身孕的事说出来。   巩清略一思忖,道:“郡主若是放心,一笑散的事就交给我吧。”   华静瑶求之不得,论起情报网,谁能比得上飞鱼卫。   待到巩清走后,华静瑶便问裴涣:“巩侯说没说你脸上的手感,和当年那具死尸像不像?”   裴涣微笑:“他倒是没有这样说,但是他却说劳公公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   华静瑶一怔,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巩六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是定陶郡主大笑的样子好傻啊,巩六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华静瑶决定再次提审郑婉的丫鬟们。   她决不相信,郑婉做过的事,能瞒得过身边的丫鬟。   上次审讯,她的重点集中在朱万华身上,并没有询问其他事情,有的事,可能不是丫鬟们不肯说,而是她压根儿就没有问过。 第六二四章 悠然   事情的发展没有令华静瑶失望。   郑婉的丫鬟招认,大约三个月以前,郑婉曾经独自一个人去过悠然居,先后去过三次!   悠然居是什么地方,华静瑶当然知道。   她曾经跟踪华静玟去过那里,因为爬墙她还扭到脚,瘸了好一阵子,那些日子她走路全靠蹦!   至于郑婉在悠然居是和谁有约,丫鬟就不知道了。   她陪着郑婉逛街,逛着逛着,郑婉说要去见一个朋友,不方便带着她,便让丫鬟先回马车等着,她办完事就过去。   第一次第二次,丫鬟没有在意,到了第三次时,丫鬟多了心眼,没有马上回马车等着,而是悄悄跟在郑婉身后,看到郑婉进了悠然居,丫鬟才回到停靠马车的地方。   华静瑶马不停蹄,立刻派人去了悠然居。   悠然居的每一处都是独门独院,虽然也让客人留了姓名,但是十个当中有八个是留的假名假姓。   为什么呢?   当然是他们来悠然居的目的不纯,不想留下把柄而已。   虽然留的是假姓名,但是悠然居的人却个个都有一双利眼。   郑婉来这种地方,很可能是带着帷帽或者幂篱的,所以悠然居的伙计们应是没有认出她来。   拿着郑婉的画像去查,什么也查不出来。   好在那名丫鬟依稀记得,当时街上有卖樱桃的,郑婉离开时,让她去买一些樱桃带回去。丫鬟是在路边的一个老汉那里买下的樱桃,而那个卖樱桃的老汉,第二天被惊马踩死了,因为那匹马的主人是延安伯的二公子,所以这件事闹得很大,因此京城里的人全都知道了。   为此,丫鬟给别扭了好几天,连饭都不想吃了。   卖樱桃老汉的这个案子,由御使捅给了皇帝,皇帝把延安伯叫进宫里一通臭骂,延安伯掏出一千两银子,赔给老汉的家人。   这个案子闹得很大,所以很容易就查出来了。   老汉死的日期很容易就查了出来,连带着郑婉第三次去悠然区的日期也查了出来。   拿着这个日期去悠然居查找,很快便查到,那天的确有一位与众不同的客人。   但凡是来悠然居的,要么是两个人来的,要么是一群人来的,只有那个客人,是独自一个来的。   客人自称姓孙。   客人刚刚要了房子,便来了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   女子说要找一位孙先生,伙计对此印像很深,他以为这是来悠然居偷情的。   华静瑶想起京城里有很多人见过赵孟瑜。   何况还是迎来送住的掌柜和伙计。   赵孟瑜和赵擎的那张脸,只要一出现,就能被人认出来。   华静瑶问道:“你们可还记得那位孙先生的模样?”   掌柜的说道:“那位先生就是个普通人,唉,若是他生得一表人才,也就不会来干这种事了。”   事情的发展没有令华静瑶失望。   郑婉的丫鬟招认,大约三个月以前,郑婉曾经独自一个人去过悠然居,先后去过三次!   悠然居是什么地方,华静瑶当然知道。   她曾经跟踪华静玟去过那里,因为爬墙她还扭到脚,瘸了好一阵子,那些日子她走路全靠蹦!   至于郑婉在悠然居是和谁有约,丫鬟就不知道了。   她陪着郑婉逛街,逛着逛着,郑婉说要去见一个朋友,不方便带着她,便让丫鬟先回马车等着,她办完事就过去。   第一次第二次,丫鬟没有在意,到了第三次时,丫鬟多了心眼,没有马上回马车等着,而是悄悄跟在郑婉身后,看到郑婉进了悠然居,丫鬟才回到停靠马车的地方。   华静瑶马不停蹄,立刻派人去了悠然居。   悠然居的每一处都是独门独院,虽然也让客人留了姓名,但是十个当中有八个是留的假名假姓。   为什么呢?   当然是他们来悠然居的目的不纯,不想留下把柄而已。   虽然留的是假姓名,但是悠然居的人却个个都有一双利眼。   郑婉来这种地方,很可能是带着帷帽或者幂篱的,所以悠然居的伙计们应是没有认出她来。   拿着郑婉的画像去查,什么也查不出来。   好在那名丫鬟依稀记得,当时街上有卖樱桃的,郑婉离开时,让她去买一些樱桃带回去。丫鬟是在路边的一个老汉那里买下的樱桃,而那个卖樱桃的老汉,第二天被惊马踩死了,因为那匹马的主人是延安伯的二公子,所以这件事闹得很大,因此京城里的人全都知道了。   为此,丫鬟给别扭了好几天,连饭都不想吃了。   卖樱桃老汉的这个案子,由御使捅给了皇帝,皇帝把延安伯叫进宫里一通臭骂,延安伯掏出一千两银子,赔给老汉的家人。   这个案子闹得很大,所以很容易就查出来了。   老汉死的日期很容易就查了出来,连带着郑婉第三次去悠然区的日期也查了出来。   拿着这个日期去悠然居查找,很快便查到,那天的确有一位与众不同的客人。   但凡是来悠然居的,要么是两个人来的,要么是一群人来的,只有那个客人,是独自一个来的。   客人自称姓孙。   客人刚刚要了房子,便来了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   女子说要找一位孙先生,伙计对此印像很深,他以为这是来悠然居偷情的。   华静瑶想起京城里有很多人见过赵孟瑜。   何况还是迎来送住的掌柜和伙计。   赵孟瑜和赵擎的那张脸,只要一出现,就能被人认出来。   华静瑶问道:“你们可还记得那位孙先生的模样?”   掌柜的说道:“那位先生就是个普通人,唉,若是他生得一表人才,也就不会来干这种事了。”   华静瑶想起京城里有很多人见过赵孟瑜。   何况还是迎来送住的掌柜和伙计。   赵孟瑜和赵擎的那张脸,只要一出现,就能被人认出来。   华静瑶问道:“你们可还记得那位孙先生的模样?”   掌柜的说掌柜的说道:“那位先生就是个普通人,唉,若是他生得一表人才,也就不会来干这种事了。”道:“那位先生就是个普通人,唉,若是他生得一表人才,也就不会来干这种事了。” 第六二五章 万福   小乔氏已经把另外两幅百寿图描画出来了,只是这几天华静瑶没有抽出空来去看。   她回到公主府,便把小乔氏画的四幅图全都拿了出来。   按理说,五幅图找到了四幅,只差一幅了,应该也能在其他四幅上看出端倪,无奈华静瑶却仍然看不出来。   她把四幅图拼在一起,可无论她如何调整次序,却依然无解。   这时,小夏进来,道:“郡主,刚刚李云泉过来了,三公主请您找点话本子,宫里没有新书看了。”   这一刻,华静瑶也想变回小孩子了。   除了看看话本子以外,什么也不干。   不过第二天,华静瑶还是找了二十多本新出的话本子进宫了。   没办法,她是姐姐啊!   三公主抱着话本子欢喜得不成,立刻让宫女们去做书衣。   三公主有一间屋子是专门存放话本子的,每本话本子都用上好的布料做了书衣,书衣上的图案和字,都是精心绣上的,有时候,三公主看完一本书后,心血来潮,还会让人根据书的内容重新做书衣。   太后觉得三公主的书衣甚是风雅,有命妇进宫时,便让人拿了三公主的书衣出来显摆,于是如今京城的贵女们,也纷纷效仿,给自己心爱的书做书衣,据说已经有铺子开始在做书衣生意了。   华静瑶无精打彩地看着三公主欢欢喜喜做着喜欢的事,她就没有这种兴趣,她看过的书连书皮都没了。   “瑶瑶,你怎么了?”三公主终于发现华静瑶今天不开心了。   华静瑶感激地看她一眼:“谢谢你还记得我。”   三公主瞪她一眼:“我不记得你,也要记得话本子啊。”   华静瑶无语,她和三公主的姐妹情一定是纸糊的。   “你是不是有为难的事了?你想把沈逍甩了,可却良心不安?”三公主眨着星星眼。   华静瑶更无奈:“这又是哪本话本子里的情节?”   “说了你也不知道”,三公主一本正经地在华静瑶身边坐下,一脸老成地说道,“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华静瑶叹了口气,把百寿图的事说了一遍。   “我明明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可却不知道有什么用,唉。”   三公主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为什么不问我呢,这种图纸,我至少知道十种以上的方法。”   “十种以上?你确定?”华静瑶坐直了身子,她想起那天在隆安王府,三公主气定神闲打开密室的情景。   “当然,你等着,我拿笔记给你看。”   说着,三公主便要去翻她的读书笔记。   “不用不用,我现在就让人把那四幅图临一份送过来。”   华静瑶拍拍脑袋,她真是忙晕了啊,眼前就有一个又闲又细心的人,且,这人还懂得很多很多莫名其妙的事。   她虽然没抱希望,可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反正她是没有办法了,偏偏这些图又不能拿给其他人看,现在三公主主动请缨,她当然高兴了。   把这四张图打发出去,华静瑶觉得无比轻松,她现在要把心思全部放在郑婉之死上了。   但是沈逍依然没有回来。   华静瑶派史甲带了二十多名护卫出京接应沈逍。   对于郑婉的那位情郎,华静瑶首先想到的就是赵谦。   可是赵谦早在半年前便离京就藩了,如今他在河南的襄城。   亲王无旨不得入京,赵谦刚刚就藩,除非他疯了,否则绝不会冒这个险。   第二个被华静瑶怀疑的,便是赵擎或赵孟瑜,这两人中无论是哪一个,都有可能。   至于第三个人选,华静瑶怀疑的是朱万华!   三个月前,朱万华还没有死。   郑婉急着把朱万华灭口,除了朱万华杀死官秀才以外,会不会还因为他和郑婉的关系?   可惜朱万华已经死了,赵谦不在京城,赵擎或者赵孟瑜下落不明。   华静瑶再次陷入从未有过的僵局。   仔细想想,从她重生归来,破获的第一件案子开始,最让她费脑子掉头发的案子,全都是和赵孟瑜有关系的。   一个是粥棚案,另一个便是现在的案子了。   但是华静瑶坚信,任何事情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即使是如流星般短暂,也会留下刹那光辉。   华静瑶没有气馁,她换了衣裳,亲自带人走访悠然居附近的居民和商户,哪怕是玩耍的幼童也没有放过。   就这样又查了三天,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她查到了一件事。   在卖樱桃老汉出事前的那天,有个小叫花子在悠然居后面的一条巷子里捡到一身衣服!   小叫花子把这身衣服送到当铺,当了五十文钱。   因为是死当,所以当铺是准备把这身衣裳卖出去的,华静瑶找到当铺时,这身衣裳还没有卖出去,华静瑶连忙掏了一百文钱,把衣裳买了下来。   这身衣裳是灰色的,而悠然居的伙计记得那天的那位客人也穿了件灰色袍子。   华静瑶虽是女子,可是活了两世也没在穿衣打扮上费过心思,她把衣裳拿回府里,又把针线房的人叫过来,让她们也看看这衣裳。   华静瑶不会做针线,可是小艾会啊,尤嬷嬷教导出来的小丫鬟,怎会不会女红。   小艾说这衣裳的手工很好,所以华静瑶才会把衣裳拿给针线房的人看。   “咦,这是万福楼的成衣啊,姐姐们,你们看看,是不是万福楼的。”   几个婆子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   “没错,是万福楼的,我看着像刘福玲的手艺,她最喜欢在这个地方多缝几针。”   “可你们看这料子,就是普通的杭绸,万福楼给刘福玲一年六十两银子的工钱,岂会让她做普通的杭绸衣裳?”   “那你说这是谁做的?”   “你们忘了,刘福玲的那几个徒弟也该出师了吧。”   “啧啧,她那几个徒弟已经有这个手艺了吗?”   几个婆子说得起劲,华静瑶干咳一声,她们没有听到,华静瑶只好又干咳了两声、三声、五声。   婆子们终于打住话头,齐齐看向华静瑶。   “你们是怎么看出来这是万福楼的衣裳的?”华静瑶问道。   最早发现的那名婆子指着衣摆内侧说道:“郡主,您看这里,绣着万福两个字呢。”   华静瑶拿过来一看,果然,衣摆内侧有米粒大小的“万福”二字。   华静瑶看看小艾,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她们谁也没有看到这两个字。   好吧,也可能看到了,但是没当回事。 第六二六章 灰衣   这两个字也太小了!   “你们说的刘福玲很有名吗?”   华静瑶知道万福楼,但万福楼是卖成衣的,华大小姐当然不会穿成衣,所以她从未去过万福楼。   “刘福玲当然不如彩衣坊的师傅出名,不过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万福楼给了她一年六十两的工钱,听说还有分红,她缝的衣裳比别人的要贵上两成呢。”   华静瑶点点头,让婆子们退下后,她便去了万福楼。   “这件衣裳的确是这们这里的。”掌柜的轻车熟路便找到“万福”二字。   “这衣裳铺子里还有的卖吗?”华静瑶问道。   掌柜的又看了看那衣裳,说道:“有,您稍等。”   说着,掌柜的就让人去拿衣裳,不多时,便拿来了五六件,果然和这件一模一样。   “你们卖衣裳时有记录吗,比如登记客人的姓氏。”   像彩衣坊这样的铺子,对于每一位客人都有一本单独的帐册,甚至还会贴上衣料的碎布,附上所做衣裳的图样。   逢年过节,彩衣坊还有节礼送到客人家中。   掌柜的笑着说道:“咱们也有客人的登记册子,但是这衣裳只卖一两五,自是不会登记造册。”   也就是说,衣裳分三六九等,客人也分三六九等,花一两五买衣裳的客人,当然不用登记造册。   华静瑶有些失望,她问道:“你能查出这件衣裳是哪位师傅的手艺吗?”   “这个不用查,小人知道。这款料子是三月里从江南运来的,衣裳则是四月开始卖的,缝衣裳的是李阿娟、刘士红和杨大娥,她们三人都是刘大师傅的徒弟,手艺相似,所以把她们编到一个组,这款衣裳就是她们组缝的。”   华静瑶真心佩服针线房的婆子们,全都让她们说对了,这件衣裳的确是刘福玲的徒弟们缝出来的。   所谓术业有专攻,说的就是这个吧。   让华静瑶对着衣裳看上三天三夜,她也看不出来这衣裳和别的衣裳有何不同。   只是可惜,这衣裳查到这里又没有可查的了。   她在书铺里想了又想,恰好巩六过来,华静瑶便问他:“假如你和一个姑娘偷偷幽会”   “我没有,我从来不干那种事,我要幽会也是大大方方!”巩六大喊。   “我说的是假如,你别打岔”,华静瑶继续说道,“幽会完了,你却把外面穿的衣裳扔了,这是为什么?”   巩六怔了怔:“一定是那姑娘不讲究,把鼻涕蹭我衣裳上了。”   华静瑶想揍他!   “衣裳上面没有鼻涕。”   “没鼻涕?那是眼泪?口水?鼻屎?尿?”   华静瑶担心他会把更恶心的说出来,连忙打断他的话:“衣裳上只有土,还是扔在地上沾的,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脏东西。”   “那就是这个人不想被人发现,举个例子,我小时候,方尚书住我家隔壁,他家院子里有棵杏树,我特意让人照着他家小厮们穿的衣裳,也缝了一身,后来我每次跳墙去摘他家的杏儿,都会换上那身衣裳,后来他家的杏全都摘光了,那身衣裳当然也就没有用了,我就把衣裳给扔了。”   巩六口沫横飞讲述他的黑历史,华静瑶听得直咂舌,巩清知道他侄子为了偷杏大费周章吗?   华静瑶把那件衣裳拿出来,放到巩六面前:“你扔掉的是小厮衣裳,那你看看,这衣裳像是什么人穿的。”   巩六把衣裳抖开看了看,笑道:“这灰扑扑的颜色,一看就是糟老头子穿的啊,我大伯就有好几件灰色的衣裳。”   华静瑶再次想把巩清拽过来了,听到了吗?你侄子说你是糟老头子。   “什么人会冒充老头?”华静瑶问道。   巩门仰着脑袋想了想,接着又低下脑袋想了想,这两个字也太小了!   “你们说的刘福玲很有名吗?”   华静瑶知道万福楼,但万福楼是卖成衣的,华大小姐当然不会穿成衣,所以她从未去过万福楼。   “刘福玲当然不如彩衣坊的师傅出名,不过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万福楼给了她一年六十两的工钱,听说还有分红,她缝的衣裳比别人的要贵上两成呢。”   华静瑶点点头,让婆子们退下后,她便去了万福楼。   “这件衣裳的确是这们这里的。”掌柜的轻车熟路便找到“万福”二字。   “这衣裳铺子里还有的卖吗?”华静瑶问道。   掌柜的又看了看那衣裳,说道:“有,您稍等。”   说着,掌柜的就让人去拿衣裳,不多时,便拿来了五六件,果然和这件一模一样。   “你们卖衣裳时有记录吗,比如登记客人的姓氏。”   像彩衣坊这样的铺子,对于每一位客人都有一本单独的帐册,甚至还会贴上衣料的碎布,附上所做衣裳的图样。   逢年过节,彩衣坊还有节礼送到客人家中。   掌柜的笑着说道:“咱们也有客人的登记册子,但是这衣裳只卖一两五,自是不会登记造册。”   也就是说,衣裳分三六九等,客人也分三六九等,花一两五买衣裳的客人,当然不用登记造册。   华静瑶有些失望,她问道:“你能查出这件衣裳是哪位师傅的手艺吗?”   “这个不用查,小人知道。这款料子是三月里从江南运来的,衣裳则是四月开始卖的,缝衣裳的是李阿娟、刘士红和杨大娥,她们三人都是刘大师傅的徒弟,手艺相似,所以把她们编到一个组,这款衣裳就是她们组缝的。”   华静瑶真心佩服针线房的婆子们,全都让她们说对了,这件衣裳的确是刘福玲的徒弟们缝出来的。   所谓术业有专攻,说的就是这个吧。   让华静瑶对着衣裳看上三天三夜,她也看不出来这衣裳和别的衣裳有何不同。   只是可惜,这衣裳查到这里又没有可查的了。   她在书铺里想了又想,恰好巩六过来,华静瑶便问他:“假如你和一个姑娘偷偷幽会”   “我没有,我从来不干那种事,我要幽会也是大大方方!”巩六大喊。   “我说的是假如,你别打岔”,华静瑶继续说道,“幽会完了,你却把外面穿的衣裳扔了,这是为什么?”   巩六怔了怔:“一定是那姑娘不讲究,把鼻涕蹭我衣裳上了。” 第六二七章 荷初   招先生的院子名叫荷初小筑。   顾名思议,院子里有片小小荷塘,此时荷花已经开过,几枝莲蓬从荷叶中伸展出来,嫩生生的,尚未到成熟的时候。   华静瑶不是第一次来悠然居了,可却是第一次看到院子里带荷塘的,虽然这个荷塘小得可怜,甚至不能称之为荷塘,顶多算是个小水池子,但可以想像,荷花盛开时,这里的景色一定很美。   “你们这里像这种带荷塘的院子有几个?”华静瑶问道。   掌柜陪笑:“回郡主的话,咱们这里种着荷花的院子倒是有几个,但有荷塘的只有这一个,其他几个都是种在缸里。”   “这是活水?水是从哪里引来的?”华静瑶又问。   “回郡主的话,这是从玉带河里引的水,郡主请放心,当初引水的时候在衙门里备案了,顺天府派人过来看过以后给出尺寸,咱们才敢挖的,沟挖得很窄很深,不会溢水也不会淹到人。”掌柜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这位郡主是拿着飞鱼卫的令牌来的呀,好吓人!   “你们引水就为了这个小小的池子?”华静瑶显然对这个池子很感兴趣。   “回郡主的话,咱们这里不仅这一个院子里有水池,另外还有两个院子里也有,一个养了金鱼,另一个做了个泉眼,都是引的玉带河的水。”   华静瑶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她也懒得再和掌柜的说话了,这掌柜一口一句“回郡主的话”,她都快要烦死了。   小院里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比起其他只有三间正房的院子,要宽敞许多。   伙计用钥匙开了锁,房门打开,一股久无人住的味道扑面而来。   华静瑶的眉头微动,杨晴和杨蓝立刻上前一步:“郡主先不要进去,我们去看看。”   华静瑶停下脚步,大柱子坐在华静瑶腿边,看着杨晴和杨蓝进去。   华静瑶拍拍它的脑袋:“你怎么不进去?”   大柱子看她一眼,一副我又不傻的表情。   杨晴和杨蓝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起来。   巩六吸吸鼻子:“那位招先生拜佛啊。”   不只是巩六,华静瑶也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道。   华静瑶没有说话,抬步走了进去。   屋里的摆设和其他院子里没有区别,精致中透出古雅,墙上的一幅白汀的工笔看上去像是真迹。   华静瑶在屋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佛龛,也没有看到香炉。   她又看向掌柜,问道:“你们这里没有佛龛?”   掌柜一怔,笑得有些无奈:“回郡主的话,咱们这地方没有佛龛,所有的院子里都没有,倒是小人屋里供了财神。”   郡主可真有意思,当悠然居是啥地方啊,像这寻欢作乐的地方,只听说有供管仲供天篷元帅的,可没有听说过供佛祖供菩萨的,这地方佛祖菩萨能来吗?   其实华静瑶是真的不懂,这辈子虽然常去寺院,可那都是被公主娘拉去的,去了以后让干嘛就干嘛,从未走心。   她问巩六:“你家有小佛堂吗?”   “有啊,瞧你问的,谁家没有小佛堂啊。”巩六不屑。   “我家就没有。”华静瑶说道。   “咦,你家没有,为什么没有?”巩六不解。   “我家穷啊。”华静瑶记得以前华家是有小佛堂的,蔡老太太不但自己天天拜,还让儿媳妇和孙女们去拜,可是拜来拜去,连没让自己得以善终。   “那你很懂了?”华静瑶又问。   巩六:“懂啥?”   华静瑶:“拜佛啊。”   巩六:“应该比你懂。”   “那我问你,佛菩萨的像能放在行李里面随身携带,想拜的时候就拿出来吗?”华静瑶问道。   “应该能吧。”巩六抓抓脑袋。   “不行”,一直没有说话的裴涣说道,“佛像很有讲究的,岂能随随便便与其他东西放在一起?不过”   裴涣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是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巩六连忙追问:“不过什么?你这人怎么说半句话。”   裴涣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双唇紧闭,若有所思。   华静瑶虽然和裴涣不太熟悉,可也算是合作过,她知道裴涣这人虽然年轻,但却老成持重,若无十足把握,他是不会说的。   他现在不说,是因为他还没有考虑成熟。   华静瑶不急,她可以等。   她再次拍拍大柱子的脑袋,说道:“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好玩的。”   大柱子站起来,抖抖毛,迈着四方步去巡视了,这里闻闻,那是嗅嗅,看得巩六真咧嘴,他忽然问道:“郡主,你说永国公和大柱子,哪个比较厉害?”   华静瑶瞪他一眼,多嘴多舌。   华静瑶使个眼色,杨晴和杨蓝便开始在屋里各处搜查,柜子、箱笼、抽屉,全都空空如也。   华静瑶走过去,用手指在桌子上抹了抹,桌子上有尘土,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她打开柜子,在柜子的隔板上抹了抹,很干净。   她又走到床前,这是个很大的架子床,床上没有铺盖,被褥放在箱笼里。   大柱子走过来,在箱笼里闻了闻,然后吱溜一下,钻到床底下,巩六连忙趴在地上往床下张望,可是大柱子进的快出来得也快,巩六还没有看清楚,大柱子已经叨着一件东西钻出来了。   它走到华静瑶面前,华静瑶伸出手,大柱子便把嘴里的东西放到华静瑶手中。   华静瑶拍拍它,从小艾手里接过一块肉干递给它:“先吃着,回去给你吃烤鸭。”   “什么东西啊?”巩六伸长脖子。   华静瑶把那样东西展开,原来是一只月白色的扇套。   她把扇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有绣花,也没有绣字,实在看不出什么。   “给我看看。”巩六伸出手。   华静瑶把扇套递给他:“这位招先生是个仔细人,除了这个扇套什么也没有留下。”   说着,她便走到架子床前,看了看,索性曲着腿半趴在床上,伸手往床里摸了摸。   床里靠套的地方有道两指宽的缝隙,扇套应该是从那条缝隙里漏到床下的,显然扇套的主人没有想到会从那里掉下去,因此才没有被一起带走。 第六二八章 临水   的确,英武神勇的大柱子,也只找到一只扇套。   巩六拿着扇套,越看越觉眼熟,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怎么了?”华静瑶问道。   “我好像看到过。”巩六迟疑地说道。   华静瑶眼睛亮了:“你好好想想,在哪里看到的。”   巩六索性走出屋子,把扇套举到头顶,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你的鞋子。”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巩六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裴涣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巩六:“我说,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呢,这也太吓人了吧你刚才说啥?”   “你的鞋子。”裴涣幽幽地说道。   巩六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脚,然后使张大了嘴巴,华静瑶从屋里出来,闻言便也看向巩六的脚,然后她便笑了。   巩六这个马大哈,难怪他觉得这只扇套眼熟,扇套用的布料,与他的鞋面是一样的。   “巩六,你这鞋子是从哪里买的?”华静瑶问道。   巩六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都不便宜,华静瑶立刻便想到了京城最有名的两家鞋铺。   巩六抬脚看了看,大声喊道:“白天、黑夜!”   没办法,巩六是裴涣的助手,裴涣没带小厮,巩六当然也不好意思把小厮带在身边。   可是白天黑夜不令是他的小厮,也是他的护卫,自是不会离他太远。   果然,巩六话音刚落,白天黑夜便飞奔着出现在他面前。   巩六依然抬着脚,问道:“我这双鞋哪儿来的?”   众人   白天:“少爷您忘了?您这双鞋是惠妃娘娘赏的。”   巩六抓抓脑袋,一双鞋子,他能记得才叫奇怪。   “啥时赏的,我咋不知道?”巩六问道。   “就是您生日的时候,惠妃娘娘赏了一堆东西,其中就有两双鞋袜,这就是其中的一双鞋子。”白天说道。   巩六想起来了,每年他过生日,惠妃都会赏东西,每年的东西也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衣服鞋袜、笔墨纸砚、玉佩玉扣之类的东西。   他抬着脚,单腿蹦到华静瑶面前:“你要不要看看?”   华静瑶笑道:“我已经看到了。”   “你不用取证?没事,别客气,这鞋你拿去吧。”巩六很大方,把脚又往上抬了抬。   “我看到就行了,不用拿走”,华静瑶笑着说道,“不过,你想办法打听打听,这鞋子是针工局做的,还是惠妃宫里的人做的。”   “这个容易,我现在就回家,让我大伯母递牌子进宫。”巩六单腿蹦着往外走,蹦了几步,忽然想起他的鞋子不用做为物证,这才把脚放了下来。   华静瑶连忙叫住他:“你不要兴师动众,今天这事,也不能让候夫人知道。”   “我明白,你放心吧。”   巩六开心得不成,他终于有事做了。   可是刚刚走到门口,又被华静瑶叫住:“算了,你还是留下一只鞋吧。”   巩六二话不说,便脱下一只鞋子,白天见了,连忙脱下自己的鞋子穿在巩六脚上,主仆三人摇头晃脑地走了。   杨晴一脸嫌弃地拎着巩六的鞋,问道:“郡主,这鞋子带回去吗?”   华静瑶则叫来史丙,说道:“你拿着这只鞋,去找人问问,这鞋子用的布料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贡品。”   史丙接过鞋子,转身走了,华静瑶则站在水池旁边怔怔出神,接着她叫过史乙,道:“你去看看那块砖。”   裴涣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他没有问,因为史乙没有问,而是立刻转到了正房后面。   片刻之后,史乙回来,冲着华静瑶摇了摇头。   华静瑶口中的那块砖,便是那块可以拿下的空芯砖。   上次跟踪华静玟时,他们买通悠然居的伙计,知道后墙有块砖是活动的,而且,悠然居的房子,都有这么一块空芯砖。   悠然居至少有一多半的客人,是来此处偷情的男女,后墙上的那块砖可想而知是怎么回事。   可是史乙在荷初小筑没有找到那块砖。   华静瑶索性走出了荷初小筑。   其他人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孙先生租的院子,就在荷初小筑的左侧,那个院子也已经打开了,华静瑶走了进去。   这里就更不指望能查到什么了,距离孙先生租用这个院子,至今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这个院子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而不似荷初小筑,没有其他人进去。   不用华静瑶吩咐,史乙便自己绕到房后,轻车熟路地一顿敲打,很快便拿着一块空芯砖走了过来。   刚好,掌柜的亲自捧了茶盏走进院子,看到史乙手里的空心砖,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端的茶盘掉到地上,茶壶茶杯摔得粉碎。   众人朝他看过去,掌柜双腿一转,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华静瑶笑了出来,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便重又看向史乙心里的空心砖。   “还是那个位置吗?”华静瑶问道。   “不是了,不过高矮差不多,很容易找到”,史乙顿了顿,说道:“郡主,这个院子有两道门,房后还有一道小门。”   华静瑶一怔,悠然居里的院子,她看过好几处,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两个门的。   “走,去看看。”   果然如史乙所说,那是一道小门,从那道小门走出去,眼前是一条水渠,门外有石阶,沿着石阶可以走下去,华静瑶看到石阶下方放着两支带网子的竹竿,网子上还粘着树叶,显然,这是用来清理水渠的。   这条水渠,就是从玉带河引水用的。   “原来这个院子是依水而建。”华静瑶说道。   史乙已经把掌柜拎了过来,掌柜的吓得不轻,看到华静瑶便连忙解释:“小的是今年才来的,什么也不知道。”   华静瑶轻笑:“不知道?那你看到那块砖为什么害怕?”   掌柜怔住,抹一把额头的汗珠子,硬着头皮说道:“小人真是今年才来的,之所以知道那块砖,是因为有一回,听到两个伙计私底下说话,这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华静瑶才懒得管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她问道:“悠然居只有这一处院子是依水建的?”   “回郡主的话,只有这一处,因为临水而建,所以这处院子泛潮,价格也比其他院子要便宜,没想到却是租得最好的。” 第六二九章 小船   “从这道小门出来,能绕到荷初小筑吗?”   虽然华静瑶这样问,但是她也看出来了,除非撑船,否则这道小门哪里也去不了。   可是水渠很窄,怎么走船?   掌柜的又抹了一把汗,道:“不行,没有路啊。”   “那你们有船吗?无论是什么船。”华静瑶说道。   掌柜一怔,神情有些迟疑。   华静瑶淡淡一笑:“若是有船,掌柜的主动说出来,总比我让人去搜出来要好吧。”   掌柜原本还在犹豫,听华静瑶这样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说道:“回郡主的话,咱们这里的确有一条船,小人听伙计们说,这船是当年修这水渠的时候,衙门的人让准备的,若是有人落水,也好有船施救。”   “船呢?”华静瑶放眼望去,水渠上没有船。   掌柜说道:“那船在库房里放着,唉,您看这水渠这么窄,哪里用得上那船啊,与其风吹日晒,还不如放到库房里呢。”   华静瑶眉头动了动,问道:“船是木头的?”   掌柜点头:“回郡主的话,那船是木头的。”   华静瑶使个眼色,史乙便道:“你带我去看一看。”   片刻之后,史乙便回来了,对华静瑶低声说道:“郡主,小的去看过了,那船好好的,没有开裂,另外,船身上的水痕,显然是曾经用过的。”   木船是不能长年累月放在库房里的,否则定会开裂。   “掌柜怎么说?”华静瑶问道。   “这掌柜倒不像是说谎,小的把那水痕指给他看时,他也很惊讶,而且这船平时也确实是在库房里放着的,库房的钥匙并不在掌柜手里。”   船上的水渍虽然早就干了,但是泡过水的痕迹还在。   “把船放下水,咱们去试试。”华静瑶说道。   很快,小船便被抬过来放进水渠,华静瑶一看,这船还真是小,比她见过的所有船都要小。   华静瑶提起裙子便要登舟,史乙说道:“郡主,还是让小的来吧,这船太小了。”   船太小,史乙担心多上一个人,这船禁不住。   华静瑶其实很想玩玩这小船的,毕竟,她从没见过这么小的船。   不过,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任性的人。   “好吧。”华静瑶笑着答应。   史乙摇着小船,晃晃悠悠,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但是很已,那条船便原路返回了,驶到台阶下面,史乙说道:“前面的水道很窄,但是可以上岸,上岸之后便是荷初小筑的后墙,如果那人要过来,只能翻墙。”   一直沉默不语的裴涣,这时说道:“我去看看吧。”   如果不走水渠,这个院子与荷初小筑离得很近,裴涣去得快,回来得却很慢,华静瑶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准备亲自去看看时,裴涣终于回来了。   他在荷初小筑的后墙外的树枝上,找到了几根布丝,布丝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裴涣洗了洗,天气晴朗,很快就干了。   “灰色的?”布丝太细,华静瑶要把布丝放在黑色的衬布上才能看清颜色。   小叫花子捡到的那件衣裳,因为经了两手,虽然没有明显的破损,但这种绸子的衣裳,若是手指粗糙一些的,摸一把也能挂出几根丝来。   那件衣裳上便有多处抽丝的地方。   这是重要物证,杨晴随身带着,这时拿出来细细比对,很快便发现,其中一处抽丝的地方,看位置便很像是爬墙时不慎挂到树枝上造成的。   华静瑶轻笑:“这位招先生又是爬墙,又是划船,就是不知道是去会那位孙先生,还是郑大姑娘呢。”   话虽如此,但是无论是华静瑶,还是裴涣,全都更倾向于后者。   华静瑶对史乙说道:“去把偷船出来的人找出来吧,这并不难。”   的确,这并不难。   掌柜是今年才来的,不知是东家对他不信任,还是他自己觉得没有必要,仓库的钥匙是由其他人保管。   可是这个保管钥匙的人,却也是新来的,且,他比掌柜的来得更晚,才来了两个月。   掌柜的听说要找原先管钥匙的人,便道:“你们说财伯啊,他过世了。”   财伯喜欢喝酒,三个月前的一天,他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掉进玉带河淹死了。   此事有人证,巡城的人那晚刚好看到,当时便去打捞,无奈天色已黑,夜里没有找到,次日才将尸体打捞出来。   这件事顺天府有记录,还曾经贴出过认尸告示,还是掌柜的与财伯儿子一起去认尸的。   华静瑶问掌柜:“财伯的儿子现在哪里?”   掌柜的一怔,他还真不知道。   人死如灯灭,悠然居与财伯的缘份也就尽了,给了帛金之后,与财伯一家便没了来往。   既然在顺天府认过尸,这事就好查。   不到一个时辰,史甲便回来了,他和顺天府的衙役一起去了财伯家里,财伯家的房子已经卖了,他儿子儿媳连同两个孙子,全都下落不明。   街坊初时以为他们扶灵返乡了,直到前不久有人搬进那处宅子,这才知道,原来财伯的儿子把房子卖出去了。   史甲说道:“小的去过牙行了,这宅子早在三个月前财伯的儿子章义要卖宅子,章义卖得很急,牙行一时找不到买家,便由牙行的东家自己掏钱买了下来,用的是家仆的名字,直到一个月前,牙行东家才将这宅子再次卖出去,现在住在这房子里的人,便是从牙行东家手里买到的房子。”   华静瑶沉声问道:“章义夫妻在京城还有其他亲戚或者朋友吗?”   史甲摇头:“财伯原是流民,后来给人帮工,还是那东家帮他们夫妻办的户籍,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财伯的儿子是在京城出生的,儿媳据说是在善堂里长大的,和财伯一家一样,也没有亲戚。”   华静瑶冷哼一声:“还真是精挑细选。”   财伯的儿子既然能够从容不迫地卖掉房子才跑路,说明这件事上,被灭口的其实只有财伯一人,或许是那位招先生急着离京,没有精力斩草除根,也或许是招先生确定章义不知道实情,所以才没有再下狠手。   “郡主,要不要请顺天府发下协查文书,让其他州县衙门协助查找这个章义?”史甲问道。 第六三零章 回来   华静瑶说道:“可以请他们发书,能不能找到无所谓。”   华静瑶猜测,章义应该并不知道实情,他之所以会跑路,可能只是怀疑财伯的死因,虽然不知道财伯为何会被杀,但是章义担心惹祸上身,便带着妻儿匆匆离开京城逃命去了。   华静瑶又道:“去找找五城司,连同那天巡逻的顺天府衙役,仔细问一问,那天在这方圆三里之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让他们好好回忆。”   史甲明白,华静瑶所说的“那天”,指的便是郑婉和孙先生来悠然居幽会的那一天。   回到公主府,已经是一更天了。   昭阳长公主没在府里,小豆丁也没在,华静瑶又脚趾头也能猜出来,昭阳长公主一定是带着小豆丁去折芦巷了。   想到那一家三口阖家团圆的情景,华静瑶就像喝了一整坛老陈醋一样,酸得不要不要的。   “小雪呢?”好在还有人,不,有猫和她同命相怜,她不能一个人酸,她要拉上小雪一起酸。   紫萱同情地看着自家郡主:“小雪也跟着一起去了。”   “啊?”华静瑶气得哇哇直叫,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想要打人怎么办?   “紫萱,有了弟弟以后,我在这个家里,就变成多余的了。”华静瑶扁扁嘴,心酸。   紫萱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她六岁的时候,她娘生了双胞胎弟弟,刚好有人牙子来村里买人,她爹便把她卖给了人牙子,得了五两银子,人牙子带她走的时候,她娘原本要出来送她,可是两个弟弟在屋里哭了,她娘便回去哄弟弟了。   前年,她爹和她娘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在公主府,还做了大丫鬟,他们便来公主府找她,她出去的时候,她爹她娘以为她是公主府里的小姐,竟然要给她下跪,那时她差点哭出来,爹娘压根就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爹娘说弟弟们已经十岁了,家里房子又破又小,弟弟们过几年该娶媳妇了,让她这个当姐姐的拿银子出来。   她没给钱,一两银子也没给,她说她是签了死契的,只有主子,没有爹娘,早没有了。   这事她谁也没说,一直藏在心里,这会儿听到华静瑶这么说,紫萱从华静瑶身上想到了自己,她悲从心来,眼圈儿便红了。   “郡主,奴婢侍候您一辈子。”   “傻子,你都十八了,等我嫁了,就该给你说亲了。”华静瑶伤感地说道。   “奴婢不嫁,奴婢的好日子都是长公主和郡主给的,奴婢这辈子都要侍候您。”   紫萱话音刚落,小艾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郡主,奴婢也会侍候您一辈子,奴婢也不嫁人。”   杨晴和杨蓝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哭声,两人莫名其妙。   正在这时,小夏飞奔着跑了过来:“两位杨姐姐,你们快和郡主说一声,国公爷回来了!”   片刻之后,沈逍便看到了鼻子红红的华静瑶,连同哭得眼睛肿起来的小艾,紫萱是一等大丫鬟,脸皮子薄,自己躲起来用熟鸡蛋消肿去了。   “这是怎么了?”沈逍吓了一跳。   华静瑶看到沈逍,顿时觉得委屈得不成不成的。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今天就是觉得很委屈。   “你怎么才回来?”   华静瑶说道:“可以请他们发书,能不能找到无所谓。”   华静瑶猜测,章义应该并不知道实情,他之所以会跑路,可能只是怀疑财伯的死因,虽然不知道财伯为何会被杀,但是章义担心惹祸上身,便带着妻儿匆匆离开京城逃命去了。   华静瑶又道:“去找找五城司,连同那天巡逻的顺天府衙役,仔细问一问,那天在这方圆三里之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让他们好好回忆。”   史甲明白,华静瑶所说的“那天”,指的便是郑婉和孙先生来悠然居幽会的那一天。   回到公主府,已经是一更天了。   昭阳长公主没在府里,小豆丁也没在,华静瑶又脚趾头也能猜出来,昭阳长公主一定是带着小豆丁去折芦巷了。   想到那一家三口阖家团圆的情景,华静瑶就像喝了一整坛老陈醋一样,酸得不要不要的。   “小雪呢?”好在还有人,不,有猫和她同命相怜,她不能一个人酸,她要拉上小雪一起酸。   紫萱同情地看着自家郡主:“小雪也跟着一起去了。”   “啊?”华静瑶气得哇哇直叫,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想要打人怎么办?   “紫萱,有了弟弟以后,我在这个家里,就变成多余的了。”华静瑶扁扁嘴,心酸。   紫萱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她六岁的时候,她娘生了双胞胎弟弟,刚好有人牙子来村里买人,她爹便把她卖给了人牙子,得了五两银子,人牙子带她走的时候,她娘原本要出来送她,可是两个弟弟在屋里哭了,她娘便回去哄弟弟了。   前年,她爹和她娘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在公主府,还做了大丫鬟,他们便来公主府找她,她出去的时候,她爹她娘以为她是公主府里的小姐,竟然要给她下跪,那时她差点哭出来,爹娘压根就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爹娘说弟弟们已经十岁了,家里房子又破又小,弟弟们过几年该娶媳妇了,让她这个当姐姐的拿银子出来。   她没给钱,一两银子也没给,她说她是签了死契的,只有主子,没有爹娘,早没有了。   这事她谁也没说,一直藏在心里,这会儿听到华静瑶这么说,紫萱从华静瑶身上想到了自己,她悲从心来,眼圈儿便红了。   “郡主,奴婢侍候您一辈子。”   “傻子,你都十八了,等我嫁了,就该给你说亲了。”华静瑶伤感地说道。   “奴婢不嫁,奴婢的好日子都是长公主和郡主给的,奴婢这辈子都要侍候您。”   紫萱话音刚落,小艾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郡主,奴婢也会侍候您一辈子,奴婢也不嫁人。”   杨晴和杨蓝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哭声,两人莫名其妙。   正在这时,小夏飞奔着跑了过来:“两位杨姐姐,你们快和郡主说一声,国公爷回来了!” 第六三一章 八卦   “郭大丫只是一个普通农妇,所谓的九天玄女,只是借用她名字的另一个人。”沈逍说道。   华静瑶有些失望,当时她听说郭家沟有一位号称九天玄女的农妇,容颜不老青春永驻,她还以为这是像顾氏那样,吃了驻颜之药,与赵擎和赵孟瑜有关系。   没想到只是一个骗局而已。   “郭大丫和那个年轻女子,利用这件事来骗钱?”   华静瑶听说就连县城里的太太小姐们也去向九天玄女求药。   可是她的疑问却没有得到回答,华静瑶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却见沈逍在怔怔出神。   “你怎么了?”华静瑶用胳膊肘碰碰他。   沈逍回过神来,对华静瑶说道:“瑶瑶,我想起来了。”   华静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沈逍看着她,轻声说道:“我想起了很多事,我想起我被人伏击,一个女人救了我,她把我带进一个村子,我不知她是敌是友,便假装昏迷,我听到有人叫她范姑娘,我还听到范姑娘说,我们费了这么多精力,死了这么多兄弟,让我把人交出去,我不答应。”   沈逍深吸一口气,华静瑶连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不急,慢慢说,我娘不在府里,今晚你别走了,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说话。”   沈逍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拉起华静瑶:“我们去外面的凉亭里吧,你多穿一件衣裳,夜里有风。”   这会儿的天气还不冷,但是夜里会有些微凉。   华静瑶知道他有所顾忌,避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所以索性到外面说话。   “也好啊,我让人在凉亭里备上点心瓜果,我们一边聊天一边赏月。”   片刻之后,两人、一狗、一猫便坐在了凉亭里。   有了这个小插曲,沈逍的精神放松了不少,他对华静瑶道:“其实我一早便猜到九天玄女的事可能只是骗局,但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在郭家沟,所以我才决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当年你们遇到伏击的地方,是在郭家沟附近?”华静瑶恍然大悟。   “嗯,飞鱼卫是在距离郭家沟三十多里的地方,发现我那些护卫的尸体的。那时我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飞鱼卫的调查案宗却是看过的,自是知道郭家沟这个地方,因此我便想去看一看。”   华静瑶白他一眼,娇嗔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有案子,我不想影响到你。”沈逍说道。   “那为何现在又想说了?”华静瑶不解。   “因为这和你现在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系。”沈逍说道。   华静瑶微微吃惊,她张大了嘴,又觉得自己张着嘴巴有些浪费,于是拿起一颗蜜枣塞进嘴里。   沈逍看她的样子实在可爱,也忍不住笑了,四周的空气也似乎变得轻松起来。   “那个村子四面环山,地势非常隐密,我听到他们的说话,猜到那个所谓的范姑娘与伏击我们的是同一拨人,便趁着他们不备偷偷逃了出去。”   “你逃了?”华静瑶睁大眼睛,虽然这已经是几年前的往事,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会紧张。   沈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个村子里的房屋、街道,以及我触目可及的一切都是石头的,村子看起来纵横交错,好像到处都有路,可实际上每条路都会分岔成很多条路,可无论我怎么走,这些路全都走不出去,我转了好久,却还在村子里。”   华静瑶皱起眉头,她似乎看到当年的小狸懵懵懂懂在村子里四处碰壁的情景,心里有点疼,连忙剥了颗葡萄喂给他吃。   沈逍掏出帕子,替她擦去沾在手指上的葡萄汁,继续说道:“村子里有很多人,他们面无表情,初时我还想要避开他们,可是偶尔撞上,他们却对我视如不见,那一刻,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个鬼魂,凡人看不到我。后来我渐渐明白,鬼魂不是我,而是他们。”   华静瑶吃了一惊,又不想打断沈逍的话,只好强忍着不让自己插嘴。   沈逍继续说道:“那时我经过一场大战,已经一天一夜粒米未沾,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便在一处没有人的地方靠墙坐下休息,可我刚刚坐下,便听到村子里响起钟声,接着,我便听到了尖利的呼哨声,我怀疑有人发现我逃跑了,所以很害怕,看到旁边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便藏到了石碑后面,然后我便看到那些刚才还如同孤魂野鬼一般的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嘴里发出尖锐的声音,有的拿着铁铲,有的拿着镰刀,还有一个甚至抱着一只锅盖大小的石磨盘。”   华静瑶吓了一跳,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道:“石磨盘,他这么大力气?”   沈逍点点头:“不仅是有人抱着石磨盘,还有举着石墩子的,也有人可能找不到得心称手的武器,索性搬了一块大石头。”   说到这里,沈逍有些汗颜:“我虽然自幼身体不好,可也是从七八岁便开始练武的,自己觉得力气不小,那些石磨盘、石墩、大石头,我也是能搬得起来的,但是要想拿着这些还要健步如飞,我是做不到的。”   华静瑶点头,她知道有个人可以做到,史丁就可以,但史丁家天生神力,这一代也只有史丁一人有这种遗传,甲乙丙都没有。   除了史丁以外,华静瑶没有见过第二个人。   但是听沈逍的叙述,那个村子里有些神力的人竟然有很多。   这太令她惊诧了。   如果说出这番话的人,不是沈逍,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华静瑶都是不会相信的。   她会认为那个人夸大其辞,但是沈逍不是那样的人,他有一说一,甚至能不说就不说。   华静瑶脸上的神情愈来愈郑重,她屏心静气听沈逍说下去,她的思绪也跟随沈逍的回忆一起,回到了三年前。   “后来我索性也学着这些人的样子,大声尖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直愣愣地向前奔跑,我很幸运,找到一把扫帚,我便把扫帚当成了武器。”   沈逍的嘴角溢出一抹笑容,那时他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若是换做现在的他,可能不会这样做。   “我跟着他们,跑到一个圆形的祭坛前,当时我不知道那是祭坛,这是我恢复记忆之后才觉得那应是祭坛。那位范姑娘站在祭坛下面,我藏身在人群里,故意矮了身子,让自己不容易被发现。范姑娘大声告诉这些人,有人闯入村子,带走了一件货物,现在他们要找到闯入者,夺回那件货物。”   华静瑶一怔,咦了一声,问道:“范姑娘口中的闯入者是你吗?”   沈逍深深地看她一眼,轻声说道:“我是那件货物。”   “噗”,华静瑶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她摆摆手,“对不起,你别管我,继续说。”   “我当时还以为范姑娘是让这些人挨家挨户去找人,却没想到他们忽然两两相对,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正在这时,我旁边的人转过身来,也冲着我伸出了手腕,我正要把手腕露出来给他看,正在这时,忽然人群里传来一声尖叫,接着范姑娘便高声喊道:在那里,抓住他!本来要看我手腕的人,转身跑了过去,我也跟着一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有一个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跑,我便跟上他一起跑,那人在村子里七拐八拐,我稀里糊涂地便跟着他跑出了村子。”   华静瑶长长地松了口气,道:“这个村子是按照五行八卦修建的吧,这应该是迷镇,带你出去的那个人和他的同伴是调虎离山等等,你说那个姑娘姓范?”   沈逍微笑:“你终于想起来了。”   华静瑶有点不好意思,半真半假地说道:“我这不是看到你回来太高兴了嘛,就没有多用脑子。”   沈逍拍拍她的手,说道:“初时我也没有想起来。”   华静瑶知道的范姑娘只有一位,便是那位搞得青云教上上下下不能安生的范莲叶。   顺德府一役,范莲叶全身而退,至今下落不明。   她问道:“带你出村的又是什么人?”   沈逍说道:“也是女子,现在想来,我怀疑她们要么是阎白驹的人,要么就是白水教许白萍的人。”   阎白驹是现任青云教教主,而许白萍则是现任白水教教主,他们二人一男一北,势均力敌。   “于是你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华静瑶怜爱地问道,她的小狸,究竟是经历了多少凶险才来到她身边的啊。   “可以这样说吧,那些人有男有女,组成一个商队,而我被装在其中一只货箱之中。走了大约半日,我便被重重摔在地上,好在这箱子的做工不好,箱盖被摔开,我刚露出头来,便看到两伙人打了起来。我猜其中一方是那个范姑娘的人,两方打得不可开交,我便趁着这个时候,抢了一匹马跑了。我一路往京城来,快到京城时,那匹马便累死了,我藏在一驾过路大车的车板下面”   沈逍干咳一声,似笑非笑看着华静瑶。   华静瑶当然也想起来了,小狸就是扒在车下,从玉带河边来到昭阳小筑的,就连赶车的尤顺才也没有发现。   那时他被她打傻了,只是出于本能,重复着他之前的动作而已。   “我以前没有来过京城,哪里都不认识,那时也太累了,便从那辆大车底下出来,又担心被人追杀,便躲到河边的柳树下面,没想到却看到有个小姑娘,按着一个人的脑袋往水下拖,我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趣,便想告诉她,那人可能没有死,可是小姑娘二话不说,竟然想要杀人灭口。”   华静瑶   “没,我不是杀人灭口,我是我砸你石头的事,你不是早就想起来了吗?”华静瑶可没忘,她的书铺开张那日,沈逍为了打击报复,故意送了一块老大的石头给她做贺礼。   “是啊,这事我早就想起来了,只是一直没有和你说而已。”沈逍说道。   华静瑶做贼心虚:“你还生气吗?”   “嗯。”   “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成亲以后再告诉你。”   华静瑶讪笑:“那你是什么时候记起之前那些事的?”   沈逍看着她,道:“你还记得有一次,我在折芦巷忽然晕倒的事吗?”   华静瑶当然记得,那时她和沈逍还是仇人呢,沈逍在折芦巷晕倒,偏偏他还长得人高马大,她和小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马车上。   “我当然记得,哎呀,我差点忘了,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呢,你好像一直没有报答我。”   沈逍轻笑:“成亲以后再报答你。”   华静瑶只好冲他傻笑。   沈逍说道:“那次我看着折芦巷,忽然感觉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我刚刚去想,便晕过去了。现在我知道了,铺着青石的折芦巷,与那个村子里的胡同很相似,我那晚在那些胡同里穿来穿去,印像深刻,即使后来忘记了很多事,但是那种感觉还在。”   华静瑶问道:“后来我问过你,你说从那以后便没有再晕倒过了,是吗?”   沈逍颔首:“可是我前不久又晕过去了,好在有飞鱼卫在。郭家沟离那个村子并不远,有些当地人知道那个村子的存在,那个村子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神仙村。”   “神仙村?”华静瑶反问。   “嗯,当年范莲叶带着我,曾经从郭家沟的村子里穿过,我到了郭家沟之后,便晕倒了,醒来之后便记起了以前的事,早知旧地重游会恢复记忆,我早就应该去郭家沟看一看。”   不过这几年来,飞鱼卫也只是查到他们被伏击的地方在郭家沟附近几十里的地方,即使他旧地重游,恐怕也不会去郭家沟。   “那位九天玄女交待,早在二十多年前,郭家沟的人便发现了那个村子,他们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地方出现了一个村子的。那个村子里的人会治病,当时郭家沟的人病了,那个村子里的人给他们治好,问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说是神仙,且,郭家沟的人想到那个村子里去,却无论如何也进不去村子,于是便索性叫那里为神仙村。” 第六三二章 包围   “有一次,郭大丫到山上采菌子时受伤,被神仙村的人救下,神仙村的人给她包扎伤处之后,又给了她一包药,说是仙药,吃了可以长生不老。郭大丫是郭家沟人,原本就相信神仙村里住的都是神仙,她回家后便开始吃药,那时她已经五十多岁,吃药不久,原本已经花白的头发渐渐变成满头黑发,皮肤越来越光滑,她跑到神仙村外跪谢,当日给她仙药的人出来看了看她,便让她走了。不久,她的药吃完了,便重又苍老起来,她再去神仙村求药,却没有人再出来。尽管如此,郭大丫也比村里的同龄人长寿,她吃过仙药的事,当年村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些老人虽然不在了,可是村里人大多听家里的长辈说起过,因此后来她和九天玄女一起骗钱,村里人才会信以为真。对了,这个九天玄女是郭大丫的侄孙女,与郭大丫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像,她不是在村里长大的,村里人不认识她,忽然有一天,她自称郭大丫,说自己又返老还童了,还能说出村里人的名字,因此,村里没有人怀疑她,这几年来,她和郭大丫一起骗了不少钱财。”   华静瑶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九天玄女虽是假的,但是郭大丫吃过“仙药”却是真的。   且,郭大丫的经历,与顾氏出奇地相似。   郭大丫的仙药吃完之后,重返青春的容颜便消褪了,而顾氏在大牢里住了十几天,绝色容颜便不复存在,她变成了寻常老妪。   华静瑶怔怔地看着沈逍:“所以,现在可以确定,他们和青云教有关系?”   “嗯。”沈逍说道。   “你们去了神仙村?”华静瑶问道。   “去了,但是村子里已经空无一人,郭家沟的人说,他们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神仙村的人了,所以我怀疑是在我逃走之后,他们担心会暴露,便迁走了。”   华静瑶叹了口气,神仙村的人若是真正的神仙,就能掐算出沈逍失忆,忘记了他曾经被抓去神仙村的事了。   “看来他们还不是真正的神仙。”华静瑶笑道。   沈逍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真正的神仙也算不出来,我逃过了无为道的伏击,逃过了白水教的挟持,又逃过了一次次追杀,最后却没有避开一块石头。”   华静瑶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岔气。   这样说来,她才是高手啊,比那个范莲叶更厉害的高手。   “那后来呢,你们为何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华静瑶不解。   “神仙村是依照五行八卦建造的,内含阵法,建造极不容易,搞清楚这些之后,我以己度人,觉得若是换做是我,一定舍不得把此处荒废,当年我和裴涣去过无为道在顺德府附近的那个村子,那个村子虽然也建了几处防御,但是与神仙村相比,便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能相比。况且,当年我不知道那里是无为道的,因此才会以为那些人是鬼魂,可是现在既然知道是无为道的道场,于是我便猜测那些行尸走肉一般的村民,应该是被人用药物操控了。”   “你去找那些人了?”华静瑶问道。   “我们去搜山了,可惜那里四面环山,我们人手不够,又想尽快通知你们,所以只搜了一座山便准备回京城,没想到我们刚刚走山下,便发生了山崩,当地人说至少有十年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了,他们认为我们搜山惹怒了山神,加之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并没有通知当地衙门,又是穿的便装,于是几个村的百姓全都来了,把我们围起来不让走,好在史甲带人赶到,听说我们被围,便去请了当地驻军,这才把我们解救出来。”   沈逍说着,自己也笑了,可是华静瑶却听得心惊肉跳。   她问道:“大约有多少人包围你们?”   “一两千人吧,连同郭家沟在内,附近的几个村子的人全都出动了。”沈逍说道。   即使他们没有穿便装,即使事先接洽过当地的县衙,也同样没有用。   这已经不是包围二十来个外地人的事了,这是有组织的暴动!   “还好,你们没有硬闯。”华静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心湿漉漉的。   “我们没有那么笨,那些人虽然只是寻常百姓,可毕竟人多,我们有武功也没有用,人太少了。对了,史甲真不错,你问问他,可想做官?我手里恰好有几个武官的名额,他若是愿意,我给他挑个最好的。”   华静瑶笑道:“好啊,我问问他。”   沈逍见华静瑶没有一口拒绝,心里很高兴。   甲乙丙丁不同于其他护卫,他们四个是会跟着华静瑶去国公府的,以后,他们便也是国公府的人了,沈逍愿意提拔他们,他们有了官身,对华静瑶的帮助会更大。   “你真的没有受伤?”华静瑶再次担心起来。   山崩便很危险了,何况后来又与上千人起了冲突。   “我真的没有受伤,但是我带去的飞鱼卫中有一半是受伤的,若不是他们受伤,那些村民刚刚围上来时,我说不定真会硬冲,也多亏没有硬冲,否则呼啦啦来了一两千人,想不打也不行了。”   华静瑶道:“平安喜乐呢,他们受伤了吗?”   “喜乐伤了,不过伤得不重,平安没有受伤。”沈逍说道。   华静瑶笑着说道:“看来还是平安机灵,对了,平安那小子可能对紫萱有点意思,不过紫萱今天刚和我说过,说她不想嫁人,你让平安死了心吧。”   “紫萱?”沈逍想了想才记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平安喜欢紫萱吗?我还以为他看上小艾了呢。”   华静瑶连忙四下看去,好在丫鬟们不想碍眼,全都避得远远的。   小艾也没在。   “不是吧,小艾还小呢。”华静瑶说道。   “那可能是我猜错了”沈逍连忙岔开话题,这不是他猜的,而是平安和喜乐吵架时,他听到的。   喜乐骂平安不要脸,说他勾搭小艾。   平安便咒喜乐娶不上媳妇。 第六三三章 惊马   那天晚上,华静瑶终究没能与沈逍看月亮看到天亮,沈逍赶了一天路,华静瑶自己也困了,于是二更天时,华静瑶去睡觉,沈逍也去了客房。   次日,昭阳长公主回来,得知昨晚沈逍住在这里,连忙询问两个小的都是睡在哪里,知道两人是在凉亭里说话,而且二更天便散了,昭阳长公主这才放下心来。   “娘,您这不是瞎操心吗?我还没怪您只带小豆丁不带我呢。”   华静瑶已经差不多忘了昨天的委屈,这会子昭阳长公主一说,她便又想起来了。   “你能跑能跳能气人,我带你干嘛?”昭阳长公主冷哼。   “小雪也是能跑能跳能气人,它还能挠人呢,您不是也带上它了?”华静瑶觉得吧,她如是不把委屈说出来,她一定会被气成胖子。   “小雪比你听话,比你乖,我当然要带着它了。”在闺女和猫中间,昭阳长公主毫无悬念地选择了猫。   华静瑶   她一头扎进昭阳长公主的怀里,抱住公主娘的腰:“娘啊,您别不要我!”   昭阳长公主忍着笑:“你就不能先把头上的筷子拔下来吗?硌死我了。”   华静瑶使劲抱着公主娘的腰:“娘啊,您胖啦,我两条胳膊都抱不过来了。”   下一刻,她就华丽丽地轰出了公主府。   华静瑶只觉神清气爽,郁气全无。   唉,脸皮就是这些日渐坚韧的。   她到了顺天府才知道,沈逍一大早已经进宫面圣了。   中午的时候,沈逍才从宫里出来,裴涣和他在一起。   “瑶瑶,圣上派我和裴涣再去郭家沟,查明村民暴动之事。”   华静瑶明白了,这人昨晚刚回来,现在又来向她辞行。   他不但自己走,还要带上裴涣一起走。   “陛下让你来协助我办案的。”华静瑶对裴涣说道。   裴涣歉疚:“郭家沟的事涉及无为道,郡主也知道,当初无为道的事便是国公爷与我一起办的,所以今次我必须要过去,巩六会留下继续协助郡主的。”   巩六也不可能跟着你们一起去啊,他能答应,他祖母大伯母他娘也不会答应。   “可是你们再过半个月就要成亲了啊。”华静瑶说道。   裴涣眼中的愧疚更重:“我以为她今天会来”   骆四姑娘最近全都住在长公主府,今天华静瑶是被公主娘轰出来的,走时忘了去叫上骆四姑娘,当然两人也就没有一起过来。   裴涣显然是想与骆四姑娘辞行的。   华静瑶叹了口气:“我替你告诉她吧,你放心,她不是矫情的人,一定能理解你的。”   裴涣对华静瑶郑重一揖,这可不是谢华静瑶帮忙带信,而是请华静瑶帮他照顾骆四姑娘。   华静瑶还能如何,只能送走沈逍,又告诉骆四姑娘,她那位即将成亲的准夫婿出城抓贼去了,嗯,半个月后能不能回来尚是未知。   骆四姑娘得知裴涣走了,她差点跳起来,当然,不是气得,而是后悔。   “我也想去啊,你说的那个神仙村,简直太有意思了,我想和他们一起去,瑶瑶,你说,我现在快马加鞭,能追上他们吗?”   华静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追上他们,但是我知道,皇帝舅舅若是知道裴涣去办大案还要带上未婚妻,他一定会生气,说不定还会抹去裴涣的功劳,让他功劳苦劳全都没有。”   骆四姑娘立刻老实了,她抱住华静瑶的肩头,万般委屈:“他们不会把神仙村一把火烧掉吧,太可惜了,我还没有去过。”   华静瑶现在已经非常了解骆家人的行事风格了。   若是让建明伯其他人知道世上有一个以五行八卦建起的村子,说不定建明伯府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一起组团去探险。   “事关案子,你不要告诉家里人。”华静瑶只好叮嘱。   骆四姑娘看她一眼:“我傻了吗?我会让他们去添乱吗?去那里办案的是我男人。”   华静瑶:好吧,你是真清醒真明白,也是脸皮真厚。   “我说,你们还没成亲呢。”华静瑶取笑。   骆四姑娘一脸傲骄:“他只能是我的男人,以后是,现在也是!”   正在这时,史乙和史丙回来了,华静瑶让他们去查三个月前那附近发生的可疑事情。   史乙说道:“那天之后那附近发生的最大一件事,便是那个卖樱桃的老汉被马撞死的事了。惊马的主人是延安伯二公子,小的拜托了巩六少爷,见到了二公子,据他所说,他的那匹马平时很温顺,那天忽然就惊了,撞死了那位卖樱桃的老汉。事后他发现,马屁股上被人插了一刀,当天夜里,给他牵马的小厮就上吊了。”   华静瑶之所以知道卖樱桃老汉的事,还是从郑婉丫鬟的口中。   那天郑婉来过悠然居之后,便让丫鬟去买樱桃,丫鬟买了樱桃,次日便听说那个卖樱桃的老汉被惊马撞死了,也正是因为丫鬟的这份口供,华静瑶才能查出郑婉来悠然居的具体日子。   老汉被惊马撞死的案子,顺天府有存档,而郑婉来悠然居的日子,便是在老汉死前的一天。   史乙说道:“那天之后那附近发生的最大一件事,便是那个卖樱桃的老汉被马撞死的事了。惊马的主人是延安伯二公子,小的拜托了巩六少爷,见到了二公子,据他所说,他的那匹马平时很温顺,那天忽然就惊了,撞死了那位卖樱桃的老汉。事后他发现,马屁股上被人插了一刀,当天夜里,给他牵马的小厮就上吊了。”   华静瑶之所以知道卖樱桃老汉的事,还是从郑婉丫鬟的口中。   那天郑婉来过悠然居之后,便让丫鬟去买樱桃,丫鬟买了樱桃,次日便听说那个卖樱桃的老汉被惊马撞死了,也正是因为丫鬟的这份口供,华静瑶才能查出郑婉来悠然居的具体日子。   老汉被惊马撞死的案子,顺天府有存档,而郑婉来悠然居的日子,便是在老汉死前的一天。老汉被惊马撞死的案子,顺天府有存档,而郑婉来悠然居的日子,便是在老汉死前的一天。 第六三四章 进京   华静瑶刚刚见过那名丫鬟,如花便跑了过来。   现在的如花,已经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但凡是见过他的人,谁也不会相似,三年之前,如花还是一位弱不禁风的翩翩少年。   “郡主,有情况。”   或许是在史丁身边待得太久了,如花连说话的声音都和史丁有几分相似,粗声大气,声若洪钟。   “什么情况?”华静瑶学着他的口气。   “刘老汉在摊子上吃面时,加了两个鸡蛋。”如花说道。   华静瑶把这两句话反反复复琢磨了好几遍,也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刘老汉是谁,他吃面加两个鸡蛋有问题吗?”   如花抓抓头皮,华静瑶不忍直视,这抓头皮的动作也和史丁是一样的。   “刘老汉就是那个卖樱桃的,他姓刘。那附近有个卖汤面的小摊子,老板姓郭,都叫他老郭。老郭说刘老汉死前的那天,曾经来他这里吃过面,破天荒让加了鸡蛋,而且加了两只。刚好有个也在这附近摆摊的熟客,看到刘老汉吃面加鸡蛋,便问他是不是今天生意好,多赚了银钱。刘老汉便说他赚了点快钱,那人便问是什么快钱,怎么赚的,刘老汉便说有个客人让他给带个话,他给带过去了,得了赏钱,他们说话的时候,老郭就在旁边,所以全都听到了。”   华静瑶冷笑,刘老汉帮人带了话,得了赏钱,这赏钱有多少呢,估计也够在汤面上加两个鸡蛋的,刘老汉却为了这一丁丁点的赏钱,最终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华静瑶回到书铺,心里还有点难过,那位卖樱桃的老汉,恐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吧。   正在这时,小艾匆匆忙忙进来:“郡主,太子来了。”   自从大皇子成了太子,便不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了。   太子大多时候都在东宫,皇帝每天都会把各种折子转给太子,美其名曰是磨练他,实际上就是偷懒而已。   骆四姑娘也在书铺里,听说太子来了,她便对华静瑶说道:“我藏到柜子里行吗?”   华静瑶鄙夷地看着她:“当年你拒绝太子时的勇气和魄力呢?”   骆四姑娘缩缩脖子:“那时我光棍一条,现在拖家带口的。”   华静瑶白她一眼,实在懒得理她了。   两人正在说话,太子便大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便服,如同普通的富家公子,手里还拿着把折扇。   华静瑶上前曲膝施礼,骆四姑娘则要行全礼,太子伸出扇子制止了她们:“又不是在宫里,不必拘束,免了。”   华静瑶笑着问道:“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太子看看她,又看看骆四姑娘,道:“阿逍和小裴都不在京城,孤怕你们淘气,便过来看看你们。”   华静瑶抽抽嘴角,道:“我们在查案呢,您这不是来添乱嘛。”   太子用扇子指着她:“快成亲的人了,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华静瑶冲他嘻嘻一笑,不在说话,等着太子来说。   她知道太子现在很忙很忙,上次进宫见到太子妃,太子妃告诉她,太子时常忙到三更时分。   太子这么忙,若是没事是不会来她这里的。   至于太子自己说的那些理由,算了,就当他没有说过吧。   太子干咳一声,说道:“孤这里查到一件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处。”   华静瑶神情一肃,太子查到的事,和她让人查到的事,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以太子的地位,今时今日能够送到他面前的消息,十之八、九与国家社稷有关系。   华静瑶立刻屏退了身边服侍的,骆四姑娘也跟着往外走,华静瑶叫住了她,骆四姑娘却道:“我到门外把风。”   太子的目光追随着骆四姑娘,直到她出去。   这次轮到华静瑶干咳了,她用手指在太子眼前晃了晃:“您不要再有非份之想了。”   太子深深地看她一眼,算了,不和她计较了。   “赵谦曾经来过京城。”太子轻声说道。   “什么?”华静瑶险些跳起来,“你说谁来过进程?”   “赵谦。”太子说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消息可靠吗?”华静瑶追问。   太子点点头:“三个月前,消息绝对可靠。”   太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这消息孤早在两个多月前便已经知道了,但是没有抓到他的证据,也就不便提起来,阿逍走的时候,和孤说了你这个案子,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因为他要带走裴焕,你这边肯定就缺了帮手,他请孤尽量协助你。”   华静瑶心里甜甜的,她家默默为她做了很多事,却从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   “您就是听说郑婉怀有身孕的事,所以才要把赵谦进京这么重大的事情告诉我的,对吗?”华静瑶问道。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太子称赞她道。   “您是在他进京之前就得到消息了,还是在他进京之后听人说起的?”华静瑶又问。华静瑶刚刚见过那名丫鬟,如花便跑了过来。   现在的如花,已经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但凡是见过他的人,谁也不会相似,三年之前,如花还是一位弱不禁风的翩翩少年。   “郡主,有情况。”   或许是在史丁身边待得太久了,如花连说话的声音都和史丁有几分相似,粗声大气,声若洪钟。   “什么情况?”华静瑶学着他的口气。   “刘老汉在摊子上吃面时,加了两个鸡蛋。”如花说道。   华静瑶把这两句话反反复复琢磨了好几遍,也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刘老汉是谁,他吃面加两个鸡蛋有问题吗?”   如花抓抓头皮,华静瑶不忍直视,这抓头皮的动作也和史丁是一样的。   “刘老汉就是那个卖樱桃的,他姓刘。那附近有个卖汤面的小摊子,老板姓郭,都叫他老郭。老郭说刘老汉死前的那天,曾经来他这里吃过面,破天荒让加了鸡蛋,而且加了两只。刚好有个也在这附近摆摊的熟客,看到刘老汉吃面加鸡蛋,便问他是不是今天生意好,多赚了银钱。刘老汉便说他赚了点快钱,那人便问是什么快钱,怎么赚的,刘老汉便说有个客人让他给带个话,他给带过去了,得了赏钱,他们说话的时候,老郭就在旁边,所以全都听到了。”   华静瑶冷笑,刘老汉帮人带了话,得了赏钱,这赏钱有多少呢,估计也够在汤面上加两个鸡蛋的,刘老汉却为了这一丁丁点的赏钱,最终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华静瑶回到书铺,心里还有点难过,那位卖樱桃的老汉,恐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吧。   正在这时,小艾匆匆忙忙进来:“郡主,太子来了。”   自从大皇子成了太子,便不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了。   太子大多时候都在东宫,皇帝每天都会把各种折子转给太子,美其名曰是磨练他,实际上就是偷懒而已。   骆四姑娘也在书铺里,听说太子来了,她便对华静瑶说道:“我藏到柜子里行吗?”   华静瑶鄙夷地看着她:“当年你拒绝太子时的勇气和魄力呢?”   骆四姑娘缩缩脖子:“那时我光棍一条,现在拖家带口的。”   华静瑶白她一眼,实在懒得理她了。   两人正在说话,太子便大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便服,如同普通的富家公子,手里还拿着把折扇。   华静瑶上前曲膝施礼,骆四姑娘则要行全礼,太子伸出扇子制止了她们:“又不是在宫里,不必拘束,免了。”   华静瑶笑着问道:“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太子看看她,又看看骆四姑娘,道:“阿逍和小裴都不在京城,孤怕你们淘气,便过来看看你们。”   华静瑶抽抽嘴角,道:“我们在查案呢,您这不是来添乱嘛。”   太子用扇子指着她:“快成亲的人了,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华静瑶冲他嘻嘻一笑,不在说话,等着太子来说。   她知道太子现在很忙很忙,上次进宫见到太子妃,太子妃告诉她,太子时常忙到三更时分。   太子这么忙,若是没事是不会来她这里的。   至于太子自己说的那些理由,算了,就当他没有说过吧。   太子干咳一声,说道:“孤这里查到一件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处。”   华静瑶神情一肃,太子查到的事,和她让人查到的事,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以太子的地位,今时今日能够送到他面前的消息,十之八、九与国家社稷有关系。   华静瑶立刻屏退了身边服侍的,骆四姑娘也跟着往外走,华静瑶叫住了她,骆四姑娘却道:“我到门外把风。”   太子的目光追随着骆四姑娘,直到她出去。   这次轮到华静瑶干咳了,她用手指在太子眼前晃了晃:“您不要再有非份之想了。”   太子深深地看她一眼,算了,不和她计较了。   “赵谦曾经来过京城。”太子轻声说道。   “什么?”华静瑶险些跳起来,“你说谁来过进程?”   “赵谦。”太子说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消息可靠吗?”华静瑶追问。   太子点点头:“三个月前,消息绝对可靠。”   太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这消息孤早在两个多月前便已经知道了,但是没有抓到他的证据,也就不便提起来,阿逍走的时候,和孤说了你这个案子,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因为他要带走裴焕,你这边肯定就缺了帮手,他请孤尽量协助你。”   华静瑶心里甜甜的,她家默默为她做了很多事,却从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   “您就是听说郑婉怀有身孕的事,所以才要把赵谦进京这么重大的事情告诉我的,对吗?”华静瑶问道。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太子称赞她道。   “您是在他进京之前就得到消息了,还是在他进京之后听人说起的?”华静瑶又问。华静瑶刚刚见过那名丫鬟,如花便跑了过来。   现在的如花,已经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但凡是见过他的人,谁也不会相似,三年之前,如花还是一位弱不禁风的翩翩少年。   “郡主,有情况。”   或许是在史丁身边待得太久了,如花连说话的声音都和史丁有几分相似,粗声大气,声若洪钟。   “什么情况?”华静瑶学着他的口气。   “刘老汉在摊子上吃面时,加了两个鸡蛋。”如花说道。   华静瑶把这两句话反反复复琢磨了好几遍,也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刘老汉是谁,他吃面加两个鸡蛋有问题吗?”   如花抓抓头皮,华静瑶不忍直视,这抓头皮的动作也和史丁是一样的。   “刘老汉就是那个卖樱桃的,他姓刘。那附近有个卖汤面的小摊子,老板姓郭,都叫他老郭。老郭说刘老汉死前的那天,曾经来他这里吃过面,破天荒让加了鸡蛋,而且加了两只。刚好有个也在这附近摆摊的熟客,看到刘老汉吃面加鸡蛋,便问他是不是今天生意好,多赚了银钱。刘老汉便说他赚了点快钱,那人便问是什么快钱,怎么赚的,刘老汉便说有个客人让他给带个话,他给带过去了,得了赏钱,他们说话的时候,老郭就在旁边,所以全都听到了。”   华静瑶冷笑,刘老汉帮人带了话,得了赏钱,这赏钱有多少呢,估计也够在汤面上加两个鸡蛋的,刘老汉却为了这一丁丁点的赏钱,最终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华静瑶回到书铺,心里还有点难过,那位卖樱桃的老汉,恐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吧。   正在这时,小艾匆匆忙忙进来:“郡主,太子来了。”   自从大皇子成了太子,便不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了。   太子大多时候都在东宫,皇帝每天都会把各种折子转给太子,美其名曰是磨练他,实际上就是偷懒而已。   骆四姑娘也在书铺里,听说太子来了,她便对华静瑶说道:“我藏到柜子里行吗?”   华静瑶鄙夷地看着她:“当年你拒绝太子时的勇气和魄力呢?”   骆四姑娘缩缩脖子:“那时我光棍一条,现在拖家带口的。” 第六三五章 合作   华静瑶觉得朱蓉的身世有些耳熟,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有人以武昌伯府的事做蓝本,写过话本子?”   骆四姑娘来了兴趣:“哪本话本子?”   “很多,我也叫不上名字,三公主一定有记录。”   像这种后娘欺负嫡长女的梗,坊问的话本子不计其数,华静瑶记不住,但三公主肯定知道。   华静瑶觉得还是不要去问三公主了,否则那位一定会从那镶金嵌玉的箱子里拿出一本簿子,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本簿子里记载了后娘祸害嫡女的二十八种方法。   华静瑶打个激凌,她甚至怀疑,前世的姐姐也有这种爱好,只是那时没有机会接触民间的话本子罢了。   “除了这些呢,你对朱蓉还知道些什么?”华静瑶问道。   骆四姑娘想了想,道:“朱蓉会武功的事,也算吗?”   华静瑶怔了怔,问道:“朱蓉会武功?”   武昌伯府是勋贵之家,京城里的勋贵,如以前华家那般视习武为耻的并不多,想来想去也只有华家这一朵奇葩,且,勋贵之家的孩子,会读书的并不多,比如沈逍,已经算是勋贵子弟里顶尖的人物,可若是让他参加科举,他怕是连童生也考不上。   因此,勋贵子弟还是以练武为主,但也只限于男丁,女眷之中会武功的曲指可数。   “她是在乡下学的武功?”华静瑶问道。   骆四姑娘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她会武功却是千真万确的,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欸,我就知道。”   骆四姑娘得意洋洋,没等华静瑶追问,便主动说出来了:“前年吧,对,就是前年,我爹要去白官屯会棋友,我娘担心他让人骗了,便让我和我二哥跟着一起去。武昌伯家的祭田就在白官屯,祖坟当然也在,我们去的那天,刚巧是朱家老太爷的祭日,我们这些武将之家,没有那么多讲究,比如我们家吧,无论是祭祖还是什么,不分男女,就连出嫁的女儿也能一起参与,武昌伯家也是,乌泱泱一大群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几房人打起来了,唉,先是男的在打,后来女的也加入,听说那边有人打架,我爹连下棋的事都忘了,带着我们去看,我和我二哥爬到树上,我爹太胖爬不上去,在下面拽我二哥”   华静瑶无语,她觉得那些写话本子的,就该到建明伯府去就地取材。   “刚开始只是妇人们跟着一起打架,后来没出嫁的小娘子们也参战了,朱蓉很厉害,一个过肩摔就把她家三房的五姑娘给拍地上了。我二哥就说,朱蓉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不错。”   华静瑶问道:“朱家的小娘子们全都会武功吗?”   “多多少少都会一点,不过我二哥说,只有朱蓉的武功是最好的。”骆四姑娘说道。   “后来呢,他们一大家子就这么一直打下去了?”华静瑶问道。   “后来过来一个老头,可能是族老之类的,然后他们就不打了,我懒得再看,就下树了,后来听我二哥说,他们打架还是为了钱,说老太爷分家的时候不公平吧啦吧啦的”   华静瑶打听了半天,听了一肚子的八卦,对于赵谦回京的事,却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第二天,华静瑶进宫,打着去见太子妃的名义,在东宫里堵到了太子。   “案子破了?”太子问道。   华静瑶想翻白眼了,你又不是没在顺天府待过,真以为破案像吹水泡一样,说破就破了?   “没有。”华静瑶说道。   太子立刻反应过来:“你若是不能查出你那案子和宁王有关,我是不会去父皇面前告状的。”   看看,担心被说成是容不下亲弟弟,一着急连储君的架子也不端着了,直接自称为“我”了。   “我也没说让你去皇帝舅舅面前打小报告啊,你别担心。我巴不得你能顺利继位,我还指望着后半辈子靠你给我撑腰呢。”   太子终于放下心来,打趣她道:“你放心吧,阿逍不敢欺负你。”   华静瑶这才说起正事:“我需要知道所有的事,比如为什么宁王妃会是朱蓉,比如你那位内线,这大半年来查到了些什么,大表哥,你要相信我,这件事并不简单,你不要低估宁王。”   太子蹙眉:“可他的身体”   “身体不好可以治,只要他能活着坐上龙椅,那就行了。”华静瑶说道。   太子一惊,他怔怔地看着华静瑶,问道:“瑶瑶,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华静瑶道:“你应该早就知道以前赵谦身边的那个叫朱子惠的,原本就是赵孟瑜的人吧,你或许会以为,赵孟瑜只是为了拉拢赵谦,甚至于为了讨好他,才会把朱子惠引荐给他吧,可是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当年皇帝舅舅一怒之下把二皇子府的人全都换了,你知道那些被轰出王府的人去了哪里吗?”   太子脑海中如同电光火石一般,但他还是不置信地问道:“难道全都去了隆安王府?”   华静瑶点点头:“没错,他们全都去了隆安王府,只不过没在留在王府里,而是分散到王府的各个庄子里了。”   除了顾氏的那座庄子以外,隆安王府还有大大小小五六个庄子,这些年来,隆安王府的开销大多来自这些庄子。   “可是宁王的身体不好,再说父皇对他并不亲厚,那个位子即使不是给我,也还有老三和老四,轮不到他。”太子说道。   华静瑶轻笑出声,却以冰冷的语气说道:“可若是皇帝舅舅驾崩了呢?”   “住嘴!”太子低吼,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闲杂人等,这才压低声音说道,“瑶瑶,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这种话能说吗?”   华静瑶梗着脖子:“赵孟瑜和赵擎是孪生兄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就连顾氏都分不清,赵擎是无忧公子,大表哥,你应该还记得无忧公子的那些事吧。”   太子当然记得,当年聂正琪的案子,还是他办的,无忧公子擅长制药,无论是杀人的药还是救人的药,无忧公子都能做出来。   太子想到无忧公子,身子微微一震。   也许华静瑶并非危言耸听,有的时候,杀人不是刀剑相加,而只是一杯茶,一块点心。   “瑶瑶,你担心赵擎会利用宁王,加害父皇?”   华静瑶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比如你在东宫之中,夏天喝了一杯凉茶,便送了性命,比如三皇子去打,却得知四皇子生了急病,他匆匆回京,却意外落马,而四皇子年幼体弱,一命呜呼。皇帝舅舅痛失爱子,大病不起,大表哥,你说,如果是这样,那么百官会做什么?”   这一次,太子没有斥责华静瑶,他面色沉沉,悠悠地说道:“百官会上折子,要求宁王回京监国。”   赵谦临危受命,代替皇帝处理政务,他的声誉日隆,武百官对他交口称赞,数月之后,皇帝病情恶化,山陵崩塌,百官跪求赵谦登基,赵谦礼让三次,三次之后,他终于接过金印,荣登大宝。   那个时候,谁还记得早逝的太子,以及短命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就连赵谦那羸弱的身体也会被忽略。   华静瑶觉得朱蓉的身世有些耳熟,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有人以武昌伯府的事做蓝本,写过话本子?”   骆四姑娘来了兴趣:“哪本话本子?”   “很多,我也叫不上名字,三公主一定有记录。”   像这种后娘欺负嫡长女的梗,坊问的话本子不计其数,华静瑶记不住,但三公主肯定知道。   华静瑶觉得还是不要去问三公主了,否则那位一定会从那镶金嵌玉的箱子里拿出一本簿子,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本簿子里记载了后娘祸害嫡女的二十八种方法。   华静瑶打个激凌,她甚至怀疑,前世的姐姐也有这种爱好,只是那时没有机会接触民间的话本子罢了。   “除了这些呢,你对朱蓉还知道些什么?”华静瑶问道。   骆四姑娘想了想,道:“朱蓉会武功的事,也算吗?”   华静瑶怔了怔,问道:“朱蓉会武功?”   武昌伯府是勋贵之家,京城里的勋贵,如以前华家那般视习武为耻的并不多,想来想去也只有华家这一朵奇葩,且,勋贵之家的孩子,会读书的并不多,比如沈逍,已经算是勋贵子弟里顶尖的人物,可若是让他参加科举,他怕是连童生也考不上。   因此,勋贵子弟还是以练武为主,但也只限于男丁,女眷之中会武功的曲指可数。   “她是在乡下学的武功?”华静瑶问道。   骆四姑娘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她会武功却是千真万确的,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欸,我就知道。”   骆四姑娘得意洋洋,没等华静瑶追问,便主动说出来了:“前年吧,对,就是前年,我爹要去白官屯会棋友,我娘担心他让人骗了,便让我和我二哥跟着一起去。武昌伯家的祭田就在白官屯,祖坟当然也在,我们去的那天,刚巧是朱家老太爷的祭日,我们这些武将之家,没有那么多讲究,比如我们家吧,无论是祭祖还是什么,不分男女,就连出嫁的女儿也能一起参与,武昌伯家也是,乌泱泱一大群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几房人打起来了,唉,先是男的在打,后来女的也加入,听说那边有人打架,我爹连下棋的事都忘了,带着我们去看,我和我二哥爬到树上,我爹太胖爬不上去,在下面拽我二哥”   华静瑶无语,她觉得那些写话本子的,就该到建明伯府去就地取材。   “刚开始只是妇人们跟着一起打架,后来没出嫁的小娘子们也参战了,朱蓉很厉害,一个过肩摔就把她家三房的五姑娘给拍地上了。我二哥就说,朱蓉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不错。”   华静瑶问道:“朱家的小娘子们全都会武功吗?”   “多多少少都会一点,不过我二哥说,只有朱蓉的武功是最好的。”骆四姑娘说道。   “后来呢,他们一大家子就这么一直打下去了?”华静瑶问道。   “后来过来一个老头,可能是族老之类的,然后他们就不打了,我懒得再看,就下树了,后来听我二哥说,他们打架还是为了钱,说老太爷分家的时候不公平吧啦吧啦的”   华静瑶打听了半天,听了一肚子的八卦,对于赵谦回京的事,却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第二天,华静瑶进宫,打着去见太子妃的名义,在东宫里堵到了太子。   “案子破了?”太子问道。   华静瑶想翻白眼了,你又不是没在顺天府待过,真以为破案像吹水泡一样,说破就破了?   “没有。”华静瑶说道。   太子立刻反应过来:“你若是不能查出你那案子和宁王有关,我是不会去父皇面前告状的。”   看看,担心被说成是容不下亲弟弟,一着急连储君的架子也不端着了,直接自称为“我”了。   “我也没说让你去皇帝舅舅面前打小报告啊,你别担心。我巴不得你能顺利继位,我还指望着后半辈子靠你给我撑腰呢。”   太子终于放下心来,打趣她道:“你放心吧,阿逍不敢欺负你。”   华静瑶这才说起正事:“我需要知道所有的事,比如为什么宁王妃会是朱蓉,比如你那位内线,这大半年来查到了些什么,大表哥,你要相信我,这件事并不简单,你不要低估宁王。”   太子蹙眉:“可他的身体”   “身体不好可以治,只要他能活着坐上龙椅,那就行了。”华静瑶说道。   太子一惊,他怔怔地看着华静瑶,问道:“瑶瑶,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华静瑶道:“你应该早就知道以前赵谦身边的那个叫朱子惠的,原本就是赵孟瑜的人吧,你或许会以为,赵孟瑜只是为了拉拢赵谦,甚至于为了讨好他,才会把朱子惠引荐给他吧,可是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当年皇帝舅舅一怒之下把二皇子府的人全都换了,你知道那些被轰出王府的人去了哪里吗?” 第六三六章 出京   “皇帝舅舅知道朱蓉是你的人吗?”   华静瑶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   皇帝虽然不喜欢赵谦,可也只是相对于其他三个儿子来说的。   赵谦是皇帝的儿子,皇帝既然让赵谦就藩,那便是打定主意要让赵谦做个游手好闲的富贵王爷了。赵谦身边若有眼线,那也是皇帝自己派去的,这种事情,皇帝能做,太子却万万做不得。   太子非但不傻,反而比很多人都要聪明,他决不会让皇帝知道他给赵谦放了眼线。   果然,太子摇摇头:“太子妃向太后引荐了朱蓉,太后原本看不上武昌伯府,可是见了朱蓉却很喜欢,尤其是得知朱蓉会武功以后,太后便对朱蓉另眼相看,在太后看来,老二不但体弱多病,而且还是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把他放在眼皮底下倒还放心,一旦离京就藩,他便少不得被人欺负,身边若是能有位厉害一些的王妃,或许要好一点,何况朱蓉与继母的关系不好,以后想来也不会与武昌伯府亲近,何况他们不在京城,武昌伯府的烂事影响不到他们,太后把朱蓉的继母叫到宫里,武昌伯夫人自是求之不得,一万个愿意,武昌伯也没有意见,虽然老二与皇位无缘,可是他毕竟是亲王,武昌伯府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与皇室联姻,从此跻身为皇亲,自是比与长治侯府结亲更有好处。至于父皇,他老人家最不耐烦这些事了,太后说好,他便也说好,这门亲事便成了。”   对于朱蓉而言,嫁给赵谦总要好过嫁给一个能做自己父亲的人要好,再说,从此她便是亲王妃,父亲和继母再也不敢招惹她,她从此便能远离娘家的那些人和事,而她要做的,也只是定期向太子汇报赵谦的事而已。   华静瑶叹了口气,前世若是有人提出可以帮她救出姐姐,但是前题是让她以身相许,她一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她也不必为朱蓉惋惜,朱蓉也同样得到了想要的。若是赵谦病死,那么朱蓉依然是尊贵的宁王妃,若是赵谦谋反而死,太子和太子妃也必会保住她一条性命,顶多就如当年的顾氏一样,圈禁在王府之中。   对于后宅女子而言,她们当中的很多人,尤其是寡居的未亡人,她们平时过的日子也和圈禁没有区别,如果还要受气,那还不如圈禁,至少落个耳根清净。   这也是很多高门大户的女子,丈夫死后,宁可去寺院带发修行,也不愿意留在府里的原因。   朱蓉从小便看尽人情冷暖,她很可能比同龄少女想得更加通透。   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如华静瑶和骆四姑娘这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华静瑶叹了口气,对太子说道:“行了,你自己想明白就好,我多说无用,我走了。”   她说走就走,太子被她气得不成,道:“你不管了?”   华静瑶转身看着他:“你是太子啊,我能管你的事吗?”   太子无奈,只好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合作,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华静瑶嘻嘻一笑,笑得像只小狐狸,太子有些担心,沈逍知道小表妹这般狡猾吗?万一以后后悔了想退货,他是要把沈逍揍一顿,还是拉着表妹掉头就走?   但愿沈逍先不要后悔,至少也要等他登基以后,到时他做了皇帝,立马就封小表妹做公主,这样一来沈逍就成驸马了。   只要一想到让沈逍做驸马,太子便神清气爽起来。   大周朝的驸马一向没有话语权!   “殿下,你想什么呢?”华静瑶斜着眼睛看着太子。   太子忙道:“我在想见到父皇要怎么说。”   华静瑶笑着说道:“你现在只需说有人曾经在京城见过赵谦,在此之前,沈逍已经把我正在查的案子告诉陛下了,不用你说,陛下自己也会联系起来。至于朱蓉,就不要提了。”   太子也不想说破朱蓉的事,他想了想,便和华静瑶一起走出东宫。   一个时辰后,巩清急匆匆走出御书房,当天夜里,巩清便带人离开京城,直奔襄城。   如果只是赵谦无召进京,皇帝不会如此重视。   但是赵谦进京与郑婉有关,而郑婉又与赵擎有关系,赵擎则和无为道也有关系。   这样一来,皇帝想不重视都不可能了。   皇帝倒是并不认为赵谦敢反,但是他担心的是赵擎与无为道合作,然后借着赵谦谋反。   毕竟,赵谦那皇子的身份,真是太好用了。   华静瑶得知巩清出城,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平安回来了!   华静瑶看到平安,吃了一惊:“你怎么回来了?你家国公爷呢?”   平安抹一把头上的汗珠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国公爷一时回不来,他让小的赶紧回来给郡主报信。”   华静瑶凝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国公爷得到了情报,那个范莲叶就在京城,国公爷担心她会疯狗乱咬人,让您小心一些,外出多带些人,国公爷还说范莲叶厉害得很,让您千万不要大意了。”   华静瑶一怔,眨眨眼睛:“我和范莲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为何要来咬我啊,我又没有招惹过她。”   平安莫名其妙地看着华静瑶,他竟然觉得华大小姐不是开玩笑,这位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冤枉。   “郡主,您是贵人多忘事,方家的案子是您破的,如果不是您,范莲叶和那什么耿志尘就不会暴于人前,唉,如果不是有您,国公爷和裴大人也找不到他们的大本营,您说说,范莲叶能不恨您吗?说起来啊,范莲叶现在还在海捕公文上呢,这也是拜您所赐。”   华静瑶恍然大悟,她终于想起来了:“对啊,范莲叶是方家灭门案的主凶,唉,都怪我破过的案子太多了,一时没想起来。”   平安   “好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国公爷,我会小心谨慎的,让他放心吧。”华静瑶说道。   平安   国公爷那边不缺人手,他也不想回去了。   可是华静瑶丝毫没有要留下他的意思,平安无奈之下,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京城。   “皇帝舅舅知道朱蓉是你的人吗?”   华静瑶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   皇帝虽然不喜欢赵谦,可也只是相对于其他三个儿子来说的。   赵谦是皇帝的儿子,皇帝既然让赵谦就藩,那便是打定主意要让赵谦做个游手好闲的富贵王爷了。赵谦身边若有眼线,那也是皇帝自己派去的,这种事情,皇帝能做,太子却万万做不得。   太子非但不傻,反而比很多人都要聪明,他决不会让皇帝知道他给赵谦放了眼线。   果然,太子摇摇头:“太子妃向太后引荐了朱蓉,太后原本看不上武昌伯府,可是见了朱蓉却很喜欢,尤其是得知朱蓉会武功以后,太后便对朱蓉另眼相看,在太后看来,老二不但体弱多病,而且还是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把他放在眼皮底下倒还放心,一旦离京就藩,他便少不得被人欺负,身边若是能有位厉害一些的王妃,或许要好一点,何况朱蓉与继母的关系不好,以后想来也不会与武昌伯府亲近,何况他们不在京城,武昌伯府的烂事影响不到他们,太后把朱蓉的继母叫到宫里,武昌伯夫人自是求之不得,一万个愿意,武昌伯也没有意见,虽然老二与皇位无缘,可是他毕竟是亲王,武昌伯府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与皇室联姻,从此跻身为皇亲,自是比与长治侯府结亲更有好处。至于父皇,他老人家最不耐烦这些事了,太后说好,他便也说好,这门亲事便成了。”   对于朱蓉而言,嫁给赵谦总要好过嫁给一个能做自己父亲的人要好,再说,从此她便是亲王妃,父亲和继母再也不敢招惹她,她从此便能远离娘家的那些人和事,而她要做的,也只是定期向太子汇报赵谦的事而已。   华静瑶叹了口气,前世若是有人提出可以帮她救出姐姐,但是前题是让她以身相许,她一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她也不必为朱蓉惋惜,朱蓉也同样得到了想要的。若是赵谦病死,那么朱蓉依然是尊贵的宁王妃,若是赵谦谋反而死,太子和太子妃也必会保住她一条性命,顶多就如当年的顾氏一样,圈禁在王府之中。   对于后宅女子而言,她们当中的很多人,尤其是寡居的未亡人,她们平时过的日子也和圈禁没有区别,如果还要受气,那还不如圈禁,至少落个耳根清净。   这也是很多高门大户的女子,丈夫死后,宁可去寺院带发修行,也不愿意留在府里的原因。   朱蓉从小便看尽人情冷暖,她很可能比同龄少女想得更加通透。   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如华静瑶和骆四姑娘这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华静瑶叹了口气,对太子说道:“行了,你自己想明白就好,我多说无用,我走了。”   她说走就走,太子被她气得不成,道:“你不管了?”   华静瑶转身看着他:“你是太子啊,我能管你的事吗?”   太子无奈,只好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合作,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华静瑶嘻嘻一笑,笑得像只小狐狸,太子有些担心,沈逍知道小表妹这般狡猾吗?万一以后后悔了想退货,他是要把沈逍揍一顿,还是拉着表妹掉头就走?   但愿沈逍先不要后悔,至少也要等他登基以后,到时他做了皇帝,立马就封小表妹做公主,这样一来沈逍就成驸马了。   只要一想到让沈逍做驸马,太子便神清气爽起来。   大周朝的驸马一向没有话语权!   “殿下,你想什么呢?”华静瑶斜着眼睛看着太子。   太子忙道:“我在想见到父皇要怎么说。”   华静瑶笑着说道:“你现在只需说有人曾经在京城见过赵谦,在此之前,沈逍已经把我正在查的案子告诉陛下了,不用你说,陛下自己也会联系起来。至于朱蓉,就不要提了。”   太子也不想说破朱蓉的事,他想了想,便和华静瑶一起走出东宫。   一个时辰后,巩清急匆匆走出御书房,当天夜里,巩清便带人离开京城,直奔襄城。   如果只是赵谦无召进京,皇帝不会如此重视。   但是赵谦进京与郑婉有关,而郑婉又与赵擎有关系,赵擎则和无为道也有关系。   这样一来,皇帝想不重视都不可能了。   皇帝倒是并不认为赵谦敢反,但是他担心的是赵擎与无为道合作,然后借着赵谦谋反。   毕竟,赵谦那皇子的身份,真是太好用了。   华静瑶得知巩清出城,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平安回来了!   华静瑶看到平安,吃了一惊:“你怎么回来了?你家国公爷呢?”   平安抹一把头上的汗珠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国公爷一时回不来,他让小的赶紧回来给郡主报信。”   华静瑶凝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国公爷得到了情报,那个范莲叶就在京城,国公爷担心她会疯狗乱咬人,让您小心一些,外出多带些人,国公爷还说范莲叶厉害得很,让您千万不要大意了。”   华静瑶一怔,眨眨眼睛:“我和范莲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为何要来咬我啊,我又没有招惹过她。”   平安莫名其妙地看着华静瑶,他竟然觉得华大小姐不是开玩笑,这位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冤枉。   “郡主,您是贵人多忘事,方家的案子是您破的,如果不是您,范莲叶和那什么耿志尘就不会暴于人前,唉,如果不是有您,国公爷和裴大人也找不到他们的大本营,您说说,范莲叶能不恨您吗?说起来啊,范莲叶现在还在海捕公文上呢,这也是拜您所赐。”   华静瑶恍然大悟,她终于想起来了:“对啊,范莲叶是方家灭门案的主凶,唉,都怪我破过的案子太多了,一时没想起来。”   平安   “好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国公爷,我会小心谨慎的,让他放心吧。”华静瑶说道。 第六三七章 豆腐西施   长公主府的吃用要么是皇庄里送来的,要么是宫里赏下来的贡品。   大多时候,是不会在外面采买吃食的。   但是这只限于主子和府中的大小官吏,以及有些身份的嬷嬷、内侍,和丫鬟们。   一座公主府连同侍卫护卫有几百号人,每天要用的米面和蔬菜加在一起就要几百斤,单靠皇庄的供给是不够的,因此,长公主府偶尔也会在外面采办食材。   比如豆腐,小厨房里用的都是府里自己磨的,大厨房的便是从外面采买的。   即使是从外面采买,也不会是随便一个摊子便行,公主府的豆腐固定在尤记和冯记,尤记的东家是尤嬷嬷的堂弟,冯记的东家则是温公公的表亲。   总之,但凡是入口的东西,无论是主子吃的,还是丫鬟吃的,只要是进入公主府的,便非常小心谨慎,即使是在外面采买,也要是知根知底的铺子。   因此,长胜街上无论开多少家豆腐坊,生意也做不进长公主府。   热火了几天之后,来姑嫂豆腐坊的人便渐渐少了,当然,这才是正常状态,谁家也不会天天吃豆腐。   眼看生意不如先前了,姑嫂二人一商量,次日早晨便卖起了豆腐脑。   卤里加了香菇木耳黄花菜,浇在白嫩嫩的豆腐脑上,配上蒜泥韭菜花和芝麻酱,就着油条焦圈,热乎乎吃一碗,一个上午都舒坦。   次日一早,一个缩肩哈腰的瘦弱少年,过来吃了一碗豆腐脑,少年意犹未尽,多要了一碗,借了店家的小锅,交了押金,说好明天再来还。   少年前脚一走,摊子上一位老爷子便道:“这是长公主府的人吧。”   小姑子在花围裙上擦擦手,问道:“您老咋知道的?”   “哎哟,你们是刚来京城的,自是不知道。老京城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你看他那小身板,再看他走路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公公,宫里的公公不能随便出来,所以啊,能来这里喝豆腐脑的,要么是亲王府的,要么就是公主府的,咱这儿离得最近的就是长公主府,当然就是那里的了,八成是出来办事的。”   小姑子恍然大悟,嘴里嘟哝:“京城就是不一样啊,卖个早食还能遇到公公。”   第二天早晨,那位小公公果真来了,他不但送回了那只小锅,还带了一只很大的砂锅过来。   他自己吃饱后,又让把那只大砂锅装满,小姑子话多,问道;“您这是给家里人带的啊?”   小公公说道:“你这儿的豆腐脑不错,比我们府里做的好吃多了,昨天我干爷爷尝了,觉得好吃,以后早上都来你这里买,你多舀点稠的。”   小姑子闻言,用油纸包了一卷豆腐丝塞给小公公:“五香的,可好吃了,给你拿去当零嘴儿。”   小公公很高兴,欢欢喜喜地走了。   一连几日,小公公都会带着砂锅过来,每次走的时候,小姑子都会给他拿点东西,要么是豆腐丝,要么是茶叶蛋。   小公公说他十三岁了,之所以每天早上都能出来,是因为要去买鱼食,府里的金鱼金贵着呢,鱼食只吃新鲜的。   又过了两天,小公公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那姑娘虽然穿的是男装,可一看就是女子。   她问小公公:“你说的就是这家?干净吗?”   “干净,真的挺干净,干爷爷和我天天吃,也没吃坏肚子。”小公公说道。   姑娘白他一眼:“你那肚子能和姑娘的相比?大柱子都比你娇贵。”   小公公委屈巴巴:“柱爷也不吃这个啊。”   小姑子很懂事,当着姑娘的面,用热水把碗筷烫了一遍,姑娘脸上的神情略松,还冲着小姑子点了点头。   小姑子偷眼去看,见那姑娘吃得很斯文,一小口一小口的,初时眉头微蹙,吃着吃着便眉开眼笑起来,显然是吃得满意。   临走的时候,小公公对那姑娘说:“你看,我没骗你吧,是真的好吃。”   姑娘瞪他一眼:“好吃不好吃的,也不是你说了算。”   “可你也看了,这里挺干净的。”小公公说道。   姑娘冷哼一声:“那也要先用银针验过,才能给姑娘吃。”   “那是,那是。”小公公讨好地说道。   待到他们走了,嫂子从屋里出来,姑嫂二人互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第二天,小公公又来了,却没见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小公公还是带了一只砂锅过来,只是那砂锅不是之前拿的那一只,非常精致,用食盒装着,食盒也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粒灰尘。   只是这一次,小公公却没在摊子上吃,他看着小姑子把砂锅装上,嘴里一个劲儿地叮嘱:“别放蒜,也别放韭菜花,小心一点,别洒在外头,哎呀呀,这香菇怎么发黑?还有黄花菜,晒干了吗?”   好不容易把食盒装好,小姑子便问:“您今天不在这儿吃啦?”   小公公忙道:“不敢,不敢,下次吧。”   说完,他便拎了食盒急匆匆走了。   小姑子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冲着嫂子微微一笑。   连着两天,小公公早上都会提着那只漂亮精致的食盒过来买豆腐脑,到了第三天,前几天来过的姑娘跟着小公公一起来了。   姑娘打量着小姑子,见小姑子穿着蓝底白花的粗布衣裳,虽是荆钗布裙,但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人也长得清秀,便满意地点点头。   “这豆腐脑是你做的?”姑娘问道。   小姑子忙道:“是我嫂子,我家的豆腐也是我嫂子点的,我就是打打下手。”   “哦,把你嫂子叫出来给我看看。”姑娘说话的时候,微微扬起下巴,语调淡淡,带了几分倨傲。   小姑子有些为难:“嫂子在里面干活呢。”   姑娘便有些不高兴了,眉头动了动,小公公连忙抢着说道:“让你去叫你就去,紫萱姐姐忙着呢,能跟你们说几句话,是你们的造化。”   被称做紫萱的姑娘脸色一沉,对小公公说道:“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小公公缩缩脖子,不敢再插嘴了,却又趁着紫萱不注意,冲着小姑子呶呶嘴,示意她快去叫人。 第六三八章 进府   小姑子是个机灵的,知道这位姑娘的地位,兴许比小公公要高出许多,她不敢怠慢,连忙进屋,把嫂子叫了出来。   紫萱姑娘上下打量着嫂子,见她二十五六岁,高挑个子,容长脸,五官虽不精致,但是她长得白,一白遮三丑,看上去倒也清秀顺眼。   人长得白净,便显得干净,紫萱姑娘显然对她很满意。   “这豆腐脑是你做的?”紫萱姑娘问道。   嫂子忙道:“是我做的,姑娘吃着可还行?”   “嗯,行”,紫萱姑娘淡淡地说道,目光挑剔地在嫂子身上扫过,“你姓啥,有名字吗,哪里的人,怎么就你们姑嫂在这里做生意,家里其他人呢?”   嫂子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道:“我姓范,平阳府灵石县人,这做豆腐的手艺是家传的,我家不仅能做豆腐,发的豆芽也比别家强些。大前年我家公公生了大病,为了给他老人家看病,家里欠了好多钱,去年出了孝期,我男人就跟着同乡去北边开铺子去了,也是卖豆腐卖豆芽儿,家里只有我们姑嫂两个,今年索性把家里的田地租出去,也出来做生意了。”   紫萱姑娘点点头:“原来你们是灵石人啊,我们府里小厨房里有位大娘是静乐人,她也会做豆腐,她家是不是离你们那里很近?”   范嫂子说道:“也不算近,坐骡子车要走上四五天,靠脚走那要走十天呢。”   “要走这么久,那岂不是隔了六七百里?”紫萱说道。   “差不多吧,要翻山越岭的,怕是不只六七百里。”范嫂子笑着说道。   紫萱姑娘说话的语气轻快了许多,少了刚才的倨傲小姑子是个机灵的,知道这位姑娘的地位,兴许比小公公要高出许多,她不敢怠慢,连忙进屋,把嫂子叫了出来。   紫萱姑娘上下打量着嫂子,见她二十五六岁,高挑个子,容长脸,五官虽不精致,但是她长得白,一白遮三丑,看上去倒也清秀顺眼。   人长得白净,便显得干净,紫萱姑娘显然对她很满意。   “这豆腐脑是你做的?”紫萱姑娘问道。   嫂子忙道:“是我做的,姑娘吃着可还行?”   “嗯,行”,紫萱姑娘淡淡地说道,目光挑剔地在嫂子身上扫过,“你姓啥,有名字吗,哪里的人,怎么就你们姑嫂在这里做生意,家里其他人呢?”   嫂子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道:“我姓范,平阳府灵石县人,这做豆腐的手艺是家传的,我家不仅能做豆腐,发的豆芽也比别家强些。大前年我家公公生了大病,为了给他老人家看病,家里欠了好多钱,去年出了孝期,我男人就跟着同乡去北边开铺子去了,也是卖豆腐卖豆芽儿,家里只有我们姑嫂两个,今年索性把家里的田地租出去,也出来做生意了。”   紫萱姑娘点点头:“原来你们是灵石人啊,我们府里小厨房里有位大娘是静乐人,她也会做豆腐,她家是不是离你们那里很近?”   范嫂子说道:“也不算近,坐骡子车要走上四五天,靠脚走那要走十天呢。”   “要走这么久,那岂不是隔了六七百里?”紫萱说道。   “差不多吧,要翻山越岭的,怕是不只六七百里。”范嫂子笑着说道。   紫萱姑娘说话的语气轻快了许多,少了刚才的倨傲小姑子是个机灵的,知道这位姑娘的地位,兴许比小公公要高出许多,她不敢怠慢,连忙进屋,把嫂子叫了出来。   紫萱姑娘上下打量着嫂子,见她二十五六岁,高挑个子,容长脸,五官虽不精致,但是她长得白,一白遮三丑,看上去倒也清秀顺眼。   人长得白净,便显得干净,紫萱姑娘显然对她很满意。   “这豆腐脑是你做的?”紫萱姑娘问道。   嫂子忙道:“是我做的,姑娘吃着可还行?”   “嗯,行”,紫萱姑娘淡淡地说道,目光挑剔地在嫂子身上扫过,“你姓啥,有名字吗,哪里的人,怎么就你们姑嫂在这里做生意,家里其他人呢?”   嫂子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道:“我姓范,平阳府灵石县人,这做豆腐的手艺是家传的,我家不仅能做豆腐,发的豆芽也比别家强些。大前年我家公公生了大病,为了给他老人家看病,家里欠了好多钱,去年出了孝期,我男人就跟着同乡去北边开铺子去了,也是卖豆腐卖豆芽儿,家里只有我们姑嫂两个,今年索性把家里的田地租出去,也出来做生意了。”   紫萱姑娘点点头:“原来你们是灵石人啊,我们府里小厨房里有位大娘是静乐人,她也会做豆腐,她家是不是离你们那里很近?”   范嫂子说道:“也不算近,坐骡子车要走上四五天,靠脚走那要走十天呢。”   “要走这么久,那岂不是隔了六七百里?”紫萱说道。   “差不多吧,要翻山越岭的,怕是不只六七百里。”范嫂子笑着说道。   紫萱姑娘说话的语气轻快了许多,少了刚才的倨傲小姑子是个机灵的,知道这位姑娘的地位,兴许比小公公要高出许多,她不敢怠慢,连忙进屋,把嫂子叫了出来。   紫萱姑娘上下打量着嫂子,见她二十五六岁,高挑个子,容长脸,五官虽不精致,但是她长得白,一白遮三丑,看上去倒也清秀顺眼。   人长得白净,便显得干净,紫萱姑娘显然对她很满意。   “这豆腐脑是你做的?”紫萱姑娘问道。   嫂子忙道:“是我做的,姑娘吃着可还行?”   “嗯,行”,紫萱姑娘淡淡地说道,目光挑剔地在嫂子身上扫过,“你姓啥,有名字吗,哪里的人,怎么就你们姑嫂在这里做生意,家里其他人呢?”   嫂子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道:“我姓范,平阳府灵石县人,这做豆腐的手艺是家传的,我家不仅能做豆腐,发的豆芽也比别家强些。大前年我家公公生了大病,为了给他老人家看病,家里欠了好多钱,去年出了孝期,我男人就跟着同乡去北边开铺子去了,也是卖豆腐卖豆芽儿,家里只有我 第六三九章 夜袭   姑嫂二人睡觉的地方非常简陋,屋里有一床被褥,有点脏,一看就是经常有人盖的,除此以外,还有两双半旧鞋子和一身衣裳,都是府里下人穿的样式。   小公公说道:“这些是刘嫂子和何嫂子的的东西,你们不要动,明天她们来了会拿走。”   小姑子便被道:“以后我们在这屋里睡觉,那刘嫂子和何嫂子呢,她们岂不是没有地方住了?”   小公公笑着说道:“郡主爱吃她们做的菜,特意在绣园里给她们腾了一间屋子,可比这里的要好得多,被褥都是缎子的,冬天还有地龙,以后她们值夜班时就在那里歇着了。”   小姑子一脸羡慕,倒也心安理得起来。   次日天还没亮,两人做好豆腐脑,便有早班的婆子过来,做了交接,姑娘二人便出了公主府,回到长胜街。   开了铺子,两人闪身进去,屋里站着一个中年汉子,看到她们回来了,便问:“没事吧?”   小姑子笑道:“这才第一个晚上,怎会有事?”   范嫂子问道:“让你打听的,全都打听到了?”   “嗯”,中年汉子说道,“那个小公公叫小顺,他的干爷爷就是温公公,小顺以前是绣园的,上个月才调回西路,但是他和绣园的人都很熟,他之所以会被调走,不是他的原因,而是定陶郡主明年就要大婚了,到时绣园里所有人都要跟着她一起去永国公府,而她的府里按制是不能有内侍的,因此,原本在绣园的内侍陆陆续续都被调了出来。”   小顺的干爷爷温公公,是宫里出来的,在公主府里管着整个西路,公主府还在枣树胡同时,温公公便常让人到东里街上买豆腐脑,他爱吃这个,平日里,他的干儿子干孙子们为了讨好他,常常借着出来干活的机会给他买豆腐脑带回去。   温公公爱吃豆腐脑的事,并不是秘密,这附近有很多卖豆腐脑的都知道。   范嫂子点点头:“也就是说,这个小顺确确实实是自己跳进坑里来的?可咱们要走的是温公公的路子,华静瑶又是怎么回事,这事也太顺了吧。”   中年汉子说道:“华静瑶可能是常在外面走动的原因,她喜欢吃外面的东西,她身边的人也常常出来给她买,昭阳长公主宠着她,从不拘束,她让人来你们摊子上也并不奇怪,不过你们还是要谨慎为上,先不要着急动手。”   范嫂子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晚上,姑嫂二人再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刘嫂子还没走,正在厨房里忙碌。   小姑子是个爱说话的,连忙去和刘嫂子打招呼,谢谢她让出屋子来。   刘嫂子笑道:“谢啥啊,本来也是郡主的恩典。”   小姑子便问:“您今天值夜啊?”   刘嫂子道:“不是,今天是何嫂子值夜,我是在准备明天用的食材,你们知道前门街上那家粥铺吧,也该是他家的造化,郡主喜欢他家的粥,便让他家儿媳妇过来煮粥,还说如果煮得好,以后要带她去国公府呢,我要把这些干货先泡上,后天还要用呢。”   小姑子看着刘嫂子泡的海参,便又问道:“那有人过来也要住在这儿吗?我和嫂子要不要腾地方啊?”   刘嫂子笑道:“不用不用,她是做晚食的,以后每天下午过来,唉,也是郡主的孝心,这粥啊主要是煮给殿下的。”   小姑子连忙点头,好奇地问道:“后来才来呢,您今天就把这个泡上了?”   “那是,至少也要泡两天才行。”刘嫂子说道。   回到屋里,小姑子和范嫂子交换了目光,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两日,她们故意提前来了一个时辰,果然看到一个年轻媳妇,那媳妇正把手伸到背后,给自己捶背。   看到姑嫂二人,媳妇有点不好意思。   小姑子便问:“你是来煮粥的?怎么还没走啊,累坏了吧?”   媳妇脸上一红,小声说道:“我头一回过来,没有安排好,明天会早一点。”   小姑子是个自来熟,和那媳妇聊了几句,媳妇有些腼腆,小姑子便问:“听说郡主要带你去国公府?你可真有福气。”   媳妇小声说道:“这事还没定下来呢,若是郡主喝腻了我煮的粥,我就不能去了,其实我也不想去。”   “为啥啊?给的工钱不多吗?”小姑子问道。   “工钱倒是不少,就是要住在府里,八天才能回家一次。”媳妇的脸更红了,小姑子看到她的手腕上带了个银铃铛。   小姑子顿时明白了,笑着说道:“你是舍不得自家相公吧?”   “哪有,我舍不得孩子。”媳妇忙道。   就这么一会儿,小姑子便和那媳妇混熟了,媳妇便说,明天给她们留两碗粥,早上在灶上热一热,喝了热粥再回去,小姑子便说明天来时给她带块豆腐,让她带回家里去。   第二天,姑嫂两个带了豆腐来,那媳妇果然留了粥,还特意晚走了一会儿,和她们说悄悄话。   媳妇掏出一根银簪子:“这是郡主让身边的小艾姑娘赏给我的,你们看,上面还刻着花呢。”   小姑子接过来掂了掂,赞道:“有八、九钱吧。”   “嗯,你们说我要是拿去卖了,会不会不好?”媳妇有些为难。   “卖啥啊,你就戴着呗。”小姑子说道。   媳妇小声说道:“这是府里赏的,婆婆若是看到了,一准儿会要过去,我还不如卖了换成银子,那还能落到我自己手里。”   小姑子不说话了,有些惋惜地看着媳妇。   又过了一天,姑嫂二人再来时,发现那媳妇还没走,便问:“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媳妇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小姑子忙问:“府里的人骂你了?”   “没有,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客气,是我婆婆”媳妇说着,又落下了眼泪。   小姑子便想起那根银簪子,问道:“那根簪子让你婆婆要过去了?”   “嗯,我藏起来,还是让婆婆找到了,婆婆骂我是白眼狼,你们不知道,我这煮粥的手艺是婆婆教的,我用这手艺不论是赚钱还是得了东西,都是婆家的”媳妇越说越委屈,嘤嘤地哭了起来。   “唉,天也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小姑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家家都有一本经。   “我不回去了,我今晚就住这里,反正他们也不敢来公主府里找人。”   媳妇说完,抬起头来,小心地问道:“我睡地上,不打扰你们,行吗?”   小姑子与范嫂子交换了目光,便笑着说道:“这又不是我们的地方,我们也是临时睡一下,你想睡在这里就睡吧,不过,你是不是要先和公公说一声,这府里怕是不能随便留下住着。”   媳妇抹着眼泪,出去找管事公公,过了一会儿,便又回来了:“公公说这会儿郡主歇下了,不好过去请示,不过可以住到西路去,东路这边不能住。”   昭阳长公主和女儿、小儿子都是住在东路,自是不能随便住进外人。   但是西路住的是内侍和护卫们,只要温公公同意,又是知根知底的,便能暂住一晚。   虽是男女有别,但媳妇是真的不想回去,她也不在乎,和小姑子又说了几句话,便跟着带路的粗使丫鬟去了西路。   见她走了,小姑子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对范嫂子说道:“总算走了,我还真是担心她硬要留在这里。”   范嫂子语气淡淡:“有什么可担心的,掐死就是了。”   三更时分,窗外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姑嫂二人从床上坐起身来,小姑子说道:“嫂子,该干活了。”   两人摸黑脱下身上的衣裳,又把衣裳翻过来,露出黑色的那一面,重新穿在身上。   屋里没有点灯,两人走出屋子,今夜是阴天,没有月亮也不见星星。   又有一声鸟鸣传来,这次的声音略长,范嫂子冷笑,低声说道:“成了。”   话音方落,两条人影如同狸猫一般,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绣园里一片寂静,死一般的静,就连猫猫狗狗也没有了声音。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一队金吾卫刚刚走过,夜色中还能看到铠甲上的点点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远,渐渐看不到了。   两个黑衣人从阴影中站起身来,向着绣园的方向疾奔而去。   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但是对于她们而言已是绰绰有余。   这半个时辰,已经足够她们杀光绣园的人。   如果时间把握得好,顺便还能去趟锦园。   不过她们临来之前便再三商议,能不动锦园的那位最好还是不要动了,毕竟那位的影响有点大。   姑嫂二人睡觉的地方非常简陋,屋里有一床被褥,有点脏,一看就是经常有人盖的,除此以外,还有两双半旧鞋子和一身衣裳,都是府里下人穿的样式。   小公公说道:“这些是刘嫂子和何嫂子的的东西,你们不要动,明天她们来了会拿走。”   小姑子便被道:“以后我们在这屋里睡觉,那刘嫂子和何嫂子呢,她们岂不是没有地方住了?”   小公公笑着说道:“郡主爱吃她们做的菜,特意在绣园里给她们腾了一间屋子,可比这里的要好得多,被褥都是缎子的,冬天还有地龙,以后她们值夜班时就在那里歇着了。”   小姑子一脸羡慕,倒也心安理得起来。   次日天还没亮,两人做好豆腐脑,便有早班的婆子过来,做了交接,姑娘二人便出了公主府,回到长胜街。   开了铺子,两人闪身进去,屋里站着一个中年汉子,看到她们回来了,便问:“没事吧?”   小姑子笑道:“这才第一个晚上,怎会有事?”   范嫂子问道:“让你打听的,全都打听到了?”   “嗯”,中年汉子说道,“那个小公公叫小顺,他的干爷爷就是温公公,小顺以前是绣园的,上个月才调回西路,但是他和绣园的人都很熟,他之所以会被调走,不是他的原因,而是定陶郡主明年就要大婚了,到时绣园里所有人都要跟着她一起去永国公府,而她的府里按制是不能有内侍的,因此,原本在绣园的内侍陆陆续续都被调了出来。”   小顺的干爷爷温公公,是宫里出来的,在公主府里管着整个西路,公主府还在枣树胡同时,温公公便常让人到东里街上买豆腐脑,他爱吃这个,平日里,他的干儿子干孙子们为了讨好他,常常借着出来干活的机会给他买豆腐脑带回去。   温公公爱吃豆腐脑的事,并不是秘密,这附近有很多卖豆腐脑的都知道。   范嫂子点点头:“也就是说,这个小顺确确实实是自己跳进坑里来的?可咱们要走的是温公公的路子,华静瑶又是怎么回事,这事也太顺了吧。”   中年汉子说道:“华静瑶可能是常在外面走动的原因,她喜欢吃外面的东西,她身边的人也常常出来给她买,昭阳长公主宠着她,从不拘束,她让人来你们摊子上也并不奇怪,不过你们还是要谨慎为上,先不要着急动手。”   范嫂子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晚上,姑嫂二人再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刘嫂子还没走,正在厨房里忙碌。   小姑子是个爱说话的,连忙去和刘嫂子打招呼,谢谢她让出屋子来。   刘嫂子笑道:“谢啥啊,本来也是郡主的恩典。”   小姑子便问:“您今天值夜啊?”   刘嫂子道:“不是,今天是何嫂子值夜,我是在准备明天用的食材,你们知道前门街上那家粥铺吧,也该是他家的造化,郡主喜欢他家的粥,便让他家儿媳妇过来煮粥,还说如果煮得好,以后要带她去国公府呢,我要把这些干货先泡上,后天还要用呢。”   小姑子看着刘嫂子泡的海参,便又问道:“那有人过来也要住在这儿吗?我和嫂子要不要腾地方啊?”   刘嫂子笑道:“不用不用,她是做晚食的,以后每天下午过来,唉,也是郡主的孝心,这粥啊主要是煮给殿下的。”   小姑子连忙点头,好奇地问道:“后来才来呢,您今天就把这个泡上了?” 第六四零章 伏法   范莲叶和尹莲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在无为道里,她们是平辈,并且从小一起长大。尹莲生原叫殷莲敏,她的父亲与阎白驹感情深厚,范莲叶和阎白驹撕破脸后,其父便诱了殷莲敏回家,准备杀死她,用她的人头向阎白驹敬忠。   殷莲敏杀了父亲,九死一生从家里逃出来,从此便弃了本姓,改名尹莲生。   无论是堂屋里的杨家姐妹,还是卧房里的小艾,以及绣园里的其他人,在目标尚未杀死之前,这些人统统不会死。   这些都是小人物,有经验的杀手,不会因为某一个小人物而影响全局。   即使必须灭口,也要在目标人物确定死亡之后方可进行。   因此,话本子里那些一路杀戮,杀了百八十个,最后死的那个才是真正要杀死的,这一看就是胡编乱造。   这样操作往往会造成前面的人还没有杀完,后面的已经听到动静,要么奋起反击,要么逃之夭夭。   范莲叶和尹莲生杀过多少人,恐怕连她们自己也数不清了,她们的经验是用一条条人命累积出来的,如这种低级错误,她们不会犯。   范莲叶上前一步,手中软剑如同一条银蛇飞快地袭向华静瑶的身体。   软剑不是行刺的上佳兵刃,但长公主府不是普通地方,除了软剑和暗器以外,其他兵刃很难带进来。   但是范莲叶的这柄软剑已经跟随她多年,早已炉火纯青,如影随行,宛若她身体的一部分。   华静瑶脸冲里侧躺在床上,软剑席卷着她的身体,腰间的衣裳碎裂开来,紧接着,金光闪过,将那奔腾而来的银光尽皆掩去,范莲叶大惊,不退反进,一击未中,手中软剑翻卷,第二剑再次攻来。   床上的华静瑶忽然出手,竟是以一只肉掌硬生生抓了攻到面前的软剑,喀崩一声,软剑被她从中间折断!   这种软剑是以特殊的材断制成,打造的成本与难度远远超过普通刀剑,在今天之前,范莲叶从未想过有人能以血肉之躯将软剑折断。   借着床前昏暗的灯光,她瞪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这是她暗中观察过的那个人,同样的脸型,同样的眉眼,但是范莲叶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华静瑶。   “你是谁?”范莲叶问道。   那人格格娇笑:“我是你祖奶奶。”   声音娇俏,宛如少女,但是范莲叶心知肚明,即使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也没有哪个少女能有这样的身手。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高手,这人的武功远超过她,甚至超过白水教的许白萍。   范莲叶转身欲走,可是转身之间,她却赫然发现,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尹莲生已经被人用短刀抵住了胸口。   而那个人,却是睡在榻上的小艾。   不,这不是小艾,范莲叶见过小艾,而这个人的个头要比小艾高出半头,只是那张脸却和小艾一模一样。   尹莲生咬牙:“不要管我!”   范莲叶二话不说,双腿一拧,身体如同一只穿云的燕子,笔直地飞向紧闭的窗户。   砰的一声,菱花窗子破了一个大洞,范莲叶从窗子里飞了出去。   紧接着,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尹莲生用手肘磕向“小艾”,“小艾”冷笑一声,手里的短刀便没入尹莲生的胸膛。   “华静瑶”厌恶地别过脸去,摇摇头:“你怎么在这里杀人?这屋子以后还怎么住人?”   “小艾”声音冰冷:“我只会杀人。”   “华静瑶”被噎得直瞪眼:“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好玩的小姑娘。”   没等那个不好玩的小姑娘开口说话,“华静瑶”便从那四分五裂的窗子里跃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很多人,全部如范莲叶一样,身著夜行衣,黑巾蒙面。   若是沈逍在这里,他应该能认出来,这些人无论穿著打扮,还是武功路数,都与他初回京城时,夜袭国公爷的刺客们一般无二。   杨晴和杨蓝也从堂屋里冲了出去,和卧房里的“华静瑶”和“小艾”不同,她们是真的。   范莲叶看到追出来的二人,冷笑一声:“两个黄毛丫头,也配在姑奶奶面前造次。”   “她们不配,我总配了吧。”   一声娇笑响起,“华静瑶”赫然站在她们面前。   她没有兵器,可是范莲叶却知道,她的手掌就是她的兵器。   范莲叶不敢与她硬碰硬,她在那群黑衣人的保护下,向门口退去。   忽然,她的耳朵动了动,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只见绣园的墙头上,盔甲鲜明的侍卫们,手里的弓箭正对着他们。   忽然砰的一声,原本守在门口的男人倒在了地上,在他的胸口插着一枚小小的袖箭。   一名侍卫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范莲叶看不清楚那是谁,但是她却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少女的声音,或者说,这是华静瑶的声音。   “我的箭法不错吧,范莲叶,我终于抓到你了!”   范莲叶冷笑:“藏头藏尾的,算什么英雄。”   华静瑶笑道:“你以为这天底下的人都像你一样,活着就是为了当英雄吗?可惜你做的那些事,没有一件是英雄所为。”   “胡说八道,我范莲叶顶天立地,死在我剑下的无一不是奸佞之徒,华静瑶,你不过是个靠家世上位的小人,你为了破案忠奸不分,你比不上我,永远比不上我。”   范莲叶声嘶力竭。   华静瑶轻笑:“我确实不如你,不如你疯,我好端端的,为何要和你这个疯子相比。”   “你说什么?华静瑶有种你就下来与我一战,以多取胜算什么英雄好汉!”范莲叶大喊。   华静瑶笑着摇摇头,这人真是疯得不轻,也不知是无为道把她变成了疯子,还是她天生就是个疯子。   一个女人,活了二十多年,几乎每一天都在想着如何杀人,而那些被她杀死的人,甚至可能根本不认识她。   “你把自己当成了执法者,可是你信仰的无为道本身就是与法度背道而驰的,你以违法来执法,这本就是错的,此时此地是为你而设,虽然晚了两年,可是我终于抓到你了,范莲叶,你也该伏法了。”   范莲叶和尹莲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在无为道里,她们是平辈,并且从小一起长大。尹莲生原叫殷莲敏,她的父亲与阎白驹感情深厚,范莲叶和阎白驹撕破脸后,其父便诱了殷莲敏回家,准备杀死她,用她的人头向阎白驹敬忠。   殷莲敏杀了父亲,九死一生从家里逃出来,从此便弃了本姓,改名尹莲生。   无论是堂屋里的杨家姐妹,还是卧房里的小艾,以及绣园里的其他人,在目标尚未杀死之前,这些人统统不会死。   这些都是小人物,有经验的杀手,不会因为某一个小人物而影响全局。   即使必须灭口,也要在目标人物确定死亡之后方可进行。   因此,话本子里那些一路杀戮,杀了百八十个,最后死的那个才是真正要杀死的,这一看就是胡编乱造。   这样操作往往会造成前面的人还没有杀完,后面的已经听到动静,要么奋起反击,要么逃之夭夭。   范莲叶和尹莲生杀过多少人,恐怕连她们自己也数不清了,她们的经验是用一条条人命累积出来的,如这种低级错误,她们不会犯。   范莲叶上前一步,手中软剑如同一条银蛇飞快地袭向华静瑶的身体。   软剑不是行刺的上佳兵刃,但长公主府不是普通地方,除了软剑和暗器以外,其他兵刃很难带进来。   但是范莲叶的这柄软剑已经跟随她多年,早已炉火纯青,如影随行,宛若她身体的一部分。   华静瑶脸冲里侧躺在床上,软剑席卷着她的身体,腰间的衣裳碎裂开来,紧接着,金光闪过,将那奔腾而来的银光尽皆掩去,范莲叶大惊,不退反进,一击未中,手中软剑翻卷,第二剑再次攻来。   床上的华静瑶忽然出手,竟是以一只肉掌硬生生抓了攻到面前的软剑,喀崩一声,软剑被她从中间折断!   这种软剑是以特殊的材断制成,打造的成本与难度远远超过普通刀剑,在今天之前,范莲叶从未想过有人能以血肉之躯将软剑折断。   借着床前昏暗的灯光,她瞪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这是她暗中观察过的那个人,同样的脸型,同样的眉眼,但是范莲叶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华静瑶。   “你是谁?”范莲叶问道。   那人格格娇笑:“我是你祖奶奶。”   声音娇俏,宛如少女,但是范莲叶心知肚明,即使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也没有哪个少女能有这样的身手。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高手,这人的武功远超过她,甚至超过白水教的许白萍。   范莲叶转身欲走,可是转身之间,她却赫然发现,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尹莲生已经被人用短刀抵住了胸口。   而那个人,却是睡在榻上的小艾。   不,这不是小艾,范莲叶见过小艾,而这个人的个头要比小艾高出半头,只是那张脸却和小艾一模一样。   尹莲生咬牙:“不要管我!”   范莲叶二话不说,双腿一拧,身体如同一只穿云的燕子,笔直地飞向紧闭的窗户。   砰的一声,菱花窗子破了一个大洞,范莲叶从窗子里飞了出去。   紧接着,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尹莲生用手肘磕向“小艾”,“小艾”冷笑一声,手里的短刀便没入尹莲生的胸膛。   “华静瑶”厌恶地别过脸去,摇摇头:“你怎么在这里杀人?这屋子以后还怎么住人?”   “小艾”声音冰冷:“我只会杀人。”   “华静瑶”被噎得直瞪眼:“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好玩的小姑娘。”   没等那个不好玩的小姑娘开口说话,“华静瑶”便从那四分五裂的窗子里跃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很多人,全部如范莲叶一样,身著夜行衣,黑巾蒙面。   若是沈逍在这里,他应该能认出来,这些人无论穿著打扮,还是武功路数,都与他初回京城时,夜袭国公爷的刺客们一般无二。   杨晴和杨蓝也从堂屋里冲了出去,和卧房里的“华静瑶”和“小艾”不同,她们是真的。   范莲叶看到追出来的二人,冷笑一声:“两个黄毛丫头,也配在姑奶奶面前造次。”   “她们不配,我总配了吧。”   一声娇笑响起,“华静瑶”赫然站在她们面前。   她没有兵器,可是范莲叶却知道,她的手掌就是她的兵器。   范莲叶不敢与她硬碰硬,她在那群黑衣人的保护下,向门口退去。   忽然,她的耳朵动了动,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只见绣园的墙头上,盔甲鲜明的侍卫们,手里的弓箭正对着他们。   忽然砰的一声,原本守在门口的男人倒在了地上,在他的胸口插着一枚小小的袖箭。   一名侍卫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范莲叶看不清楚那是谁,但是她却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少女的声音,或者说,这是华静瑶的声音。   “我的箭法不错吧,范莲叶,我终于抓到你了!”   范莲叶冷笑:“藏头藏尾的,算什么英雄。”   华静瑶笑道:“你以为这天底下的人都像你一样,活着就是为了当英雄吗?可惜你做的那些事,没有一件是英雄所为。”   “胡说八道,我范莲叶顶天立地,死在我剑下的无一不是奸佞之徒,华静瑶,你不过是个靠家世上位的小人,你为了破案忠奸不分,你比不上我,永远比不上我。”   范莲叶声嘶力竭。   华静瑶轻笑:“我确实不如你,不如你疯,我好端端的,为何要和你这个疯子相比。”   “你说什么?华静瑶有种你就下来与我一战,以多取胜算什么英雄好汉!”范莲叶大喊。   华静瑶笑着摇摇头,这人真是疯得不轻,也不知是无为道把她变成了疯子,还是她天生就是个疯子。   一个女人,活了二十多年,几乎每一天都在想着如何杀人,而那些被她杀死的人,甚至可能根本不认识她。 第六四一章 逼宫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太子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匕首扔掉,可是手腕上的锁环卡得紧紧的,他甩了几下,匕首却像长在他手里似的,不但没能挣脱,衣袖反而将锁环彻底遮住。   太子惊惧,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身后传来一声力吼,他蓦然转身,看到的是金吾卫副使袁波。   太子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放空,今天当值的是袁波吗?   袁波面沉如水,振臂一挥:“太子逼宫,拿下!”   太子怔住,缚在手上的匕首却在此时脱离掌心,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一名金吾卫飞快上前捡起匕首,交给袁波。   太子终于反应过来,他大声喝道:“铁力,石力!”   没有回应。   太子想起来了,这里是乾清宫,铁力和石力无旨不能进入,他们此时应在乾清宫外候着,现在看来,恐怕凶多吉少。   “尔等大胆,全部退下!”太子喝道。   袁波泰然未动,声音冰冷:“拿下!”   几名金吾卫上前,将太子的双臂反剪在身后,太子看着他们,他虽然叫不出名字,可是却也看着眼熟,他们就是金吾卫,平素在宫里时常见到,何况还有袁波,袁波是延安伯世子,亦是袁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一个。   太子死死盯着袁波,却没在袁波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直到走出皇帝寝间,太子依然回过头看向袁波。   但他能够看到的只有袁波的背影。   袁波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那名内侍和张太医,接着便向龙床走去。   原来在床边服侍的内侍伸手将他拦住:“袁副使,请退后!”   袁波牵起嘴角,似笑非笑,接着转身,带着那队金吾卫退了出去。   见他出去了,内侍目光如炬,看向张太医和那名内侍。   “让劳咏过来。”   皇帝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两名内侍交换了目光,其中一个说道:“陛下,劳公公早上摔了一跤,这会儿还在屋里躺着呢。”   “江医正呢?”皇帝又问。   门外的江医正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无奈就在刚刚,他和那位太医全都被金吾卫制住,此时五花大榜,嘴巴也被塞了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屋里的内侍说道:“回禀陛下,江医正伙同太子谋反,此时已被拿下。”   皇帝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们退下,全都退下,朕不用你们服侍。”   “是啊,你们全都退下吧。”   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外间角落里的江医正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徐徐而来的那个人。   跟在他旁边的太医同样吃惊,好在他们的嘴巴被堵住了,否则现在一定张得很大。   看到走进来的人,张太医和两名内侍恭声应是,默默退了出去。   皇帝猛的撩开帷幔,怔怔地看着正缓步向他走来的人。   “老二?”   老二,赵谦!   赵谦微笑,随手拽过一张杌子,在龙床前坐下,对皇帝说道:“父皇有疾,从明日起儿臣便代父皇监国可好?”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震憾,沉声说道:“朕只是双脚水肿,明日若还不能消肿,便让人抬着上朝,不用多此一举再设监国了。”   “不,父皇,您重疾在身,太医院束手无策,一个时辰后,您的水肿便会由双脚蔓延到腿上,继而手臂、双手,乃至全身,您的喉咙也会肿起来,无法发声,您再也不能与朝臣议事,甚至不能执笔,从此之后,您只能卧床不起,不过请您放心,儿臣会代您处理国事。”   赵谦的声音不急不缓,熟悉而陌生,但是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利刃,刺在皇帝的心上。   “你要如何对待太子?”皇帝问道。   “父皇,太子逼宫谋反,但他毕竟是您的皇长子,也是儿臣的长兄,儿臣会给他留个全尸,父皇百年之后,儿臣让兄长伴于父皇身边,您看可好?”赵谦说道。   皇帝咬牙,又问:“老三和老四,你又准备将他们如何?”   赵谦叹了口气:“三弟与兄长交好,兄长谋逆之事,他定然也有参与,至于四弟,他还是个孩子,父皇放心,儿臣会尊祖母为太皇太后,皇后为太后,更会善待四弟。”   皇帝冷笑:“很好,你把一切全都计划周全了。”   “父皇也很好,看到儿臣并未惊讶。”赵谦微笑,如沐春风,只是他的身体不好,今天的话说得有点多,双颊便泛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皇帝看着他的脸色,点点头:“好,不愧是朕的儿子,够狠,也狠得周全。”   赵谦轻咳几声,道:“父皇的时间不多了,儿臣会陪在父皇身边,谨听父皇教导。”   “你想让朕再活多久?”皇帝问道。   赵谦道:“两月足矣。”   两个月?   皇帝嘲讽:“你以为就凭你,区区两个月就能收拢住朝中重臣?”   赵谦从未参政,以前是生母出身低微,他不受重社,后来则是因为生病,以及闭门思过。   赵谦轻声笑了:“树大有枯枝,把枯枝砍掉,来年便会生出新芽,假以时日,便又是蓊蓊郁郁的参天大树。”   “嗯,朕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把你这支枯枝砍掉。”皇帝叹息。   “父皇乃是圣人,圣人慈悲,何况是对亲生骨肉。”   赵谦侃侃而谈,这竟是十几年来,父子二人在一起说得最多的一次。   但也是最后一次。   皇帝问道:“此时朕这乾清宫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了?”   “正是。”赵谦说道。   “袁波也是你的人?朕记得他有个弟弟,前不久惹了祸事,还是老三跑到朕面前求情的。”   “父皇好记性,延安伯府的二公子去年便于闹市纵马被父皇处罚过,前不久他再次纵马,将一位老汉撞死,此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袁二公子此时还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关着。”   皇帝似乎明白了,问道:“袁波是为了他弟弟?”   “袁波虽然三个弟弟,可唯有袁二公子与他一母所出,他们的生母早亡,兄弟二人相依为命。”   “看来太医院也有你的人了,就连朕身边的人也被你收买了,你是如何做到的?”皇帝问道。   赵谦微微一笑:“人心所向而已。”   皇帝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人心所向?凭你也配提人心所向?赵谦,你弑父弑兄,陷害兄弟,谋夺皇位,视国家大事为儿戏,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猪狗不如!”   闻言,赵谦抚掌:“父皇,您省些力气,否则水肿会加速。”   皇帝一怔,掀起锦被,摸向自己的小腿,入手鼓胀,小腿比平时粗了许多。   赵谦满意地笑了,他站起身来,环顾这间屋子,道:“儿臣不喜欢这间屋子,待到父皇大行之后,儿臣便将这间屋子封了吧,对了,父皇有没有特别不舍的妃嫔,儿臣让她们去继续服侍您。”   “你不怕巩清和沈逍回来杀了你?”皇帝问道。   “既然父皇提起他们,儿臣只好告知父皇,巩清和沈逍这一趟是有去无回,无为道隐忍多年,就等着这一天了。父皇,您让沈逍去也就罢了,为何还不放心,又让巩清也悄悄去了呢,若是巩清还在京城,儿臣夺宫说不定就不会这般顺畅了。”   赵谦越说越得意,是啊,这一切太顺利了,比他想像得还要顺利。   “父皇,无为道原本要杀的,只有沈逍一人,可是现在您又让巩清也去送死,巩清怕是从未想到,他会死于无为道之手。”   皇帝看着赵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蠢货!”   这个蠢货竟然是他的儿子!   皇帝问道:“你以为朕死了,你又能活多久?还记得你离京就藩之前,朕让江老太医去给你请的平安脉吗?”   赵谦眼中闪过一丝质疑,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在襄城时,王府里养了三四位大夫,其中一个还是从太医院里退下来的,他们每隔五日便要给他请脉,每一次说得都一样,他的身体虽然不好,但也没有更不好,只要慢慢调养,即使不能习武,却也能如大多数人那样,活到五十岁。   “江老太医说儿臣并无大碍,只要注意不要过分滋补便可。”   皇帝笑了笑,道:“那是江老太医顾及你的体面而已,你的脉象朕早就看过,你身体虚弱,已经损了精元,任你纳再多的妾室,也难以诞下子嗣。”   “不可能!”赵谦猛的站起身来,怒目而视,“王妃和府中姬妾虽未有孕,但但郑婉郑婉”   由于太过激动,赵谦喘息得说不出话来。   皇帝轻声笑了,用轻快的语气说道:“你虽与郑婉做过苟且之事,但她腹中胎儿不是你的。”   “不不可不可能”   两个内侍打扮的男子闻声进来,赵谦挥手:“滚,滚”   两人深深地看了眼屋内的父子,无声退下。   赵谦从怀里摸索出一只瓷瓶,拔开塞子,把里面的丹药倒进口中,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抚着胸口,好一阵喘息,终于平静下来。   看着狼狈不堪的赵谦,皇帝生平第二次后悔多年前他在行宫的那一晚,早知会生下这么一个废物,他还不如跳进湖里洗个冷水澡。   那晚给他送女人来灭火的太监管事不知还在不在,其心当诛!   赵谦终于缓过了这口气,瞪着皇帝:“您是何时知道我与郑婉的事的?”   皇帝老神在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朕不但知道你们的丑事,朕还知道郑婉骗你,说她怀了你的骨肉。”   “那就是我的孩子!”赵谦大怒。   郑婉虽然是他喜欢的类型,可输在家世太弱,直到赵擎指点了他,他才恍然,郑婉与华静瑶相比,差的只是不能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说上话而已,可若是他自己做了皇帝呢?那情况便完全不同了。郑婉是赵擎的表妹,而赵擎则是能助他谋大位的人。   他知道郑婉已死,为此他还有些难过,他也猜到郑婉死在大牢里,那她怀孕的事一定会被验出来。   但是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早就知道郑婉与他的事。   但那个孩子就是他的,只能是他的,郑婉与他在一起时是处子之身。   皇帝看出他的气极败坏,淡淡说道:“郑婉不是受刑而死,她是被人毒死的,毒死她的是咏恩郡主身边的柴嬷嬷,这个人你应该并不陌生吧。”   赵谦没有说话,柴嬷嬷的丈夫和子女都在蜀地,咏恩郡主任性,执意来京城,柴嬷嬷屡次求她,想要退休回蜀地与家人团聚,咏恩郡主却不肯,前年柴嬷嬷的儿媳死于产后风,小孙子无人照顾没出满月也死了,柴嬷嬷自责不已,便恨上了咏恩郡主。   赵谦将她的丈夫和儿子全都接到了襄城,又将王府里的一个丫鬟嫁给了柴嬷嬷的儿子,现在新儿媳已经有了身孕,柴嬷嬷对他感激涕零。   给他和郑婉牵线的是柴嬷嬷,把郑婉有孕的消息告诉他的,也是柴嬷嬷。   柴嬷嬷不可能会杀死郑婉,不可能!   他瞪视着皇帝,他不相信,皇帝是在骗他,就像以前的每一次,把他踩到脚底下。   在皇帝眼里,他的兄弟们全都是金镶玉,唯有他是碎瓷烂瓦!   只是因为他的生母是行宫里的粗使婢女,只是因为他是酒后乱性的产物!   所以他就要比不上那三个废物吗?   不,他比他们都要优秀,他才是真龙天子!   皇帝却已经没有再和他说话的兴致,他的膝盖也肿起来了,再说,他也担心太子。   皇帝忽然挥拳砸向龙床,赵谦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团人影从龙床下滚了出来!   赵谦大惊,噔噔噔倒退几步,还没有站稳,便又有一条身影从头顶飞了下来。   紧接着,他听到咔嚓一声,他的下巴便被卸了下来。   与此同时,赵谦也看清了卸掉他下巴的人。   沈逍!   而从头顶跳下来的那个人,竟然是巩清!   巩清对沈逍说道:“这里交给你了。”   赵谦目光闪动,他看着两人,惊讶之极。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睛,他忽然觉得很丢脸。   这货竟然是朕的儿子,朕不要面子的吗? 第六四二章 齐汇   外面传来刀剑的撞击声,惨叫声此起彼伏。赵谦又惊又惧,可是他的下巴被摘掉了,只能干瞪着双眼,却什么也做不了。   虚弱的身体渐渐萎顿,如同未到秋尽便落下的叶子,虽然还未枯黄,却已没有了活力。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最好的时机,最好的安排,明明一切皆在掌握之中,明明他才是运筹帷握的那个人。   赵谦看向龙床上的皇帝,眼里的惊讶渐渐被惧意代替,原来这是一个圈套,而设下圈套的人,就是半卧在龙床上的这个人。   这个带给他无上荣耀与无尽屈辱的人,他的父亲!   皇帝也正在看着他,眼中没有亲情,只有鄙视与憎恶。   人说,子女之于父母,要么是前世的恩,要么是前世的仇,总之,都有因果。   “阿逍,朕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皇帝声音冰冷,如悬挂崖间的冰柱,当断便断,毫无留恋。   沈逍面无表情,他清楚皇帝在想什么。   皇帝不想杀子,亦不想让太子杀弟,所以便被这烫手的山芋交给了他。   “宗室赵擎窥伺皇位,伙同无为道妖人谋反,协持太子,绞杀宁王,意欲刺驾,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赵谦目瞪口呆,沈逍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利刃刺在他的身上。   一刀一刀,宛若凌迟。   皇帝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阿逍,朕中毒了,你不是学过医术吗?给朕看看,可有大碍。”   沈逍答应着,朝着赵谦的后颈便是一掌,赵谦软软地倒在地上。   沈逍走到床榻前,凝眉看了看皇帝的腿,道:“需要放血。”   皇帝一怔:“放血?亏你想得出来,庸医!”   沈逍木着脸,声音凉凉:“我去叫江医正进来。”   江医正已经松绑了,他和另一位太医却还坐在地上,没办法,腿麻了,站不起来。   赵谦带来的人已经不知去向,外间站着几名飞鱼卫。   沈逍认识他们,这几个人都是与他一起出京的暗卫。   那日他让平安给华静瑶送来范莲叶的消息,与此同时,他与前来接应的巩清一起悄悄回京。   一名生面孔的暗卫扮成贩卖棉花的行商,巩清和沈逍则是满面风霜的力夫。   进了京城,他们十个人分成三批乔装改扮进入皇宫,其中有两名瘦小精悍的,扮成了三公主身边的嬷嬷,混在公主仪杖之中,畅通无阻进了皇宫。   巩清和沈逍出入皇宫的次数颇多,宫里的内侍和侍卫们几乎全都认识他们。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藏在送水车里,在天亮之前进宫。   经过此事,巩清终于知道皇宫里有哪些环节管理松懈,他和沈逍藏在送水车里,他想过十几种被查到后的应对之策,可是全没用上,侍卫们只是核对了牌子,便大手一挥,把几十辆送水车放了进去。   还有这乾清宫,沈逍跟着巩清悄悄进来的时候,他分明在巩清眼中看到了愤怒。   只要有胆有心,这皇宫便是个筛子,处处皆有漏洞可钻。   更不用说太医院了。   连给皇帝用的药,都敢更换。   若不是江医正经验丰富,发现药的味道不对,及时换掉,皇帝恐怕真的如赵谦计划得那样,肿成了大馒头。   沈逍找到了角落里的江医正,指指皇帝的寝间:“进去。”   永国公素来话少,江医正早已习惯。   无奈,他的腿不争气,挣扎几次也没能站起来。   跟他一起来的那名太医亦是如此,两人面红耳赤,他们真的不是吓的,真的只是腿麻了。   沈逍面无表情,一手一个,像拎小鸡似的把两人拖到皇帝的龙榻前。   江医正终于见到了皇帝,活着的皇帝。   他激动得涕泪横流,赵谦如果弑君成功,那他肯定是要被灭口的。赵谦若想掩盖自己弑父弑君的恶行,甚至后灭掉整个太医院,江家世代太医,经此一劫,江家怕是要灭门了。   所以,再次看到皇帝,江医正太激动了,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流。   太好了,不用死了,江家也不用灭门了,他能活着,他的老婆儿子也能活着。   皇帝也很感动,他从来不知道江医正如此忠君爱国,可惜了,只是个太医,朕记得他们江家有几个很不错的男丁,不如挑选一两个最出色的,到东宫陪太子读书。   “江爱卿,你有何灵方能治疗朕的腿疾?”   朕的江爱卿一定能良方妙药,总之是不会像沈逍那个臭小子一样。   放血?当朕是活宰的猪羊吗?   骡马大夫也不过如此。   江医正抹着眼泪,一边哭一边去看皇帝的腿,他伸手摸了摸,道:“这是中毒了,需要放血。”   皇帝的脸勃然变色,一群庸医,江医正好在只是个大夫,他儿子去东宫读书的事,先放放再说。   沈逍道:“不治就迟了。”   皇帝还想问问岳离在不在京城,可是沈逍说不治就迟了,皇帝咬咬牙,对沈逍说道:“你来给朕治。”   这是连带着江医正也不信任了。   沈逍打开江医正随身携带的药箱,拿出一把刀,放在鼻端闻了闻,确认没有浸毒,用烈酒擦了擦,一刀割了下去。   乾清宫里,皇帝一声惊呼,把快步赶来的太子和三皇子吓得差点摔倒。   “父皇”   皇帝虽然中毒,但这毒被中途减量,得到了有效控制,因此他被放了血,又喝了清毒药后,便没有大碍了。   只是沈逍那一刀的伤口有点大,江医正看了直摇头,永国公的医术有些任性了。   皇帝已经在龙床上躺了几天,现在虽然脚上有刀伤,可他仍然坚持下床,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去了御书房。   天快亮的时候,巩清终于回来,赵谦带的人有死有伤,活着的全部就擒。   皇帝挥挥手:“查,把宫里各处全都查个仔细,一个也不能留。”   这时,一名内侍进来,在沈逍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逍冲着皇帝拱拱手:“陛下,臣想回去换件衣裳。”   皇帝冷哼:“说实话。”   沈逍:“范莲叶带领无为道二十三人行刺定陶郡主,现在全部歼灭。”   “没留活口?”皇帝问道。   “对方负隅反抗,不肯投降,只能乱箭射死。”   皇帝挥挥手:“你去看看吧,唉,长公主怕是受到了惊吓。”   沈逍告辞欲走,皇帝叫住了他:“把华三带过去,他怎么做父亲的,女儿遇刺他也不管了?”   沈逍应是,快步走出御书房。   御书房内,太子问道:“父皇,宁王”   皇帝淡淡说道:“赵擎谋逆,不但协了你,还绞杀了宁王。”   闻言,下首的三皇子猛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看皇帝,又看看太子,瞬间明白过来,羞愧地低下头去。   他还太嫩了。   原本还想向父皇讨个差事,去六部历练,现在看来,他还是下军营吧,他这么单纯,勾心斗角的政治不适合他,还是骑马射箭吧,那是他的长项。   次日,宫里便传出了宁王赵谦的死讯,宁王是被绞死的,留了全尸。   这一次,太子不敢疏忽,叫了骆仵作过来再三验过,确定死去之人确实是赵谦,而非易容假扮。   而此时,沈逍正陪着华静瑶,一起承受来自未来岳母的狂风暴雨。   华静瑶在绣园里杀人,一次就杀了二十三人。   昭阳长公主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绣园里整齐码放的尸体,昭阳长公主眼睛一翻,便晕死过去了。   苏醒之后,昭阳长公主便开始骂女儿。   “杀了那么多人,那园子以后还怎么住人?你就不能换个地方?还有,你是在用你自己来诱敌,万一他们得手了,把你杀了怎么办?”   华静瑶跪着,沈逍陪跪。   “我不会有事,司徒娇和云梦都在呢,司徒娇假扮成我,云梦扮成小艾,范莲叶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没错,范莲叶打死也想不到,华静瑶身边竟然有这样的高手。   云梦是杀手,练的是杀人的武功,范莲叶见过这样的人,因此倒也罢了。   可是司徒娇呢,范莲叶怀疑此人是一位成名多年的武林泰斗。   可惜,范莲叶到死也没能看到司徒娇的真面目。   昭阳长公主可不信这些,虽然她知道华静瑶在调兵遣将,她也暗中支持了,可是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女儿,她没想到华静瑶竟然以己做饵,而且还在自己住的园子里杀了那么多人。   “绣园呢,绣园成了修罗场,以后就只能封起来了。”   昭阳长公主心疼极了,那是她为宝贝女儿精心打造的园子,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母爱。   “没事啊,我住,那是我的地盘,您不能封起来。以后我回娘家时,就住那里,阿逍,你说呢?”   华静瑶连忙拉沈逍下水。   沈逍郑重点头:“嗯,到时我陪你住在那里。”   昭阳长公主想说,你们还没成亲呢,现在就说要一起住在绣园里了,你们要不要脸啊。   好在这时,华毓昆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柔声说道:“两个孩子劳心劳力,累了一整夜,你也该让他们去休息了,还有宫里,是不是应该报个平安?”   昭阳长公主睨了华毓昆一眼,嗔道:“你就护着他们吧,女儿都是让你给惯的,你看她现在胆子有多大啊,唉,我差一点就要被她给吓死了。”   “没事没事,你别害怕,有我在呢。”华毓昆连忙劝道。   华静瑶和沈逍相视无语,他们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行吗?   无论华静瑶和沈逍怎么说,昭阳长公主也不会让他们住在绣园了,要先请广济寺的高僧们做场法事,还要请城外白云观的道士来看看有没有鬼。   沈逍去了客房,华静瑶也跟着一起过去,她有好多话要告诉沈逍。   没想到,沈逍却先问她:“郑婉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不会有事,司徒娇和云梦都在呢,司徒娇假扮成我,云梦扮成小艾,范莲叶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没错,范莲叶打死也想不到,华静瑶身边竟然有这样的高手。   云梦是杀手,练的是杀人的武功,范莲叶见过这样的人,因此倒也罢了。   可是司徒娇呢,范莲叶怀疑此人是一位成名多年的武林泰斗。   可惜,范莲叶到死也没能看到司徒娇的真面目。   昭阳长公主可不信这些,虽然她知道华静瑶在调兵遣将,她也暗中支持了,可是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女儿,她没想到华静瑶竟然以己做饵,而且还在自己住的园子里杀了那么多人。   “绣园呢,绣园成了修罗场,以后就只能封起来了。”   昭阳长公主心疼极了,那是她为宝贝女儿精心打造的园子,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母爱。   “没事啊,我住,那是我的地盘,您不能封起来。以后我回娘家时,就住那里,阿逍,你说呢?”   华静瑶连忙拉沈逍下水。   沈逍郑重点头:“嗯,到时我陪你住在那里。”   昭阳长公主想说,你们还没成亲呢,现在就说要一起住在绣园里了,你们要不要脸啊。   好在这时,华毓昆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柔声说道:“两个孩子劳心劳力,累了一整夜,你也该让他们去休息了,还有宫里,是不是应该报个平安?”   昭阳长公主睨了华毓昆一眼,嗔道:“你就护着他们吧,女儿都是让你给惯的,你看她现在胆子有多大啊,唉,我差一点就要被她给吓死了。”   “没事没事,你别害怕,有我在呢。”华毓昆连忙劝道。   华静瑶和沈逍相视无语,他们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行吗?   无论华静瑶和沈逍怎么说,昭阳长公主也不会让他们住在绣园了,要先请广济寺的高僧们做场法事,还要请城外白云观的道士来看看有没有鬼。   沈逍去了客房,华静瑶也跟着一起过去,她有好多话要告诉沈逍。   没想到,沈逍却先问她:“郑婉孩子的父亲是谁?”   沈逍去了客房,华静瑶也跟着一起过去,她有好多话要告诉沈逍。   没想到,沈逍却先问她:“郑婉孩子的父亲是谁?” 第六四三章 诊治   假的阎白驹在京城!   裴涣还未回来,这个消息已经送到了沈逍和华静瑶面前。   “赵擎!”   “赵孟瑜!”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两个名字。   沈逍想起一件事,问道:“司徒娇易容成了你,像不像?”   华静瑶笑道:“小艾说一点也不像,我觉得有五分像,昏暗的灯光下就有七分像了,我和司徒娇身高差不多,我猜范莲叶当时定然没有看出破绽,不过云梦扮成小艾,身高差了一截,就只能蜷缩在小榻上了。”   沈逍实在想像不出司徒娇和华静瑶有什么相像之处,他甚至有些担心,司徒娇易容上瘾,以后动辄就假扮成华静瑶。   “下次不要让司徒娇扮成你。”沈逍说道。   华静瑶想说,我还挺想让她扮成我的。   不过她想起沈逍和司徒娇之间的“爱恨情仇”,算了,还是不要刺激他了。   她连忙伸出爪子安抚:“不会有下次了,放心吧。”   沈逍又问:“这是李补儿的手笔?”   “嗯,除了她还能有谁”   说到一半,华静瑶就怔住了。   如果赵孟瑜是假死,那么当年的尸体就是易容的。   同理,阎白驹是假的,这个假的阎白驹也是易容的。   假的就是假的,易容后的面孔越陌生,便越难发现破绽,所以李补儿每每易容成老太婆和大婶,往往不会被人识破。   可是她要想易容成众人熟悉的面孔,便要借助天色或灯光,也就是说,要让那人看上去有些模糊。   如果说当年赵孟瑜之死,因是晚上,再加上巩清和沈逍等人先入为主,还有可能会疏漏。   但是阎白驹呢?即使他高高在上,但青云教的人即使不是人人见过,也会有很多人要看到他,可他却能以假乱真两三年,这个易容的人,技法至少会高过李补儿。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李补儿的手艺是她母亲教的?”   “嗯,可是李补儿也说过,她母亲虽然不能常伴在她身边,可是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回来看她,还会放下一些钱,直到将全部技艺传授给她之后,她母亲才没有再回来。可如果她母亲就在京城,或者京城附近,不可能一直没有回来看她啊。”   这倒也是,虽然李补儿对母亲的事知之甚少,但是能够感觉到她的母亲是很疼爱她的。   自从知道有赵擎这个人的存在,顺天府和飞鱼卫便没有放弃过寻找,但一直没有找到。   无论易容成阎白驹的是赵擎还是赵孟瑜,他现在既然还在京城,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赵谦有口供吗?”华静瑶问沈逍。   沈逍道:“你不要问我,赵谦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华静瑶问。   “赵擎。”沈逍一本正经。   华静瑶气急,索性站到椅子上,居高临下,提着沈逍的耳朵,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要!赵!谦!的!口!供!”   沈逍:“好好,我给你,你松手,乖了。”   华静瑶从椅子上跳下来,沈逍连忙扶住她:“避免他说出大逆不道之言,我摘掉了他的下巴,后来我想起问口供时才给他合上,可是他却只是追问郑婉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别的一概不说。后来索性又让我去问问陛下,他究竟是不是陛下亲生的,于是我只好又把他的下巴摘下来了。”   难怪沈逍也对郑婉腹中的胎儿有了兴趣,原来是被赵谦传染的。   华静瑶冷笑:“知子莫若父,陛下看清了赵谦是什么人,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来刺激他,你看,赵谦已经快要魔怔了,他的格局就是那么大。”   眼界决定格局,格局决定命运。   赵谦被困在王府里太久,眼睛看到的就是王府头顶的那一小方天空。   华静瑶忽然觉得很可笑,一个想要谋权篡位的人,临死之前还在纠结的,不是家国天下,也不是那张龙椅,竟然是他究竟能不能有孩子。   不过赵谦对于赵擎的事,终究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华静瑶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这是最笨的法子,可是无论到何时,这都是最有效的法子。   次日,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同一个消息,有一个做生意的男人死在外地,他的小厮带着棺木回到京城,当天夜里小厮便病倒了,家里人没有在意,请来家中叔伯兄弟为男人重新装殓,家里也设了灵堂。次日一早,那几位叔伯兄弟便全都病倒,死者的妻儿也病了,于是便请了大夫过来诊治,大夫从死者家里回来,竟然也病倒了,大夫的儿子也懂医术,他立刻在家里各处洒生石灰,可惜已经晚了,儿子也病倒了。   “这是疫症啊,这家人住在哪里?”   “我听说是住在小白桥。”   “小白桥?天呐,我家亲戚也住在那里,昨天还来我家串门了。”   “别担心,我听说那家人住鸽子胡同。”   “不对,我听说的是住在济云堂后面的那条巷子,我还听说他家人去过济云堂买药,这会儿济云堂的伙计也病了。”   “济云堂的生意那么好,若是伙计病了,会不会所有去济云堂抓药的都会传染上?”   “卖他家寿衣的那家铺子听说已经办丧事了,啧啧,听说这病来得又快又猛。”   一时之间,京城各个酒楼茶楼都在谈论此事,京城已有很多年没有发生过疫症了。   “官府怎么不管?”   “你怎么知道官府没管啊,今天上午小白桥的人就被拉到城外去了。”   “不是说是鸽子胡同吗?我听说鸽子胡同的人被送出城了。”   正在这时,一个孩子跑进来,大声喊道:“顺天府贴出告示了,太医要来诊病了!”   小孩子说不清楚,有识字的便要去顺天府门口看告示,人还没有出去,就看到有两名衙役捧着公文过来了。   一名衙役敲锣,另一名衙役则把一纸公文贴到茶楼外面的大树上。   此时此刻,京城里各个街道巷子,都有衙役招贴告示。   京城出现疫症,朝廷非常重视,但这种疫症只要发现及时,是可以医治的,目前已经三人转危为安,外防输入,内防传染,皇帝已经颁下圣旨,关闭城门,严防疫症蔓延,令太医院为京城百姓免费诊脉,一旦发现感染疫症,可免费领药,不收取任何费用,望京城百姓不要害怕,不信谣不传谣,更不要隐瞒病情,踊跃配合太医院诊治,各里里长负起责任,要做到全里皆查,不遗漏任何一人。   衙役念完公文,还大声叮嘱:“回去告诉家里人,一定要来诊脉,千万别害怕,你们不但要让自家人过来,也要看看邻居有没有没来的,若是有,也要让他来,他若是不肯来,就来告诉我们。”   “太医院说了,这种时疫传染性很强,他摸过的东西你摸了,你就会传染,他呼出来的气,你不小心吸了,也一样会传染,现在漏下一个人,就能传染你们整条胡同的人。”   “虽说朝廷给治,可若是治得不及时的,别看现在救活了三个,可是已经死了三十多个了,想一想,可怕吧?这个时候,谁家还有不肯来诊脉的,那就是缺德,那就是害人,那就是犯法!”   一个时辰后,京城里的各条街道、各个胡同巷子,以及各大酒楼茶馆,都有朝廷派来的太医坐诊,担心太医们忙不过来,勋贵和各大世家,还把家里供养的大夫也送过来帮忙。   百姓们在里长的带领下以家庭为单位有序排队,外地来做生意的,则由老板带着伙计过来排队,顺天府、飞鱼卫、以及五城兵马司,全体出动,协助里长清点所辖居民人数,一个个查验,避免有人遗漏。   大户人家人口众多,凡超百口的,则由在京七品以上官员与太医一起上门诊脉。   昭阳长公主抱着小豆丁,在屋里走来走去,华三老爷看着心累,劝道:“没有听说有小孩子被传染上的,再说,太医院也说了这病能够医治,你不必担心。”   “你知道什么,那是怕引起百姓恐慌才这样说的,他们越是说没事,那就肯定有事,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去把瑶瑶关起来,不要让她出去,万一她被传染上,我也不活了!”   昭阳长公主一声令下,华三老爷只能灰溜溜去找女儿,可是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根本不在府里,竟然连招呼也没打,就出门去了!   华静瑶乔装改扮,跟在沈逍身边,巡视每一处诊点。   这时,史甲身边的小厮福星匆匆忙忙跑过来:“郡少爷,吏部张侍郎的乳娘的儿媳妇,因为她家的几个租客,不肯过来诊脉,所以双方吵了起来,刚好甲爷在那附近巡视,听到吵架的声音,便进去查看,这会儿人已经扣住了。”   华静瑶问道:“在哪儿?”   “前面的玉石巷。”福星说道。   玉石巷之所以叫玉石巷,是因为原先这里有个专做玉石生意的百年老号,不过那铺子早就搬走了,玉石巷却还沿用了以前的名字。   还没有走进玉石巷,便听到女人的骂声,那媳妇三十多岁,虎背熊腰,仗着自家婆婆奶过侍郎大人,自觉有靠山,见那几个租客不去排队诊脉,她便扑上去生拉硬拽,没想到那几人有武功,媳妇反而吃了亏,脸上身上挨了几下,这会儿鼻青脸肿,正在破口大骂。   那几名租客已经被抓了出来,这会儿正靠墙站着,全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史甲带着几个人站在他们身边,严阵以待。   沈逍走过去,挨个看了看,忽然,他指着其中一人,对福星说:“把顺天府的人叫来辨认。”   那人闻言,拔腿就要跑,沈逍一把将他抓住,按在了墙上。   华静瑶觉得好奇,也凑上去,沈逍说道:“有点像海捕公文上的一个人。”   沈逍的话很快便得到了证实,这人前年抢过贡品,通辑在逃。   乳娘的儿媳妇立了功,顺天府通知她过几日去衙门领赏钱。   媳妇高兴极了,不到半日,大半个京城都传开了。   但是传出的消息里,那人不是通缉犯,而是感染疫症之人,房东举报有功,衙门给了赏钱。   “听说住过病患的房子要洒石灰,还在喷上太医院专门配制的药。”   “对对,我也听说了,那药可贵了,是宫里用的。”   “妈呀,我先不排队了,你替我占着地方,我家有处房子也租出去了,我去看看那家子人来了没有。”   “是啊是啊,有租房子的都去看看,那些都是外地人,你们别忘了,那死了的人也是从外地返京的。”   “是啊,这病就是从外地传来的,城门都关了。”   次日,有数十个房东前来举报,自家有租客不肯配合诊脉,顺天府和飞鱼卫先后抓出了一百多人,从中抓捕在逃犯五人,逃奴十六人,私奔男女二十八人,虽未惊动官府但在家乡惹了事非的十二人。另外还有几个是真的有病,担心自己感染时疫会被送到城外弃尸山野,因此躲起来不敢出来。   可是这些人里,并没有赵孟瑜或者赵擎。   转眼到了第三天,一名派到大户人家诊脉的太医,回来之后悄悄找到了江医正。   “我去的那一家有些奇怪,我怀疑他们家不是所有人都让我诊脉了。”   自从那日从乾清宫出来之后,江医正便怀疑他被皇帝嫌弃了。   皇帝的脚上被沈逍割了老大一个口子,走路一腐一拐,若是以前,他定会让江医正给他看伤,可是他却召了岳离进宫,就是不让江医正给看。   江医正很苦恼,为了让皇帝对他重拾好感,他只好自靠奋勇,以医正之尊亲临一线坐诊。   想他可是专为皇帝看病的啊!   “究竟怎么回事,谁和你一起去的,他知道吗?”江医正问那名太医。   这名太医也姓江,是江家旁支的一个孩子,比江医正低了两辈,还要叫江医正一声叔公。   江家世代太医,但多是出在嫡支,旁支的至今也只有这一个。 第六四四章 搜查   江小太医四下看了看,确定这里只有他们爷孙二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今天去的那一家是在青风巷的刘家别院,跟我一起去的是太常寺贾蒙贾奉祀。”   江小太医虽然已在太医院三年,但多数时间都是跟在资深太医后面,给宫里的低品嫔妃们看病,他从未给朝臣家眷们诊过脉,对这些人家知之甚少。   江医正却是人脉甚广,可是他一时半刻却也想不起来住在青风巷的刘家是哪个刘家。   刘是大姓,京城里姓刘的,上到超品的勋贵,下到八、九品的小官,足有上百人之多,江医正不可能全都认识。   “哪个刘家?”江医正问道。   江小太医又看了看,生怕隔墙有耳,把声音压到了最低:“那家的大爷虽然只是白州卫前锋营的百户,可是大奶奶却是永国公的姐姐,太后的侄孙女。”   江医正一怔,永国公的姐姐?   永国公有姐姐吗?   但是他立刻便想起来了,亲姐姐是没有,但是隔着房头的堂姐倒真有一位。   石头胡同沈家二房的那位嫡长女,婆家好像就是姓刘的。   “我怎么记得刘家在前定胡同呢?”江医正说道。   沈家二房是庶支,太后对他们不冷不热,永国公府则与他们泾渭分明,因此,京城里真正的世家大族是不愿意与他们联姻的。   这个刘家虽然不是大族,但祖辈也是立过军功的,因此,刘家上有恩荫,下有田产,家境殷实,沈家二房能与刘家联姻,也算是一门好亲。   “这里是别院,就住着他们小两口,不对,只有沈大奶奶和两个孩子,刘大爷在军营里,没在京城。”江小太医说道。   “嗯,你继续说,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医正想起来了,据说这位沈家的大姑奶奶任性泼辣,不是个好相与的,刘家又要给足沈家的面子,十有八、九是惹不起这位儿媳妇,让他们出来住了。   江小太医说道:“别看那里只是别院,可却住了很多人,其中有四十多人是下人,另外还有庄子里的人,别院要建后院,这些人是来干活的,后院盖好了,可是城门关了,他们只好留在别院里。还有二十多人是伤兵,另外有几个人是送伤兵进京的。”   “伤兵?”江医正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哪来的伤兵?   江小太医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叔公,您小点声,这些伤兵是在兵部备案的。”   江医正瞪他一眼,松了口气,想来也是,如果这些伤兵没有备案,这会儿江小太医怕是也不会还坐在这里。   “继续说。”江医正说道。   “前一阵子白州卫剿过土匪,这些伤兵是刘大郎的手下,这次剿匪救了刘大郎,刘大郎派人送了他们回京养伤,已经在兵部报备,我和贾奉祀看过书。”   “嗯。”江医正点点头,这种书不会做假,这些伤兵既然能来京城养伤,想来应是刘家给刘大郎带到军中的人,本就是刘家的家奴,或者祖辈便跟着刘家上过战场的,因此才会有这种优待。   “除了沈大奶奶以外,其他人都是排队过来诊脉的,我只管诊脉,枣奉祀核对这些人的身份。其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我给她诊脉时,她不小心碰了我放在桌上的茶杯,有点茶水溅到桌上,她便用另一只手,在桌子上写了“有人”两个字,然后连声道歉,假装擦掉子,用衣袖把那两个字抹去了。”   “其他人看到了吗?”江医正瞪大了眼睛。   江小太医连连摇头:“我们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为了避免传染,诊脉时排在后面的人要退到三丈以外,但是我想贾奉祀应该看到了,他就坐在我旁边。”   之所以让排队的人在三丈以外,主要是为了核查身份,避免打草惊蛇,让后面的人发现端倪。   江医正霍的站起身来,问道:“贾奉祀在哪里?”   江小太医道:“这个时辰,他应是回家了吧。”   江医正拽起江小太医就往外跑,江小太医吓了一跳,不知道被他视若神明般的叔公为何如此鲁莽,看来他和叔公相处的时间太少,不知道叔公是这样的性格吧。   半个时辰后,史乙终于从太常寺查到了贾奉祀的住址,并且找了过去。   巩清则亲自带国公府护卫去了青风巷。   沈逍原本也想同去,但巩清认为青风巷的宅子既然是沈遐的,沈逍最好不要过去,避免把正常的飞鱼卫办案弄成家族恩怨。   可是史乙却扑了个空,贾奉祀没有回家。   遇到这样的事,江小太医同样没有回家,而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江医正,江医正既是他的长辈,又是他的上官。   那么贾奉祀呢,他会不会也去向他的师长商量对策?   史乙去太常寺时顺便查过,贾奉祀做过一任知县,托了恩师的关系进了京城。   他的恩师便是曾经做过国子监祭酒的柳学惠。   柳学惠早在四年前便致仕了,他一心向道,据说快要成仙了。   不过柳学惠在国子监多年,门生遍布朝野,贾奉祀是他的弟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二哥,咱们去找柳大师,柳大师会不会不见咱们?”史丙问道。   史乙其实也不确定,但是郡主让他过来带贾奉祀回去,无论如何,他也要把人带回去。   柳学惠住在甘石桥附近,没错,就是京城里别院最多的地方,昭阳长公主和秦家在那里都有院子。   柳学惠要修道,既然舍不了京城的舒适,当然要选择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   史乙和史丙原本以为要等上许久,没想到他们说是来找贾奉祀的,门房便道:“贾居士就在前院,你们稍等。”   很快,贾奉祀便出来了,看到史乙和史丙,贾奉祀一头雾水:“你们找人?你们是”   史乙见门房正往这边张望,便自来熟地把贾奉祀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我们是定陶郡主的护卫,奉郡主之命前来。”   贾奉祀更迷糊了,他当然知道定陶郡主,可是他与这位郡主八竿子打不着,郡主派人来找他做甚?   “贾大人在这里的事情可办完了?”史乙问道。   贾奉祀摇头:“恩师修行的时间到了,要过一个时辰方能再见我,我还在等。”   原来他之所以就在前院,是在等柳学惠修仙。   “你把在刘家遇到的事情告诉柳大师了?”史乙直接问道。   贾奉祀一怔:“你们怎么知道的?”   史乙对史丙说道:“进去搜!”   贾奉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拉着史乙的袖子问道:“你们要搜哪里?”   史乙刷的亮出一块大金牌,道:“御赐金牌在此,我们想搜哪里就搜哪里。”   没错,他们出来的时候,华静瑶把自己的大金牌交给他们了。   搜查结果令贾奉祀惊出一头冷汗。   柳学惠修仙的那间雅室里,香烟缭绕,可却只有一个昏迷不醒的道童。   好在史乙他们早有经验,推开门看到道童倒在地上,便及时捂住了口鼻。   随后跟进来的柳家下人却毫无防备,当即便昏倒在地。   “这是迷烟。”   众人把宅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除了两个婆子和那个门子以外,就只有晕倒的这两位了。   贾奉祀终于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他想了想,道:“我好像没有看到恩师从这屋里出去。”   “好像?你究竟看到没有?”史乙问道。   贾奉祀抹着冷汗,又回想了一遍:“没有。”   “搜,就搜这间屋子!”   众人打开门窗通风,不等迷烟完全散尽,史乙便冲进屋子,他看到雅室的一侧墙上挂着一幅太极八卦图。   那幅图的底部是木头的,挂在墙上。   史乙瞬间想起在隆安王府里,三公主转了桌上的摆设,墙上便现出密室来的事。   他走到八卦图下,按照当日三公主说的,左左右右转了几下,然后便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八卦图后面的墙壁现出一道暗门!   无疑,柳学惠就是从这暗门里逃跑的。   “恩师,恩师为何要走?”贾奉祀说话的声音已经打颤了。   史乙看他一眼:“你恩师知道要露馅了,所以逃跑了。”   贾奉祀   与此同时,飞鱼卫将刘家别院团团围住,巩清等人破门而入,沈遐闻讯提着鞭子冲出来,看到来的是飞鱼卫时,她吓了一跳,问道:“是是飞鱼卫?”   沈遐虽然泼辣,可她毕竟只是内宅女子,她没有见过巩清,可却在街上见过飞鱼卫。   这些人便是飞鱼卫!   飞鱼卫不会随随便便抓人,但是被飞鱼卫抓住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脱身。   “你们来我家做什么,我姓沈,我是”沈遐一向喜欢以国公府小姐自居,可是面对飞鱼卫,她却不敢提起永国公府了。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沈逍不会管她,永国公府不会庇护她。   巩清淡淡地说道:“在下巩清,前来捉拿瞒报之人。”   “瞒报?你是说疫情瞒报的人?”沈遐松了口气,这些人也真是的,就是疫情查人而已,搞得鸡飞狗跳的。   不过,巩清?这人是巩清?巩清亲自来了?   若是往常,沈遐肯定已经破口大骂了,可是面对巩清和飞鱼卫,沈遐不敢。   她连忙陪笑:“巩侯一定是找错地方了,我们家今天全都查了,是太医院的太医上门来的。”   巩清没有理她,对跟在身后的飞鱼卫说道:“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几个院子全部搜过,飞鱼卫并没有发现,就是今天报上去的那些人,一个也不差。   可是巩清不相信,飞鱼卫没有离开,巩清让把所有人全部集中到一个院子,却发现当中只有两位上了年纪穿著体面的嬷嬷。   巩清把这两位嬷嬷单独叫了出来,带到侧院分头审问。   刚刚进去,其中一位嬷嬷便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奴婢张氏,是刘家老夫人派过来的,府里不只是这些人,还有人躲进来了,这与刘家没有关系,大爷根本不知情,还有那些伤兵,也不是大爷送回来的那些人,奴婢试探过,他们根本不知道白州的事,这些人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刘家一门忠烈,对这些全不知情啊!”   “瞒报?你是说疫情瞒报的人?”沈遐松了口气,这些人也真是的,就是疫情查人而已,搞得鸡飞狗跳的。   不过,巩清?这人是巩清?巩清亲自来了?   若是往常,沈遐肯定已经破口大骂了,可是面对巩清和飞鱼卫,沈遐不敢。   她连忙陪笑:“巩侯一定是找错地方了,我们家今天全都查了,是太医院的太医上门来的。”   巩清没有理她,对跟在身后的飞鱼卫说道:“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几个院子全部搜过,飞鱼卫并没有发现,就是今天报上去的那些人,一个也不差。   可是巩清不相信,飞鱼卫没有离开,巩清让把所有人全部集中到一个院子,却发现当中只有两位上了年纪穿著体面的嬷嬷。   巩清把这两位嬷嬷单独叫了出来,带到侧院分头审问。   刚刚进去,其中一位嬷嬷便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奴婢张氏,是刘家老夫人派过来的,府里不只是这些人,还有人躲进来了,这与刘家没有关系,大爷根本不知情,还有那些伤兵,也不是大爷送回来的那些人,奴婢试探过,他们根本不知道白州的事,这些人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刘家一门忠烈,对这些全不知情啊!”   “瞒报?你是说疫情瞒报的人?”沈遐松了口气,这些人也真是的,就是疫情查人而已,搞得鸡飞狗跳的。   不过,巩清?这人是巩清?巩清亲自来了?   若是往常,沈遐肯定已经破口大骂了,可是面对巩清和飞鱼卫,沈遐不敢。   她连忙陪笑:“巩侯一定是找错地方了,我们家今天全都查了,是太医院的太医上门来的。”   巩清没有理她,对跟在身后的飞鱼卫说道:“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几个院子全部搜过,飞鱼卫并没有发现,就是今天报上去的那些人,一个也不差。 第六四五章 焕新   在青风巷外面的,不仅有大柱子,还有沈逍和华静瑶。   原本巩清不让沈逍直接插手此事,但是事到如今,再顾忌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沈逍和华静瑶带着大柱子进了刘家别院,沈遐看到他们,大惊失色。   “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让他们暂时住在这里”   杨晴和杨蓝上前,将沈遐绑了扔给后面的人。   沈遐大声尖叫,沈逍没有理她,径自向那处新建的院子走去。   别院里那些被集合到一处的人,无论是府里的下人,还是所谓的伤兵,亦若是庄子里的人,此时此刻全部被飞鱼卫控制,不知是谁先动手的,喊杀声、打斗声响成一片。   沈逍没有停下脚步,华静瑶也没有,他们步履坚定向那处院子走去。   “大柱子,去!”   华静瑶拍拍大柱子的脑袋,大柱子兴奋地大叫一声,如同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新院子前面是原先的四进院子,新院子则是以前的后罩房,后罩房原本只有两间小屋,没有住人,只放了些用不着的东西,因此自从沈遐住过来,后面的院子便上了锁,张嬷嬷连同其他下人们从没有去过。   四进院子的正房下面,有一条很短的秘道,只有两丈左右,秘道的入口在衣柜里,出口则在一棵树下,若是飞鱼卫细查也能查到,只是现在时间有限,便只能借助大柱子了。   后面的院子现在已经重新修了,连同抱厦共有五间,但华静瑶进去之后,便感觉到不对了。   她想起当年方家灭门案里,方家的房子。   房子里面太小了,不应该这样小。   而最后搜查的结果,房子里然还有密室,墙后面还有屋子,可惜他们找到时,密室里已经人去屋空。   屋里遗留的书册、茶具,说明住在这里的人非常讲究,而且兴趣高雅。   屋子里另有秘道,众人正要下秘道,沈逍鼻子动了动,又拽了大柱子也去闻,然后一人一狗一起大叫。   秘道里有迷烟!   华静瑶冷笑:“他怎么不索性放毒烟,再写上几个字,进去者死?”   沈逍看她一眼:“他还没有研制出能随身携带又不会伤及自身的毒烟而已。”   众人只好用浸过水的帕子掩了口鼻再进去,大柱子呜呜两声,任命地跟着平安到外面寻找出口去了。   出口离得不远,闹市里的点心铺子。   青风巷并非是达官显贵住的地方,刘家别院以前是一位外地商人在京城置办的产业,一直用来出租,后来商人急需周转用钱,便把这宅子卖给了有生意往来的刘家。   这处宅子虽然够大,但是却不够清静,周围住的也都是商户,房后不远更有一片闹市。   越热闹的地方反而越能掩人耳目,往日里这里非常热闹,若是从点心铺子里出来几个人,不会有人留意。   可是现在不一样。   因为担心疫情扩散,顺天府下令,京城大大小小的铺子关门停业五日,这五天里人要问脉,店铺则要用艾草熏过,再洒上生石灰。   此时的闹市里已经排起了长队,衙役在维持秩序,太医正在前面有条不紊地诊脉。   于是当那人从点心铺子里出来时,立刻便被眼尖的百姓看到了。   “铺子已经停业了,你是怎么进去的?”   因为这人的穿著打扮一看就不是铺子的掌柜,更不像伙计。   “是啊,你不像我们这里的人,我从未见过你,你是不是外地来的,你诊脉了吗?你是不是感染时疫藏起来的人?”   “天呐,你哪里不好藏,为啥要藏在我们这条街上,你缺德不?”   “妈的,你看他的脸色那么白,一看就是有病的。”   待到沈逍和华静瑶赶过来时,大柱子刚刚钻进人群,咬住那人的腿!   赵孟瑜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是以这种方式暴露于人前。   他看着向他走来的沈逍和华静瑶,叹了口气,笑了。   可笑,荒唐!   或许这就是人生,谁也不会知道下一刻让你摔倒的,是冲入云霄中的雪峰,还是平坦大路上的一颗小小石子。   沈遐在惊恐交加下,口不择言地供出了她的父亲,沈家二房的大老爷沈令红。   这些人全都是沈令红安排住在这里的,她觉得刘大郎不在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既然是父亲的朋友,那就住吧,何况还有一笔不菲的报酬。   当年她是见过赵孟瑜的,只不过再见时的赵孟瑜戴了人皮面具,沈遐没有认出来,否则她可能也不会答应得这般痛快。   沈逦紧紧抱住掩着嘴哭泣的吴氏,看着沈大老爷被飞鱼卫带走。   这时,她看到了缓步走来的华静瑶,华静瑶冲她点点头,用口形告诉她:“别怕。”   沈逦点点头,对几乎要晕倒的吴氏说道:“娘,别怕,您还有我。”   一直以来,在这个家里,她们母女所拥有的,便是彼此。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那位快要成仙的柳学惠是在离甘石桥不远的一户人家被抓到的,这还多亏柳学惠的小妾。柳学惠从家里搬出去,住到甘石桥的别院里清修,别人相信,小妾却是不信的。   小妾隔三差五便让人去甘石桥盯梢,果然让她发现了端倪。   史乙和史丙带人找到时,柳学惠和他的外室正在收拾细软,准备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待到风声不紧了,再离开京城。   柳学惠在岩苍山建了一座道观,那里风景如画,宛若仙境。   更令华静瑶欣喜的是在赵孟瑜身上找到了一幅刺绣,百寿图!   这便是传说中的第五幅百寿图,到此,所有的绣图全部找到。   转眼便是发现时疫的第五天,太医院宣布,在京百姓全部问诊完毕,不但此次时疫得到了有效控制,在此次问诊中发现多例风寒、痢疾以及其他可传染性病症,使得这些人得到及时诊治,没有将病情恶化并传染他人。   第六天,顺天府衙役沿街敲锣打鼓,从今日起城门开启、学堂复课、百姓上工、店铺开市!   各大衙门陆续恢复正常,大周帝京一片欣欣向荣。 第六四六章 真相   鉴于赵孟瑜和赵擎很可能是先帝的血脉,为了避免赵孟瑜胡说八道,皇帝考虑再三,决定由太子亲自审问,而他则坐在屏风后面听审。   巩清与沈逍则去审问沈令红和柳学惠。   直到次日,无聊得想要挠墙的华静瑶终于等到了沈逍。   “审得怎么样?”华静瑶问道。   沈逍默然不语,华静瑶也跟着他平静下来,她没有再催他,而是坐在一旁,默默等待。   几年的相处,两人已经越来越有默契。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逍的声音再次响起:“当年赵白平修河道时,收了别人的银子,便为难一个姓许的商户,那商户情急之中说出他家发现了金矿,若是赵白平能帮忙行个方便,日后开采便分个干股给他。赵白平是个胆大之人,他便动了心思,却也知道私自开采金矿属于谋反。那时他还是安王,他很是纠结,一来舍不得这笔大财,二来又担心事发,他便将此事告知了弟弟赵白安,连同许家交给他的信物一并藏在家里。”   “后来赵白平贪墨事发,被处以极刑,赵白安虽然年少,却将那信物牢牢收好。后来顾氏进府,咏恩郡主三番五次给顾氏使绊子,顾氏再三隐忍,直到咏恩郡主给赵孟瑜下毒,顾氏便要教训咏恩郡主,让她生不如死。那时隆安王府已经被顾氏掌管,赵白安病将不治,他知道顾氏的手段,为了保护唯一的妹妹,临死前他便将许家给的信物交给了顾氏,以换取妹妹的平安。”   “赵白安死后,顾氏遵守承诺,求了太后,将咏恩郡主远嫁蜀地。郑家是蜀地旺族,郑公子温润儒雅,一表人才,这门亲事并没有委屈咏恩郡主。”   “顾氏派人找到许家,没想到已经晚了,许家为了这金矿,骨肉相残,其中一房拿着地图举家逃离,那时赵孟瑜和赵擎已经十四五岁了,虽然顾氏不喜赵孟瑜,偏心赵擎,但聪明绝顶的兄弟却早已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并且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少年心性,两人时常互换身份,他们瞒过了很多人,包括顾氏。”   “赵擎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所以自幼便喜研究各种药石,他虽不能自医,却在药石之道上有惊人天赋。他对赵孟瑜从不藏私,每当他有新的发现,都会告诉赵孟瑜,赵孟瑜虽然没有赵擎的天赋,但是天赋研究出来的那些方子,他全都掌握。”   “顾氏寻找许家人的事,是瞒着赵孟瑜的,可她却从不对赵擎隐瞒,赵擎知道后,便告诉了赵孟瑜。赵孟瑜虽然也只是个少年,但他从很小时便懂得积累人脉,后来又利用赵擎给的方子,在京外建了庄子,就是华四老爷供出的那个庄子。无忧公子是他,也是赵擎,聂正琪等人见过的无忧公子是他,而真正练制丹药的却是赵擎。”   “后来,他们不知用什么手段得到一座小铜矿,也正因此,他们便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金矿。”   “当他们积累了一笔财富之后,赵孟瑜便也派人去寻找许家人,那一家人既被家族追杀,又被顾氏和赵孟瑜的两拨人追踪,无奈之下,他们将金矿的路线图分别藏于五幅百寿图中,每人各带一幅分头逃跑。”   “这些年来,顾氏和赵孟瑜一直在寻找这五幅图,顾氏查到曾有许家人死在张家庄,又得知住在西华胡同的刘老安人便是张家庄人,于是她便让郑婉利用邻居的便利接近刘家人,查找其中一幅百寿图的下落,却没料到郑婉自做聪明,刘夫人用夹竹桃杀了刘老安人,那幅百寿图却到了我们手中。”   “另一幅百寿图被官秀才的兄嫂得到,因此招来杀身之祸,鬼使神差,那幅百寿图因为被官秀才带走,所以神奇地带到京城,郑婉之所以让朱万华接近官秀才,也是为了百寿图,朱万华失手杀死官秀才,吓得六神无主,忘记搜找百寿图便逃跑了,因此那幅百寿图也落到我们手中。”   后来的那三幅现在也被华静瑶拿到手了,她曾经想过这是藏宝图,却没有想过竟然会是金矿!   “对了,我们抓到的是赵孟瑜还是赵擎?”华静瑶问道。   “是赵孟瑜,赵擎已经死了。”沈逍说道。   “赵擎死了?”华静瑶怔了怔,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当年死掉的那个,是赵擎?可是他当时是易容过的。”   “嗯,赵擎已经病入膏荒无药可救,他便想牺牲自己,保住弟弟。之所以会易容,想来是那时他在病中,即使是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生病的人和健康的也是有区别的,为了瞒过世人,他便将自己易容成赵孟瑜,他们本就相像,易容之后更是毫无破绽。”   华静瑶松了口气,她还曾经怀疑过李补儿的娘,现在看来,李补儿的娘真的是回到她来的地方了。   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有那般神乎其神的手艺,却又能消失得无影无踪,若许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所在吧。   “那沈令红呢?还有柳学惠?”华静瑶倒是能猜到柳学惠是怎么回事,但是沈令红,她有些不敢深思。   “先说柳学惠吧,他早在多年之前便投靠了赵孟瑜,或者说是因为好色,他被赵孟瑜抓到把柄,这些年一直为赵孟瑜所用。昔年的考题案他也有参与,只是那时他隐藏得极好,因此反而没有被人怀疑。他是国子监祭酒,门生遍布朝野,本就是赵孟瑜要拉拢的人。对了,他供出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他的门生,也如他一样,一方面被赵孟瑜抓住把柄,一方便又从赵孟瑜手中得到好处。”   “二十年前,沈令红结识了阎道峰,那时无为道君王墨秋刚死不久,无为道一团散沙,阎道峰悄悄来了京城,我想他那时是过来看望方氏的,方氏毕竟是王墨秋的唯一骨肉。与就是那个时候,阎道峰和沈令红相识,并且一拍即合,阎道峰把一瓶药送给了沈令红,那药是王墨秋亲手所制,无色无味,单用无毒,遇羊乳则成毒,只是那毒一时半刻并不发作。我母亲怀我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她的身体本就不好,担心腹中孩儿会因此体弱,便每天忍着恶心服用羊乳”   沈逍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第六四七章 花好月圆   华静瑶轻轻握住沈逍的手,一股暖流从她的手心传给了沈逍,沈逍反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沈令红要害的人,其实是我爹,我爹年少时喜食乳酪,沈令红平时与我爹的交集并不多,他也不知道我爹后来打仗受伤留下病根,从此再不食用乳酪,那些下毒的羊乳都被我娘喝了,他更没想到最终害的却是我娘,那个给我娘下毒的,是府里养羊的,他原是庄子里的人,后来府里买了两头奶羊,便把他从庄子里调过来专门喂顾那两头奶羊。当时那药在沈令红手里已有多日,但他一直在犹豫,后来无意间得知府里买了奶羊,阎青峰告诉他,这是天赐良机。于是沈令红便决定动手,他是沈家人,羊倌所在的庄子也是沈家的,他不费力气便抓了羊倌的儿子,那羊倌共投毒三次,也就是这三次,彻底毁了我娘的身体,也几乎毁了我。”   “当时他做得非常干净,没有人怀疑过羊倌,毕竟那人平时连我娘的面也见不到,后来我爹微服出京巡视灾情,回来的路上遇到埋伏,当时上报的是一伙拦路抢劫的匪人,其实却是沈令红从阎青峰那里借的人手,他们趁着打斗的时候,换了我爹随身带的酒囊,我爹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随身带酒囊,动辄就要喝几口,他进京后便暴毙而亡,当时太医给出的诊断是死于胸痹心痛。”   “我爹从未有过心疾,加之还有我娘,我大哥便开始查找真相,后来他查到了那个羊倌,得知羊倌的儿子曾经出事,而那时羊倌早已死去多年,我大哥当时怀疑的人便是沈令红,因为能够接触到沈家庄子的人并不多,沈令红便是其中一个。而那时也有一个人找到了沈令红,那便是赵孟瑜。”   “赵擎是制药高手,他判断出我爹死于一个来自红毛国的草药,而这种草药,就他所知,只有青云教的人在种植,他们不但查到沈令红身上,还查到他与青云教有来往。”   “沈令红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与赵孟瑜合作,并且为赵孟瑜和青云教牵线搭桥,当时阎青峰已经老迈,他想要扶植自己的养子阎白驹上位,又担心无为道七大弟子不肯答应,更担心白水教会趁机北上,于是赵孟瑜主动要与他合作,他求之不得,两人一拍即合。”   “刘家的那些伤兵不是刘大郎的人,而是赵孟瑜的人,他们在路上杀死了刘大郎送来的伤兵,借养伤之名,住进刘家别院,若赵谦逼宫成功也便罢了,若不成功,他们便会护着赵孟瑜出京,与那三千教众汇合。”   “赵孟瑜想做皇帝,但却不想用逼宫的方法坐上皇位,他想要名正言顺,所以他让赵谦去逼宫。赵谦若成功,他有办法让赵谦成为他的傀儡,以后再以摄政王的身份参与朝政,一旦赵谦再无利用价值,他便会以名正方顺的途径取而代之;若赵谦逼宫不成,他还能保全自己,再做图谋。”   “刺杀我大哥的人,是阎白驹派去的,当时范莲叶与他的关系还很融洽,甚至可以说是亲如父女,神仙村是无为道的,却是由范莲叶掌管,他们用药物控制人的思想,让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激发出潜在能量,我看到的那些力大无穷的人,当他们恢复意志时,可能只比普通人的气力略大一点,但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们却能抱起石磨健步如飞,后来无为道发现他们培养出的那些人虽然拥有了更强大的体力,但却也缩短了寿命,很多人在用药一两年,甚至几个月后便死去了,他们这才暂时中止了那项训练。”   “我大哥大嫂是被他们杀死的,他们也伏击了我,赫苗死了,国公府派去接我的人全都死了,我被范莲叶带走,后来又被白水教许白萍的人掳走,对,就是那支商队。两边交战时我跑了出来,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回到国公府后,那些人还曾经意图行刺,只是被我抓到了三个活口。”   这件事华静瑶还记得,当时沈逍便认定这事与沈家二房有关。   她偷笑:“所以当时我的判断没有错,沈逢就是你让人杀的。”   沈逍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那时我刚刚回来,有的事情能想起来,有的事情却又忘记了,性情便也有些偏激,瑶瑶,你相信我,如果是现在,我不会那样做,我会用更有效也更猛烈的方式对付沈令红。”   华静瑶并不认为沈逍做错什么,前世她不知有沈四公子的存在,所以沈逍应是死于回京的路上。   这一世,如果她没把沈逍打傻后带回别院,孤身逃回京城的沈逍,能不能躲开那些人的追杀呢?   想来是不能吧,前世他便死了,死得无声无息。   “所以,你该谢谢我。”华静瑶歪着头,似笑非笑。   沈逍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谢谢你让我遇到你,谢谢你让我赖上你。”   沈令泽先有弑兄弑嫂之罪,后有伙同青云教,协助赵孟瑜之罪,被判凌迟。赵孟瑜亦是谋逆之罪,这一次皇帝没有赐他自尽,而是与沈令泽一样凌迟处死。   或许只有让赵孟瑜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阳光下,皇帝的心结才能彻底解开。   至于赵孟瑜和赵擎究竟是谁的儿子,在皇帝亲自去看了赵孟瑜行刑之后,便再也没有纠结过了。   沈家二房充入奴籍,沈遐因是出嫁女反而逃过一劫,但刘家恨极了她,沈遐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被她呼来喝去的夫君有朝一日会休了她。   沈家还有人也很幸运,那便是沈逦和母亲吴氏,沈逍出面保下了她们,沈家已无二房,沈逍将沈逦过继到父亲名下,做了他的嗣妹。   几日后,裴涣凯旋归京,他与骆四姑娘的婚礼最终还是如期进行,骆四姑娘虽然没有白回来,但是裴涣在她耳边说了无数遍“你最白”之后,骆四姑娘也就不在乎了。   不过婚礼上还是有个小小的意外发生,来喝喜酒的三公主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杯酒便醉了,拉着定陶郡主大叫妹妹,然后抱着妹妹又哭又闹,昭阳长公主过来哄她,又被她扯着袖子叫娘。   没有人把这一切放在心上,三公主还是小姑娘,漂亮又爱读书的小姑娘,就连喝醉了也如此可爱。   酒醒之后,她想不起自己做过的事了,但却兴奋地告诉华静瑶:“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那个法子吧,我就是用的那个法子,我把那幅图拼好了。”   五幅图拼成一幅,三公主找到了通往金矿的路。   这幅图做为寿礼献给了皇帝,至于皇帝会不会去开采,何时开采,这就不是姐妹俩关心的事了。   这世上有很多很多比这个更有趣的事,等着她们去发搅,还有更多更多的话本子,等着三公主去研究。   一年后,定陶郡主华静瑶带着她的戏班子,连同戏班子里的一众小白脸,风风光光嫁进了永国公府。   花烛夜,两人累极,沈逍帮华静瑶擦去香汗,正想抱她睡下,华静瑶却掀起大红幔帐,看向对面的窗子。   沈逍心中一动,下床推开窗子,窗外月光如水,已是秋日却不觉寒凉,两人依偎着伫立窗前,心中的温暖一如他们初识的那个春日。   这一世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会有处暑寒冬,会有惊涛骇浪,但他们红尘为伴,还会有很多很多个春日,,花好月圆,共享繁华。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小艾的声音:“郡主,府门外的大树下面发现了一具死尸!”   华静瑶看看沈逍:“你还有力气吗?”   沈逍立刻便往床上跑,这是他的洞房花烛,他哪里也不想去!   华静瑶一把抓住他的亵裤,把他向门口拖去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