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戏外挂使我登顶武林》 作者:省略号挪挪   作品简评:   穿进古代江湖世界要怎么办?现代网瘾少女宫盈穿越之后,发现自己因为身怀异宝而被满江湖大佬追打,她微笑表示:江湖好可怕,妈妈我想回家。但,随后她便发现自己被绑定了游戏外挂。于是,不会武功的宫盈,靠着游戏外挂,成了别人眼中的深不可测大佬。这途中,她认识了害羞傲娇的少年侠客卫襄。少男少女互生情愫后,一起踏上了登顶武林的道路。本该修罗的江湖,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本文文风轻松幽默,脑洞新颖,节奏轻快,讲述了女主利用外挂在武林一步步登顶的故事。这一路有笑有泪,有失去有成长,最终,宫盈在江湖上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定位。内容积极向上,值得一读。 ================ 第一章 【小修】   【世界正在生成】   【您已载入世界】   【当前身份:武林盟主之女】   【当前属性:体弱多病】   【初始道具:20格背包一个,迷魂药一瓶,生锈的匕首一把,易容丹三枚。】   …   “嘀嗒”   宫盈醒了。   但她怀疑自己在在梦游。   因为她发现她此刻正被绑在了一个湿冷阴暗的地牢里。   脑袋正懵,便听到了长鞭撕破空气的声音。   紧接着,猎猎寒风由远至近,刮来了一中年妇人若蛇般阴森的声音。   “还是没问出南音图的下落吗?”   黑暗的角落有人小声回话:“回、回桃夫人的话,她……她晕了好几次,什么话都没说。”   宫盈更懵了。   她筋疲力尽,头晕目眩,神魂仿佛已经和身体分离,俩人说话的声音一直飘在耳旁,叽叽喳喳,吵得很,却听不懂她们究竟在说什么。   她若身处冰窖,四肢冰冷无力,脑袋里乱成了一团浆糊,花了好长时间,才理清现在的局面。   如果不是幻觉的话,那么她现在应该是穿越了。   还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被绑在了冰冷滑腻的墙壁上,双脚悬空,动弹不得,像条搁在砧板上的鱼。   隔了会儿,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   【尊敬的玩家您好,你叫宫盈,是现任武林盟主之女。】   【魔教少主尹息化名尹溪,十三岁时成为了你父亲的养子,十八岁时同你定婚,十九岁时带着魔教教众围攻你的父亲,并将你掳入宫中。】   【他们都想要从你口中问出武林至宝‘南音图’的下落。】   【当然,您并不知道南音图在哪里。】   宫盈:“……”   这声音像极了游戏里面的电子提示音。   所以……这难道是游戏世界?她穿游戏了?   【尊敬的玩家您好,这是真实世界哟,死了就死了哦。】   ……行吧再见。   等她找到机会了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一睁眼就出现在了这个地方,不能动不能说话就算了,还要听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就不信还撞不回去现实世界了。   系统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站在宫盈面前的“桃夫人”不到四十岁,脸上涂抹了一斤多的脂粉,脸蛋生得不错,但打扮得像个要去广场扭秧歌的大妈。   同浮夸扮相截然相反的是她森冷阴毒的气质。   这位桃夫人冷冷盯着宫盈。   宫盈愣了会儿,不太服气地睁大眼睛回瞪。   侍女模样的年轻女子缩了缩脖子,声音低了下去:“尹少主马上就要回来了……”   桃夫人眼尾一挑,声音柔滑:“少主?那小子算什么少主?”   侍女嗫嚅了两下,头埋得更低,没敢继续说话。   “再说了,北山域出了大乱子,尹息这会儿恐怕正自身难保着呢。”   再没一个人说话,空旷的地牢里除了水声,便只剩桃夫人的叨叨念念。   她好话歹话说了个遍,见宫盈自始至终一声不吭,最后一点耐心终于耗尽,扭脸,笑意瞬间一扫而空,声音冰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侍女捏紧了衣摆,面色微微发白。   桃夫人攥紧了鞭子,皙白手背上青筋隐隐凸起。   她胸口起起伏伏了数次,大概是恼极,忽地若鬼魅般近了宫盈的身,抬臂,干枯的手掐上了后者的脖颈。   尖锐的指甲嵌入皮肤,生疼,宫盈的身体颤了一颤。   她因为难受而仰高脑袋,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桃夫人浑然不觉,若桃花的眼眸在尾部勾出妩媚的弧度,眼里却藏了毒汁。   宫盈张口,声音沙哑:“啊,啊……”   桃夫人一怔,反应过来后,冷冷一笑:“还是不……”   话未说完,她便感受到了股异样。   芽儿匆匆:“少主……”   站在牢门旁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黑发青年,他身材颀长,面容精致,生得如画般好看,气质却偏阴冷,像是常年生活在暗不见光的潮湿地带,眉目间浮着难以忽略的戾气。   大概是来得比较匆忙,青年的额前的发丝略显凌乱,可站在木门旁的模样,却又像是入定的老僧,只用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盯着里面,什么话都没有说。   桃夫人受了惊吓,抽离的时候,指甲从宫盈脸侧刮过,刮出了道浅浅的口子。   “你怎么这……”   前者还未察觉,尹息的神色瞬时就变了:“出去。”   桃夫人收了口气,面皮紧紧绷起,眸里瞬息万变。   宫盈观望了半天,只明白过来一个事实:那就是,拷问她的人从女的变成了男的。   桃夫人大概是没这个青年厉害,磨蹭了半天,不甘不愿离开。   俩人气场极其相像,反正一眼就能看出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这个叫尹息的男子要稍微安静点,没那么多话,进来后就沉默站在宫盈不远处,看着她。   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看着。   进这个地方没受什么刑,没流血没受伤,但拜体质所赐,她这会儿胸口沉闷,浑身发软,被尹息看佛像一样盯着看了半天后,喉间居然涌上股甜味。   隔了好一会儿,尹息终于开口:“你……”   宫盈再也忍不住,喷出口血来。   站在正对面的尹息,就是反应再快,也染上了些血污,他神情微僵,身体愣在原地,视线望向宫盈的时候,面色黑成了锅底。   她起初还有些担心,但是吐都吐了,总不能让她舔回去吧……   学会了破罐子破摔以后,宫盈的心情豁然开朗,她睁大眼睛,瞪视着尹息,一脸的英勇无畏。   出人意料的是,尹息似乎并没有对她发怒。   他用手指刮去下巴上的血迹,看了一眼被染红的食指,抬眉时神色怔忪。   宫盈都踏马惊了。   这位仁兄,你可以不生气,但是为何要做出这幅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喷血的是你呢。   尹息垂下眼睫:“芽儿,把她放下来吧。”   芽儿二话不说,默默将宫盈从墙上放了下来。   身体莫名得到解放,却还没很好适应,她双腿麻木发软,刚触地,就向前摔去。   好在芽儿就在身旁,伸手将她的身体扶住。   “你先出去吧。”   芽儿将她扶到墙壁旁坐下,才乖乖离开。   冰冷的石板让宫盈找到了一些真实感,她一伸手就触碰到了覆满青苔的地面,滑滑溜溜。   她有些累,靠着墙壁闭上眼,体力稍微恢复了些。   刚闭上眼,脑袋里就有什么东西闪了下,她凝神望过去,发现那……好像是个闪闪发光的手,手指指向一个黑不溜丢的麻布背包。   ……这感觉,怎么这么像新手指引?   鬼使神差之下,宫盈按照提示打开了脑海里的这个背包。   里面的东西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分别是匕首,迷魂药和易容丹。   奇妙的是,匕首上还附带了注释。   【生锈匕首:可以利用它自杀。】   宫盈:“……”   系统这么鼓励自暴自弃的吗?   宫盈盯着匕首看了一眼,开始思索从自己身上哪个地方下手,能死得更干净利落点。   隔了半秒钟,匕首上面的注释变了。   【生锈的匕首:↑刚才只是个玩笑,本匕首是个没用的装饰品。】   宫盈:呵呵。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些都是她穿越前玩的一款网游里面的新手初始道具。   不等宫盈细想,面前的男子便出声了。   尹息居高临下望着她,情绪莫测:“南音图交出来的话,我可以保你们父女平安。”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宫盈的脑壳又开始发疼了。   她仰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尹息,对他发起眼神攻击。   尹息沉默片刻,别过视线。   宫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袍下摆,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靠近一点。   尹息望过来,却没动弹。   宫盈轻轻蹙起眉头,面色发白,右手捂住心口,表情悲戚。   青年指尖稍顿,冷着脸,抿直了唇,一言不发蹲下/身,拉近了同她之间的距离。   刚蹲下,便听到“呼”的一声,雾气迎面扑来。   “你……”   自诩沉稳机敏的尹息也在这一刻愣住了,他想闪避,可显然已来不及,鼻间吸入了大量不知名药雾。   宫盈捏着药瓶站起身,心情终于舒服了。   尹息的身子瘫软着靠回墙上,睁着双眼,目光却因为药物而失神。   迷魂药的作用宫盈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初玩《灵剑江湖》时,背包里就有这个东西,这个药可以帮助她驱使丛林里的大大小小NPC。   驱使个尹息当然不在话下。   迷了尹息的魂后,宫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解了自己的哑穴。   解完哑穴,尹息又气息不稳地靠回了墙边。   他盯着宫盈,虽仍旧动弹不得,可眸里却出现挣扎和错愕,似乎还有些恼火。   宫盈掐了下他的脸蛋,泄愤一般捏了又捏:“拜托你,回头见到了那个桃夫人,帮我转达一句,让她下次审问别人之前,能不能先把哑穴解开。”   见尹息还睁着双黑漆漆的双眸,对自己使劲瞅着,她有些于心不忍。   地牢里没什么工具,她左瞄右瞄,在角落找到了块石头。   宫盈抱起石块,由于身体孱弱,还未走到尹息面前,面色就开始发白,眼瞳氤氲出了层可怜兮兮的薄雾。   十分招人心疼。   就是这么个招人心疼的姑娘,毫不客气地当着尹息的面,“啪”的一声,将石块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尹息眼皮一翻,昏倒过去。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吃下一颗易容丹,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变作了尹息的模样。   这丹药品质一般,只能维持半柱香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变换以后,同他仍旧有着明显的区别,很容易被熟悉他的人察觉出来。   不过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宫盈迅速扒下他的外衣,套到自己身上。   牢房外的狭窄石洞过道空无一人,只有三三两两挂在墙壁上的微弱火光勉强照亮了前路。   她松了口气,板着脸,顺着道路尽头的光源处缓步往外走。   这对于宫盈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摸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路上遇到了不少魔教弟子打扮的面孔,她一概目不斜视地忽略了。   尹息平日在教中大概颇具威严,一路上碰到的弟子在同她问候的时候都不敢直视她。   这使伪劣产品宫盈一路走得顺畅平坦无比。   一路有惊无险地摸到了宫门附近,正前方的巍峨石门正紧紧关着,宫盈一走到附近,守门的弟子便乖觉替她将门打开。   随着轰隆声的响起,她似乎听到了石门外的涓涓流水声。   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宫盈却突然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她走路的时候习惯用余光瞥着脚下,以防踩到不该踩的东西,这时候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她发现脚下突然多了块奇怪的红圈。   大概因为这东西长得太像游戏里经常出现的伤害范围圈,宫盈看到圈,条件反射下,做出了个自己都觉得诡异的举动。   ——二话不说退出了这个圈。   仿佛烫脚。   身子刚离开原地,她便听到“唰”的一声响,紧接着,一道闪着寒气的锃亮光影横切开空气,擦着她身旁的空气,轰然扎入石门中。   宫盈睁大眼睛。   偏头的那一瞬间,她对上了桃夫人的视线。那是愕然,讶异,仿佛受了灭族羞辱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下基友超好看的奇幻文《和闷骚龙包办婚姻后我飘了》by不可名状的硬糖   叶嘻嘻活着活着,发现自己穿书了。   为了喜欢的男人,甘愿给对方的心上人做药引,自己死成渣渣,还连累父兄惨死。她装傻装废,拼命想要逃离原著命运。   然后原著自己先拐了个弯——   她至今没想通那素未谋面的男人,是怎么在茫茫人海中相中平平无奇的她,定下婚约的。   要知道,她不仅不想要甜甜的恋爱,而且根本就不喜欢人。   她觉得天道有毒。   等后来见到人身龙尾,腹肌布满深黑鳞片在仙池中龙体横陈的未婚夫……才认识到,天道爱她爱得深沉。   ——竟然知道她是人外控!   敖潜是龙,龙的新娘是祭品。他选了修仙世家最美的小女儿当口粮,没想到这口粮甚是爱他(?),每天追着喊潜哥哥,还对他的尾巴和角投来恋爱的目光。   ……   他下不去嘴。   只能娶了。   日后再吃。   【小剧场】   叶嘻嘻以为敖潜好脾气,是很乖顺的爬宠男友。   后来他站在九天上,行雷唤潮,带十万虾兵蟹将围困云水关,她才知道,这闷葫芦发起飙来十分骇人。   他说,“过来。”   她只能硬着头皮,咳咳……舍身饲龙。   #一难过就下雨,温柔清贵但可能决堤的龙殿下   #一害怕就扯谎,贪玩成性成日想rua龙的嘻嘻怪   △偶尔走原著剧情   △大部分日常流水 第二章   两旁的守门弟子齐齐张大嘴巴,目光呆滞。   这怎么自家人还和自家人打了起来?   桃夫人反应过来后,似是有些羞恼,咬了咬牙:“我还当……”   本来宫盈还提了口气,但看到对方的表情后,她便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暴露身份,因此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冷眼扫过去,声音冰冷:“夫人有何指教?”   别的不说,尹息的气质那是最好拿捏的,摆出张死人脸就够了。   桃夫人当然没什么可指教的。   她纯粹只是疑心病犯了,“偷袭”也只是冲动下的产物。   习武之人皆有内功,内功越高者,身姿越轻盈,   她在月牙阁外瞥见尹息朝宫外赶,匆匆一眼,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而才会冲动出手试探。   而结果,同她的猜想完全相反。   一个没有武功的人,绝对不可能那么精准地避开她的暗器。   所以,竟是她想错了?   直觉出了差错,还险些落得个暗算少主的罪名。   在教中,不管是论资还是排辈,她都被这位横空出世的少主死死压一头。更别说,对方身后还有教主撑腰。   这事若要传到教主耳中,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两位守门弟子震惊盯着桃夫人,脸上写着长长的一串——“哦我的天呐,桃夫人你在做什么,你居然暗算少主,你是不是在挑战教主权威!”   那眼神让桃夫人差点咬坏一口银牙。   她愤恨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勉强笑了笑:“切磋比试罢了,想来少主这些年在外面,于武艺上丝毫没有懈怠。”   宫盈冷冷睨着她,一言不发。   桃夫人被这样的视线盯得又羞又愤,碍不住面子,笑容慢慢消失,而后随口找了些托词,匆匆离去。   易容丹只能维持半炷香的时间,她没纠缠不休,这让宫盈松了口气。   守门弟子将她送到门外:“少主,马车早备在门外,教主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果不其然,门外正停着辆颇有魔教特色的黑色马车。   宫盈眨了下眼睛:“?”   哦草,怪不得没人拦路,也没人问她要去哪里,原来是都知道尹息待会儿要去见教主?   一提到魔教教主,宫盈的脑海里就出现了张比僵尸还要阴森莫测的脸。   看多了武侠小说、武侠电视的都知道,魔教教主就没一个好糊弄的。   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魔教教主面前转圈圈玩。   但现在骑虎难下,她只能将万般不情愿藏回腹中,高冷地点了下头,默默上了马车。   车内环境倒不错,足够大,案桌上摆着些新鲜的水果,后面还有休息的矮榻。   宫盈坐下去后,抓了些水果藏进口袋中,并开始默默自我安慰。   不管怎么说都比让她骑马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这魔教的魔宫建在了山脚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徒步离开,等同于把小命交代给了山林野兽。   有马车也方便她离开。   只是……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她要怎么才能回去?   宫盈正色思考。   想了想,她将匕首从背包中取了出来,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了两下。   不出片刻,一张充满年代感的破旧薄纸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像是在无声举白旗投降。   上面写着三个大大的简体毛笔字。   “南音图”   宫盈:“?”   为何不早点出现?   隔了会儿,系统音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你于睡梦中猝死,魂魄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世界。】   【要想回原来世界重生,只需要完成以下两件事。】   【一、集齐南音图中记载的六件物品。】   【二、成为武林至尊。】   【注:宫盈体质特殊,强行练武或经脉错乱而亡。】   宫盈:“……”   这是什么破规则?   到底是对这个新世界充满了好奇心,宫盈自暴自弃了会儿,又突然产生了些当成游戏去闯关的冲动。   人固有一死,或死于自杀,或死于追杀。   宫盈权衡了几秒钟,决定暂时放弃自杀。   隔了一会儿,南音图上面便出现了宫盈需要找的第一个物品。   “神医药臼”   “可制作易容丹、迷魂药……等各类天下奇药。”   宫盈眨了眨眼睛。   这个药臼对她来说吸引力还挺大的。   要知道,背包里的迷魂药和易容丹都是限量的,用完就没,有药臼的话,就可以无限制作了。   可恨的是,南音图上根本没有给半点线索。   她要到哪去找这个所谓的“神医药臼”?   宫盈思索片刻,将南音图并马车里的水果一起收进了背包里。   没一会儿,马车就进了城。   车外往来络绎不绝,叫卖声和喧哗声听起来十分热闹。   宫盈估摸着易容丹的时间快到,不敢多待,开口:“停车。”   赶车夫探了个脑袋进来:“少主有何吩咐?”   她抬眉,没什么情绪地道:“你看好马车,在这等我。”   车夫当然不敢提出什么异议,他虽有些不解和担忧,但还是乖乖应了是。   宫盈跳下车,穿入拥挤的人群,很快便将马车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易容丹的作用即将结束,她不能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变回去,穿过了好几条窄窄的巷子,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才走入一家客栈。   宫盈用从尹息那里摸过来的钱袋付了房钱,在小二的带领下,进了个房间。   小二面色惨白惨白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见宫盈对他望着,他撑了撑眼皮,勉强笑道:“这位客官瞧着挺面生,不是咱们北山城的吧?”   她含糊应了声。   小二幽幽叹了口气:“原来公子是因无知而单纯。”   宫盈:“……?”   这说得好好的,咋还搞上人身攻击了呢?   信不信她待会儿学尹息的死人脸出来,保管不单纯不无知。   小二神经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公子有所不知,这几天,咱们北山城可不怎么太平,每天夜里都会有人失踪。”   宫盈配合地睁大了眼睛:“这么可怕。”   “可不是嘛,我听来往的客官们说,是有大魔头在咱们城停了脚。”   大魔头?   难道是魔教教主?   可这魔教的大本营就建在附近的山上,没道理这些开店的人现在才知道害怕吧。   小二甩了甩脏兮兮的抹布,临走前颇为操心地叹了口气:“公子切莫好奇,往后,这夜里都不会太平,还是少出门为妙。   宫盈连连点头。   她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久留,魔教就在附近,这会儿又多了个不知名的大魔头,要不是因为天快黑不安全,她一定连夜溜走。   关好门,她坐到铜镜前,安静等模样变回去。   铜镜里的少女,同她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年纪要更小些,皮肤也更光滑白嫩,两颊有明显的婴儿肥,应该才十五六岁。   那些人居然舍得绑架这么小的孩子,简直残暴!   宫盈深感痛心。   变回去后,尹息的衣裳就穿不下了,不过她早有准备,原先穿的裙子被她塞背包里一起带了过来。   她将衣裙换好,刚想稍微休息会儿,便听到外面的声音突然变得哄闹了起来。   不仅如此,还有冷硬的,齐刷刷的脚步声。   她心里突感不妙,将窗户推开一个细小的缝隙。   傍晚的晚霞将天染成赤色,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普通路人早已作鸟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压压的,小跑着靠近的队伍。   是魔教弟子们,他们摆出了收保护费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客栈。   不用说都知道,他们肯定是来找她的。可问题是,为什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宫盈没时间思考,取出一枚易容丹吞下,趁那些人还没上楼,翻出窗户。   她将上辈子丢钥匙时的本领全使了出来,在临跳楼前还是犹豫了下,两层楼虽然不算高,可还是有摔残或摔伤的可能。   稍微冷静了下,她借着窗户的力,攀着窗外的突起处,翻入了隔壁的空房间内。   小二说过这间房没人,宫盈决定在易容丹生效前,进去躲躲。   但,生活总是这么充满戏剧性。   宫盈屁股着地,疼得龇牙咧嘴,还没来得及哀嚎,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很难形容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细眉长目,形状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眸子黑漆漆,一眼看不到底,有着诡异的沉静感。   可以想象,弯眼含笑时,眸中该会有细碎的温柔星光。   可眼睛的主人,大概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笑,他黑发如墨,面容精致,表情安静到异常。   即使房中突然多出了个人,也没觉得讶异或者恼怒,只扇了扇浓密的眼睫。   而他望着宫盈的时候,就像是正在打量个将死之人。   刚出虎口,又进狼窝。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宫盈忍不住想。   让宫盈松了口气的是,这青年并没有动手。   她思索了会儿,得出一个答案,那就是,他正在泡在木桶里,光洁的上半身袒露在空气中,不可描述的下半身藏在桶内。   估计是不方便动手……   要不,趁这个时间再换个房?   宫盈刚想完,便意识到易容丹生效,外貌正在变动,而面前安静男子的表情也终于产生了那么些微变化。   这系统赠送的易容丹品质过低,易容的时候没太多选择权,会自动选择变成最后一眼看到的人。   宫盈避无可避地变成了他的样子。   她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哈……哎?”   刚想离开,便听到隔壁传来了声响。   小二颤抖的声音:“这位爷,我真的没骗你,他来的时候住的就是这间房。”   一人尖声细气问道:“人去哪了?”   小二:“这这、小的也不知啊!”   “搜!今天就是把这家店铲平了也要找到人!”   那边闹哄了半天,声音直接朝这边过来了。   就在隔壁,这间房当然会成为第一个搜查对象。还没等宫盈反应,木门就被人从外面“轰”地一声踹开。   为首的是个长得像太监的中年男子,他头上顶着大概是为了显得高的帽子,面白得像鬼,脸上涂了红红的胭脂,打扮得妖娆妩媚。   一看就知道是个深不可测、心狠手辣的人物。   “给我……”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落在了宫盈的脸上。   然后他愣住了。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宫盈觉得自己看到他的身子震了下,表情望上去,像是有些难以置信。   “……撤。”   他说完,麻溜地带着手下弟子退出房门,并贴心地替宫盈将门关严实。   宫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9 20:00:14~2020-05-22 05:1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迷学习,日渐拖延 2个;嬉皮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杨阳瑞 10瓶;想吃糖醋排骨。 9瓶;村霸的女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章   事情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宫盈垂头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泡在浴桶里的青年,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这张脸吓退了他们,还是……这身女装?   可奇怪的是,本该暴怒的青年神色仍旧很平静。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眸稍稍动了动,像是并没有生气。   ……才怪!   纵使面色平静,宫盈也感觉整个屋子里面的气温骤降,她的手脚瞬间冻得一个哆嗦。   她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杀意。   可他的神色又过于淡然,好似平静无波的水面,没有一丝涟漪。纵使是杀心突起,也仅仅只是如同想要踩死一只从脚底路过的细小虫子一般。   被当成的虫子的宫盈感到了危机。   她莫名打了个寒战,刚想离开,便感觉身体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吸力,像是被人从身后推着走一般,丝毫不受控制,双足几乎离地,险些飞起来。   她睁大眼睛,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撞到了浴桶上,巨大的力道撞疼了她的腰腹。   浓郁的药味争先恐后钻入鼻间。   她被呛了一口,剧烈咳嗽了几声,猛地抬头,正对上了青年的双瞳。   这样近的距离下,她能够更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瞳。   他甚至连身子都没动一下,只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她看,像是在看一只蹲在火炉上绣山水图的蚂蚁。   这难道就是传说当中的……隔空吸物?   哦草,为什么出个门都能撞见大佬泡澡,她这是什么地狱闯关模式!   他伸手,微微抬起下巴,轻轻抚了下她的侧脸,冰凉的触感让宫盈身子轻轻颤了颤。   这种感觉,比起在魔教地牢里的面对拷问时的感觉更让她心惊。   就好像是,她清楚地知道,不管桃夫人的表情有多凶恶,也不会真的动手杀她。   而眼前的男人不一样。   他那平静的眼眸里藏着对人命的轻贱。   之所以不生气,似乎只是因为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得费他心神。   宫盈轻喘出一口气,不得已之下,视线同他对视。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道:“易容术很厉害。”   他的声音和他的外貌一样,美到不真实。   宫盈嘤嘤呜呜:“谢谢夸奖,你需要吗,我可以教你。”   他兀自开口:“我树敌无数,那些大侠的毕生愿望就是取我人头。”   宫盈心底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但面上丝毫不显,她痛心疾首道:“他们简直禽兽不如,枉为人!”   义愤填膺罢,马屁也得跟上,她接着道:“不过他们肯定都没有你厉害。”   不然他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泡澡享受人生呢。   青年轻轻地、凉凉地笑了声。   这笑声丝毫没让宫盈感到放松,因为她在对方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丁点笑意。   甚至,他的瞳孔里还藏着淡淡的厌恶,仿佛同她交流的这段时间,已被他写入回忆录的耻辱篇中。   稍微安静了下,他才接下一句话:“不如,你来替我死一回,好了了那些人的心愿吧。”   宫盈:“?”   请允许她收回之前的马屁。   她严重怀疑,他就只是单纯想找个理由弄死她而已。   可是,由不得她反抗,他话说完,手便轻轻贴上了她的脖颈。   他的手没有一丝温度,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名为死亡的气息从头到脚将她笼罩了起来。   宫盈打了个寒战,身子细微颤抖了起来。   ##   容瑜垂下眼睫。   说来可笑,她从进来起就没害怕过,倒是现在,像是终于察觉到死亡的威胁了一般,面色惨白惨白的。   隔了会儿,他的视线落到了她的手腕上,稍微松了些力道,垂眸,声音平静:“若是砸毁,你的命也就没了。”   少女的小动作顿住,她将手背在身后,攥紧药瓶,指尖僵了僵。   “拿过来。”   “……不。”她咬了下唇,“除非你先答应我,不杀我。”   容瑜挑了挑眉,不再言语,力道蓦地收紧。   少女双目盈盈着泪水。   她还用着他的脸,这让容瑜的杀人理由又新添了一条。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顶着一张发白的脸,下定决心一般,抿紧唇,两手握着药瓶,缓慢而不情愿地递出来:“我……觉得你大概不会想要这个东西。”   透明小巧的喷雾瓶就立在她的双手之中,从外表上看,没有丝毫特殊的地方。   容瑜其实对她藏了什么东西并不感兴趣,这世间的红尘万物,于他而言,确实不如杀人有意思。   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眼前的人。   此人易容术堪称天衣无缝,不仅外貌相似,就连声音也近乎一模一样。   他启唇,还未开口,便听到“呼”的一声响。   白色药雾迷了眼前的视线。   一击成功,双方都有些意外。   宫盈趁机猛地推开他的手,后退数布,躲到了屏风后面。   药喷完,她捏着空空的瓶子,出了一手心的汗。   居然成功了……   她完全是抱着“横竖都是一死”的态度来试的。   直接掏药瓶,同大佬硬碰硬不太现实,稍微委婉一点,将主动权交到对方手里,是唯一有可能使他放松警惕的方法。   可能性低至两成,她自己都没料到会成功。   宫盈在做之前,甚至已经做好了会被对方无情拆穿/无情无视的准备。   可结果让她万万没想到。   这人竟然真的踏上了她的戏台,一步步按照她所设想地走了下去。   但……   很快,宫盈便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上套了。   她视线望过去,发现对方正嘲弄地望着自己,看不出半点中了迷药的样子。   宫盈:“?”   为什么这药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由不得她多想,那边容瑜修长手臂一伸,她的身体又感受到了奇怪的吸力。   “死”字刻在了脑门上。   恰在这时,脑袋里有什么画面快速闪过,宫盈下意识低头。   果不其然,她在脚下看到了一块半径足有一尺的圆圈。   这圆圈极其隐蔽,呈淡灰色,若不是她专门去望,根本看不见。   宫盈来不及多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拼命跳出脚下的圈圈。   这回,容瑜真的愣住了。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将这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不一会儿,宫盈的脚下就又多了一个浅色的圈圈。   她继续跳。   他再扔,她再跳。   如此往来个数次,容瑜脸上的表情彻底阴沉了下来。   宫盈看懂了。   那是耻辱,比起桃夫人的耻辱,有过之而无不及。   宫盈觉得,自己要是落到他的手上,可能会被他用手撕牛肉的方式撕成不规则长条,不然恐怕难消他心头仇恨。   所以,她今天绝对不能落在他手上。   宫盈一边低头躲圈,一边注意着外面魔教弟子的动静。   听声音,他们应当快要搜查完离开了。   那边,容瑜的耐心终于耗尽。   他停止了对宫盈的攻击,冷冷蹙着眉,侧头,白皙的手臂朝身侧一抬,搭在屏风上的白衣长袍便朝他飞了过去。   那白色的布料,在空中轻柔若展翅白羽,卷着好看的波浪,轻盈起舞。   宫盈心中警铃大作。   她当然知道,对方这是要穿衣服了。   穿衣服意味着,他的战场即将扩大成整个房间。   也意味着她要完蛋了。   不可以。   宫盈在心里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她绝对不可以让对方离开浴桶。   可能是求生欲作祟,脑袋在那一瞬间突然搭错了神经,全凭身体动作的情况下,她做出了一个完全不在自己意料之中的行为。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宫盈身体摔在地上,手里正紧紧抱着对方的衣袍。   嗯……?   她好像,把他的衣服截胡了……   那真是干得太漂亮了。   白色的衣袍静静躺在她的怀里,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   她下意识抬脸,眨巴眨巴眼睛,同坐在浴桶里的男子四目相对。   他睁大眼睛,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是他想杀她,可这时候,宫盈清清楚楚地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行控诉——“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宫盈抱着衣服,全速后退,并且快速扔出威胁的话:“你不要乱动,再乱动我就大喊救命让人来看你洗澡了!”   男子阴沉沉盯着她,虽未说话,眼瞳里却写满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宫盈还想再说些威胁的话,却突然发现易容丹的已到时间。   当着对方的面,她的容貌又变了回去。   而魔教的声音仍在外面,她还不能出去。   稍微思索了会儿,迅速将房间里其他能遮挡的布料抱进怀里,期间又躲过了他几个攻击。   青年的表情彻底扭曲了。   就这个关键时刻,宫盈终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笑意。   多么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笑啊。   收敛笑意的那一瞬间,有血从他的唇角缓缓流出,血色红到发黑,仿佛中毒已深。   宫盈愣了下。   这是被她气吐血了?   应该……不至于吧?   他的皮肤本就苍白,吐血之后,脸更是白到骇人。   像是灵魂从身体里抽离了一般,他闭眼,仿佛化作了没有意识的傀儡。   如墨的黑发泄在肩头,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矛盾又和谐地交织在一起,晶莹的水珠从他的锁骨处无声滚落,掉入浴桶之中,销声匿迹。   宫盈屏住呼吸,担心是诈,远远站着观望了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总算消停,魔教队伍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   她不再等,将他的衣服套到身上,趁着人还未睁眼,打开房门。   出门前一刻,她下意识回头,朝身后瞥了一眼。   却发现,对方已经睁开眼,同她对视的时候,眼里竟然不是杀意,也不是恼怒,而是满满的……迷茫?   是茫然她为什么不给他留衣服吗?   宫盈十分无耻地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一些,加快脚步逃离他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qaq默默爬来更新   新换的封面是不是超级可爱,诶嘿嘿【发出奇怪的笑声】   感谢在2020-05-22 05:12:32~2020-05-25 03:4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滴哒 50瓶;村霸的女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章   这是牛大毛待在贵福客栈的第九个年头。   当然,今天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又一个平平无奇的一天。   日上三竿的时候,他将客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打扫第二遍的时候,角落里的两桌贵客打了起来   第三遍的时候,一群锦衣卫在三楼带走了个蓬头垢面的采花贼。   第四遍的时候,魔教弟子蜂拥而至满客栈找人,一无所获,但走的时候顺走了几坛好酒。   第五遍的时候,侧面的木窗被一位跳窗而出的圆滚滚胖大侠撞破。   第六遍的时候,一位坐正中央座位的白面书生被人从身后刺破了喉咙,血溅红了他面前的桌椅。   第七遍的时候,牛大毛侧着眼睛从掌柜的身边路过,看到掌柜大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敲算盘,声音又委屈又气愤:“不干了不干了,明年说什么都不干了。”   跟了掌柜的九年,这话也就听他说了九年,牛大毛都快听腻了。   他眼观鼻鼻观心,将抹布从肩头取下来洗了一遍,准备给客栈上下来个第八遍打扫。   打扫到二楼的时候,他发现天字一号房的房门居然是开着的,牛大毛稍稍犹豫了会儿,决定目不斜视路过。   但走到门中间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用余光往里面瞥了一眼。   哦,贵客居然在里面泡澡。   只是,他怎么会有敞开大门泡澡的嗜好呢。   牛大毛由余光偷窥转变成了眼珠子偷瞄,又由眼珠子偷瞄转变成转脸偷看。   对方这会儿正背对着自己,一眼过去,只能看到乌黑的头发,和瘦削苍白的后背。   大毛的胆子稍微大了些,刚想敲门询问下原因,便见贵客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扭头朝他望了过来。   贵客这眼珠黑白分明,眼神纯洁干净,再加上呆懵迟缓仿佛刚睡醒不久的神情……   这样的人,实在让大毛没有办法将他同“不良嗜好”联系起来。   大毛又稍稍犹豫了那么片刻:“客……客官,您需要换桶热水吗?”   泡了这么久,水该凉了吧。   贵客的眼睫上下动了动,眼睛专注盯着他,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大毛只能走近些,边比划边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   贵客用那好听的声音发出了简短的:“嗯?”   大毛:“……”   他们店里今天有接待过一个傻子吗?   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就在决定放弃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这位贵客的嘴角似乎有血。   不仅如此,他的精神状况也并不太好,仿佛生了大病。   该不会是泡澡泡出病来了吧?   大毛在心里权衡了会儿,默默跑下楼,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家掌柜。   掌柜的睁大了布满老褶的眼皮,苦大仇深地扒拉了几下算盘:“病了?”   客栈多了个病人,这事可大可小,虽说心疼钱,可到底还是没法袖手旁观。   不管大病小病,也不管能不能治好,只要帮了忙,都算是积善行德,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结识什么大侠。   大毛慢慢吞吞跟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自家掌柜在那位尊客面前又耍拳又踢腿,上蹿下跳,像个活泼的猴子。   掌柜耍完一套自创拳脚,沉着脸走到门边,扯了扯大毛的衣服:“失忆了。”   大毛睁大眼睛,一脸震惊:“从何得知。”   “习武之人,在面对外人攻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回击,可是,你看看他……”   大毛朝桶内男人看了过去,两眼迷茫。   青年的眼神也有些迷茫,他扭头,此刻正乖巧安静地看着他俩。   一副等待发落的样子。   不过,这么病弱的人,哪像练家子了?   再说了……   掌柜的刚刚使的那一套,比起“攻击”,分明更像“杂耍”。   很快,大毛便疑惑不出来了。   因为之后发生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位客人的确是失忆了。   姓甚名谁?   不知。   家住何方?   不晓。   有没有朋友?   摇头。   要不是模样太乖,大毛已经将这个麻烦从二楼扔出去了。   “怎么办?”   掌柜的沉痛地摇头:“先请个大夫看看吧。”   联系起他唇角的血,大毛倾向于认为他是被人下了毒。   没一会儿,蓄着白胡子的老头子便提着药包,一步三颠地赶来了客栈。   小二与掌柜的俩人眼巴巴站在一旁:“怎么样,能看出……”   话说一半,便见老头子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得胡子乱颤:“这这这这……”   莫非病已膏肓?旁观俩人心里咯噔一下,如此想。   老头子声音哆哆嗦嗦:“天下竟有如此神医……”   怎么在自卖自夸?旁观俩人默默观望。   大夫热泪盈眶,一把握住病青年的手,“老夫若没看错的话,过去有一奇毒在你体内蛰伏了十数年。”   青年眨了眨眼睛。   “可它现在居然从你体内消散了,阁下可否告诉老夫,是哪路神医给你的方子?老夫一定要去拜见拜见他。”   眼见着开始跑题,掌柜的轻轻扯了扯大夫的衣袖,小声提醒:“错了错了,是失忆,是失忆……”   大夫这才反应过来。   他愣了愣,看向青年,疑惑道:“你没有记忆了?”   青年茫然回望:“应当是如此。”   顿了顿,他垂下眼睫,神情落寞:“不过我还能记起毒发时的疼痛。”   说到这里,他抬眉,展颜,微微一笑:“能脱离那些痛苦真是太好了。”   堂堂七尺男儿,笑得这般纯净好看,差点晃瞎在场三人的眼睛。   大夫想起在书册上看到的记录,哆嗦了一下,这毒的可怕,哪是区区一个“痛苦”能概括的。   大毛突地想起什么:“会不会是药浴的作用。”   浴桶还摆在屋里没清理,药香弥漫整屋。   大夫摇摇头:“那药老夫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只能暂时缓解痛苦而已,解不了毒的。”   “我猜测,失忆很有可能就是解毒之后的后遗症。”他看向青年,“你能否努力回忆一下,在药浴之后可还有服其他药物?”   那解药,很有可能便是找回记忆的关键?   屋内四人一齐陷入沉思。   没有用过的药碗,屋内除了药浴的味道再闻不到其他。   青年又眨了下眼睛。   就在大夫说完那句话后,他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一闪而过的画面。   缭绕在面前,遮挡了用药之人面貌的朦胧白色药雾。   以及握着药瓶,站在门口,最后转头望他,却又盈盈着泪水,仓皇逃离的瘦弱少女。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   很快,容瑜失忆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想拿他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日日都有人上他面前挑战。   有的是为报血海深仇,有的是为名震江湖,有的单纯只是想为民除害。   然后那些人便知道,容瑜的确是失忆了。   这么多天过去,他居然一个人都没杀。   这比王朝颠覆还让人震惊。   往日惧怕他的人,这时候便蠢蠢欲动了起来。   不过,出现的也全都是一些小鱼小虾。   今天第六次被人拦住去路,容瑜也只是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好声好气询问面前的持三金刀的壮汉:“兄台为何要拦我?”   话说完,“嘎啦”一声,拧断了面前人的胳膊。   在旁人看来,这样的容瑜脾气好得像是被下了巫蛊之术。   莽汉的刀掉落在地,又惊又痛,咬牙切齿:“为何不同我堂堂正正打一场,拧断我胳膊算什么英雄好汉。”   容瑜耐心解释:“在下并非英雄好汉。”   说完,他便准备离开。   莽汉本想借着对方失忆的机会,好好在江湖上扬扬自己的恶名,却没想到连刀都没机会使,不由又气又恼。   自己怎么说都是兵器谱有名的强者,怎么可能会连个没记忆的人都打不过?   一定是因为对方使诈!   “你为何不同我正面打?莫不是怕了我?”   容瑜看了他一眼,温声道:“我现在有要事在身。”   可能是对方微微皱眉的模样,像极了责备。   仿佛在责备他为何要耽误他正事。   莽汉愣了愣,竟在这样的表情下起了愧疚心。   他下意识问:“你,你要做什么?”   却见那个往日闹得整个江湖腥风血雨的可怕男人,这时候却落寞得像个被抛弃的孩童,眉宇间全是困惑:“我想去找个人。”   莽汉结结巴巴:“啊,啊,找谁?”   容瑜看向他,唇角微微扬起,五官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去找我的恩人。”   稍稍顿了顿,他又道:“去报恩。”   作者有话要说:  莽汉【震惊】:“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宫盈:“仿佛出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误会。” 第五章   宫盈也不太清楚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   不过,对于她来说,当务之急自然是离开这个北山城,走得越远越好。   出师未捷,仇敌就立了俩。   面对未卜的前途,宫盈的内心很是惆怅。   唯一让她松了口气的是,客栈里面的其他人见她眼生,穿裹着和身材极其不符的宽大衣袍,步履匆匆,认不出性别,虽然疑惑,也没刻意去为难她。   宫盈小心翼翼地绕了路,从客栈后面离开,一路出去,竟然顺畅无阻。   她哀哀切切地将衣服裹紧,胡乱抄小路,买了匹马,又带上了点干粮,便连夜骑着马慢慢吞吞往城外赶。   第一次骑马,宫盈不太习惯。   她骑了会儿,便有些心慌,举目望四方,深感前途渺茫。   这会儿,天色已深,空中繁星点点,马顺着坑坑洼洼的路,不停颠簸。   身子骨太弱,马儿慢走都晃得她浑身上下疼。   别说习武了,宫盈觉得,就连骑马可能都和她这辈子没什么缘分。   又嘚吧了阵,便听到身后传来了道激扬马蹄声,旋即,马蹄声慢下来,紧接着,一声嗤笑在近处响起。   “喂,你这马莫不是病了,怎的跑不起来?”   宫盈:“……”   荒郊野外居然还能听到人声,她有些意外。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年纪不大,能猜出应当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实在很容易获得人的好感。   只是,听出这声音是在嘲笑自己,宫盈便不想回答。   可那人却像是把她当成了乐子一般,继续道:“你不如下马在前面牵着它跑,肯定比现在这样快,或许,你也可以让马儿走前面拖着你跑。”   宫盈:“……”   懂个锤子。   这是在找感觉,是在循序渐进,是在培养感情。   她翻了个白眼,继续小心翼翼地坐在马背上随着这马小步小步往前蹭。   那人见她不答话,也不生气,在宫盈身后哼哼唧唧笑得像个傻子。   宫盈:“……”   她算是发现了,怪不得这么半会儿都没见他超马,原来他这会儿正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后颠儿颠儿的,骑着马慢慢走。   一个人骑马慢走还挺有那么点苍凉的英雄味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看着就像是小学生排队一样,傻得冒泡泡。   宫盈虽然懒得搭理他,但也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坏人,就将他当成了同行的伙伴,倒也安心。   这之后,俩人之间便没再说过话。   身后的年轻男子一点也不觉得无聊,一会儿吹口哨,一会儿和马聊天,半刻都闲不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又自顾自开口:“喂,你这半夜出城,是打算去陵川郡吗?”   宫盈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摇了下头。   她没什么目的地,只知道离开北山城,过后随便去哪都行。至于神医药臼,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保命更重要。   那人见她摇头,兴致突然又高涨了不少:“不去陵川郡的话,你是打算去哪?”   宫盈犹豫了会儿。   她刚来这个世界,对这里的信息知之甚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而这个突然撞到面前来的少年,便像极了一个负责传递信息的无情NPC。   问点消息应当没什么问题吧?   就是你了,天选NPC!   她放慢速度,退到与他并排的地方,压低了声音问:“少侠,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那少年闻言,抬眉朝她望了过来。   他模样生得不错,生得唇红齿白,年纪不大,像是也才十五六岁的模样,身上穿的衣裳虽然普通,可浑身却自带股不可言说的贵气。   可这贵气之中又夹杂着他特有的闲适懒散气质。   听到她的话后,他的神色似是有些讶异,却不知道是在讶异什么,侧眸看清宫盈脸蛋的瞬间,眸里的呆滞便跟着流了出来。   静默了片刻,他猛地别开视线,似乎有些慌忙,握着缰绳的手也箍筋了些,惊得马儿嘶鸣一声,高高地扬起了两只前蹄。   少年的马儿停了下来。   宫盈下意识也跟着他停住马,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我我,我我……”他的视线没再看她,声音结结巴巴的,像是突然紧张了起来,“方、方才……唐、唐突了……”   “……?”   宫盈睁大眼睛,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数秒钟后,又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总算反应过来。她身上披着之前浴桶美男的长袍,袍子宽大,再加上她嫌弃古代的发型繁琐复杂,直接用绳子绑了个马尾辫。   大半夜在背后看起来……还真挺容易认错性别的。   所以,他之前都把她当成男的,所以才会在意识到她性别以后变得如此震惊吗?   从话痨变成小结巴,这对比太大。   没忍住,宫盈吃笑了声。   少年立马睁大眼睛,忘记了之前的紧张,有些羞恼地看向她:“你,你笑什么。”   她连忙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望向对方:“我没有笑。”   顿了顿,她切入正题:“我是想问,如果我想要寻一件武林至宝,我该去哪里打探消息呢?”   少年一愣:“你是说南音图?”   宫盈:“……”   “我听说,南音图一直在宫家大小姐手里,不光天魔宗的人想要,就连那些正派人士都眼馋得很呢。”   呵。   原来南音图这么出名,所以她玩的这是什么地狱闯关模式?   他继续道:“如果是要找南音图的话,还是劝你不要白费心机啦,这东西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   说罢,他打量了一眼宫盈瘦弱的身子,目光里满是嫌弃:“就你这个身板,就算能拿到南音图,也没那个命守住它。”   宫盈冷静了一瞬,回脑海里的背包里看了一眼。   确认那个名叫南音图的东西正安静躺在背包格子里后,沉默了会儿。   虽然她想问的不是南音图,可这位说的话,还是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个南音图真的有这么神奇?”   少年又看了她一眼。   这一回,眼里只剩匪夷所思与嫌弃,仿佛是看到了一个从远古时代走出来的猿猴。   “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他震惊罢,嫌弃罢,便细细给宫盈科普了一下南音图的由来。   事情还得从八年前说起,当时的纪大国师,于圣兽山祭祀,无意中窥见了传说中的天机。   掐掉前后废话,总结起来就是,得到南音图的人势必会弄得整个武林腥风血雨啦巴拉巴拉。   不巧,传说这南音图就是在宫盈的手中。   过于狗血,她还没听完就开始打瞌睡。   少年讲得口干舌燥,撇头发现她坐在马背上,垂着脑袋一脸昏昏欲睡,当即怒了:“你……”   宫盈立即清醒过来,望向他:“啊,啊?”   少年:“你……你这一脸‘果真如此’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她揉了下眼睛:“所以南音图都没现世,大家也根本不知道它是否真的存在?”   少年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点,他勉强点点头:“是的。”   “难道……没人怀疑过吗,万一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南音图呢?”   这南音图很显然是同系统绑定着,并非这个世界原有的东西,那些人居然要为了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万一追杀她。   简直凶残。   少年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绷紧面皮,神色严肃:“怎么会?纪大国师所说的话,不可能有假。”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悦:“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便罢,可不能在别人面前说。”   宫盈突地反应过来。   哦,这可是古代,只靠迷信都能掀翻或巩固王权的古代。   不过,他口中的纪大国师,似乎真的十分厉害,居然能算出南音图的存在。   她又有些惆怅了。   俩人安静地赶了会儿路,少年突地又开口:“你想打探的不是南音图,那是什么?”   宫盈也有些迷茫了。   她开口:“除了南音图,还有其他武林至宝吗?”   少年抬起下巴,盯着天上的弯弯月牙,思索了会儿:“除却南音图这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珍稀外,这天下的至宝,自然也数不胜数,只不过种类繁多,甚至一些算不上宝贝的东西,也能被人争得头破血流,不知你想打听的是什么。”   不是宝贝都能争得头破血流?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身板,内心的惆怅又多了几分。   少年也看了一眼她的身板,委婉道:“不过我猜,既然是宝贝,凭你的实力,恐怕是很难拿到的。”   宫盈心理素质良好,无视了他的人身攻击,轻咳一声:“不知有没有那种,专门用来捣药的宝贝?”   这回轮到少年迷茫了。   他睁大了那双漆黑晶亮的双眸,看了一眼她,好半晌才道:“还有别的信息吗?”   宫盈不太确定:“好像是叫……神医药臼?”   不知为何,少年在黑暗之中诡异地沉默了。   她有些忧伤,总觉得自己可能问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接下来的一段路,对方自始至终安安静静,一句话都没说,宫盈总怀疑他是良心发现,准备找点更委婉的说辞来劝她放弃寻找。   第二天天亮之前,俩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进了最近的晋延县。   站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上,宫盈顶着一双熊猫眼,看着人来人往的过客,总算是想通了。   这个神医药臼,假如真的这么难拿,那她就顺其自然好了。   找个深山老林住那么几十年,没事种种菜,晒晒太阳,把武侠搞成种田似乎也不错。   少年走在前面,始终没说话。   宫盈伸手拍了怕他的肩,小声:“我觉得我已经看……”   话没落,她就见少年的脚步突然停住,站在了一家散发着药香味的店铺外面。   她愣了愣。   少年抬头,伸手,示意她往上看。   宫盈看了一眼那高高挂着的木质牌匾,上面写着几个大大的字——“神医药臼”。   ……嗯?   她再一低头,朝店铺内部看了过去。   发现这店铺内的古木货架上,摆满了一模一样的药臼。   少年爱怜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没错,进去挑一个吧。”   宫盈:“这,这么多?”   少年点了下头,视线充满母性光辉:“全都是。”   草……   这玩意,还带批发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突然喜欢上了新出场的小男生。   捂住脸。   接下来几天大概会日更,定在每天早上六点吧。   另外,开头几章写得超级紧张,害怕写不好,修了很多次,废掉了很多稿子(突然卖惨),总觉得自己写得不够好,所以很想听听彩虹屁,没准被夸多了就不卡文了呢(渐渐变得不要脸了起来)感谢在2020-05-26 20:58:00~2020-05-30 05:5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荔枝味的茶 10瓶;薄荷ミ、村霸的女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章   宫盈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神医”是这个朝代的连锁店铺,专卖药臼,就像传说中的“悦来客栈”一样,开遍天涯海角。   也就是说,店铺里卖的每一个药臼,都是她要找的“神医药臼”。   不……   她不相信。   神医药臼怎么可能是这么容易就能拿到的东西,宫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双手捧起一个药臼。   由白色的石头制成,冰凉,沉重。   几乎是刚入手,电子系统音便出现在了脑海里。   【您已获得道具“神医药臼”,请问是否立刻绑定?】   宫盈当时就这个表情:“……”   算了,也许是巧合呢。   她顿了一下,将之放回原位,又捧起了放在旁边的另外一个药臼。   【您已获得道具“神医药臼”,请问是否立刻绑定?】   “……”   再换,出现的还是一模一样的电子提示音。   也就是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她以为的“武林至宝”,不仅如此,它还是个随处可见的寻常货。   真是又让人悲伤,又让人高兴。   “这是你要找的东西吗?”   她哽了一下,伸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小幅度点了下头。   少年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宫盈能猜测出,他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数次的话语一定是——“这姑娘莫不是哪个山洞里面跑出来的野人,怎的消息如此闭塞,连神医药臼都没听说过。”   付了钱,她抱着药臼慢吞吞走出店铺。   宫盈思索了会儿,深觉自己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无情冷酷抛弃这位同行的少侠,找个没人的角落装备药臼,尽快制出易容丹好给自己改个头换个面。   思及此,她伸手扯了下对方的袖口。   少年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快速转开视线:“怎么?”   她伸手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想去找个客栈休息会儿。”   言下之意,大家可以就此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说完,大概觉得用完就扔有那么点不妥,她思忖片刻,伸手摸出个钱袋,有些肉疼地捏出两块碎银,依依不舍递到对方面前:“这些是谢礼。”   少年垂眸看向她的手心,神色莫名:“走吧。”   宫盈:“?”   “谢礼自然不必,住店的钱姑娘帮我一同付了即可。”   宫盈眨巴眨巴眼睛。   少年在前方颇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她的疑惑很没必要,声音懒懒:“赶了一整宿的路,我当然也需要休息。”   她攥紧碎银,思索了会儿,默默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   成……成吧。   反正她没什么目的地,现在不管去哪里都是都行,根本就不在乎究竟有没有人同伴而行,待会儿进了客栈,她可以安心关了门里研究药臼,也不怕有人打扰。   心里想完这些,她点了下头,算是同意。   他斜着眼睛看了她片刻,隔了会儿,眯着眼睛笑了笑。笑得很可爱,少年感十足,还露出了小小的虎牙,看着十分真诚。   虽然,宫盈并不觉得这算得上是个真诚的笑容。   俩人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客栈,挑了两间房。   房间面对面,少年关门进去之前,又冲着宫盈笑了下。   笑得宫盈差点以为自己的脸上出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伸手摸了摸脸,一头雾水地关好门进了屋里。   她坐到床上,小心翼翼背对着门,在听到电子提示音之后,将药臼绑定进了系统里面。   装备成功之后,药臼便从眼前消失。   脑袋里闪了闪,毫不意外的,一个晶亮的图案出现在了她一片灰暗的大脑之内。   这个图案长成了药臼的模样,只不过它的颜色要比现实中的药臼要淡一些,灰扑扑的,看着质感很差的样子。   凝神看了会儿,系统提示音便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请问是否现在使用神医之药术】   宫盈选择了现在使用。   紧接着,她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药臼模样东西。   这个东西看着似乎没有实体,此刻正悬浮在半空中,她伸手摸过去的时候,却摸到了冰冰凉凉的温度。   一个小小的“零级”字眼在药臼上方闪闪跳动,至于药臼的下方,则有一行浅浅淡淡的提示:等级零,放入任意药草皆可以制作出随机药物。   随……机药物?   宫盈愣了下,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可是,不管她看了多少遍,浮在药臼下方的提示字都没有变化过。   易容丹呢?   迷魂药呢?   难道都是骗孩子的?   所以也就是说,即使拿到了药臼,她也没有办法立刻弄出易容丹。   她忍不住横躺回床上,一边左右打滚,一边捂脸委委屈屈嘤嘤唧唧了两声。   再度起身的时候,抹了把脸,神色恢复坚毅。   罢了罢了,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事情不会太简单,既然显示目前零级,那么肯定是有升级的方法。   以她多年玩游戏的经验来看,升级的唯一方法就是多使用,使用次数越多,升级速度便越快。   宫盈思索了会儿,将药臼收回去,起身收拾了下,没同少年打招呼,悄声溜出了客栈。   客栈附近便是集市,来来往往的路人很多,宫盈寻了个面善的老婆婆问路,没一会儿便找到了药铺。   药铺柜手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见宫盈进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药方呢?”   宫盈实诚地摇了下头:“没药方就不能抓药吗?”   柜手脸上的笑容消失,表情迷茫:“姑娘生的是什么病,没有药方的话,在下也不知道该抓什么药。”   隔了会儿,他又问:“要不,让老夫为姑娘把把脉。”   “不是不是,我没有生病,只是随便买点草药。”她赶紧摇头,声音压低,做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多抓些价格便宜的就好。”   柜手虽然什么都没有听懂,但见着宫盈这表情,便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   他长长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子,笑眯眯地道:“原来是这样,姑娘先等等,我去给你抓点。”   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懂了些什么,但对方不继续追问这件事使她多了不少好感,宫盈抬目,两眼诚挚:“您真是个好人。”   付了钱以后,她谢过,拿起沉甸甸的药包就准备走。   柜手犹犹豫豫看她一眼,开口:“姑娘留……”   话没说完,宫盈就听到了“咣当”的一声响,长剑出鞘,寒光捎着冷风从她身侧擦过,一把锃亮的剑搭在了木台上。   接着,少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留什么?留什么?金须草这种半文钱不值的东西你都敢狮子大开口,怎么,坑了那么多还嫌没赚够?”   她眨眼,看过去的时候,神色有些意外。   他不是应该在睡觉吗,怎么也跟过来了?   那货真价实的冰凉长剑吓得柜手浑身一哆嗦,额头都冒出了点点冷汗,他受了惊吓,脸色一白,身子下意识矮了半截,像是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塞到木桌下面去。   宰生客可不是行业规矩嘛,不然怎么养家糊口?   要能提前猜到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身后还有个持剑的侠客朋友,他也万万不会动她的主意呀。   柜手嗫嚅了半天,面上和心里皆是悔恨不已:“这……这这……”   猥琐胆颤,再没之前的和蔼模样。   宫盈不笨,反应过来后知道自己被无良奸商坑了钱,立马拧紧了眉,愤愤然盯着药铺柜手:“你坑我钱?可恶!”   柜手苦哈哈擦了擦脸上的汗:“我……”   少年瞥他一眼:“你什么你,你不就是看这位姑娘长得笨了点,所以就可劲儿宰她吗?”   宫盈脸上对柜手的义愤填膺立刻一扫而空,将仇恨转移到了少年身上,愤愤然望着对方。   人参公鸡是不对的。   她只是人生地不熟了点,怎么就看着笨了?   少年视线移到她脸上,见少女涨红脸捏着拳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唇角便忍不住想要往上扬起,但考虑到不是时候,他一手掩唇,轻咳一声,神色恢复漠然冷淡,斜睨着药铺柜手:“你貌似不怎么怕我。”   小柜手像被扔进了油锅里一样,声音和身子抖出了一致的节奏:“怕……怕、怕得很……”   少年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一眼,身子凑近了些:“是吗?”   不等柜手开口,他又道:“既然这么怕,怎么还不把钱还回来。”   宫盈觉得,这个柜手大概是想用身体阐述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不过,少年却懒得同他再啰嗦,见对方迟迟不肯掏钱,尖锐的长剑直接压到对方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终于哆哆嗦嗦打开柜子,依依不舍地捏出铜钱,搁到案上。   一旁的宫盈睁大眼睛,叹为观止。   见钱没了,柜手还有些不甘心。   他咂咂嘴,挠挤出细小的声音:“其实小的这钱收得也不冤枉,我刚还……”   少年眉峰一挑,剑刚拿起来又搁了回去:“看不出来,您这气还挺壮的。”   柜手的腰板还没挺直就缩了回去,他闭了口,拼命摇头,没敢再说话。   拎了药包,拿着失而复得的铜板,宫盈心情敞亮了不少。   回客栈的时候,少年走在前面。   她加快脚步跟上去,伸手扯了下他的衣袖:“刚刚的……”   少年回头,视线刚同她对视,就飞快移开视线:“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宫盈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他三两步消失在了人群中。   消失得太快,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人都没了。   “……”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眨眨眼。   考虑到对方帮了自己,她便听话站在原地等了会儿。   却不想,没多久便听到了阵扰乱人群的喧哗声。她下意识望过去,看到黑压压的黑衣持刀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这边卷了过来。   所到之处,瓜果摊子摔了一地,可怜兮兮的普通民众满面惶恐,四处逃散。   这……   虽然他们身上穿着的不是天魔宗的衣服,可宫盈还是对这样阵仗有了心理阴影,她二话不说转了个身,低下头决定找条小道离开。   可身子才刚转过去,便突地感觉到肩上一重。   幽幽凉风从身边擦过,一只冰冷的手压上了她的肩膀,滑滑腻腻若毒蛇的男性声音在身边不阴不阳响起:“头转过来。”   明明前一刻还在数尺之外,这一刻,便不声不响地到了她的身后。   宫盈的身子僵了下。   她没动,脑袋里闪过数种应对方法。   可,还没等她实践,那压在她肩头的重量便被什么东西不客气地拍了开去。   “就凭你……”少年懒散声音里夹杂着些许不屑,“也配?”   作者有话要说:  墙裂安利基友超好看的奇幻文《千万别惹药修》BY喵很喵   在以强者为尊的修仙时代,实战能力不强的药修地位很尴尬。   叶筱筱没出谷前,最常听师父诉苦药修混的有多惨。   于是出谷后谨遵师父教诲,恪守成规,小心谨慎的得罪了修仙界各大宗门。   符修:她药修治病竟然还要讲价?还暗示我们抠!   剑修:她药修竟然敢瞧不起我们,嫌我们穷!   佛修:她药修竟然说我们是没用的和事佬!   道修:她药修竟然只要给钱连魔修也会救!   众修士决定一起抵抗药修,让药修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是!   ……   后来——   叶筱筱继承药仙衣钵,不断练出失传已久的稀世丹药。   众修士:爸爸,想求一颗xx丹。   .   药仙陈旭最爱与人吹嘘他的大徒弟,别人好奇他为什么如此看重徒弟。   陈旭一脸深沉:“她绝对会引领药修踏入全新的世界。”   自己的徒弟是怎样一黑心莲,没有人比他这做师父的更了解了。   感谢在2020-05-30 05:55:10~2020-06-02 20: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滴哒 20瓶;白萝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突然出现的少年让她扑通乱跳的心脏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在无边江洋的波涛里面抱到了可以依靠的浮木,惊吓感瞬间消退了大半。   可……   鉴于这些黑衣人们在集市大街闹出来的轰轰烈烈阵仗,宫盈自然不敢把他们小瞧。   少侠陪了她一路,因着他那写在脸上的话唠与吊儿郎当属性,宫盈没觉得他会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大佬。   毕竟年龄摆在这里。   宫盈小心翼翼地扯了下对方的衣袖,想让他赶紧离开。   没道理让一个无辜的少年因此树敌。   阴毒的声音用缓慢且略显喑哑的声调开了口:“阻碍水仙宫办事的人……在下还是头一次见……妙极,妙极!”   即使是背对着,宫盈也感受到了这人的恐怖。   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周围喧哗的人群似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整条街道安安静静的,似乎就连天地都成了他的陪衬。   口上说着妙极,那语气却半点没让人觉察出“妙”来。   少年不理会宫盈的小动作,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垂眸看了她一眼后,抬高下巴看向对面的男人,轻笑:“当街出言调笑凌安郡主的人,我也是自出生以来头一次见。”   凌安郡主?   闻言,在场人都愣了下。   混江湖的基本都知道,得罪谁也没问题,就是不能得罪朝廷中人。毕竟两边向来势如水火,能勉强安宁的唯一生存之道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最起码明面上得这样。   至于郡主,那就更是千金之躯,万万不能冒犯。   毕竟是王公贵胄。   对面男人听了这话后,果真安静了良久都没说话。   他又打量了一眼前方少女的背影,眸中颜色微沉。   起初是有人放出消息,说宫家大小姐出现在了晋延县,刚好在晋延县附近的他,便带人匆匆忙忙赶来,想要碰碰运气。   可,眼前少年所说的话又让他涌动的思绪稍微停滞了那么一刻。   缓了一会儿,他哑着嗓子继续出声:“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凌安郡主,阁下莫不是将我当傻子糊弄。”   这声音难听至极,与其听他说话,宫盈更宁愿听一百个人蹲在自己面前用指甲挠玻璃。   她总觉得,在场人对他的敬畏,多半产生于他这折磨人的嗓音。   “呵。”少年冷冷哼了一声,继而朗声道,“八年前的淮阴门之变,你莫非不知?”   男子没出声,阴沉沉盯着他。   “那你可曾听过西显山城,莫子良的名号?”   男子仍旧没说话。   少年的声音里多了些笑意:“我再问你,你知道西源山庄三庄主崔言大侠吗?”   “……”   “那当今圣上最疼爱幺妹如意公主,这事普天皆知,你总应当知晓吧。”   听到这里,男子的神色又阴沉了三分:“这些有什么……”   少年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他笑了下,视线移到男子的脸上,唇角扯出一个轻蔑鄙夷的弧度,没等对方说完,便用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那你可知我是谁?”   男子安静盯着他,骇人的瞳孔里有深沉的颜色在无声翻涌。   明眼人都知他已怒极,却因着不清楚少年的底细而没有轻举妄动。   他耐着性子压下心头翻涌的火气,哑声:“不知阁下……”   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他的话语才刚从口中过出来一半,少年便伸手一把捞起少女瘦弱的身体,眨眼的功夫,飞出了数尺的距离,在空中踏了几步,借着道旁树枝的力,轻盈踩着枝丫跳上了一家客栈的屋顶。   少年放稳了宫盈,这才朗声回道:“在下就是一无名小卒。”   说罢,他的声音里多了些无辜的笑意:“至于刚刚提到的那些人,如你所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张扬,浑身上下写着“有种上来打我”的嚣张欠扁劲儿。   底下男子远远望着,只觉得胸口一甜,浑身气血翻滚,险些被他气到当场口吐白沫。   站在他身后的水仙宫宫众们神色各异。   男子醒过神来便想追上去将人揪下来,可那屋顶少年轻功奇好,丝毫不被身旁的少女拖累,提着她,几个功夫便从那头消失,很快没了人影。   他压下心头被人愚弄后产生的怒意,身子刚动,便听到远方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乌泱泱的身影皆着浅蓝色官服,头顶着乌青色高帽,浑身凛然正气,铁面严肃,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   不知从何处冒出细小的声音:“官、官府来人了!”   阴毒男子的脸色像是糊满了一层灰扑扑的污秽浊气。   虽然现下已经知道身后究竟面临着怎么样一番状况,可他的身子却半晌都没有转动,定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那少年少女消失的地方,脖子像是变成了石头一般,良久一动不动。   身后一人小心凑上:“山主,还要追吗?”   被称作山主的阴毒男人这才缓缓收回视线,蓦地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用他那特有的沙哑难听嗓音开口:“不追了,回去吧。”   他在此地占山为主数年,烧杀抢掠,当真是头一次惊动官府。   实乃……奇闻一件。   ==   这边,虎口逃生的宫盈觉得自己有些呆滞。   此刻她正坐在一快高高的石头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河流,不得不说,古代的喝水真是一眼望便能看到河底的砂石和游动的小鱼,清澈见底,   她眨了眨眼睛,视线望了一会儿后,终于移到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正在河水中央捕鱼,他挽着裤腿,手里举着根木棍,一副全神贯注且十分熟稔的模样。   可遗憾的是,大半天的功夫过去,一条鱼也没有捞上来。   宫盈不怎么饿,便也不关心这些,就当自己是他戏水玩耍。哦不……不对,她再不能用看小孩子的眼光去看他了。   她有些哀切地捂住脸。   虽然这少年年龄不大,可轻功和胆识似乎都很是了得。   回想起之前发生在集市里面的一切,她便感觉心底又莫名畅快了不少,即使没有亲眼看见,她也能将那阴毒男人的表情和反应猜得一清二楚。   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开始为少年担忧。   他好端端地就树了个看起来很厉害的敌人,该不会影响日后行走江湖吧。   看得有些入神,视线便呆了。   却见本来还专注茬鱼的少年侧眸朝这边望了一眼,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身形突然顿了一下,接着脚下一趔趄,险些跌进湖里。   宫盈一惊,下意识站起。   开没开口呢,便见那少年气急败坏看过来:“你……”   宫盈:“……?”   少年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站得远了点,背对着宫盈,继续用木棍捕鱼。   见他这副模样,她的脸上缓慢浮现了一个问号。   宫盈以前读过不少小说,也看过不少电视,一直都知道,在古代,大家都十分忌讳自己的武功被人偷师学艺。   可这……   难道捕鱼也是什么独门绝技吗?   因为对方背对着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坐在这里休息的宫盈变越发觉得寂寞,她左右看看,脸上多了些惆怅。   身前身后都是竹林,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又回头看她一眼,大概是见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悲伤和落寞,忍不住咳嗽了数声。   他用手背掩唇,咳得有些用力,一张白白嫩嫩的脸硬生生被他咳成了红色。   再抬头看向宫盈的时候,眼底也因为太用力而多了些湿润的水意,看着怪可怜的。   他将手中的木棍一扔,走到宫盈身边,声音平静如常:“这河里可能没什么鱼。”   宫盈瞅了他一眼,又垂眸看了一眼河。   沉默片刻后,她决定当个敢实话实说的围观群众:“你骗人,我看这河里的小鱼挺多的。”   少年抿了下唇,别过头,却难得安静下来没说话,看神情似乎有些懊恼。   见状,宫盈的脸上不由浮现了些许笑意,她从怀里掏出个大大的苹果,递到对方的面前:“好啦好啦,不吃鱼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这些可以吃。”   考虑到他之前对自己的母爱光辉攻击,她在说话的时候,刻意抱着回敬的态度,声音温温柔柔,表情慈爱和蔼,像是在安慰自家受了挫折的萌萌哒小儿子。   少年咬牙看向她。   隔了片刻后,他默默将视线从宫盈慈爱的笑脸上移开,脸上的火气明显很大了。   他没说话,将木棍从地上捡起来,好像还想回去继续捕鱼。   宫盈生怕他就这么钻了牛角尖,连忙抓住他衣袖:“哎……”   刚说出一个字,便见少年的身子僵住了,他扭过头的时候,脸上的懊恼与怒气已全然消散不见。   不过他没有看她,他的视线落在了宫盈的手上。   她下意识垂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   薄薄的布料里是少年微热的体温。   他猛地转过视线,脸上腾起红色,后退数步,又变成了一个说不清话的小结巴:“我,我……”   憋了半晌,少年手握木棍,闷头在宫盈对面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傲娇是我白月光   至于男主,你们猜猜是谁感谢在2020-06-02 20:59:29~2020-06-03 17:5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十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章   宫盈歪了下脑袋,盯着少年看了一眼。   少年将手捏成拳头,一声不吭回望了宫盈片刻,接着默默转过头,用自己的背对着她。   来了,来了,刚刚那生怕被人偷师学艺的反应又来了。   俩人安静了片刻,长长久久的时间里面,他俩都一个字也没有说。   静到宫盈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了。   她垂了下视线,还是觉得茫茫然。   不过没等她继续费力思索下去,那少年便转过身来,看向她,开口道:“你……”   他的视线调转了几个地方,像是在绞尽脑汁找话题一般,最终,视线落在了宫盈怀里的那个大苹果上面。   “你……这个是从哪儿来的。”他的神色略显古怪。   宫盈垂头看了一眼。   哦,对方会觉得奇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这个苹果是她从背包里面取出来的。   之前在尹息的马车上抓了些水果塞在背包里,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   其他人看不到她的背包,只觉得她瘦瘦弱弱的身子,虽然穿裹着大大的衣袍,可浑身上都没有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们一路都在一起,实在是很难看出来她有在怀里揣食物。   宫盈热情无比将苹果塞到对方手里:“我还有哦。”   隔了会儿,她又从怀里掏出个红红的苹果,伸手随意擦了擦,便咔嚓咬了一大口。   这苹果在马车车厢里就是洗过的,后来一路都放在背包格子里面,也不用担心会脏,所以她吃得心无顾忌。   甜滋滋的味道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香甜的苹果味道隔了这么长时间吃起来口感也仍旧值得称赞,十分好吃。   咔嚓了两口后,对面少年的视线又望了过来。   他看了她一会儿,犹豫了半晌才开口:“你……”   宫盈好奇望过去:“嗯?”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似乎觉得这种问题问得有些羞耻,少年说完以后,脸上又冒出了点点懊恼。   果真,之前那黑衣阴毒男人突然找她麻烦,自然会引起这位少年对她身份的怀疑。   集市乱糟糟的,那么多人,为什么他们不盯别人,非要找她的麻烦?   他帮了她多次,她不太想对他说假话,可,南音图人人趋之若鹜,她也不敢同他说实话,便抿直了唇,垂眸一言不发。   少年抬了下眼,看她神色严肃端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以手掩唇轻咳了两声,表情略显狼狈:“我的意思是,看你穿着……”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宫盈看了一眼自己。她身上穿着的还是之前从浴桶美男身上偷来的衣服,偏大。至于里面,则是原身的白色长裙,灰扑扑的,在地牢里面湿了几次又干了几次,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可以,她穿越以后过的日子实在是太糙了。   因为一直没什么时间去考虑穿着的事情,到现在都是这个仿佛刚从难民村里爬出来的打扮。   只不过,这和她的身份有什么关联吗?   宫盈睁大眼睛,尽量使自己的表情显得懵懂好奇且天真:“……嗯?”   少年又是一阵猛咳,他再次别开脸,声音压低:“我以为你是个……”   她十分善解人意地帮他将剩余的话补充完整:“比较贫穷的姑娘?”   没钱买漂亮的新衣服,对方这么觉得很正常。   少年缓慢点了下头,似乎是怕她误会,又快速解释道:“我,咳,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正经了起来,白玉般的手指托着红彤彤的苹果,轻轻往上一抛,在苹果下落后,将之接入手中,才继续开口:“此乃千生果,是寻常富贵人家都难见到的食物。”   宫盈的视线落到他手里的那个苹果上。   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苹果吗,不光模样和苹果一般无二,就连味道都是一样的。   她读书少,谁能告诉她,千生果是个什么玩意?   哦对,这是古代。   还是个架空朝代,很有可能,普普通通的苹果在这里不仅不常见,还是牛逼轰轰大佬才能吃的东西。   宫盈缓了片刻,试探着问了下:“所以,它值多少?”   “之前我们住的客栈还记得吗,一个它就能买下十个客栈。”   她咽了口唾沫,突然很想把苹果抢回来。   怪不得他会突然疑惑她的身份,寻常人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扔出去价值十个客栈的东西。   少年注意到她的视线,突然笑了下:“所以这千生果不是你的,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宫盈十分老实地回答:“我偷来的。”   他又咳了好几声:“你……”   “当时刚好饿了,又看到一个马车里面放着这东西,我就顺手拿了几个。”她对于自己偷东西这件事,十分坦然,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少年倒也不计较她的不光彩的行为,不仅如此,眼眸里还多了些新奇的笑意。   “那些人没找你麻烦吗?”   宫盈如实:“找了。”   他们甚至展开了地毯式搜寻,简直惨无人道。   见少年的好奇心被自己勾起,她又道:“不过我很快就把他们甩开了。”   他的视线又落到了她瘦弱的身板上。   似乎十分不信。   “以后……”顿了一下,他默默将苹果放回她手心,站起身,斟酌着开口,“若是想吃,我可以带你去弄。”   这话说完,他大抵是觉得有些羞耻,很快便转过身,没再看宫盈。   她十分捧场,惊喜道:“好啊好啊。”   默了,拍了下马屁:“你好厉害。”   可大概是情绪不到位,说出来的话不够真诚,少年很快便意识到她只是在随口敷衍他。   转过身,气结看她:“你不信我。”   宫盈唔了声,果断摇头。   隔了片刻,又笑了笑道:“这东西这么值钱,若是能弄到,我是不是可以开铺子靠它生财。”   少年这才缓和了神色,翘了下唇角,话语里充满了对她的嫌弃:“你当铺子那么好开的吗。”   宫盈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   事实上,她其实并没有想到那么长远的地方去,靠卖苹果生财就是一句玩笑话。   因为她目前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制出易容丹,同少年告别后,改头换面远走高飞。   ==   等他们到达下一所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   在外面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进了客栈,宫盈变困倦了起来。   但是她暂时不能睡觉,先前在药铺里面买的药草还在等着她去研究呢。傍晚宫盈便窝在了客栈的小床榻上面,决定闭门不出研究会儿药臼。   她随便抓了些草药放进药臼里面。   这东西比她想象中要智能一点,虽然看着简陋,但使用起来很方便,草药放进去后,只需要点一下药臼旁边漂浮着的【制作】按钮,便可以安心等药物出来了。   不需要花费心思,宫盈十分满意。   现在的她,突然对这个药臼又有了期待。既然是随机药物,那么说不定可以随机个易容丹或者杀伤力很强的毒药出来。   抱着这样的期待,等待的过程当中,她的表情都变得虔诚了许多。   没一会儿,一个灰不拉几的药丸从药臼里面蹦了出来。上面飘着行淡淡的,像极了薄雾的字样。   【静心丹】   没一会儿,这薄雾字样就像是被人吹散了一般,从眼前消散。   宫盈愣了愣。   静心丹,不会就是她以为的那个东西吧?   她思忖片刻,猜测这药丸应该不会有副作用,便大着胆子将之送入了口中。   果然就是她以为的那个东西。   这个药丸比她以为的还要没有用,吃完以后,宫盈的唯一感觉就是,心情似乎突然变得平静了起来。   当然,她觉得这个效果,棉花糖同样也能达成。   接下来,她又借着药臼做出了养颜丹、醒脑丹、提神丹等等数种一点用处都没有的玩意。   又过了会儿,她甚至还做出了效果同眼药水没有什么区别的神奇药丸。   反正全都是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宫盈沉默数秒钟后,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药丸全部都塞进了背包里。   没关系,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不着急。   这么想着,她继续塞草药,继续一脸虔诚地坐在药臼对面等待药物出生。   这一次,似乎是上天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果真从里面蹦出来一个写着【易容丹】字样的药物。   本来都不做太多期待的宫盈,在看到这字眼之后,心脏都险些从胸膛里面跳了出来。   她攥紧药丸,视线落在了上面。   隔了会儿,揉了下眼睛。   她发现,“易容丹”后面还跟着一个字——“伪”。   连起来就是【易容丹.伪】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假冒伪劣产品?   那它同正品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宫盈又沉默了会儿,却见下一秒,一行小小的使用提示出现在了伪劣易容丹上方。   【此乃仿冒产品,并非正版易容丹,作用:可使死人易容成使用者的模样。】   这……   宫盈啧叹了声,突然觉得这个易容丹好像很有搞头的样子。   只是,她要去哪里找死人?   不过没关系,可以先收起来,迟早会派上用场。宫盈这么想着,将该假冒伪劣产品塞进了背包里面。   忙了半天,终于获得了一个有用的东西,她的心情轻松了很多,决定休息会儿再继续努力。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弄出来的奇奇怪怪药丸们,她思忖片刻,将养颜丹从里面拿了出来。   偷偷吃一颗,应该没人发现吧?   宫盈怀着一种诡异的心情,将养颜丹吞入口中。这东西比之前的静心丹要有用很多,刚进肚子,她便感受到小腹处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般。   她垂下视线看了一眼。   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奇妙,像是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皮肤之下游走一般,所到之处皆是一阵清凉,可清凉过后,那里的皮肤很快又会开始升温,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冰火两重天不外如是。   又隔了一会儿,她便看到有什么东西从皮肤深处渗了出来。   ……像是在排污。   宫盈皱了下眉头,难得感觉到了羞耻。   那东西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不断增多,黑漆漆的,仿佛要将她体内的所有污浊都从身体里清扫出来。   趁着东西还不够明显,宫盈擦了下脸,隔着木门,将恰好路过的小二喊了上来。   她用布捂着脸,小声将要求提给小二。   没一会儿,小二便将她需要的热水以及干净的换洗衣裳送了进来。   衣裳她专门吩咐了,所以送过来的是男子服饰,长袍拖地,却是照着她的身高买的。   关了门,宫盈舒了口气,脱掉身上脏兮兮的衣物,躲进木桶里给自己擦洗了一通。   水温合适,她泡在水里,舒服地迷上了双眼。   可没过一会儿,那药丸的效果却像是还没有结束,不仅如此,还突然变得暴躁了起来,在她的体内一阵横冲直撞。   宫盈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像是也跟着变得异常,浑身上下酸痛,仿佛是有人正在用巨大的铁锤用力锤她的骨头一般,疼到她险些昏厥过去。   因为过于疼痛,她的意识渐渐涣散,后背压着木桶,身体脱力了一般向下滑去。   渐渐的,浴桶里面的水便淹没了她的口鼻。   她想要咳嗽,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大脑一片混沌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怕不是要成为普天之下,第一个在木桶里面泡澡硬生生把自己泡死的神奇人士了。   说不定还会因此流传千古,被载入民间传奇话本。   ……草,这是什么美颜丹。   难道也和伪劣易容丹一样,是给死人用的?   宫盈无端感觉到了那么点心慌意乱。   ……死没什么问题,但是泡澡的时候死在浴桶里面,且浑身都是脏污,怎么想都觉得十分没面子……   这么想着,她的心底突然崛起了那么点求生意志,伸手扒着木桶,从水里挣扎着了出来,湿漉漉的头发垂在眼前,压着嗓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本以为只是被呛了,可这咳嗽起了之后却半晌不见停。   她咳得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借着这惨烈的声音从肚子里给吐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喉咙间突然涌出了什么东西。   她终于止住咳,胃里却有异样的东西在翻江倒海,宫盈没忍住,头探出木桶对着地面干呕了声。   出乎意料的,一个透明的,细细长长的东西从她的口中跳了出来。   确认这是一只虫子后,宫盈脸上的呆滞表情变成了恶心,确认这虫子是从自己口中吐出去的后,恶心又变成了惊恐。   ……她为什么会吐出虫子来?   这该不会是传说之中的蛊虫吧?   大脑发懵片刻后,她觉得兹事体大,必须得弄个明白。   还未等她从桶里站起来,宫盈便听到了“嘭”的一声,木门被推开,紧接着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口。   少年的神色本来还有些紧张,可在看清屋内的场景后,脸上的紧张便变成了茫然。   又过了片刻,那茫然被一片火烧过般的红取代。   他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几个呼吸的时间就重新将门关上,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整个过程,宫盈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   她眨眨眼,看了下自己。   正前方有屏风挡着,不过这东西不够高,且摆放的位置不是特别合适,只遮挡住了一部分。   但,即使如此,那少侠站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也只能看到她的脑袋与脖颈,看不到其他。   甚至是,他能意识到她在洗澡这件事,也着实让她觉得惊讶。   宫盈是很快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但回忆起少侠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她的脸上又出现了些许惆怅。   吐出那透明小虫以后,她的身体便像是被灌注了灵丹妙药一般,通体舒畅,再也不疼了。   她猜测,很有可能是吃下的美颜丹,将这虫子当成了阻碍她变美的毒物,所以毫不留情将之从她体内清除了出去。   可问题来了,这虫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体内?   宫盈换好衣服,收拾好房间里的狼藉,便决定去找少侠问问。   对面木门此刻正紧紧关着。   她敲了两声。   打开门,少年看到她,眼里立刻出现了震惊,隔了会儿,他那好不容易变得白净的脸蛋又腾地一下红了。   红了……   他不敢看宫盈的视线,羞愤转脸,声音像蚊子哼哼:“我,我刚刚敲了门的。”   稍微停顿了下,他又接着:“你在屋里惨叫,我喊了你,没听到你回应,一时……”   他大概是想说“一时情急”,可话到了嘴边,应该是又觉得很难以说出口,便哼哼唧唧了半天,闭口不敢再说话了。   声音太小,宫盈没听清:“什么?”   少年忍不住握拳,声音别别扭扭:“我的意思是,我会对你负责的。”   宫盈:“……?”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她睁大眼睛,一脸的讶异,少年脸上的红色缓慢褪去。   他抿了下唇,低声开口:“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是我莽撞了,污了姑娘的清白……”   宫盈理解了,并再次提醒自己,这是古代。   她赶紧摇头:“什么呀,不需要你负责。”   这回,讶异的人成了对方,他睁大眸子,看向她:“什么?”   宫盈尽量使自己的表情显得轻松:“你进来不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吗,这算什么,我清白还在啊!”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她还原地转了圈,给他看她身上并不存在的,固若金汤的“清白”。   少年停顿了片刻:“姑娘还真是……”   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半晌后吐出两个字:“大方。”   宫盈连忙站直身子,温柔朝他笑,笑出了一身母爱的光芒。   少年噎了下,忍不住别开视线,小声:“可是,别人不会同你一样大方,这事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你会……”   她不得不再次开解他:“但是这事,除了你我便没别人知道了吧。”   少年愣了下,茫然点头。   “所以啊,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我的清白就还在。”   见少年抿唇不说话,她继续道:“还有啊,这种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他咬了下牙:“我没有放在心上。”   似乎是不知道突然从何处冒出了火气,他脸色紧绷了起来,二话不说,扭脸进屋。   宫盈见他要离开,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来,连忙伸出爪子,抓住了他的衣袖:“等……等下!”   少年转眸,盯着她的爪子看了一眼,没说话,板着脸停下脚步。   宫盈思考了下,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我……我刚刚看到虫子了。”   虽然现在才惊惶好像晚了些,但,不管怎么说都聊胜于无嘛。   她自我安慰。   对方很明显并没有将她的说辞放在心上,侧着眸子扫了她一眼后,声音冷漠得像个菜市场卖画的摊主:“哦?”   宫盈嘤嘤唧唧,一脸柔弱到即将摔倒在地的模样:“人家害怕,少侠能不能帮忙把虫子弄出去。”   少年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被她拿腔拿调的说话语气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角抽了抽:“好好说话。”   她无情无义无视之,哼唧了声,继续惺惺作态:“呜呜呜,可怕怕……”   不过事实证明,有时候男人说不要也是要,这少年嘴上说着让她好好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明显缓和了不少。   他看了她一眼,哼了声,状似得意:“所以你是来求我帮你吗?”   宫盈连忙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他做出百般不情愿的表情来,一步三哼,跟着她进了她的房间。   宫盈回屋的时候,那透明的虫子还在地上躺着。自被她吐出来以后,它便一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一般。   她扭头看向少年,却见对方这会儿视线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仿佛魂游天外去了。   侧脸却有可疑的红色。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又回想起了上一次进屋时候的画面。   她轻咳一声:“在这里。”   少年的视线落到那地上的透明小虫后,神色很快便变了。他沉下脸,像是一瞬之间换了个人般,二话不说将宫盈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是怎么发现的?”   听……听语气,这东西好像还挺可怕的?   宫盈疑惑抬脸:“你知道这是什么虫子吗?”   少年的眉头紧紧皱着:“这是天魔宗常用的无尸蛊,这蛊虫七日发作,发作之后,除非被下蛊的人身首异处,否则必会成为下蛊之人的傀儡。”   草……   这么邪门?   宫盈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吸完,便注意到了少年望过来的视线。   她连忙摆手:“我……我我我和天魔宗没关系的。”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没人怀疑你同他们有关系,以你的资质,连进去倒夜壶都会被排挤。”   这么真实的吗……   宫盈觉得自己再一次受到了人身攻击,忍不住对他怒目相看。   少年轻咳一声,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再次看向无尸蛊:“这蛊虫剧毒无比,人被下蛊后,七日才会毒发,七日后会如死尸般失去意识,听候下蛊之人差遣。”   “被下蛊之后,即使是下蛊之人,也没法将蛊虫取出。”   “下蛊方式很简单,无尸蛊只需要同人接触,便能顺着肌肤钻入体内。”   “?”   少年眸子微沉:“除非那人身死。”   宫盈睁大眼睛。   原来这虫子这么可怕,怪不得少年会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但问题是,她体内的这个虫子怎么掉了出来?   思索片刻后,宫盈做出最后结论——美颜丹果然是个好东西。   这么看来,极有可能是天魔宗的人给她下了蛊。   怪不得桃夫人那般有恃无恐,竟是因为她知晓,就算宫盈跑了,蛊毒发作以后,也会变作任由摆布的傀儡?   她越想便越觉得后怕,忍不住拍了拍胸口。   “所以我才会好奇,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少年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问不出什么,没再继续这个问题。   移开视线后,抿了下唇,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我一定要对在座各位负责。   这章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哦mua! (*╯3╰) 第九章   在这个时候,宫盈那并不是特别灵光的脑袋倒转得挺快。   “美颜丹”的出现打破了“无尸蛊”的规则。   而这件事,除了她以外,便再无其他人知道。   她得出最终结论——   到蛊毒发作的时候,桃夫人没有等来变成傀儡的她,很有可能会认为她已经惨死在外。   这岂不是给了她顺理成章死遁的机会吗!   哦!简直妙极!   凝眉深思的少年,一瞥眼就看到她双目亮晶晶的模样,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你………”   宫盈眨巴眨巴眼睫:“……?”   他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是有人想……”   宫盈的反应慢了半拍。   哦,他是觉得有人想害她。   会这么想很正常,天魔宗牌知名蛊毒,一般人八成也弄不到,所以它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便非常蹊跷,非常值得怀疑。   少年闭了闭眼睛:“算了,我为什么要同你置气。”   在她看来,这个少年一直是一个相当神奇的人,因为他总是可以将一些友好的话说出人身攻击的味道来。   宫盈作弱柳扶风态,身子崴了崴,爪子轻轻抓住对方的衣袖,声音哽咽:“这……莫非很严重?”   他瞥她一眼,额上青筋跳了跳:“站稳了再说话。”   她假装双耳失聪,未语泪先流:“莫非有人想害我?”   少年冷哼一声:“不排除这个可能。”   她面色一白,声音战栗:“我……可,可我自小温和守礼循规蹈矩,从未树敌……”   “……”他抿了下唇,态度难得温和,“当然不会有人把你当敌人,再说,若是想弄死你,用无尸蛊着实太浪费。”   宫盈闭嘴了:“……”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她的身子又如风中小白花那样,孤苦无依地颤悠了两下。   “难,难道……”她惊惶睁大双眼,声音哀哀切切,“难道是有人看中了我的美色,想要把我制成傀儡,专供他玩乐?”   少年思路被打断。   在打算开口说话的瞬间,他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脸上。   少女姿颜秀丽,年龄不大,所以脸上有明显的婴儿肥,看着很可爱。   纵使如此,也能看出她身体病弱。   苍白若纸的脸蛋上是乌溜溜的大眼,做出惊惶表情的时候,那双眼睛就显得更大了。   细长的双眉笼着层浅浅的哀思,眼底的泪珠摇摇欲坠,将掉未掉,看着便……莫名招人心疼。   心知她这只是玩笑话,可某些话在说出口前,又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宫盈戏瘾上身,还待继续,便突地见少年猛地将头转了过去。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他半边白皙的侧脸。   以及……绯红色的耳廓。   她:“……?”   宫盈探头探脑望过去,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腰侧。   少年瞥她一眼,难得没发脾气。   她试探着问:“你这态度,该不会是默认了我刚刚说的话吧?”   “……”   这句话惹毛了他,他气急败坏扭头看她一眼:“你胡说!”   “……”宫盈默然片刻,十分宽宏大量地摆摆手,“那好吧,就当我是胡说好了。”   他更气了,甩了甩衣袖,二话不说便摔空气离去。   屋内一片安静。   宫盈眨巴眨巴眼睛。   隔了大概三四个呼吸的时间,便见黑色的衣角再次出现在了门边。   少年去而复返,拉长了张债主脸,一声不吭走进来。   “?”   “我来收拾这个。”他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将蛊虫包起来。   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子在她身侧停下。   他背挺得笔直,扭了下脸:“@%#&¥……”   “……”宫盈默了默,“我没听清。”   他的脸猛地涨红。   她毫不怀疑,孩子肯定是又被气到了,但是她是真的没有听清。   少年的眼睫颤了两下。   “我是说。”安静片刻后,他状似随意地开口,“反正我能保护你,也没什么可怕的。”   顿了顿,他补充:“顺手而已,你不用太感激。”   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离开了。   人走了很久,宫盈还在发愣。   她慢吞吞蹲下,用食指戳了戳地面,呼吸趋于平缓。   要说不感激,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接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真挚纯粹的善意。   人在感动过头的时候,总会做一些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就像此刻的宫盈。   第二天,天还未亮,宫盈便醒了。   她留了张字条,让小二帮忙转交给少年。   字条上写了一些山高水长有缘再见的废话。   完事,她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客栈。   鸡鸣声在不知名的远方响起,清晨,这个小小镇子似是被一层朦胧的墨色雾气所笼罩着。   她站在空旷的街道前,一路朝前行去。   对于没有目的地的她来说,前方,就是最好的方向。   途中,她又购买了些药草和食物。   宫盈长出一口气,眼眶微湿看向前面,此刻她胸口心潮澎湃,微微攥紧拳头,呼吸声里都夹杂着对未来的期待。   不就是成为香饽饽,被各方大佬追杀吗?   爱来来,她不怕!   激动过头的后果便是……   临出城的时候,热泪盈眶的宫盈看到了在一堵墙壁前攒动的人头。   她捏着拳头,刚走到附近,便听到一声高喊。   “悬赏令,宫盈,抓活人,十万两黄金。”   热泪凉了。   她默默将冷泪逼回去,顺带着一起塞回去的还有汹涌的一腔豪情。   宫盈埋头走进人群,偷偷摸摸看了一眼众人正聚堆看的东西。   悬赏令这东西,她知道。   宫盈这人,她也知道。   但是……   “娘亲,十万两黄金是多少呀?”   旁边一个小孩子用稚嫩的童音帮她问出了疑问。   被唤作娘亲的年轻妇人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将孩童抱起,掐了下他的屁股:“莫问莫问,当心魔头听到这话,把你抓去做叉烧包。”   宫盈:“……?”   哈喽?魔头喊谁?   围观的大多是些早起凑热闹的乡民,他们一边看,一边连声啧叹。   “宫盈又是何时冒出来的魔头?俺们怎么从未听过这名字?”   “听说这个可是宫大盟主的千金,不知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竟价值十万两黄金。”   “嘁——我猜这个也就贴着玩玩,他们自己都抓不到,咱们怎么抓?”   “听说全城挨家挨户搜查呢!”   偷听对话的空闲,宫盈终于看清了纸上画的那张脸。   看完,她松了口气。   歪歪扭扭的线条,除了都有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巴外,她再看不出任何其他相似之处。   哦,照着画出来的这个脸去找,他们十年八年也找不着她。   还没她入门级菜鸡画得好看呢。   宫盈越看越觉得,自己若是去给人画悬赏图,暴富一定不是梦。   因着这悬赏图,她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   出城前,一切都很顺利。   跟着喧哗的人群流水一般往前走,宫盈的心跳速度却不知为何突然加快了许多。   提着菜篮子的人从身侧路过,赶着马车的人从身侧路过,抱着孩童的人从身侧路过。   他们或面无表情,或面带笑容。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活,安宁且祥和。   但是,这安宁祥和却并不属于她。   宫盈心头猛地一跳,她倏地往前望过去,视线注意到,有两个人正在朝自己这边走来。   他们穿着最常见不过的粗布麻衣,并没有看她,可她偏偏能感觉到,他俩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她后背一凉,下意识抬头朝城墙上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阴狠的眼睛。   是桃夫人。   她正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目不转睛盯着她,那眼神,像极了窥伺猎物的蛇。   知道宫盈发现她后,她愣了下,片刻便被越来越大的笑意所覆盖。   她早就知道她在这。   她一直在这等她。   这个认知让宫盈的脑袋里发出了嗡的一声响。   先前就准备靠近的俩人,暴露后也不再装模作样,二话不说扑了过来。   远处打扮成普通人模样的天魔宗弟子也追了上来,粗略一数便是数十上百人。   宫盈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甚至没时间去想,在看到桃夫人的那一瞬间,身体便自动在巨大求生意志下调头朝后跑。   可那些人太多。   纷纷杂杂的脚步,哗啦啦踩在耳膜上,来抓她的人,好似源源不断。   来的只是普通弟子。   桃夫人甚至没亲自动手。   她刚刚看她的时候,眼里全是对她的讽刺与嘲弄。   身前身后都是追兵。   她慌不择路之下,钻入了右侧的一条小道。   小道狭窄逼仄,跑到尽头处,看到了一堵墙。   根本就是没出路的死胡同。   但让她意外的是,这堵墙前面居然站着的个人   是个青年。   长发如泄墨,肤白若凝脂,神色安静,像是要同身后的灰色墙壁融为一体。   他像是正在闭目沉思。   听到声音后,黑睫轻颤了两下,缓慢睁开了眼睛。   双眸过于乌黑澄澈。   澄澈到,宫盈差点忘记了,这就是数日之前,想要杀死自己的那位浴桶美男。   看到宫盈,他轻轻歪了下头,语气是最纯粹的欣慰:“竟真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下基友的末世文哦~   《末日大佬给我种水稻》BY 某色废料   时间乱流把虞菀带到了残酷的末日大陆   在这里,兽潮铁蹄下殒命无数   在这里,生存是第一需求   在这里,只能靠能量棒果腹……   但从虞菀遇到第一个成精的植物“悠悠”之后   她开启超感应力的金手指,成功参加“落日计划”   开飞梭、闯无人区、跟踪兽潮……   一次次死里逃生之后   在她的授勋仪式上   时任城主的皆妄问她:“英雄,你还想要什么?”   虞菀把脸一扬真诚道:“好汉,我想每天都能吃碗饭!”   在解决危及末日大陆存亡阴谋之后   登基城主位时,记者问她:“城主大人,你现在的愿望是什么?”   虞菀头顶太阳神皇冠亲切道:“种水稻!”   多年后   “城……啊皆妄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看看我老婆的水稻地。”   感谢在2020-06-03 20:59:19~2020-06-06 04:4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奶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e 10瓶;沐子涯、想上天的鱼 5瓶;白萝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什么真的等到了?   宫盈没听懂他说的话,但是她还记得,这个人当初可是对她动了杀心的。   所以他该不会是千里寻仇来的吧?   亦或者,他同天魔宗的人是一伙的?   前是狼后是虎,中间的宫盈成了傻不愣登的二百五。   似乎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她的脚步停驻在距离青年数尺之外的地方,没再向前,也没有退后。   身后哗啦啦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鲁的呼喊声,不断朝她逼近,宫盈没有回头,却已经能够想象出来身后的情形。   她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宫盈觉得需要赶在那些人之前自己毙了自己。   这辈子没得选,下辈子她要选种田。   下一瞬,突地听到耳旁有呼呼的风声擦过,利器嵌入肉/体的声音齐刷刷出现,接着,惨叫声接二连三在身后响起。   ……啥?   啥情况?   宫盈惊恐睁大眼睛,下意识朝身后望去,却见刚刚还凶成野兽的天魔宗弟子们,这会儿正死状惨烈躺在地上,横七竖八,场面十分凶残。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就……死了?   后面还有大量未来得及进胡同的,在远处瞪直了双眼,不敢进也不敢出。   她看了又看,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又隔了会儿,一群气质奇怪的人从两边高墙跳下,无声落地后,虔诚且恭敬地擦过宫盈,单手扣地,跪到了青年面前。   他们有男有女,着一身黑,头发皆梳成数条细长辫子,整整齐齐扎在脑后,打扮得很有异域风味,却都细眉长目,冷白皮肤,是标准的当地人长相。   绕是大脑迟钝,她也看出来,就是这些人将那些天魔宗弟子弄死的。   发现这一点后,宫盈更懵了。   也就是说,这位浴桶大佬和天魔宗并非一伙。   那他想做什么?也是来抢南音图的吗?   “吾主英明,提前预知桃夫人会在此出现,趁她落单,只等吾主令下,我等可前去将她一举击杀。”最前方一位男子低低垂着头,沉声道。   青年对这些下属的态度很是不耐烦。   他闻言,蹙眉看了他们一眼,面色瞬间变冷,二话不说抬步绕开他们。   那刚刚说话的下属迟疑了:“吾主……”   在场几人表情各异。   宫盈也有些懵。   就在她傻站着愣神的时候,浴桶青年走到她身边,安静看向她。   隔了会儿,他弯着眼睛朝她微微一笑。青年双眸漆黑,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像是有灿烂的星辰,熠熠生辉。   简踏马直和之前冷眼对待下属的男人是两个人!   在场众人的神色又变了。   宫盈:“……?”   如果眼睛会说话,那么她的眼睛此刻一定在不断追问:你到底打不打算杀我,你到底还杀不杀我,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那下属虽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道:“吾主,那桃夫人……”   青年面色恢复冷淡,偏头看了他一眼:“桃夫人怎么了?”   “……”下属沉默了片刻,“不杀了吗?”   “爱杀不杀,与我何干?”青年的声音就像是浸了冰凉的水一般,不含半点人情味。   冷淡说完这句,他转眸看向宫盈,抿了下唇:“这些人好烦呀。”   众人:“???”   宫盈:“……?”   如果没有出现幻觉,那么她觉得她应该是在这人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种类似于“抱怨”,“委屈”,“烦闷”,的情绪。   ……找她抱怨吗?   哈喽大哥你是谁呀,为什么会一副咱们是老相识的样子!   大概是见浴桶青年不为所动,另一位年轻女下属终于起身,行到青年身前弯腰垂首:“天魔宗与我宫势不两立,碧羽知吾主向来志不在此,今日却乃击溃他们的良机,还望吾主三思。”   青年不得不用略显不耐的声音解释:“在下不姓吴,也不认识那位桃夫人。”   长长一句话说完,他已然一副耐心已经耗尽的模样,拉住宫盈的手腕,抿直了唇线,冷脸二话不说往外走。   被拉的人,自始至终表情呆愣,魂魄像放风筝一样飘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她怎么好像,半天都没看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伫立在巷口的天魔宗弟子见他们出来,吓得面如土色,犹如炸毛了般,随着他们的步伐一点点往后退,险些握不稳手里的刀剑。   刚行巷口,宫盈就看到了桃夫人。   她正提着长鞭往这边赶,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   看到宫盈以及宫盈身旁的青年时,她的表情立刻变了。   面色苍白,五官移位,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相当眼熟的表情,像极了宫盈室友深夜看恐怖片后被惊魂画面吓到时的反应。   同桃夫人反应截然相反的是青年的态度。   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桃夫人的神色立刻变得像活吞了一公斤苍蝇一般难看,嘴巴下意识微微张开,眉头也跟着皱成了一团。   她吸气又吐气,手背青筋突起,终究是软了气势,拦到他面前,用苦苦哀求的态度开口:“容宫主,南音图对你来说并无用处,可否将她让给我。”   青年迟缓地眨了下眼睫:“你是?”   “你……”桃夫人一脸受了羞辱的表情。   这天下谁人不知她桃夫人的名号,此人实在欺人太甚……   难道真如江湖所传,他已经失忆了?   纵使知道这是杀他的好时机,可脑内残存的理智还是想蠢蠢欲动的念想压了回去。   桃夫人垂下眉眼,声音娇滴滴:“奴家是桃夫人呀,容宫主莫不是不记得奴家了。”   已是妇人年纪,做出这般娇羞的少女表情,偏生不让人觉得违和。   容瑜明白了过来。   他点了下头:“原来你就是桃夫人。”   说罢,他偏头朝身后看去:“你们方才不是要杀桃夫人吗,人在这,来杀吧。”   场面静默了数秒。   在场众人表情呆滞,他的下属们面面相觑,愣怔数秒。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毕竟是宫主的命令,他们转念将诡异感从心头抛开,攻向桃夫人。   眨眼的功夫,这些人便扭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而宫盈,则被身侧的青年用轻柔的力道拉着手腕,顶着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光明正大但恍恍惚惚地从城门下通过。   就这么出了城。   可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宫盈快速将数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然后沉默了。   出城之后,他才松开手,转头看向她,轻轻地,温柔地笑了笑:“总算没有那些碍事的人了。”   是……是么?   可她怎么觉得最恐怖的人就在眼前啊!   妈呀她宁愿吊在墙壁上听桃夫人神神叨叨,也不要面对他呀!   反应过来后,宫盈迅速后退数步,警惕盯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角色扮演?曲线救国?精神折磨法?   之前他同那些人的对话她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却连半个字都不打算相信。   不管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都不想同他靠得太近。   比起正常人,还是疯子更可怕点。   对方浓密的眼睫上下扇动了两下,视线落到她身上,像是意识到她警惕心十足,神情立刻变得落寞。   乌黑的双瞳里面清晰地写了两个字——“伤心”。   宫盈的嘴角抽了两下。   她没有同情心,也没有感激之情,她总觉得这个人的肚子里装满了坏水,等她心软沦陷后,八成会将那坏水给她兜头浇下。   咬了下牙。   只有他一人,躲圈不是难事,就算他撕破脸起杀意,她也能平安逃脱。   宫盈望了他一眼,懒得同他继续装,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前方就是茂密的竹林,躲进去以后,被他找到的可能性会大大缩小。   ……   半个时辰后,宫盈望着面前委委屈屈的青年,沉默了。   这半个时辰内,她尝试了水陆空等多种不同逃跑路线,爬跑跳蹲等多种不同逃跑姿势,可最后无一例外都会在转头的某个瞬间,看到这张委屈至极的面庞。   他像是十分难过,望着她的时候,瞳孔里隐隐含着控诉。   “你厌恶我?”   这……   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傻了?   宫盈沉默,悲痛点了点头:“是啊,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飞快摇头:“我不要。”   “……”宫盈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脑袋被磕坏了。”   他迟疑了会儿,摇头:“没有。”   什么没有,看这表情,看这说话语气,分明就是!   之前酷帅狂霸拽的浴桶美男去哪了!   逃不了,宫盈有些自暴自弃,决定坐下来同他好好掰扯掰扯:“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是我不小心踩坏你脑袋,你特意找我寻仇来了?”   她这人别的都还好,就是有点恃强凌弱,见浴桶大佬这会儿怯生生乖糯糯,比小白兔还听话,说话语气明显凶狠了起来。   男子睁大双眼,无辜可怜地摇了下头:“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虽然他救了她,虽然她很感激他。   可谁能告诉她,他到底为什么要救她?   男子眼神澄澈,神情认真地看着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一点点羞涩,抿唇笑了下:“我来找你报恩。”   “……?”宫盈险些跌倒,她费力将舌头捋直,“你确定你没有找错人?”   青年摇了下头:“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不会认错人的。”   宫盈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么说,果真是她弄坏了他的脑子? 第十一章   “……”   安静。   良久的安静。   宫盈挣扎了好一会儿,开口:“那……”   男子乖巧无比地眨眨眼睫,似是在安静地等她下文。   她:“你真是来报恩的?”   他点头。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说,但看在对方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威慑力的份上,宫盈决定给予他零点零一的信任。   “……你打算怎么报恩?”   “没有想好。”他摇摇头,隔了会儿,温和且羞涩地一笑,“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草。   听起来很适合搞黄/色的样子!   但是……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怎么样都可以吗?”   “嗯。”他点头,双瞳里写满了认真。   “那好吧,我要你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不许跟着我。”   青年微愣。   “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害怕,我一害怕就会食欲不振,我一食欲不振,就会开心不起来。”她做最后总结,“所以,你要是真想报恩,就别再跟着我了。”   桃夫人固然可怕,但面前的青年显然更不是省油的灯。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目的不在南音图,就算他的脑子真的坏了,也说不准会在哪天突然恢复正常。   她才不要放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却见眼前男子专注望着她,歪了下脑袋,好看的眸子闪了闪,漆黑的瞳孔无声变得湿润,看着就像个被遗弃的小兽,十分可怜。   他低头,乌黑的长发滑下,微垂着的眼睫在眼下投出落寞的剪影。   声音无比轻:“好。”   青年说到做到,居然真的没有再跟上她。   她下意识回头看,便能看到他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像是想要目送她离开一般。   微风拂过,画面萧索。   她她她他……   她居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正在欺负乖宝宝的诡异愧疚感。   宫盈甚至忍不住有点相信,他是真的磕坏了脑袋……   可磕坏了脑袋为什么不是来找她报仇,而是来找她报恩呢?   问题太过深奥,找不到答案,她决定将之抛到脑后。   对于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路痴来说,走出竹林是一件技术活。   只是慢走,可宫盈还是感觉自己身上的骨头就像是被人敲散了一般,哪儿哪儿都疼。   就连胸口都阵阵钝痛。   她喘不过气来,路上生怕碰到野兽,便走了大半个白天也没敢停歇。   好赖,在天黑之前终于望见了……一个破庙。   宫盈两眼发直,盯着面前的破旧古老建筑陷入了沉思。   这好像是某些片子的必备场地之一。   瓦顶被灰尘覆盖,几乎看不见原本的颜色,正门两侧各有一个黑洞洞的窗户,远远看着就像狰狞的面孔。   她沉默了会儿,决定继续赶路。   行了几步,又沉默了。   夕阳西沉,天色昏暗,墨色晕染半边天空,鸟雀振翅掠过。   前方是……乱坟岗。   乱七八糟的小土包,歪歪扭扭的无名墓碑,阴森森的白骨,被鸟雀虫兽吃掉大半身子的腐烂尸体,以及丢得到处都是的残臂断肢。   最上面,甚至还有明显才死没多久的新鲜尸体,它们在傍晚的夜色下,飘着新鲜的尸臭味。   白天还能壮着胆子过去,这会儿,宫盈远远望见,脸便绿了。   她二话不说转身,原路返回破庙。   庙内供着个佛像,佛像身上爬满了蜘蛛丝,像是穿了身蕾丝裙,倒有些喜感。   她在庙内找了块破木板将门堵住,躲到佛像后面,休靠着墙壁休息了会儿后。   再睁眼的时候,天全黑了。   万物俱籁,破庙环境简陋,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不仅如此,她待在里面还有了股浑身劲儿不知往哪使的感觉。   宫盈默默将药臼从背包里取出来,开始制药。   她意外发现,在破庙里面制药时获得的经验值,比在客栈时更多。   当然,这个经验值是她臆想出来的,药臼不显示具体数值。   唯一显示变化的是药臼的外表。   天亮的时候,原本坑坑洼洼的表面变得平整光滑。   考虑到破庙的神奇经验buff加成,第二天天亮她也不急着走,就地睡了一觉后便继续制药。   三日过后,药臼的模样完全变了个个儿。   洁白无瑕,像是由极品白玉制成,浑身散发着仙气,说是玉兔专用的宫盈都信。   只不过,这么好看的药臼也仍然没什么用,制出来的还是些乱七八糟并且毫无用处的药丸。   春/药都积攒了一打,也没见到个正儿八经的易容丹。   她打了个哈欠,将药丸收回包里,又取了些药草放入药臼中。   破庙里休息不好。   她待了三天,不光身上的骨头疼得慌,脑袋也越发沉了。   宫盈决定再最后待一天,若还是没什么进展,便离开破庙找家客栈养养精神。   这种威胁,一向很有用。   果不其然,她刚在心里念叨完,药臼就像是有了反应一样,咕噜咕噜浮空抖了两三下,随即吐出了一颗亮晶晶的丹药。   “易容丹.壹”。   宫盈呆了数秒,颇有些难以置信。   她捡起易容丹,看了又看,确定是正版易容丹后,心脏没出息地停跳了一拍。   不,等等。   只是个一级药丸,只有一枚。   完全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现在高兴还太早了。   不一会儿,药丸上方便飘出了一行小字:一级易容丹,可改变样貌、性别。   副作用:半月之内无法变回原本模样。   ……?   这是副作用吗!   这样的副作用,麻烦有多少来多少好嘛!   宫盈又开心了起来,她继续往下看,发现还有一行字。   缺点:无法改变身形、声音,效果具有轻微的不稳定性。   不能改变声音?   宫盈:嘤?   她消极片刻,又迅速打起精神,好歹能变模样,并且能维持半个月呢。   怎么说都比现在强。   天黑之前,她回到之前的乱坟岗,左挑右选,挑了一具还算新鲜的尸体,忍着浑身的不适感,拖回破庙。   之前的伪劣易容丹在这个时候恰巧可以派上用场。   她双手合十,默念数遍“对不起”,而后掏出[易容丹.伪]塞入尸体口中。   隔了会儿,这个尸体便变成了她的模样。   虽然还有些细微区别,但穿上她的衣裙后,便差不多可以以假乱真了。   宫盈十分满意。   庙里有脏兮兮的红色破布,她取下破布,将尸体整个缠了一遍,在深沉夜色的掩护下,赶了一整晚路,在天亮之前,把尸体放到了一座陌生城的城门附近。   放尸体的地方比较巧妙,不会一眼被人看到,但等天亮以后,却又一定会引起人的注意。   准备偷偷溜走的时候,视线瞥到了一旁墙壁上贴着的悬赏令。   高墙上站岗的城门兵,这会儿正撑着长矛困得脑袋歪来扭去,压根注意不到她。   宫盈轻手轻脚走过去,将写有自己名字的悬赏令揭下来,塞到尸体的破布衣兜里面,只露出半个边角。   做完这一切,她将头发放下,弄乱打散,在月色下打着哈欠困顿入了城。   这个世界同她上辈子以为的古代世界不太一样。   夜间没宵禁,这会儿还有些零星进出城的人,城墙下甚至开了道小门供人进出。   找到客栈的时候,她困得两眼皮直打架,进了房,便恨不得立马倒床上去。   但是不行。   宫盈睁眼靠坐,盯着对面贴的赶考书生画发了半天呆。   她强撑着睡意,等天稍微亮了些,便悄咪咪摸出去,用从电视剧里学到的技能,一连偷窥了好几间房,终于找到了个年龄同自己相仿的少女住客。   那就……是她了!   宫盈选好易容对象,心情十分愉快,趁着大清早全都在睡觉,悄悄又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上,吃下易容丹后,她便再撑不住,倒头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这一日黄昏。   没想到来到古代,过的还是夜猫子生活,宫盈十分忧心。   她简单给自己梳洗了下,按着饿扁了肚子找到小二,点了几个饭菜。   易了容,没那么多顾忌,又抱着打听点新消息的想法,宫盈决定就在楼下吃。   小二刚收拾干净一个桌子,闻言转身,笑意盎然:“好……”   话没说完,视线落到了宫盈的脸上,他的笑容当场裂开,声音过山车般变了个调:“……嘞?”   好嘞?   宫盈下意识摸了下脸:“……?”   “公……公子怎么长得跟画里人似的。”   这,是在夸她好看吗?   可对方这语气,这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更重要的是,公子是什么玩意?   她变的明明是个少女啊!   宫盈沉默了瞬:“饭菜做好放靠窗的那个桌子,我待会儿下来。”   小二的视线再次落到了她的脸上,表情又古怪了几分。   宫盈不由想,难不成这易容丹等级过低,效果不太好?   对不起,怪她,一觉睡蒙,忘记在下楼前照照镜子。   她一边上楼,一边板着脸默默这么想。   回到房间后,她从抽屉里翻出铜镜,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宫盈眨了眨眼,静默片刻,将铜镜压回桌面。   片刻后,再次拿起铜镜,对准自己。   铜镜中的人,并非她睡觉前看的那位少女,而是个完全陌生的少年。   这……这,难道连易容丹给的长相都是随机的?   宫盈鼓足勇气,又多看了几眼。   她发现,这个少年并非她第一眼认为的那般陌生。   眉眼虽然奇怪,但是是有点眼熟的。   好像前不久在哪见过。   在哪呢?   宫盈拉长一张沉痛的脸,不停回想。   房间里静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过后,她颤抖着脸,扭头看向了床榻正对面挂着的“书生赶考画”。   这眉,这眼,仔细看,简直同画里的书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宫盈:“……”   所以,这就是小二口中的“长得跟画里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的话,我个人是偏向少侠,因为傲娇是我的白月光/(ㄒoㄒ)/~~如果不出意外,男主应该就是他了。   然后,因为前两天又拖延了,今天本鸽子精要在电脑前坐一整天写两万字。   速度可能会有点慢,要分多章发,小可爱们可以等周四白天一口气看~>_<~ 第十二章   宫盈的心,颤抖了,她的脸,扭曲了。   她颤颤巍巍拎着铜镜,又是看镜子又是看画,越看越觉得心里像是涌起了滔天巨浪。   画里人长这样那叫清秀可爱。   现实人长这个样……那叫奇奇怪怪。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之前小二看到自己的样子会出现那么一副诡异的表情了。   沉默对着铜镜又盯了相当长时间,她终于成功说服自己接受了现在的这张脸。   虽然像画,但……胜在白白净净的,看久了也还挺可爱。   这天下长得奇怪的人多了去,不多她一个。   她做好这些心理暗示,终于鼓起勇气,默默走出房间。   那边小二的速度倒是挺麻溜,她到楼下的时候,刚刚点的饭菜都已经摆在桌上了。   宫盈低头走过去,坐到桌前。   小二也就刚看到她的时候震惊了点,这会儿也知道收敛情绪,脸上仍旧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客客气气帮她把茶水倒好:“客官您慢用。”   她压着嗓子:“多谢。”   小二离开之后,宫盈面色凝重地吞下一口土豆丝,默默下定决心,等出了这个客栈,她就当半个月的哑巴,打死不说话。   她刻意放缓了吃饭的速度,细嚼慢咽,吃完要歇好一会儿才接着继续吃。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被她吃出了满汉全席的速度,店内小二连同掌柜的顶着欲言又止的忧伤脸,一连在她桌旁晃悠了数次,也阻止不了她霸桌的决心。   凌晨放了尸体,这么久肯定已经被人发现了。   她需要在客栈楼下多蹲点一会儿,瞅瞅看能不能等到有用的消息。   不过客栈的客人们像是并不打算配合,她竖直了耳朵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没事……   可能消息还没有传开,再等等,再等等。   她自我安慰道,又慢吞吞咽下一口饭,身后那桌的客人已经从东良国四大名剑聊到了个人的血海深仇上。   说话的氛围由和谐安宁变成了压抑低迷。   “我此次下山,就是为了手刃仇敌,梁兄不必再劝我。”说话者的声音略显哽咽,且充满愤怒,“我最敬爱的师兄就是死在了他手上,此等大仇,岂能不报?”   话说到最后,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声音猛地放大。   周围几桌在听到他的话以后,默默安静了片刻。   那被称作梁兄的青年按了按他的手背,轻摇了下头:“同他有血海深仇的,又何止你一个?”   “这魔头武功深不可测,纵是天魔宗等三教都不敢公然同他抗衡。”   半晌没有人说话。   “……当年路过西崖山的,谁人不知道那魔头的可怕之处?”   宫盈的耳朵悄悄地动了一动。   啧啧,有内味儿了。   来这个地方这么久,终于感受到了浓重的血雨腥风味道,她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后来,不光光是这一桌,另外几桌的客人也纷纷加入了讨论。   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对的暗号,但是很明显,这个魔头一定是这个时代这个江湖的风云人物。   简单总结下他们口中的关键词就是,这个魔头是真的相当配他的“魔头”称号。   武功绝世,冷漠嗜血,滥杀无辜,踩着没什么别的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杀人。   初出江湖的时候,魔头不过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不过数年的功夫,便凭借着那一身让人震惊的结仇能力,将整个江湖弄得怨声载道。   听了半天后,她差不多也弄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怕他,又这么恨他了。   这个江湖上总共有四个魔教,魔头家的,天魔宗家的,还有另外两家。天魔宗同另外两家算是联合状态,虽偶尔有纷争,但大体上还是和谐友好的。   这个魔头和别人家的魔头不太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在,他不光杀正派人士,连魔教的人也杀。   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的手下也是说弄死就弄死,不带一点手软。   心情好的时候也不手软。   他没有建立门派,不收弟子,身后聚集了一些疯狂崇拜他,甘愿为他献出生命的手下,相当于一个特立独行且爱好独来独往的奇怪组织。   据传,他身边的手下,每隔半年就要大换血一次。   宫盈身子抖了抖,脑袋里冒出一行字:手下祭天,法力无边。   所谓一个疯子和他的一群傻子追随者,就是如此。   可以说是,整个武林各大门派,都差不多被他得罪了个遍。   可偏偏另外三大魔教联合起来都不太敢动他。   甚至有人当场断言,若有一日,武林大统一,魔教同名门正派可和谐相处,那么一定是因为他们打算聚集起来共同抵御这个魔头。   更叫人愕然的是,没人知道他练的究竟是什么武功。这么多年来,没人知道他究竟师承何派,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弱点。   招式毒辣,出手便是致命,一招一式似乎都只为杀人而生,迄今没有一个人能在他出招后活着离开。   天魔宗等三魔教前三任老教主,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自那之后,他便成了江湖中的一个传奇。   不过不知为何,这一两年来他就像是突然改了性子般,收敛了许多,很长时间都没有关于他的新消息传来。   宫盈决定再听一会儿。   最好能在他们口中等到魔头的名字,到时候见了一定要绕着走。   却在这时候,她听到桌旁对话的人话锋一转。   “可处处都在传,他已经失忆了。”一人咬牙切齿道,“现在应当是最好的时机,忍耐忍耐忍耐?为何还要忍耐?”   宫盈:“……?”   等等,“失忆”这个词,她好像前不久才在哪里听过。   该不会就是她想的那样吧?   应当不会这么巧吧?   宫盈面无表情吃下一根冰凉凉的土豆丝,食不知味,咽下去后,又吞了口饭。   “纵是失忆,容瑜也没你想的那般好对付。”另一人冷笑一声,“更何况,天底下等着手刃他的人又何止你我。”   “容瑜”这个名字就更耳熟了。   她之前似乎有听到桃夫人对着喊“容宫主”?   那时候脑袋太懵,没有注意到桃夫人对他的讨好态度,这么一联系起来,答案貌似已经写在了眼前。   怪不得那些下属那么轻松就解决了天魔宗的弟子。   怪不得,就连桃夫人都要对失忆的他百般忍耐。   休息了会儿,宫盈喝了口茶水,刚将茶杯放到桌上,便听到客栈内的声音猛地降了下去。   她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回头,还没有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突然听到一人低声吸气:“天魔宗的人来了。”   天、天魔宗?   宫盈的视线瞥过去,便看到客栈外面的街道这会儿似是被什么巨型野兽驱逐过般,路上行人不见踪影,马儿的嘶鸣声响彻半边天空。   深色的天魔宗教袍衣角从前方掠过,前方弟子骑着高大的骏马开路,后面跟着辆豪华奢靡的金顶黑马车。   虽然外貌已经变了个样子,可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宫盈心脏猛地一提,迅速转过头,眼观鼻鼻观菜,将自己当成了个全神贯注的品菜大师。   她伸筷子,又夹了一根土豆丝递进口中,面无表情嚼吧嚼吧。   因为背对着客栈门,看不清外面的景象,所以她便只能够通过听力来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听到,马蹄声突然……消失了。   似乎消失的地方还很近。   这个念头刚出现,她便听到外面传来了马儿的声音。   前面桌的客人本还盯着外面,这会儿连头都不敢抬,默不作声垂下脑袋去,死气沉沉地盯着桌前的饭菜。   那表情,同宫盈的表情如出一辙。   有人小声:“天魔宗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她来不及走神,便听到了身后缓慢靠近的脚步声。   宫盈动了动耳朵。   那脚步声的主人,似乎沉默停在了她的背后。   是谁?难道是桃夫人找过来了?   不,应该不会……   说不准是天魔宗的哪位大佬路过口渴,想要吃点她的菜……哦,宫盈觉得她的脑袋已经有了智障化的前兆。   整个客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良久良久,宫盈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附近几桌的客人都悄悄将视线投了过来,她稍微扫两眼,便能看出那些人眼神里面的同情与哀叹。   他们的脸上摆明着写了:这倒霉孩子,怎么就被天魔宗的人盯上了?   她正乱七八糟地想着,便忽地听到身后的声音传来。   “把头转过来。”   她眨巴眨巴眼睛。   转头啊,她不怕。   闻言,她十分乖巧地扭头,将自己目前长得“跟画里人似的脸”大大方方展现给身后的人看。   视线望过去,宫盈才发现,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尹息。   这么久没见,他的面色比上次看起来还要难看许多。   在看清她正脸前,他脸上的表情是一言难以概括的复杂,在看清她脸蛋之后,那表情便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错愕。   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小二都没他表现得这么过分!   宫盈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要不是打不过他,她现在可能已经将桌上的土豆丝盖到他脸上去了。   以貌取人!肤浅!   不过,惊吓过后,他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视线怔忪从她的脸上移开,眼底深沉的情绪缓慢弥漫开,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画一样的少年,而是他太太太爷爷的墓碑。   “少主。”一道轻柔的女音从门外的马车内隐隐约约传出来,声音隐含嗔怪,“该启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   防止有人忘记剧情,提一下,这个尹息是第一章 出现的倒霉孩子。   天魔宗的少主,伪造身份和宫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最后骗了人家。   他要走的大概是追妻火葬场虐身虐心路线(当然追不到)   感谢在2020-06-10 07:27:18~2020-06-10 14:3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找自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尹息走了。   他挥一挥衣袖没有带走一片云彩,但是,给宫盈可怜弱小的心脏留下了不可名消除的心理阴影。   除却了他表现得很明显的,在她外貌上所受到的惊吓。   还有他临走之前,最后回头看她的一眼。   宫盈能够确定对方其实是没有认出自己来的,可是,那眼神实在很难让人不多想。   导致当晚研究药臼的时候,脑袋里接二连三蹦出尹息冤魂索命般的脸。   草,简直是灵异片。   她甩了甩脑袋,将尹息的脸蛋从自己的脑海里面甩出去。   隔了会儿,看到药臼里面蹦出来一个丹药。   “断情绝爱丸”。   宫盈沉默片刻,将之拿起,扔进了背包里。   现在的药臼才一级,很多药丸做出来效果都不太好,品质太低。除了稍微基础点的提神醒脑丸外,其他的东西都有不少的副作用。   不用想,这个断情绝爱丸自然也是如此。   这两天以来,药臼的模样就再也没有变过,就像是卡了个瓶颈一般,让宫盈十分沮丧。   看不到成果,她就提不起劲儿来,倒腾了片刻,便将药臼收回去,横躺回床榻上,闭目休息。   眼前陷入黑暗的时候,脑海神识深处的某个地方却突然亮了亮。   是南音图。   宫盈眨眨眼,一个翻身坐起,转念的时间,南音图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这一刻,上面的药臼图案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古古怪怪的正方形图案,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线。   看上去,像极了……藏宝图?   联系起药臼的作用,宫盈突然来了精神,她视线往下看去,发现藏宝图下方写有一行小小的字。   藏宝图,藏尽天下珍宝。   搜寻提示:武林大会。   很显然,这就是她要收集的第二个东西。不过让宫盈觉得讶异的是,这游戏系统竟然变得这么人性化,都知道给提示了。   和神医药臼一点儿也不一样。   不过略微思索下便知道,这东西既然有指定的坐标,那么必定不能同满大街都有得卖的药臼混为一谈。   她揉了下太阳穴,第二天睡醒后,便游走整条大街,专心致志蹲点有关武林大会的消息。   最终得知,武林大会在陵川郡的晏家堡举办,举办时间在五日后。   这时间……还挺巧。   虽然她不知道陵川郡究竟在哪儿,但也清楚,这个时代赶路十分麻烦,就是往少了算,也最起码得有那么一两天的时间要耗在途中。   无所事事,并且没有人生目标的宫盈当即拍爪决定,启程前往武林大会。   神医药臼这么好弄,按理说藏宝图也不会太难。   以她对该游戏系统的了解,这个所谓的“藏宝图”说不定已经被晏家堡的某个厨子拿去垫桌脚了。   只不过,陵川郡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宫盈在脑内简单搜索了片刻,没有找到对应关键词,遂兴致缺缺放弃。   启程之前,她肉疼无比地掏出银子雇了辆马车。   车夫是个看着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上了车便和宫盈不断拍胸脯打包票:“一日马程便能到达陵川郡。”   下定决心要扮作哑巴的宫盈没有说话,冲他温和地笑笑。   他面色立马一变,身子抖了抖 ,好半晌憋出一句话:“公……公子长得挺像画中人的……”   宫盈:“……?”   她默不作声拍了拍怀里的小包裹,拉长一张臭脸,闭目休息。   坐马车里就是要比单独骑马要舒服很多,不用再慢慢吞吞地赶路,还能随时随地休息,她很快将之前的不愉快,满足地闭目小憩了会儿。   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车夫还精力充沛坐在前方赶路。   夜间的风温柔吹进来,她掀开车窗两次的帘,放松心情看马车外的风景。自从换了新身份以后,她腿不疼了,腰不酸了,感觉一口气能爬十层楼了。   心情跟着变得愉快了不少,也终于有闲情逸致去打量这个世界的风景。   马车两旁是不断后退的高大草木,苍翠欲滴,在夜间的晚风下温柔地施展着腰肢。   出神望了会儿,便突然看到前面的道路上正停着一辆侧翻着的马车,拉车的马似乎死了,口吐白沫,躺在地上。   车夫啧叹了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造孽啊。”   他小声嘀咕:“马看着才刚死没多久,车里的人应该也就前面。”   话音才刚落,宫盈便看到前方出现了两个缓慢移动的小圆点,小圆点在视线内不断放大,最后身影清晰。   是一男一女。   女的穿了身嫩绿色的长裙,腰肢柔软,半边身子靠在一旁的男子身上。   男子腿脚不便,紧紧揽住了女子的身子,一步一瘸地扶着她不停往前走。   他们就像是没有听到身后的马车声音一般,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车夫见着他们,连忙将马车停下,试探性地看向身后的宫盈:“公子,您看要不……”   看不出来,他还是个乐于助人的热心肠。   果然,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还没等她点头,他将脑袋伸进来,小声道:“这俩人一看就知道出手阔绰,咱们可以狠捞一笔,之后你七我三,成不?”   宫盈:“……?”   行吧,她收回之前的话。   见马车停下,俩人都有些意外。   车夫同他们谈成价格后,笑容满面地将他们扶上车。   他俩的确如同车夫说的那样,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不过言谈举止间却充斥着股人傻钱多的特殊气质。   上了马车后,对车夫和宫盈不断道谢。   道完谢,看到了宫盈的脸蛋,男女俩人都呆了一呆。   气氛肉眼可见地尴尬了起来。   宫盈幽幽叹了口气。对比起这几日碰到的直率性格人,这俩人的反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平淡。   她也便没那么计较,沉默坐着,眼睫微垂,假扮自卑怯懦的小可怜。   嫩绿裙的女子满脸愧疚,手指掐紧了衣裙,想弥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见身旁的男子一点表示都没有,轻轻掐了他一下。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笑着:“这位公子也是要去陵川郡?”   因为不想男身女声惹人注目,宫盈便牢牢记着自己的哑巴设定。   她点了下头。   男子继续:“也是去参加武林大会?”   宫盈思索片刻,觉得应该算是。   她点了点头。   男子再接着:“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宫盈睁大眼睛,无辜望着他。   可能因为现在这脸蛋的杀伤力过强,望了没一会儿,男子便猛地一阵咳嗽,接着神情狼狈地别过脸去。   女子连忙伸手掐了他一下。   他再度转过脸来的时候,眼里的愧疚直接翻了一倍。   车夫似乎是注意到了车内的情况,探着脑袋进来,小声同那俩人道:“这位公子患有哑疾,不能说话。”   俩人听后满面通红,像是后悔到恨不得原地去世。   “这位小兄弟,实在抱歉……”   宫盈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途中有人陪伴,似乎就变得不那么无聊了,他们俩性格都略显憨傻,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的底细倒了个干净。   这还是宫盈全程旁听的情况下。   于是她便明白,这俩人的目的也是去陵川郡参加武林大会,由于这是头一次出远门,他们没有充足的生活经验,更没有准备好足够的马草和水,路上就不小心将马饿死了。   宫盈抽了抽嘴角。   能做出这种事情,似乎的确同他们的憨傻气质十分相配。   他们都是灵山派的弟子,女子是师妹,名叫邱燕燕,男子是师兄,名叫柳珅,此次还是他二人头一次下山,目的就是为了参加武林大会。   邱燕燕托着下巴,有些憧憬:“听说此次武林大会是为了选出新任武林盟主。”   柳珅跟着叹了一口悠长的气:“不知道盟主之位有没有可能落在我的身上。”   邱燕燕戳了他一下,白了他一眼:“师兄你想什么呢,武林盟主的第一条就是要武功高强,而你……咱们门派上下就属你武功最差啦!”   柳珅不太服气地哼哼了两声:“来都来了,难道还不能想想吗?”   邱燕燕捧脸嘿嘿一笑:“这叫白日做梦。”   她笑起来的模样很可爱,看起来莫名娇憨,柳珅多看了两眼,脸就红了。   邱燕燕没注意到:“再说,武林盟主若真能在咱们灵山派诞生,那也肯定是小师弟的可能性最大,哪有你什么事。”   柳珅脸上的红色立马褪去,他愤然瞪她一眼,将头扭一边去了。   见状,邱燕燕娇滴滴一笑,身子靠了上去:“师兄醋啦?”   宫盈:“……”   一旁的单身狗宫某人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这师兄妹俩应当是恋人关系,不过……这到底什么朝代呀,这么开放是不是压根没有考虑过单身狗的心情?   不过他俩调笑了会儿后便意识到身旁还有人在,回过神来,正色看向宫盈,轻咳一声,妄图粉饰太平。   宫盈满面无辜。   反正她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邱燕燕脸上红了红,坐得离她师兄远了些后,才看向宫盈,试图打破尴尬气氛:“这位小公子,我看你似乎并不会武功,你为何也要去参加比武大会。”   宫盈一脸单蠢无知地眨了眨眼睛。   就和这俩人一样,她也是去凑热闹的,难不成,不会武功不让进不成?   邱燕燕拧了下眉头:“你看起来身子骨很弱,应该没有拜过师父吧?”   猜得没错,宫盈点了下头。   面前的年轻姑娘伸手戳住下巴,表情困惑且犹豫,她盯着宫盈看了半晌,然后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是自己想去,所以就去了吧?”   停顿片刻,她又开口:“没有请帖?”   请帖?   那是什么?   宫盈:“……?”   原来参加武林大会还需要请帖的吗?   邱燕燕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公子怎么傻乎乎的,没有请帖的话,可进不去晏家堡。”   宫盈:“……”   她现在去抢一个还来得及吗?   柳珅大概是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要憨傻的人,眼神里流露出了同情的意味:“晏家堡寻常人是进不去的,需得有请帖才行。”   宫盈沉默了。   见她半晌没说话,那邱燕燕倒是起了同情心,她笑眯眯道:“不过,公子若是想要进去的话,也可以跟着我们灵山派一起入内。”   咦?   这么善良吗?   柳珅也连声附和:“公子可以同我们一同入内,这样就当是您载在下同师妹同行的谢礼了。”   可能因为宫盈长得不具备威胁性,这个三言两语能吃十次飞醋的师兄,见到邱燕燕主动对她示好也半点不生气,不仅如此,还笑得异常大方,非常有名门大派的风采。   这……   白来的便宜,不要白不要,宫盈连忙热泪盈眶,点头如捣蒜。   晏家堡并不远,第二日天不过刚亮,马车便到了陵川郡。   不过,据说是因为武林大会在即,为了避免街市拥挤,马车一律不允许入内。   他们到了驿站,不得不将马车换成马继续前进。   宫盈看了一眼,两眼忍不住发直。   哦,她还不会骑马呢。   总不能让这师兄妹二人陪她一起走回去吧?   见她憋红了脸不停比划,邱燕燕恍然大悟:“小公子不会骑马?”   宫盈嘤嘤唧唧点头。   邱燕燕看了眼身侧的师兄:“让我师兄载你好了,他骑马可稳啦!”   宫盈赶紧摇头。   邱燕燕好像觉得有些稀奇:“你俩都是大男人,这有什么害羞的,难不成还怕我吃醋呀?”   宫盈抿紧唇,点了下头。   邱燕燕忍不住笑了。   宫盈取来纸笔,将自己的意图写成字,告诉他们。   让这师兄妹陪她一同慢行她心里过意不去,他们的住址她也知晓,自然可以单独步行过去。   邱燕燕理解了她的意思,点了下头:“这样也可,不过公子你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宫盈朝她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回头再见了。   邱燕燕又笑了起来,翻身上马,坐入柳珅的怀里:“小公子好可爱啊。”   柳珅垂头看了一眼,声音真诚:“的确可爱。”   宫盈:“……”   呵呵。   她刚准备埋头往前走,便突地感觉到身侧突地多了片黑影,马蹄声缓慢在身旁站定。   邱燕燕声音欣喜:“哎呀小师弟,你真的来啦,这多不好意思呀还要麻烦你专程跑一趟。”   被称作小师弟的人冷哼了一声:“怕你们找不到路给我添麻烦。”   邱燕燕前面刚说完不好意思,后面就相当好意思地开口:“小师弟来都来了,能不能帮我载下这位小公子,他不太会骑马。”   “谁?”小师弟顺口问完,二话不说拒绝,“让他自己跑回去。”   这位小师弟的声音十分耳熟。   宫盈下意识抬头朝马背上的人望了过去,在看到对方的侧颜后,眨了眨眼睛。   生怕过于震惊的表情暴露自己身份,她连忙低下头,做伏低做小状。   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小,她前几天才刚不告而别偷偷抛下他,今儿就又在这里遇上他了。   这位小师弟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小少年。   邱燕燕:“哎呀就是你马旁站着的那位小公子。”   少年的视线下意识落了过来:“让他自……”   像是被按了消音键,他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写得太慢了QAQ高估自己了,只写了一万,待会儿还有一章的免费章,再然后就是入V的万字更新啦   虽然V章还没有写,但是今晚不睡也一定要肝完QAQ所以小可爱们可以天亮来看文   入V四天内红包随机掉落(*^▽^*)欢迎评论   超爱你们哒。 第十四章   邱燕燕好奇地探过脑袋来:“嗯?小师弟怎么了?”   后者没答话。   宫盈却猛地反应过来,她现在使用的易容丹,是传说中的最低品级丹药,只能改变自己的样貌和性别,至于身材身高之类的,都同过去有七八成相似。   当然,除却胸脯。   在不看脸的情况下,粗略扫一眼,还是大概会很容易认错。   她连忙调整好面部表情,决定抬脸让对方看清楚她的脸,想要用现在的脸蛋让对方清醒清醒。   但头还未抬起来,便感觉身子一轻。   她受惊睁大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马背上。   他竟然将她拽上了马背!   宫盈僵直了身子,半晌后,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就这么坐在他的怀里,不敢说话,也不敢扭脸。   后背贴着的少年微热的胸膛,鼻腔中甚至能够清晰地问道他身上淡淡的好闻气息。   身后人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往后挪挪,离她远了一点。   宫盈:“……”   她突然困惑了。   他拎人的时候都没看一眼她的脸吗,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依着他那个十分容易脸红的性格,大半天没正眼瞧她似乎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孩子本身就是个十分热情好客的性格?   邱燕燕似乎也吃了一惊,瞪眼看了半晌,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小……小师弟,你、你还是我的小师弟吗?”   身后少年别了下头,声音羞恼:“我累了,赶紧回去。”   邱燕燕还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视线望过来,又是看宫盈,又是看她小师弟。半晌没摸着头脑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柳珅。   见柳珅也一脸呆滞,她终于找到一丝安慰,忍不住伸手拉了下他的衣袖:“别发呆了,走了。”   后者的身子震了震,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师妹,同她交换了一个同型号的见鬼表情,俩人的魂魄这才终于回到体内。   他干巴巴笑了声:“这,这就走,师、师弟你在前面带路。”   少年半晌一声不吭,拉住缰绳率先起身。   宫盈稍微一偏头,便能感受到少年略微有些快的呼吸速度。   他的手越过她的身体,抓着前方的缰绳,两人虽然同乘义马,却没有过度的身体接触。   她垂眸打量了一眼,就忍不住开始魂游天外。   路上,两人没有一句言语上的交流。   等到了目的地,少年二话不说跳下马,下马以后便站在身后默不作声站在马旁。   宫盈揉了揉后背,慢慢吞吞爬下马。   这马儿过高,她个子又偏矮小,下马的时候一脚踩空,身子崴了下,十分悲惨地滑了一跤。   却不想,下一刻,便有双手从身后托住了她的身体。   宫盈幸免于难,十分感激,却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十分,半晌沉默不言。   在少年的帮助下,宫盈终于成功下了马。   “你是怎么同我师兄师姐认识的。”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宫盈:“……”   “为何一直不说话?”他似乎有些气闷。   这两个问题她都没法回答他,因为她现在要当哑巴。   但其实,她比他更想知道,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她会碰巧遇上他的师兄师姐。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同此人相处数日,一直到武林大会结束,宫盈就觉得自己正在掉马的边缘反复横跳。   他二人的马程稍微快些,柳珅紧随在后头,没一会儿便骑着马晃悠悠停在了客栈大门前。   大概是看出宫盈这边气氛诡异,柳珅二人下了马,便笑着走过来。   “怎的了,你俩才刚认识就闹不愉快?”   没人回应。   因为就在他声音落下的下一刻,宫盈转头,让少侠看清了自己的脸。   后者睁大眼睛,似乎有些错愕,好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口,却没吐出一个字。   认错人这件事,似乎比她长得像“画里人”这件事给他的打击更大。   良久后,他涨红了脸,又羞又窘,迅速退出好几步,结结巴巴道歉:“我我我我……刚刚冒冒冒犯……了……”   邱燕燕:“……?”   柳珅:“……?”   宫盈:“……”   少侠似乎觉得有些羞愤,他道完歉,甚至不敢再多看在场人一眼,找了个借口就匆匆忙忙进了客栈。   邱燕燕一脸“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的表情。   柳珅却火速看破了一切,他连忙上来安慰宫盈:“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我小师弟平时就这个性格,他……他他比较,羞于见生人,遇上陌生人都会这样。”   宫盈忙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对方却愧疚不已继续安慰:“绝对不是因为你的相貌,还请公子不要太过介怀。”   宫盈:“……”   她怀疑这个师兄就是传说中的天然黑。   不要这么攻击她,她还是个孩子,孩子是需要受到保护的!   不然等她不再是孩子了,一定要把柳珅按到马背上,亲自帮他用马毛洗脸。   努力幻想了一下画面,宫盈成功学会了精神胜利法和自我疗伤法,她微微那么一笑,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邱燕燕拍了下自家师兄的手臂,声音气呼呼:“你怎么说话的。”   柳珅满脸茫然:“啊?”   ==   闹归闹,这师兄妹俩人对宫盈还是相当友善的。武林大会期间,附近的大大小小客栈都被来自山南海北的客人住得满满当当。   灵山派统共就来了十几个弟子,他们提前在这儿定了十多间房,见来了宫盈这个新朋友,还专门腾出一间空房给她住。   另外的这些弟子看着年龄都不太大的样子,在他们面前,邱燕燕俨然成了个主持大局的大师姐。   一会儿有嫩歪歪的师妹衣裳磨破了来找她帮忙,一会儿又有莽莽撞撞的师弟弄坏了兵器来找她帮忙。   甚至还有人拽着她的衣袖:“师姐师姐,我想吃糖葫芦。”   邱燕燕一脸痛并快乐着,伸手从兜里掏出铜板递过去:“去吧去吧,多买点。”   十几个糖葫芦买回来,傍晚蹲在后院乘凉并发呆的宫盈也有幸分到了一根。   糖葫芦鲜红鲜红的,个头圆滚滚,看着十分喜人。   来这里这么久,还没尝试过这儿的美食,不知道这根糖葫芦同现代的糖葫芦比起来,味道有什么差别。   她眉开眼笑撕开包裹着的外衣,坐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尝了起来。   刚咬下第一口,轻咳声便在头顶响起。   宫盈下意识抬头,看到了邱燕燕同情且愧疚的视线。   嗯?   又怎么了?   却见她坐到了她身旁的空地上,将手里握着的一根糖葫芦递到了宫盈的怀中。   “喜欢的话,这个也给你。”邱燕燕舒展了下身子,耸了耸肩,“本来是准备拿给襄襄的。”   香香?谁?   大概是宫盈的表情太过迷茫,邱燕燕嘿嘿一笑:“就是我那个小师弟,昨日清晨来接我们的那个,他叫卫襄,我们都喜欢喊他襄襄。”   “不过他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从昨日起就没出过房门,嗐,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让人操心。”   邱燕燕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拿起一根树枝,将“襄”字写给宫盈看:   完事,压低了声音,用说悄悄话的语气:“不过每次这么喊他,他都要生气,你可千万不能当面这么叫。”   这小名听着就像是在喊小女生,不生气才奇怪。   宫盈作凝重状,一副了解到事情严肃性的模样,缓慢点头。   聊起卫襄,邱燕燕又有些忧愁了起来。   “昨日的事情,我让柳珅师兄去问过他了,他……”邱燕燕忧伤地叹了口气,“他说他昨日是认错人了。”   说罢,她幽幽看向宫盈:“他打小就是被师父师伯宠坏了,没轻重惯了,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待会儿再去找他一次,让他亲自过来和你赔礼道歉。”   这充满怜惜与自责的语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盈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介意。   她垂头看了一眼糖葫芦,反应过来,同他们认识之后,她一直是以寡言温和的形象示人,大多数时候都处于一种沉默走神的状态。   可能看起来就会显得比较可怜。   而现在又开心得太过明显,显然是激起了邱燕燕的怜爱心。   现在,她的脸上正清清楚楚地写着一句话——“天呐能被一根糖葫芦哄开心的单纯孩子,为什么要因为容貌遭受这些。”   同邱燕燕聊完,宫盈也有些累了,她打算在晚饭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面再研究一会儿药臼。   不过这会儿身上存着的草药早已耗光,宫盈打算出门一趟,买点草药回来。   她同邱燕燕打了个招呼,便准备出门。   邱燕燕本来还有些不放心,但见她态度坚决,一定要自己一个人去,便也妥协道:“那好吧,小公子你早去早回,千万别走丢了。”   宫盈一边往客栈外面走,一边怀疑,她在邱燕燕心里,患的不是哑疾,而是脑疾。   找到了附近的药铺,选好了草药之后,她习惯性摸了下口袋,却呆了呆。   她的钱袋呢?   从尹息那儿摸来的钱袋去哪了?   可能是放在客栈房间忘记带出来了,宫盈这么想着,很快平静地取出另外一个钱袋。   这是容瑜的钱袋。   他俩的钱袋里都有不少银两,宫盈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是不愁吃喝的。   买好草药回到客栈房间,她找了半天,却都没有找到尹息的那个钱袋。   虽然容瑜的也够她用,但……钱这种东西,少一文都让人痛心无比。   宫盈决定出房间再翻找看看。   她最近的活动地点就是在客栈内,说不定是丢在了客栈的某个角落,花点心思肯定能找回来。   这么想着,她便隐含期待出了屋,在各个走廊过道开始了她艰苦的寻钱计划。   一个拐弯之后,却发现前方数尺远的地方看到了卫襄。   他应该是刚从地上捡起了个东西,此刻正面无表情打量着它。   宫盈视线望过去,顿时睁大眼睛,哦,那是她不小心弄丢了的,此刻正在寻找的,从尹息那儿偷过来的钱袋。   虽然之前相处的短短时间里,她有多次在对方面前使用过这个钱袋,但天底下钱袋不都长差不多样子吗?   他应该不会认出来吧?   应该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   我是废人了,欧耶   V章在哪在哪在哪,砰砰砰,我跪下来了。   下一章我尽量赶好了,假如没有一万字的话……   那后两天再努力加更补回来   ┭┮﹏┭┮   下辈子一定不断更了,我知道错了   ==================   安利下专栏的预收文《我被文抄公抄袭》了   #正文第三人称#   我叫李兰秋,我是当代知名大文豪,我著书百卷,我闻名中外,我垂名青史,我就是圈里圈外最优秀的那朵创作之花。   某一天清晨起来,我提笔开始撰写我的新作。   写了开头,和往常一样拿给好友看。   好友看完:“你抄袭?”   我:“……?”   “有本和你这本一模一样的文正在热卖,难道你没看过?”   后来,一个名叫系统的莫名其妙人教会了我一个新名词,那就是“文抄公”。   【亲,您是一本书里的炮灰配角,身份是当代知名文豪,一位优秀的穿越者从未来来到了你的时代,靠提前发表你的作品抢走了你的名声,请问你是选择反击,反击,还是反击呢?】   最后,小声问一下,宝宝们是对这个更有兴趣,还是对专栏的《你女朋友和代练在一起了》更有兴趣?   假如对两个都没有兴趣的话,是对哪本更没兴趣呢TAT 第十五章   宫盈默默转身后退, 趁对方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原路回到房间里面, 镇定自若关上门。   既然钱袋现在在卫襄的手里, 那么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上前去拿的。   就当是破财消灾了吧,她伸手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心中无限扼腕。   她伸手将草药和药臼拿出来,专心致志制了会儿药, 弄出了除了占地方以外便没有任何其他用处的乱七八糟药物。   各色的小巧药丸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 宫盈找出一方手帕, 将它们放进手帕里包裹好,刚准备收进背包里,便感到脸上突地一多了股异样的感觉。   这股异样感,她十分熟悉。   是服用了易容丹以后, 在药效的作用下, 脸上产生的五官移位感。   第一次的时候宫盈还会感到不适, 但尝试了多次以后,她便渐渐习惯了, 毕竟不疼。   这次当然也不例……   啊呸,这次当然要例外。   宫盈的瞳孔呈几何倍数缩小,身子猛地一震,骤然反应过来——她根本就没有服用易容丹,为什么脸上会出现这种感觉?   震惊之下, 她抓起桌边摆着的铜镜, 看了一眼自己。   这时候速度倒是挺快, 脸上没一会儿便消停了。   略黄的铜镜里面不太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脸蛋,眉眼带柔,脸颊微粉,略显瘦弱。   只用睫毛看都能看出,是个母的。   ……很好。   她变回去了。   现在镜子中的人,是她原本的模样。   宫盈有点痴呆了,这才几天啊,这也没到半个月呀!为什么就变回去了,怎么就让她变回去了。   她现在偷偷溜走还来得及吗?   外面还有卫襄等人的存在,万一是被当场抓了个现行,那她就算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现在的情况了。   “笃笃”。   却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宫盈睁大眼睛,朝门边望了过去,   “公子。”   这个声音……很耳熟,是卫襄。   习惯了之前的他,现在猛地听他用客气疏离的语气说话,宫盈还有些不习惯。   她生怕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闯进来,二话不说钻上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蒙了起来。   良久没有声音传来,卫襄拧了下眉头,十分耐心地又开口:“穆公子,我师姐命我来向你赔礼道歉。”   安静等待了会儿,见里面始终没声音传来,他又道:“另外,晚饭时间已到,公子可以下楼吃饭了。”   宫盈不敢说话。   她哪里敢说话啊,她只能努力把自己裹成一条毛毛虫,在被子里面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那边卫襄见始终没人来开门,又等了片刻,不由也上了脾气。   他拉长脸,默不作声下楼,见到师姐后,将怀里抱着的数十根糖葫芦扔到她面前的桌上:“你自己去喊吧,他不搭理我。”   邱燕燕有些不太相信:“啊?怎么会,这位小公子脾气可好啦。”   卫襄受了挫,脸色臭臭的,也不答话,闷声不吭坐到桌前。   邱燕燕啊了声,突地反应过来,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他有可能是正在忙,不方便出来开门见你。”   卫襄想了想,还是面色不虞:“他应当同我说一声的。”   “啊呀瞧我这记性,我忘记同你说了,你好像还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患有哑疾,没法说话。”   闻言,少年微微一愣:“哑疾?”   在邱燕燕看来,这位新认识的小公子是个很腼腆自卑的小可怜,纵然他相貌不够出色,纵然他口不能言,可他还是有一颗温暖而善良的心。   于是,她便格外想要照顾这个容易受歧视的可怜孩子。   眼见着晚饭时间都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小公子还是没有下楼吃饭,她也有些着急了。   她犹豫半晌,让柳珅师兄去敲了几次门,次次都没人开。   就算是在屋内洗澡,这么久也该洗好了呀?   难不成是在睡觉?   可即使是睡觉,也应该可以听到敲门声的呀,再说了,饿着肚子怎么能行?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小公子没别的特点,就是那身子骨看着尤为瘦弱,会昏倒在屋内也并不是不可能。   再三思索,邱燕燕有些坐不住了,偏偏这会儿柳珅带着门派里的师弟师妹上街乱逛,不在客栈内。   她只能将没有出门的卫襄拉过来:“你上去进屋看看那位小公子,若还是没回应就破门进去。”   卫襄刚想摇头,便见师姐又开口。   “这么半天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要是一个人昏倒在屋内,这可是容易出事的。”   少年动了动唇,拒绝的话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记着,小公子胆子很小,你动作轻点,尽量别吓着他。”   他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勉强点了下头:“好吧。”   邱燕燕立刻喜上眉梢,她将被布裹好的十几根糖葫芦送到他怀里:“万一只是睡觉,你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进去同他赔礼道歉。”   卫襄抱着糖葫芦,神色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顶着大师姐期待满满的视线上了楼。   他只是受师姐所托,不得不上来看看。   这次同之前几次一样,仍是没有人来开门。   他按照师姐所说的,强行从外面将门推开。   进屋了以后,一股熟悉的淡淡香味便飘了过来。卫襄的眼睫动了动,视线先是扫了一圈地上。   他又看向靠右侧的木床,发现这会儿床榻上的被子被裹成了长长的一条,被子中间,卷着个人。   不知是死是活。   “小公子可是生病了?”   没人说话。   但没一会儿,他便看到床上的长条突然小幅度原地滚动了两下。   像是在回应他,自己并没有生病。   卫襄顿了顿,将怀里的糖葫芦放到旁边的案桌上:“师姐说你爱吃糖葫芦,我傍晚的时候去街上买了些回来,当作是赔礼。”   床榻上的长条又原地扭动了两下。   画面有些诡异。   卫襄感觉这位小公子不太对劲,但又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状况。   喊人家从被子里出来吧,似乎有些不妥。   但是……他为什么要大热天的,把自己裹成一个尸体呢?   “还有,师姐让厨房给你留了晚饭,你若是饿了,待会儿可以下楼吃饭。”   床上的人又扭动了两下。   宫盈在被子里面出了不少汗,她那体虚畏寒的毛病,在这时候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了。   折腾了好一阵,卫襄才终于从她屋里离开。   木门虚掩着,她在被子里躺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心脏都在扑通乱跳。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些什么。   万一真被发现不对劲,大不了离开就是。   日后弄出新的易容丹,换了身新的马甲,又是一条英雄好汉。   可……想是这么想,宫盈的内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她潜意识里并不想让他们知道,她一直在以假身份欺骗他们。   尤其是卫襄。   她窝在被子里待了好久,伸手摸了摸脸。   卫襄第一次敲门之后,她差点想要从二楼翻下去。但她这窗户正对着的是客栈的后院,后院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邱燕燕。   至于其他路线,也基本全有灵山派的人,她根本无处逃。   不过,躲被子里的这段时间里,她也通过研究药臼和游戏系统弄清楚了一个被她忽略的事实。   那就是,这枚易容丹在最初诞生的时候就提醒过它,它的缺点是效果不太稳定。   会冷不丁恢复原本的模样,又会莫名其妙变回来。   只是,她那个时候并没有想到,原来所谓“不稳定”就是说会突然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   这么说,难不成她回头出门还得弄个大侠必备的斗笠帽用用?   宫盈眼前一亮,突地觉得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她在床上又躺了一段时间,身体才终于恢复少年的模样。宫盈仍旧不太放心,拿起铜镜对着自己照了好一会儿,确定又变成了“画中人”的样子,才松了口气,悄悄摸下楼。   晚间,客栈门大门仍旧开着,不过已经没什么客人了。   账房先生用算盘撑着下巴,脑袋很有节奏地敲击着空气。   她无声无息出门,找到置办衣物的地方。这儿不愧是江湖世界,任何大侠出行必备的地方在这儿都能买到,就连斗笠帽都有各式各样的。   男大侠用的,女大侠用的,应有尽有。   宫盈选了一顶纯黑色的斗笠帽,帽顶是黑色,帽檐拖着一圈黑色长布,戴上去,能遮到下巴以下。   她戴上斗笠帽,十分满意,这样就算是当场变脸,也没人能看到。   回到客栈的时候,斗笠帽也没摘下来,宫盈戴着帽子小步上楼,想要提前适应一下这个新同伴。   却不料,视线受阻隔,走到近处才发现前面几步的台阶上站着个人,她迅速刹车,脚下却不小心一崴,身子由于惯性的作用,朝前一扑。   ……   然后她把面前的人压倒了。   俩人双双摔倒,似乎都有些错愕,隔着面纱,宫盈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此刻的震惊。   少年身体微热,宫盈大半个身子就这么压在他的身上,就连双手都无意识地撑在了他的两只小臂上。   宫盈懵住了。   这么近的距离,她似乎都能听到从对方胸膛里传出来的心跳声。   她倒是没受什么伤,毕竟身下还压着个肉垫,可被压的肉垫就不一定了。   她慌忙摘下斗笠帽,将人从台阶上拽起来,然后双手合十,十分抱歉地望着对方。   冷静下来后,宫盈才注意到,这个被她撞倒的,不是别人,正是卫襄。   此刻他正怔怔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 第十六章   他在这里干坐着, 宫盈总不至于也一直陪着他。   见他半晌没说话,她做了个手势, 示意自己要回房, 然后低眉顺眼绕过他。   却不料,才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了少年略显犹豫的声音:“你……晚饭用过了吗?”   得到提醒,她这才想起来, 自己晚上似乎还没吃东西。   买完斗笠帽之后, 整个人神清气爽, 压力全无,一下子也便把自己还饿着肚子的事情给忘到了脑后。   经卫襄一提醒,她这才垂头看了一眼自己饿扁了的肚子,不由站定, 十分不好意思看向对方, 然后摇了下头。   他抿了抿唇, 道:“那你随我过来,师姐让厨子留了食物, 我带你过去。”   有人带路这自然再好不过!   宫盈立刻将眼神调换成“感激无比”模式。   经过这么多日以来的训练,她已经成功地掌握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一绝技,能用眼睛表达的东西,绝不动用双手,好在, 周围的人都能迅速接收到她的眼神讯号。   卫襄看了一眼她的神情, 而后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率先下楼,走在前面。   宫盈就做乖巧状,安静无声低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宫盈好奇:“怎么了?”   卫襄扭头看她,似乎也有些茫然:“……食物好像不见了。”   放了这么久,说不定是被哪个饿了肚子的伙计拿去吃了,宫盈也理解,她连忙挥挥手,笑了又笑,然后又摇了下头,表示自己没有关系。   “算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的身影就匆匆消失在了厨房门口。   没一会儿,他又重新出现:“我打算借用一下这个厨房,所以刚刚去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   这……这么好的吗?   宫盈睁大眼睛,有些震惊。   他却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匆忙别过头:“我,我只是想为上次的事情赔礼道歉。”   话说着,不等她拒绝,他便坐到锅台侧边开始生火,动作看着很是熟练,却在短短的时间内,给自己脸上蹭了半脸的灰。   他生完火,洗净手,看了一眼厨房里面的东西:“汤饼如何?”   那是什么?   不过宫盈一向好养活,对她来说,只要能吃饱就可以,没什么可挑的,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但是她又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忙活,便自觉在旁边打打下手。   于是,她便发现,在自己负责打水添加木柴等后勤工作的时候,总是会感觉到身旁多次望过来的,若有若无的、似有意若无意的视线。   每当她扭头朝身边人望过去的时候,却会看到他全神贯注盯着锅内沸水的画面,那个专注样,就像是在研究“为什么水会在这个时候咕噜不在那个时候咕噜”之类的深奥问题。   宫盈默默收回视线,并忍不住想,难道是她多心了。   再下一次,她便学机敏了,假意做手中的事情,余光却时时刻刻盯着他,刚觉察到他有异样,便立刻扭头朝他望了过去。   这一下,直接抓了个现行。   卫襄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扭头望过来,俩人视线撞上,他猛地受了惊吓,慌慌张张移开视线,将盘中面疙瘩一样的东西一股脑扔进了沸水里面。   宫盈:“……”   虽然一直觉得这是个十分透明,将所有心思都摆在脸上的小男生,可这会儿,她居然一点儿都摸不清他到底是想干啥。   看她做啥呢?   难道是想研究为什么她会长得像个画中人一样?   还是说……   宫盈拧眉,又往深里思索了下。   她低头,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前颈,嗯……摸到了个硬硬的凸起。如果刚刚没有看错的话,他的视线就是落在这里?所以他是想看她究竟有没有喉结?   总不会是之前的钱袋让她露馅了吧。   不过还好,她有喉结。   这个易容丹别的不行,性别方面的转变,那可是妥妥的,不管是看上面还是看下面,现在的她都同男儿没什么俩样。   就是任他看个够,也看不出花来。   想到这里,宫盈心里踏实了很多。   卫襄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直到面疙瘩出锅,他也没再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做自己手头的事情,面色略显凝重。   这个汤饼就同它的名字差不多,像是将小块小块的面饼用水煮熟,配上鲜美的汤汁,刚拿到手,宫盈就被浓郁的香气勾去了魂魄。   她一直觉得这少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人家子弟。   能看到一碗这么诱人的面疙瘩,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宫盈抬脸,朝他投去震惊 崇拜的眼神。   少年那板成冰块的脸,在看到她的视线后,又变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他下意识别开脸,小声道:“就只会这一个。”   就会这一个刚还问她想吃啥?   感情其实根本就没得选。   不过宫盈觉得这一个也相当不错,她笑了笑,无声朝他致谢。   天色虽晚,客栈大门却仍旧半开着,掌柜的这会儿不在,只有个负责招呼的伙计,坐在靠后的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曲儿。   见宫盈出来,他连忙起身笑了笑:“客官慢慢吃好,待会儿有事您再吩咐。”   她在靠墙的地方找了个桌子坐下来,随手将脑袋上顶着的斗笠帽放到长凳上,然后抽了双筷子慢慢悠悠开吃。   光线昏暗,她不着急睡觉,吃得很慢,好不容易吃完准备上楼,便突地听到外面传来了“轰隆”的一声响。   一个身肥体壮的男人横着飞了进来,将关上的另外半边大门也给砸开了。   他的身子撞倒了靠门的桌椅,身子落地,又是一阵乒乒乓乓。肥壮男人连声“哎哟”,吓得面如土色,用屁股一个劲儿地往后挪,视线紧紧盯着门外,活像是碰到了阎罗王。   “姑奶奶饶命啊,姑奶奶饶命啊!”他的声音就像是被加上了波浪特效一般,短短两句话,音调起了又降,降了又起,似乎下一刻就能当堂唱起来。   伙计和刚吃完汤饼的宫盈齐齐睁大眼睛,呆呆看向门外。   被他称作“姑奶奶”的人,这才笑意盈盈抬步走进客栈内。   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一袭火红色长裙,打扮得比烈火还要妖冶,面容精致白皙,雪般白的皮肤和血般红的长裙对比强烈。   不仅半分不显违和,还衬得她姿容更加出众。   宫盈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竟然能够把红色穿得这般惊艳。   这还是制衣手艺十分落后的古代。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灰扑扑男装,在心里抽搭了下,等她的人生切换成种田模式,她也要去买好看的古装裙,一天换十件。   红裙少女直直将肥壮男逼到墙角处,才一脚踩到了他的脸上,声音带着柔,眼里却不见半点温婉:“还敢不敢乱碰了?”   肥壮男吓得浑身直哆嗦,身子抖了又抖,话都说不清楚:“不不不、不敢了,不敢了,姑奶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少女冷冷睨着他:“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肥壮男呆住。   她的脸上挂上些许笑容,放下脚,将身后背着的大砍刀举到了对方面前:“不如,把你的这只咸猪手砍了,砍了以后呢,姑奶奶我就知道你必定是不会再犯了。”   肥壮男闻言,魂魄差点当场从身体里飞出去,他吓得语无伦次,一个劲儿摇头:“我,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我就是一时糊涂……我……求求你了,饶了我这次吧……”   少女的脸上仍旧带着笑:“鬼迷心窍?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不砍你的手……”   还未等肥壮男松口气,她便话锋一转:“……改挖你的心好了。”   从宫盈这个方向望过去,能明显地看出,肥壮男离当场吓死,不过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他涕泗横流,呜呜咽咽靠着墙,那么大一个身躯,愣是给他哭出了小媳妇的气质。   宫盈得眼睛都直了。   少女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笑了笑,刚欲动手,身子便顿了顿。   紧接着,宫盈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一个娇娇弱弱的白裙少女,按着胸口,快速小跑着赶进来。   她的眉间好似笼罩着万千忧愁,面色白得像是刚刚生了场大病,见到红裙少女手中举着砍刀,眉头一下子忧伤地蹙了起来。   “谢姐姐……”   就连声音都有气无力,十足一个病弱美人。   ……不过,宫盈越瞅越觉得这少女的气质真是眼熟极了。   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呢,好像想不起来了。   她甩了甩脑袋,不再细想,继续托着下巴津津有味看戏。   为什么要看戏?这很简单,宫盈小时候就看过不少武侠电视剧,一直都对这类打打杀杀的刺激生活,充满向往。   她来到了这个谜一样的世界,却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办法亲自体验刺激江湖生活。   好不容易碰上了一次“武侠事件”,自然不能放过。   被称作谢姐姐的红裙少女闻言,将砍刀从肥壮男胸口处拿走,回头看向娇弱少女,眉头皱了一下:“怜儿,刚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你身子这么弱,怎么也跟过来了?”   怜儿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生得我见犹怜。   她似乎有些惧怕红裙少女,闻言垂下头,声音怯懦无比:“我,我怕你伤到他。”   红裙少女睁大眼睛看向她:“这有何好怕的,我当然……”   闻言,肥壮男子同可怜巴巴的怜儿一齐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红裙少女便笑眯眯提着砍刀将那肥壮男子的右手砍断在地。   肥嘟嘟的手掌掉落在地,瞬间鲜血如注。   男子捏着断掌的地方,爆发出一阵险些震破屋顶的惨叫声,像是被人活生生扔进了滚烫的沸水里,一脸的痛不欲生。   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宫盈都没有想到,这个看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会这般果断且不客气。   红裙少女不再去理会惨叫的男人,掏出一方白净的帕子,将刀口上沾染的血一点一点擦干净,这才看向怜儿,翻了个眼皮,将未说完的话说完:“……当然会伤到他的呀。”   怜儿苍白的身子颤了颤,她垂眉看向地上的男人,脸上划过一丝不忍,像是想要上前帮忙。   可身子动弹之前,抬眉又看了一眼红裙少女的神色,见她此刻板着脸,面上没有一丝笑意,便默默低下头,走到对方跟前,没有再说话。   红裙少女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怜儿的肩膀:“你啊,就是太心软太好欺负,像这种爱调戏人的肥腻大头猪,就得吊起来抽打个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老实。”   说着,她低头恶狠狠看了一眼地上:“再者,先前我就警告过他,是他不听劝在先,下次若还敢让我看见他,我就将他脑袋剁下来泡酒坛子里去。”   肥壮男人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脸上的五官皱巴巴地挤成了一团。   虽说愤恨不已,可他连骂都不敢骂一声,将血肉模糊的手掌一把抓起,连滚带爬逃出了客栈。   红裙少女笑眯眯将大砍刀背回背上:“我们也回去吧。”   她身量不高,不凶的时候也是活泼喜人,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   不过这砍刀着实是同她的体型不太相符合,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背上一重,她却背得很自然,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   她走到呆若木鸡的伙计面前,隔空戳了下他的脑袋:“小兄弟,你可知道来悦客栈怎么走?”   小兄弟张大嘴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仰着脑袋,盯着她看了半晌。   红衣少女便朝他温温柔柔那么一笑:“请问,来悦客栈怎么走?”   伙计吓得跌坐在地,这才骤然回过神来,慌慌张张:“这这这这……”   “这什么这,问个路而已,又没人要吃你。”   “这这这这……”伙计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这这里就是。”   “咦?”红裙少女有些讶异,她转头看了一眼所处的环境,忽地一笑,“原来这儿就是啊,害得我一通好找。”   伙计的眼泪已经掉了出来:“这位女侠有什么吩咐?”   “三日前我托人在这儿定了两间上房。”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个木牌,扔到伙计面前,“麻烦小兄弟带下路了。”   着实太巧。   宫盈看到这里,不由也感叹了下。   身为一个吃瓜群众,到这里,戏落幕,她准备等到二位少女离开以后再摸上楼。   却不想,那红裙少女本好端端跟在伙计身后上楼着呢,忽地视线一瞥,朝宫盈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宫盈选的位置比较偏僻,十分适合吃瓜,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到那儿还坐着个人。   可红裙少女偏偏注意到了。   她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来的时候,脚步便停住了。   身侧的怜儿似乎有些不解,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红裙少女轻拍了下对方的手背:“你先回房。”   下一瞬,她便抛下怜儿,二话不说提着裙子下楼,快步走到了宫盈的面前。   宫盈吃完瓜后,便兀自坐在桌边发呆,间或昏昏沉沉打个哈欠,琢磨着待会儿就上楼睡觉。   可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她便听到了笃笃笃的下楼声音。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脚步声便到了她身前,来者在她面前的木桌上投下了小片黑影。   宫盈讶异抬头。   先前张扬凶狠的少女,这会儿正紧张期待地看着她,唇瓣微张,一脸的焦急与担忧。   不过,这都是她看到宫盈脸蛋之前的事情。   看清了宫盈的脸蛋后,先前那些情绪就像是被全选之后按了清除键,通通从她的脸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失望,落寞……以及占比最大的惊吓。   她甚至吓到惊叫出了声,成了个被蟑螂老鼠吓到的胆小姑娘,一点也看不出方才砍人手掌时的磅礴气势。   两相对比,宫盈再次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她看着面前的少女,疑惑一笑。   红裙少女深呼一口气,攥紧拳头,似是觉得自己贸贸然跑过来很丢人,她又气又恼,凶狠狠瞪了一眼宫盈,然后转身拂袖上楼离去。   ==   回屋梳洗完毕,临睡前,宫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起这红裙少女,睡意便消退了一半。   虽然很抗拒,可她知道,这些人,不管早晚她都会遇上。   原身身为武林盟主的掌上千金,不光有仇敌,也有好友、亲戚。   例如方才遇到的红裙少女。   她使用着原身的身体,却并不太想同这些人相认。   原身过去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有没有讨厌的人,喜欢的人,在乎的人,甚至是愿意为之献出生命的人,宫盈一概不知。   她不能体会她的爱恨情仇,她只想在这个世界上努力活下去。   躲避仇敌拼命换马甲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她甚至分不清旁人究竟是好还是坏。   所以,纵使知道红裙少女可能一直在寻找她,她也不会出来同她相认。   最起码,此刻的她是这么觉得的。   迷迷糊糊理完这些,宫盈终于心安理得且没啥良心地睡了过去。   由于头天晚上吃的东西不经饿,第二天早上她醒得很早,饿醒的。   梳洗完,她对着镜子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戴上斗笠帽下楼觅食。   客栈的早饭很简单,基本都是馒头就咸菜。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要了两个馒头和一叠咸菜,坐在桌边便开始吃东西。   隔了会儿,邱燕燕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小、小公子?”   宫盈抬头,隔着黑布朝她看过去。   对方稍微靠近了些,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真的是小公子吗?”   宫盈便掀起半边黑布给她看自己的脸。   邱燕燕看完,语塞了会儿:“你怎么戴……”   不知道是觉得问这种话有些不妥,还是突然明白了她戴斗笠帽的原因,邱燕燕问题问了一半,便没了声音。   她干干巴巴一笑:“就……那什么,哈,哈,起挺早哈……”   本来宫盈也觉得自己起得挺早的,但是见着一楼的这些各门各派弟子,她便明白,自己想太多了。   一大清早,他们便开始忙忙碌碌。   虽然宫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忙些什么,不过看他们热火朝天的样子,便忽然想起来,今天已经是她得知“藏宝图”消息的第四天。   也就是说,明日,便是武林大会正式开始的日子。   宫盈借着斗笠帽的遮掩,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左侧的桌子,然后又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右侧的桌子。   同其他的弟子不同,这两桌上各自坐着一个行为诡异的人。   他们没忙碌,也没吃早饭,坐在桌边,别的事情都不做,唯一做的就是隔三差五朝宫盈看一眼。   看一眼。   再看一眼。   左侧那桌坐的是卫襄,右侧那桌坐的是红裙少女。   宫盈被他俩看得后背发凉,险些连馒头都要咽不下。   她撕下一片馒头,默默告诉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反复背诵了几遍课文之后,宫盈的心态终于趋于平和。   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继续吃自己的早饭。   除了身旁的俩位以外,客栈里面的其他各派弟子们都神采奕奕,精神振奋,忙进忙出忙个不停,在这种影响下,她也不由自主对明日的武林大会起了期待感。   但让宫盈十分疑惑的一点是,武林大会的举办目的是为了选出下一任盟主。   而她听说原武林盟主,也就是她原身的亲爹,不久前在正魔两道的混战当中失去下落,生死不明。   这只是生死不明,都没找着尸骨呢,怎么就开始选新盟主了。   宫盈思前想后也想不明白,只能默默告诉自己,前武林盟主这会儿可能是凶多吉少,说不定在江湖各门派看来,其实便算是已经死了。   而江湖正派,若想同魔教相抗衡,总归是需要挑选出一个新的盟主来安定人心。   她没什么表情地想完这些,却下意识低头往胸口处一看。   那里……好像有些疼。   她似乎感受到了,这个身体传达给她的难过。   宫盈轻吸一口气,默默伸手,拍了拍胸口,似做安抚。   正拍着呢,突地便听到一声轻响,紧接着一个火红色的身影拉开长椅坐到了宫盈的对面。   少女用手托着下巴,默默盯着她看了会儿,而后道:“吃太快噎着了吗?”   宫盈一看到她,便回想起了她昨天夜里用大砍刀砍掉人手掌的画面。   昨晚的她,同此刻坐在面前的她,大相径庭。   宫盈默默点了下头,又伸手锤了下胸口。吃太快没噎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倒是让她不小心噎着了。   少女点了两下脑袋,没再说话,继续托腮盯着宫盈。   隔了一会儿,她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可听说过,连梦山山脚住着一位宋姓大师。”   宫盈吃馒头的动作微顿,抬脸望过去,满面迷茫。   少女直勾勾盯着她,像是想要隔着层黑布从她的脸上翻出葵花宝典一般,视线半晌都没有移动一下。   后者仍旧一脸迷茫:“?”   “宋姓大师,人称宋南功,他年轻时便是出名的神偷。”   宫盈细嚼慢咽吞下口中食物。   要不是因为现在的她是个“哑巴”,她一定要抓着对方的手认真地问一声“然后呢”。   突然跑过来讲故事也便罢,讲一句停顿老半天,是想让她自己脑补完故事结局吗?   见宫盈自始至终没太多反应,少女突地一笑。   她终于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惨惨淡淡一笑:“宋南功他没什么别的本领,就那一身易容术出神入化,借着易容术,他总是能次次变换模样,虎口逃生。”   “年老力衰后,他便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轻易不肯出山。”   “不过,还是常常会有人上门拜访,重金求他帮忙易容。”   原来这才是重点。   易容术她知道,不过这个宋南功,宫盈的确没听说过。   她没说话。   却听那少女突地幽幽开口:“盈姐姐,你为何不肯认我?”   这声“盈姐姐”直接将宫盈满脑子的困顿给震了出去。   “我知晓你心中对我家有怨,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爹他是人老了,脑袋糊涂了。”   她的声音里多了些哭音:“那时候,我以为尹息会保护好你,我也不知你会……可是盈姐姐,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找你,我好不容易找着你了,你为何不肯认我。”   这里面的关系有些耐人寻味。   宫盈突然有些不理解了,她这次的易容当真这么失败吗?   为什么一个两个全都在扒她马甲?   宫盈在心里叹了口气,将斗笠帽从脑袋上摘下来,放在一旁,然后用标准的茫然脸,疑惑地看着对方。   她决定让她好好看看自己的脸,清醒清醒。   寻常易容术,即使是再出神入化,也能看出端倪来。   她的易容丹不一样,即使是最低级品质的,那易容之后的样貌也实实在在是由肉长出来的,根本看不出异常。   昨夜可能看得不够仔细,今日再这么一看,对方终于看真切了宫盈此刻“画中人”般的容貌。   红衣少女的哭声哽住了。   她默默移开视线,安静了一会儿,伸手默默将脸上的眼泪擦干。   见对方终于消停下来,宫盈也有些欣慰。   她刚想起身离开,便又听少女气鼓鼓地道:“只是变了个脸而已,这天底下会易容术的人多了去,更何况,更何况……你就是盈姐姐,我同你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会认不出你。”   少女伸手,又擦了下眼睛。   宫盈看向她,偏了偏头,朝她伸出一根食指。   红衣少女不再掉眼泪,她睁大眼睛,满脸不解。   宫盈朝上面指了指。   “你……是说你要上去了?”她不太确定地问。   宫盈点头,附赠她一个温和且包容的笑容。   却不料,她才刚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急急的:“等下!”   宫盈下意识转头,接着便见一抹红色朝自己扑了过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红衣少女一把攥住手腕,她愣了下,还未挣脱,身子就在对方的冲撞下,猛地朝后栽去。   宫盈又摔倒了。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红衣少女正压在自己身上。   对方身体轻盈,没什么重量,不过……为什么这个姿势会这么诡异?宫盈顺着少女呆滞的脸蛋往下看过去,便看到,对方的两只“罪恶魔爪”此刻正抓在她的胸前。   抓在她平坦若草原的胸前。   宫盈又眨了眨眼睛。   少女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她睁圆了眼睛,受了致命打击般,喃喃:“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呢……”   没有什么?   宫盈当然知道她想说的是,怎么会没有胸呢?   那是自然,她可是被易容丹转变了性别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胸。   这姑娘若还是不愿意相信,宫盈不介意拉对方进小黑屋里面给她看些更不应该有的东西。   她沉默躺在柔软的地上的时候,开始不停思索一个问题,难道说,穿越以后,她就变成了传说当中的“被大地宠爱的孩子”?   不然,怎么会接二连三摔跤呢?   啊不对……   为什么会是“柔软的地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宫盈便听到脑后传来了声羞恼的声音:“可以起来了吗?”   双双发呆的两个人,这才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红衣少女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她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是失魂落魄,盯着宫盈平坦的胸脯又看了一眼,才呆呆吐出一句:“抱,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然后怔怔离开。   看到第二次被自己压倒的卫襄,宫盈开始觉得,应该把“被大地宠爱的孩子”这一称号颁发给他。   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倒霉,连着两次成为她的人形肉垫。   宫盈十分不好意思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冲他歉意一笑。   卫襄的表情本来还有些奇怪,见她朝他一笑,他面色一僵,隔了一会儿,动了动唇,默默扭脸看向一旁:“无妨。”   ==   到了下午,晏家堡大门打开,正式接纳来自五湖四海的大侠。   宫盈跟着坐上灵山派的马车,顺顺利利混进了晏家堡内。   和灵山派的弟子们相处了两天下来,她也差不多将晏家堡以及武林大会的事情弄了个明白。   晏家堡的堡主名叫晏三清,是前武林盟主宫烈宫大侠的结拜兄弟,宫烈下落不明之后,便暂时由他来接管盟主之位。   晏三清此人,即使是宫烈仍在时,声望也远超宫烈。   曾经也有不少人希望他可以当任武林盟主。   不过,晏三清一直推辞不愿,这次,若不是结拜兄弟宫烈失踪,他也不会临时担起大任。   而这次武林大会便是晏三清提出的,他的用意便是,希望可以在这次的大会中,选出新的一任武林盟主。   晏家堡在江湖上久负盛名,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晏大侠。   当然,这句话是邱燕燕说的。   马车车厢宽敞,路途并不算远,大家干坐着却都有些无聊,邱燕燕便开始说起了晏大侠的传奇故事。   什么锄强扶弱啦,什么光明磊落啦,什么武功高强啦,宫盈怀疑,天底下所有用来形容英雄大侠的成语,都被邱燕燕用来描述晏三清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邱燕燕的两只眼睛都在发光:“我若是可以早出生二十年……”   “咳,咳咳。”眼见着她越说越离谱,柳珅不得不轻咳一声,用声音来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邱燕燕这才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柳珅有些不悦:“还说是大师姐呢,你看你现在可有个师姐样子了。”   邱燕燕眨眨眼睛:“反正师弟师妹都不在这辆马车上,再说了,人家在晏大侠面前,本身就只是一个小姑娘呀。”   听到这话,柳珅气得脸色发白,他瞪着她,半晌气势汹汹道:“谁说没师弟师妹了,你没见着卫襄就在这坐着吗?”   莫名被拉扯进战场的卫襄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默默扭脸看向一旁。   “哎呀卫襄不算,这么不可爱的师弟,才不是师弟。”   柳珅被她打败,无奈:“好好好,不是师弟,不是师弟。”   俩人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空气里又开始冒粉红泡泡。   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单身狗宫某人,和单身狗卫某人默默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啊等,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和卫襄对视一眼啊!   宫盈视线刚下意识望过去,脑袋里便冒出了这句话。   不过对方的反应比她快多了,视线甫一触碰到,便快速扭脸,看向一旁,一脸的镇定自若。   这下,宫盈便觉得气氛更尴尬了。   不过,让她松了口气的事,这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没一会儿,晏家堡就到了。   晏家堡比宫盈想象中还要大气,威严低调的黑漆铜铁大门对外敞开着,极其宽敞,能容纳五六辆马车同进同出。   车一进去,便能看到迎客的晏家堡弟子。   交了请帖后,他们的马车缓缓驶入晏家堡内部。   宫盈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小心翼翼掀开布帘,好奇地东张西望。马车的木质车轮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咕噜咕噜”声,在引路人的带路下,驶入了专为接待灵山派准备的内置宅院。   院子还算大,有不少间房,但是由于灵山派弟子数量也不少,他们需要俩人合住一间屋。   邱燕燕动作迅速,将众弟子扒拉成一撮一撮:“你俩,你俩,你俩,你……”   最后,站到宫盈面前,你了半天,没你出个下文。   她举着食指,眼神搜寻了半天,最后选中了一位落单的小师弟:“卫襄,就你了,你和这位小公子睡一间屋。”   宫盈:“?”   和卫襄睡一间屋?   那她还能活吗?   这可不……   宫盈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邱燕燕:“咦?不愿意吗,那,你和柳珅睡一屋?”   这就更不行了。   她继续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邱燕燕笑了笑:“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难不成你要和我睡一间屋?”   柳珅警觉地嗅到了一丝异样气息,他默默走过来,虎视眈眈盯着宫盈。   宫盈:“……”   她现在是男身,组织肯定不会让她和女孩子睡一起。   至于单人间,自然是更没有可能。   她望了一圈灵山派的各个男弟子,艰难地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望向卫襄,指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反正她似乎也没得挑了不是。   思索再三,比起同其他人睡在一间屋,她似乎还是更能接受和卫襄睡一起。   只不过宫盈看他冷艳高贵在旁边,微抬着下巴一脸傲娇冷酷地站了半天,半句话没说,也不知道愿不愿意接受这个安排。   刚刚路上的时候,就见他表情臭臭的。   却没想,对方并没有开口拒绝,他看了一眼宫盈,然后望向邱燕燕,简短:“嗯。”   所以,住宿的事情就这么简单并且粗暴地安排了下来。   进了屋,宫盈将自己的行李物品全部放好,然后便坐到床边,假扮木头人。   该说晏家堡的确够豪气,虽说是二人间,里面的条件却一点都不差,左右两边靠墙的地方各有一张床,正中间是一桌实木圆桌,空地完全还可以再放下六七张床。   有卫襄在旁边,她药臼也不敢拿出来。   估摸着这两天,都只能靠数自己呼吸的次数来度过无聊的时间了。   宫盈越想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她伸手捂住脸,横躺回床上,悲伤之情油然而生。   那边,卫襄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悲伤。   他忍不住出声:“和我住一间屋在你看来就这么惨吗?”   她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有吗有吗?   宫盈连忙坐起身,表情无辜地朝他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这么想。   卫襄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开始收整他带过来的行李。   据他们所说,这次武林大会少要持续十日天,多则得耗时数月,宫盈扒拉了两下手指头。   这是使用易容丹的第四天。   易容丹的效果还可以维持十一天,也就是说,这十一日内,她必须得把藏宝图找到才行。   躺着躺着,想着想着,宫盈的睡意便漂浮了上来,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伸手捞被子往脑袋上盖。   却在下一刻,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不为其他,那股熟悉至极的五官移位感又出现了。   这……就有点难搞了。   宫盈有点震惊,她现在怀疑这个老天爷就是故意来搞她的。她伸手摸到放在床边的斗笠帽,火速卷进怀中,然后整个人钻进被子里,也顾不上脱衣服,就这么和衣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   她有些窒息。   这次时间持续得有点长,她在被子里躲了半天,到了晚饭时间,脸还没变回去。   卫襄来喊她吃饭的时候,她不敢不回应,便在被子里扭成蛇,让他知道自己此刻不太想吃饭的决心。   “……”少年无言半晌,“那好吧。”   宫盈饿着肚子窝在被子里,咬衣袖,嘤嘤唧唧,觉得此刻的自己应该在雨中拉肖邦。   不过,怎么说呢,卫襄身为一个室友,还是非常贴心的。   他不仅没有对宫盈不脱衣服就睡觉的事情表示嫌弃,还很贴心地为她端来了饭菜,就摆在了她的床头。   “师姐让我拿给你。”他言简意赅,说完就离开。   宫盈侧躺在床上,不敢睡,就竖着耳朵小心翼翼听周围的动静。   她想等卫襄睡着以后再偷偷摸摸爬起来吃饭。   结果,想着想着,宫盈就迷迷糊糊没了意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饭菜冷在了一旁,天光已大亮。   她猛地回忆起昨晚的事情,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脸。   画中人的五官比较特殊,且好辨认,宫盈稍稍一摸,便松了口气,估计是夜里睡着的时候,脸蛋又变回来了。   如此,非常好。   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她扫了一眼自己的室友。   嚯,真没想到,对方居然还在睡觉。宫盈记得,之前邱燕燕给她吐槽过,说卫襄这个小师弟,每天清晨天没亮就要起床练武。   却没想到,今天睡到天亮了还没醒。   宫盈扫了一眼,有些好奇,犹豫了会儿,还是走过前去,预备提供一下免费叫起床的服务。   毕竟今天是武林大会的第一日,不起早点,说不准占不到围观的好位置。   她这么想着,便觉得自己也是个十分贴心周到的室友。   卫襄似乎睡得很沉,他睡觉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只有靠得近了,才能听到很轻很浅的均匀呼吸声。   睡觉的时候,他的姿势也乖巧异常,卸下了平日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表情,这会儿的他看上去就像个乖巧至极的孩童。   ……哦草,什么孩童。   宫盈在内心里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见对方没有回应,她便伸手又推了他一下。   这一次,反应迟钝的宫盈终于感觉到了些许异常。刚刚没有注意,现在看,她才发现,少年的脸红扑扑的,眉头轻轻皱着,被宫盈轻碰了下后,发出了声含含糊糊的哼唧声。   这……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宫盈不太确定地想,忍不住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   少年额头滚烫。   很好,是真的生病了。   今天可是武林大会的第一天啊!这娃怎么这么倒霉呢?难道就要这么错过了?   宫盈刚想收回手,便见少年轻轻地,小幅度地用额头蹭了下她的手心。   因为是在病中,没有意识,所以他完全是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动作。甚至,他醒来后,完全不会记得这件事。   可那小小的,像猫咪幼崽一般软软的动作,还是弹了下宫盈那脆弱的心脏。   宫盈:“……”   她默默扭过脸,在心里叹了声造孽。   根据她上辈子多年的发烧经验来看,卫襄这会儿自然是发烧了。对于寻常的古人来说,发烧是一件搞不好就会死人的大事。   但是对宫盈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因为,就在几天之前,她还在疑惑,为什么药臼会随机出“五九感冒灵”,“兰花退烧丸”“上吐下泻丹”之类的乱七八糟药物。   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制药千日,用在一时啊。   她寻来一碗温水,从包裹药丸的手帕里找出退烧丸,费力扶起卫襄的身体,把药递到他口边。   他烧得迷迷糊糊,宫盈费了好半天功夫也没成功让他张开尊口。   她累得气喘吁吁,恨不得将他扔地上。   少年身子绵软无力,脸蛋苍白里透着点红,看着可怜兮兮的。   宫盈药丸刚送到他口边,他便抿紧了唇,迷迷糊糊中也摇了下头,好看的眉头不满地皱了起来,一副正被强迫的可怜民女模样。   她气不过,捏住他两边脸,决定动用暴力让他屈服。   却不想,他忽地睁开氤氲了雾气的湿漉漉眸子,像小奶狗一样,惨兮兮地看了她一眼。   他声音又轻又小:“疼……”   宫盈被这眼神看得瞬间就萎了。   她甚至有了种自己正在欺负小孩子的错觉   “乖,张口,喝完药就不疼。”   话出口,宫盈自己都惊了。   她……她都装了那么久的哑巴,就连被人撞,被人吓被人言语攻击都没破功,怎么偏偏这时候破了呢?   病中没了大半意识的少年,漆黑湿润的眼睫刚垂下,便又抬了起来,他偏了下头,睁着双迷茫的眼睛,不太清醒地看了一眼宫盈。 第十七章   算了, 这就是个病人。   就算现在把他脑袋按地上踩,到时候醒了人家也未必记得。   不过, 似乎是那句话产生了作用, 少年自她说完后,便乖乖张开了口,温顺无比地将那颗药丸嚼了几下,吞入腹中。   见他肯配合, 宫盈才算是松了口气。   趁着对方这时候还算乖巧, 她又让他喝完了一整碗温水。   如此这般, 折腾完,卫襄的烧差不多退了,人也彻底睡了过去。   烧是没了,武林大会首日参观现场反正也跟着没了。   就他现在的这个状态, 宫盈觉得他还是需要好好静养一天以上。弄完这边的事情, 她彻底安下心来, 找到邱燕燕,将事情经过用字条写下来拿给她看。   “小师弟居然也会生病。”后者看完十分惊讶, “还有气吗?”   宫盈一边点头,一边怀疑这师姐根本不是亲的。   “还有气就行。”邱燕燕果断决定,“我去找郎中来照顾他,然后剩下的咱们就不用管了。”   反正喂过退烧药,宫盈也不怎么担心, 她轻点了下头, 表示赞同。   由于出门前耽误了片刻, 等到了比武擂台的时候,看台里圈外圈都围满了人。   可能是为了烘托气氛,出门便是阴天,头顶乌云密布。   晏家堡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大会场地的附近就是一条蜿蜒绵延的河流,流水迢迢,树影婆娑。   邱燕燕同柳珅带着一种师弟师妹寻了灵山派的看台位置。   刚在座位上坐定,她便探头探脑往前望,口中小声嘀咕着:“晏大侠为何不在?”   坐在一旁的柳珅,一听到这话,脸就黑了大半。   “什么晏大侠,你该喊晏伯伯。”   邱燕燕白了他一眼,娇哼一声,没搭理他。   宫盈粗略地那么了解了一下,这比武大会的流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初期相当于是乱斗,没个正儿八经的规则,各个大门派小门派,鱼龙混杂乱七八糟地比试。   每场比试仅有一炷香的时间,打输了的直接淘汰,赢了站在台上继续对战下一位。   等赢到没有对手的时候,最后剩下来的那位就是新一任武林盟主。   宫盈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规矩不咋公平。   合着排前面的就活该倒霉,就算是再厉害的人,连续对战十个以上,那也得累趴下啊不是。   不过,按照门派先后的顺序,前两日估摸着都轮不到灵山派,所以这两天,灵山派的各个弟子的作用便是凑人数,充当吃瓜群众。   要论吃瓜,宫盈绝对是吃得最投入最积极的那一个。   虽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有幸见识了几次大佬出招的风采,但是像这样闲在一旁津津有味看台上两个陌生人打来打去,还是头一次。   她没学过武,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知道那些人过招的时候,身上似乎都有浅淡颜色的真气在波动。   这时候的邱燕燕,便充当起了专业解说员。   “莫非这就是墨九家的青城无敌掌?”她声音一紧,“不好,这招据说极其狠辣……对面那人怕是要……”   “啊!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点苍无影步?”邱燕燕睁大眼睛,满面惊骇,“连青城无敌掌都能这么轻松躲避过去,原来他就是点苍门的弟子!”   ……   分析了几个来回,台上比武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邱燕燕的嗓子却仍旧不见哑。   “这人武功虽然不高,但胜在身体灵巧,脑袋活络,对敌叶家弟子居然半天没落下风。”   “啊啊啊!他居然使诈!他居然主动暴露弱点诱惑敌人,然后又趁其不备刺他一刀!”   见邱燕燕激情丝毫不减,柳珅的眼神都带上了怜惜,他伸手,从怀里掏出提前备好的水囊,递到她面前,开口:“燕儿……”   邱燕燕将他手推开:“啊呀师兄,你手挡着我了,哇!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位女侠用的是失传已久的落雁剑法,你看她,剑口卷起的剑气,是不是像极了落雁,啧啧……不过这落雁剑气伤人看着很疼的呀。”   惨遭无视的柳珅师兄默默看她一眼,仰头咕噜咕噜将水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然后又默默将水囊放回兜里。   对此,邱燕燕一无所知,因为她的注意力仍旧在台上。   “这位落雁女侠……”邱燕燕啧叹了会儿,最终吐出两个字,“好强。”   旁观的宫盈虽然看不出门道来,但也知道她到底强在了哪里。   前面的那些人,顶多连胜两把就得下去,可落雁女侠就牛逼得多了,她到这一把的时候,已经连续打败了五个上台挑战的人。   并且,由于她几乎场场都是开场几个招式秒杀对面,所以五场下来,她仍旧面色平静,神态温和。   宫盈不太会夸人,只能在心里默叹一声:“看起来很叼的样子。”   落雁女侠毫无悬念地将第六个上台挑战的人一脚踢出了擂台,台下众吃瓜群众的已经吃到上头,激动不已:“好!!”   发了会儿呆的宫盈慢了半拍,但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时候拖后腿,便紧随其后,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自己的爪子。   刚拍完,她便意识到周围的空气……好像,安静了下来?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侧,发现众吃瓜群众,这会儿都双目圆睁,表情呆滞盯着台上。   宫盈看了一眼台上,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第七位上场的是个身着黑衣的年轻女子,她的衣裳略显贴身,对于保守的古代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奇装异服,几乎能看出身材的曲线,纤细的腰间系着根黑红相间的长鞭。   额前几缕碎发随风轻动,眼睫微微垂着,脸蛋倒是生得十分好看,只不过气场却有那么点……奇怪。   宫盈也说不出究竟哪儿奇怪,只觉得她似乎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同落雁女侠差不多,黑衣女子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起来酷酷的,不过奇怪的是,之前还寡淡温和的落雁女侠,站在这位女子面前,竟莫名被比成了木讷呆板。   恰在这时,邱燕燕喃喃的声音响起:“天魔宗的人怎么也来了?”   天魔宗??   尹息所在的那个天魔宗?   宫盈扭头看了一眼邱燕燕。   邱燕燕目不转睛盯着台上,声音轻飘飘,像是在说梦话一般:“台上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桃夫人的女儿……桃雅儿。”   嗯?   原来这个桃夫人真的就是姓桃吗?   还是说,她其实是陶夫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宫盈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会这么震惊了,这搁谁谁不震惊啊!   天魔宗可是魔教诶!魔教诶!他们这些人之所以捣鼓武林大会,选武林盟主,可不就是为了找了领头羊,带领他们齐心协力对抗魔教嘛!   这场景就好像是,鼠族选元帅,想要进攻猫族,结果竞选当天混进来了一只猫。   这这这……   她怎么进来的啊!   宫盈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这晏家堡不是守卫森严,连只行踪诡异的苍蝇都不肯放过吗?   万籁俱寂之后,场下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呆住了。   黑衣女子的唇色极红,皮肤又极白,比起武侠剧,宫盈更觉得自己现在是在看欧美吸血鬼片。她这副模样,加上那十足十的淡漠冷血气质,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刚吸食血液归来的吸血鬼。   场上的落雁女侠见着她,面色一变:“天魔宗?”   黑衣女子露出极淡的一抹微笑,并不回答对方的这句问话,声音轻柔:“天魔宗桃雅儿,请赐教。”   落雁女侠一脸的荒唐:“赐教?这是名门正派的武学较量,同你天魔宗有何干系?”   桃雅儿也不气恼,声音仍旧轻柔:“天魔宗能进来,自然也是有缘由的,姑娘若是不愿出手,那么……”   她话音还未落,众人便看到那系在她纤细腰肢上的长鞭倏地从她腰间飞出,化作漆黑色的长蛇,“嗖”地穿破空气,一眨眼地功夫便灵巧地缠上了落雁女侠腰侧的长剑。   紧接着,桃雅儿微微收力,那长剑便像是长了脚一般,飞入了她的怀中。   还未开战便被抢了兵器,落雁女侠好半晌都没能从这巨大的惊骇中醒转过来,她瞠目结舌,之前的寡淡再不复存在,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你这个妖女,若只为羞辱我正派颜面,你大可……”   桃雅儿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她:“羞辱?妖女?”   说着,她轻笑了声,将长剑抛回对方怀中:“在下并非妖女,也无意羞辱你,这只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比拼罢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下面子,落雁女侠还是羞愤不已,她攥紧拳头:“比拼?这是你们天魔宗该来的地方吗?”   “这位女侠不会认为,真的有人可以在没有得到堡主请帖的情况下,进入晏家堡吧?”桃雅儿转过身去,侧眸扫了她一眼,唇角虽勾着笑意,面色却越发冷淡。   落雁女侠面色白了白,又捏了捏拳头,想说话,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的确……晏家堡守卫森严,若非堡主晏大侠首肯,根本没人能进得来。   宫盈距离前方擂台倒还算近,她在的位置刚好将那俩人说的话都收入了耳中。   她看了一眼桃雅儿,又看了一眼自己,突然觉得,她才是没有请帖还混进来的那位。   桃雅儿说完,转身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台下,又看了一眼身前:“我天魔宗此次前来,不为其他,只为投诚。”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宫盈这才看到,原来来的不止桃雅儿一个。   她身后还站着一众天魔宗的人,其中,位于正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尹息。   这些人皆面无表情,冷冷站在数尺开外的地方。   “投诚?”邱燕燕两眼发直,说话像念佛经一样,念完伸手摇了摇柳珅的胳膊,“师兄,我没听错吧?”   柳珅的状态比她好不了多少。   其实不光他俩,在台下的大多数弟子,此刻都是这个表情。   可纵使是再震惊,讶异,他们也不得不相信,天魔宗敢堂而皇之出现在晏家堡内,是受到了邀请的。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不过桃雅儿却像是并不介意,她将长鞭轻轻系回腰上,声音仍旧婉转动人:“我知大家不愿信我,不过呢,三日前我们便给晏家堡的晏堡主送来了投诚书。”   底下人自然更是不信。   好好一个魔教偏要同正派投诚,谁肯信?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纪某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黄鼠狼给鸡拜年。”台下一壮年男子冷声道,“你说投诚便是投诚?缘由呢?”   桃雅儿垂下眼睫,表情平静,声音无波无澜:“我还当在座诸位都早已知晓这缘由,原不想,你们似是并不清楚。”   “废话少说!”   “若是诚心捣乱,总是晏堡主给你送了请帖,在下今日也定要将你们天魔宗的人赶出去不可。”   “就是!就是!”   底下的众人纷纷喧闹了起来。   桃雅儿也不说话,她只安静听着,等那些人吵完了以后,才语速缓慢地开口:“宫烈的千金,宫盈宫大小姐于六日前被人发现,死于水仙宫之手。”   此话一出,场下安静了好半晌。   江湖中人,谁人不知道宫盈手中拿有人人趋之若鹜的南音图,若她身死,那南音图的下落呢?   “没错,南音图此刻正在水仙宫宫主手中。”桃雅儿平静道,“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我承认我天魔宗过去行事不够光明磊落,可这次同诸位正派豪杰投诚,也的确是出于对我天魔宗安危的考虑。”   “可正是因为如此,诸位也应当好好考量考量,是否需要同我天魔宗讲和。”   南音图落到水仙宫手中,这消息让在场众人面色皆是一白。   水仙宫在三大魔教当中,是最为心狠手辣的那一个,若南音图真落到了他们的手里,江湖日后必定不得安宁。   所以……这才是晏堡主邀请天魔宗进入武林大会的缘由吗?   晏堡主在江湖中向来颇具威信,他对于众人来说,是位不折不扣的大侠。心怀仁义,兼济天下,数十年来一直在因江湖安宁而奔波劳累,却性格刚直,光明磊落。   更重要的是,他智慧机敏,选择的路,从未错过……   既然是晏堡主的意思,那天魔宗的话,这些江湖人士便不得不好好考虑考虑。   见没人再出言反对,桃雅儿继续:“宫盈的尸体现下由南集城官府暂收,若有人不信,自可亲自前往查看。”   她说得言之凿凿,在场众人不由便信了半成。   若她今日所言非实话,一查便知晓真相,这事似乎的确没有说谎的理由。   更兼之,天魔宗投诚的理由让人心服口服,场下众人彻底安静下来。   桃雅儿视线扫过台下众人:“所以,可还有人愿意赐教。”   却见下一刻,一抹火红长裙的身影,几个旋转,踩过道旁泥土缝隙间生长出来的长草,无声掠上比武台。   红衣少女盯着桃雅儿望了半晌,倏地笑了笑:“我可以吗?”   桃雅儿点了点头。   她刚欲拿鞭,便见红衣少女笑眯眯按住她的手背:“我不想和你打。”   这……?   桃雅儿愣了愣。   红衣少女几步越过她,径直走到比武台边缘,看向数尺之外,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正中间的那位黑发黑衣青年。   “在下谢红袖,不知尹少主可敢上台与我一战?”   众人皆神色惊疑不定望向了这边。   尹息沉默抬眉,同她对视了片刻,没有说话。   桃雅儿笑了下,走到红裙少女身旁:“谢姑娘,我们少主并不是来……”   谢红袖却恍若未闻,只死死地盯着尹息,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尹少主,可敢上来与我一战。”   她睁圆了眼睛,眼眶一点一点慢慢变红,说话的声音明明带了浓重的哭腔,却自始至终没让泪水掉下来。   又隔了会儿,她嘲讽地笑了笑:“尹少主怕了吗?”   桃雅儿还想说话,尹息却突地开口:“雅儿你先下来。”   他缓慢走上比武台台。   俩人面对面站定,中间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谢红袖揉了下眼睛,开口的时候,声音轻松:“开始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   尹息眸子一眨不眨:“嗯。”   “她……”简简单单的字,在口中却变得有千斤重,她拼命克制着情绪,才缓慢用尽量平直的语气将话说完,“是真的死了?”   “……”青年沉默了会儿,“嗯。”   她抬眸看他,眼眶里倏地多了些晶莹的液体:“你骗我,你是不是骗我……”   尹息张口,刚想说话,便突地感觉到胸口一疼。紧接着,冰凉利器捅破身体的剧烈疼痛感迅速席卷了他的身体。   她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就好像,是刻意掉落那些眼泪,使他分心。   他话没能说出口,身子便脱力般下坠,然后垂首,跪坐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场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桃雅儿,她在谢红袖出手的那一瞬间,便飞身跃上比武台,抽出腰间长鞭,趁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重重一鞭子挥过去。   长鞭充盈着锐不可当的真气,又席卷着铺天盖地的杀意。这是她天魔宗特有的蛇形鞭法,长鞭不必触碰肌肤便能在人身上划下一道血口,并借机将蛇毒送入对方体内。   一击即中,谢红袖被鞭气震出数尺,躺在地上,剧烈地咳嗽数声。   桃雅儿缓步走上前,盯了一眼对方,然后冷眼朝身后道:“带少主回去。”   地上红衣少女显然已生死不明,再来一招,她躲无可躲,必死无疑。   在场所有人,包括桃雅儿都是这么想的。   可鞭子还未彻底靠近,众人便突地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一把捞起谢红袖,带着她,险险地避开了长鞭的伤害范围。   宫盈觉得自己有些艰难。   救人不是她本意。   但这些事就是这么鬼使神差地发生了,她也没弄懂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眼看着台上气氛不对,便费了老大劲儿爬上比武台,然后扶着谢红袖快速地离开了地上的红圈。   并且,她似乎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自上次之后,她的躲圈技能似乎有所增强。   现在,大概能提前五秒钟通知她下一招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并且圆圈中还会出现一个倒计时。   5,4,3……   准确率百分之百,每次刚好离开那个圈,桃雅儿的长鞭就挥了过去。   草,这简直比坐在电脑面前打游戏还简单。   就是累了点。   ==   而在其他人眼中,画面是这样子的。   桃雅儿愣了下,看到那是个瘦弱的,没有一点内力的少年后,忽地笑了下:“还真是情深义重呢,这就是情爱的滋味吗?这么勇敢的话,要不要代她而死呢?”   打这么个瘦弱的少年,连真气都不需要,几鞭子下去他便能丢半条小命。   她这么想着。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不少人下意识为瘦弱少年提了口气。   他可什么武功都没有!拿什么同桃雅儿斗?   但这个念头刚出现,在场众人,包括桃雅儿在内,便眼睁睁看着少年笨拙地躲开了她的攻击。   桃雅儿眸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她提着长鞭,又是一道攻击。   在场众人心中叹惋:少年命不久矣!   少年却再次笨拙地躲开她的攻击。   桃雅儿朝长鞭内催动真气,又挥过去一鞭子。   在场众人捏了一把汗:少年命危矣!   少年继续笨拙地躲过去。   桃雅儿使出了蛇形鞭法。   在场众人的心脏险些跳到嗓子眼:这下必定会死无全尸。   少年再次笨拙地躲了过去。   这一天,一个动作笨拙且缓慢的少年,颠覆了在场所有人长久以来建立的,对武学的认知。   这个相貌平平,没有武功,且身体病弱的少年。   他为何能!   躲得那么准! 第十八章   宫盈觉得, 再这样下去,她说不定要活活累死在台上。   比武擂台有点高, 没有直接下去的台阶, 要想逃离,就只能跳下去。但是这看台比她大半个身子还要高,她不敢跳。   其他人都有轻功,三两下就能轻轻松松地跳上比武台。   她这种连上台子都爬得老费劲的弱鸡, 若是直接跳下去, 肯定要摔跤。   若平时也就罢了, 这时候身后还有个紧跟不舍的桃雅儿,自己要是待会儿摔倒在台下,那么下一招必定没法轻松躲开。   宫盈没别的选择,就只能在台上继续同她不停绕圈圈。   桃雅儿自然是十分自傲的性格, 纵使屡屡失手, 她仍旧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姿态, 自始至终端着一张濒临扭曲却仍旧带着轻蔑自傲笑容的脸蛋,缓步追着宫盈不停挥鞭。   这种心态自然很好理解。   就等同于一位名校大学生, 在知识比拼中,意外输给了一位小学生。   身份差距摆在这里,纵使心中再羞恼,也不可能轻易将之表现出来。   她的表情告诉了在众所有人一个清楚的事实,那就是, 之所以会失手, 不过是因为意外罢了。   下一鞭子, 下一鞭子她定能让这少年命归九泉!   当然,下一鞭子完了还有下下一鞭子。   还有下下下下下鞭子。   宫盈在躲闪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桃雅儿,她突然怀疑,对方很有可能会比自己更先累死。   毕竟同只需要躲闪的宫盈不同,桃雅儿是实打实在用真气内力攻击,长鞭所到之处,像是能够将空气硬生生撕裂。   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她的身体。   数次下来,桃雅儿胸口起伏得越发剧烈,脸蛋上的细汗也越发多。   打不着的人,永远是最招仇恨的,就好似飞在眼前的细小蚊蝇,明明弱小到一伸手就能捏死,可偏偏,就是碰不到它。   宫盈有些后悔了。   她倒不是害怕结仇,她是在愁,不知道这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总不能真的要等她和桃雅儿之间累死一个,才算剧终吧!更重要的是,初期躲圈对她来说还算轻易,可时间越长,体力便越难以支撑。   她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地上,一刻都不敢松懈,生怕一不小心,迟缓了半步,便命丧长鞭之下。   而这画面在其他众人看来,便又成了□□的挑衅!   嗬!这个少年在比武的时候,甚至不屑去看对面人的招式,竟然始终连头都懒得抬。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从头到尾都面色平静,垂首垂目。   这是羞辱!   是□□的羞辱!   其中,反应最明显的便是桃雅儿了。自己沉着脸在暴怒边缘微笑挥鞭,对方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不是嘲笑是什么?   可能是带来的震撼太过,在场众人都不由改变了对这位陌生少年的看法。   这哪儿是什么“动作笨拙”,这分明是沉着稳重,处变不惊,机智聪颖啊!   尚且年幼就有这般心态,假以时日,此子定能有所作为。   他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隐士高人!   完全相反的则是桃雅儿的表现,时间越久,她便越发脱离“沉稳”二字,稍微仔细一点,便能看出,她攥鞭的手,早已突起青筋,手背因为用力过度而隐隐发白。   桃雅儿不淡定,一点儿都不淡定。   次次失手,丢了颜面先且不提,心底的愤恨以及对面前人的杀意早已没过其他的情绪。   她想找到对方的破绽。   她想杀了面前的这个人。   可,找着找着,桃雅儿便发现,这是一个浑身全是破绽的人。   没有固定步法,走位全凭喜好胡来。   这样的人,放在平日里,桃雅儿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可今日,可今日……   她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   桃雅儿再也做不到镇定自若,她面若寒冰,突地将手中长鞭一扔,接着若鬼魅般转瞬便到了宫盈的面前。   什么蛇形鞭法,什么天魔双绝,那都是狗屁,今日,她定要亲自一层一层将此人的皮从身上扒下来。   宫盈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对方突地放弃了手中的鞭子,忽地近身,面无表情伸手掐向她的脖颈。   哦草,对方这是打算平A吗!   现实世界同游戏还是天差地别,毕竟,游戏里的boss可不会掐着脖子把玩家给掐死。   不过,宫盈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手指一攥,手心就多些碾磨成粉末的小药丸。   做了这么久的药,她手中稀奇古怪的小药丸早就攒了一大堆,虽说都没什么大用处,但用来稍微保下命还是可以的。   就例如现在手中的这枚痒痒粉。   制作出来的时候,名叫“开怀大笑丸”,她直接将之碾成粉末状,用手帕包着,预备留着等关键时候用。   可她药丸才刚拿出来,身侧突地一道身影闪过。   紧接着,一个相貌如玉的青袍男子站在了她们之间,手中折扇轻轻一挥,便拍开了桃雅儿的手。   “一炷香时间已过。”   场上安静片刻。   “二人未能分出胜负,按照此次武林大会规定,应当下台了。”   宫盈这才想起来,这个武林大会的规则是,一炷香内若是没有分出胜负,那么打成平手的两个人便都会被取消资格,之后无缘继续角逐武林盟主之位。   但是……   那么……   问题来了。   她好像本来就没有打算参加武林大会。   她连入场请帖都是找灵山派蹭的。   而桃雅儿显然不同,她费了心思来参加武林大会,自然不只是来玩玩而已。   她显然也是这时候才回想起这个规定,她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眼中的震惊褪去之后,便只剩下羞恼气很,此刻正死死盯着宫盈,像是在看杀父仇人,   若不是有青袍男子在中间当着,她可能已经爆发了。   草……   太可怕。   不过还好,天魔宗毕竟是来求和的,先前伤了谢红袖就已经惹了部分人不悦,这时候自然不敢当场拂了晏家堡的面子。   总是再怨恨,她也只能将那滔天的情绪藏在眼里。   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位青袍男子,宫盈自然感激不已。   她仰头,朝对方投去了感谢的目光。   青袍男子侧眸扫过来,面上的表情呆滞了片刻,之后快速恢复正常,他温和笑着,冲宫盈也点了下头。   好不容易跳下比武擂台,她刚准备钻进人群里离开,便听到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小兄弟请留步。”   她转头,朝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   那是距离比武台最近的看台,正中间的位置,端坐着一排慈眉善目的中老年人。   像极了学校运动会坐在评委席上的老师……   宫盈视线望过去,迷茫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些人的身份。   看样子,应当是这次武林大会的主办方没错了。   说话的是坐在正中间的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翁,他笑着捻了捻自己的白胡子,示意宫盈上前。   宫盈只得乖乖走过去。   “这位小兄弟师承何派呀。”   宫盈呆:“……”   “这位小公子是同我们灵山派一起入场。”这时,一道声音快速插过来,替她回答道。   竟然是邱燕燕。   她站在宫盈身侧,讨好地笑着看了一眼白发老翁。   “灵山派?”那人抬目看了邱燕燕一眼,而后缓缓摇了下头,“说起灵山派,我尚能回忆起昔日你家师父的风采,不过,听说这次武林大会,他并没有来?”   邱燕燕干巴巴一笑:“师……师父他老人家说,咳,说他身子不适,下次再来。”   下次再来?   谁不知道,武林大会只有熬走/熬死/熬退休了新的一任武林盟主的时候才会办。   这下次不知得要多少年以后了。   老翁笑了下,却也不恼,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向宫盈,声音温和:“灵山派的武功,在下一眼便能看出,可你刚刚使用的步法,分明是江湖中从未出现过的,不知小兄弟可介意告知在下,使用的到底是何步法。”   步法?   她的躲圈步法吗?   见宫盈一脸呆滞,邱燕燕连忙打圆场:“柳老前辈,这位小公子患有哑疾,口不能言,有什么问题,你问我就好了。”   老翁便依她所言:“所以这位小兄弟使用的到底是什么步法?”   邱燕燕十分诚实地摇摇头:“晚辈也不知道。”   “……”老翁被她噎了一口。   ==   另一边,卫襄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他起身,额头有些疼,伸手揉了下,又四下看了一眼。   屋内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刚走出客栈大门,卫襄便迎面撞上个同门师兄,对方捂着肚子,表情扭曲且痛苦,看到卫襄,表情有些讶异:“卫师弟已经醒了?”   “武林大会已经开始了?”   “何止是开始了,这都快结束了。”师兄抱着肚子原地颠了两颠,“你今天没去,可错过太多精彩了,要不是因为她俩,我也不会憋肚子到现在。”   “什么?”   “你知道现在台上对打的是谁吗?”师兄抱着肚子靠上前来,神秘兮兮地抖了抖眼皮,“一个是天魔宗的妖女,还有一个啊,是那个哑巴小公子,就是和我们一起入晏家堡的那个……哎哟哎哟,我这都快憋不住了,师兄先走一步……” 第十九章   桃雅儿的鞭子淬了毒, 谢红袖受伤不轻。   与她同行的怜儿,在发现她受伤以后, 吓得脸上血色全无, 但是小姑娘胆子太小,除了哭还是哭,什么忙都帮不上。   考虑到没有旁人可以照顾她,邱燕燕便自作主张命令师弟们将她带回了灵山派在晏家堡的住处, 并派人去请了郎中。   那边的事情解决以后, 这边的宫盈就被人团团围了起来。   “小公子小公子, 你刚刚也太厉害了!”   “小公子,你在台上使的到底是什么功夫?”   “小公子小公子,真人不露相啊!没有想到你的实力居然这么强悍……”   “大家刚刚有没有没看到桃雅儿的脸色,她是不是气到内伤了!”   “哈哈哈太过瘾啦!天魔宗这种魔门妖派, 就该将他们赶出武林大会!”   一眼望过去, 全部都是灵山派弟子。   他们一改之前疏远礼貌的态度, 热情且充满好奇地将宫盈围成了一个圈,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她, 满脸写着“你竟如此低调!”   仿佛忘记了,宫盈此刻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而已。   事实上,不光灵山派的人好奇,余光四扫,宫盈能看到不少偷偷望过来的视线。   就……   还……挺突然的。   身为一个想要隐藏身份, 狗狗祟祟逃命, 需要躲避追杀的人, 宫盈突然苦恼了起来。   她是不是不该冲动上前救人?   毕竟这时候,自身还难保着。   就像是为了回答她这一句话,在她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一道晕黄的东西在脑海里闪了闪。   宫盈凝神望过去,发现那是一条长长的,类似于进度条的东西?   横线只有前面一丁点是晕黄色的,后面一大半皆暗沉沉的。最前端写有一行小字“武林至尊进程”,紧挨其后的是数字“1”。   虽然一直没有去仔细研究过,但宫盈还是在看到这进度条之后反应了过来。   最初拿到南音图时,她便接到了两个任务。   第一个是凑齐南音图上的宝物,至于另外一条,则是成为武林至尊。   而现在,这进度条似乎正意味着她“武林至尊路”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只不过,1意味着什么?   1%吗?   宫盈这么想着,又扫了一眼进度条,在进度条的下方又发现了两:行小字。   “共需武林至尊点100000点,方能成为武林至尊。”   “目前已获得1点。”   个十百千万……十万??   十万分之一?   淦!   原来她上台躲躲闪闪闪闪躲躲半天,只获得了十万分之一的经验值!   也就是说,若想要成为武林至尊,类似于躲避桃雅儿攻击之类的事情,她还得再做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   震惊!   大概是表情看上去像是受了惊吓,同先前老翁寒暄完的邱燕燕一过来,便护犊子似的将挤在宫盈旁边的人推开,声音娇嗔:“哎呀你们别吓着小公子,他胆儿可小了。”   “师姐这您就没意思了哈……”   “小公子哪儿胆小了,你没看桃雅儿都被他气到想杀人了吗?”   “就是就是,平时我们都万万没想到,原来小公子是个这么深藏不露的人。”   邱燕燕挨个瞪过去:“我不管,我说他胆小他就是胆小,你们快给我坐回去好好看比武,待会儿上了哪些门派,用的各是什么武功路数,晚上我一个一个找你们问,答不出来的两天不许吃饭。”   周围迅速噤声,片刻后怨声四起,却终于没人再围着宫盈东问西问了。   邱燕燕才不管这些,她仰头看了一眼柳珅:“师兄,你帮我看着他们点,我带小公子先回去。”   后者闻言轻点了下头:“好。”   回去的路上,邱燕燕的神情看上去却有些凝重。   “下山之前师父他老人家就同我们说过,天魔宗最是记仇,这次你得罪了他们,他们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同那位谢女侠。”   “谢女侠倒是不要紧,刚刚我已经让人飞鸽传书通知了谢庄主,想必明日之前那边便会派人来接她回去。”   “倒是你。”说到这里,邱燕燕拧眉看向宫盈,“小公子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不如趁着他们这会儿脱不开身,先行离开晏家堡。”   宫盈明白她的意思。   现在武林大会还在进行,桃雅儿身为天魔宗的人,必定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出手,但等到了夜间,今日比武结束,他们很有可能会偷偷对她出手。   见宫盈没有说话,邱燕燕又道:“小公子若是不愿意离开,也不妨事。”   ……嗯?   “公子心怀大义,不畏□□,视生死于无物,胆识过人,邱燕燕心中实在佩服,就算是为了这份胆识,燕燕也会誓死保护好你的。”   她话说得认真,望着宫盈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就就就……   宫盈脸红了。   她真的没有不畏□□真的没有视死如归……   真的就是,突然地,鬼使神差地,大脑短路地,身体不受控制地,说时迟那时快地,做出让自己都感到震惊的事情。   “只是这些天可能需要麻烦小公子一直待在我们身边了,有我灵山派在,那些天魔宗的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她说着捏起拳头,脸上写满了同仇敌忾:“虽然我武功不够厉害,没法真的誓死保护好你,但是我的卫小师弟很强呀!公子不必害怕,接下来几日,小师弟定会与你日日同进同出!”   邱燕燕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一回到住处,她便雄赳赳气昂昂拽着宫盈往卫襄的房间奔去。   找了一圈,没找着人。   “咦?小师弟去哪了?不是还病着吗,怎么这就没人了。”   宫盈心道,原来你还记得人家还病着呀。   这让一个病人保护她,她她她,于心何忍啊!   邱燕燕上下找了一圈,把院子里的上到守门弟子,下到杂役弟子都问了个遍,也没问出卫襄的下落。   临院门的时候,右边小道行过来一个灵山派的弟子。   邱燕燕拧着眉走上前去:“杨师弟,你可见着卫小师弟了?”   杨师弟似乎刚从某个地方出来,这会儿正眉眼舒畅地摸着肚子,见着大师姐,迅速问了个好,而后道:“你没见着他吗?他应当是去比武台了吧,我刚回来的时候同他提了一嘴,他匆匆忙忙地就跑出去了,真没想到卫师弟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格,哈哈……哈?”   他哈了一半才望见站在邱燕燕身侧的宫盈,最后一个哈在说出口的时候打了个波浪卷。   “哑哑哑哑哑公子?”杨师弟睁大眼睛,“你们这就比完了?啊啊我竟然错过了结局!”   “小公子,能否告诉我最后究竟是你胜了还是那桃雅儿胜了?”   “我听说有一些内力极其深厚的人,可以将自己伪装成没有内力的样子莫非你就是……”杨公子说话的时候,语速极快,睁大眼睛,食指颤悠悠地指着宫盈。   他险些当着师姐的面给宫盈跪下来,样子像极了考试上问同桌要答案的学渣,满脸期待:“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否将之传授在下。”   邱燕燕终于听不下去了,她一把推开表情虔诚杨师弟:“起开起开,别挡道,有正事呢。”   说着,她便拽着宫盈往外走:“我带你去找卫师弟,不将你亲自托付给他我不放心。”   刚迈出门,俩人就撞上了刚从外面赶回来的卫襄。   他本来面色有些难看,看到邱燕燕等人后,脸上表情稍稍一愣,接着脚步便停住了。   邱燕燕上前一步,揪住对方的胳膊:“来,发誓。”   卫襄:“……?”   他条件反射便想退开。   “快,说你誓死会保护他的安危。”   杨师弟:“……??”   卫襄本来还一脸莫名,但见邱燕燕将另一人的手抓着递了过来,身子便僵硬住,顿在了原地。   他视线扫过来,落到宫盈脸上后,又默默移开。   “师姐现在将小公子连人带命交给你了,小师弟你快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见卫襄半晌没说话,邱燕燕急了:“哎呀此事说来话长,待会儿进去我细细同你解释,你现在先答应我,师姐这辈子对你也就这点指望了,难道你……”   她叽里呱啦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   在场围观的杨师弟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他做出结论:大师姐可能脑袋坏了。   按照卫师弟的性格,肯定会当场甩开袖子走人,指不定还要说一句“莫名其妙”。   这时候,他杨师弟成功上位“最佳好师弟”的机会便到了,若是可以讨得师姐欢心,他在门派的地位一定会水涨船高……   杨师弟这般懵懵地,乱七八糟地想着。   还未展望完美好未来呢,便见卫襄嘴唇动了动,突地开口:“好。”   刚蹦出一个字,头便扭向了一旁。   邱燕燕是个磨人的小妖精,虽然卫襄的一个“好”字说得足够干脆,获取了她的欢心,但是这对她来说还不够。   她继续:“还有呢,不求同年同月同日,但求……”   卫襄一如杨师弟之前所想那般,拂袖离开。   只是……   杨师弟:淦!走就走,你脸红什么! 第二十章   卫襄没能如愿, 他才刚走出几步,就被邱燕燕揪小鸡一样揪了回来。   “就不能说完吗?”邱燕燕瞪大眼睛,“还有后半句呢, 说完再走。”   在杨师弟看来, 此刻的邱大师姐深得师父真传, 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的嘴脸和远在灵山的师父像了个十成十。   小师弟那质地上乘的衣袍被邱燕燕扯住了小半个衣角,拧得皱巴巴的。   这么过分,小师弟怎么能忍?   师兄可忍师弟不能忍!   却没想,小师弟竟然真的忍了下来, 他偏了偏头, 视线没往后看, 用细小的声音哼哼唧唧:“%#@&……%¥%&@%……”   杨师弟:“嗯?”   说话了吗?他说啥了!   他是不是说“放开我, 臭师姐!”了。   邱燕燕探脑袋上前,不满道:“声音再大点, 听不清。”   小师弟的脸更红了, 一看就知道被气得不轻。   杨师弟正等他暴怒跳起反抗师姐,自己好伺机行动, 百般讨好,一举获取师姐宠爱。   保护哑巴小公子什么的!他老杨家的也很在行啦!   ……不过,好端端, 为什么要保护哑巴小公子呢?他那么厉害!   更何况, 这年头就连天魔宗都要和正派联盟了, 日后, 区区一个水仙宫, 又怎么斗得过人多势众的名门正派?   天下多太平啊,要什么保护呀!   但是大师姐行事一向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就和师父一模一样,怪不得深受师父喜爱。   杨师弟凑近脸,忍不住毛遂自荐:“师弟不愿意的话,不如让我来吧,我也可以保护哑巴小公子的哦!”   说着,他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不求同年同月同……”   邱燕燕立刻扭头,投来了嫌弃的目光:“起开,这儿没你的事情。”   几乎是同时,卫师弟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那眼神瞅着,好像还挺凶的?   卫小师弟一边瞪着他,一边道:“不求。”   稍稍顿了会儿后,面无表情说出后面的大半句话:“……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杨师弟一边委屈巴巴,一边摸不着头脑,他默默将自己的脸又挪回了原来的位置。   攀比!   争宠!   卫师弟好生幼稚!   都多大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没人知道杨师弟丰富且荡气回肠的心理活动,邱燕燕得到了想要的允诺,眉开眼笑:“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来,咱们先回屋里。”   谢红袖在他们的住处养伤,屋内陈设简单,一进屋便能闻到淡淡的药香味,和血腥气味。   怜儿眼巴巴坐在旁边,动也不动,紧张地盯着她。   上午才给卫襄开完药方的郎中,下午就又被喊了回来,这会儿正颤悠悠地捻着胡子,一边照料谢红袖,一边啧啧叹气:“造孽呀,造孽呀,这伤……嘶……”   旁边的怜儿一听这话,泪水就哗哗啦啦往下掉:“她……她还好吗?”   “好倒是能好,只不过,这身子怕是要在床上养个三五月才能恢复。”   闻言,怜儿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她勉强点了下头。   接着,她先是小声朝郎中道谢了几声,然后才转头看向邱燕燕等人,表情怯怯懦懦,一副怕生极了的模样:“多谢几位大侠,若不是有你们相助,家姐可能已经……”   声音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似乎再也说不下去。   邱燕燕倒是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家姐?谢家竟有两位千金?”   怜儿稍稍一愣,接着垂首,细声细气:“我名宫怜儿,红袖姐姐是我的表姐。”   宫怜儿?   这个名字瞬间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宫怜儿小声道:“我是宫大侠收养的义女。”   关系又变得复杂了起来。   也就是说,面前这位的宫怜儿就是原主的义妹?而躺在床上的受伤少女谢红袖,是原主的表妹?   怪不得听说宫盈身死的消息时,谢红袖情绪那么激动。   邱燕燕大概是也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地方,她干巴巴一笑:“哈,哈,哈哈,我……我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些,抱歉抱歉。”   宫怜儿抿唇,摇头一笑:“不必在意,知道此事的人的确不多,怜儿也早已习惯。”   话是这么说,可看她惨白面上惨白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可怜。   义父是武林盟主,乃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武艺高强,受人拥戴。   义姐宫盈是盟主掌上明珠,手持珍宝南音图,虽说几乎从未踏足江湖,可江湖上却人人都知晓她的姓名。   就连表姐谢红袖也自幼武功出众,惹人称赞。   夹在中间的宫怜儿竟然能做到这么久默默无闻,甚至连存在都鲜少有人知道,这么一对比下来,当真有些神奇。   邱燕燕听完,不仅没做到不在意,还变得更愧疚了。   她两眼拉直,想说些话,但想到自己一向嘴笨,便默默闭上嘴巴,一脸抱歉地看着宫怜儿,没再说话。   谢红袖需要休息,他们这些人没在屋内待太久,就被江湖郎中撵了出去。   杨师弟刚入堂屋,便看到大师姐一手抓一只爪子,狗狗祟祟拉着两个人窝到靠墙的桌椅旁,语重心长交代。   左边被拉的是哑巴小公子。   右边被拉的是卫小师弟。   他不甘心被落下,连忙挤上去:“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也要听。”   邱燕燕难得大方了一次,伸手指向一个空椅:“坐。”   众人坐齐,她清了清嗓子,便开始慷慨陈词。   说的全是今日武林大会上的事情,从对天魔宗的厌恶,说到了对尹息的厌恶,又从对尹息的厌恶,说到了对桃雅儿的厌恶,再接着,她抓起宫盈的爪子。   “是他,做了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谢女侠从桃雅儿的鞭子中救了下来。”   卫襄没说话,视线落到俩人的手上:“师姐。”   邱燕燕迅速将宫盈手放下:“咳咳,言归正传,师姐我呢,之所以让你保护他,是因为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江湖的希望啊,如今,这般有勇气有正义感的人,当真是死一个少一个!”   宫盈险些咳嗽出声。   她偏头,控制住了自己想要说话的冲动。   谁料,视线一偏,便同卫襄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她抬眉,刚想细看,便见对方已火速看向了其他方向。   邱燕燕的台词还没有念完,像是让卫襄同自己站到一条战线上,她叽叽喳喳又叨叨了好半天。   直到郎中那边唤人帮忙,邱燕燕才终于停下口,领着杨师弟火急火燎冲进了屋内。   这下,空空荡荡的客堂里面便只剩宫盈同卫襄俩人了。   宫盈感觉卫襄醒来之后似乎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清对方究竟是哪里奇怪。   她不免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先前在他病中时,脱口说的那句话,被他听到了?   可……他不是病着吗?   病中看到听到的东西,理应一概打成幻觉似乎才叫合理。   宫盈这么想着,心中稍稍得到了安慰,她打定主意要在卫襄面前装傻,便木着脸,坐在原位发呆,就像之前表现得那样,什么话都不说。   反正她是个小哑巴,不说话也没人找她麻烦。   隔了会儿,身侧冷不丁冒出个声音来:“为何救她?”   宫盈愣了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卫襄,却见他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可现下这整个堂屋里面都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只可能是在对她说话。   他是在问她,为什么要救谢红袖?   宫盈:淦!我也不知道!   隔了会儿,卫襄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喜欢她?”   宫盈:“……??”   她这下真的差点在卫襄面前破功,眼睛才刚睁大,不可思议还未表现出来,便听到一阵风从门外刮过。   似有若无的淡淡花香随着风瞬间充盈了整个堂屋,紧接着,像是有淡粉色的花瓣掠过,浅浅的粉色长裙衣角无声从门外进来。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身着粉色罗裙的年轻女子,她生得极为美貌,五官精致,略施粉黛,头插粉色朱钗,就连唇都是浅浅的,泛着淡淡光泽的粉色。   唇形十分好看,光是看着便让人想要上前啃咬一口。   淡粉色的肌肤吹弹可破,唇角微微弯起,细腰不盈一握,像个应当放在玻璃柜中间好好保护起来的易碎珍宝。   娇美。   除了娇美以外,宫盈再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她。   甚至是,她觉得若自己是个男子,必定会一眼对眼前的女子倾心。   女子的身后跟着大批仆从,他们有的小心翼翼地扇着扇子,有的小心翼翼地托着干净的白帕子,畏首畏尾跟在她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般阵仗,还是宫盈头一次看见。   可偏生,放在眼前女子的身上,她又觉得十分合适,就好像,她天生就该这般被人仔细细心照料好,不该遭受这世间的一丝一毫污秽肮脏。   女子行到宫盈同卫襄面前站定,轻轻柔柔开口:“家父身体抱恙,听闻谢大侠的千金在我堡中受了伤,特地要求我亲自前来赔礼道歉,妥善照顾。” 第二十一章 【抓虫】   邱燕燕刚进堂屋便听到了这句话, 不由有些着急,上前两步:“晏大侠生病了,是何病, 严重吗?可以探望吗?”   闻言, 粉衣女子轻笑了两声:“只是风寒而已, 休养几天便好,家父这些日需要好好静养,所以不方便接客。”   闻言,邱燕燕似乎有些失望, 但也理解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等晏堡主病好了, 我再去探望他。”   提到晏堡主, 宫盈才想起来,虽说这次武林大会的主办方是他, 可他却像是全程都没有出现过。   就连这位粉衣女子, 都还是第一次出现。   她生得柔美,浑身上下哪儿都软, 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比奶还要白,虽说说话的时候声音柔声柔气,但气场却很强, 连抬眉颤睫的动作都没人敢忽视。她在的时候, 全场无人说话, 就连负责照料谢红袖的郎中都看她看得眼睛发直。   “这位老前辈, 若无要紧事, 清歌便派下人送你回去,这儿有我晏家照顾便足够。”   武林大会期间,晏家堡内除了收纳了江湖各路豪杰以外,还邀请了大量江湖中小有名气的郎中,为了应付不时之需。   毕竟,晏家堡中大夫数量有限,顾不了那么多人。   现下这位粉衣女子所说的话,摆明了便是觉得面前的这位江湖郎中发热医术没有她晏家堡中的大夫医术高明。   可郎中听完不仅没有觉得受到了羞辱,反而还诚惶诚恐并且受宠若惊地睁大眼睛:“使不得使不得,老朽医术拙劣,能入晏家堡已是三生有幸,不劳烦大小姐派人送行,陆某自己回去便好。”   宫盈怀疑,他想说的不是“能入晏家堡已是三生有幸”,而是“能看到清歌小姐已是三生有幸”。   说着,他便捶着腰,颤颤悠悠提着木制药箱往外走。   清歌柔柔弱弱一笑,当真没同他客气:“老先生慢走。”   郎中因年过半百而爬上褶子的脸上,竟因粉衣女子的一番话,染上了些许羞赧的红色。   这位娇柔女子口中说的是妥善照顾,但其实也就是过来慰问了两句,顺便留下了三两个晏家堡的大夫,和一些上好的药物。   不过,宫盈能大概感觉出,这女子虽然时时刻刻柔声细语,面上带笑,眼中却明显有着对于此类事情的不耐,笑容并没有掺进几分真心。   随意慰问了三两句,她便准备走人。   临走前,视线瞥到了坐在一旁的宫盈,唇角倏地往上扯了扯:“这位小兄弟,长得……好生奇怪。”   若嘲笑也算笑容的话,那么此刻她露出的是一个自露面以后展现出来的,最真实的笑。   宫盈:“……”   没事儿,她不在意。   反正这不是她的脸。   宫盈莫得什么反应,一脸的宠辱不惊。   女子微愣,转瞬间,眼里又多了些笑容。这一笑,好似春风吹拂,千山万山冰消雪融,就连客堂内的花香气味都跟着变得浓郁了不少。   她又多看了宫盈一眼,才终于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她那“好生奇怪”的脸蛋上移开,莲步款款,轻盈地带着身后的大批仆从众人视线前离开。   宫盈反思了会儿。   她是想要低调点的,奈何这张脸不允许她泯然众人。都怪今天匆匆忙忙的,又忘了随身带上斗笠帽。   在心里反省完自己的失误,她默默回到房间里,将斗笠帽翻找出来,老老实实戴到脑袋上。   重新回到客堂的时候,之前那些因为清歌的出现而变得呆滞沉默的氛围已经重新回归了热闹。   邱燕燕正坐在正中央给大伙儿科普。   “她是晏堡主的女儿,名唤晏清歌,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美人儿啊。”邱燕燕一边说一边做西子捧心状,眼露艳羡。   “晏大侠就这么一个宝贝,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堡里当玉菩萨一样供着,这些年来,提亲的人从城东排到了城西,晏堡主也没舍得将她嫁人。”   宫盈顶着斗笠帽坐在一旁,做乖巧状,顺便旁听八卦。   邱燕燕说着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宫盈:“小……公子?”   “?”宫盈不明所以,掀开一半黑布,朝对方投去好奇的目光。   后者没有再说话,望着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隔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罢了,没事。”   宫盈:“……”   她更不解了,睁大眼睛对着邱燕燕望了片刻,见对方将话题重新扯到了晏清歌身上,才默默地把斗笠帽又放了下去。   由于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到了傍晚,这一日的大会即将结束,宫盈专门赶在灵山派弟子回来之前回到了屋内,决定安安心心休息会儿,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出去吃晚饭。   更让她觉得头疼的事情是,来到晏家堡整整一天,她也没有得到任何有关藏宝图的消息。   这整个晏家堡相当大,忽略一众阻碍,一整个地毯式搜寻下来,少说也要花费三天三夜的时间。   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若是被晏家堡的家丁抓住,指不定会被打成窃贼。   在没有任何信息的情况下,贸贸然跑出去乱找一通,除了给自己整麻烦以外,似乎就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了。   可,她还能怎么办呢?   哑巴找人询问心思本身就不太现实。   难不成现在就只能等了吗?   宫盈有点惆怅,她瘫回床上,翻身打了几个滚,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靠在墙边,正色陷入沉思。   易容丹目前还可以再撑数日,她打定主意,接下来的这几日就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面,将“盈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贯彻到底。   她刚思考完这些,便听到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哦,是她的室友回来了。   宫盈考虑到自己现在头戴着斗笠帽,看不到脸,便一动不动靠墙坐着,假装在睡觉。   却不想,卫襄的脚步声却一点点向自己靠近。   他在她面前两尺远的地方站定,从宫盈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少年若松柏般笔直修长的双腿。   啊,年少真好。   她感叹道。   “喂。”少年闷闷的声音在跟前响起,“你为什么不理我。”   宫盈在黑布后面眨眨眼睛。   不是她不理她,是她现在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我都听到你说话了。”像是知道她心中正在想什么一般,少年不太高兴的声音又响起,“你会说话,为什么要装哑巴。”   宫盈不敢眨眼睛了,她屏住呼吸,继续一动不动。   这次她不光是哑巴,还是个木头人。   “先前在外面客栈的时候,我捡到了你的钱袋。”   “……”   “那天进你房间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放在桌上的药臼。”   “……”   “还有。”他的声音稍微停顿了片刻,接着又开口,“今日早晨,你在喂我喝药的时候,说了话。”   “……”   “我的记性很好,我还记得你的声音,那时候忘了问你的姓名,至今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   他现在在说的是之前初遇之时的事情。   “……”   “不过还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那日要不告而别。”   宫盈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现在,她除了想回到数日之前,将那些个做事不小心,露了马脚的自己一个一个用大砍刀砍死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想做的事情了。   看卫襄现在的语气,像是已经确定了,面前的哑巴小公子就是之前他认识的那个人,就算再来十二匹牛拉他,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不过他现在回这么坚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毕竟宫盈现在的身形,同那时候的她,像了大半。   但是……就算对方说了这么多话,她也不打算承认。   只要不亲口承认,那他的一切猜想都只是猜想!   宫盈仗着自己的哑巴身份,多了几分肆无忌惮,她像个标准的木头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不管对方说什么,就是不肯回一声。   “你是……”他的声音多了一些不确定,“害怕我发现真相以后会生气,所以才会一直不肯假装不认识我吗?”   宫盈心道。   不,更多的原因还是,她想要保命。   宫盈这个身份,不如当她死了好了。   她一直都没有说话,卫襄的语气听起来虽然有些不高兴,却始终没有真的暴走离开,倒是耐心很好地站在面前,不停轻声说话。   “今日师姐让我发的誓,我已经发过了,我卫襄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小公子从今日开始,便是我的异姓兄弟。”   宫盈:“……?”   这个走向,怎么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   是她的错觉吗?   “我并不介意你那时候将自己的脸蛋易容成女孩子欺骗我,在我看来,小公子性格颇为有趣,与我十分投缘,纵使是男身……纵使是男身,我也不介意与你交为朋友。”   话说到最后,似乎觉得有些难以说出口,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之中,放轻了很多。   宫盈:“……?” 第二十二章   纵使是……男身?   这个走向完全出乎了宫盈的意料, 她的呼吸停滞了片刻,安静了一会儿后,试探着掀开面前的黑布,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掀开黑布,两人视线撞上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然后别别扭扭地移开了视线。   卫襄看向一旁, 攥了攥拳头, 声音里面稍微多了点情绪:“你要不愿意承认也没有关系, 只是, 日后我也会当作从未认识过你这样一个人。”   威胁, 这是□□的威胁。   他像是想要告诉她, 他也是有脾气, 会生气的。   可是, 说话的时候, 他的注意力却又全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连呼吸的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很多。   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本身就有些底气不足。   不管如何,当初他帮了她好多次,她不告而别一走了之,做得实在不太厚道。   犹豫了片刻, 宫盈朝他伸出一只手。   还在生闷气的少年愣了愣, 垂头看向她的手。   空气之中, 她的手白净干净,五指修长,虽软而小,却很明显能看出,是男子的手。   宫盈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她是男扮女装,而不是女扮男装。   因为这会儿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身上的男性特征实在是太过扎眼。   她抬眉,朝他露出愧疚的笑容,小声:“对不起。”   一直不肯说话的哑巴小公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大概是没有想到她真的会承认,亦或者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承认,他的眸子里面出现了些许意外。   卫襄缓慢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又隔了会儿,眸光闪了闪,眼中的意外变成了委屈和气闷。   于是,在宫盈的视线下,卫襄抿了抿唇,转过头,一言不发离开。   不过,这是俩人共住的房间,就算跑他也没地儿跑,只能闷不吭声坐在左侧的长桌前,背对着她。   即使是生气的时候,他也没丢掉那身贵气,后背挺得笔直,一副修养良好的样子,只不过,就算是只从背影看,也能够清楚地看出他现在正在闹脾气。   仿佛连后脑勺上都写着“我在生气”四个字。   宫盈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后,转开视线,放下黑布。   想找点事情做,但又觉得此刻做什么事情都不太合适。   难道要去找生气的小男生聊聊天?但是,聊什么呢?   宫盈前思后想,左思右想,北思南想,想着想着,脑袋一沉险些睡过去。   如海水浪潮般的睡意才刚涌上来,宫盈便听到前方突然传来了少年气哼哼的声音:“我,我就一个人待一会儿,没有生气,你不用担心我。”   她睡眠比较浅,听到声音,脑袋便立刻从睡潮之中抬了起来。   将他刚刚说的话在脑海里面回放了一遍,缓了片刻,宫盈有点心虚地揉了下眼睛。   她没敢说自己刚刚差点睡着了。   “好。”她开口,无比乖巧听话。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   良久后,少年声音又响起:“其实还是有点生气的,不过,只有一点点。”   “好。”她老实道歉,“对不起。”   “……”少年倏地转头看头,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半晌没说出一个字,像是被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不轻。   宫盈便一动不动坐着,等他继续说话。   她的想法很简单,他若是继续生气,她便继续道歉。   少年瞪她片刻,半晌后愤愤然扭头,恶狠狠地盯着桌面上的某处,像是想要将木块生生咬成块吞下肚。   宫盈呆滞片刻。   她是不是该说些话了?   可是说什么呢?   说她不是故意男扮女装?说她其实不是变态?   还是说她不是故意不告而别?   屋内安静了许久许久,少年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稍稍偏头,闷闷不乐的声音传了过来:“除了对不起,你就没有其他想要同我说的话吗?”   宫盈老实巴交:“有。”   他扭头看她,神色稍缓:“你说。”   “想说的有很多,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能是装了太久的哑巴,这会儿嘴巴也变笨了。   本身,在宫盈看来,她是不必对面前这个人有太多负罪感的。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初识之时,甚至连姓名都没有互相交换。   那时候也是因为心知自己正在被追杀,不愿意牵连他,所以才会偷偷离开。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面对着他的时候,那些理直气壮似乎无形中消失了大半。   “那行,我来问,你来答。”他看她一眼,神色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若是不方便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宫盈点头:“好。”   “为什么男扮女装?”   她摇头:“不方便说。”   “……”他面色平静,“为何要不告而别?”   她继续摇头:“不方便说。”   “……”他仍旧面色平静,“为何要假装不认识我?”   她再次摇头:“不方便说。”   “……”   虚假的平静彻底崩裂,少年气结。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宫盈弱弱举起爪子:“其实是因为我身份特殊,被很多人追杀,为了逃命才会易容,为了不连累你才会不告而别,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假装不认识你,你……”   卫襄睁大眼睛瞪她:“我看着就那么好骗吗?”   “……没有。”她摇头,默默将爪子收回去。   他的视线再次落到她的脸上,不过隔着一层黑乎乎的斗笠帽,并不能看到她的脸。   隔了好一会儿,又道:“罢了,我不问了。”   宫盈:“……?”   “你现在年龄尚小,嗓音未成型,偏柔自然正常,不必太过在意。”他稍稍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措辞,“也不必装哑或是易容成女子。”   所以在他看来,她是因为声音女性化才会易容成女的以及装哑巴?   这个逻辑听上去似乎很是完美,宫盈觉得自己需要给卫襄同学的闭卷考试卷上打上满分。   她安静垂头,沉默不语。   “还有。”他声音沉闷,“是我越界了,你我关系未曾深厚到知无不言的地步,这些事情你的确不需要同我交代。”   宫盈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便赞同地点了点头。   脑袋才点了一下,便看到卫襄又一脸的气急败坏。   他似乎已经被气到说不出话来了,盯着她望了好半天,最后怒气冲冲地甩给了她一个生气的后背。   宫盈突然发现,这人就……还……   挺可爱的。   临睡觉前,卫襄又磨磨蹭蹭地跑到了宫盈的床边。   他居高临下且表情寡淡且声音冷漠地开口:“你放心,今日的事情,我会保守秘密的,日后在其他人面前,你还可以继续当你的小哑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宫盈十分上道,仰头感激涕零望着他,马屁迅速拍上:“大恩无以为报,只能……”   卫襄面上猛地一红,忙偏头错开视线。   她麻溜地将后半句吐出口:“下辈子给少侠当牛做马了。”   卫襄转头看她,片刻后,蹦出一个字:“哦。”   ==   后半夜,晚风渐凉,宫盈睡了半宿忽地被惊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冷漠的一声电子音:“叮——”   这声音她很熟悉,上辈子玩网游,接到隐藏奇遇任务的时候,游戏里都会出现这样的声音。   凭着对游戏的敏感,宫盈清醒了。   隐藏在她体内的游戏之魂,在这一刻苏醒了过来。   隔了一会儿,一个亮亮的东西在脑海深处忽地闪烁个不停。   宫盈凝神望过去,发现那似乎是一个很小的……方向标?银白色,十分显眼,忽闪忽闪跳个不停。   她突然怀疑,自己很有可能并不是被外面的冷风吹醒的。   脑袋稍微偏移了下位置,方向标便会跟着一起移动。不过不管它怎么动,箭头所指永远都是西南方向。   这是……什么意思?   是让她去那个地方吗?   方向标无声跳动的时候,一个念头也跟着跳了出来。宫盈猜想,这方向标所指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藏有藏宝图的地方。   反正眼下也没有别的线索,再加上已是深夜,纵使心中有些许顾忌,她也将顾忌压了回去,披上外衣,戴上斗笠帽便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再坏也不能比被困在这个江湖更坏了。   好不容易出现提示,她不舍得放过。   夜间,晏家堡内一片安静,黑色如同隔音纱布,将整个晏家堡笼罩在无声的沉寂之中。   方向标似乎是专为她设计的一般,指朝的方向完全避开了晏家堡内的家丁守卫。   前路越行越偏僻,越往前,守卫便越少,到最后,宫盈险些以为自己都已经出了晏家堡。   长长的小道蜿蜒向前,两边都是苍翠的树木。   行了不知道多久,方向标终于消失,而她也站在两扇紧闭的木门前面。   在月色下能够看出,漆红的木门上全部都是灰,色泽黯淡,险些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看样子像个已经被废弃了的房间。   宫盈左右看了两眼,伸手推门,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响,毫不费力地便被她从外面推开了。   进了屋内,一股浓郁的灰尘气味便迎面扑了上来。   她伸手扇走面前的灰尘,进了屋以后,方向标终于又重新出现,她顺着方向标继续朝屋内走。   一步两步三步……   方向标消失的时候,她站定脚步。正前方摆放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木桌,木桌约莫半人高,做工质朴,散发着幽幽的木头香气,桌子上一左一右立着两根白色的蜡烛。   蜡烛闪着幽幽的火光。   幽幽的火光……   这是刚刚有人来过吗?   这么晚,这么偏僻的地方,是谁会来?   更重要的是,藏宝图在哪呢?   ……为了回家,这会儿便只能当回小偷了。   宫盈双手合十,朝着空气无人的地方默念了几声“打扰打扰”。   不过,她将面前的木桌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藏宝图的下落,甚至连“布”“纸”之类的、有可能是藏宝图的东西都没有看到。   打开最下面一个抽屉的时候,她伸手摸到了一块硬硬的木头。   好像是一块木牌,约莫一个半手掌的宽度,很长。   她没多想,将之从抽屉中拿出来,却在下一瞬,借着幽幽的烛火光,看清楚了手中的东西。   这是个牌位。   它通体黑色,可能是烛火微暗,所以牌位中间的字看上去便显得格外渗人。   上面写着“晏清歌”三个字。   除了这三个字以外,再无其他,宫盈脑袋一个激灵,差点将东西从手中摔下去。   这是晏清歌的牌位?   可是,她不是今天白天才见过晏清歌吗?   ……罢了,这就是个架空的时代,不能按照正常逻辑对待。   任何不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也许在这儿的人看来,放置牌位意味着长命百岁呢。   宫盈又默念了两声抱歉,默默将东西放回了原位。   关上这个抽屉的时候,她的视线无意中落到了木桌的桌脚旁。在桌脚下,正躺着一个被叠成巴掌大方块的白布,看样子,似乎是用来垫桌脚的。   “……”   不知道为何,宫盈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吐槽。   她说什么来着,她说——以她对该游戏系统的了解,这个所谓的“藏宝图”说不定已经被晏家堡的某个厨子拿去垫桌脚了。   所以,不会吧?   没被放厨房里垫桌脚,但是被放人灵牌桌子下垫桌脚了?   宫盈面无表情伸手,手指才刚碰到白布,便听到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   【您已获得道具“藏宝图”,请问是否立刻绑定?】   行吧,如果能选择,她希望下一个道具可以直接出现在她的背包里。 第二十三章   绑定这两个字还没有念出来, 宫盈便嗅到身边突然多了一阵芬芳香气,紧接着柔软的发丝从自己的右手手臂擦过。   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白布便被人夺了过去。   轻软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莫名给这无边无际的夜色添加了些许粘稠的旖旎。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竟然是一只偷鸡摸狗的小贼,咦咦咦,这小贼看起来,好像有些可爱呢。”   声音是晏清歌的。   ……   她的身边再没有跟随着那么多战战兢兢的仆从, 孤孤单单一个人。   身材瘦削却高挑, 后背清瘦, 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地上的灰尘, 此刻正半跪着坐在地上, 低头好奇地看着手中脏兮兮的白布。   她看了会儿, 脑袋歪了一下, 声音里有着妙龄少女才有的天真与娇憨:“大半夜来人家的闺房, 就是为了偷这么一方白布吗?”   大概是沐浴过, 晏清歌这会儿换了身裙子, 仍是粉群,却显得更为娇俏。身上的香气也比白天见到时的香气要更为好闻些,宫盈差点以为自己这会儿正站在春天百花齐放的偌大花园里,前后左右都被浓郁的花香所包围着。   这大晚上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联系起刚刚在柜子里面翻出来的牌位, 宫盈的大脑当机了片刻。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破屋子。   是她的闺房吗?   真的不是鬼房吗?   不管宫盈前看还是左看还是右看, 都只能看出房间的阴森鬼气, 黑漆漆的,除了两根幽幽跳动的白色蜡烛外,再也望不见其他亮光。   就算不提晏堡主对她的宠爱,只是按照她的身份来看,也绝对不可能会住早这样一间屋子吧?   晏清歌的声音里似乎带着轻柔的笑意。   这会儿的她,和白天时候的她不太一样,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宫盈也说不清。   她盯着晏清歌白净手指中间拿着的白布,开始思考,若是现在将白布一把抢过,然后迅速跑走,会不会被抓回来。   黑灯瞎火的,自己出门之前又特意戴上了斗笠帽,要是能够迅速将她甩掉,对方若是人的话,应该认不出自己的身份。   若真要是鬼……   那就下辈子再见吧。   不过,这个念头从刚刚冒出来,那边人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转了个身,将白布攥得更紧了些。   宫盈默默打消了自己之前的念头。   但是,冷静下来后,她便意识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晏清歌都是晏堡主的女儿,身为她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会没有武功?   宫盈这种身体病弱不能习武的人算是个例外,可晏清歌的身体看起来却好得很。   视线一瞥,甚至可以看到对方手心上因为常年练武而磨出来的细茧。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模样看起来,当真有些眼熟呢。”   为什么对方可以隔着一层厚厚的黑布,在这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发现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很眼熟,这个问题宫盈已经不想问了。   她默默待在原地,当自己的哑巴木头人。   并在心中念经: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边,晏清歌的声音又转了好几个调调,她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语气突然低了下去:“啊呀,我好像想起来你究竟是谁了呢,你是不是白日那个,长得好生奇怪的小公子呀。”   她稍微朝宫盈靠近了些,馨香气味似乎顺着擦过来的气流灌进了宫盈的衣服内。   “我听说,就是你在武林大会上打赢了桃雅儿?”   “我还听说,你是个小哑巴?”   “你是过来偷什么的呢,这白布上,我看可什么东西都没有呀。难不成,不是为了白布,小公子今日是专程为我而来?”   她的话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软,不仅仅是声音,就连身体也是如此,似乎跟着声音一起融化,浑身上下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轻轻地,轻轻地靠到了宫盈的身上。   “你是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是专程为了清歌的这张脸而来。”她的声音里面夹杂着宛转悠扬的笑意,像是下一刻就能当场变作小黄鹂。   宫盈:震惊.jpg。   传闻中的江湖第一大美人,居然是个自恋狂。   但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这话由她说出来似乎又十分合适。毕竟,满江湖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好看的人,她不自恋,还能有谁敢自恋。   再加上,那张脸的确吹弹可破赏心悦目,视线刚望过去,宫盈便默默将自己吐槽的话吞了回去。   行吧,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晏清歌十分自来熟,她表情自然地将自己的身子窝进了宫盈的怀里,脑袋枕着宫盈的腿,仰头,目光熠熠发光,隔着黑布,目不转睛地盯着后者的脸。   事实上,晏清歌的身量要比宫盈稍微高大那么一些。   身材高大的那个,依偎在身材娇小的那个人的怀边,这样的画面看起来本应该要多违和有多违和。可偏偏,这动作由晏清歌做出来,就十分的自然。   好似,她就该是最娇柔的那一个。   宫盈有些手足无措。   她摸不清晏清歌究竟想要做什么,脑袋有些发懵。照理说,偷东西被发现以后,就算不扭送衙门,也该抓起来杖责才对。   可这个晏大小姐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清歌的声音就像是在哼着小曲唱歌一般,声音绵绸里夹杂着些许甜腻:“你是不是对人家一见倾心啦?”   话说着,她伸手,隔着空气和黑布,轻柔地刮了一下宫盈的侧脸。   眼眸中竟然还夹杂着些许可望不可得的感伤。   这样简单的动作,被她做出来,又莫名多了不少的蛊惑意味。   不过,宫盈对她的惧怕倒是莫名消散了。她这样看起来,怎么说都不像鬼魂。   倒是有些像小花妖,眼睛清纯里面又夹杂着些许魅惑。   但是……她究竟在说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幸好两个人都是妹子,宫盈一点儿都没有自己被吃了豆腐的自觉,她只是有些懵。   更让她感到忧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将白布从对方的手中抢过来。   硬夺的话,会激怒她吧?   不过,白布到手,就算是直接离开晏家堡,换个身份远走高飞也没有什么问题。   谁料,还没等她动手,晏清歌便笑嘻嘻地将白布主动塞到了她的手中。   “女儿家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拿哦。”她直起身,长发如瀑泄在肩头,精致的脸蛋在幽幽的白色烛光下显得梦幻无比,“若是想要的话,你是不是应该拿一些东西来同我交换呢?”   还未等宫盈回应,面前的晏清歌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一般,“噗嗤”一声笑了:“我说小兄弟,你当真是个哑巴吗?”   宫盈:“?”   她看起来就这么不像哑巴吗?   她可全程都没有说过话的。   这么尽职尽责的哑巴,全天下都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来,你看人家正常哑巴,偶尔都会“啊”两声呢。   晏清歌却还在笑。   “你真的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呆,才会特意装作哑巴吗?我看呀,你就算不是个哑巴,也是个呆子。”   她说呆子的语气,像极了宫盈上辈子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孙悟空喊八戒“呆子”时的语气。   宫盈抓紧白布,决定挥挥手和她告别。   晏清歌的视线却突然瞥了过来,她看了一眼宫盈握着白布的手,唇边笑意稍稍收敛了些。   气氛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宫盈不太能摸清对方的路数,也不清楚这么大半天下来,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东西,不过却很自觉地在脑袋里面给对方打上了个“可能是疯了吧”的标签,自然便没有了那么多的警惕。   拿到白布后就趁着夜黑风高偷偷离开晏家堡,问题应当不大……吧?   晏清歌的表情却突然变得正经了很多,一改之前的模样,眼波流转,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放轻了些许:“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东西?”   喜欢不喜欢的,和宫盈关系不太大。   需要它倒是真的。   不过,对方的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在说——“你是真的很喜欢我?”   宫盈表情呆滞,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晏清歌的表情却突然变得悲伤了起来,她背靠到后面的木桌上,孤零零地坐着:“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有人像你这般,毫无保留地喜欢我。”   宫盈:“……?”   果真是在问是不是喜欢她!   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哦宝贝,你白天身后跟着的那些仆从要是听到了这些话,肯定是会哭的你相信吗。   难道你的本体是这块白布?   吐槽就这么卡在了嘴边。   身为一个只能默默在心里吐槽却没有办法说出口的人,宫盈现在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悲伤。   她什么都不能说,就只能掀开黑布,递给晏清歌一个悲伤的表情。   她有些愁。   她怀疑对方正在耍自己玩,但是她没有证据。   要不是因为这块白布是重要的任务道具,宫盈一定已经将白布扔到了对方的脸上。   但是假设怎么说都是假设。   拿人家的手软,宫盈只能用略显悲伤的表情一言不发地望着对方,希望这位奇奇怪怪的晏大小姐可以行行好,大发慈悲放过自己,猫抓老鼠什么的,都老鼠的心脏来说,实在是个极大的挑战。   晏清歌却并没有就这么放过她的意思。   她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宫盈,望了好半晌以后,突地冒出一句话:“真这般喜欢我的话,公子不如娶了我吧?”   宫盈:“?”   她表情呆滞。   回想起今天白天在客堂里面,邱燕燕说的那些话,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邱燕燕说,晏大侠舍不得将女儿嫁出去,所以拒绝了许许多多上门提亲的英年俊才。   那么,究竟是因为晏清歌晏大小姐的性格脾气古怪,所以晏堡主才不敢将之嫁人。   亦或者是因为……晏大侠一直将她放在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阴森房间里面,才导致晏大小姐性格变得古怪了?   不过,不管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只有一件事情是宫盈能够确定的。   晏清歌绝对是不太正常的。   就脑袋里面冒出这些想法的这短短的时间里面,面前的晏清歌已经从起初的“提议娶她”,成功地过渡到了“非君不嫁”阶段。   为什么?   宫盈两眼呆滞。   就是因为她拿了这块白布吗?   要说晏清歌是对自己现在奇奇怪怪的脸一见倾心,宫盈是怎么样都不会相信的。   晏大小姐是个说到做到的性格。   眨眼的功夫,她便将宫盈的穴道点了,然后高高兴兴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现在我爹娘都睡下啦,你今夜在我这儿将就一晚上,明早我带你去见我爹娘哦,他们最会选日子了呢,不管是白喜事还是红喜事,他们都会为我安排得妥妥当当。”   稍微顿了一顿,她改口:“不对,是我们,他们都会为我们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就像晏清歌说的那样,这个房间好像真的是她的闺房。   不过,里面似乎是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一般,到处都是灰尘,房屋的横梁上面甚至还飘荡着一些蜘蛛网,鼻间稍微一呼吸,都能闻到浓郁的灰尘气味。   晏清歌却一点儿都不介意。   她不仅自己不介意,还替宫盈选择了不介意,十分热情地将被点了穴道的宫盈拖到了里面房间的床上。   被点了穴,没有选择权。   晏清歌笑眯眯地捋了捋宫盈的发,将她脑袋上的斗笠帽一把摘下:“哎呀,睡觉的时候就不要戴这些东西啦,太碍事了,都没法让我好好看清你。”   斗笠帽被她很随意地扔到了地上,发出很轻的声响。   她躺在里面,单身撑着脑袋,姿势慵懒却妖娆,表情专注地盯着躺在一旁的宫盈,又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声音带着笑意,轻轻开口:“你生得好难看呀。”   宫盈:“……”   没法说话,宫盈只能用眼睛瞪她,让她知道自己不悦。   “哎呀,是不是点了穴道没法睡觉。”晏清歌笑意盈盈,轻轻将宫盈睁开的双眼合上。   她手心微微凉,动作却很轻柔,像是在哄小孩子。   做完这些,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声音满意:“这样就好多啦。”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耳旁的声音却也因此变得清晰了起来。   宫盈静静躺着。   又隔了一会儿,听到耳旁有声音小声念叨:“你长得很像一个我喜欢的人哦。”   宫盈:“……”   这就是古代版本的纸片人之恋吗?   晏清歌喜欢的该不会是画上的小书生吧?   既然审美这么清奇独特,又究竟为什么要吐槽她现在生得不好看啊!   宫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默默在心里吐槽。   隔了会儿,温凉的手心再一次盖住了她的眼睛:“如果没有这眼睛,你生得就更像他了。”   又隔了会儿,手心盖住了她的鼻子:“还得没有这鼻子。”   盖住了她的唇瓣:“还有这嘴巴。”   一只手似乎不太够,另一只手也盖了上来:“啊呀,还有这眉毛也得遮住。”   很好,这下整张脸都盖没了。   难道你喜欢的人,就是传说中的无脸男?   晏清歌却满意得很,她想了想,将刚刚扔到地上的斗笠帽拿起来,不太客气地盖到了宫盈的脸上,声音轻快:“还是盖着布睡觉吧,这样看起来,更像他了。”   宫盈有些悲愤。   她在心里默默攥紧拳头,下定决心,等自己有机会,一定也要将这斗笠帽盖到对方的脸上,以泄今日心头之恨。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晏清歌虽说疯疯癫癫,却到底是没做一些更奇怪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躺了一整夜。   因为床上根本就没有被褥,只是硬硬的木头床板,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宫盈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人用大锤子拆散重组过的一般。   身旁的位置空空荡荡的,晏清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还贴心地给她解了穴。   宫盈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很好,白布已经不见了。   行吧……   出师不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她还没有死,就不哭了。   反正,易容丹还有几天的时间,只要能够从晏清歌那里将白布拿回来,应该就没事。   宫盈在心里这么安慰了自己一会儿,终于冷静平静地接受了面前的现实。   她翻身下床,从地上捡起斗笠帽。   这帽子昨晚睡着之前明明被晏清歌盖到了她的脸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在地上发现它。   宫盈只能将这一切归结到晏清歌的反复无常上面。   对方的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反正是没有办法弄清楚的。   刚走到门外,宫盈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身影。   一身粉衣的年轻女子立在门口,背对着她,从背影上看,看上去似乎有些……寂寞的样子?   不过,这会儿她的气质同昨晚的气质看上去似乎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宫盈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没有离开,但想起昨夜对方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这会儿便只想赶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偷偷溜走。   却没想,对方的背后就像是长了一双眼睛一般,宫盈的念头才刚冒出来,便见她已经转过身,面带笑意朝自己望了过来。   温柔干净的笑容里夹杂着些许歉意:“公子,昨夜的事情,是清歌冒犯了……”   宫盈:“?”   她居然主动同自己道歉了,这是宫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说来有些羞愧,清歌自幼便是如此,经常会突然冒出疯疯癫癫的话语,有时候就连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今日清晨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惊吓到了公子,清歌心里便十分地愧疚,觉得无颜面对你。”   宫盈警惕地望着她。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对方,实在是因为她拿走白布的行为同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匹配不上。   “希望公子可以忘记昨夜发生的事情,日后还请不要同任何人提起。”越说,晏清歌的声音便变得越小,到最后,她伸手捂住脸,一副不敢再面对宫盈的模样,声音里多了一些哭腔,“不然,不然……晏清歌便再无颜在这个江湖立足。”   嘤嘤唧唧啼哭完,晏清歌抬头望向她。   年轻女子面容姣好,那双眼睛就像是刚刚被水洗过一般,泛着盈盈的水光,看着好不可怜。   宫盈犹豫了会儿,轻轻点了下头。   这事,就算是让逼她说,她也不敢出去说啊。   毕竟当贼的可是她,她又不会傻到为了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把自己夜晚行踪诡异的事情给暴露出去。   见她点头同意,晏清歌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   佳人泪中带笑,楚楚动人,便是眼角的那滴晶莹泪珠,都显得极为凄美。   “昨晚的那些话,大多都是失去意识时候的我乱说的,公子全部忘了便好。”   宫盈点头。   但其实,就算对方不这么要求,她也不记得她昨晚究竟说了些什么了。   反正都是奇奇怪怪的胡言乱语。   “只除了一句不必忘记。”就像是刻意为之般,晏清歌稍微停顿了下,视线又落到了宫盈的脸上。   宫盈:“?”   似乎有些害羞,清歌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睫颤了颤,视线低垂,无限娇羞:“虽说昨夜说话的时候,清歌是没有意识的,可有一句话,即使是清醒以后,清歌也没有感到后悔。”   宫盈目露不解,但心里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思来想去,我还是想要让你。”晏清歌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比天空的云朵还要柔软,“娶我。”   宫盈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一定是错了。   大错特错。   这样的晏清歌和昨晚的比起来,分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刚刚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她的气质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呢?   晏清歌的唇角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她的视线从宫盈的脸上短暂停留了片刻,接着又迅速划过:“公子不用担心,清歌并没有对你动心,办完大婚之后,你我二人可以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也不用担心清歌会纠缠你。”   这样……就更不解了。   晏清歌轻笑了声:“可以说,你我各取所需,若我没有猜错,你来这里,是想要拿到这个吧。”   她摊开手,给宫盈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方平平无奇的白布,可能因为在地上待了太久,上面沾染了些许灰尘,看上去脏兮兮的,同晏清歌白皙干劲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想要拿到这个,但……我清楚,你的目标是它。若当真想要拿到它,你我二人可以在这里做个交易。你去我爹娘面前说你想要娶我,其他的事情,全部交给我,事成之后,我便将这白布交给你。”   空气安静了片刻。   晏清歌突地笑了:“啊呀我忘了,你是个小哑巴,没办法说话,不说话也可以,你只需要在我带你去见我爹娘的时候,全程攥住我的手,我便答应将这白布还给你,如何?”   她说话的时候,就像是笃定宫盈会答应一般,美眸里有胜券在握的笑意。   宫盈会答应吗?   哦她当然不会。   闻言,她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紧接着二话不说转身,打算离开。   这种踩着别人陷阱往里面跳的事情,她才不要做,就算她笨,她也不做。   白布什么的,拿不到大不了不要了,莫名其妙去找到晏堡主求娶他的宝贝女儿,就算晏堡主没有扔刀来砍她,晏清歌的那些追求者说不定也会将宫盈撕成碎片。   在药臼升级之前,宫盈不愿这么做。   毕竟她的易容丹目前还能维持的时间不够多,若是再耽误下去,很有可能连自己的身份都要暴露在这里。   最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摸不透面前人的心思。   为什么非要让她娶她?   对脸蛋一见倾心太扯淡,毕竟画中人的长相摆在那里,审美就算是歪破了天,也不可能会喜欢上这么可怕的一张脸。   若说是有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阴谋,宫盈就更不敢往上踏了。   她更宁愿回房间里多研究些药,说不准能随机出什么合适的药物来帮她弄翻晏清歌。   见她要走,晏清歌脸上的表情一变。   她从身后追上来,拦住宫盈的脚步,又看了她好几眼,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地道:“你当真要拒绝我?”   宫盈点头。   看她离开时的潇洒背影,这还能有假吗?   晏清歌忽地笑了下:“你倒是聪明,看得出我舍不得拿你怎么样,偏要这样来气我。”   宫盈:“……?”   美女你有事吗,她什么时候这么想了,更重要的是,咱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见宫盈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沉默不说话,晏清歌轻叹了口气,隔了会儿,又笑了下:“罢了罢了,我不逼你了。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同我合作。”   说着,她垂下眼睫,看上去似乎有些落寞:“若当真不愿意帮我,二日后这白布,我还是会给你的。”   真能这么好?   宫盈这会儿已经不敢相信她了。   可,对方似乎的确没有骗她的必要。   可能是因为见她的表情总算是放松了警惕,晏清歌又温柔地笑了笑:“不过,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宫盈:“?”   “为什么你会想要拿到这样一张白布?”   宫盈:“?”   “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晏清歌盯着她,像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答案一般,“这张白布,在我这儿,垫了快十年的桌脚,还从未有人来拿过呢。”   你怎么不说那桌子也在你那儿摆了十年没人动过,下次有人来搬桌子,你是不是也得嫁给人家?   这吐槽,宫盈只能再次憋在心里。   宫盈张了张口,没出声,试图提醒对方,自己是个哑巴。   晏清歌倏地又一笑:“差点又忘了,你是个小哑巴呢,小哑巴不会说话。”   她没再纠缠不休,就这么放过了宫盈,转身离开的时候,声音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想要拿到的东西,对你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宫盈总觉得她念这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像是多了一些伤心。   伤心?   可能就是错觉吧,毕竟晏清歌就是这么样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就算是当场表演孩童式嚎啕大哭,都正常。   从这边离开,宫盈不得不开始找回去的路。   在这里待了一整夜,她有些忧愁,灵山派那边这会儿肯定都知道她半夜失踪了。   就算别人还不知道,卫襄也肯定知道了。   她要怎么和他们解释自己夜不归宿的事情?   难道要说,是出门找茅厕的时候,不小心迷路,然后在外面随便找了块石头窝了一宿?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的样子。   并没有不妥。   果真,灵山派的几个弟子已经炸开了锅,宫盈还未到灵山派的住处,便听到好几声高喊。   “小公子在这里!”   “小公子出现了!”   “小公子没有事,他没有被天魔宗的妖女掳走!”   “小公子一定是同天魔宗的妖女大战了三百个回合然后平安归来了。”   这话,越到后面便越离谱。   宫盈毫不怀疑,再让他们继续说下去的话,最终便一定会演变成——“小公子一人灭了天魔宗全教胜利回来了!”   害灵山派的这些人这么担心,她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他们声音嚷嚷得这么大,看起来似乎又并没有特别担心的样子。哦这也能理解,毕竟经历了昨日的武林大会,灵山派多的是已经将宫盈当成深藏不露大佬供起来的人。   当然,除了邱燕燕。   邱燕燕是个脚踏实地且十分务实的人,在她看来,宫盈就是个没有武功的人。   说没有内力就没有内力。   所以她十分直接地将昨日发生的一切都归根到了宫盈的“好运气”上面。   好运气分为很多种,有可能是自身的原因,也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也有可能,就是当时桃雅儿情绪过于激动,手没握准鞭子,所以次次失利。   所以,在看到宫盈的时候,邱燕燕脸上的紧张是实打实的。   她将身旁跟着的叽叽喳喳的师弟师妹们好不好客气地撵走:“快快,别围着了,你们先走。”   师弟师妹们恋恋不舍地离开。   “你是消失了一整夜吗?”   宫盈刚想摇头,便听邱燕燕快速补充道:“别说不是,卫襄可都告诉我了,你昨天夜里半夜人就没了。”   说着,她别过头,小声抱怨:“这小师弟也是的,怎么大半夜跑了个人都没不知道,亏他还是习武的人。”   一旁柳珅小声为师弟辩解:“卫襄他病还没好全,发现不了也是正常,再说,后来不是也发现了吗?”   邱燕燕倒也不是真的怪卫襄,反正这话是真的让宫盈更感觉不好意思的。   宫盈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忧愁。   这只是跑了一夜,若以后直接不告而别彻底消失,会不会更让他们着急?   不过,那些似乎都是更远的事情了,她决定暂时先不思考这些。   就像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一般,邱燕燕从柳珅的手中取来笔墨,严肃递到宫盈手中:“来,告诉我们你昨夜去哪里了。”   在回来的时候,宫盈就想好了借口,所以回到客堂里面,面对邱燕燕的问话的时候,她便默默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墨,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借口写了下来。   邱燕燕瞥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宫盈。   她虽然消失了一整夜,但身上没有伤,就连头发看着都好好的,不像是经过激战的样子,便勉强相信了宫盈的“内急找茅厕结果找迷路了”的说辞。   “茅厕就在门外,这你都能找错。”   宫盈换上委屈的表情,一笔一划写:找错了方向,就一路错了下去。   邱燕燕叹了口气,将纸笔收起:“我和大师兄倒还好,主要是卫襄他害怕你出事。”   柳珅赞同地点了点头,小声:“小师弟说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至交好友,丢了不知道该去哪里再找一个。”   邱燕燕跟着也点了点头。   柳珅瞥了一眼她,声音里突然多了些悲伤:“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卫师弟从来都没有将我当成他的好友……真是叫人难过。”   邱燕燕梗了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着又开口:“所以,日后若是再要去茅厕,记得拉上卫襄一起,若真的不认识路的话。”   宫盈连忙睁大眼睛,一面摇头,一面拉过纸笔重新解释:天黑的时候会有些分不清路,平时没有问题的。   邱燕燕:“难不成小公子有那个什么……夜盲症?”   好像……也说得通。   宫盈略显悲伤地点了点头,就当她是有夜盲症好吧。   不过邱燕燕望着她的表情,却变得又多了好几分同情,虽然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宫盈却能看出,她这会儿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多可怜的小兄弟啊,不能说话也便算了,竟然还患有夜盲症。”   同情完毕,对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宫盈的肩膀,声音不无同情:“不碍事,日后夜间就让卫襄陪着你,你俩一起,倒也挺好。” 第二十四章   说曹操, 曹操到。   卫襄刚从外面回来,进入客堂,看到宫盈的瞬间,视线停顿了片刻,紧接着神色自然地看向柳珅二人:“师兄、师姐好。”   可能是因为一整夜都没有睡好,他这会儿的脸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面颊微白,仿佛十分困倦。   宫盈的心底忍不住泛起了那么一丝丝愧疚。   “小师弟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小公子刚刚回来, 大家伙儿谁都没找到他, 是他自个儿回来的, 说是昨晚起夜迷路了, 天亮了才找到回来的路。”   在邱燕燕解释的时候, 柳珅十分有师兄风范地递过去一杯茶:“来小师弟喝点水。”   卫襄接过茶杯, 道声谢后才抿了一口:“我知道, 刚刚叶师兄都同我说了。”   柳珅点了点头, 并且温和补充道:“小公子说他患有夜盲症, 夜间看不清路,我刚刚同你师姐讨论了一番,一致认为,日后小师弟在夜间需要对小公子多留意点。”   听到夜盲症的时候,卫襄下意识朝身侧看了一眼。   被看的宫盈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做什么也不知道状。   她太傻了。   居然连初识卫襄是在夜间这件事都忘记了, 这种谎话用来骗一骗别人也便罢了, 用来骗卫襄……好像有点危险。   不过, 对方似乎并没有拆穿自己的意思。   他的视线停留了片刻,什么都没说便移开了。   那边,柳珅的声音还在继续:“例如夜间上茅厕这类鸡皮小事……”   听到这里,卫襄拳头掩唇,一阵猛咳,白白净净的脸蛋涨得通红。   柳珅没有觉察出不对劲,他扫了一眼他,声音里掺杂了那么一点点的不高兴:“对于这类事情卫师弟你应当是不会介意的对吧?反正……反正小公子可是你这辈子唯一的至交好友,”   他将“唯一”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邱燕燕忙不迭伸手戳了柳珅腰侧的软肉,咬牙切齿:“师兄,要不要这么幼稚……”   柳珅在她面前难得硬气了一回,不但一点都不反省自己,反而还挺直了胸脯,声音理直气壮:“养这么大的小师弟就这么被个外人蛊惑走了,我委屈,我不甘心,你说说我,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了?”   “……”卫襄,“师兄,你是不是听错了,我没说是唯一的至交好友。”   “啊?有吗?是吗?不是唯一,那那那就是第一个,不是第一个那就是最喜欢的那个,反正反正,反正怎么轮都和大师兄我没关系,所以大师兄到底是哪里不好了,大师兄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喂养大……”   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   同他声音一起变远的,还有他被邱燕燕使用暴力方式,强行拖拽出门的身影。   “行了行了,多大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快走了快走了。”邱燕燕揪着他的耳朵念叨完,又扭头看向门内,“你俩今天就好好休息一天,不用去看比武了。”   完了,又仰脸凶巴巴看着柳珅:“师兄你可再配合点吧,今天司徒家有人要上场比试,师父叮嘱了我要提前看清他们家的武功路数,再不赶紧去就要赶不上了。”   提到师父,柳珅总算乖巧了下来。   两人的身影在远方变成两个小点,最后消失不见。   卫襄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宫盈,看了会儿后道:“大师兄他听错了。”   宫盈:咦?   她好奇了片刻,了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知道了。   “我没说是唯一的至交好友。”他别过脸,声音像蚊虫哼哼,“只说了是好友。”   少年的眼睫微微垂下,白皙的侧脸上有浅淡的粉色,别别扭扭说完话,淡色的唇轻轻抿起,说话的语气很是凝重,可这模样,不管怎么看,都给人一种……十分好欺负的感觉。   宫盈忍不住笑了笑。   他视线望过来,脸色一黑,似是有些羞恼:“你笑什么。”   她连忙收起笑容,学着他的样子,做出凝重的表情,顺带着无声地摇头。   他似乎有些气结,攥了攥拳头。   隔了会儿,他才又开口:“你……明明没有夜盲症,为何要同他们说你有夜盲症。”   果然还是问到了这个死亡问题。   宫盈再一次庆幸自己是个哑巴,身为一个哑巴,她什么话都不需要说,只需要用无辜并且委屈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盯着问话的人就够了。   大多数情况下,问话者都不会继续追问下去。   而卫襄比一般人还要更配合一些。   可能是眼神过于可怜,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颇有些狼狈地转过头,没再正眼看她。   身为一个清楚宫盈并不是哑巴的知情者,他不仅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还十分给力地脑补出了她撒谎的原因。   “算了……”他抿了下唇,“我能理解,毕竟在门口走丢这种事,说出去很容易被笑话,你不愿意实话实说也正常。”   宫盈:“……?”   他说得很有道理。   她只能悲伤地点点头,表示他说得都对。   见她如此,卫襄忽地一笑,略显嫌弃地摇了摇脑袋:“这边路应该很好认的呀,你怎么可以这么笨,不过晏家堡没事做建得这么大,假山怪石到处都是,堡内的每一处好像都长得一模一样,会认不出路好像也正常。”   说得太对了。   宫盈热泪盈眶,险些当场给他送去鼓掌声。   卫襄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脸上一热,轻咳一声:“反正今日闲着也是闲着,我带你去熟悉一下附近的路线好了。”   闲没有问题,问题是怎么可以这么闲。   宫盈眨眨眼,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痕迹。   但是很遗憾,她失败了。   卫襄很认真,非常认真。   他庄重望向她,漆黑的双眸看上去干净而又纯粹:“好兄弟之间就该如此,我不该嫌弃你路痴不认路,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我理应带你认认附近的路。”   有内味了。   看着对方郑重其事的表情,一瞬之间,宫盈脑袋里冒出了桃园结义的画面。   似乎有点奇怪。   可是她又说不出究竟哪里奇怪。   于是,宫盈将脑袋里的想法塞回去,面无表情点头。   ——行吧,好兄弟。   晏家堡的确很大。   单独的内置宅院数量就数之不尽,附近一圈住的基本也都是让同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不过这会儿是白天,人都去了比武擂台,住处冷冷清清的,除了几个零星的杂役弟子便再无其他。   卫襄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是带她认路就是带她认路。   去往茅厕的路,去往厨房的路,去往比武擂台的路,以及东西南北各住了哪些门派,他都细无巨细给宫盈科普了一遍。   用的是庄严且郑重的标准兄弟脸。   宫盈有些心虚。   这些路她都认识,但她只能装着不认识的样子,认真旁听,并且偶尔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架不住过于无聊,听着听着便还是走神了。   “你……”卫襄欲言又止,稍顿,他选择放弃,“罢了,还是不为难你的脑袋了,记这些也没用,以后要去哪里,叫上我就行。”   他看她一眼:“好兄弟就该同进同出。”   ——行吧,是兄弟就一起上厕所。   宫盈面无表情想,在对方略显期待的眼神下,缓慢点了下头,并且十分配合地将自己的“面无表情”切换成了“面带感激”。   新晋好兄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脸颊一热,抿唇轻咳一声,抬眉看向宫盈的时候,眼神澄澈真挚:“我听师兄他们说,朋友之间都该是这样的。”   该哪样?   手拉手一起上厕所吗?   刚在心里吐槽完,手便突地被温热的手握住。   “今日无事,我带你去堡外看看吧。”声音在身侧响起。   宫盈眼睫一垂,看到了少年那白皙干净的手背,他握住了她的一根食指,握得自然且随意,仿佛合该如此,正经又正常,容不下一点胡思乱想。   怎么就真成手拉手了?   可能是因为她的视线垂了下去,少年前一刻还若无其事,后一刻,视线跟着一起望了下去,便像是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样,触电般松开手,慌里慌张退出好几步。   “我我我……我好像记错了。”他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就就就,师兄和师姐才牵手,朋,朋友之间不需要这样。”   宫盈了然地点点头。   其实朋友之间牵手也没什么啦,不必太紧张。   不过这孩子到底怎么长这么大的,难道还真是第一次交朋友不成?   就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卫襄别别扭扭偏头,声音像蚊子哼哼:“我幼时身体不好,很少出门,没机会交朋友,后来被父亲送入灵山派习武,入门的时间有些晚,再加上年岁并不相仿,也只被他们当弟弟看待。”   这点宫盈倒是能看出来。   卫襄在灵山派的人缘的确还不错,却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灵山派的那些弟子们,对他似乎永远都带着一些疏离。   原来是因为入门太晚年龄最小的缘故?   那他也太牛了吧!入门最晚还武功最高,成天被邱燕燕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原来是个天赋型选手。   宫盈立刻两眼崇拜。   卫襄又脸颊一红,匆匆忙忙往前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用没什么底气的声音替自己辩解:“我这是第一次交友,还不够熟练,所以刚刚才会出错。”   说罢,他停下脚步,朝后偏头,乌黑的眸子里不自觉多了些许紧张:“不过,我定会勤加练习……” 第二十五章   勤加练习?练习什么?   宫盈反应慢了半拍, 眨了眨眼睛, 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就……挺认真,挺可爱的。   少年前一刻还认真专注,期待紧张, 后一刻,脸便黑成了锅底, 一副受到了嘲笑的样子,怒气冲冲:“你笑什么?”   宫盈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听他说这句话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的脸上又无法控制地露出了笑意。   但她要怎么同他解释, 她真的不是在嘲笑他。   可结合起此刻的心态,宫盈知道, 她这会儿脸上的笑容一定不是单纯的友好笑容。   因为她能感受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心底缓慢增长蔓延并隐隐有溢出趋势的慈爱之意了。   她知道,在他看来, 他想要得到的回答或许只是,点头,应声好。   宫盈心知自己也应该那么回应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在看着他的时候, 她的心里总是会莫名浮上一股诡异的慈母心态。   多可爱的孩子啊。   到底是吃什么长大, 才能长成这么可爱的样子。   究竟是谁家养出来的这么可爱的孩子。   好想偷走。   宫盈甚至对卫襄那未曾出现过的爹娘起了隐隐的艳羡心情,要是能早出生十年, 她没准会忍不住想要把这孩子偷走。   赶在卫襄翻脸暴走之前, 宫盈快速且熟练地收住脸上的笑意, 表情严肃同他对视, 而后缓慢摇摇头。   可能是因为表情过于浮夸,他看了以后脸色更沉,黑得像是能滴出墨汁。   少年笨拙的承诺遭到了嘲笑,就好像那脆弱而又倔强的自尊心遇到了践踏。   他有些羞恼,却又不知该将脾气发泄在哪里,便抿紧唇扭头转身往前走,生气得很明显。   宫盈:“……?”   追,还是不追,这是个问题。   追的话,难道要哄他吗?   可是这是在外面,贸贸然说话,万一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哑巴身份是假扮的怎么办?   宫盈陷入了沉思。   还没有等她在脑袋里做出最后的决定,行出好几步的少年停下脚步,侧过了身子。   少年的轮廓还有着满满的青涩感,上午的阳光自天际柔和倾泻下来,洒在他的半边侧脸上,衬着他身后高大翠绿的树木,莫名添加了几分盎然生机。   若他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不爽的话,画面一定会更具有美感。   他的眼睫动了动,咕哝了几个字。   隔得远,宫盈没有听清楚。   她眨眨眼,满脸的疑惑,用表情示意他重复一遍。   “算了。”少年没好气看她一眼,声音稍微放大了一些,“你不走吗?”   宫盈左右看看。   哦,他之前就说了,要带她去晏家堡附近转转。   留在房间里也没什么事,难得今天心情还不错,宫盈当然要一起去。   她点了点头。   刚准备跟上去,便意识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她走到近处,小声同他道: “我可不可以回去拿个东西。”   俩人靠得有些近。   近到她一仰脸,便能看到阳光照耀下,他脸上的细细的,浅淡的绒毛。   卫襄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靠这么近,想后退,却又没迈出步伐,身子便僵在了原地。   隔了一会儿,才动了动眼球:“啊……啊?”   停顿片刻,轻咳一声,别开视线:“去、去吧。”   宫盈朝他笑笑,快速跑回去。   出门的时候,她将斗笠帽遗落在了客堂。所幸并没有多少路,走几步便到了。   刚一入门,她便看到了摆在桌上的斗笠帽。   宫盈将斗笠帽戴上,压了压帽沿,这才放心出门。   出远门不戴上帽子没有安全感,谁知道易容丹会不会突然折腾幺蛾子失效。   卫襄还在原地等她。   她一走过去,便看到了他侧对着自己的身影。微垂着脑袋,眼睫浓密,单手握着剑,像是正在沙土地上写画着些什么,思绪却并不在地上,身子晃来晃去,表情闲适,看着百无聊赖的样子。   宫盈倒是听邱燕燕提起过。   她说卫襄是个武痴,平时看起来没算多用功努力,但其实,脑袋里装着的都是武功。   平素没事的时候,也要在地上画画武功招式,仔细揣摩。   之前从未撞见过,宫盈还当是说笑,今日一见,才发现果真如此。   她看他投入,便没好出声打断他。刻意放轻脚步向他走去,但是还未走近,他便像是提前察觉到了一般,抬眉望过来,看到她后,一副骤然惊醒的模样。   接着——   剑风一过,地上细小的黄土黄沙因势卷起,化作浑浊的风,拧作一股气团,哗啦贴着地面吹过。   他收回剑,表情镇定望向她:“可以走了。”   宫盈的视线还落在那未歇的小阵黄沙风上,看着它越变越小,最后彻底销声匿迹。   就……   她本来一点都不好奇他在地上究竟画的是秘籍还是食谱还是族谱。   但看着他这个欲盖弥彰的架势,她沉默了片刻。   结合起上次捕鱼时偷偷摸摸不许她偷看的经历,宫盈不得不再次以小人之心揣测他。   他该不会是又在防着她偷师学艺吧!   卫襄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手忙脚乱之下,做出了更惹人注目的行为。   输人不输阵,他面色平静:“这一招名叫平地狂风,好看吗?”   宫盈拧眉。   显而易见,卫襄立刻有了表情崩裂的趋势。   他动了动唇,别过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还显稚嫩的侧脸,和绯红的耳廓。   宫盈走上前,十分怀疑地盯着他:“你……”   听到声音,他快速扭头,望过来的时候,两人视线近距离对了个视。   对方视线顿了顿,像是没料到会这么近,呼吸猛地一滞,片刻之后,迟缓地眨了眨眼。   卫襄后退半步,身子下意识后倾,眼神闪躲:“我什么都没做。”   “……?”宫盈眨眨眼,用很小的声音,“我是说,我们不走吗?”   “……哦。”他顿了顿,“走。”   刚出来的时候,为了方便看路,她将黑布搭在了帽沿上,这会儿跟在卫襄身后,便一边走,一边将黑布放下,让它们严严实实遮在了脸前。   而走在前面的人,却像是始终心事重重。   走个三两步,就要回头看她一眼,并附带上欲言又止的眼神。   第三次捕捉到他视线的时候,宫盈不得不小声安抚他:“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卫襄听完,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而还一副更显羞恼的模样。   他攥了攥拳头,张了张口,像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少年心,海底针。   宫盈也不知道自己的推测究竟对不对。   但她到底是看过武侠剧的人,知道大多数门派里面的独门绝学都不能轻易让外人看到,身为灵山派的弟子,卫襄当然会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识。   若他刚刚在地上画的是剑谱秘籍之类,会担心她看到,的确情有可原,非常能理解。   她只能开口,委婉安慰他:“其实你看我这身板……”   他愣了愣:“你身板怎么了?”   “就算看到了你画的那些,我也记不住,就算记住了,我也学不会,就算学会了,对于我这身板来说,也就是个空壳子。”她继续委婉。   并尝试用和蔼的表情和可亲的声音安抚他的不安。   但效果似乎并不尽如人意。   卫襄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呆了呆,片刻后,终于理解过来她在说什么,仿佛被点着了的火/药桶一般,气得满面通红,嘴唇都跟着颤抖:“你——”   “……?” 第二十六章   宫盈:“……怎么了?”   她突然意识到, 这几天下来, 他生气的频率真的是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莫非他是什么气神投胎,生来就是为了生气?   “你……以为我画的是什么?”他攥紧拳头。   “……”宫盈默默瞅了一眼他攥起的拳头,总感觉自己一个没回答好就会被揍, 身子下意识挪远了一些。   卫襄先是不解,接着, 顺着她的视线垂头一看,意识到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拳头上,脸不由又黑了一半。   “真想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声音阴森森的。   当然是在想你会不会揍我。   她在心里默默回答, 口上却乖乖道:“你刚刚画的难道不是剑谱吗?”   卫襄好不容易松开的拳头又攥了起来,他似乎又气又觉得难以理解:“你居然真这么以为, 我竟然……”   宫盈:“竟然什么?”   他板着脸,咬牙切齿:“我有那么小气吗?”   难道没有吗?   她还记得他当初捕鱼都要背对着自己!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宫盈只能默默摇了摇头, 思忖了片刻道:“剑谱之类是门派秘宝,不能被外人看到,这不算小气。”   他轻呼一口气, 一副被气到不想多说的样子:“不是剑谱。”   顿了顿, 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语气稍缓,眼神也略有松动:“灵山派的武功, 你若想学我可以亲自教你。”   宫盈一脸的讶异和惊喜:“真的吗?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他盯着她, 嘴唇动了动, 静默片刻后, “你看着像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闻言,她摸了摸脸,“很明显吗?”   武功什么的,不是她不想学,实在是这个身体学不了。   刚来的时候,游戏系统就明确地告诉过她,由于体质特殊,她没法习武。   当然,其他人就算是身体瘦弱,也可以靠练武强强身,健健体什么的。   偏偏她不行。   而这个“不行”,还是原主在时就有的设定。   人家活了十几岁,都没练过武功,自然也是身体的缘故。   不仅如此,还有更让宫盈觉得过分的。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通过药臼得到了不少强身健体的药物,可这些药物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作用。   吃完活血健体丸,还是多走几步就要浑身发软,身冒虚汗。   吞下大力丸,还是连块重点的石头都搬不起来。   除了被人追着砍,命悬一线,稍微慢点就会一命呜呼,其他任何时候,宫盈都就没法靠自己撑完一个八百米长跑。   “笨拙病弱”这四个字简踏马直刻在了她的脸上,化在了她的骨血里。   这边,宫盈正想得入神,思绪不知不觉中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那边的卫襄大概是见她聊着聊着突然走神,并且一脸悲戚愁苦状,又进入了被她气得六神无主六亲不认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三魂出窍两眼发白境界。   宫盈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还,还好吗?”   他平复情绪,恢复面无表情,淡漠瞥她一眼,发出声冷艳高贵的:“呵。”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可爱呢!   但她内心的挑战欲和好奇心就这么被勾了起来。   另外一个答案在脑海里浮现,她决定尝试第二次,跃跃欲试捏拳:“不是剑谱的话,你刚刚画的难道是——春宫图?”   细小的声音出现在空气中,又很快被微风吹散。   卫襄一副听到了惊雷的表情,他倏地睁大眼睛,刚刚还故意装出来的淡漠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直愣愣盯着她看了半天,隔了好久才迟钝地眨了下眼睫。   “……”   “……”   良久的沉默。   似乎是又确认了会儿,他才逐渐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词。   因为,此刻他盯着宫盈的时候,满脸呆滞,漆黑的瞳仁里面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怎么可以说那三个字”。   又隔了会儿,呆滞退散,怒意重新登台。   卫襄的脸再次被绯红遮盖,也不知道是过于生气还是过于羞涩,亦或者二者皆有之。   他攥紧了拳头,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真想掰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宫盈沉默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往那上面猜,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脑洞。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能让一个纯洁可爱的小少年羞得满面通红,手忙脚乱毁掉现场生怕别人看到呢。   但是,想到对方是一个可爱的少年,宫盈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就算是这么猜,也不能当面问出来啊!   万一真画了,他也不会承认。不仅如此,还会更加羞愤欲死……就像此刻这样。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她只能尽量补救,用尽量温柔的声音安抚:“刚刚只是瞎说的,不用放在心上。”   卫襄恼羞成怒,险些暴跳如雷:“……我没有放在心上!”   宫盈眨了眨眼睛。   她了然点头,声音又温柔了几分:“好的,你没有放在心上。”   他却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不仅如此,还更显愤怒。   少年的胸膛起起伏伏。   数个来回后,捏了捏拳,嘴唇都气得颤抖:“你这人,你这人……”   “这人”了半天也没有个下文。   宫盈只能无措且担忧地看着他,生怕他一个怒火攻心,当场眼皮一翻晕倒在地。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最终他还是挺了过来。   少年怒气冲冲看她一眼:“罢了,不说这个了,走吧。”   说把,甩头就走。   这……   宫盈只能十分悲伤地跟上去。   灵山派的暂住处距离晏家堡大门有些远,差不多横贯了大半个晏家堡。   之前卫襄说她是路痴,她心底并没有当一回事。   毕竟都是拿出来骗人的说辞,她也不是真的路痴,最起码,到茅厕的路她记得很清楚。   不过,这会儿跟在卫襄的身后,穿过了大半个晏家堡,她才突然意识到,和他一比,她可真是个路痴无疑。   一路弯弯绕绕,花花草草,树树木木,全都长了一个样子,就连各处的建筑,也大多长得一样,全是肃穆庄严的黑瓦白墙,巍峨磅礴。   左绕右弯的,她看了脑袋都晕。   “大家都是第一次进晏家堡……”她小声嘟囔。   走在前方的卫襄听到这话,偏了偏头:“嗯?”   一路走下来,他似乎已经将之前的发生的不愉快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会儿的表情看起来倒还算正常。   真好。   她心情一好,便大大方方将刚刚脑袋里面想的恭维话说出了口:“大家都是第一次来晏家堡,并且,之前我们进来的时候,不是坐了马车吗?你居然能记得这么清楚,记性真好!”   这一次夸得真心实意。   卫襄自然也能看出她没在敷衍,唇角便向上翘了翘:“哼,那是自然。”   小少年生得实在是好看,不脸红的时候,皮肤洁白如暇。这会儿有些愉悦,却又不愿意表现得那么明显,便努力向下压唇角,将唇线抿直,做出淡定的模样。   可偏偏,他的情绪一向如此好猜,即使是伪装,也顶多是往脸上遮块几近透明的白纱,白纱之下的东西,三尺之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那微红的耳朵,都将他卖得连底都不剩。   被夸后小有得意,却努力做出淡定的骄傲小模样,看得人忍不住母爱如潮水泛滥。   宫盈试图学着他的样子,压嘴角。   却迟了一点,脸上的“好想揉一下”成功被他收入眼底。   卫襄脸色又一次黑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难道看不出来吗?”宫盈索性也不再遮掩,捏住喉结,清了清嗓门,摇头晃脑:“这是爱啊。”   少年脸色由黑转红。   眼看着要再一次暴走,宫盈补上后半句,声音抒情:“是如山般深沉广阔的父爱啊——”   虽然用“母爱”来形容更合适一些,可考虑到自己现在的性别,她只能惋惜地放弃“母爱”这个选项,选择了“父爱”。   一个如水,一个如山,虽然略有区别,但也差不了太多。   卫襄一脸被她噎到的表情:“……”   他花了好半天,才将脸上那复杂到一言难以蔽之的表情收拾干净,欲言又止地瞅了她一眼后,默默闭上嘴,闷声不吭往前走。   宫盈默默跟在身后,乖乖在内心反省自己。   她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挖掘出了身体里面的怪阿姨属性。   ——但,这事其实也不全怪她。   宫盈本还想给拎出来几条使自己理更直气更壮的理由来,但下一瞬,视线扫过前侧方某个羊肠小道,思绪便全被扯了过去。   是个穿了一身白衣的孱弱少女,她埋着头,两手不停擦眼睛,看样子像是正在哭。   一阵风吹过,裙摆飘飘,她身子颤了颤,像是险些被风吹跑。   隔得有些远,没看清楚脸。   是她身上那股熟悉到让宫盈觉得诡异的气质,吸引了她的注意。   又多看了几眼后,宫盈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可不就是宫怜儿嘛。   只是,这儿距离比武擂台这般远,就算不去比武擂台,为了照顾谢红袖,她也该留在灵山派那儿才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宫盈看了一眼她身后,她身后的小道蜿蜿蜒蜒,却看不出究竟通往什么地方。   卫襄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   话说着,他便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紧接着,便也看到了宫盈正在看的那个人。   宫盈没细想,摇了下头:“就是看到熟人,有些意外。”   更显得意外的好像是卫襄,他看了片刻,疑惑开口:“你认识她?”   “……”宫盈沉默了,“你不认识吗?”   刚刚还夸记性好呢,这孩子咋这么不禁夸?   这是宫怜儿啊宫怜儿啊!   她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卫襄明明也在场。   昨天总共也没发生几件大事,谢红袖这件算挺轰动了,按理说卫襄不能不记得才对,怎么才一天的时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应该认识吗?”   “不觉得眼熟吗?”   卫襄看了又看,还是摇头:“记不起来。”   “……”卫襄后退半步,嘴角一抽,“你这是什么眼神?”   宫盈用充满关怀的眼神,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声音忧愁:“回头给你找点核桃。”   “那是什么?”   哦,这个世界居然没有核桃。   宫盈看他一眼。   卫襄嘴角又一抽:“你那充满嫌弃的眼神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   比真金还真。   她在心里点头,看他一眼,温和且充满怜惜地道:“核桃可以补脑,回头给你补补。”   “……喂。”   显而易见,虽然还不知道核桃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这句话他理解了。   因为他恼了。   他没好气地说:“说到底,咱俩也差不多大,你为何总是喜欢用……”   “啥?”宫盈一愣。   他抿了抿唇,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声音小了下去:“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   “那种眼神?”宫盈呆了片刻才理解过来,“你是说,慈爱的眼神吗?”   他羞恼:“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   宫盈甩甩爪子,道:“这不怪我,怪你。”   他不太服气:“为什么?”   “要不是因为你惹人怜爱,我怎么会用慈爱的眼神看你。”   “……”卫襄不说话了。   不过,他好不容易冷下来的耳朵,又有了越变越红的趋势。   宫盈还将另外一件事记得很清楚:“更重要的是,最初你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的。”   她一边回忆,一边学着他的样子,做出爱怜脑残人士的表情。   当初找他问武林秘宝线索,结果在连锁药臼店铺里面拿起药臼的时候,他可不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的吗。   宫盈十分记仇。   现在翻身农奴把歌唱,她当然要狠狠地爱(bao)怜(fu)回去。   卫襄脸一红:“……我哪有。”   “呵。”她冷哼一声,十分不近人情地道,“少赖账,我还记着呢。”   “你……”他咬了下牙,憋半天,憋出两个字,“幼稚。”   “这哪里是幼稚。”她一点儿也不认输,决心拉着他好好掰扯掰扯,“我这是真情流露,这是发自肺腑。”   卫襄眼睫眨了眨。   对方没记住宫怜儿这号人,宫盈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个小插曲。   说到底,现在的宫怜儿也同她没有关系。   路上偶然碰到,多看两眼意思意思就可以,宫盈也不想多纠结。   那边,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宫怜儿已经绕过一条路,身影消失在了道路拐弯的地方。   她扯了下卫襄的衣袖:“我们走吧。”   卫襄却突然恢复了正常,他看了一眼宫怜儿消失的地方,声音是难得的严肃:“她刚刚应该是从天魔宗那里过来。”   咦?   宫盈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笨。”他嫌弃地看她一眼,“那个方向通往的唯有别影居,别影居接待的是天魔宗,这个你莫非不知道。”   这个,不用说当然不知道。   他幽幽叹口气:“所以师姐说你招惹了天魔宗的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为什么会惹上他们。”   那天的事情,虽然他没有亲自到场看,但经过灵山派一众人员的添油加醋形容,以及邱燕燕大师姐眼含热泪地表述,卫襄差不多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他和邱燕燕一样,想法都简单。   他俩都没将宫盈当成大佬。   毕竟,这瘦弱的身板摆在这里,与其说是深藏不露,倒不如说是对手桃雅儿实力过于弱小。   总而言之,卫襄的想法和邱燕燕一样,他也觉得宫盈那日是恰巧运气好,才会从天魔宗的手里逃过一劫。   宫盈当然能理解他们的这类想法。   毕竟她没有内力,不会武功,身娇体弱到连端碗吃饭都能算成体力活,这是事实。   让她感到不解的是,她知不知道别影居住着天魔宗,与她究竟为何会惹上天魔宗,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宫盈递出求知若渴的眼神。   卫襄又被她的眼神噎了一口。   他张了张口,半晌后,才爱怜地看她一眼:“算了,你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了。。”   “?”怎么就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   “反正我都记得。”他笑了下。   “……”宫盈默了。   这么大半天,她终于理解过来,他在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他是好奇,以她这种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躲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得罪天魔宗的。   不过……宫盈不得不承认,有被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苏到。   他的意思是,不知道有关天魔宗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反正他知道。   宫盈感动了:“多谢你。”   他看她一眼,表情很是随意:“只是小事一桩。”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好兄弟之间就该如此,说谢谢就太见外了。”   “……”   宫盈再次沉默。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定位是——“十分值得相处的兄弟”,可这两日以来,他口中“兄弟”这一词出现的频率也太太太太高了吧?   俩人接下来的话题,便一直围绕着“兄弟”展开。   “我还不知道你究竟叫什么。”他看她一眼。   隔了这么久,终于有人问她名字了。   宫盈有些感慨。   她现场编了个名字:“穆缺。”   这个名字是有讲究的。   宫对穆,盈对缺,连起来来就是,宫盈木有缺点,逻辑完美。   她对于自己的新名字十分满意。   不过,卫襄的重点似乎并不在她的名字上,聊了两句,他便偏了。   “穆弟?”他念了念,“听起来似乎有些古怪。”   “……”宫盈委婉,“你可以把‘弟’换成‘兄’再试试。”   穆兄才合适,墓地是什么嘛!   故意搞事情是要被揍的!   “是吗?”他不太乐意,“可我觉得你应该比我小,穆弟的生辰是……?”   这就问到了宫盈的知识盲点。   实话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身体今年到底多大了,只能勉强根据外貌和身材推断出,是在十五六岁左右。   不过卫襄很显然是同她年龄相仿的,俩人站在一起,还当真分辨不出谁大谁小。   宫盈懒得再编谎话,只能委屈巴巴摇摇头:“我不知道。”   卫襄愣了一愣。   这天下能有几个人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呢?   看对方这会儿的表情,只用手指甲盖,她都能猜出,对方在一个眨眼的时间里,给自己脑补出了多少种凄惨可怜的身世。   卫襄眼睫垂下,声音低低:“抱歉……”   宫盈连忙笑笑:“其实没什么啦,你不用多想。”   也不知道他的内心里到底经历多少个山路十八弯,和水路九连环,宫盈只知道,卫襄再次开口的时候,说的是:“若不知道生辰日的话,我便将今日当作你的生辰日吧。”   这话他说得正经严肃,一点不似玩笑话。   但还没等宫盈感动,下一句便跟了上来:“这样,你年岁就是比我小了。”   “说不定大岁数呢。”宫盈抗议。   “那我们就按身高来算好了。”   宫盈抬头看了他一眼,再次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她愤愤然:“幼稚。”   卫襄才不管她的这些牢骚,他翘着唇角,笑得有些小得意:“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你喊我大哥,我喊你二弟。”   他一点都没有开玩笑。   十分严肃。   像是想要将两人的兄弟之名贯彻落实,出了晏家堡之后,卫襄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而是带她去结义。   找的是个很简陋的地方。   也就是传说当中的“皇天在上,后土在下”,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不过,俩人的兄弟之名还是这么定了下来。   可宫盈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理应比卫襄大。就算不提现实年龄,光是看心理年龄……   像卫襄这么幼稚的孩子,全江湖一定找不出第二个了!   宫盈虽有些不服气,却还是不得不从了他。   于是,这一日,他们在晏家堡内,将所有结义兄弟可以做的事情都做了个遍。   到最后,宫盈都有些恍惚了。   妈的,她这是做什么来的。   她不是立志要当武林至尊的人吗,怎么就突然多了个兄弟?   卫襄却接受得十分坦然。   甚至是,喊她二弟的时候,他的眼神也会变得充满兄长爱,纯洁无暇,干净澄澈,且充满责任感。   宫盈再次感觉到了奇怪,但她说不出哪些奇怪,便只能以沉默。   来吧,好兄弟。   等回到晏家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俩人一前一后进了灵山派的住处。   宫盈刚进入客堂,便意识到气氛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她视线一瞥,便看到了坐在客堂内的晏清歌。   不知道她究竟在这里坐了多久,在宫盈进来的时候,晏清歌的视线立刻望了过来。   她面带笑容,自有一种让人感觉春风拂面的魅力。   声音也是如此,柔婉好听,好似天上仙乐。   “刚刚路过这里,特意前来看看,不知道小公子对于昨天我说的话,考虑得怎样了?” 第二十七章 【小修】   宫盈瞪大眼睛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不速之客。   不是说好了要给她两天时间考虑吗?   这……踏马才一天啊。   这会儿天色已晚, 白日去看武林大会的灵山派弟子们基本上也都回来了。   所以, 此刻目瞪口呆的不仅仅是宫盈一人。   晏清歌在这里,那些灵山派弟子们便连坐都不敢坐,木木呆呆地站在一旁。   他们齐刷刷站成了一排, 脸上端着迎宾队伍的标准假笑,和晏清歌一样, 目不转睛地看着宫盈,脸上整齐地写了一排字:你们昨夜做了啥?   邱燕燕见着宫盈,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连忙迎了上去:“小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末了,将声音压到最低:“你和她商量什么了?”   当然, 她就是习惯性这么一问,根本没指望宫盈回答。   毕竟在大家的眼里,宫盈只是一个小哑巴。   晏清歌眉头一蹙, 眼眸里出现伤心的意思:“我知道我在这里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可清歌今日前来,的确是有要事想要同他细说。”   邱燕燕受了惊吓, 连忙摇头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清歌小姐大驾光临, 蓬荜生辉……怎么会耽误时间呢。”   眼看着大师姐过于紧张开始说胡话,周围一圈的灵山派弟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珅一脸的没眼看, 默默转过了脸。   只有邱燕燕还没有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晏清歌温温柔柔看她一眼:“这儿也是我们晏家堡的地盘。”   邱燕燕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脸一红, 再也不复过去在一众师弟师妹面前的威严, 羞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连忙:“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晏清歌倒不介意:“只是小事,不必介怀。”   邱燕燕捂了会儿脸,默默走到宫盈面前,朝她一阵挤眉弄眼。   宫盈能看出她想要说什么,她是在问:你究竟是怎么认识这尊大佛的。   就好像是看出了在场众人的疑惑,晏清歌轻轻那么一笑,眼角眉梢勾起温柔的弧度:“本来是打算两日的再来找小公子的,可实在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脸上罕见出现了那么一点点女儿家的娇憨,抿唇露出羞涩的笑容,不胜娇羞。   稍微停了停,才接着将后半句话说出口:“实在是思君心切,度日如年,迫不可待……”   此言一出,全场安静如鸡。   堂间众人这会儿全是一脸的震惊,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水仙宫宫主(男)迎娶了晏家堡堡主(男)的惊天消息一般。   邱燕燕不再捂脸了,她张大嘴巴看了看宫盈,脸上清楚明白地写了几个字:你到底和她发生了什么?   末了,又张大眼睛看向晏清歌,脸上清楚明白地写了几个字: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一阵安静过后,客堂里面便像是煮沸了的水一般,突然地又闹腾了起来。   细细碎碎的悄悄私语不绝于耳。   宫盈耳朵一动,便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人所说的关键词。   “清歌小姐竟然如此饥不择食?”   “她之所以至今未嫁,竟是因为审美异于常人?”   “要求这么低的话,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难道说是因为我们普通人长得不够有特色?”   宫盈:“……”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悟了一个道理。   应对普通人的方法十分简单,只需要以不变应万变便可——不说话。   但是,这个套路用在晏清歌身上似乎有些行不通。   因为她是一个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的人,简而言之,宫盈怀疑她脑袋有些不正常。   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白布纠缠上自己。   但她也完全没有预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在灵山派一众人面前,将他俩昨夜见过的事情说出来。   若是肯多给一天时间……   多给一天时间也好啊。   宫盈默默将眼泪憋了回去。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反正自己现在是个小哑巴。   她只能继续沉默,并且附带上懵懵的表情,让大家看到自己的茫然。   邱燕燕疑惑看了她一眼:“你昨晚是去和她见面了?”   终于有人肯问自己了,宫盈赶紧摇头,十分的委屈。   晏清歌一脸受了伤的表情:“公子怎么能吃干抹净不认账呢,昨夜我们还……”   灵山派众弟子们呆滞的眼神中又添加了那么一点点意味深长。   宫盈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现在只想找个东西,将这人的嘴巴塞起来。   虽然哑巴小公子是个并不存在的虚拟人物。   可这说的到底是自己,光是听着,她都感觉鸡皮疙瘩从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上站立起来,甚至跳起了舞。   晏清歌就像是故意为之一般,故意用羞赧和暧昧的语气说出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这人难道不要自己的清誉了吗?   这还是古代吗,还是视女子贞操如命的古代吗?   宫盈感觉自己的脑袋可能是抽了。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是一个心动就立刻行动的人。   可能是晏清说这话的时候,又恢复了昨夜疯疯癫癫的样子。立刻让宫盈回忆起,自己还没有拿到手的那块白布。   于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完了以下残酷且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冷着脸走到对方面前,从旁边看热闹看入神的杂役弟子手中抢夺过来一块抹布,二话不说塞进了晏清歌的口中。   晏清歌才说了一半。   她还没说完,便被塞了一口的抹布。   在场众人全都吓掉了一地的下巴,包括受害者晏清歌,以及施害者宫盈。   很少冲动的宫盈就这么突然冲动了一次。   等脑袋冷却下来,她便恢复了理智,并意识到,自己好像冲动闯了祸。   晏清歌前一刻脸上还有娇羞的笑容,后一刻笑容彻底凝固住。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愣神。   片刻后,抬眸看了看宫盈。   片刻后,垂眸看了一眼,塞在自己口中的,脏兮兮的抹布。   肤白胜雪的绝色佳人,口中塞着这么一块同她气质大相径庭的抹布。   场面太美,宫盈不敢再看。   她开始默默思考,自己会不会激怒晏清歌,导致被她下令扔出晏家堡,从此以后再也同白布无缘,只能跑回山里种田?   那她要买一亩地,两头牛。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宫盈沉默了片刻,又十分怂地将抹布从对方的口中拿了出来。   晏清歌美眸圆睁,吐出抹布后,顾不上看宫盈,连忙抓起旁边的茶杯漱口。她整张脸皱成了一团,比那块扔到地上的抹布还要皱巴。   这次她出来的时候又带了那批成群结队的仆从,站在最前方的仆从,一边递过干净的小瓷碗接晏清歌的漱口水,一边将脑袋扭过七十五度,目瞪口呆地盯着宫盈。   那些仆从的视线就没从宫盈身上离开过。   甚至有壮男打手面色剧变,撸袖子想要上来揍人。   晏清歌匆匆漱完口,头也不抬,只抬起只白净纤细的手,男打手的身子便不甘不愿地停在了原地。   她接过一张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又仔细地擦了擦手指。   经过了这么短时间的缓冲,晏清歌的表情终于由难以置信变成了淡然如菊。   放下手帕,她抬眉看了一眼宫盈,片刻后,唇边溢出了抹笑容。   过去听说有人可以笑出扇形统计图的时候,宫盈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直到现在。   晏清歌的笑容里有一分复杂二分温柔三分喜爱和四分怅然,嗔怪:“调皮。”   聚集了这么多情绪的表情里面,居然没有“愤怒”。   ……   宫盈的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从华尔兹切成了广场舞。   这都不生气?   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爱?   宫盈在脑袋里将未来种田需要的鸡鸭牛名字都想好了一圈,也没有等来晏清歌的愤怒。   相反,对方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过于引人遐思,竟然真的收敛了。   晏清歌以手帕掩面,微微垂头,秀美的脖颈白皙修长,像极了高贵的白天鹅。   可这样的白天鹅,竟然在一个丑丑的小哑巴面前,低下了自己的头。   “刚刚是我的错,说了不该说的话,事实上,昨夜我同公子只是在外面匆匆见了一面,公子当时并没有搭理我,是晏清歌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对公子,一见钟情。”剩余如泣如诉,好似有些悲伤。   柳珅干咳一声,冷静提醒:“你们那次应该是第二次见面,你们昨天下午的时候就见过一面了。”   晏清歌眨了眨眼睛,顺从开口:“那就是二见钟情。”   “还能这样吗?”有人小声嘀咕。   “我知道,贸贸然上门说这些,有些冒犯公子,公子会生气合情合理,是晏清歌情难自已之下,做了错事。”   她站起身,垂着眸子,声音低落:“不过,先前说的事情,晏清歌还是希望公子可以多加考虑,若是能得公子垂爱,清歌此生也算无憾。”   一位灵山派的弟子终于问出了大家都好奇了已久的问题:“所以你们先前说了什么事情?”   宫盈:“……”   所以她为什么要当哑巴。   晏清歌羞涩看一眼宫盈:“清歌至今待字闺中,不过是因为从未碰上良人,昨夜见着公子,一时惊为天人,便想要……”   剩下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在场的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出来她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可,不管怎么看,“惊为天人”一词用在此处都不太合适的样子。   宫盈已经淡定了。   她沉默站着,假装对方说的是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   大不了,下次易容后见着这个人绕路走,没什么关系的,她不在意。   余光扫过去,宫盈便发现,对方在说话的时候,看着的人并不是自己。   晏清歌的视线几次有意无意落在她身旁的卫襄身上。   哦,感情“惊为天人”这种话说出来愧对于心,对方张口瞎说的时候,压根就没敢正眼看她。   淦!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简直过分!   宫盈出离愤怒了。   不过,她刚将这些念头在脑海里滚一遍,便见晏清歌的视线又望向了自己。   这一眼,没过浮夸虚伪的情绪,可究竟包含着什么意思,宫盈也说不清。   她只感觉,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对方的这一眼下,竟然就像是受到了安抚的小兽一般,低低嗷呜了声后,温顺趴了回去。   晏清歌又露出了抹笑容,走到她面前:“发呆这么有意思吗?”   宫盈:“?”   她朝她低了低眉:“那我今日就先回去了,公子先消消气,清歌愿意等公子答复,还请公子不要记恨今日之事。”   说罢,她便领着那一批仆从,从一众呆滞的灵山派弟子面前,携着芬芳的香气,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了声虚弱的声音:“晏小堡主,请留步……”   这声音很熟悉,宫盈愣了愣,下意识扭头看去。   说话者面色苍白,连站都站不稳,还需要人搀扶,虚弱到能被一阵风吹倒。   可她穿了身和气色绝不相符合的艳丽红衣,眉头虽轻皱,却有显而易见的坚毅。   竟然是谢红袖。   可能是因为那日在比如擂台受了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创伤,这时候的谢红袖看起来同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过去身上的张扬骄傲褪去了大半。   看着令人唏嘘不已。   这么看来,晏家堡的大夫的确比江湖郎中靠谱,需要在床上调养数月的人,这么快便苏醒过来,且下了床,的确挺让宫盈意外。   晏清歌回头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谢女侠?”   谢红袖勉强朝她一笑:“小堡主请人来治病看伤的事情怜儿已经告诉我了,还要多谢晏小堡主的照顾。”   对方温和一笑:“不必客气,都是应该的。”   说完,便也一副不想继续客套的样子,扭头便欲走。   谢红袖见她想离开,有些着急:“晏小堡主。”   她喊得客气,同其他人一点儿也不一样,晏清歌自然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她面子。   闻言,耐心转身:“谢女侠还有什么事吗?”   谢红袖咬了咬唇:“我想见晏堡主。”   “晏堡主生病正在休养,这事你入堡第一日我便告诉过你。”   “我不打扰他,我去见他一面,说几句话便走。”   “你要说什么,清歌可以代为转告。”   谢红袖却不肯说话了。   晏清歌笑了笑:“谢女侠信不过我?”   “没有。”谢红袖摇头,“那我等晏堡主身体好些再去探望。”   虽然摇了头,也说了没有,可这话,简直是将“不信任”三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晏清歌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听她肯放弃,温柔一笑:“如此甚好,等家父身体转好,我再带你去看他。”   说完,她面容平静带着仆从,出门离开。   晏清歌离开之后,谢红袖同样没多留,由身旁的宫怜儿搀扶着,又回了屋里,客堂里面瞬间空下来大半。   众人伸长了脖子目送晏清歌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安静片刻后,不约而同围到了宫盈的面前。   “你是怎么同晏大小姐认识的?”   “当真才见了两面?”   “她为什么会看上你?”   “你为什么不答应她?”   “公子能不能去问问晏大小姐,让她看看我怎么样,我同你一样,长得不好看。”   “你是不是在欲擒故纵?”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一眼望过去,全是单纯且求知欲旺盛的眼神。   宫盈:“……”   只恨抹布只有一块,不够堵面前这么多张嘴巴。   她气沉丹田,刚想面无表情离开包围圈,便见邱燕燕嫌弃不已,叉腰挥手,扯着嗓子道:“快散了快散了,问什么问,小公子又不会说话,怎么回答你们,赶紧回房睡觉去!”   大家到底还是对大师姐心存敬畏,闻言,便哼哼唧唧,心不甘情不愿做鸟兽散去。   周围安静下来,宫盈松了口气,朝替自己解围的邱燕燕投去感激的目光。   却见下一刻,求知若渴的视线望了过来。   邱燕燕抓紧了衣角:“可以仔细和我说说你和晏大小姐之间的故事吗?”   宫盈:“?”   “人家为什么会看上你?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你不配被看上,是晏清歌实在是太太,太优秀了,你懂的吧……”   宫盈:“?”   “她当真是对你一见钟情吗?”   宫盈:“?”   “是不是你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   宫盈:“……”   她扭头四顾。   邱燕燕不解:“小公子在做什么?”   柳珅旁观了片刻,充当解说:“应当是在找抹布。”   话音落,宫盈已经将抹布从地上捡了起来。   人多的时候一块抹布不够用,这会儿就邱燕燕一个人,当然是够了。   “我错了。”邱燕燕退出好几步,连忙做了个将嘴唇缝合的动作,“我不说了,小公子别动怒。”   宫盈看她一眼,将抹布扔回桌上。   “一家人就要这个样子,和和气气,团团美美嘛。”邱燕燕身子又往宫盈身边挪了挪,“不过话说回来,若她对你是真心,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她?”   宫盈清楚他们的想法。   因为此刻她涨着一张不太好看的脸,按照正常的情况来看的话,别说是娶个漂亮媳妇了,就连媒婆都不愿意给她介绍亲事。   所以,在他们看来,能被晏清歌看上,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还是肉馅的。   她居然拒绝接受肉馅,实在是令人费解。   柳珅却十分懂行地摸了摸下巴:“当然是因为没有心动的感觉。”   邱燕燕长长“哦”了一声:“言之有理。”   顿了片刻,她又忍不住道:“可晏清歌生得那般美貌,我一个女子见了都心脏乱跳,别说是寻常男子了。”   说着,为了寻找支持者,她侧头寻找了下卫襄的位置:“小师弟,我说得对吧?你是不是见了晏清歌也会这样?”   说罢,又扭头看向宫盈,仍旧一脸的不解:“没道理你对她没有任何感觉啊。”   突然被拎出来的卫襄似乎不在状态中,半天都没有回邱燕燕的话。   邱燕燕又扭头看他一眼:“小师弟?”   卫襄这才恍然惊醒:“啊?”   “你说我说得对吗?”   “啊。”卫襄看她一眼,片刻后,“哦。”   “嗯?”   “师姐。”他似乎并没有参与谈话的意向,抿了抿唇,声音低低,“我有些乏了,先回去睡了。”   “啊?”邱燕燕愣了愣。   她想问话,可口才刚张开,便见卫襄已毫不留情地从眼前消失。   “小师弟咋了?”邱燕燕一脸茫然,“有人惹他了吗?”   宫盈也不太清楚卫襄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时候,身为他的新晋弟弟,她本该是跟上去进屋问候问候他。   但是考虑到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默默将这个想法又塞了回去。   哄小男生没有拿回白布重要。   昨夜白布被人截胡一事,让宫盈耿耿于怀了一整个白天,这直接导致,她到这会儿还有些胸闷气不顺。   不过,她当然也不是那种待宰的性格。   药臼随机给了她不少乱七八糟的药,这些药虽说效果不够好,大部分能用来作奸犯科(?)的药都需要数十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发作。   少部分此类药,虽然能立刻生效,拥有“有可能会反弹到使用者身上”的奇怪作用,她没敢用。   于是今日早上的时候,她就将药臼里面的药,按照时间来算,选了个发作时间需要六个时辰的药,偷偷洒在了晏清歌的身上。   按照这个时间推算,晏清歌估计是回房刚睡下不久,药效便会发作。   所以,宫盈决定待会儿偷偷溜出门。   等她找到了晏清歌所在位置,等到对方晕倒,便可以将白布偷回来。   所以,卫襄提前回房,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给她做坏事提供了便利。   宫盈趁着邱燕燕他们离开,客堂空无一人的时候,溜出了门。   如她所想,上次去的那个黑乎乎的小屋子,并不是晏清歌的房间。寻找了一圈之后,宫盈在晏家堡最中心的地方,找到了晏清歌的闺房。   之所以能确定这是晏清歌的房间,是原因,该建筑前面顶着个硕大的牌子,上面写着“清歌居”三个字。   房间里有昏黄的烛光,但望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人。   看陈设,的确有了千金大小姐的闺房模样,宽敞干净,在门外都能闻到幽幽的香气。   宫盈稍微离远了些,在门前的一排树后找到了一个既能很好隐蔽自己,又能清楚看到房内景象的地方,半蹲在树木和灌木丛之间,黑灯瞎火的,任谁也看不到她。   只是晏清歌此刻不在房内,会在哪里?   她陷入沉思。   万一药效发作,千金之躯晕倒在了路边可咋整啊。   宫盈有些愁。   她想不明白,一个大小姐,怎么会是夜猫子,这都深夜了,不睡觉去哪儿玩了?   万一真晕在了外面,她难道要去满堡转一圈找她位置?   太可怕了。   她刚嘀咕完,便余光瞥见屋内突然多了个身影。   透过半开的窗户,宫盈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手中端着托盘,出现在了房间里面。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宫盈也能一眼看出此人的身份。   她不是别人,正是晏清歌。   只是,之前明明确认过房间内没有人,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出现了呢?   宫盈的视线缓缓后移,发现在晏清歌的身后,是一堵缓缓移动,就要同其他墙壁合为一体的……墙壁? 第二十八章   就算是脑袋不灵光的人, 这时候也能看出来,晏清歌是刚从某个密室里走出来。   只是, 她手里端着的盘子是什么?   难道刚刚装了食物   所以说, 她该不会是在密室里面养了什么人吧?   宫盈忍不住开始脑洞大开。   可……这踏马,看晏清歌的神色,坦然淡定得就像是在自家后院喂养了一只小狗一般, 看着并没有在干坏事的样子,大大方方地敞开着窗户, 一点儿都不怕别人看到。   那么也许,没准她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所以才不害怕被别人发现。   如此一想,宫盈的心里便稍微舒坦了一些。   不过, 这些似乎都和她没有关系。宫盈深深地感觉, 在这个江湖里面, 知道的秘密越多,活得就危险。   她现在只想赶紧将白布拿到,并且逃之夭夭。   却听下一刻,右侧突然传来了“咔嚓”的一声响。   应该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有人来了!该不会是晏家堡打手的吧?难道她被人发现了?   宫盈吓了一跳,当即往树旁又贴了贴, 小心翼翼朝声音的源头处望了过去,却半晌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静默片刻, 又借着远处的幽幽走廊烛光, 将四周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   没人。   可能是错觉。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 其他房门院门边都守着不少家丁, 可晏清歌这边偏偏就很奇怪,冷冷清清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平时出入晏家堡恨不得坐个八抬大轿的架势,到这时候竟然半点都见不着,方圆百尺之内,不见一个守卫。   难道是相信自己实力够强,不怕别人夜间来访?   朴实简单又省钱,宫盈在心里给她默默点了个赞。   这类需要较长时间才能发作的药,在发作之前,系统都会提供一个倒计时提示。   宫盈默默待了会儿,眼瞅着还剩几十秒时间就要到,她便紧张了起来。   而药丸的确也没有骗她,生效的时候,房间里面便传来了倒地的声音。   可怜见的。   万一磕到了额头怎么办,明早起来还不得肿起一个大包。   所以说,为什么要当夜猫子,这时候她若已经睡下了,可不就不需要经历这么一摔了吗?   无耻的宫盈,迅速将自己背上的黑锅甩开。   她默默替晏清歌疼了会儿,在心里悄悄念叨了两声,便鬼鬼祟祟起身,胆战心惊翻窗溜入了晏清歌的房内。   有惊无险。   娇滴滴的美人两眼紧闭,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粉色的长裙在身下铺满,像是开出了一朵花,而晏清歌就是躺在花瓣上的睡美人。   因为毫无防备,她衣裙凌乱,身子侧躺着,一只洁白的皓腕搁于脸前,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侧颜上,睡得安详恬静,没了白日时候的疯癫和诡异,模样乖巧多了。   宫盈先是将她的身子翻了翻,没有找到藏匿东西的地方,便匆匆起身,又在她的房间里翻找了一遍。   一遍下来,从枕头底下到床底下,到处都找了一遍,也什么都没找着。   嘤。   她又扭头去看晏清歌,刚想再在她身上翻找一遍,便突地在她手腕处发现了一块露出来的白布边角。   宫盈绷着脸,上前扒拉开对方宽长的衣袖。   白布被对方缠在了手臂上,长长白白的一条,裹在手臂上,便越发衬得她肤白如玉,仿佛能透出光来。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一个脏兮兮的白布,居然随身携带着,连洗都不洗一下,也不嫌脏!   宫盈默默吐槽,翻了个白眼。   她的手才刚碰到白布,系统音便从脑海里面跳了出来。   【您已获得道具“藏宝图”,请问是否立刻绑定?】   过程直接省略掉了她来之前,脑补过的七十二磨难,比轻松更轻松,绑定完了白布以后,宫盈都觉得难以置信。   晏清歌就真的这么神经大条?   她以为就算没有暗卫也会设立守卫,没有设立守卫也会设立普通打手。   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她甚至都做好了对方这是在“引蛇出洞”,故意设下陷阱让自己上钩的准备。   但直到将晏清歌的屋子远远甩在身后,宫盈才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东西拿了回来。   她抹了一把辛酸泪。   那么问题来了,东西已经拿到了,要不要现在离开呢。   宫盈掰着手指,默默算了会儿。   易容丹可以撑十五天,而现在是她服用易容丹的第七天,也就是说,还剩下八天时间。   她在立刻离开和第十四天离开之间犹豫了片刻。   拿到白布之前,她本想着,等拿到之后就赶紧溜。可等真绑定了白布以后,她又有些舍不得离开。   宫盈握拳,等真惹上了麻烦再走应该也……不迟?   她默默调转了个头,回到灵山派的住处,偷偷摸摸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时间已晚,屋里黑漆漆的,她朝卫襄床上看了一眼,借着月光勉强猜测,对方这时候大概是已经睡着了。   宫盈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梳洗完换好衣服,便钻进了被窝里。   被子里是最安全的啦!   她要在里面研究一下新绑定的这个藏宝图。   虽然南音图并没有直接告诉她,这个藏宝图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根据这玩意的名字,宫盈在心中也对它有个大概的判断。   应该就是用来找宝贝的吧?   说不定带着它,就可以找到悬崖下的绝世秘籍!   她带着这样的期待,用神识点开了背包里多出来的藏宝图卷轴。   【江湖地图载入中……】   随即,一个透明的东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黑暗之中,这透明的东西发着浅浅淡淡的光,看着很神奇。   先前毫不起眼的东西,在这个时候化作了精美的地图,地图之上,山川河流,弯弯绕绕,虽然只是透明色,却也收揽了大片山河土地,看上去十分壮观。   和她上辈子世界里看到的地图类似,宫盈本人所处的位置也在地图上用圆圈圈了出来。   放大一看,地图范围便缩小到了晏家堡中。   【江湖地图载入已成功……】   【当前地图等级:一级】   【地图作用:可搜寻被标记的有生命物体,可搜寻普通无生命物体。】   【附加作用:提供名称显示功能,玩家可自行选择是否开启该功能,温馨提示,该功能当前等级为一,显示效果处于初级阶段。】   啊?   名称显示功能?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宫盈愣了片刻,随即选择了开启该功能。   紧接着,她便发现出现在她面前的东西,都有了名字。   蒙在眼前的被子上面飘着很小的透明字“被子”,坐起身,前方的柜子上面飘着稍大点的字“豪华的衣柜”,再旁边,是“豪华的木椅”,“豪华的木桌”……   甚至连地板和横梁都标了字。   这游戏系统是生怕她不认识这些东西吗!   宫盈默默捂了下额头。   她的视线刚飘了飘,余光便突然扫到了一大串字——“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开心的正在装睡的卫襄”   “?”   连他在装睡都能看出来,这玩意还能这么玩吗?   还有没有一点儿隐私了。   不过……真的很有意思。   但这样的话,对方岂不是知道自己半夜偷偷溜走的事情了?   宫盈在现在去慰问他和明天再去慰问他之间犹豫了会儿,沉默了片刻,默默又躺回了床上。   还是明日吧,今日她要装傻。   她蒙头又研究了一会儿,便发现之前出现的那些名称显示竟然又消失了。   嗯?   她将“地图搜索”从神识里面重新扒拉出来,在下方找到附赠的“名称显示”功能,发现这功能底下跟着一串小小的能量条。   旁边还有一行小小的提示:一次可维持5min,当前能量条充满还需5个时辰。温馨提示,提升“地图搜索”等级时,“名称搜索”等级也会相应提升哦。   也就是说,充电10小时,续航五分钟?   要这东西有何用。   她默默闭了闭眼睛,决定假装这个东西并不存在,继续研究“地图搜索”里面的其他内容。   这个外挂同她想象的并不太一样,也不是所谓的“藏宝图”,只是一块普通的地图。   地图右侧有个透明的搜索框,望过去的时候,能在搜索框里面输入想要搜寻的东西。   她思忖了片刻,在输入框里面输入了“木椅”,紧接着,地图便缩小至晏家堡,画有晏家堡的地图上面,亮起了无数个小红点。   接着,她又尝试了其他类似的无生命物体,都在地图上找到了它们的对应位置。   对于她来说,这个藏宝图目前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在需要某个特定草药的时候,利用搜索框将之找到。   紧接着,宫盈又在搜索框的下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按钮。   上面刻着两个黑字——“标记”。   【提示:当前为一级,仅可同时标记三个有生命物体。】   宫盈眨了眨眼睛。   也就是说,只要下了标记,她可以随时在地图上面找到想要找到的人的位置?   好方便。   她按下“标记”按钮,默默等待系统反应。   隔了一会儿,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并且飘到了她的脸上。   宫盈伸手一抓,发现那是一把细细长长的绳子,借着月光似乎还能看出来,颜色各不相同,赤橙紫,一共有三条   所以是可以利用这三条细长的小绳子进行标记吗?   她沉默看了一眼另一侧的床,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之前装睡的卫襄这时候有没有睡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到底为什么要装睡?   又为什么会不开心?   宫盈迷迷糊糊想了会儿,思绪越来越模糊,本想着等稍微晚一点再偷偷去将绳子绑到卫襄的身上试试效果,却因为没扛住睡意。   再次睁眼的时候,天色已亮。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脑袋里面猛地回想起昨晚的时候,低头一看,手中还抓着那三根绳子,便下意识松了口气。   总共有三根,其实她也不太确定自己需要标记哪些人。   宫盈默默将剩余的两根收回了背包里面,捏着手里剩下的那根红色的细绳子,决定梳洗完去找找卫襄。   没有错,她一醒来便发现,远处的那张床,此刻上面空无一人,卫襄早已不知踪影。   想起昨夜的事情,她便有些愁。   不管怎么回忆,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不高兴,似乎是在回房的时候,不悦情绪就表现得很明显了。   青春期的少年,十分难搞。   她昨夜没有及时安慰他,这会儿连上门送根破绳子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万一他把这当成哄人开心的礼物,会不会觉得她贼拉抠门。   宫盈越想越忧郁,顶着一张忧郁脸,在楼下客堂找到卫襄的时候,表情吓了在场的邱燕燕等众人一大跳。   邱燕燕:“小公子怎么了,为什么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宫盈默默看了她一眼。   什么杀人,这是悲春伤秋。   卫襄坐在桌前,身旁坐了一圈师兄,似乎是一个师兄正在讲故事,其他人都在旁听。   也不知道卫襄有没有在听,反正宫盈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对方低着头,看上去很是专注的样子。   不过,听到邱燕燕的声音后,他便下意识抬头朝宫盈这边望过来。   这边人太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东西,宫盈有些不好意思。   更别说,她送的还是根奇奇怪怪的绳子。   所以,她便想将卫襄喊到无人的角落里,偷偷将东西拿给他。   至于理由,随便编个“兄弟情谊绳”之类的就能萌混过关。   宫盈没法说话,只能递给对方一个眼神,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谁知道卫襄却不太给面子,还没等她心灵之窗朝他打开,他便又垂下了头,似乎又回到了听故事状态里。   “……”   有些过分!   宫盈只能主动走到卫襄面前。   其他人见她来了,也很热情,纷纷打招呼。   “小公子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听。”   “杜师兄刚好讲到山间女妖的故事,快来快来一起吧。”   宫盈只能冲他们笑笑,摇摇头,然后伸手轻轻扯了下卫襄的衣服一角。   对方抬起头,朝她看一眼。   眼睛里面没什么情绪,表情同样也说不上冷,却能看出真的是在不开心。   是她惹到他了?   宫盈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了个遍,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她先是一愣,接着便有些委屈,但心底还是憋着口气,觉得有些难过,便站在对方面前,什么话都不说。   却见卫襄表情一愣,下一刻,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声音闷闷不乐:“什么事?”   宫盈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转变了主意。   她指了指楼上,示意回屋说。   卫襄打量了她一会儿,接着闷声不吭站起身,和师兄弟们打了个招呼,还没等宫盈回来,便朝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连忙跟上去。   他走在前面,没有刻意等她,速度便快了一大截。   宫盈只能努力加快自己的速度,快走了没几步,这病弱身体的特质就体现了出来。   她胸口一闷,额头冒出细汗。   却在下一刻,看到卫襄停下了脚步。   他扭头看她:“在这说?”   二楼没什么人,过道的地方,谁也看不见,小声说话也不会被发现。   宫盈点了点头。   他的面色却不见好转,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声音硬邦邦:“你有什么话就立刻说吧。”   她刚想将绳子递出去,便听他又道:“不过,如果是姻亲之类的大事就不必同我交代了。”   宫盈:“?”   卫襄还是很不高兴,偏着脑袋,视线看向一旁:“还有,姐弟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宫盈:“?”   可能是因为她半晌没说话,他便有些烦躁了起来,伸手揉了揉额头,声音压抑:“我不是反对你恋爱,如果是个合适的普通姑娘也便罢了,晏清歌她……”   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顿了片刻,才道:“她不适合你。”   宫盈:“?”   少年没再控制情绪,火气烧了起来:“你若真想娶她,身为兄长我虽然不会反对,但是也不会祝福你俩,日后要是吃了苦头,我也不会管你。”   似乎是感觉自己说得有些过,他又安静了片刻,稍微缓和了下情绪,声音平直:“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找个更适合你的姑娘。”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就这么确定她要娶晏清歌。   但宫盈知道,要是这么继续任由他说下去,他可能已经将她未来孩子名字都想完了。   “你在想什么。”她将手中的绳子拿出来,“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要娶晏清歌了。”   娶这个字由她说出来,莫名奇怪。   他愣了一愣,视线落到她的两指之间:“可是你昨晚……”   昨晚她去找晏清歌这件事,果真已经被他知道了。   但凡他知道得再多点,他就能发现,她去晏清歌那里只是为了偷东西。   所以,他八成并没有跟在她身后。   就这么待在房间里生了半个晚上的气?   她将唇角压下去,摇了摇头,主动拉过他的手,将红绳绕了个圈,系到他的手腕上。   抬眉,刚想说话,便见卫襄微张着口,盯着手腕上的东西发呆。   “这……”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迟疑,“是什么?”   他手腕生得好看,红色的绳子像是为他而生一般,环在白净的皮肤上,同画上去无二。   她很是满意,当即觉得自己送的这个“礼物”也没那么寒酸了。   卫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手腕上的红绳,表情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呆傻。   “送你的!”她睁眼说瞎话,“我听说结义兄弟之间都戴这个东西,意味着兄弟情比金坚!”   他一下子就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连之前一直耿耿于怀的“晏清歌”都抛到了脑后。   “我昨晚是去弄这个了。”不算谎话,她说起来便十分理直气壮,“才没有去找晏清歌,我也不会娶她的。”   亲耳听她说这些,少年的表情更呆了。   他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红线,片刻后别开头,耳朵红红:“这个像女生戴的。”   嗯?   不喜欢吗?   宫盈只得伸手:“那我拿去绑桌脚吧。”   卫襄却后退半步,睁大眼睛盯着她:“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   哦。   那就不收回好了。   反正除了他,她也不知道该绑谁,比起送给桌脚,还是送他更好。   宫盈刚想找个地方看一下有没有成功标记上,便听到楼下传来了一位灵山派弟子的声音:“卫师弟,该出发了,快下来。”   俩人安静了下。   卫襄小声解释:“今日到灵山派上场。”   宫盈:“?”   对方又道:“你要一起来吗?”   前天才在比武擂台那里留了阴影,这会儿她当然不想去比武擂台。   再说,她还想研究一下自己的新外挂。   宫盈当即摇了摇头:“不去。”   前一刻还小心翼翼的少年,这一刻立马黑了脸:“不行,必须去。”   宫盈:“?”   这一定不是邀请的语气商量的语气请求的语气吧?   虽然很想去看看灵山派比武,但是一想到“地图搜索”还在等她开发,她便狠了狠心,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今天有些累,明日再去好吗?”   他抿了下唇:“今日才是灵山派的上场时间。”   “瞎说,以你的能力,就算是五天后去看,你也还在比武擂台上的!”她十分上道地吹起了彩虹屁。   事实证明,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卫襄听完唇角便翘了起来。   他轻哼了声,抿直唇线,故作平静:“那说好,明日若我还未下场,你一定要来。”   宫盈朝他做了个打气的手势,小声:“你可以的!”   卫襄离开后,她便回到房间,继续研究地图搜索功能。   红绳的确有用,这会儿便出现了个小小的移动的光圈,移动方向正是比武擂台。   宫盈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思索其他。目前显示该地图才一级,但问题是,要怎么升级呢?   她研究了半天,也没有弄清楚这个搜索地图能怎么升级,南音图上面也没有提示。   不过却让她发现了另一个新大陆。   之前一直没见升级的药臼,这会儿竟然变成二级了。   淦!居然没有提示!   她将药臼从背包里面取出来,仔细看了一遍。   总算不需要再面对那些“随机药丸”了!   当下最需要的不是别的,正是易容丹,只不过,制作指定药丸需要指定的药草。   调出对应的药丸名称,后面都跟上了一连串奇奇怪怪的药草名称。   易容丹贰:【连须子、细目根、草皮、树根】   前面两个听都没有听过,只是后面这两个……草皮和树根,是认真的吗?   不过,好处是这两个都很容易找到。   宫盈将连须子打入“地图搜索”的搜索框内。   最近的连须子在临城的一家药铺里面就可以买到,她松了口气,决定等出了晏家堡就去那家药铺看看。   接着,她又搜索了细目根的位置。   细目根大概是个常见的东西,刚输入,地图上面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点点,光是晏家堡内外都有不少,大多分布在树木灌木丛旁边,一看就知道能随便采。   这是药草吗?真的不是杂草吗?   不过挺好。   她当即确定了最近的一处细目根的位置,径直前去。   拿到细目根后,她又顶着路过杂役弟子诡异的目光,抓了一块草皮。   树根目标太大,还是等出了晏家堡再弄吧,她怕砍了树后会被杂役弟子用笤帚追着打。   收集好这两样,她将细目根和草皮放进背包里面,在神识里面点开地图,准备看一眼卫襄的地理位置。   嗯……?   地图显示,卫襄这会儿居然不在比武擂台附近。   她下意识扩大范围,在另外一个地方看到了红圈。   地图显示,红圈已经不在晏家堡范围内了。   这……是出BUG了吗?   宫盈呆了呆。   她决定相信地图一回,亲自去比武擂台看一眼。但才刚走出几步路,便看到之前还用诡异目光看着自己的杂役弟子,这会儿正软绵绵地躺在地上。   宫盈吓了一跳,走上前,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还活着。   但是晕倒了?   莫名的猜想浮现在了脑海里,她不敢多想,一路往前走,地上稀稀疏疏躺着昏迷不醒的杂役弟子和晏家堡家丁。   他们怎么了?   宫盈心头一跳,想到这时候“名称显示”功能的能量充值时间已到5时辰,便将之再次打开。   地上的杂役弟子们头上出现了名字。   “中毒昏迷的晏家堡杂役弟子”   “中毒昏迷的晏家堡家丁”   前方就是住处,她犹豫片刻,进了屋,摆在正前方的矮桌上有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水。   茶杯她认识,是卫襄的。   上面亮着一行字:“下了毒的水” 第二十九章   人在江湖飘, 哪能不挨刀。   水质澄澈,一眼见底, 要不是有系统在, 她还真没法看出这是一杯被下了毒的水。   但是问题来了,这究竟什么毒?   下毒的人是谁?   他的目的是什么?   会死人吗?   红圈位置显示卫襄此刻不在晏家堡内,所以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被带去了哪里   更重要的是……其他人呢?   除了宫盈这种不学无术看不懂比武招式的人外, 其他的各门各派弟子都十分重视这次的武林大会,比武擂台附近几乎日日人满为患。   那个下毒的人, 是单独单独带走了卫襄,还是带走了更多的人?   晕晕乎乎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一样玩了那么多天,甚至是面对着长鞭冷刀也能笑着安慰自己一句,大不了就是死, 没准死完便能回到以前的世界。   可此刻, 她脑袋里面的某根线像是猛地被人拉紧了一般。   复杂且隐含担忧的情绪如同灼热的水, 将她的心脏密不透风包裹住,她一时冲动,甚至想要立刻去比武擂台看看情况。   但只冲动了一瞬间,宫盈便冷静了下来。在毒药究竟是什么都没有弄清的情况下,在解药甚至都没弄出来的情况下, 她不能贸贸然上前送人头。   唯一让她感到庆幸的是,不久前她的药臼才升级到了二级。   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能是因为心情起伏过大, 毫无预兆的, 脸上又传来了早已熟悉了的, 五官移位的感觉。   宫盈深呼了一口气, 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很好,就在这个要人命的关键时候,易容丹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倒霉的时候,就连喝凉水都会塞牙。   她又变回了自己原本的脸。   这时候要是随便来个人进来看到她,没准都会睁大眼睛,一脸震惊。   好在,现在没什么人,所以没人能看到她的脸。   宫盈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只要等时间结束,脸蛋就能变回去。   之前每一次都没有持续太久,这次想必也一样。   路上倒了那么多的杂役弟子和家丁,用指甲想都知道这会儿晏家堡八成是全被这毒药撂倒了。   客堂里空无一人,宫盈进了最近的一个灵山派弟子的房间,果不其然,桌上放着的两个茶杯,左侧那只杯子上也飘着“下了毒的水”几个字。   至于右侧那只杯子,则写着“残留毒药的空杯子”。   好嘛,感情一杯毒药被这倒霉孩子全喝空了。   她带着莫名的心情,拿起还留有半杯水的那只杯子,将其他地方又翻找了下。接着发现不仅仅是茶杯里,就连厨房里面还未来得及清洗的碗筷上面都有残留的毒药。   对方能提前下药,且做得悄无声息,实在可怕。他若不是内鬼,便一定在晏家堡内有个同他里应外合的帮手。   想必人多势众,来势汹汹。   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她进屋,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斗笠帽。   以及摆放在斗笠帽旁边的,自己的茶碗。   上面同样飘着一行字“下了毒的水”。   每日清晨,晏家堡的仆从都会贴心送上早饭和茶水,她早上自然也没有幸免于难,和别人一样成功中招。   宫盈忍不住看了自己一眼。   但问题是,同样中了毒,为什么她没有昏迷?难道这毒药还搞有差别攻击?   是因为这个毒药对她没有效果吗?   所以……这个晏家堡目前不会就剩她一个人了吧?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她将药臼从背包中取出来。   半透明的药臼悬浮在眼前,宫盈小心翼翼将杯中剩下的毒水倒进了药臼之中。   虽然“名称显示”功能没有提供毒药的具体名称,但是药臼却有这个功能。   过去她往药臼里面倒药草,树根之类,药臼上方都会自动弹出该药草/杂草相应的名称。   那么应该也能显示毒药的名字吧?   她这么期待着。   药臼没有让她失望,毒药水刚倒进去,药臼上方便弹出了几个字。   【散功化骨丹】   【温馨提示,该物品为已成型药物,无法再同其他药草进行融合】   散功化骨丹,听起来好可怕的样子。   她能在药臼里面找到对应的药方吗?宫盈下意识放轻呼吸,像之前搜索【易容丹】那样,于药方库中搜寻【散功化骨丹】。   一个呼吸的时间之后,一行灰蒙蒙的字出现在了药臼上方。   散功化骨丹:【化骨草,软梅针,寻浅草】   [效果:可使有武功的人在半个时辰内陷入昏迷,醒来后武功尽废]   所以这才是她没有中招的原因?   该药只对有武功的人有效,对于她这种没有武功的人来说,就等于是普普通通的凉白开,一整杯喝完,连个味儿都没喝到。   接着往下看。   (提示:当前药臼等级过低,无法制作此丹药)   (提示:该药物为剧毒毒药,服下后将终身无法再习武,谨慎使用。)   宫盈:??   终身无法习武?   这是玩真的吗?   下毒的人这么可怕的吗?   晏家堡这么多个门派弟子,要是全没法再习武,不是就废了?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到底有没有解药?   可,她似乎应该清楚,她目前的药臼不过区区二级,就连【散功化骨丹】都没有办法制作出来,就更别提它的解药了。   即使真能找到对应的解药,也没法在短短的时间里将药臼提升到足以制作解药的等级上。   宫盈的情绪才刚激动起来,视线便下瞥,发现,就在【散功化骨丹】的下方,还有一行字。   这是另外一个丹药的名字。   名叫“散功化骨丹的解药”,后面跟着:【清水,饭粒,千生果,树叶】   (温馨提示,低等级药物,建议量产,无聊的时候还可以拿来当零食吃哦!)   宫盈:“……”   行吧,看来这是个善良的药臼。   毒药要高等级才能制作,做解药却比做菜还要简单。   清水饭粒等全部都是常见的东西。   至于这个千生果,她要去哪里弄?宫盈到现在都记得,千生果是一个长得很像苹果的东西。   想起那时候暴殄天物的自己,她就悔不当初。   按照卫襄的话来说,千生果不是一个好弄到的东西,虽然长得像苹果,但是价值很高。   宫盈扭头看了一眼四周。   哦,没关系,晏家堡有钱。万一晏家堡内没有千生果,她大不了从晏家堡里面偷银子,出去买点回来。   做小偷做得十分理直气壮的宫盈打开了地图搜索功能。   千生果三个字才刚输进去,地图上便出现了几个密密麻麻的小点。   她放大一看,发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方圆十里内,除了晏家堡内的某个建筑里以外,其他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千生果的踪影。   而这个建筑,宫盈有印象,名叫“别影居”。   要不是之前卫襄同他提过一句,这会儿她根本不知道,别影居就是天魔宗的暂住处。   逻辑上似乎说得通。   最初的千生果就是在尹息的马车里面偷来的,所以可以猜测,尹息很有可能是一个喜欢吃千生果的人。   来到晏家堡,随车载着千生果当零食吃也正常。   宫盈摸了下自己的脸。   就这样,她能去拿千生果吗?   其他人不清楚,尹息比武第一日在擂台被谢红袖扛着大刀砍了,这会儿身受重伤,应该不会去比武擂台,没准还在别影居内养伤。   更重要的是,天魔宗身为一个混入正派比武大会的魔教,十分可疑。   这次的事情,说不定就是他们联合晏家堡内的人一起做的。   宫盈有些不放心,她看了一下药臼,之前买的乱七八糟的草药还剩下一些,她翻看了下药臼的名单,发现目前能做出来的只有“痒痒丸”   痒痒粉就痒痒粉吧。   她揉了揉脑袋,将痒痒丸碾成粉,用手帕包好收进背包里面。   但,等她到了别影居才发现,这儿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天魔宗的人,在进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他们的弟子,这会儿那些弟子在别影居门口西歪东倒地睡了一地。   淦。   所以天魔宗也中招了。   那下毒的人到底是谁?   总不至于是水仙宫吧?   宫盈有些后悔了,之前过于闭目塞听,对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知道的门派也就那么几个,这会儿连个可疑的对象都找不出三个来。   她惆怅地想,等这次事情过后,一定要去茶馆听说书先生讲半个月的江湖趣闻,别的不说,先把正邪两派究竟有哪些搞清楚。   天魔宗昏迷对她来说也是好事,溜进去找千生果不费吹灰之力。   她探头探脑地在门口望了会儿,见里面安安静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便悄悄溜进了屋里面。   千生果就在帘幔后面低矮的深褐色桌上,她眼睛一亮,没怎么多想,便抬步走了进去。   却不料,才刚走进去,便听到声音。   “出去。”   说话的声音有些虚浮,听起来病恹恹的,冰凉之中,又充满着了些许了无生趣。   宫盈眨了眨眼睛。   隔着黑布望向圆桌之后,那是一张床,纱布似的白色布帘从床四方垂下,布帘质地上乘,看上去就像是缓慢向下流淌的四方瀑布,将床上躺着的男人笼罩在了看不清的一圈水雾当中,远远望着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侧躺着的白色身影。   好嘛,尹息这家伙居然没有被药倒。   难道他不知道他的魔教弟子在外面像是晒太阳一样,在外面躺成了一堆咸鱼干吗?   这位兄弟竟然如此心大。   不过考虑到他那天受的伤要比谢红袖重好几倍,能活着都挺让人惊讶,宫盈便也理解了。   既然身受重伤,那她就不害怕。   她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目不斜视朝前圆桌走过去。五六个红嘟嘟圆滚滚的千生果就这么摆在白净的果盘上,她一点儿也不客气,将桌布掀起来,一把包裹住千生果,将之快速揣到怀里。   完事,动作麻溜往外跑,一看就知道是专程练过。   只是偷几个果子而已,想尹息这种家里挺有钱的魔教二代应该不会介意吧?   拿的时候要淡定,跑的时候要敏捷。   她给自己点了个赞。   但身后,尹息越变越远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阿……阿盈?”   阿个什么盈!   淦,她个人特色有这么明显吗?   就算是身体一样,灵魂气质以及跑步姿势应该也不一样啊,有必要这么快认出来吗?   宫盈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心里吐槽归吐槽,却是一刻都不敢慢下来,连头都不回,赶紧溜了出去。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她将制作解药的其他东西拿到,然后便拿出药臼开始制作【散功化骨丹的解药】。   千生果虽然数量很少,但胜在个头大,可以将它们切成一块一块的小份,按照药方上规定好的顺序,挨个倒入药臼之中。   药臼并没有具体规定每份材料需要多少的量,但是若是放的少,便只能吐出一枚丹药来,放得多,便能吐出两三枚。   不过之前提示的“量产”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光是指甲盖大小的千生果就能制作出两枚丹药来。   将所有的千生果全部做完之后,她做出了上百枚解药。   宫盈看着都觉得有些咋舌。   她用布将解药包好,随后放入背包里面。接着,便赶往了比武擂台。   同她想象中一样,比武擂台上这会儿同样也躺着不少中毒昏迷的门派弟子,但是类似于灵山派这些名气稍微大些的门派,他们的弟子都已不见了踪影。   擂台旁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不少人。   宫盈咬了咬牙,从口中取出一枚丹药,喂给了一位昏迷不醒的女弟子。   她服下丹药之后,迷迷瞪瞪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望向宫盈:“我……我这是怎么了?”   刚刚醒来,能看出身体还很虚弱。   她动了动身子,面色惨白惨白的,好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朝宫盈伸出手,茫然且呆懵:“这位……可否扶我一下?”   接着,她扭头看了一眼周围:“他们这是,这是怎么了?”   宫盈没时间理她,她看向另外一位看起来稍微壮实些的男子,给他喂下丹药后,便站在一旁等他苏醒。   这位壮实的男子同之前的女子一样,醒来之后不光身体不在状态,脑袋也不在状态,一看就知道,一时半会儿他们根本就没法恢复正常。   宫盈起初还抱有一丝希望,她单枪匹马过去抢人肯定不行,被带走的不止卫襄一个,还有灵山派众人,若是想将大家全都救下,需要大量的帮手。   但看到这俩人苏醒后的状态,眼里便流出失望来。   她明白过来,这毒药就算解了也需要一个恢复调养的时间,指望带这些刚醒的人去救人似乎等同于是痴人说梦。   到时候万一被追杀,他们说不定还没宫盈跑得快。   宫盈默默数了下手里的药丸,也不知道被抓走的到底有多少人。其他人同她没有多大关系,她专门将灵山派弟子的药丸留下来,又多预留了三十多枚药丸,之后将剩余的药丸全部塞到了醒来的那位年轻女子手中。   女子还坐在地上,她有些惊魂未定,盯着宫盈望了半晌,手中被塞了药丸后,也好半晌没有动弹。   她垂头看了一眼,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多了些害怕:“这,这这是什么?”   “解药。”宫盈将嗓音压到最低,“喂给他们吃。”   这些解药,对于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来说,数量自然远远不够,但是现在时间仓促,宫盈也没法顾那么多。   她丢了解药便匆匆离开。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卫襄那边怎么样了。   宫盈那个愁啊。   出晏家堡的路上,一路都是昏迷不醒的晏家堡堡众,大家躺得安静和谐,像是成了一堆堆尸体。   出了晏家堡,她先是去了一趟药铺,将制作迷魂丹的草药买到,然后雇了辆马车,直接往地图上面显示的位置奔了过去。   二级迷魂丹比系统赠送的迷魂药,并非喷雾,也不能碾成粉趁人不备洒过去,必须口服。   宫盈也不知道自己做出了迷魂丹之后要怎么让那些人口服下去。   问题来了,她要是有让他们口服的本身,还需要什么迷魂丹啊!   做出来也顶多是图个心安,万一能派上用场呢?反正效果肯定比痒痒粉强。   位置显示在山脚旁,附近一圈全是哗啦啦的流水,那个奇怪的建筑,便像是嵌在了山里面一般,正前面是个大大的石门,四周全由石头堆成,黑洞洞的,石洞看着就像个阴恻恻骷髅头,看上去十分渗人。   四周全是打扮得很奇怪的守卫。   表情阴森,气质阴沉,穿了身黑漆漆的衣服,远远望上去就像是一群守着领地和食物不让人靠近的乌鸦。   宫盈在周围趴着绕了一圈,除了正门的石洞外,她根本就找不到其他进去的洞。   这样看,带着“痒痒粉”出门救人的她,实在是太乐观了。   宫盈有些愁。   虽然隔得很远,但还是害怕万一,所以她趴到地上,借着矮矮的小土坡隐匿自己的身形,将之前随机到的药丸全部拿了出来。   清心静气丸?不行。   凝神定心丸?不行。   补肾丸?不行。   ……   拿出来又塞回去了好几个药丸,挑挑拣拣半天,宫盈忧伤地发现,一个能派上用场的都没有。   所以,她只能将目光再次看向迷魂丹。   迷魂丹在迷晕了别人之后,还能蛊惑对方听从自己的命令做事。所以说,她只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便行。   这么想着,宫盈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她窝在小山丘前,静静躺着,决心等突破口到来。   一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两呼吸的时间过去,三个呼吸的时间过去……那些守卫们在石洞前面站成了一个个雕塑,半天功夫一动不动。   啊摔!这怎么能找到突破口啊!再等下去,里面的人说不定都被切成一块一块的了!   宫盈有些着急。   她甚至忍不住想,要不干脆直接闯进去得了?   等那些人追上来,她就直接撒痒痒粉……但是,头一垂,她的痒痒粉根本就不够对付那些人啊!   撑死也就够弄倒五个,可那些守卫,密密麻麻站着,数都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个。   就这么头疼站了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了声:“你是谁!干哈呢!”   宫盈吓一跳,还未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脑袋突然被一个冰凉的东西顶住。   她侧头,看到一个伙夫打扮的黝黑男人正盯着自己。   “站起来。”他用扁担戳着她的脑袋,两个编织筐就静静地躺在地上,有幽幽的饭菜香气从里面传出来。   也对,快中午了,这人估计是来给那些守卫送饭的。   宫盈眨了眨眼睛,愣了半晌后,依言站起身,看向面前的伙夫。   伙夫伸手就来撩她面前的黑布,粗声粗气:“你是什么,鬼鬼祟祟的在这干嘛,来,跟我走。”   宫盈猝不及防,面前黑布被揭开,脸蛋暴露在了他面前。   伙夫看到她的脸,当即一愣,眼睛里的凶神恶煞瞬时变成了呆傻。   宫盈见他没了声音,便朝他一笑。   她的痒痒粉不够弄倒那些守卫,还能弄不倒一个小伙夫吗。   被糊了一脸痒痒粉的伙夫当即发出了爽朗且诡异的笑声,宫盈见他眼泪都快笑出来,赶紧趁他没法防备,将迷魂丹给他喂了下去。   虽然隔得远,可这么笑下去,也保不齐那边的人会听到声音。   有迷魂丹在,她命令他:“不许笑。”   身体本能想要笑,可迷魂丹的效果又太强,伙夫只能迷茫地抿紧唇,将快要崩塌的笑意板在了黝黑冷硬的面皮下。   一会儿的功夫后,伙夫便挑着洒了迷魂丹粉末的饭,颠儿颠儿地朝着黑洞洞的石门走了过去。   分饭的时候,伙夫被好几个人连踢了几脚屁股。   “什么表情?你是在嘲笑我吃饭太快吗?”   “老大!他居然敢笑我们!”   可怜的伙夫分完饭,捂着屁股,颠儿颠儿地挑着空了的担子,一脸茫然且委屈且憋笑地离开。   这些宫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系统赠送的药丸果真很给力,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些人守卫便中了迷魂药。   不过,由于给他们喂药的人是伙夫,宫盈没法直接命令他们。   她在一个打扮得像老大的那个人身上摸出钥匙。   进去以后,她才发现,这个石洞的守卫恐怕全部都围到了门外,里面黑洞洞的,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石道蜿蜒绵长,由于建在水上,空气里都是浓浓的湿意。   她朝前走去,深处,面积总算逐渐变得宽敞,一片漆黑之中,也终于出现了些许亮光。   是挂在两边石壁上的烛火,幽幽跳动,平添了几分阴森。   前方两侧都是石头牢门。   两个牢门后都是昏迷不醒的正派弟子,宫盈望了一圈,却没有在里面看到卫襄的踪影。   她打开两个牢门,弄醒一人之后,给他俩分别留下一些解药,匆匆交代了两句,便接着往前赶。   但是,前面的石道却衍生出了数条路。   宫盈思索片刻,随便选了一条路,走了进去。   走到最深处,出现了一个半开着的石门。   一走进去,宫盈便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他身上的粉色长裙被血覆盖了大半,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此刻正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   他的脸蛋,宫盈曾见过多次。   那是晏清歌的脸。   为什么说他是男子呢,因为他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的胸前,一眼望过去,一片平坦。 第三十章   眼前一片灰暗。   身体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液和不知从哪里来的湿冷水液混合在一起, 湿漉漉的, 粘稠且难闻。   邱燕燕好半晌才终于睁开眼睛。   睁眼之后,视野内终于出现了些亮光, 火苗嵌在了牢门外的墙壁上, 不知道是从哪里吹来了风, 风一过,火苗便颤颤巍巍地闪动一次,像是下一瞬就会熄灭, 使整个世界再次陷入昏暗。   她揉了下额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痛。   “邱师姐, 你醒了吗?”旁边有人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这才感觉思绪终于回到了眼前,邱燕燕的脑袋稍微偏了偏, 朝身侧望了过去, 发现黑漆漆的空间里面, 坐了十多个姑娘, 有眼熟的,也有眼生的。   不用说都知道,眼熟的自然都是她灵山派的女弟子。   至于那些眼神的, 则是其他门派的女弟子。   邱燕燕的太阳穴又一阵刺痛,这才猛地发现, 自己竟然位于一个奇奇怪怪的牢房里面。   身下冰凉一片, 浅浅凉凉的水没了身体半寸。   这是个……建在水上的牢房吗?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甚至还记得, 自己今天清晨, 和柳珅师兄带着灵山派的师弟师妹,一起摩拳擦掌前往比武擂台。   今日终于到了灵山派上场的时间。   她在武林大会正式开始之前就在期待这一日的到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看她们门派的师弟师妹们在比武大会上大放异彩。   可现实却是……刚赶到比武擂台,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台,就莫名其妙晕倒,紧接着出现在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   “师姐……师姐你还好吗?”手臂又被推了下。   邱燕燕的思绪终于放到了说话者的身上。   说话的是她的小师妹,林月晚。   小姑娘一直都很怕她,这会儿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也怯生生的。   旁边又一道声音小声道:“都说了让你别动她,让师姐自己醒,师姐毒效可能还没从身体里缓过去。”   林月晚声音低了低:“可是这里黑漆漆的,师姐不醒来我害怕。”   邱燕燕连忙咳嗽一声:“我没事,我醒了。”   顿了顿,她环视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我们现在在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谁先醒的,知道的多些,和我说说看?”   在邱燕燕醒来之前,石牢里面气氛低迷,安安静静的,大家大多年龄都不大,可能半数以上是这次武林大会才跟着师门出来历练,这会儿全都聚集到一起,便无形中将恐慌放大了数倍。   她们似乎都感觉这次在劫难逃,便各自难过害怕地坐在一起,连话都没说一句。   邱燕燕天生有股让人信服的气质。   虽然她的话比较多,平时训人的时候也十分可怕,但毕竟年龄稍微长一些,是灵山派众人的主心骨。   再加上一向心比较大,从小到大都十分乐观好骗。   这时候,精神气儿看上去就比其他人要足,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亮晶晶的,一下子就让灵山派的几位小师妹们找到了安全感。   林月晚小声道:“师姐,我们也都是一醒来就在这里了,中途什么人都没有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另一位小师妹声音抽搭了一声:“什么都不知道,我们都是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个地方,不知道要怎么出去,也不知道师兄师弟们现在在哪里。”   她俩的声音就像是有感染力一般,其他灵山派师妹听了也瘪瘪嘴,两眼泪汪汪,一副要哭未哭的样子。   平时小师妹们在门派里就是被众师兄们宠着长大的,虽有一身功夫,却从未见过这些,这会儿会害怕也正常。   别说她们了,就连邱燕燕自己,习武以来也都从未真正碰上过什么坏人。   武功在她看来,都是抓抓贼,赶赶路的存在。   至于应对危险,危险?那是什么?   不光是灵山派的小师妹们,其他门派的女弟子见她们声音里多了哭腔,便也有些害怕。   “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该不会是魔教吧?”   一人忍不住道:“当初师兄就说,放天魔宗进武林大会,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次一定是天魔宗做的。”   另外一人表情惶恐:“天魔宗?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抓我们?”   越说,大家便越害怕。   谁都知道魔教杀人不眨眼,阴狠可怕,若真是被他们盯上,那可不就是比被毒蛇盯上还要叫人感觉毛骨悚然?   邱燕燕见这些小姑娘差点要哭出来,连忙摸摸身边一人的脑袋,小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不用害怕,我们现在不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不管关我们的人是谁,他们都没有在可以杀死我们的时候立刻杀死我们,那事情一定还有转圜余地,师兄师弟他们必定也还安全着呢。”   听了她的安慰,石牢里面众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邱燕燕安抚好小姑娘们,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牢门。   可能是为了困住他们这些自幼习武的人,牢门都由石头制成,邱燕燕只觉得一个脑袋塞两个大。   这要怎么出去?   究竟是什么人关了她们?   其他的小师弟和柳珅师兄去哪了?难道被关在了别的地方?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这些问题,不光其他小师妹想知道,她也很想知道。   口中安慰的话说得信誓旦旦,可邱燕燕心里也很没底。   她们现在安全,不代表其他人也安全。   她们现在安全,不代表过会儿也安全。   最让人感到无助的便是敌在暗我在明。   邱燕燕光是想到这些问题,都想哭。出门的时候,师父在她的耳边叨叨念念了半天,让她身为大师姐,一定要照顾好众师弟师妹。   出了事,第一个把柳珅推出去,第二个把自己推出去。   要是敢让哪个师弟师妹们受委屈,回头就提着脑袋去见他。   可……这这这,这该怎么办啊!   邱燕燕有些绝望!   真要出了事,她和柳珅的脑袋都不够提啊!   她不敢坐以待毙,决心研究一下石牢,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又稍微缓了缓,邱燕燕的视线落到了石门上,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这个……”   林月晚小心翼翼靠到她身旁:“师姐怎么了?”   “这这这……”邱燕燕结结巴巴,忍不住拖着身体朝石门边靠了靠,紧接着费力伸长手——试探地那么一推。   “吱呀”一声,石门被她缓缓推开。   邱燕燕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个门根本就没有上锁,天呐,是什么笨蛋关了我们!他们都不锁门的吗!我们可以出去了!”   说着她扭头看向一旁,连连晃林月晚的身子。   可怜的小师妹被她晃得身子跟着颤了好几颤,她颤悠悠伸出一只手指:“师姐别摇了别摇了……我们早就知道了。”   邱燕燕这才呆住:“啊?”   林月晚解释:“师姐,我们都中了毒。”   “啊?”   “你以为我们是怎么醒的?”   “啊……不是到时间自然醒的吗?”   “不是。”林月晚摇了摇头,“刚刚是一位清风教的前辈进来给我们送了解药,所以我们才会醒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现在才说!   看到她的眼神,林月晚只能委委屈屈解释:“大家醒来的时间都不一样,我最先醒,每个人醒来都要将这话从头到尾说一遍,从第一位师妹,到师姐你,我说了这么多次,脑袋早就给说晕了,这不,到师姐醒来的时候,可不就忘记说了。”   “这位前辈人在哪呢?”   一位始终坐在角落一言未发的中年女子这才开口道:“我在这里。”   接着,林月晚她们便将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同邱燕燕说了一遍。   总结一下就是:   一,女前辈在另外一个石牢里面被神秘人救醒。   二,神秘人送来了钥匙和解药。   三,女前辈苏醒后,带着钥匙前来救其他石牢里面的人,却和这里的众人一起被困。   邱燕燕听完,从石柱之间的缝隙里朝外面探过去视线,果然如他们所说,现在外面过道的两边都堵上了石墙,即使出了石门,面对的也是新的一个四方石牢,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按照前辈的说法是,她进来刚将解药喂给昏迷的众人之后,外面石墙便像是感被按到了什么神奇的机关一般,自动下移,将通道左右都彻底封死。   有机关的石牢,自然比普通牢房更让人觉得悚然。   那些人恐怕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肯轻易让他们逃出去。   可邱燕燕的心底还存有最后一丝希望:“之前那位神秘人呢,他有办法拿到解药和钥匙,想必也有办法将我们从这里救出去……我们再等等,一定可以等来救兵。”   其他师妹听到这话,眼里也亮起了光。   清风教的中年女子开口:“这石牢中通道太多,我们拿了解药后便分散去了不同的通道救人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顿了顿后,她又道:“我担心的是,若那位神秘人也同我们一样,被困在了石牢里面,那该怎么办……”   听了她的话,众人眼里好不容易亮起来的火苗瞬时熄灭。   是啊,若大家全都被困,还有出去的可能吗?   这些机关显然是提前设置好的,就是为了防备劫牢。   那个神秘人纵是有同天本领,还能破开这神秘莫测的石牢机关吗?   邱燕燕生怕看她们掉眼泪,便握拳给大家打气:“不要怕,天无绝人之路,神秘人连解药和钥匙都能弄到,说不定已经将关我们的大坏蛋全部弄死了,想必一定是个武功绝世的大侠!怎么可能会害怕区区一个机关!”   受了安慰,小师妹们纷纷振奋起来。   就连清风教前辈的面色也好看了不少。她勉强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邱燕燕不太想坐以待毙,她坐直身子,靠着石门调了调内息,屏气凝神,闭目运功想要使自己还虚弱的身体尽快缓和过来。   既然有机关,那就一定有破解的方法。   她垂下视线,隔了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清风教女前辈:“这位前辈,你可知道那位神秘人是谁?”   女前辈摇了下头:“不知道。”   邱燕燕有些失望:“好吧。”   对方又道:“他一直戴着斗笠帽,看不到脸,只知道年龄应该不大,至于究竟是神秘人,我也不清楚。”   反正,总归不可能是坏人。   邱燕燕愣了愣。   斗笠帽?   脑袋里面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想,她下意识咽下了一口唾沫,歪了下头,试探着问道:“斗笠帽,是白色的?”   行走江湖,使用斗笠帽的人不少,不过黑色不太好看,大多数人用的都是白色。   白纱飘飘,只露出个犀利的下巴,远远望着,那神秘莫测的大侠味道就出来了。   女前辈摇了下头:“是黑色的。”   邱燕燕心脏一跳:“是不是黑布又厚又长,快要拖到胸口,生怕让人看到自己脸的那种黑色斗笠帽?”   “你知道?”   “那神秘人是不是又瘦又小,从身形上看,像极了年轻的女子,并且十分虚弱,一副重病缠身风吹就会倒的模样?”   “……你认识他?”女前辈终于淡定不起来了。   淦,这已经不仅仅是认识不认识的问题了。   邱燕燕回想了一下,若说前来救他们的人是哑巴小公子,那还真的未必不可能。毕竟早上的时候,就他一个人没有前往比武擂台,很有可能,哑巴小公子就是这么躲过了这一劫。   可是……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他为什么能弄到解药?   邱燕燕的思绪又回到了武林大会的第一日。比武擂台上,桃雅儿咬牙切齿挥鞭,却自始至终未曾伤到对方一根汗毛。   那时,她因为小公子从未使用内力,步法看不出奇异之处,只是笨拙凭借本能闪躲,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桃雅儿怒火攻心发挥不稳定,以及哑巴小公子运气极佳。   至于其他人口中的“高人藏内功”的本领,她从未往这边想过。   师弟师妹们尚且年幼,自然看不出来哑巴小公子是个真真正正没有武功的人,邱燕燕却不可能也看不出来。   所以,她一直坚信,哑巴小公子是个柔弱的,需要被保护的可怜人。   但今日……   淦!   原来他真的是深藏不露的大佬吗!   可,直到神秘人就是哑巴小公子之后,邱燕燕反倒觉得心底似乎变得不踏实了起来……   说到底,哑巴小公子真的有那般厉害,能将他们这些人全都救出去吗?   聊天的几句功夫,邱燕燕的身体总算舒服了一些,她揉了揉手腕,又按了按脚踝,推开石门走出去,决心研究一下外面的两堵石墙机关门。   她摸索了阵,什么发现都没有,心里不由一阵失望。   “有机关的石牢,我似乎曾听师父说起过。”她回到石牢里,坐到众人中间,开始努力回忆,“有月家的机关道,飞狐谷的通天涯,还有……”   “还有水仙宫的升远水牢。”   这时,一道声音从右侧的角落里传来。   先前邱燕燕只是粗粗看了一眼被困在石牢里面的人,由于里面黑漆漆的,确定了周围的小师妹之后,她便没仔细去看其他人。   这会儿突然听到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便愣了下。   她望过去,发现谢红袖竟然也被关在了这里。   “你……”   不是受了重伤,应当乖乖躺在床上疗养顺便等待亲爹接自己回家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但考虑到对方这会儿模样看着怪凄惨可怜,便将话吞了回去。   不光谢红袖在这里,宫怜儿也在。只不过宫怜儿的存在感要弱很多,自始至终都一副胆小怕生的样子,轻轻靠着谢红袖,垂头而坐。   旁人说话的时候,也不抬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这里是水仙宫位于升远河的机关水牢,我们被困在这里,恐怕没法轻易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谢红袖的脸上并没有多大欺负,像是早就接受了面前的现实。   谢家在江湖上一直广交密友,虽然是名门正派,却同样和一些奇怪的魔门保持着往来,能知道这些的确不奇怪。   邱燕燕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谢红袖突地冷笑了一声,“这恐怕要去问晏清歌了。”   邱燕燕一愣:“晏清歌?”   “为什么晏堡主这么长时间一次面都没有出现过,难道你们不好奇吗?”   另一人问道:“晏堡主不是生病在休养吗?”   谢红袖低下头,没说话。   又一人忍不住开口:“你的意思是,晏清歌将晏堡主藏起来了?”   “昨夜怜儿亲眼看见,晏清歌房间里有个密室,密室里面藏了人。我来到晏家堡之后,便多次要求晏清歌带我去看望晏堡主,可她一直在推三阻四,我便对她起了疑心,谁知道,她果真……”   其他人皆是一脸惊骇。   谢红袖眼里溢出凉意,“我们这么多人集体中毒,被关进水仙宫的水牢里面,一定同也晏清歌有关,除了她,整个晏家堡,还有谁能有这遮天的本领?”   说得有道理。   可是……   “我们同晏清歌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是啊,晏堡主不是她的亲爹吗?她将自己亲爹关起来有什么好处?又为什么要联合水仙宫将我们关起来?”   谢红袖垂眸:“我不知道缘由,我猜一定是水仙宫许了好处给他。”   “那……天魔宗呢?”   谢红袖还是摇头:“不知道。”   若这事是天魔宗、水仙宫以及晏清歌三方联手为之,那他们这些中计的人简直就成了全江湖的笑柄。   被狠狠摆弄一道,还天真以为天魔宗当真是来同他们名门正派结盟,一起对付水仙宫……   结果却成了狼口中被玩弄的羊只。   邱燕燕光是想着,都感觉脸上一热。   这也太丢人了。   要怎么回去面对师父啊!如此天真的她,如此天真的大家!   之前那位女前辈这时候却又发话了:“天魔宗未必参与了这件事。”   “前辈如何知晓?”   “先前我们的牢房里面,便关了天魔宗的几位弟子,他们醒来之前同样中了毒,这会儿已经赶去解救其他人了。”   邱燕燕眨眨眼睛。   真的吗?   万一是苦肉计呢?   女前辈又道:“我们中的这是散功化骨丹,全天下都知道,这毒无药可解,天魔宗若当真不顾自己弟子的生命,做这场戏,恐怕不划算。”   好像有道理。   那么,天魔宗很有可能此刻也只是受害者。   至于晏清歌,则是和水仙宫联手的那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没错了。   邱燕燕想到这里,突地又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你说这是散功化骨丹?”   女前辈点了下头:“嗯。”   “无药可解?”   女前辈又点了下头:“嗯。”   散功化骨丹乃天下十大奇毒之一,没有解药,这是普天皆知的事情,邱燕燕当然也知道。   此刻的问话,只是为了表达她的震惊。   邱燕燕看了一眼自己,声音颤颤巍巍:“那……那那我们的解药是哪来的。”   哑巴小公子给的。   所以,他的解药,又是哪儿来的?   女前辈看她一眼:“我刚得知这些的时候,就同你现在的心情一样。”   邱燕燕已经有些迷茫了。   她乖乖坐回去,靠着墙,陷入了沉思之中。   隔了片刻,整理出了一个结论:这哑巴小公子是个低调的大佬啊!这个大腿,她灵山派大师姐,代表她全体灵山派弟子决定,抱定了!   ==   石凳冰凉,宫盈坐在上面,沉默地托着下巴发呆。   她已经发呆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   本还想着,等找到了卫襄以后,就赶紧离开这个石洞。可谁知道,她被困在了这里。   她刚进来,便像是踩中了什么机关一般,前后通道自动封死,将她困在了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里面。   和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晏清歌一起。   趁着对方没意识,她上手摸了一把他的胸,终于确定,对方真的,真的真的性别为男。   怪不得之前小屋里面放着一块晏清歌名字的牌位,所以,真正的晏清歌应该已经死了,至于这个晏清歌,则应该是假的。   哦,原来这就是江湖吗。   充满欺骗的江湖!   简直太可怕啦。   不过想到自己也女扮男装骗了很多人,她便不敢再哀叹。   宫盈默默摸了把自己的脸,只觉得辛酸泪就快从眼角掉落下来了。   晏清歌是个奇怪的人。   宫盈不敢把他弄醒,便自顾自将石洞摸索了个遍,费了大半天的功夫也没有找到出去的方法后,便只能苦大仇深坐在石凳上,盯着晏清歌发呆。   她本来以为,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和晏清歌有关。   可晏清歌身受重伤躺在这里,她便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这一看就是被人揍的。   是起了内讧?   还是和灵山派的众人一样,同为可怜的受害者?   宫盈猜不透,便只能盯着对方发呆。发着发着,便突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晏清歌的眼睫颤了两下。   又隔了会儿,他睁开了眼睛。   再隔了一会儿,他从地上坐了起来,转身,看到戴着斗笠帽坐在一旁的宫盈后,眼里露出了一抹迷茫。   “居然又晕倒了。”他摸了下额头,自言自语。   片刻后,他站起身,嫌弃地摸了一把自己身上的血:“居然又弄脏了衣服,好脏。”   宫盈沉默了。   所以这血,不是他的,是别人的。晏清歌没受伤,受伤的是别人。   “年纪大了,走两步路都会昏迷,见笑,见笑。”视线一垂,晏清歌看到了自己敞开的前襟,抬头看了一眼宫盈,表情奇怪地笑了下,然后将衣服拉拢:“哎呀,有伤大雅,有伤大雅,衣服都被人扯开了。”   嘀咕完这些,他走到宫盈面前:“那么问题来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宫盈无声看他,摇了下头。   她也想知道啊,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晏清歌扭脸看了一眼四周:“呀,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吗?”   宫盈点了下头。   “那真是太惨了。”他叹了口气,盘腿在宫盈面前坐下,“我们可能要被困在这里了。”   他笑了笑,眼睫弯起,眼里熠熠生辉:“要当对亡命鸳鸯了呢,阿盈。”   宫盈点了下头。   刚点完,她身子便僵了下。   等等,他喊她什么?   先不说她是怎么暴露自己的,就说阿盈这个称呼……他和原主很熟吗!   震惊!   更重要的是,他这么淡定,一副早就知道真相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   “这儿就我们俩个人,你还要继续装哑吧吗?”他托着下巴,用带着笑意的表情看着她,“阿盈乖,告诉我,你是不是专程来救我的。”   宫盈沉默了。   她不是啊哥。   俩人沉默间,一直安静的石室却突然像是被什么巨人撼动了地底一般,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紧接着,巨大的声响吞没了俩人。   宫盈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突地从墙壁的四处突然伸出了无数根密密麻麻的藤蔓。   那藤蔓像是有意识一般,根本就无从躲避。   如同一只只长长的手,将宫盈和晏清歌俩人缠绕起来。   一个呼吸的时间后,宫盈便像软哒哒的稻草人,被藤蔓缠着捆上了墙壁。后壁贴着冰凉的墙,石壁在身后不停地抖动,仿佛有了生命,下一秒就要拔地而起。   晏清歌似是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他的身体悬在对面的墙壁上面,视线却一直落在宫盈的身上。   挣扎之中,一根藤蔓撞过来,她的斗笠帽从头顶脱落,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偏偏是这个时候没了斗笠帽,她的脸还没变回赶考书生的模样,属于少女的脸蛋暴露在空气之中。虽然石室内只有晏清歌,虽然晏清歌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可宫盈还是感觉没有安全感,她的身子小幅度挣扎起来,妄图挣脱藤蔓,却被困得更紧。   却在下一刻,突然又听到右侧的墙壁又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   像是被人从外面用外力攻击了一般,那石壁带着灰尘砂砾一同震颤,下一瞬,石壁发出最后一声惨叫。   紧接着,墙壁轰然倒地,无数石头落到地上。   宫盈下意识朝那边望过去。   她听到了谢红袖难以置信的声音:“盈姐姐?”   站在谢红袖身侧的是神色怔忪面色微白的宫怜儿。   身后是邱燕燕等众人。   而在她们前面的,是宫盈想要救,却好像要反过来被对方救的卫襄。 第三十一章   石墙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碎石和灰尘纷纷扬扬, 巨大的石块铺了一地, 震耳欲聋。   石门本来就狭窄,这会儿巨大的石头堆落在地上,恰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外面人进来的路。   她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察觉到身后石壁轰隆隆移动的声响无形中变大了许多。   就好像是, 专门为了迎合左侧那赌被人为弄倒的墙壁一般,在那堵墙壁轰然倒地, 众人出现在宫盈面前的下一瞬,宫盈便突然感觉到身体一轻。   紧接着, 她后背猛的一空, 身后冰凉的墙壁猛地朝后倒去, 紧接着,迎接她的是无边的黑暗。   身后的墙壁就像是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她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便被吞入了一个完全看不见光的漆黑世界。   视线最后一眼, 是同自己陷入同样处境的晏清歌。   同她一样, 晏清歌身后的墙壁也猛地张开了巨口, 将他的身体吞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再然后, 宫盈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唯一能够感觉到的是,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下坠。   或大或小的石块紧随其后,从宫盈的耳侧、身侧擦过, 有的重重砸到她的身体上, 再接着更快地坠入下方。   墙壁之后等待着她的似乎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只听到哗啦的一声响,她的身体终于接触到了底。想象之中的粉身碎骨并没有出现,迎接她的是冰凉的,仿佛要将整个身体冰冻住的液体。   哗啦啦的水流声在耳边响起。   她居然没有死。   她被水拯救了。   可下一瞬,宫盈便感觉自己一个脑袋变成了两个大。她的身体浮在水上,眼前却看不到一点光。   这究竟是哪里?   若说是某条河流里面,怎么可能会没有光线。   宫盈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撑在水面之上,张开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她有些摸不清现在的状况,只知道,虽然没有死,但是好像也距离死查差不了多少了。   冰冷刺骨的河水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泡开,她想要睁开眼睛,逼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却在下一刻感觉胸口猛地一痛,紧接着,压根没有办法控制的,铁锈味便涌了上来。   来这个世界以后,还就当初被绑在天魔宗的时候咳过血。   这段时间以来,宫盈一直有注意用药丸给自己调养身体,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好歹是不再会因为情绪过激吐血。   没想到现在又要来一次。   她捂着胸口,咳得惊天动地,险些五脏六腑跟着一起吐出来。   下一瞬,黑暗中的水流声又开始哗哗作响,紧接着一人的声音在侧方响起:“阿盈?”   宫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喊啥呢,没见她现在没空搭理人吗。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她一起被墙壁吃掉的倒霉蛋晏清歌。   不过宫盈这会儿根本没时间去考虑到,她只感觉,自己要是再在这个地方泡下去,恐怕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这身体太弱,连剧烈运动都接受不了,更遑论泡冰水了。   那么一点点温度随着晏清歌的靠近,来到了宫盈的身边。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便能在这地方勉强看清晏清歌的脸蛋轮廓。他在她身前不远处,看了她一会儿后,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听起来有些奇怪。   过于诡异,仿佛和黑暗浑然一体,十分相配。   宫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轻声道:“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是只有阿盈陪着我。”   宫盈看他一眼,不想说话。   晏清歌见她不答话,也不生气,自顾自又道:“我知道阿盈心里怨我恨我,不想理我。”   宫盈:“……?”   “不过没关系……”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我不在乎。”   宫盈在心里轻吸一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早就知道这个人是戏精,她不应该为此讶异。   黑暗当中,还有人能在旁边自言自语,嘀嘀咕咕个没完,对宫盈来说也挺好的。   最起码,她似乎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她又看了一眼晏清歌,起身朝后方游了过去。   晏清歌笑了笑:“阿盈你要去哪呢。”   她当然是想要找地方离开。   声音从身后飘过来:“没有用的,这是水仙宫的地下水牢,只有四壁,我们没法出去。”   宫盈不信邪,她继续往前游。   没隔片刻,她的身体便停住了,因为她发现,晏清歌说得好像没有错。才游出数米,她的身体便碰到了墙壁。   “这地方,只能进来没法出去的。”他用手指轻轻拨动水流,眼睫微微垂下,“外面只有通往内部的水,在我们进来的那一刻起,水牢的机关就被触发,外面的水流自发涌进来,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它们就会漫过这整个石室。”   宫盈眨了下眼睛。   靠着墙壁,身体总算得到了些微喘息的时间。   她安静了一会儿,在黑暗之中,看向晏清歌所在的方向,忍不住开口道:“这次的事情和你……”   “有关。”就像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晏清歌想都没有想就回答道。   像是知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于是便连谎话都懒得编,回答得十分迅速。   宫盈噎了一口。   她沉默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扭过头。   又安静了会儿,她才接着问:“你和水仙宫联手的?”   “嗯呢。”晏清歌声音轻快,语气里充满着“快来夸我”的自豪感。   剩下的问题宫盈本来并不太想接着问。   但看对方这表情,她又觉得,很多东西都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为了不让自己的脑袋超负荷运作,她还是委婉问道:“所以,为什么你也会被困在这里?”   不是联手搞正派吗!   这到底是什么倒霉蛋?   正派好端端站在一旁,连汗毛都没掉一根。   偏偏他这个干了许多坏事的大坏蛋,倒霉催的,掉进了这个地方。   还十分愉快地告诉她,他俩都出不去了,接下来的时间只要等死就好。   这是个大坏蛋该有的样子吗!   宫盈在脑内情绪激动地想完这些话,接着就发现,真正倒霉的不是晏清歌,而是她自己。   明明都逃过一劫了,还自愿前来送人头,结果把自个儿给送沟里去了。   简直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晏清歌幽幽地叹了口气:“弃子,你知道吗,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用了,所以啊他不想要我了。”   “他?”   “乖孩子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哦。”   “……”   行吧。   她不问了。   但是,等她安静下来后,晏清歌倒是又开始叽叽喳喳了个不停。   “阿盈,你怕死吗?”   “……嗯。”   当然怕了。   宫盈觉得这就是个完全没有意义的问题。就算是现在和她说,淹死在水里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她也不敢真把脑袋埋到水里自个人憋死自己。   她小心翼翼,贴着墙壁游了一圈。   按照常理(注:电视里学来的常理)来看,像这种藏有机关的房间,里面都能找到出去的突破口。   虽然她什么都不会,可她还是想试试看。   万一狗屎运爆棚,被她给摸到了呢?   “你也害怕啊。”   宫盈不回话,小心翼翼伸手一下一下拍打石砖。   之前那个房间的石壁能打破,这个房间的石壁应当也可以才对吧?   “傻阿盈,通道不在水上,在水面下。”   晏清歌伸手指了指深不见底的水下:“要闭气潜入水下,水面下的那些墙壁上的每一块砖,都是有可能的哦。”   直接将墙壁拆了不行吗?   宫盈思索了下,考虑到在水下就算是武林高手都可能变成老奶奶打太极拳,便默默将话吞了回去。   “若是试错了,那么这些不同的砖头都代表着不同的死法,是万箭穿心而死,还是加速水流速度被淹死,还是直接被突然出现的藤蔓绞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啪”前一刻还在乱拍砖头瞎试探,下一刻,宫盈的身体便彻底僵住。   她的脖子动了动,呆滞地看了墙壁片刻后,默不作声倒退着游回了正中间,不敢再去碰墙壁上的那些砖块。   黑暗中传来了晏清歌嗤的一声笑。   “哎呀,这么久不见,阿盈还是这么招人怜爱。”   他的声音里面并没有多少恶意,就像是一个在看小孩子胡闹的成年人,可宫盈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她心底涌出一些反感,默默漂在水面上,没再说话。   她能够感觉到,这水流的速度虽然很缓,但的确如同晏清歌所说,是有变化的。   时间越长,宫盈的脑袋便距离头顶的石壁越近。   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石室就会被流水充斥得满满当当,而到那个时候,她和他就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到底是等死,还是尝试一下。   这么一想,似乎还是后者更好一点。至少,后者还有那么一点点生还的几率。   万一呢。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晏清歌的声音突然又出现在了身侧:“阿盈,你还会原谅我吗?”   虽然但是,宫盈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需要原谅他的地方。   难道他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原主的事情。   想想也有道理,武林盟主和晏堡主是老朋友,身为他俩的孩子,晏清歌和宫盈会认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他为什么要男扮女装?   晏家堡里面为什么又藏有晏清歌的牌位?   天知道宫盈多想揪着对方的衣领,将这些让她感到费解的问题挨个问出来。   但是,现实让她变成了一个沉默冷酷的吕人。   所以,她只能面对晏清歌所说的话,回忆无情的注视。   可能是因为长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晏清歌的脑袋垂了下去。不得不说,他之所以可以骗过那么多人,是因为他的模样生得的确十分女气,还是那种长得倾国倾城的美佳人。   这种美,即使在黑暗中,也丝毫不受损害。   宫盈看着看着,心里就冒出了酸泡泡。   晏清歌注意到她的眼神,愣了片刻,紧接着唇角勾起一抹略显惨淡的笑容:“你果真是在记恨我……”   宫盈连忙将自己嫉妒的眼神收回去。   她这是嫉妒啊!不是记恨啊!拜托不要搞错!   不过晏清歌似乎一直都这样,性格反复无常,这会儿能轻松说笑,下一刻就一副要哭未哭的模样,让宫盈看了感觉十分惆怅。   明明脆弱的娇弱的女生是她才对吧,为什么晏清歌的表情看上去要这么可怜。   晏清歌歪了下脑袋:“其实我很想现在就送你出去。”   “?”   “但是我有些贪心。”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孤独,“我想要和我们的阿盈多待一会儿,阿盈你不会生气吧?”   “……”   妈的智障!   宫盈看他一眼,默默转身,打算离他远一些。   听说智障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见她走,晏清歌幽幽叹了口气:“让我再同你说会儿话好吗?”   黑暗中,他一直在自言自语。   “阿盈一定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出你身份的。”他笑了笑,眼睛弯了起来,“就像我也不知道我们阿盈是什么时候学会易容术的,但是啊,那天晚上,我看到你的脸,变成了我们阿盈的模样。”   “我早就应该认出你的,毕竟就算易容后,你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听他絮絮叨叨的时候,宫盈发了会儿呆。   她觉得再听下去,自己可能就要在这水里睡着了。   万一真睡了,可不就眼睛一闭不睁人直接没了?   她赶紧甩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便探入神识内,打算看看背包里面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药丸。   提神醒脑丹,就是你了!   “发现你没有死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他还在碎碎念念,“只要阿盈活着就好,就算记恨我也没有关系。”   “阿盈,恨我也没有关系的。”   宫盈掏出一颗提神醒脑丹,塞入口中,嚼了两下。   脑袋清醒后,再对上晏清歌那将柔情揉碎在了双眼里,发出细碎柔光的双眼时,心情总算淡定了下来。   对方还没说完,并且还一副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宫盈突地又想起什么,她忍不住将神识探回去,看了一眼“名称显示”功能。   这个“功能”也完全是按照她上辈子玩的游戏来设计的。   宫盈心念一动。   上辈子玩游戏的时候,不是没有进过这类机关副本。   虽然具体细节不同,但基本上的通关步骤是差不多的,那就是按照傻瓜教程般的游戏插件提示的那样,一步一步操作。   插件提示按哪个,就按哪个。   简单迅速,便捷方便。   那现在……是不是也是如此?   早晨的时候才用过一次这个功能,到现在,五个时辰的cd时间差不多快要结束。   她看了一眼,发现果真如此,显示此刻还需要再等两分钟,该功能就可以再次使用。   宫盈的心脏忍不住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   她静静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数个数字,专心倒计时。   剩下的两分钟时间里,晏清歌还在喋喋不休。等到宫盈打开“名称显示”功能之后,那边的晏清歌像是终于也说到了结尾处。   他用那种略显难过的眼神看着她,安静了片刻后,开口道:“阿盈,你会一直记住我的对吧?”   宫盈:“?”   她不就走神了一会儿吗,怎么对话就突然进展到这一步了。   “等你出去以后,一定要记着,不要再回武林大会了,离开这里吧。”   他终于说完,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宫盈,便埋头像是想要钻入水中。   宫盈见他这是玩真的,连忙拉住他:“哎?等等等等……”   晏清歌的身子顿了顿,扭头看她,笑了笑:“阿盈舍不得我吗?”   她没有。   宫盈默默摇了下头。   接着伸手指向了水下的一个地方:“那里。”   晏清歌:“?”   “那里是出去的机关。”   “……”晏清歌笑了笑,“阿盈,别胡闹了。”   她面无表情盯着他:“我没有胡闹,你等我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个“名称显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用。   水上亮着“水”字,墙壁上亮着“墙壁”两个字,至于那些暗藏玄机的砖块上,也纷纷标满了字。   按了会射飞箭的,飘着莹莹发亮的“飞箭”两个字。   密密麻麻的,成百上千块的砖块当中,唯有一块,上面亮着银白色的“道通”两个字。   也就是说,只要按了它,就能出去。   虽然它在水牢的下面,在深处的地方,但是这相比较起海底捞针,已经将难度从最高级降到了新手村级别。   她二话不说,屏息潜入水下。   顺着银光指引的方向,不断向下。隔了会儿,她便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宫盈没有回头,却也能感觉到,是晏清歌跟了上来。   她下沉到最底端,半眯着眼睛,循着亮光,游到了那块石砖面前。   “清脆”的咔嚓声音响起。   晏清歌似乎有些着急,她的手才刚碰上去,他的身子就挡到了她的面前。   他隔着密不透风的水流,做出了想要抱她入怀的姿势。但下一瞬,俩人便听到了咔嚓的一声响。   晏清歌的身子僵住。   哗啦的一声。   整面墙壁轰然倒塌,来自外界的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泄洪般往外奔流而去的流水。   他们在水流中被冲散。   身后的石室就像是被触碰到了命脉一般,天摇地动,四面墙壁哗啦啦下坠,巨大的石块落入水流中,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水牢便化作了一片废墟。   宫盈觉得自己是欧皇。   水牢倒塌,大块小块的石头,化作石头雨噼里啪啦往砸,居然一个都没有砸到她。   这会儿是晚上。   天空中繁星点点,她的身体漂在河面上,被冲了出去,宫盈有些疲乏地眨了眨眼睛,抬头,在擦过岸边横贯出来的某个粗壮树木的时候,伸手将之抱住。然后哼哧哼哧,爬上岸。   没一会儿,晏清歌也被冲了出来。   和她完全相反的是,晏清歌是个脸黑的倒霉蛋。   没有光顾宫盈的石头雨,可能都跑去光顾晏清歌了,这会儿他被砸得不省人事,身上多了许多新鲜的血。   看着很惨的样子。   宫盈有些愁。   好歹算是同甘共苦过,她不好意思见死不救,便将人拖上岸,翻遍包,找了些补血的药和补脑的药,一股脑给他喂了下去。   在水中躲避不及时,再加上运气太惨,晏清歌受的伤很重。   宫盈没办法,只能徒步走出这片山林,下山,雇了一辆马车回来,将晏清歌搬运上去。   这儿就在水仙宫的地盘附近,宫盈不敢久留。   晏清歌未来什么打算她不知道,所以她仁至义尽地将他送到了山脚下的客栈里,并且花钱请了个郎中过来给他看病,便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地离开客栈。   她的脸被那么多人看到,“宫盈没死”的消息,可能很快就又要传出去。   宫盈觉得自己还可以补救一下。   当天夜里,她便找到药铺,将易容丹所需要的药物备齐,并且,顺手做了一枚【易容丹.伪】。   她需要再假死一次。   魔教的人,只有在水牢外面看到她的尸体以后,才会放弃对她的搜寻。   虽然他们这次未必会上她的当,但总归比什么都不做强。   打听到附近乱葬岗的位置后,宫盈马不停蹄地易容出了一具“宫盈”尸体,趁着天还没有亮,将之扔到了水牢外面。   做完这些之后,宫盈的脑袋里面飘出了一个人脸。   是卫襄。   她还记得他刚进来时看到自己的表情,似乎有些呆愣。   也记得他听到谢红袖喊“盈姐姐”时的表情,似乎还是呆愣。   更记得他在看到自己被墙壁吞没时的表情,似乎仍旧是呆愣。   欺骗了身边的人这么久,她一直坦然自若,觉得自己是情非得已,为命运所困。   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个时候,却有些怂了。   被困水仙宫的人,在拿了解药以后,现在应该都是安全的。目前,不安全的、需要保命的只有她自己。   “宫盈未死”消息一出,那些暗杀可能还会再次卷土重来。   宫盈咬了下牙。   全天下的人都想要“南音图”,“宫盈”不能不死。   在这个时候,她势必不能顶着这张脸,再次回到那些人面前。   不如就让他们当她又死了一次好了。   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卫襄。   她的秘密太多,纵使是心有不忍,也不愿意全盘告知她。对于她来说,最简单省事的,反而是什么都不说。   她想,大不了以后再也不见面。   只要他认不出她的身份,她就是问心无愧的!   宫盈不是很有底气地想。 第三十二章   老旧的木桌子被擦得纤尘不染, 桌上摆着一碟子喷香诱人的花生米。   花生米生得圆圆滚滚, 外色的外衣沾着几粒晶莹喜人的盐粒,光是看着都让人感觉食指大动。   宫盈有些蔫,她盯着花生米发了会儿呆。   钱袋里面的钱越用越少,她现在连出门住客栈都只能挑最便宜的房间住。吃喝自然也是如此, 一杯水,一碟菜,客栈里面半天呆。   南音图上面的图标亮起了两个,“神医药臼”和“藏宝图”都成功拿到,还没等宫盈缓口气,第三个目标便出现了。   第三个的图案看上去和第二个有那么一丢丢相像。   名字叫“至尊秘籍”,它的长相十分贴切它的名字, 是一本蓝白颜色相交的书。   就是电视剧里面, 那些奇奇怪怪老头子会边诡异怪笑,边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   可能同之前的白布“藏宝图”一样,是寻常人根本就没法联想到的东西,第三个图标出现的时候,南音图同样给宫盈指明了搜寻方向。   ——“陵川郡, 天魔宗”   宫盈有些愁。   陵川郡她知道, 可不就是举办武林大会的地方吗。   此刻,天魔宗不就是正待在陵川郡的晏家堡里面吗?   陵川郡 天魔宗=晏家堡。   这个过分的南音图, 简直就差将“亲爱的, 虽然你刚刚逃出了晏家堡, 但是现在你不得不再次回到原来的地方呢。”一行字贴到宫盈的脑门上。   她还能不能再愁点。   回去, 还是不回去,这是个让她感到十分困惑的问题。   要回去的话,又得易容成什么样子回去呢?为了接近天魔宗,难道要易容成他们家侍女的模样?   可是这年头,各大门派里面就算是个扫地的,都会几套拳脚功夫。   宫盈这个样子,按照卫襄之前说的话来说就是,给人家倒夜壶都要被嫌弃动作慢。   连着假死了两次,那些人指不定已经怀疑到她的身上来了,这时候再冒充成侍女过去,指不定一个碰面就会被觉察出异样来。   可是,除了易容成侍女以外,她便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其他方法混进去了。   是小命更重要,还是回家更重要。   这是一个问题。   难道寻宝之路要就此夭折?   宫盈一脸庄重地捏着花生米,一边往口中塞,一边努力思考。   于是,她就这么思考了半个下午。   此刻她所在的地方刚好位于陵川郡隔壁,住的客栈也在两郡交界的地方,平日里往来的人很多。   她坐这儿能听到不少有关陵川郡的事情。   武林大会向来是整个武林大会津津乐道的事件,前日出的这桩大事又刚刚好同武林大会有关,所以各大客栈酒肆,以及行走在路上,都能听到高声谈论武林大会的路人甲们。   就比如说现在。   “梁兄梁兄,你再仔细说说,晏家堡后来到底怎么了?”   “刚,那些大侠们因为身中奇毒,需要好好调养,所以我听说,武林大会因此决定暂停两日,等两日之后再继续。”   “我听说啊,是那可恶的水仙宫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害得参加武林大会的那么多江湖豪杰差点命于水牢之中。”   “这位兄台,你这消息同我听到的消息略有出入啊,我听说这事不光是水仙宫的错,也有晏清歌晏大小姐的原因。”   “晏大小姐?”   “是她同水仙宫的人相互勾结,在晏家堡众人的饭菜和水里面下了毒,才会导致那些大侠被抓到水牢里面关了起来。”   “她她她,她为何要做这种事?”   “这谁又说得清楚。”梁兄义愤填膺,“总归,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梁兄,此话不妥,不妥。”   梁兄愤愤然喝下一口杯中清酒,抹了把嘴巴,接着道:“罢了罢了。”   旁边又插过一道声音:“我之前远远见过晏大小姐一眼,当真是生得美艳不可方物,这么好看的人,真的会做这种事情吗?这么做对她来说又没有什么好处。”   “说不准是看上水仙宫某个山主了吧,女人家的事情,谁又猜得准。”   “你们说……这事发生在晏家堡,难道晏堡主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有没有可能和晏堡主有关,清歌大小姐这么好看,我觉得她说不定只是……”   这人话才说了一半,脑袋就被旁边的好友用扇子重重敲了一记:“白兄,慎言!”   “你把晏堡主当成什么人了,只要他愿意,这大半个江湖都是他的,若连他都能同魔教勾结,那咱们全天下可都找不出第二个好人了。”另一人耻笑道,“这话你可少去外面说,别说别人,就连我听了都想揍你。”   先前说话的梁兄慢悠悠看他们一眼:“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你知道我今晨看到的消息里面还有哪一条吗?   看他一脸神秘,周围人纷纷睁大眼睛,一脸好奇:“什么什么,快说快说。”   “晏大小姐失踪之后,他们便在她闺房的密室里面找到了被关的晏堡主。”   宫盈愣了一下。   先前半夜偷偷潜入他房间的时候,便曾看到晏清歌从密室里面出来,那个时候她便猜测,他是不是在密室里面偷偷藏了人。   不过饶是怎么猜,宫盈都没敢往晏大侠身上猜。   这么大胆,连亲爹都敢绑,晏家堡的那些仆从们难道就一个都不怀疑吗?   还是说,晏清歌真的牛逼到,在家里的权力直接盖过了亲爹?   不过,晏堡主似乎的确是从武林大会开始就没有出现过,晏清歌一直对外说他是因为生病在休养,却没想到,原来是被关密室里休养去了。   不光宫盈感到惊讶,就连周围旁听的众人也齐刷刷地深吸一口气:“嘶……”   “想不到吧?”   “想不到想不到。这个清歌大小姐,怎的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爹都关。”   众人皆是一阵默叹,摇头晃脑,表示猜不透,猜不透。   梁兄也幽幽叹了口气:“所以说啊,最毒妇人心。”   偷偷旁听的宫盈差点将花生米盖到他的头上,好让他知道什么叫最毒花生心。   但身为一个幻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她只在脑袋里面默默脑补过了把瘾,便默默平静了下来。   那边人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仍在侃侃而谈。   聊到晏堡主的时候,顺势又将晏堡主夸了一遍。   宫盈这才知道,晏堡主当真算是这些人心目中的大侠。他们在谈起晏堡主的时候,眼里的崇拜和之前的邱燕燕一般无二。   若说古代也可以追星,那么晏堡主毫无疑问便是他们这些江湖儿女的偶像。   说他是如何的为国为民,忧国忧民,心怀大义,兼济天下。   宫盈不由想起了晏清歌的脸,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么个行事磊落,人人称赞的大侠,怎么就养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儿呢?   哦不,不对,晏清歌不是女的,是个男的。   宫盈尝试用自己不太灵光的脑袋进行猜测。   难道说,晏清歌本身就是水仙宫的人,同她一样,熟练掌握易容之术,为了这次的事情,特意将自己易容成晏堡主女儿的模样,偷偷混入晏家堡里面,狠狠阴了那么多大侠一次?   宫盈怎么看都觉得这个逻辑没有问题。   但,若说是水仙宫的人,又怎么会同“宫盈”认识呢?难道说,他和尹息一样,坚持将“奸细要从娃娃抓起”贯彻到底,很多年前就被水仙宫塞入了晏家堡?   那摆在晏家堡里面的“晏清歌”牌位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块牌位敢随随便便放在堡内的小破屋里面,就应该说明,不知晏清歌一个人知道“晏清歌已死”这件事的。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   宫盈苦大仇深盯着花生米,嚼得越发用力。   算了,她决定放过自己的脑袋一马,这么复杂的脑部运动不太适合她。   她端起水杯,慢悠悠抿了一口茶,继续听身后那几桌人聊天。   他们聊得快,吃得慢,大半桌子的菜几乎没动,酒倒是喝了不少,聊天的时候,唾沫四溅,场面十分嗨皮。   眨眼间,话题又从晏堡主身上跳到了别人的地方。   “我听说,那些大侠之所以能从水牢中出来,是得一个神秘人帮助。”   “神秘人?不是天魔宗的人吗?”   “笨呀,天魔宗是后来才赶到的,和我打小一起长大的牛二丫就跟在烟雨山庄的吕二小姐身后伺候,那天她虽然没被关起来,但是她身在晏家堡,听到了不少消息,说是先有一个头戴斗笠帽的神秘人,给中毒的大侠们喂了解药,之后天魔宗的救兵才匆匆赶到。”   “再说了,那毒药可是散功化骨丹,散功化骨丹诶!你们没听过吗?”   在座的大多都不会武功,对武林上的事情也基本都只知道个一二,听到这里,纷纷将脑袋摇成拨浪鼓。   梁兄摇了摇头:“就知道你们没听说过,这是个很古怪的毒药,服了药……”   以上省略若干字。   虽然很想制止,但话题还是没法控制地迁移到了宫盈身上。   这些聚在一起,又将神秘莫测的神秘人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   说到最后,梁兄神经兮兮地眨了眨眼睛:“你们知道这神秘人是谁吗?”   “是谁?”   “就是那传说中的宫盈,宫大小姐。”   “宫盈?”众人震惊不已,“不是说,宫大小姐已经死了吗?”   这消息是天魔宗第一日武林大会上公布的,宫盈不得不感慨,古代的信息传播速度,真的一点儿也不比她以为的慢。   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成普天皆知的寻常事了。   “虽然我也不太相信,但是牛二丫,你们知道的,她打小就喜欢我,总不可能骗我吧。”梁兄摸了摸额前的发,露出了个自认为颠倒众生的笑容。   宫盈默了默。   “她还说,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宫盈的脸,当时也有天魔宗的人在场。”   天魔宗和武林盟主之间的恩怨纠葛,知晓的人倒是不少。   “可上次的消息,难道是假的?”   “肯定是假的呗,那次不过听魔教的人信口乱说,都没几个人亲眼看见大家伙的连尸体到底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那然后呢?”   “然后宫大小姐就死了,被困水牢的机关密室里面,尸体找到的时候,泡得连身体都肿了一倍。”梁兄无不哀叹,“之前就听说过,这个传说中的宫大小姐也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儿,却没想到,红颜薄命啊。”   众人瞪大眼睛:“怎的又死了!”   “梁兄,你不是在编谎话耍我们玩吧?”   梁兄吹胡子瞪眼:“这次可是实打实,几十上百人亲眼目睹的,再说了,牛二丫说的事情,能有假吗?你们别不信我,再过几天啊,这事保管传得全江湖皆知。”   “若这是真的,宫大小姐舍己为人,舍生取义,就这么枉死,实在太过可怜……”   “先前还有人说,宫盟主私藏南音图不肯交出,是为了以己之欲,却没想……”   “宫盟主到底怎么样咱们不清楚,宫大小姐却当真是吾辈楷模。”   那边人又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宫盈这才意识到,原主的盟主爹,在这个武林上的地位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   所以这才是他当初被众多魔教围攻,却未得到救援的原因吗?   这……才是他失踪后无人问津的原因吗?   还是说,这便是南音图的可怕之处。纵使是武林盟主,也逃不过“怀璧其罪”的永恒真理?   抛却这一点不谈,宫盈发现,他们每说一句,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武林至尊点正在缓慢增长。   51……   52……   53……   其实,昨天从水牢里面出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武林至尊点不知不觉涨到了50点。   之后的大半天内,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增长着。   她当时没有多想,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武林至尊点是这样涨的。   也就是说,她做的那些事情,无意中获取了其他人的好感?   虽然对于十万点来说,几十点不过是杯水车薪,连塞牙缝都不够。但怎么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宫盈的心情很快恢复明朗。   她又吃了几口花生米,听到这里,觉得再得不到什么重要消息,便起身,准备回屋睡一觉。   至于回不回去晏家堡,兹事体大,明天再好好考虑。   她理直气壮地想。   却没想,刚起身,便突地听到刚刚还热闹不已的隔壁几桌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光是他们,就连客栈里面的小二掌柜的等人,都下意识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痴痴呆呆盯着门外。   咦?   宫盈有些好奇,便下意识顺着他们的视线朝外面看了过去。   却是看见了一个马车停在了门口,粗粗看上去,这马车同其他马车并没有不一样的地方,黑顶黑布,黑框,通体黑色,看着有些沉闷。   马车前的车夫也低眉垂目,看着就不像是赶马车,倒像是赶丧车。   宫盈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些奇怪的地方,这马车的黑布窗幔上面绣着淡银色的图案,小人绣得有些抽象,看上去十分诡异,总共有三个,三个小人围跪成一团,在小人们的正中间,是一个淡银色的,熊熊燃烧的篝火。   它们看上去就像是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虽然画得很简陋,可宫盈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所有注意都被那图案上的小人给吸引了过去。   马车慢慢悠悠停下,漆黑色的高大骏马懒懒洋洋地原地踢了踢马蹄。   就在马车的后面,还跟着一些身穿绣着淡银色图案黑色服装的女侍从。她们垂着眼睫,表情呆滞地跟在马车后面,走得不紧不慢,一副看破红尘恨不得现在去阴间卖孟婆汤的样子。   但宫盈觉得,这些人八成是累出来的。   这也忒不厚道了,马车上坐着人,后面的人连马匹都不给一个,就让她们慢慢悠悠跟在后面。   走半个时辰是没什么问题,可他们一看就是风尘仆仆,没准跟着走了好几天。   在古代果然是没有人权的!   过了一会儿,周围突然发出小声的疑问:“这是什么人?”   另外一人小声附和:“是啊是啊,看着好可怕,该不会要来咱们店里吧。”   宫盈沉默了。   她还以为大家统一好一个表情,全都知道这马车上人的身份呢。   “笨啊!这是婆牙殿的人。”另一人用气声恨铁不成钢地道。   还好还好,还是有人知道真相的。   不过,那人说了这一句后,周围本来还细碎的声音便全都在刹那间消失。   没人出来解惑,看来大家全都知道婆牙殿是什么。   除了宫盈。   宫盈有些不解,但她只能同其他人一样,默默地坐在原位,等着马车上的那位祖宗下车。   没一会儿,便从车上下来了一个身体被长长黑纱遮住的女人。   她穿了一身黑,和身后的仆从们打扮得很像,只不过衣服要更高级一些。   虽然打扮得很奇怪,可她的身上却有着一种淡然且遗世独立的孤高淡然气质。浅浅淡淡的,好似一株置于山崖之上的奇花。   本来宫盈还以为这又是一个什么魔教分子。   但看到了女人之后,她便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与其说她是魔教头子,倒不如说她是什么传销头子。自带一种,天生让人想要信服的气场,虽沉静寡言,却举手投足赚尽了人的眼球。   她果真是进来住店的。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用淡淡的喑哑的声音要了一间房。   数十个仆从,只有两个跟着她一起上了楼,其他的人,便继续用吊唁的表情,垂头沉默守在马车外面。   偏偏,这些人没有一丝怨言,在黑纱女子上楼的时候,还纷纷沉默跪地,恭送她离开。   黑纱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道边,客栈里面足足隔了三个呼吸的时间,才终于从阴间回到了阳间。   细碎的讨论声,再次响起。   宫盈沉默地思索了会儿,决定在原位上多坐一会儿。   大约半刻中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   这个跪地小人不是什么江湖组织,不过和她之前猜的差不多,的确是个搞迷信传销的组织。   不过,在这世界,迷信不是迷信,那是虔诚的信仰。   先前卫襄同她说过,南音图在宫盈手中,这件事是传说中的纪大国师预言出来的。   所谓的纪大国师,也出自这个婆牙殿。   也就是说,他们一整个组织,都是搞预言的。   不过,经历了穿越一事,又心知纪大国师的预言的确没出错,宫盈便不敢真小瞧这个组织。   只是……   按他们所说,婆牙殿不是一向避世,与世无争,这时候大张旗鼓出门,又是为了什么?   “婆牙殿来这个小地方做什么?”一人将宫盈的疑问问了出来。   另一人大概是见识稍微多些,他压低声音:“这位名叫天澜魇师,据传是纪大国师的亲师妹……”   大家纷纷睁大眼睛,一脸震惊。   “是什么事情,居然连天澜魇师都惊动了?”   “我猜,若梁兄刚刚说的那些事情是真的,天澜魇师此次恐怕是专程是为宫盈一事而来。”   宫盈:“?”   “先前都传宫大小姐身死,这次却又死了第二次,可南音图的下落却是没人知道究竟在哪,婆牙殿平日里的确与世无争,但每每涉及到‘南音图’都会出面,这次想必也同南音图有关。”   宫盈突然感觉,这个小小客栈里面的大佬还挺多的。   分析得头头是道,逻辑上看,简直完美无缺。   她不由低头,默默反省自己。   他们路人都比她这个当事人知道得多!   但下一瞬,她脑袋一顿。这个传说中的天澜魇师,若真的会预言,那岂不是连她假死之类的事情都能预言出来?   先不说她是不是真的想要去晏家堡,这时候赶往晏家堡到底是想做什么。   若她真的去了。   到时候岂不是连她藏在哪里都能知道?   宫盈眨了下眼睛。   片刻后忍不住安慰自己,哪能呢。真要这么厉害,刚刚在一楼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就已经认出她来了?   说不定她们并不是打算去晏家堡,而只是恰巧路过。   宫盈这么自我安慰道。   但隔了会儿,一个诡异的,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天澜魇师的身份这么好用,她可不可以借过来用几天呢……   ==   翌日清晨。   “魇师大人,晏家堡已传来书信,那边已做好迎接准备,是否启程。”一道声音从车窗侧面传来。   宫盈垂眸看了一眼脚下,那边,浅淡色的衣角从木头的横板之下露出来。   二级迷药的药效不错,一颗能管挺长时间,这会儿天澜魇师正睡得香甜。   宫盈收回视线,吸一口气,安静了片刻后,轻轻地:“嗯。”   画着跪地小人图案的婆牙殿马车缓缓驶动,停了一夜的马车,终于再次移动。 第三十三章 【小修】   上次是跟着灵山派的马车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溜进来。   这次是被晏家堡恭恭敬敬夹道迎进门。   微风吹开侧面的窗幔一角, 视线稍稍一瞥, 便看到了长长的, 长长的,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恭迎队伍。   两边都是人,中间留出一条仅供马车同行的道路。   站在正前方的是个年近半百的高大男人。他隐隐成了众人之中的领头羊,在他说话之前, 其他所有人都静静地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站在他的身后。   男人鬓角微霜却相貌堂堂、浑身充斥着凛然正气, 他一身华服,五官端正,身材笔挺, 气质迫人。   纵使已不再是小年轻,可从周身不容忽视的气质, 便完全可以猜测出他年轻时候的惊世风采。   第一眼望过去, 宫盈就被此人吸引了视线。   通过他的衣着和站位,不难猜出此人的身份。   想必就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的晏堡主本人。   不知道是因为被关在密室里受了折磨,还是因为受了晏清歌背叛一事的打击, 他这会儿精神不振, 布眉间笼罩着惨淡愁云,高大的身形也在这样的表情下多了些许沧桑之感, 看上去有些萎靡。   宫盈心里不胜唏嘘。   不过, 在马车“咕噜咕噜”缓慢行驶过去的时候, 他还是强撑起笑容, 大踏步朝前走来。   也不知道天澜魇师在这里有没有熟人。   要怎么样表现才不会露馅呢。   行事大条不计后果, 临到悬崖才开始担忧的宫盈陷入了沉思。   但,还未等思索完毕,她便看到传说当中的晏堡主,晏大侠,大步走到马车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其他,而是——   下跪。   他撩了撩身前的袍子,行了个宫盈看不懂的礼,二话不说便对着宫盈的马车跪了下来。   嘶——   这怎么跟见了皇帝似的?   宫盈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睡在横板之下的天澜魇师。   妈妈呀,她到底易容成了个什么地位的大佬。   连晏堡主见了面都要下跪,这么神奇?   “……”   为什么她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她对生命不止作死不休的自己恨得深沉。   先前做的时候没有仔细考虑,在偷听壁脚确定天澜魇师的目的地就是晏家堡之后,她便脑袋一热,直接上了。   一直到现在,才终于认识了自己的处境。   易容简单,但是等易容解释要怎么办?   她会不会不小心把这个大佬一样的人物给得罪了个彻彻底底。   宫盈越想越觉得忧愁,忧愁到恨不得当着所有人的面跳下马车,迅速狂奔离去。   但,终归只是想想。   她又看了一眼外面。   晏堡主起了个好头,剩下的,站在他后面的那些刷拉拉站成两排的人,这会儿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宫盈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默默从背包里又取出了一枚迷药,弯腰,塞入了天澜魇师的口中。   万一一颗不顶用呢。   还是两颗保险点。   她决定接下来的时间里,要时时刻刻将药效的时间记好,定时给这倒霉的天澜魇师喂药。   马车驶到晏堡主面前。   晏堡主微微仰头,声音不卑不吭:“恭迎魇师大人大驾光临,在下已在寒舍备好房间,还请大人随我前来。”   宫盈思索了下,算是明白过来,师兄是为皇帝做事的纪大国师,身为师妹,天澜魇师就算没什么官职,地位也低不了。   于是她默默接受了眼前被众人跪拜的设定。   晏堡主在前方带来,没人要求宫盈下来。除了她,所有人都在地上垂首慢走。   不……不就是找个房间吗!至于跟来这么多人吗!   妈妈她怕!   宫盈视线一瞥,便能看到跟在马车两侧的天魔宗、灵山派等众人。就连尹息都来了,他身上的伤很显然还没有养好,但在这种时候却不得不出席,苍白着脸垂首而行,身后跟着天魔宗的弟子们。   看样子,天魔宗这几日同众人相处得还算和谐。   但让宫盈感到不解的是,看了一圈,她都没有看到卫襄。   灵山派的弟子们一个都没少,邱燕燕和柳珅带着师弟师妹走在队伍中间,但是卫襄却像是凭空失踪了一般。   宫盈还想再仔细看看,却发现,自己视线透过窗幔之间的缝隙扫过去的时候,竟然有一道视线也朝自己望了过来。   她的心脏下意识猛跳了下,明明知道那人看不到自己,可还是下意识收回视线,将脑袋撤离了窗幔边,仰头,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刚突然抬头看过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尹息。   她突然意识到,习武之人似乎天生有这方面的直觉。   天澜魇师是个不会武功的神棍,所以她才敢借着她的身体为所欲为。但是这会儿偷偷看人,却很有可能被直觉敏锐的人察觉到。   宫盈不敢再乱看,乖乖坐直假寐。   不知隔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紧接着,侍女的声音隐隐约约从窗外传进来:“大人,是否现在下车?”   宫盈回以沉默。   有了新的易容丹之后,她不再需要装哑巴,因为这个易容丹就连声音都帮她给复制了过来。   但由于对天澜魇师不够了解,宫盈这会儿害怕露馅,便不敢多出声。   侍女问话传来的时候,她沉默了。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在她的脚下。现在这么多人围观着马车,她哪敢下去。   万一有人朝车上看一眼,她可不就立马被发现了吗?   于是,就在宫盈思索需要找出什么理由来拖延时间的时候,外面的侍女已经用清亮的嗓音将她想要说的话说了出去。   “大师今日不想见人,诸位请回吧。”   宫盈严重怀疑,那些跟了一路的人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说不定会有将婆牙殿主仆一众塞到麻袋里面狠狠抽一顿的冲动。   既然不想见人怎么不早点说,跟了一路也是很辛苦的!   但想到罪魁祸首是自己,她便默默将这些腹诽塞了回去。   车厢木板下面还睡着个天澜魇师,她要怎么当着这么多仆人的面将之带入房间里面,这是个问题。   等到晏堡主带着众人离开,宫盈听到先前说话的那个侍女用小心翼翼的声音道:“大人?”   应该是在问她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下车。   果真是十分怕自己。   这个侍女在晏堡主面前说话冷冷清清的,到了天澜魇师面前,语气里便充满了敬畏与害怕。   这种疏离给了宫盈十足的安全感!   她将问题在脑袋里面回想了一遍,并暗自揣摩,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口,才会不显得突兀。   ——能不能将马车开到房间里面?   ——我能不能就睡在马车里面?   ——如果我告诉你,我想让马儿和车今夜睡在我的枕头边,你会感到惊讶吗?   宫盈甩了甩脑袋,总感觉如果真的这么问出了口,可能会当场被人从车上揪出来按在地上狠狠揍。   又思考了会儿,她终于开口:“直接进去。”   声音微哑,语气冷淡。   说话的时候,带着那么一点唯我独尊,要月亮不能给星星的中二感。   宫盈提前做好准备,若侍女追问为什么要把马车开进屋里去,她一定要当场将无理取闹发挥到极致。   却没想,侍女压根连问都没问一声,便扬声朝前面道:“继续往前。”   一副早就习惯了她的无理取闹的样子。   宫盈缓了好半晌,才将脱臼的下巴默默放回原位。   好在晏家堡的建筑个个高大,用来招待天澜魇师的小别院也十分气派,马车进屋也丝毫不显得突兀,房间里面多出了个马车,仍旧十分宽敞。   同之前客栈里面见到的景象一样,马车驶入房间的时候,那些黑衣侍女仆从便沉默不语,乖乖地站在外面,远远地望着屋内的马车。   宫盈从马车下来的时候,她们便齐刷刷跪下,将头紧紧地贴到地面上。   她们衣服背后绣着的银色篝火小人仍旧围着篝火跳舞,看上去十分邪门,且渗人。   宫盈总觉得自己似乎掌握了和这些人相处的诀窍。   她是发令者,那些人是听令者。   不管她说什么命令,身后的侍从们都会无条件遵从,并且不问缘由。这简直是上天赠送给她的,专门帮她蒙混过关的机会。   她看了一眼低声下气跪在地上的众仆从们,下了马车后,便十分无情地将两扇木门关上。   吱呀一声。   有侍女下意识抬头,朝宫盈望了过来。   虽然下一刻她便吓得又将额头贴到了地面上,可宫盈还是看到了她眼里的茫然与不解。   宫盈才管不了那么多。   她关了门后,便同屋里的另外一个活物——马匹大眼对小眼。   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又透过缝隙朝外面看了一眼,确定她们这会儿跪得很乖,一点儿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宫盈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屋里面的陈设,上到柜子,下到床底,挨个对比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蔽的,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宫盈费了点力气气喘吁吁将车厢里面的人扛出来,喂药的同时,又给她喂了一些食物和水,接着才安心她塞到精挑细选的那个柜子里面藏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皱着眉,顶着一张严肃至极的脸,打开了门。   跪在最前面的侍女见她终于打开门,站起身,垂首走到宫盈面前,用同样凝重的声音问道:“带马入屋,何解?”   “……”宫盈回以沉默。   侍女又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宫盈面色凝重望过去,隔了会儿,在对方正经的神情之下,缓缓摇了下头,哑着嗓子:“或许吧。”   侍女神色一变,一脸“我就知道一定是又有大事要发生”的表情,声音颤颤巍巍:“大人……”   宫盈觉得这样很好,她就喜欢她这个得天独厚的、利己且利人的脑补能力。   安静了片刻后,她垂下眼睫,用回没什么情绪的眼神看了一眼侍女。   侍女接收到眼神,连忙垂下头,用低低的声音道:“阿烟知道了,阿烟这就去办。”   宫盈:“?”   虽然交流看着似乎十分和谐,但是问题来了,请问这位名叫阿烟的小可爱,你究竟心领神会了什么东西,又打算立刻去办什么事情?   这下,她再也不敢继续装高深莫测了。   但,说做就做的阿烟,十分乖巧,眨眼间,她就带着几个小姐妹,麻溜从宫盈眼前消失。   可一直到她人影都溜没了,宫盈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打算去做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阿烟到底想了些什么,怎么就心领神会了呢!   宫盈不再说话,默默坐到桌前,决心等阿烟回来。   可越等她便越觉得纠结。阿烟到底是去哪里了,她该不会是去杀人了吧?   难道这位天澜魇师是传说中的杀人爱好者,表情一变,侍女就知道她又想开杀戒了?   还是说,阿烟是打算将刚刚离开的晏堡主请回来,让宫盈和他坐在一起促膝长谈会儿?   宫盈坐在桌前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答案。   不过,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后,阿烟便领着一种侍女回到了宫盈的面前。   还带了个生得白白嫩嫩的小少年。   少年年龄不大,看着像是才十六七岁的模样,看着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却一脸的凶狠,被侍女用绳子捆着。   望着她们“深藏功与名”的表情,宫盈沉默了。   这……她们怎么带了个孩子回来?   眼前的画面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阿烟看了一眼像小狼狗一样挣扎不休的小少年,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逼他跪在宫盈面前。   隔了会儿,才笑着抬头看向宫盈:“大人,这孩子生得不错,阿烟方才仔细看过,是大人喜欢的模样,待会儿洗过之后就可以送过来让大人尽情享用,大人觉得如何?”   “……”   尽情享用?   是指吃人,还是另一个意思?   宫盈沉默了会儿。   她在考虑,现在直接拒绝,会不会导致对方起疑。   可阿烟似乎是个实战派,说干就干,一点儿都不含糊,没片刻就领着小姐妹们将这个可怜兮兮的小正太拖出去。   片刻后,换了身干净薄纱衣裳的小男生就被阿烟打扮干净,贴心送到了宫盈的床上。   少年看起来有些凶狠,口中被塞了团布,表情恶狠狠地盯着众人,像个受了刺激的野狼。   虽然没有说话,但宫盈能看出来,他这会儿想说的是——“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和你拼了!”   宫盈沉默了。   她又回想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   也没说什么奇怪的东西,为什么阿烟可以如此成功地联想到这上面来?   难道说,这位传说中的天澜魇师,有着这方面的爱好?   ……别说,还挺让人羡慕的。   宫盈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少年,垂下上眼皮,声音平淡:“送回去吧。”   阿烟愣了下:“怎么,大人不喜欢?”   “腻了。”她偏了下头。   “那……大人现在想要什么样的,阿烟去帮你绑过来?”   宫盈又看了一眼被打扮成礼物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少年。   所以这位惨遭毒手的少年,究竟是哪家的倒霉孩子?   宫盈才刚刚发出疑惑,便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传了过来。   “公子留步,我家大人现在有要事在身,不方便见客。”   侍女说话的声音很大,回话者的声音却很小,隔着半掩着的门,宫盈压根就听不到那人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突然到访的人究竟是谁。   隔了不过一会儿,侍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人,天魔宗尹息尹少主求见。”   宫盈本想拒绝。   但想起,她来这里还有一部分的原因在天魔宗身上,便点了下头,哑着声音道:“进来吧。”   只不过,让她感到好奇的是,尹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过来。   这次请天澜魇师前来,到底是谁的主意。   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宫盈一概不知,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告诉自己,走一步看一步便好,不需要操心那么多。   隔了片刻,门被推开,面色苍白的尹息便出现在了房内。   这才几日的时间,他便已经可以正常下地了,宫盈倒是觉得有些惊讶。   明明上次见,他还躺在床上呢。   不过,仔细看了之后,宫盈便知道,他现在似乎完全只是在强撑着身体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气色,简直和刚从忘川河里面爬出来的死魂没什么两样,两只眼睛里面都是浓浓的惨淡。   嘶——这看着倒还挺惨的。   宫盈在心里唏嘘了两声,面上却仍旧做出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   尹息进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宫盈,而是她身后的——   宫盈愣了下,扭头顺着他的视线朝身后望了过去。哦,对方在看的是躺在她床上的,被打扮成小点心的凶狠少年。   尹息的眼里的讶异只出现了一瞬间,下一瞬间他便很好地收敛了眼里的情绪,紧接着收回视线,看向宫盈。   “冒昧来访,能得魇师接见,尹息感激不尽。”   阿烟看了他一眼,一点儿都不吃他的客套话语,冷漠且无情地道:“有话直说吧尹公子,我们大人还有要事在身,没有那么多闲暇时间。”   尹息勉强笑了下,倒也不因为她的出言不逊而恼怒。   “我来这里的原因,魇师应当已经提前知晓了。”   宫盈沉默看着他。   是吗?她怎么觉得自己并不知道呢?   尹息掩唇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满是病态,仿佛下一秒就要仰面倒在地上。   “魇师来这里不就是为宫盈的事情而来的吗?”   宫盈不说话。   她十分具有乐观精神地给自己的这招取了一个名字,叫做以静制动。   不过,这里似乎并不需要她多言。并且,在其他人的眼里,她似乎天生就应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狠话不多选手。   来这里的目的,宫盈之前是根据那些客栈路人甲的谈话稍微猜测了一些,却没有得到证实。   还是现在在尹息口中才算是确定了。   只不过,既然都是好奇“宫盈是否真的死了”,尹息为什么这么早就赶过来。   到时候和大家一起得知答案不好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尹息伸手捂唇,面色惨淡笑了下:“我知道魇师究竟在好奇什么,尹息来这里,当然是另有所图。”   他稍稍停顿了会儿:“你我都应该清楚地知道,宫盈现在应当并没有死。”   宫盈沉默了。   罢了罢了,同样的套路用两次本来就不现实。尹息身为天魔宗的人,她第一次死的时候,他估计就去确认过尸体。   这是第二次。   让他看到尸体两次,这第二次他自然不会信。   尹息还在接着道:“所以我想请求天澜魇师答应我,日后午时祭祀,可以告诉大家,她已经死了。”   稍微愣了愣,宫盈抬眸朝面前的人看了过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   让天澜魇师帮他撒谎?   他凭什么觉得人家一个魇师能帮他?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淦。   宫盈收回视线,将愤愤不平压回了心里。   “我知道大人此次前来,是为了南音图。但这天下的宝贝又何止南音图一个,是否告诉他们真相对于大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但若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尹息愿意将天魔宗的镇宗之宝拱手让出。”   镇宗之宝?   天魔宗的镇宗之宝?   宫盈在心里轻吸一口气。   这个,该不会就是南音图让她收集的那个至尊秘籍吧?   什么叫做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了。   宫盈缓慢抬了下眼睫,声音清清淡淡:“此话当真?”   尹息愣了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点了下头:“既然是这样,祭祀之上,我会按照你的想法,告诉他们,宫盈已经死了。”   尹息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成功,听到这话的时候,他也稍稍一愣。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可唇角还未来得及翘起,便听到了下一句话。   “知道为何我会答应你吗?”   “因为。”她稍稍停顿了下,声音喑哑,“婆牙殿从不说谎。” 第三十四章   悄咪咪地装了一回逼, 宫盈的内心是紧张的, 她的表情是冷酷的。   说完之后, 便瞥向面前的圆桌。   桌子上摆着沏好的茶,柔嫩的墨绿色茶叶在水中伸展腰肢,茶水微微泛着诱人的光。   她心跳得有些快,生怕被人看穿, 那句话说完便陷入了沉默, 安静了好一会儿, 才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口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宫盈不是什么爱喝茶的人, 但这个天澜魇师似乎很爱喝茶,随行的马车车厢里都摆着沏好的茶。   她这一天下来, 喝了好几壶茶, 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   只不过,水喝得多了,人就会开始尿急。   宫盈故作高深的过程中, 又喝下了三小杯茶, 可面前的尹息却始终没有离开。   她在心中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 朝对面望了过去。   年轻男子长身玉立, 面容清隽, 虽因受伤而显得面色苍白, 容颜却丝毫未见亏减。   宫盈安静了多久, 他便安静了多久。   仿佛在听完那句话之后,便站成了一个雕塑,紧紧地盯着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可他的眼睛里面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翻涌,看着有些骇人。   宫盈吓了一跳。   看这眼神,她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面前的这个男人给掐死。   要不是心知肚明此事与天澜魇师无关,在尹息这样的眼神下,她都要以为是她害死了宫盈。   好在对方只是呆站着,什么都没有做。   旁边的阿烟也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站到宫盈面前,昂首挺胸瞪着对方:“尹少主——”   听到声音,险些化作厉鬼的尹息这才终于将离地三十尺,可能正飘在空中当风筝的魂魄扯了回来。   他缓慢眨了下眼睫。   隔了会儿,宫盈便意识到,他这会儿眼睛并没有聚焦。也就是时候,那骇人的眼神,并不是针对她。   她默不作声将就脆弱的心脏哄拍好,温柔地将之从嗓子眼处塞回原位。   接着才扯了下唇角,哑着声音问道:“尹少主可还有其他事要说的。”   “你在骗人。”他张了下口,声音嘶哑至极,很轻很轻,轻到就像是会被一阵突然吹来的风吹散,“我不信。”   淦,爱信不信。   要不是不太符合自己现在的人设,宫盈已当场免费送给他俩大白眼。   阿烟一脸受了羞辱的表情:“你居然敢质疑大人?!”   她的表情就像是在说,质疑大人就是在质疑我,你要是敢质疑我,我就要和抄家伙和你拼了这条命!   宫盈提前了解过,婆牙殿的人,个个都不会武功,他们之所以在江湖上有着超然的地位,全都是因为那些神乎其神的神棍本领。   阿烟自然也不例外,这会儿她瘦弱的小身板在前面不停蹦跶,像是恨不得当场扑上去和对方拼命。   天澜魇师看着不是挺牛逼的吗,怎么会有这么中二活泼的小侍女?   宫盈陷入了沉思。   尹息没有看愤怒的阿烟,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宫盈的身上,前一刻还显得渗人的眼神,这一会儿却突地多了几分孩子般的专注。   就好像,他想要在她的脸上找到,她可能在说谎的证据。   宫盈悠悠然抬了下眼皮,声音拖得长了一些,假装自己是个尊贵的老佛爷,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骗你对我来说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有,当然有好处。   尹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没错,他也应该想明白这个问题。不论如何,天澜魇师在这次的事情当中都算得上是一个局外之人,若不是为了南音图,也根本不会辛苦跑这一趟。   宫盈死没死,南音图丢没丢。   身为神棍,她亲自到场,算那么一算便能知道。骗人,对她来说并没有好处。   所以,她也完全没有必要骗人。   尹息似乎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呆呆站了片刻,眼睛缓慢睁大,脸上在突然之间多了些许奇异的表情。   看起来似乎万念俱灰。   对此,宫盈不仅没有表示出一点儿同情,相反,她还很想将茶杯中的茶叶吐到对方的脸上。   呸!渣男!   她说的话,其实根本就没有骗人。   不论如何,原本的那个宫盈其实都是已经死了的。   纵使身体还在,此刻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也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没有过去的记忆,也没有原主的爱恨情仇。   她见了尹息这模样,便觉得心情烦躁得很。   这时候知道后悔了,掉几滴鳄鱼的眼泪,能有什么用吗?   用生命换来的缅怀与爱,真是令人作呕。   原身那么漂亮一个小姑娘,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华,就这么白白死掉,宫盈光是想想都觉得心脏抽疼。   尹息的身子晃了两下,一副就快要摔倒的样子。   宫盈轻轻瞥他一眼。   他似乎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着:“可这是第二次,她上次也……”   上次,他便在城门之下见过她的尸体。   那时候他以为他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可后来等她死亡的消息再一次传来,他才知道,她原来一直都在,只是换了个样子,戴上了斗笠帽,活得躲躲藏藏,不敢同他相认。   或许她,早已恨透了他,怕透了他。   但为什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会进入武林大会呢,这个问题,尹息连想都不敢想。   他只要稍稍一想,脑海里面便会浮现出,少女用悲伤的眼神望着自己,只为了能够远远看自己一眼的画面。   甚至那一日,他躺在床上时看到的幻觉,也不是他以为的幻觉。   那时候,她是专程来看他的吧?   悲痛到极致的时候,就连呼吸似乎都能扯动胸膛前的旧伤。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次为何……”   宫盈变得愈发不耐烦。   揉了揉眉心,她面上的表情冷下去,盯着茶杯看了一会儿后,突地出声:“你可知世人为何对南音图趋之若鹜。”   尹息稍愣。   为什么对南音图趋之若鹜,可不就是因为纪大国师的那番预言。   纵使没有证据证明他的言论是对的,这世上也无人去怀疑他。   但,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南音图呢,难道说,南音图和宫盈的死亡有着什么联系?   “你是说,南音图曾救过一次她的性命?”   嗯?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宫盈在心里忍不住赞许。   她点了下头,淡淡地嗯了声,接着继续:“只是猜测,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恐怕要祭祀当日才能知晓。”   “也就是说,若有南音图在,她很有可能还能再起死回生一次?”   你当南音图是“原地复活键”吗?   就算是打游戏,死了之后想复活也得等一段时间才行啊。   宫盈默默将吐槽憋回肚子里,又悠悠然喝了口茶水,然后才开口:“只是猜测,不过,纵使南音图真能救人,也未必能如你所想,救人两次。”   像这种珍奇东西,按照游戏里面的设定,基本上都是一次性产品。   听了这话,尹息的小脸蛋又白了几分。   宫盈慢悠悠看他一眼,又道:“对方是否还能再活一次,恐怕要看天意。”   尹息的脸色难看到不能更难看。   他攥了攥拳头,手背隐隐发白,唇瓣也显得干涸,看着像是缺水数日。   她瞥他一眼,试图暗示:“不过,人定胜天,事在人为,真若有心,某些事也未必不可能。”   “还请大人指点。”   终于再次将话题扯到了重点上:“之前你所说的镇宗之宝……”   她生怕自己所说的“宫盈已死”之话会让她错失这次轻轻松松从尹息手中拿到宝贝的机会,所以便又胡言乱语了一通。   “若大人需要,尹息明日就拱手送上。”   太听话了。   宫盈十分欣慰。   她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用沙哑的声音应道:“嗯。”   东西是一定要拿到的,至于人到底能不能复活,和她没关系。   反正等至尊秘籍拿到手她就直接开溜。   俩人会谈结束,尹息便准备离开。生怕对方抱太大期望,宫盈的良心稍微回来了那么一点点,在对方身子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补上一句话:“结果如何,我也无法保证。”   意思是想告诉提前,到时候万一没怎么的,千万别为难可怜的天澜魇师。   她躺了这么大半天,真的是无辜哒!   宫盈这么说本是好意,却没想,那边走到门槛边的尹息,在听到这话之后,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身子猛地一顿。   紧接着,便好似是再也支撑不住残破的身体,无声一头朝前面栽倒过去。   阿烟受了惊吓:“哎哎?这人咋还碰瓷呢!”   宫盈也受了惊吓,她睁大眼睛,朝前面看过去。   这一摔可不就精准砸了脸,啧啧,光是看着都感觉疼。   不过这边婆牙殿的人惊吓归惊吓,却相当没有同情心,尹息倒地上不省人事,半天也没人去慰问一下。   阿烟似乎觉得有些不高兴,忍不住道:“这突然摔咱们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大人又强抢民男了,往后咱大人的名声可往哪儿搁啊,咱们可根本连碰都没有碰他一下呢。”   又强抢民男了?   这天澜魇师眼看着年岁并不轻,虽不知道具体年龄,但宫盈照镜子的时候都能望见细细密密的皱纹,纵然能看出过去养尊处优保养得当,但也很明显,就算是距离“半老徐娘”过去了一大截,随便猜猜都知道,这年龄已经直直奔着五十去了。   这这这……这简直是人生赢家啊!   宫盈流出了艳羡的泪水,恨不得将塞在柜子里面的那位当场毁尸灭迹,之后堂而皇之取而代之。   想想都觉得,幸福的人生也不过如此。   阿烟忍不住,小声问宫盈:“所以大人,这尹少主要怎么处理?”   宫盈又朝前看一眼,思索了会儿,做出了决定:“扔了吧。”   阿烟:“?”   “扔远点。”她补充,“省得到时候别人碰瓷。”   阿烟一脸的崇拜:“大人好魄力。”   婆牙殿的人行动力十分高,对于宫盈说的话,她们不仅不违抗,反而还做得十分有干劲。   她命令刚下下去,就有几个侍女急匆匆跑上前,抓手抓脚地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不过,尹息的身体才刚离开地面,便挣扎了两下。   他惊醒了,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时机很巧,就在这个时候,又突然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气喘吁吁,见到眼前的画面,声音都跟着拔高了数倍:“你们在做什么?”   宫盈望过去。   哦豁,居然是桃雅儿。   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似乎不错。   宫盈听说,先前晏清歌下散功化骨丹的时候,桃雅儿刚好带着几个魔教弟子出门未归,所以险险逃过了这一劫。   等她回来得知众人被抓水仙宫之后,便带着天魔宗的一众救兵,急急赶往水仙宫的水牢里,将被困的人从中救出来。   有了这层原因,她在晏家堡以及部分名门正派面前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   不过这些都与宫盈无关。   她只是见了桃雅儿便下意识觉得讨厌对方。   桃雅儿不敢在婆牙殿动武,连鞭子都没抽,急急忙忙地扑到尹息身边,吓得花容失色。   宫盈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日见到对方时的模样。   一个看着清清冷冷高高傲傲的姑娘,只要一看到尹息,就会方寸大乱。现在哪里还能把这日的她,同初日在比武擂台上看到的她联系起来?   尹息刚刚晕倒又醒来,被人晃了几下后,呼吸都变得虚弱。   桃雅儿有些悲愤地抬头,望了一眼宫盈:“天底下好看的男人那么多,你为什么要找他?尹哥哥他前几日才受了伤,根本就不能承受这些!”   宫盈的脸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能承受什么,等等等等,来来仔细说说。   似乎是同其他人一样,打心底里畏惧婆牙殿的威名,说完这些,桃雅儿的受下意识抓紧了尹息的手臂,抬起下巴,声音也跟着绷紧:“他们畏惧你,我们天魔宗可不怕,你若真的要对尹哥哥下手,可休要怪我不客气。”   宫盈也不知道她究竟脑补了些什么。   不过看这天澜魇师稍微做点古怪事情,身边侍女就自觉往她床上送小男生的样子,瞎猜也能猜出来,全江湖估计都知道这事了。   毕竟阿烟她们绑那个小少年的时候,连遮掩一下都未曾,弄得惊天动地的,说不准,这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晏家堡。   所以,尹息这会儿私底下来到她这里,在桃雅儿看来,没准也成了“一定是天澜魇师逼迫的!”   天澜魇师冤啊!   宫盈看了一眼桃雅儿,思忖了下。   天澜魇师似乎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十分自信,她出门连一个会武功的手下都没带,身边的那群侍女除了几个专门负责端茶倒水的外,其他的也没别的作用。   基本上都是用来跟在马车后面跑马拉松,锻炼体能的。   但是,既然天澜魇师不怂,宫盈这时候就也不能怂。   她懒洋洋抬着眼皮,将“zhuangbility”一词大大方方刻到自己脑门上,伸手,兴致缺缺地磨了磨茶盏,又看了一眼尹息,幽幽道:“尹少主,我不想看到她。”   短短一句话,被她说得九曲回肠,极尽缠绵。   微哑的嗓音,配上刻意拿腔拿调的语气,当场惊掉了在场众人的鸡皮疙瘩。   桃雅儿愣了愣。   宫盈又道:“之前我们说的那事,难道你不想知道更多吗?”   尹息倒是没犹豫,他揉了揉微酸的手腕,从地上站起来,紧接着看了一眼桃雅儿,温声道:“你先回去。”   桃雅儿睁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仿佛自己受到了背叛:“少主……”   却能看出来,尹息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她。   他轻皱了眉头,下意识退开几步距离,面色冷冷清清:“雅儿,不要不听话。”   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旧温柔,可这温柔却少了些味儿。   宫盈忍不住在心里啧叹了两声。   桃雅儿抿唇不语,沉默盯着宫盈看了片刻,紧接着,失魂落魄离开。   等对方走了以后,宫盈才指了一下门外:“耽误时间太久,忘记要说什么了,喏,门在那里,恕不远送。”   说到底,她这桌子就摆在大门旁边,要不要送的都已经送到门口了。   尹息却像是并没有觉得被耍,也没露出生气的意思来,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点了下头:“我会尽快将东西送来,还请大人也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宫盈缓缓颔首:“自然。”   拿乔了半天,等人好不容易走完,她连忙将一众侍女全部遣出门。   紧接着,才长长叹了口气。   当大佬真是太累了。   还是咸鱼舒服。   绷紧的神经到现在才得到舒缓,她刚想伸懒腰,便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马车倒是不在屋里,可由马车引起的另外一个麻烦好像还在她的床上躺着。   宫盈连忙将懒腰憋回去,扭头看向床上。   才刚一扭头,就对上了少年恶狠狠的视线,他瞪着她,表情和最开始一模一样,就好像,在宫盈没有注意到他的这段时间里面,他也坚持练习,丝毫没有松懈。   宫盈沉默了。   她是想亲自上前替人解绑,但看这架势,总感觉自己一靠近就会被他咬下一块肉。   没办法,她只能打开门,打算唤阿烟带着几个侍女来解决麻烦。   反正嘛,都是她们整出来的,当然得交给她们来解决。   却不想,宫盈才刚打开门,便看到了一个极其让她感到诡异的画面。   那些一直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侍女们,这会儿围了一圈,闹闹哄哄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们好像有些着急,声音里面充满着焦急与无奈,却偏偏又不敢大声说话。   这会儿,这群侍女似乎是正在……拦着一个人,不让他靠近?   本来关着门,她们动静闹得小,宫盈便什么都听不到。   现在门推开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细细碎碎的声音便朝这边飘了过来。   “非礼勿视……”   “求求您绕了我们吧,大人这会儿正忙着呢……”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春宵一刻值千金……”   “少爷——改日再来吧,改日再来吧……”   宫盈觉得这画面看起来似乎有些诡异,至于她们说的这些话,就更诡异了。   她们在拦谁。   说是拦,但其实也不算拦。   很明显,被拦人的身份她们惹不起,明明十分害怕他,却又偏偏壮着胆子说什么都不让对方靠近。   被拦的人几次想要靠近大门都被拦住,似乎也有些恼火。   侍女们只能软下声音,细声细气哄他:“大人今日先前便被人扰了一次好兴致,这会儿心情一定很差,咱们也没那个胆量喊她出来,少爷您就行行好,明日再过来吧?”   这种态度是面对天澜魇师时完全没有的。   就好像,即使害怕,也只是因为地位尊卑本能惧怕,却打心底里知道对方不会真拿她们怎么样。   只不过,听侍女们说话的语气,宫盈隐隐约约能猜出,此刻突然闯过来的人,应当是她们的熟人。   也就是说,是认识天澜魇师的人?   在侍女面前宫盈没那么多担忧,但若是要真面对天澜魇师的朋友,她的心情就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侍女人多,距离又隔得有些远,宫盈好半天都没看清那人的模样。   却在下一瞬,视线猛地瞥到了来者的面庞。   来者也在这一刻,将视线朝宫盈这边望了过来。   他面色不善,此刻正沉着脸,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有些恼火。在看到宫盈之后,那股子恼火便猛地向上又拔高了些许。   侍女们察觉到异样,下意识扭头,朝身后看过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宫盈后,脸色一白,慌忙跪下,脸上纷纷写着“天呐我们又打扰了大人的春宵时刻,我们罪该万死!”   宫盈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上面。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来者的脸上,就算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人会是卫襄。 第三十五章   宫盈也不想失态。   但是看到对方的表情, 她便感觉自己待会儿可能要糟糕。   这孩子咋怒气冲冲的呢?   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 但他总该不会上来揍人吧?   今天一连受了数次惊吓, 宫盈觉得这会儿自己的小心脏已经再也受不了这些。   不能和他近距离对话,不能和他近距离对话。   这马甲才刚穿上身,还热乎着,她暂时不想脱。   宫盈在心里默念两句, 垂下眼睫, 默不作声后退两步, 冷静伸手合上大门。   却没想,那边侍女们跪下后,卫襄便没了阻拦, 他快速上前,赶在宫盈关门之前, 将手臂挡在了门前, 表情凶凶地望着她。   “师姑。”   嗬。   师姑。   这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一个师门出来的?   要说天澜魇师这种大佬从灵山派出来,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卫襄同婆牙殿有关系?   只是, 他身上一点儿婆牙殿的气质都没有, 对于这个猜想,宫盈有些不确定。   拼谁力气小, 她这辈子就没输过。   宫盈放弃挣扎, 她转身回到自己桌前, 背对他坐下, 整个过程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对方, 留给他一个忧郁且深沉的背影。   同尹息一样,卫襄第一个注意到的也是床上的那个被打扮成甜美可口小点心的少年。   “师姑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做这种事——?”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天澜魇师那仅剩的一点节操,恐怕都在这一日之内被她败了个精光。   宫盈只能在心里默默气祈祷,希望人家醒来以后,不要千里追杀她。   他放弃了之前的追问,走到她对面,隔着圆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宫盈垂着眼睫,表情很冷静,内心很忧伤。   “我想知道。”他的眸子里掺着迫人的光,声音稍稍停顿,才接着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连个路人都知道天澜魇师是为南音图而来。   身为她的“师侄”,卫襄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天澜魇师来晏家堡的目的,宫盈一时之下竟分不清他问这话的意义何在。   却没想,他没等她回答,便接着又说出了下一句:“这个世上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南音图?”   宫盈:“……”   她静默了。   有没有南音图这事,恐怕除了她就没别的人知道。   她还记得,自己初见卫襄的时候,就好奇地问过他,她那时候说“难道没人怀疑过吗,万一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南音图呢?”,宫盈清清楚楚地记得,卫襄回答的是,“纪大国师所说的话,不可能有假”。   起初,宫盈还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神棍预言而已,能算什么真?为何能惹得那些人纷纷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争得头破血流。   到这会儿,亲眼见到了大家对婆牙殿天澜魇师的畏惧,她便稍稍明白了些。   照理说,天澜魇师身为纪大国师的师妹,远没有纪大国师名声大,却也受人畏惧。   可以想象,纪国师的话,说不准在其他人看来都算得上是传说中的金科玉律了。   可那时候卫襄对南音图预言的态度分明是坚决信任,为何现在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宫盈有些不解。   她抬了下眉,压低嗓音,放缓语速:“为何这么说?”   “这世上从未有人见过南音图。”   “南音图根本就不存在。”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按捺心中的怒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所以,你和纪师叔究竟预谋了什么,为什么要告诉大家,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东西。”   他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声音似乎都跟着发出了细细的颤抖。   宫盈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却见,少年这会儿睁大眼睛,眼尾处有刺目的红。他一向如此,生气了会表现出来,开心了会表现出来,就连难过也会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   阿烟上前,小心翼翼地护到宫盈身侧,低着声音小声道:“大人今天情绪不佳,少爷您要不还是改日再来吧。”   卫襄却不动弹,梗着脖子,眸子里失望与恼火闪闪烁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   被问的宫盈,只能继续沉默。   别问她呀,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是个赝品!更重要的是,她甚至都不清楚为什么卫襄会突然这么笃定这世上没有南音图。   是他突然在纪国师和天澜魇师的身上发现了什么秘密?   不过,宫盈想说的是,南音图的确真实存在,且就在她的身上。   不论如何,严格来说,他们都没有撒谎。   见她不答话,他突地又开口:“师姑,宫大侠的失踪,是不是也同你们有关系……”   他话说一半,阿烟便匆匆将之打断:“少——主慎言!”   卫襄却突地笑了下,他转头看向阿烟:“慎言什么呢,魇师大人和国师大人,该不会真以为这世上无人敢查他们吧?”   阿烟显然不敢当真同他正面呛声,见他这般说,便忍不住动了动唇,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宫盈觉察到了些许不对劲。   空气静默了会儿。   她下意识侧头,接着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同自己挤眉弄眼的阿烟。   她拼命抽动眼皮,用眼神示意——“大人您可快说两句吧!奴婢就要急死啦!”   宫盈能说什么呢。   她连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都没有摸清楚,面对卫襄的质问,只能回以沉默。   最后,实在是顶不住压力,她便轻咳一声,代替天澜魇师回了一句:“那就好好查查吧。”   听卫襄这话的意思,宫盈估摸着他应该是摸到了点尾巴。   毕竟正常人也不会将怀疑的目光放到自己的师叔师姑身上,更别说,这俩人还是全天下鼎鼎有名的神棍。   平心而论,站在宫盈的角度来看,她刚刚说话的语气含有鼓励与认可。   却不想,在别人听来,却像极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的态度惹得卫襄更显恼火。   “是为了什么?我当你同师叔一向淡泊名利,却没想,这些事情上你们也要掺上一脚,你们可知那般简单的一句预言,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说到这里,他呼吸猛地一提,拳头上青筋凸起,声音压抑:“师姑,人命在你看来……就那般低贱吗?”   阿烟盯着宫盈,朝她猛地一阵摇头。   像是在求她赶紧说,不不这都是误会。   宫盈跟着她的动作,缓慢地摇了下头。   卫襄唇角一提,笑得讥讽。   阿烟终于看不下去了,面对自己这个突然变得消极且沉默的主人,她没有一点儿办法,只能鼓足勇气站出来:“少、少爷,您怎么能这么同大人说话呢?她于你即使没有生恩也有半个养恩,您、您……”   憋了半天,她也只憋出了个:“您这么说,会让大人伤心的。”   卫襄没有说话。   先前在天魔宗面前勇敢得像只小斗鸡的阿烟,在他面前化作了可怜巴巴的小鹌鹑,她绞尽脑汁,又憋出一句话:“更、更何况,这事本来就与大人无关!真要有错,那、那,那也是纪大国师的错。”   说到“纪大国师”几个字的时候,她十分心虚地将声音变作了气音,说完,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慌忙捂住嘴巴,左瞄右瞄两下,确定没其他人会听到这话,才稍稍安心了些。   “……”卫襄沉默了瞬,“他俩不是一体的吗?”   阿烟似乎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思考了好半晌,有些不忿地道:“阿烟是不知道少爷为何今日一来就生这么大的气,不管如何,大人都算是少爷的亲人,少爷难不成还真打算为了些个外人伤了自己同大人的感情?”   这个问题问得过于犀利。   卫襄安静了下来。   他没再理会阿烟,转头看向宫盈:“师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   宫盈下意识屏息。   是摇头,还是点头,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他似乎真的十分失望,声音就像是一条破了的船,自河面之上,一点一点向下沉去,到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角仍旧停留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之上。   “师姑曾问过阿襄,准备何时娶亲,是否需要你帮忙寻看合适的姑娘。”   “那时候我告诉您,等我有了心仪的姑娘,自然会将她带到您面前。”   他的眼睫轻颤了两下。   声音在这里停住。   又安静了良久良久,才接着将下半句话说出口:“现在看来,恐怕未来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的声音里包含着滔天的,复杂的情绪。   宫盈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他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却见下一刻,他缓慢鞠了下躬:“受牵连而死的那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卫襄喜欢的人。”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另则,这事我会替父亲调查下去,若当真与婆牙殿有关,若你们当真利用身份地位,为一己私欲背信弃义愚弄他人,这事……”   这已经算是威胁了。   可看他的语气,分明是已经笃定。   不过,按照逻辑来看,这事的确很有可能同纪国师有关系。毕竟他一个预言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置宫烈一家于水火之中。   若当真能看见未来,那也应该清楚,这类事情曝光出去,会给宫家带来多大的伤害。   宫盈的内心,充满了惆怅。   当面被表白,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按照正常反应,她应当是脸红害羞才对。   可这会儿,她完全是一种被雷击了的感受。   脑袋在一个非常短的时间内,接收了太多的信息,这会儿她的思维稍稍有那么一点点跟不上。   喜欢不喜欢的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卫襄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一直以为大家都一样,是那种可以快乐奔跑在夕阳下、纵情于田野里的普通民(qiong)众(bi)。   可这会儿,人家不光同婆牙殿扯上了关系。   还一副地位比婆牙殿更牛逼的样子。   毕竟不牛逼也不敢威胁天澜魇师。   这……难道真正穷得到处流浪,靠着偷来的两个钱袋勉强过过日子的,就她一个?   宫盈酸了。   一直到卫襄从面前离开,她都还沉浸在那股酸酸溜溜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并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考方向完全偏离了正规。   还是阿烟的声音唤醒了她。   “大人还请不要过度伤心,卫小少爷只是还……还年幼,不知您的辛苦。”   宫盈仰头看她一眼,默默开口:“你说,真的是我的错吗?”   阿烟连忙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大人怎么可能会犯错呢?这之中纵使真的有人错了,那么错的也是宫家,是他们自个儿倒霉。”   起先见她摇头,宫盈还以为天澜魇师是无辜的,可听完了对方的话,她的脑袋里就立马冒出了个张牙舞爪的小人,小人面目狰狞地将她之前的想法撕了个粉碎。   却听阿烟下一句又道:“再说了,这件事本来就和我们大人无关。”   宫盈欲语还休:“……”   所以到底是有关,还是无关呢?   看这关系,就算不是直接因素,也能摊上个间接因素吧?   不过,自穿越之后,宫盈就做好了自己的打算。   她怂得很,原主的仇,她根本不预备去报。   就连那个可怜兮兮的失踪已久的武林盟主,她也丝毫没有去帮忙寻找的意思。   身为一个穿越者,占了人家的身体,她却无情得很,不想承担责任,只想使用权益,好好活下去。   等到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再考虑投胎的事儿。   至于其他,宫盈不想去理会。   所以,纵使天澜魇师和纪国师有可能是直接/间接导致原身家破人亡的凶手,她也不想去管。   阿烟眼睛睁得圆溜溜,样子天真且呆萌,见宫盈半晌不说话,便好奇道:“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有。”她扭头,指了指身后的床,“把这孩子带走吧。”   “咦——”阿烟有些愣神,“奴婢好像忘记他的存在了,大人还没有享用吗?只是,现在扔了似乎不合适。”   “?”   “他刚刚在这里,听了那么多秘密,不能随便放他走。”   宫盈悟了。   阿烟接着:“若大人真想扔掉他,奴婢可以命人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再扔掉。”   ……这么暴力的吗?   她刚刚还当这是个单纯呆萌的姑娘,原来是她想多了。   由于这少年完全是在被迫的情况下,听了大半天的秘密,宫盈实在是感觉他可怜,便让阿烟换了个方法。   于是,少年便顶着极度不情愿的一张脸,成了众跪地侍女中的一员。   日日被阿烟看守着,省得他乱跑。   当然,这些对宫盈来说都不重要,反正也不是她的秘密。   她更在乎的是尹息答应好了的镇宗之宝。   第二日。   尹息按照自己之前承诺所说的,再次到访。   一日没见,尹息的气色似乎比昨天看上去还要差。   他面色惨白惨白,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般,宫盈总觉得他这个模样,就算是去演灵异片都不需要化妆。   他没有食言,真的将传说中的镇宗之宝给宫盈带了过来。   宫盈克制住自己变得越发激动的心情,坐在主位上,做出端庄的表情,稳重成熟地看着尹息,伸出一只手,轻声道:“送上来吧。”   那是一个朱红色的方形小盒子,只比巴掌稍稍大一些,由上好的木头制成,做工精细,外形精美,光是当装饰品,估摸着都能卖出不小的价格。   但……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宫盈缓慢回忆了一下之前南音图里面画的图案,似乎是一个蓝白色的武林秘籍?   这个红盒子,不管是横看还是竖看,好像都和“武林秘籍”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不过,这事情似乎也难说。   上一个“藏宝图”的图案,的确也和最后拿到的“白布”长得不一样。   想到这里,宫盈便理解了。   说不定,盒子里面躺着一本书呢?   宫盈这么想着,面无表情从对方手中接过朱红色的盒子。   打开盒子,出现在里面的却是一颗——药丸?   宫盈眨了眨眼睛。   万一呢?   她伸手,用指甲轻轻戳了一下药丸。半晌之后,别说“是否确定绑定”了,就连系统的声音她都没听到。   宫盈脸上的表情凝滞了片刻。   尹息:“……?”   她板着脸,将盒子送回去:“天魔宗还有别的宝物吗?”   “……”尹息的嘴角抽了下,“魇师大人,这是何意。”   装了两天魇师后,宫盈稍微放得开了些。见对方不解之中夹杂着些许不悦,她便直接冷着眉,声音冰冷:“不喜欢这个。”   “你——”尹息似乎有些受气,他脸蛋黑成锅底,面无表情盯着她,“魇师若无意帮忙,大可一口回绝,何必戏弄人。”   被人盖了这么一口大锅,她感觉自己有些冤枉。   但想了想,意识到背锅的是正牌天澜魇师,与她宫盈无关,她便又恢复了平常心态。   但想到,还得在对方那里拿东西,宫盈便放缓了态度,试图用春风般温和的语气安抚他:“我没有想要戏弄你,只是这个东西的确不是我想要的。”   尹息被她目光看得一怔。   他愣了好半晌,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回过神来之后,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紧接着,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匆收回视线,看向地面,微微垂首:“大人想要什么?”   “……”宫盈沉默了片刻,“你那儿有什么武林秘籍吗?”   似乎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尹息倏地笑了下:“秘籍倒是有不少,但是全在天魔宫内。据传婆牙殿无人会武,大人为何想要武林秘籍,又想要什么秘籍?”   宫盈试图使自己看起来并不显得那么无理取闹:“我可以上你们那儿看一看吗?”   “……”尹息没说话。   看他这反应,她就知道,自己前面的“试图”行为获得了彻头彻尾的失败。   多么悲伤。   对方抬眉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从天魔宗到这儿,来回需要一天的时间。”   “……”   “另外,方才晏堡主让我通知你,待会儿会派人上门请你去看祭祀场地。”   宫盈看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明天是她祭祀的日子,这时候,就算是想,她也没理由离开。   总不可能专程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秘籍,鸽掉等祭祀结果的晏堡主等人吧?   宫盈没法,只能略显悲伤地点点头。   为何她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祭祀需要做些什么。   挥别了尹息之后,有关祭祀的巨大难题,便直接摆到了她的面前。   祭祀所需要的东西倒是不需要她操心,晏家堡早就同她身后的那些侍女交接完毕。   至于今天,宫盈需要做的就只有选地了。   选地什么的。   她不懂。   晏家堡那边按照约定时间将轿子送了过来。   坐着轿子来到众人面前,她表面举止端庄丝毫不慌,实则内心早已乱成了一团线。   但是没有关系。   仗着身份地位,宫盈觉得自己就算是随便选个地方,也不会有人质疑她。   她撩开轿子侧面的窗帘,刚想探头朝外看一眼,便听到阿烟脆生生的声音响在了轿子外:“大人说了,此处为祭祀场地。”   宫盈:“……”   她看了一眼外面。   虽然她是打算随便选一个,但真没打算这么随便。   但,阿烟都替她把话说完了,她也只能将错就错,闷声不吭放下窗帘,默认如此。   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马屁声。   “南可见山,西可见水,山水迢迢意为祥瑞。”   “左丘似龙,右丘如虎,自然意味此地卧虎藏龙。”   “东云流烟,西云压岫,魇师大人选地果真超凡脱俗。”   “我在晏家堡待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堡内还有一处地方有着这般景致,大人果然慧眼如炬”   宫盈:“……”   行吧,她觉得他们说得都有道理。   她突然怀疑,就算明天让大家抄家伙到皇宫去造反都没人会反对。 第三十六章   进了晏家堡之后, 之前部分还没弄清楚的事情, 到现在也弄清楚了个差不多。   阿烟等侍女虽然很少同宫盈说这些, 不过她们各自之间无聊的时候也会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   每到这个时候,宫盈就会做出淡定冷静的表情,背对着她们,竖起自己的耳朵。   听多了话, 就整理出了几条关键。   天澜魇师来晏家堡, 不光是魇师的主意, 也是晏家堡这边的意思。   魇师的意思是,她需要来调查一下南音图以及宫盈的死因。   至于晏家堡这边,则热闹了, 统共可以将他们分为三类。   一、想要借助魇师弄清楚宫盈和南音图的下落。   二、想要借助魇师弄清天魔宗的立场。   三、想要借助魇师找到晏清歌晏大小姐的下落。   其中第一类呢,又分为三种。一种人感恩于宫盈那一日送来的解药, 在心里将她当成了人狠话不多的神秘大佬, 担忧她是否真的因此殒命。   还有一种人,虽身在正派,却有着一颗时时刻刻都想要搞事的反派心, 恨不得赶紧和魔教联手, 获取至宝一统江湖,因此也很在意宫盈究竟有没有死, 若没有死, 那么到底去了哪里。   至于最后一种, 就是态度不明的天魔宗。   宫盈默默捂住脸。   呸!各怀鬼胎!过分!   除此之外, 她还尝试着捋了一下各门派对武林盟主以及对天魔宗的态度。   宫烈这个盟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有些失败的, 他下落不明之后,并没有多少正派人士替他伸张正义。   顶多是哀叹惋惜两声,再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众人眼里,他对于江湖来说,远远没有晏堡主的意义大。   盟主失踪以后,关于送晏堡主当新任盟主的声音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除此之外,藏有南音图却始终选择不将之交出,也使得部分心思不正的门派对他有了猜忌。   更重要的是,外人并没有办法得到天魔宗害盟主失踪的直接证据。   事情一出,大家都觉得是天魔宗做的,但水仙宫很自豪地说就是自己做的,另一魔教无上谷表示不服气,也出来说是自己做的。   似乎将这当成了抢功劳争荣誉的事情,恨不得回自家祖簿上画下这光宗耀祖的一笔。   这样一来,众人对天魔宗的猜疑也便无形中降了大半。   毕竟南音图世人皆想要,谁也说不清楚,混战当日,究竟有没有名门正派在场。   宫盈正想得出神,突地便听到门外传来声细小的动静。   紧接着,阿烟的声音传了过来:“大人,晏堡主求见。”   晏堡主来做什么?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不想见。但偏偏这时候脑袋里面跳出了晏清歌的脸蛋,自家女儿被调包的事情,这位晏大侠,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心中的好奇战胜了其他,宫盈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下午选祭祀场地的时候,宫盈并没有看到晏堡主,她本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要做,抽不开空来,却没有想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对方就主动找上了门。   只不过,看到晏堡主的出场形象后,宫盈便知道对方下午没有出现的原因了。   因为他居然是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过来的。   她下意识看向了他的双腿。   晏堡主看她一眼,低头,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腿没事。”   宫盈:“?”   身后负责给他推轮椅的青袍男子温声替他回答:“堡主先前在密室里面受了寒,出来之后,这几日身体便每况愈下。”   晏堡主:“本来是准备下午陪同大人一起挑选祭祀场地,奈何身子骨的确是老了,走不动,又不敢坐轮椅前往,便只好选在这时候亲自登门道歉。”   宫盈思考了一下,觉得他们可能把话说得轻了些。若当初晏清歌真的对晏堡主动了手,按照晏堡主的武功,不用点毒药,不动点狠招,估计没法让对方乖乖屈服。   身中毒药,即使是解了毒,身体也很难快速恢复到巅峰状态。   更别说,晏堡主年纪已经大了。   从对方的眉宇间,不难看出他的悲伤与难过。   晏堡主垂下头,斑白的两鬓远远看上去极为显眼。他的确是老了,傍晚的余晖洒在他泛着银灰的发间,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分外颓唐。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英雄迟暮。   怪不得他不愿意接手武林盟主之位。   按照这个状态看,就算是当了武林盟主,也当不了多久就要退位让贤。   大家对英雄大多都会充满景仰与崇拜,宫盈自然也不例外。   听了那么多有关晏堡主的事迹,又得知他遭遇了这么多不幸,很有可能还痛失爱女并且不自知,她越想便越觉得这个晏堡主的人生简直是一场悲剧。   按照她本人的性格,定是要赶紧站起来和他说声,嗨呀这有啥好道歉的啊,来了都是朋友,快来坐坐,咱们一起喝杯茶!   但是这会儿她是天澜魇师。   宫盈不敢崩人设,便抬起眼睫,默不作声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歉的话我已收到,若无其他事情,阿烟送客。”   青袍男子先前还一脸的平静,这会儿听宫盈开口便是一句送客,脸上的表情立刻一僵。   她怀疑,若不是晏堡主在场,这青袍男子可能已经当场走上前来揍人了。   不过,她突然发现这青袍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   回忆了一会儿,宫盈在自己杂乱的记忆库里面找到了有关的部分记忆。第一日武林大会,她在擂台上被桃雅儿追着揍的时候,好像是这个青袍男子宣布比武结束救了她一命?   宫盈在心里默默咳了一声,决定稍微对他态度好一些。   晏堡主并不气恼,他的情绪看起来十分平静,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在阿烟礼貌送客之前,他又开口道:“我来找大人还有另外一件事。”   宫盈沉稳且稳重地道:“嗯?”   “我想拜托大人帮我找寻一下小女的下落,那一日她同宫家小姐一起落水,至今下落不明,连尸体都没人找到,我怕她……”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   宫盈怎么算都觉得,晏堡主应当顶多和天澜魇师相仿的年纪,怎么一个还在兴致勃勃强抢民男,另一个却像是离进黄土只有几步的距离。   果然伤心使人变老,宫盈心里一阵唏嘘。   青袍男子紧紧盯着宫盈,声音压抑着怒火:“大人这是何表情?”   “……”宫盈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她明明已经在努力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了,这会儿顶多是露出了些许同情,怎么就要被这人拎出来针对呢?   晏堡主扭头,拍了拍青袍男子的手背:“无事。”   然后再转头看向宫盈:“不知大人可愿意帮在下这个忙。”   宫盈觉得有些奇怪。   她以为寻晏清歌这件事是大家一早就商量好,并且确定要实施的,原来不是吗?   不过这些也不是她需要操心的。   反正她到时候只需要瞎说两句就好。   宫盈轻点下头:“祭祀当日可顺手帮忙,堡主不用过于担忧。”   晏堡主点了下头。   又隔了会儿,才道:“不知大人明日可否答应我,不将晏清歌的事情当场说出?”   宫盈:“?”   “没有看到她的尸体,我总觉得她现在应该还活着,可能正躲在某个地方,我希望大人到时候可以答应我,将清歌的事情保密,不要告诉那些人。”   晏堡主越说声音越低沉,整个人好似都被一种浓重的悲伤与失望笼罩住:“她这个孩子,只是稍微糊涂了些,做了坏事,但本质还是好的,如今结了那么多仇,到时候若真被人找到,可能会不太好受,我恳请大人可以帮帮我,明日只需要告诉大家,清歌已死便好。”   在他的身上,宫盈看不到哪怕一点怨恨与责怪。   纵使他现在两眼浑浊,行动不便,身体虚弱,仿佛比同龄人老了近十岁,可他唯一关心的还是只有晏清歌的安全。   “若她没有离世,大人只需告诉我一人她的下落便可。若当真已离世……”轻柔的微风细细吹过他两鬓的发,布满褶皱的眼皮沉重耷拉下去,他轻轻仰头,喉结处动了动,声音里已经多了些许哽咽,“大人便不必告诉我了。”   看着他,宫盈莫名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似乎……真的不清楚,真正的晏清歌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后来出现在他面前的,将他困进密室的,都是另外一个人。他的伤心与失望,也完全用错了对象。   晏堡主离开很久之后,宫盈也没能成功从那股子情绪当中挣脱出来。   她越看晏堡主就越后悔。   这么看,晏清歌简直就是人渣啊!   易容骗人感情,害得晏家堡险些晚年不保,他这套路和尹息不是一模一样吗,简直应该和尹息结拜喝交杯酒送入洞房这辈子锁死才好!   她的脑袋本就不是很好用,晚上睡觉的时候,芝麻大小的脑袋瓜子,就全都一用来消化这段时间以来接收到的信息去了。   结果,越想越清醒。   越想越清醒……   宫盈睁着眼睛,缓慢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失眠了。   她有些悲愤地捏住拳头。要知道除了高考当夜,她这两辈子加起来就没失眠过了。   谁能想到,今日会突然砸在祭祀这一事上。   虽然对自己说了很多遍不要紧张,可临到头来,还是忍不住两眼发直。   完蛋了呀,祭祀到底是个啥样的流程啊!   难道她要上场跳一套三十七套广播体操用来掩饰自己的慌乱与无知吗?   宫盈一脸嘤嘤呜呜。   正悲伤着,她突然便听到“吱呀”的一声。   门被人推开了。   深更半夜突然造访,打死她也不相信是有人想要过来拉着自己的手臂和自己彻夜长谈。   所以,难道是暗杀?   宫盈:“……”   果然,她就不该对外面守着的那些侍女抱期望。   但想想也该知道,若不是因为她们防御等级过弱,之前的天澜魇师又怎么可能被她那么轻轻松松药倒。   宫盈不知道那出现的人究竟是谁,只能赶紧将迷药从从背包中取出来。   手里捏着药瓶,她心脏跳动的速度才终于缓下来。   她准备先按兵不动,等那人靠近了床边,再出其不意送他一脸迷药。   可,按兵不动了半天之后,宫盈突然意识到那人好像并不是来杀人的。漆黑之中,他的身子在桌边摸索了好一会儿,发出了细小的声响。   能看出来他已经在刻意放轻动静,可这声响在夜里还是让宫盈听得清清楚楚。   宫盈观望了两眼,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个贼。   天呐,居然摸来客人的房间偷东西!   难道不知道这整个晏家堡,最值钱的东西都在主人家的房间吗!她这个屋子里,可除了一些简单的吃穿用品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难道说这是个对晏家堡不熟悉,摸不清方向,所以找错了房间的笨贼?   宫盈略一思索,便将好久没用的“名称显示”功能打开。   别的先不说,她想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打开之后,小贼的头上就飘出了一行字。   “想要偷食物给妹妹吃的乔笙”   宫盈:“?”   乔笙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她思索了一会儿,在记忆库里面找到了“乔笙”对应的脸蛋。   是被阿烟绑过来的那个少年。   宫盈记得他似乎说过自己的名字,只不过那时候她没有放在心上,等他被其他侍女拖去充当跪地十人组的一员后,也便将这个少年抛到了脑后。   谁料,这会儿对方居然又出现在了宫盈的面前,且怒刷了一波存在感。   身为一个靠着偷来的钱袋苟活的穷人,宫盈立刻对少年产生了英雄惺惺相惜的同情之感。   再加上他脑袋上顶着的那么大几个字,宫盈意识到,他是想要偷点吃的喂妹妹。   是个有责任感的哥哥。   她还记得一开始见到他时,他的模样,那个时候,他打扮得像个小乞丐,看着又凶狠又可怜。   这么看来,他在外面还有个妹妹。   少年年龄不大,妹妹的年纪应该更小。   怪不得他那么着急,据阿烟所说,白天的时候,好几次想偷偷溜走,都被强行带了回来。   那时候宫盈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却突然意识到,若他是个小乞丐,那他的妹妹就应当也是小乞丐。   一个没人管的小女孩,独自待在外面,没有食物可吃,的确……很可怜。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远远看向前面的少年。   这个房间里面其实没有多少食物,就算是翻也翻不到什么东西下来。宫盈毫不怀疑,若是让对方继续翻下去,没准会从柜子里面翻出个比食物更让人感到劲爆的东西。   很显然,少年在翻找的时候,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宫盈这边。   这会儿,一看到她坐起身,整个人都吓傻了。   手中的东西也哗啦一下全部掉到了地上。   ==   这是一个黑漆漆的小破庙。   月光透过破门洒进庙内,宫盈一眼就望到了窝在破庙内的那个小小的身体。   女孩看着很小,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浑身脏兮兮地,躺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巨大脏布里面,身体小小地缩成一团,夜风吹过来,似乎有些冷,身子便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少年站在庙前,便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见了妹妹之后,他眼睛里凶狠和卑微立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暖到能将人的心融化的温柔。   能看出来,他很想跑进去,但却有些害怕宫盈,身体半天都没有动。   宫盈看他一眼,冷酷地命令道:“进去。”   少年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他抬头看她一眼,声音低低:“你真的肯放我走?”   宫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这何止是放他走,她简直都给他送到家门口了好吗。   要不是因为晏家堡夜里出不去,她也不会专门坐着马车将他送回来。   阿烟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乖乖听了宫盈的话。至于宫盈,对于天澜魇师的秘密,她没有丝毫的责任感。这小少年要真泄露了有关天澜魇师的秘密,也和宫盈没什么关系。   她就是这么无情!   宫盈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她本来是打算将人送到门口就走的,奈何——   庙内的小女娃娃睡眠似乎很浅,她在破布上面翻了个身,下一瞬,身子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软软哒哒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过来。   “阿兄?”   宫盈敢发誓,上下两辈子加在一起,她都没有听过这么可爱的声音。   澄澈干净,语气里面夹杂着些许眷恋依赖和委屈,软得不可思议,萌得人心肝颤悠,像是块甜美可口的棉花糖。   光是听声音,都能让人想象出女娃娃的惊人容颜。   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孩童控属性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出来,宫盈做了个面无表情的表情,默默朝里面看了一眼。   有些远,看不清长啥样。   可……   好想进去看看哦。   少年刚走到妹妹身旁,还没来得及将之抱入怀中,便朝身侧看了一眼。   他的心脏一紧,下意识:“你——”   你跟来做什么?   宫盈丝毫没有被嫌弃的感觉,借着月光看到小妹妹的她,有些心满意足。   近了看,小女孩虽然脏兮兮的,可那样貌生得却实在是好看,粉雕玉琢的,像个由面团捏成的小人儿,即使在黑夜里,也能看出她有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儿。   软哒哒的一团,身体里像是没骨头一般,仿佛是个好捏的小团子。   好想捏一下啊。   但,好看是好看,经常不收拾的情况下,再好看的小娃娃身上也有股馊味。   宫盈忍住了想要将之抱入怀中的冲动。   女孩子趴在少年的怀里,怯生生地将脑袋埋到他的脖子间,像小猫一样轻轻地蹭了蹭他,声音里满是委屈与不解:“阿兄去哪了,阿月还以为兄长不要我。”   少年又心疼又愧疚,只能抱着她不听哄。   宫盈看他一眼。   实在想不通,他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带着妹妹当乞丐。   是因为这年头的工作也不好找吗?   宫盈思索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块小酥糖,递到女娃娃面前。   女娃娃先前就注意到了她,不过因着胆子小,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会儿见着了酥糖,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立刻望向了宫盈。   宫盈温和一笑,将酥糖送到她手中。   女孩似乎有些害羞,又悄悄将头埋到了兄长的怀里,小幅度蹭了下。   少年声音复杂:“谢谢……魇师大人。”   小女孩又看了一眼宫盈,隔了一会儿,和哥哥有样学样——   “谢谢魇师婆婆。”她大着胆子伸出手,用软软的、乖乖的声音道,“婆婆抱。”   宫盈:“……”   我把你当妹妹,你把我当婆婆。   她表情凝固片刻,立刻感受到了浅浅的,浅浅的悲伤。   女孩儿似乎有些害羞,刚伸出手,便收了回去,将脑袋重新埋到了兄长的怀里。   想到明日还有事情要做,宫盈也不好久留。小女娃生得太可爱,她十分不舍,又多看了几眼。   离开之前,她没忍住,给兄妹俩留下了一点碎银。   虽然不多,但应该够他们挺过这段时间。   少年却羞红了脸,说什么都不肯要。   宫盈觉得有些讶异。   偷的时候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怎么现在反倒害羞起来了。   少年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小声道:“先前觉得你是个大坏蛋,但现在感觉大人是个好人。”   原来偷她东西的时候还带着点锄强扶弱的意思。   宫盈又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提醒道:“乞讨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少年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匆匆垂下头,低着声音:“我也不想这样的。”   稍稍顿了下,他抬头看向她:“多谢大人。”   ==   第二日,虽然十分不情愿,可祭祀之日还是耀武扬威地走到了她面前。   宫盈撑着眼皮,脑袋里面自动开始播放广播体操的音乐。   到了时间点,便有人前来接她前往祭祀场地。   经过了一整天的布置,祭祀场地这会儿像模像样的,正前方摆着祭祀台,左右两侧是高高的火台。   一眼望过去,地上跪满了人。   晏堡主身体不适,却也有出席,跪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   宫盈感觉自己像是在开演唱会。   她顶着无数道视线,缓慢走上前。   不就是说瞎话嘛,不要害怕,她最会说瞎话啦。   走到正前方,视线望了一眼下面,宫盈才缓缓开口:“说是武林正派特邀我来此,可这些名门正派里面,似乎掺杂了些魔门邪教。”   场下一片安静。   她看一眼祭祀台,取出一张摆在案桌上的白纸,两手捏住一角,送入祭祀火台之上。   火苗舔上白纸,纸很快燃烧了起来,边角的地方,化作一片灰黄。   她安抚了一下跳动的心脏,缓慢眯了下眼睛,接着看了一眼下面。   缓着声音道:“天降词曰,天魔宗包藏不轨之心,协同水仙宫密谋暗算,妄图祸乱江湖,还请诸位将其驱逐出堡。” 第三十七章   此话一出, 场下一片哗然。   为首的桃雅儿头一个抬头, 表情阴晴不定地盯着她。   这不是提前预谋, 是临时起意。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宫盈的手心出了大片的汗。   祭祀台很高,站在下面能够望见台下跪满的豪杰侠客。天魔宗混在其中,气质沉郁阴暗, 显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今日是祭祀之日。   宫盈很清楚, 既然预言还要选择良辰吉日、还要选场地, 备祭品等一番折腾捣鼓祭祀台,那么证明,即使是婆牙殿,也只能在祭祀之后才能预见未来。   平常随随便便说的话, 不一定能作数,也未必会轻易被别人相信。   也就是说, 要想报复天魔宗, 只有趁现在。就只有今天,她能成功将天魔宗从晏家堡中赶出去的几率才会更大一些。   赶他们,首要目的是使自己开心。   当然,她根本就不会预言, 也压根就不确定这些天魔宗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心同正派交好, 是不是真的想要连同正派一起对付水仙宫。   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提前同水仙宫预谋好了这次的水牢事件,甚至不惜让自家教中弟子中毒。   但宫盈知道一点, 那就是, 起初天魔宗劝正派同他们联手的理由之一是“水仙宫杀害了宫家小姐, 抢走了南音图”。   别人不知道真相,她还能不知道吗。   说谎,足以证明他们的不轨居心。   至于在祭祀台上说的那些,自然全部都是她瞎编的,不就是栽赃陷害嘛,她最会啦!   在易容成天澜魇师之前,她就有了这个想法。   想要悄咪咪折腾点事情,让天魔宗不好过。只不过,在意识到自己还需要靠讨好尹息来获取“至尊秘籍”之后,她便只能默默忍痛,将这个想法塞回肚子里面。   改变想法,是踏上祭祀台那一瞬间的事情。   就像是知道她这会儿特别需要什么一般,相当长时间没有动静的系统,在她站到祭祀台上之后,终于给出了宫盈第二次提示。   同上次寻找白布一般,系统在她的眼前指出了,现在“至尊秘籍”所在的方向。   系统显示,它就在晏家堡之内。   视线望过去,可以看到,方向正好指向天魔宗诸位的住处别影居。   哦淦。   也就是那一瞬间,宫盈突然反应过来。系统最初给她的提示是 ——“陵川郡,天魔宗”。   而天魔宗的大本营在北山城。   也就是说,所谓的“去天魔宫内翻找秘籍”压根就是错误的,她想要找的秘籍,此刻就在晏家堡内。   短短数个呼吸间,宫盈就完成了她自穿越以来的,最大胆的选择。   但,说完之后她的手指有些抖。   望着下面的人,脑袋里面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许许多多的想法。   这些正派要是不相信的话,她要怎么办。   若是相信了之后也不照她说的去做的话,要怎么办。   是不是还需要再说些别的,加深众人对天魔宗的猜忌?只是一句预言是不是还不够?   还能怎么办呢,反正话都说了,总不能待会儿补一句自己是开玩笑的吧?   宫盈捏紧了手心。   但,一切好像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岂止是不一样。   她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后,底下就起了喧哗。   甚至连晏堡主都没有来得及发话,晏家堡的家丁连同附近的一些正派侠士们,就团团将天魔宗围了起来。   侠客们紧绷着脸,虎视眈眈地盯着天魔宗。   “好你个天魔宗,魔教果真是魔教!”   “陆某自入堡以来就觉得你们不对劲,原来果真是如此……”   讨伐声阵阵,风向迅速变化,连个缓冲时间都没留,天魔宗的众人可见也气得不轻。   桃雅儿唇色发白,眼底怒火闪闪跳跃:“这次的事情,我天魔宗的弟子同样也中了散功化骨丹,那么多弟子至今没有拿到毒药,一身内功尽数散去,更何况,我们若真想算计,怎么可能会前去救……”   却没想,说一半就被人打断。   一个生得虎背熊腰的大汉大声道:“你还敢提这茬,先前我见你天魔宗的弟子也中了散功化骨丹,还以为你们当真是遭了水仙宫的暗算,却没想,你们居然如此心狠,连自家人都算计!”   另一人跟着怒气冲冲附和:“对!心狠手辣,连自家人都敢算计!”   桃雅儿瞪大眼睛,左边那只大眼儿里写着“不可理喻”,右边那只眼睛里写着“血口喷人”。   但该说的话全被对面说了,她憋了半天,只能硬生生憋红一张嫩白的漂亮脸蛋,唇瓣在怒意的刺激下不停地颤抖着。   虎背熊腰大汉见她不说话,掉头看向其他人,拔高声音:“诸位大侠,先前我就同你们说过,魔教向来如此,不可轻信,现在你们总算看到了吧,证据在此,他们果真是带着阴谋过来的!”   其他数人纷纷附和:“铁证如山,你们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宫盈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铁证在哪?   ……不会就是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吧。   有一个人带头,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   原本就抱有怀疑的,这会儿直接将天魔宗打成了图谋不轨的坏人。   将信将疑的,迅速站到了怀疑的那一边。   剩下的一小部分藏有鬼胎的人,就算还想继续支持天魔宗,这儿也不敢再说话。   虽然还未打起来,但这会儿气氛十分紧张,离当场扭打在一起就差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同桃雅儿以及其他天魔宗众的恼怒不同,尹息除了最初听到她所说的话时表现出了惊讶外,之后的神情倒是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没有去理会身旁的喧嚣,隔着远远的距离,视线静静地落在宫盈的身上。   阿烟见场面有些收不住,三两步走到众人面前,清了清嗓门:“祭祀中不可喧闹,以免让魇师大人分心,若有什么纠葛,还请等到祭祀结束再处理。”   桃雅儿一脸的怒不可遏,她愤恨地盯着祭祀台上。   宫盈总感觉,下一刻对方就要提着鞭子冲上来。   但,周围全是正派的人,她自身且难保着,就算再生气,也根本就连祭祀台都碰不到。   正派人多势众,天魔宗只来了数十人,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中了散功化骨丹,早已被送回了北山城的天魔宫中。   所以,硬拼他们根本就拼不过。   桃雅儿冷静下来之后,眼里泛起凉意,咬了咬牙,同身前的尹息道:“不就是想让我们走吗,我们走便是了!这破地方,本姑娘还不稀罕了!”   尹息的身子却没动。   他看了一眼在祭祀台前,被风吹得幽幽跳动的火苗,安静了会儿,眼睫抬高,声音平静:“那剩下的呢?”   意思是想听完整个祭祀过程才走。   宫盈垂下视线,身子站直。   她穿的是天澜魇师常穿的黑纱长袍,颇有异域风味的黑色兜帽懒懒散散地罩住脑袋,面前垂下蜘蛛网似的黑丝,这黑丝挡住了她近半张脸。   虽已不年轻,却仍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黑袍长长拖地,衣袍在微风的吹拂下无声翻动。远远望上去,身姿修长,气质沉稳。   眼睫微微垂下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表情。   不得不说,这打扮还是相当能唬人的。   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都有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叫人想要信服的气质。   场下再次安静下来。   除了桃雅儿怀恨在心,情绪过激以外,其他所有人,包括被她坑了的天魔宗教众在看她继续祭祀之后,脸上的恼怒情绪便下意识褪去,紧接着,屏住呼吸,静静等她说话。   没吃过猪肉,总不能还没见过猪跑。   电视剧看过不少,宫盈就算跟着瞎模仿,也能勉强糊弄过关。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发现,这婆牙殿众人,同其他门派最大的区别就是,跟来的众侍女,没一个人懂预言。   她们能做的就只有帮忙准备祭祀用品,以及照顾魇师大人的起居生活。   就算宫盈真在祭祀台上跳广播体操,也没人能发现不妥。   当然,体操太浮夸了。   先前开了“名称显示”功能,她大概也能知道面前摆着的这些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比如说,白纸要放到火台里烧。   烧出来的灰烬,可以直接抛到空中,让它随风飘走。   烧之前,她屏气凝神,用尽量沉稳的表情,和极为缓慢的动作,打了半套自创的“你说是拳就是拳”,再接着,仰起头,闭眼看向天空,口中默念了几句自己也听不懂的叽里呱啦语。   不知过了多久。   她睁开眼,面色一凝,眉头轻蹙,做出精疲力竭的模样,身子小幅度歪了歪。   阿烟一直看着她,这会儿见她神情不对,立刻紧张地抓紧了自己的袖口:“大人——”   不过,大概是知道祭祀时候不能贸贸然靠近,她便始终站在祭祀台下,担忧地看着。   在火台里无声蜷曲发黑化灰的白纸一点点变小,她捏着白纸的一角,隔了会儿后,两指张开,声音里带着些叹惋:“南音图曾替她抵过一命,不过,这绝世奇宝,只能抵一次。”   宫盈微微抬起下巴,压下嗓音,神色恢复了平淡:“宫家小姐已殒命。”   “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说这话的时候,她视线看向的刚好是尹息所站着的方向,“至于南音图,也已随着她的死亡消失。”   神神叨叨,神神叨叨。   说完这些,宫盈都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编胡话,果真十分考验心理素质。她生怕突然冒出个人上来拆穿自己,视线收回之后,便不再直视下面,半垂着眼,一副耗费了身体大半精力的模样。   至于晏清歌的事情。   她不敢帮晏堡主。   毕竟,那日害众人中毒的晏清歌其实是假的,未必真是他的女儿。   可若要让宫盈说,他的女儿究竟是谁,她又不会预言,说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她冷静理智地选择了无视之。   昨天傍晚的时候没有当面同意,这会儿知道自己等下去别影居拿了东西就能走,她便连最后一丝愧对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反正挥挥手就能江湖不见!   宫盈理直气壮极了。   安静下来之后,她便注意到了晏堡主数次望过来的视线。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忧伤。   像是在用眼神质问她,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呢?   宫盈避开他的视线,微微欠身,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道:“祭祀结束。”   阿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脆生生地道:“大人说祭祀到此结束,诸位应当都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那么接下来,还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没别的仇。   晏清歌不在场,还不知道死活。   现场唯一和大家有仇的便成了“协同水仙宫密谋暗算且祸乱江湖”的天魔宗。   宫盈本以为,大家意思意思把天魔宗赶出去也就行了。   却没想,这边她的祭祀刚宣布结束,那边便立刻像是突然被点着了的□□一般,二话不说,众人便手持着兵器再次将天魔宗团团包围了起来。   这次,没了对于祭祀的顾忌,场面很快便变成了一团乱。   刀光剑影,尘土飞扬,伴随着呼和叫骂声和乒乒乓乓声,那些人在宫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扭打在了一起。   天魔宗的人也没有想到,这些人会这么不留情面。   明明刚刚大家还好好地站在一起,现在却你一刀我一剑的,打得毫不留情。   宫盈:“……”   虽然看着有些暴力,但是真的好快乐哦。   天魔宗人少,便成了单方面被打的存在。   不过他们大多武功高强,所以一时之间,两边都分不出胜负,也没什么伤亡,看着倒像是一场混战。   尹息的注意力还在宫盈身上。   先前她的那句话就是故意说给他的听的,不管宝贝不宝贝的,反正咱是不能帮忙了。   所以这会儿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是愕然与痛心。   仿佛随便来阵风,都能将人从吹倒。   不过下一瞬,他便因为左边横过来的长刀而不得不抽回视线,顶着一张恍惚的脸,加入了战局。   身为一个应该搞事业的有地位的男人,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玩成一个恋爱脑!   宫盈痛心疾首!   不过,她生怕他待会儿得了空闲,会跑上前来追问,便决定将现场交代给阿烟,自己赶紧溜开走人。   阿烟好奇:“大人,奴婢要怎么处理这些人?”   刀剑可不长眼,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还想怎么处理?   宫盈怜爱地看她一眼:“不用处理她们,处理现场就好。”   阿烟茫然地摇了摇头:“奴婢不懂。”   “是这样的。”宫盈耐心同她解释,“你带着小姐妹们,站到祭祀台后面。”   这里离得远,不容易被打到。   阿烟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等了,等他们打完。”宫盈又多看了几眼那边,场面过于混乱,辱骂叫喊声不绝于耳,“打完以后,把他们留下来的残肢断臂清理好扔掉,就叫处理现场。”   阿烟听懂了,她期待地睁大眼睛,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大人,我会处理好现场的。”   紧接着,她便带着众跪地侍女,跪到了祭祀台后面。   侍女们单纯又听话,真是个甜蜜的负担。   宫盈赞许地看她一眼,然后挥一挥衣袖,避开众人的视线,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赶紧开溜。   还好这边混乱得很。   逃跑计划比想象中还要成功,先前有卫襄带她认路,所以这会儿她能快速地找到通往别影居的路线。   走小道,尽量避开容易暴露自己的地方。   就这么一路小心翼翼,她终于进了别影居。   天魔宗众人的东西还留在屋里,不过,想想都能知道,可以随便放在主人家屋里的东西,怎么说都不会是什么绝世珍宝。   说不定又是什么用来垫墙角的奇怪东西。   宫盈顺着系统指引的方向,一路摸进了尹息的屋子。   最后,在他的枕头下,翻出了她想要的,传说当中的“至尊秘籍”。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书,虽然说是至尊秘籍,但其实根本就长着一本普通书的模样,连封面都不是蓝白色,看着黑乎乎的。   她刚抓起,视线便扫到了书内的东西。   是一堆画得乱七八糟的小人,与其说是秘籍,还不如说是小人书,还是给五岁小朋友看的那种。   【您已获得道具“至尊秘籍”,请问是否立刻绑定?】   系统诚不欺我。   宫盈的呼吸猛地停滞了片刻,她没有犹豫,二话不说选择了【绑定】   【您已绑定道具“至尊秘籍”,请问是否立刻激活。】   宫盈一边快速往外走,一边匆匆在心里默念了一声“激活”。这会儿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今天早晨出来的时候,她只给天澜魇师喂了一颗药丸,算算时间,这会儿自己要是再不赶回去给她补一颗,人家应该就快要醒了。   拿到了想要东西的宫盈,当然不会往回跑。   天澜魇师那边,也是该醒来了。   虽然冒充了对方这么多天,但是宫盈一点儿都不担心对方醒来后会找自己麻烦。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更重要的是,当神棍的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今天宫盈用她的脸,在外面骗了那么多人,天澜魇师醒来后就算想要反悔改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信用问题。   说是有人易容成她的样子骗人?   证据呢?   说自己昏迷了几天,对于发生的事情全都不知道。   证据呢?   宫盈相信,她知道真相之后,就算是为了自己饭碗着想,也不会轻易拆穿她先前说的那些谎言。   毕竟,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预言这类东西,说出去,自然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那么轻易就能收回去的道理。   以上,都是宫盈的自我安慰话语。   俗称,精神胜利法。   别的不管,先把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安抚下来再说。至于天澜魇师大人会不会真的千里追凶,满江湖找她报仇……   宫盈默默流下了泪水,这只能听天由命了。   ==   月从阁是晏家堡最大的楼阁,专门用来照顾尊贵客人。   这一次,它接待的客人是传说中的天澜魇师。   已到晌午,门外的嫩色枝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青翠欲滴,十分喜人。日光越盛,黑影便越浓,清晨下过雨,这会儿雨后初晴,墨色阴影下的潮湿土地微微泛着清新的泥土味道。   发现祭祀台上那人消失不见的时候,卫襄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越回想,便越感觉,站在自己面前师姑,和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其他人可能发现不了,可卫襄同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又与那些不敢直视、质疑她的侍女不同,怎么可能会觉察不出异样来。   更重要的是,闭上眼睛,先前在祭祀台上缓慢动作的黑纱人影,便会在脑海里变成另一个人模样。   这样的猜想使他心头一跳。   ……是疯了才会这么想。   可,想法冒出来后,便像是雨后的春笋一般,疯狂往上攀升,好似下一刻便能捅破云天。   也许是错觉。   卫襄这么想着,却没控制住自己,走向了去往月从阁的方向。   他就看一眼。   只是同师姑打个招呼,没有其他的更多想法。   刚一走进去,卫襄便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黑衣长袍身影。   她侧对着他,微微垂着头,出神地看着杯中的倒影,像是正在思考些什么。   卫襄朝前走了几步,才刚跨过门槛,桌边的人便扭头朝他望了过来。   带有细纹的双眼里映着浅淡的温柔,她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时候过来,看到他,温和笑了下。   卫襄却停住了脚步。   ——果真是错觉。   他怎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错觉。   少年抿着唇,身子僵在门边,半晌没有动。   似乎是看出他想要离开,桌边的黑纱女子轻轻笑了下,似乎有些无奈:“怎么,见了师姑这么失望吗?”   好像有些奇怪。   可卫襄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   他便僵着视线,好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下一句女音轻柔地穿透空气,闯入他的双耳。   “我们阿襄想找的人啊,应当才刚走不久,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第三十八章   铜镜里倒映着一张脸。   少女圆眼圆脸, 五官算不上好看, 搭配在一起却很舒服。由于是画, 肤色没法更改,所以这会儿她的脸蛋看上去还是有些苍白。   不过,忽略这么一丁点缺陷,宫盈越看越觉得满意。   铜镜前的木桌上平摊着一张纸, 粗糙的纸张上面画着一张圆脸圆眼身材普通的少女。   粗略一看没法发现, 若是仔细一对比, 便能发现,铜镜中的脸,无论是五官还是轮廓都和纸上所画的像了个七七八八。   相貌平平,却并不难看, 看久了甚至会觉得憨态可掬。   这张脸完全是照着她的审美画的,不会再像之前的画中人一样到处制造恐慌。   样貌普通, 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的好姑娘。   在古代要想画张素描画不太容易, 弄到的木炭即使是削尖了头也远远不能和她上辈子所在世界的画画工具相提并论。   不过还好,虽然画出来的人脸有些不伦不类,算不上好看,但是服下易容丹后, 展现在镜子前的脸蛋却相当有人样。   这是系统外挂的功劳, 比她预期中的要完美。   宫盈满意地摸了摸镜子,将之压上, 之后抖了抖画纸, 细心将之卷好, 心念一动,卷好的画纸便从眼前消失。   她把它塞到了背包里面。   二级易容丹的时效比不上之前那枚一级的,服下一次只能撑一天,所以她得时时刻刻将画纸揣在怀里,等失效之后再服一枚新的易容丹。   解决了目前首要需要解决的问题后,宫盈立刻脱下衣鞋,期待满满地捏着拳头,盘腿坐到床上。   目前已经收集到了第三个宝贝。   完美!   拿到至尊秘籍的时候,比较匆忙,宫盈在激活以后便没有来得及去处理它。匆匆逃出晏家堡之后,给自己换了个行头,便直接找了家客栈,开始给自己倒腾换新脸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天澜魇师的脸蛋都太过张扬,她没有办直接顶着对方的脸招摇过市。   折腾了半天,终于换好新脸蛋,宫盈对自己现在的形象十分满意。   所以,得了空闲的她终于要开始研究“至尊秘籍”这玩意了。   秘籍是什么,宫盈当然知道。   难道拿到了秘籍之后,她就可以无师自通,练成绝世神功,从此笑傲江湖,成为人人害怕的大侠?   至尊秘籍在绑定成功之后,便点亮了南音图上面的第三个图案。   不过,同前面两个不同的是,宫盈并没有在系统里面找到单独的“秘籍”。   摊开的南音图上面“秘籍”图案闪闪发着亮光。她想了想,伸手轻轻轻轻触碰了一下它。   有些微热度,透过南音图传达到了她的指尖。   不过片刻的安静,系统音便出现在了脑海里。   【检测到玩家已绑定成功“至尊秘籍”,以下为关于“至尊秘籍”的使用说明。】   在系统出现的同时,这些话也以小字的同时出现在了“至尊秘籍”图案的下方。   十分高级,还是滚动模式。   【至尊秘籍含括数本秘籍,玩家可以使用“武林至尊点”进行兑换秘籍,兑换之后“武林至尊点”并不会减少,但,经过兑换的这部分“武林至尊点”无法进行第二次兑换。】   【当前消耗70点武林至尊点,可获取随机秘籍一份】   武林至尊点……   就是那个,集齐十万点就可以成为武林至尊的神奇点数?   浪了这么多天,要不是系统提示,宫盈都差点将“武林至尊点”这玩意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谁让这条路太过艰难呢,她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天,也没见至尊点增长过几次。   在听到武林至尊点的时候,宫盈下意识去看了一眼自己的点数。   嗯……   70/100000……   淦。这系统一定是故意的吧。   你怎么不干脆设置60点或者干脆设置80点呢?刚刚好卡在70上面,摆明了这个秘籍就是送她玩的。   更让她觉得忧伤的是,这个武林至尊点之前涨了挺多次,但到现在也才刚涨到70点。   宫盈默默抹了一把脸,只觉得人生十分艰难。   她又看了一眼系统刚刚提示的话,做了个简单的阅读理解。   也就是说,虽然需要用“武林至尊点”兑换武林秘籍,但是这并不影响到她的武林至尊路进程,这些点数在兑换了秘籍之后,也不会消失,还会攒在那里,等着给她未来当武林至尊用。   但……   宫盈忍不住吐了下槽。   就算这些点数兑换完会消失,她也一点儿都不心疼,毕竟……这玩意根本就没有能集齐的那一天嘛!   如果次次都要靠历险、救人、被人追杀来换取那么一丢丢可怜的至尊点,宫盈默默想,咱要不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抛却那些不谈,宫盈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至尊秘籍上面。   怎么兑换呢?   她在心里轻轻念了一声:“兑换秘籍。”   下一瞬——   【已接收玩家的请求】   【秘籍兑换中,请稍作等待……】   【滴——】   【随机秘籍已生成】   【当前秘籍名为[形意无形爪]】   紧接着,在宫盈的眼前出现了一本半透明的秘籍。   它看着平平无奇,却十分有年代感,墨色的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写着一竖排字。   “形意无形爪”。   哦,这秘籍的名字真是该死的好听!   秘籍的书页无风自动,飞快一页一页翻动,书页里面出现的图案和宫盈之前在尹息枕头下面拿到的小人书一模一样。   都是画得歪歪扭扭的小人画。   不过这画在翻动的时候,呈现在她面前的便是翻页连环画。   画上的小人,在秘籍上提足勾爪,一招一式,自带劲风,动作越来越快。   【秘籍介绍:无需武器,一人两手即可练成绝世神功,此为速成神功,采用的是傻瓜式教学,秘籍附赠二十年深厚功力,练成之后,玩家便可可靠此神功傲视群雄】   【温馨提示:此秘籍人人可练,除了无臂人。】   【玩家是否选择立刻学习秘籍】   哦草,原来这个秘籍真的这么神奇?   哇——   宫盈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原来这个系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坑,虽然她出场设定是不会武功,但……架不住外挂过于贴心和强大,还带送内力的呢!   她忍不住一阵摩拳擦掌,当即轻声念:“学习秘籍。”   学学学!不学是傻瓜!   待她学成归来,就可以换成自己原来的脸,就不需要继续东躲西藏了!   【秘籍学习中——】   【秘籍学习已成功,当前玩家已学会秘籍[形意无形爪]。】   宫盈:“……”   可以,真不愧是速成神功。   真不愧是游戏外挂。   她原本以为,按照正常逻辑的速成来说,就和报考的速成辅导班一样,再快也得练那么两三个月,才能算是结束。   可这——?   这就练完了吗?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上辈子打游戏的情景。哦没错,武侠游戏里面,学习秘籍可不就是这个速度吗,点开秘籍,读条,不出十秒钟,就能练成。   宫盈捂住脸。   【内力传输中,传输过程中,还请静坐,切勿乱动打断。】   随后,便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凝聚在了小腹处。那股力量暖暖热热的,像是一团温度适宜的火,甫一进来,便缓慢地充盈了她的小腹。   宫盈垂眼盯着看了会儿,大概能感觉出来   几个数之后,系统便又提示:【内力传输完毕。】   这个速成秘籍简直是……太棒了!   她很欣赏!   所以,虽然她目前才十几岁,但是也已经有了一身二十年内力!说出去都觉得牛逼轰轰的!   不过,唯一让宫盈觉得奇怪的是。   除了丹田处多的那么点暖意之外,她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个秘籍给自己带来的其他变化。   难道是本身就不会带来其他的变化?   不过,纵使平白得了一身武功,宫盈也没有将事情想得太乐观。   她甚至做好了找个隐蔽小山村,每日练习武功的打算。毕竟这猛地接了一身武功,就算内力达到了,身体素质也跟不上啊。   秘籍学习完毕之后,先前出现的小人连环画便在她的眼前消失。   紧接着,那些动态画面,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面。   宫盈心念一动,便能直接从记忆库里面调取这些画面。她穿鞋下床,按照秘籍提供的画面,尝试着催动丹田里面的那团暖融融的内力。   但是——   这些东西,说起来很复杂,可等内力真进入了身体之后,便化作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可以毫不费力地催动它们。   但是——   宫盈才刚起了个头,胸口便传来一阵钝痛。   可能因为还未深入,疼痛也处在一个刚好能接受的范围值内,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若是继续催动内力,这股疼痛便会随着她的动作而增强。   她眉头一皱,紧接着,便听到了系统的温馨提示。   【温馨提示,玩家体质特殊,强行练武或经脉错乱而亡。】   宫盈:“……”   她这是练武吗?她这是练武吗?   她不是已经学完了吗?   她这不是跳过了学习的步骤直接来到了运用阶段吗,难道连这都不行?   这系统不至于这么搞她吧,不至于吧!给了她一身内力,然后还不许她用?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紧接着沉默了下来。   她感觉忧愁化作了一个一个小泡泡,正缓慢地围绕在她身边转圈圈。   宫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隔了一会儿,她又看了一眼之前的提示。   【温馨提示:此秘籍人人可练,除了无臂人。】   宫盈默默咽下一口血,忍不住道:“建议你们改进一下,改成‘此秘籍人人可练,除了无臂人和宫盈’。”   隔了片刻。   电子提示音:【成功接收到玩家的反馈建议,当前系统已按照玩家要求,更新完善温馨提示词库。】   【更改——】   【温馨提示:此秘籍人人可练,除了无臂人和宫盈。】   宫盈:“……”   呵呵。   看不出这游戏系统还挺幽默的呵。   她一点儿都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还变得更悲伤了。也就是说,她压根就没有别的选择,这秘籍和内力,说用不了就真的是用不了。   早知道用不了,她才不要白花这时间。   宫盈甚至能脑补到未来的画面。   内力于她来说,唯一的变化就是,以后躲圈的时候,不会再有人震惊地问她一个没有内力的人为什么能躲得那么准。   反而会觉得她能躲开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用处,不要也罢!   她默默擦了一把悲伤的泪水。   不能练武的话,要怎么办呢?   宫盈躺在床上,翻来滚去,左思右想。   她开始回忆,自己过去看的那些电视剧、武侠小说里面的剧情。   那些主角们,有没有人遭遇过她现在遭遇的情况?   那些大侠们,有的是跳崖找到绝世秘籍,有的是在荒郊野外被隐世高手传功,有些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与天赋一步一步往上爬……   可,她这会儿面对的似乎压根就是一个死局。系统一边要求她成为武林至尊,一边又不让她习武、用内力。   哪有这么刁难人的嘛!   她悲愤咬牙,泄愤似的用拳头砸了砸床板。   床板纹丝不动,有一身二十年内力,还刚刚练成了绝世神功的宫盈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这是什么破秘籍嘛!   她上辈子没练武的身体都比这会儿强了好几倍。   思考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突破口,宫盈越发悲伤,她突然感觉,自己这个设定,放在武侠剧里面,顶多就是个打扮成乞丐模样,举着本《葵花宝典》和别人说“五毛钱一本你要几本”的存在。   她根本就是个传功的!   她领的这不是主角剧本!   宫盈仰面:“嘤嘤嘤……”   啊等等。   传功的?   她沉默了片刻,脑袋里面突然冒出了个念头。   如果只是单纯传功的话,是不是不会违背系统的设定?   毕竟,传功和动用武功还是不同的。   也就是说……   她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思路,换一条路?   当不成绝世大佬的话,她可以当绝世大佬的师父啊!   淦!   这么想着,宫盈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按照武林世界的设定来看的话,秘籍与内力都可以传授给别人,那么,她现在拥有的这份秘籍,是不是应该也有这个功能呢?   她心念一动,秘籍[形意无形爪]便出现在了她的手里。这东西虽然能化出实体,但是是和她绑定了的,也就是说,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看不见。   所以,要想传给别人,肯定得另外找办法。   宫盈屏息,翻开书页。书页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招式,看着头晕,身为一个武功白痴,她什么都看不懂,翻看了扉页后,便迅速翻到了最后一页。   果不其然,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玩家可以选择将秘籍传给徒弟,此功能将强制打开师徒功能。】   师徒功能?   宫盈盯着这东西一会儿。   隔了会儿,没有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师徒功能可以帮助玩家筛选合适的徒弟对象。】   【合适的徒弟该具备以下几点特点:善良、天赋异禀、知恩图报。】   也就是说,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收到白眼狼徒弟或者笨笨徒弟的情况?   想不到,这系统还挺贴心的。   她决定收回之前辱骂系统的话。   这么看的话,这秘籍应该就是配合师徒系统一起使用的。   宫盈按照提示,打开了附赠的“师徒功能”。   【是否寻找当前地图“陵川郡”范围内适合修炼[形意无形爪]的徒弟?】   “是。”   【筛选中,请稍候……】   【筛选完毕,玩家可打开当前地图,查看墨色黑点所在位置。】   宫盈点开地图一看,便发现,当前陵川郡内拥有两个墨点。   让她感觉很庆幸的是,两个墨点靠得很近,看样子应该都在一个地方。只不过一个墨点的颜色要稍微深一些,另一个要浅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   她对着浅一点的那个墨点看了一会儿,便看到一行小字浮现在了墨点的上面。   【契合度:86/100】   虽然没有具体的解释,但是能猜出,这表示的应该是徒弟和秘籍的契合度,以及和她的契合度。   分值100的情况下,86貌似挺不错。   宫盈这么想着,又看向了另外一个颜色稍微深些的小点。   同样,也有一行小字出现在了墨点上面。   【契合度:99/100】   宫盈:“!!”   也就是说,这就是她的天选徒弟了!   99!还能有比99更高的存在吗!   一定没有了!   她看了一眼墨点所在地方。两个小点都在距离晏家堡不是很远的兰秋山上。   不过,兰秋山?   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好像有些眼熟呢?   宫盈思索了下,未果,便选择了放弃。   不管别的,这会儿她要去找她的宝贝亲亲徒弟去了!   出了客栈,她雇了一辆马车,便直接朝着兰秋山开开心心奔了过去。   这会儿用的是一张全新小姑娘的脸蛋,就算中途经过了晏家堡的所在地,宫盈也不用担心别人认出自己,坐在马车上,心情愉悦,时不时打开马车的布帘子往外看两眼。   但,等到了兰秋山下,她的脑袋瓜子便忍不住跳了起来。   怎么感觉,好像有点眼熟?   这不是她的错觉。   记忆缓慢和某一天的夜晚重合。   那一夜虽然黑乎乎的,但是某些标志性的地形宫盈还是可以勉强认出的。就比如说,那长得很奇怪的小山,以及山后干涸的小河沟,以及蜿蜿蜒蜒的小山路。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缓慢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面。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后,宫盈站在了目的地的不远处,盯着前方的小破庙,陷入了沉思。   靠近晏家堡的,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个破庙。   她的记忆力没那么差,当然还记得是谁住在这里。   99分和86分虽然距离得很近,但是这会儿不靠在一起,宫盈稍稍松了口气。她在心里叹了一声,也没什么嘛,若99分当真是那日被绑的少年,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好歹认识,说过几句话,且宫盈还对他乖巧的小妹妹挺有好感。   蹲在破庙前面的小石头后面,宫盈默默地,这么想着。   她怀疑自己现在像个偷窥/狂,暗搓搓蹲在门外,盯着破庙里面。   视线望过去,她似乎——没有看到那日的少年?   只能看到缩在隐蔽的墙角边,自己和自己玩的小女娃娃。女娃生得好看,不哭也不闹,乌溜溜的眼睛嵌在脏兮兮的小脸蛋上,看着却十分可爱。   宫盈低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地图,静默了片刻。   地图显示,99点似乎就在她的面前。   应该,不会,这么……惨吧?   她未来的徒弟,是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奶娃娃?   隔了会儿,小女娃站起身,她伸手,蹭了蹭了脸,赤脚从这边的墙角,走到了那边的墙角。   她好像是正在用小脚丫量两堵墙壁之间的距离,虽然不会数数,却玩得很快乐。   只不过,年纪太小,走路磕磕绊绊。   这似乎是她无聊生活中的唯一乐趣。   宫盈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图。   地图显示,99墨点两点之间缓慢移动。来,去,来,去。   宫盈:“……”   行吧。   虽然娃娃年龄还小,但是没关系。   先收了当徒弟再说。   再说,还有个86分在旁边等着她。   86怎么说也够用了,她不悲伤,一点都不悲伤!   宫盈决定,等在女娃娃的哥哥手里哄骗到了这个99之后,再去骗剩下的那个86。   只不过,她哥哥怎么半天没有出现?   居然把妹妹一个人留在这附近,好在晏家堡建在附近,没什么魔教敢在这里闹事,不然,女娃娃指不定会遇上什么危险。   但,就算如此,也太过危险了。   ==   凌烨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包子,还热乎着。   他放下心来,加快脚步,朝前方走去。   阿月还在“家”里等他,他不能将她一个人放在那里待太久。   可是,刚走到破庙,他便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女娃娃,我看你骨骼清奇,想必一定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请问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去练武啊……”   被问话的小奶娃,懵懵懂懂地睁着黑黑圆圆的大眼睛,眼睫扑闪了两下,傻傻地望着面前说话的人。 第三十九章   轻微的声响出现在耳旁。   咕噜两声。   嗯……嗯?   宫盈下意识扭头朝身旁看了过去。首先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个用白纸包裹着的东西, 看着像是食物, 压在石头前的青草上。   紧接着, 视线上移,看到了一个穿得脏兮兮的少年。   他的身上裹着看不出颜色的破布,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脸上有细细的血痕, 手臂上也有明显的擦伤, 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才被人打过?   这突然出现的少年自然就是小女娃的哥哥无误了。   此刻, 少年正睁大眼睛,一脸讶异地看着她。   宫盈:“……”   阿月见到哥哥,脸上的呆懵瞬间消失不见,她弯了弯眼睛, 漆黑的眼瞳笑成漂亮的月牙,三两步赤脚跑向兄长, 扑入对方的怀里。   少年弯腰伸手拍了拍女童软软的小背。   能看出, 由于太小,她其实并不怎么害怕,只不过天生性格像小白兔,怯怯软软且萌萌, 此刻便一副十分可爱欺负的模样。   少年安抚好妹妹, 抬头,看向十步之遥的宫盈。   宫盈回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 脖子忍不住一僵。   说的时候没觉得, 怎么这会儿回想起来, 便越想越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是标准的人/贩子台词?   她要怎么解释,才能让这少年相信,自己是没有恶意的呢!   ——哥,听我解释啊哥!   她刚刚在门外蹲了会儿,等了半天都没有见阿月的兄长回来,待得有些无聊,便听到小女娃肚子在咕咕叫。   宫盈平时就有往背包里面塞食物的习惯。   之前待在晏家堡的时候,就借着做客的身份,塞了些水果啊小糕点啊之类的到背包里面。   反正食物放在背包里面不会坏,就是当零食吃都可以吃很久。   所以在听到小女娃肚子叫的时候,便想一边逗她玩,一边给她投喂食物。   但——   这一幕怎么就被人家的亲哥撞见了呢?   似乎是过于震惊,少年保持着一开始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呆呆盯着她望了半晌。   虽然还不能看出愤怒来,但是她能猜到,也许下一秒,他就要抄着路边的大石头追过来砸自己了。   宫盈后退两步,表情悲伤地举起双手,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只是刚好路过……”   也就是少年刚出现的时候,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长得就像个打杂的小丫鬟,不管怎么看,都会和传说中的“绝世大佬”有着云泥之别。   这少年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轻易相信她?   要不去换张看起来更高深莫测点的脸,再回来试试?   她如此想着,左瞄右瞄,开始思考要不要寻找最佳逃亡路线。   却见那少年突地朝前走了两步,他的眼珠子黑白分明,亮晶晶的,远远的,竟让宫盈从中看到了一丝丝紧张。   紧张?   她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他开口:“你的意思是,你会武功?”   宫盈:“……?”   对方都这么问了,她难道还要说自己不会吗?   虽懵但还是得点头。   少年脸上紧张更甚,垂在身侧的手,搓在一起绞了绞,捏住破布衣裳的一摆。   他张了张口,微白的唇瓣能看出因缺水而干涸的细细纹路:“这,这位女侠,你,你看我怎么样?”   宫盈:“……?”   嗯?就这么信了?   不光信了,还踏马想一起拜师?   这娃咋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她收回自己之前的话。   见她不说话,少年的脸上血色稍退,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好半晌后,小声道:“我会很努力……阿妹她太过年幼,需要有人随身照顾,女侠若是想要收她为徒的话,可不可以将我也一起收了?”   宫盈沉默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当中的买一送一?   可是秘籍的师徒功能上面提前规定过了,收徒对象只能是显示在地图上面的墨点。   至于这少年……   虽然很想收,但是她真的办不到!   毕竟,地图上还有另外一个86的墨点正等着她前去收。   宫盈这么想着,看了一眼脑内的地图。   嗯——   86分墨点居然同99分墨点交叠在了一起。   也就是说——宫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少年。   她沉默了。   系统!快出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俩徒弟都刚好是她刚认识的人!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   约莫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咆哮,隔了片刻,冷漠无情的机械电子音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玩家您好,当前师徒功能等级过低,徒弟对象仅能从玩家见过的人之中筛选。】   【以下为硬性筛选条件:被选中之人需得没有武功。】   【徒弟分值综合参考人品、天赋、可塑性等数据。】   【玩家可根据分值高低酌情选择合适的徒弟】   宫盈沉默了片刻。   她算是理解了。   也就是说,会选中这俩兄妹,并不是巧合?   毕竟,她这一路过来,见过的人实在是不多。虽然在晏家堡里面认识了不少人,但那些人基本上都有武功。   这么看来,能选中这对兄妹似乎也不奇怪。   因为他俩都不会武功,年龄又偏小,是最适合学武的时候。   宫盈悟了。   但——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少年的反应。   她忍不住:“你不担心我骗你吗?”   虽然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但这反应也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   少年愣了下:“啊?”   片刻后,他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宫盈的身板。   少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的意思是,按照她的身板和力气来看,真要骗他,也打不过他,到时候还真说不准吃亏的到底是哪一个。   若她能打过他,那么便证明,她的确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少年垂下头:“我想学武很久了,只是过去一直没有机会。”   说着,他抬头,眼里亮光闪闪发亮:“还有,师父刚刚说的话,我在茶楼说书先生那里听过,这些都是世外高人才会说的话。”   好嘛,这么快连师父都喊上了。   宫盈默默摸了把心酸泪。   真想不到,原来那些有关“世外高手”的传言,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有了。   “不过,师父看起来年纪不大,兴许没有话本里面的那些高人那么厉害,但是徒弟要求不高,只要能让我日后……”说到这里,他的唇角动了下,稍顿片刻,才接着道,“可以揍跑坏蛋就足够了。”   宫盈眨了眨眼睛。   她还不知道她拿到的这个武功到底有没有系统里面吹得那么厉害,自然不敢随随便便在人家面前夸下海口。   不过……只是揍揍坏蛋,应该够吧?毕竟系统在介绍里面将这个秘籍吹得神乎其神的。   这边是小破庙,宫盈思索了一会儿,既然两个徒弟都在这儿,那她便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直接传功了。   不过这功……怎么传来着?   宫盈轻咳一声,四望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在小破庙里面随意找到了一处空地,席地坐下。   少年便眼神亮晶晶地跟到了她身旁,好奇地看着她。   她指了指面前的空地,言简意赅:“坐。”   他立刻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到了她面前,看神情,似乎有些激动。   阿月茫茫然站在一旁,怀里抱着刚刚掉到地上的白纸。   她一会儿抬眼朝这边看一眼,一会儿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小白纸,软软的小手指费力扒开白纸的一角,废了老半天劲儿,属于肉包的香气便飘散了出来。   小娃娃年纪太小,根本就看不懂这俩人到底在做什么,又看了一会儿后,注意力便全集中到了手里的包子上。   她两只小手紧紧隔着白纸紧紧抓着包子,张嘴便咬了一口。   俩人盘腿坐好,才刚摆出传功的必备姿势,系统便跳出了提示。   【玩家是否决定收其为徒?】   宫盈:是。   【玩家已成功将其收为徒弟。】   【绑定师徒关系之后,师父可以按照系统提示的步骤,给徒弟传功。】   随即,一道圆圆的光圈便将俩人笼罩在了一起。   这光圈似乎除了宫盈便没有人能看到,因为另外俩人对此都没有一点反应。   光圈左侧嵌着一个半透明的按钮,上面写着“传授秘籍”。   至于光圈的右侧,则嵌着另一个半透明的按钮,上面写着“传授内力”。   她选择了“传授秘籍”。   刚选择完毕,她便感受到,之前静置在记忆库之中的连环动画秘籍【形意无形爪】突地哗啦啦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秘籍无风自动,呈现半透明状态,缓慢地绕着半透明光圈转了一圈,紧接着,化作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少年的后背处涌入了他的身体内。   这个过程并不长,只不过耗费了几秒钟的时间。   少年接收完秘籍,这会儿整个人正处于痴呆状。   他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跳起来。   “先别动。”   他坐在原地扭了扭,听了话后,便立马乖乖安静下来   片刻后,颤抖着声音道:“师父刚刚传给我的是什么,是绝世秘籍吗?”   她轻轻“唔”了一声。   还不知道效果究竟如何,传给徒弟后究竟会不会打折扣,她没好意思夸下海口:“就是随便练练的东西,日后你勤加练习,揍些混混可肯定没有问题。”   少年重重地:“嗯!”   先前可能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这会儿终于见识到了真才实学,少年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他又是挥胳膊又是动手腕:“师父师父,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您是怎么办到的,徒儿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这套秘籍的打法,难道徒儿这么快就掌握它了?”   宫盈压低声音,给自己整出了点白眉道士的气质:“还需多多练习才行。”   宫盈在内心稍稍算了一下。她这里总共有二十年的内力,但是面前需要传功的有两个人。   秘籍应当是可以无限使用的,只是这内力不行。   她琢磨着,要不就对半分,大的拿十年,小的拿十年。   宫盈瞅了一眼站在旁边啃包子的阿月,她嘴巴很小,包子足有她半个脸大,啃的时候小口小口的,将自己啃成了一个小花猫。   见她望过来,阿月似乎是感受到目光,傻乎乎地抬眼。   思索片刻后,小姑娘赤脚小步走到宫盈身旁,两只捧着白纸,递到宫盈面前,短短的小手指扒了扒露出另外一只包子,这只包子完完整整,没有被啃过,隔着距离宫盈都闻到了喷香的味道。   阿月乌黑的睫毛眨了眨,眼瞳澄澈,声音绵软:“吃。”   太太太可爱了。   软软趴趴,萌萌叽叽,像只嫩黄嫩黄的小鸡仔,这么小的一团,光是望着都让人产生了保护欲。   她恢复理智,思索道。   这娃娃年纪太小,十年内力一次性给她,说不定会对她身体有害。   于是她做好分配,将其中的十五年分给了哥哥,剩下的五年留给了妹妹。   内力传完之后,宫盈只要一打开师徒功能,便能看到兄妹俩脑袋上顶着的进度条。   俩人都是:1/100。   学习了秘籍之后,少年便在门旁跃跃欲试。   他按照秘籍上面所教的,模仿了几个动作。可能因为有内力在身,踢拳抬脚都十分漂亮,看着很有气势。   少年越练越起劲,他三两步冲出庙门,对着门外的一棵大树就是一记横踢脚。   赤脚踢上去得多疼啊!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那大树原地晃了两三下,下一秒,便轰隆一声倒地。   宫盈:“……”   这,好像有点强……   少年也有些讶异,他看了自己一眼,又扭头看了一眼宫盈,胸膛上下起伏,神情十分激动。   “师父!徒儿现在这么厉害了!”   正是冲劲十足的年龄,少年练习起来便不肯罢休,原地上蹿下跳,恨不得将这一片的树全踢到才罢休。   宫盈默默捂脸。   破坏树木是不对的!   练了一会儿后,少年脑袋上的1就变成了2。   2/100!   宫盈险些热泪盈眶,按照这个速度来看的话,要不了几天,这家伙就能学成出师了。   她默默流了一把属于老师父的欣慰泪水。   阿月终于将剩下的那只包子啃完,她见兄长练武练得投入,也有些羡慕,便跌跌撞撞跟着跑出去。   奶声奶气:“阿兄,阿兄。”   少年便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头看她一眼,笑着问:“月月也想跟着练吗?来,阿兄带你。”   阿月还不太懂到底要练什么,只萌萌点头。   看兄长踢足,她便跟着伸出小脚,嗨呀嗨呀地跺跺空气。   看兄长挥拳,她便捏着小手,嗨呀嗨呀跟着拍拍空气。   身子一个没站稳,便歪歪扭扭跌到地上,估计是摔疼了,便瘪了瘪嘴,睁大泪汪汪的双眼,仰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兄长。   少年无奈笑笑,将她抱起来。   宫盈看了一眼阿月脑袋上的数字。   她忍不住闭眼。   再睁开。   再闭眼。   再睁开。   很好,没有眼花。   她哥练了好半天,数字还停留在2,小姑娘才踢了两下脚,脑袋上的数字就成7了。 第四十章 【抓虫】   宫盈:“……”   她有些酸, 她也想随便踢两脚就成大佬。   但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盲目攀比有害心理健康。   如果说先前少年对宫盈的态度是对待小学老师的态度,那么现在,对她的态度,就是对待大学教授的态度。   崇拜和尊敬都往上爬了好几个珠穆朗玛峰的高度。   他带着阿月练了会儿,越练情绪越激动。最后, 大步来到宫盈面前, “扑通”一声给她跪下。   “刚刚太忘形,竟然将最重要的事情忘了。”少年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颤音:“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接着,他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的资料叽里呱啦全部倒了出来:“徒儿凌烨, 年方十六,家住西……兰秋山山腰的废弃庙里。”   说着, 他将好奇歪头打量着自己的妹妹拉到身边, 让她一起跪下:“这是舍妹凌月,今年四岁, 我们兄妹二人无父无母无亲无友, 无家可归, 一直都住在这里,接下来, 要带我们去哪,做什么, 都任凭师父吩咐。”   按照这系统提供的师徒功能来看, 传了秘籍和内力之后, 就没宫盈啥事了,毕竟她这个师父能做的也就只是传功,只需要放养,随他俩自个人进步就好。   但,他们这么说,她求之不得。   这秘籍的效果究竟如何,师徒功能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她都还没有摸透彻。   她连忙将他俩拉起来:“那么,日后你俩就跟着我了。”   破庙里面的环境不太好,处处都是蜘蛛网,地上满是灰尘,脏兮兮的,还没有大门,在这里睡一天还好,多睡几天的话,就得每日在门口高歌一曲“我家大门常打开”了。   但是接下来,有几个问题至关重要。   那就是,她身上银两即将告罄。剩下的钱,用来养俩个孩子,根本就没有办法撑多久。   靠偷钱为生不是很现实,她需要找到自己的谋生之路。   宫盈之前就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目前她浑身上下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两个技能,一个是画画,还有一个是制药。   前者想赚钱只能去给衙门打工,来钱慢不说,还太容易结仇。   至于后者,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她可以在沿街的地方租个地儿,用来开药铺。   宫盈越想便越觉得生活美滋滋。   “那么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要去哪里?”   “等我想一想。”她闭上眼睛,做出冥思苦想状,实则打开了神识内的地图。   开医馆,她需要找个山头多草药的地方,就地取材,随便挖草药,省钱。位置不能太偏僻,租金还得适宜,当然,距离陵川郡还不能太远,不然时间全耗在了路上。   宫盈翻找了一下,很快便在陵川郡附近找到了一处靠水的小镇子。   乌水镇。   距离说不上远,坐马车的话,一日也便到了。   宫盈将地点告诉少年,少年先是一愣,继而问道:“师父,我们要离开陵川吗?”   “嗯?你不想离开吗?”   不想离开的话,就在附近找地方也可以。   只是,天澜魇师还在晏家堡,宫盈做了亏心事,十分心虚,生怕待太近被人家抓到。   毕竟那可是神婆,能得那么多人敬畏,说不定是有真才实学的。   在看了祭祀场面,意识到天澜魇师的厉害之处后,宫盈便忍不住想,自己当时能能成功,说不定是巧合。也许是对方恰巧漏算了,也许是对方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能预言,也许是……   总之,可能性有很多。   为未来着想,她自然是觉得不该待在陵川郡内等着她找上门。   不过,宫盈还是决定尊重徒弟的意见。   凌烨闻言,连忙摇头:“我愿意离开这里,只是我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里,还没有出过陵川郡,所以听师父说要带我们去别的地方才会有些惊讶。”   不介意就好。   在离开之前,宫盈带着俩孩子找了家客栈,要了两间房,又托客栈小二准备了热水和崭新的衣服上来。   凌烨在隔壁房里收整自己,这边的宫盈便主动负起了给阿月洗澡的任务。   木桶是小二专门给小孩子准备的,坐进去刚好没过脖颈。   小娃娃有些害羞,大眼睛闪闪躲躲不敢看人,一脱完衣服,就将黑乎乎的小身子藏到了水里面。   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近距离,能闻到她身上的汗馊味道。   她抓着洗澡巾,胡乱往身上抹,看着有模有样。   声音奶萌奶萌的:“寄几洗。”   宫盈就由她玩了会儿水,洗了半天,浴桶里坐着的还是脏兮兮的小煤球。   像是害怕她不高兴,小娃娃洗着洗着,手上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着急,就连眼睛都红了一圈。   眨巴了会儿,瞳孔里就多了层晶莹的液体。   宫盈无奈笑:“来,让我帮你。”   阿月不再拒绝,乖乖蹭到靠近宫盈的这边木桶。将下巴搁在桶沿上,由她给她洗头,打皂角,擦身子。   屋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女孩乌黑的眼睫安静垂下,用细细小小的声音道:“谢谢师父。”   可能古代孩子都比较早慧,再加上这姑娘又跟着哥哥流浪,无父无母的,便格外招人疼。   宫盈还记得自己在现代见过的四五岁小孩,都是在家里受尽娇宠的宝贝疙瘩,有的熊,有的娇。   她还真没见过这么乖的。   换了足足四桶水,小姑娘才算是彻底洗干净。   哥哥生得标致,妹妹颜值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她换的是一身简单朴素的女童衣裳,架不住底子好,洗完澡后脸蛋红扑扑,乌溜溜的大眼里还有未褪去的害羞与赧然,看着像个年画里走出来的小童。   香软干净,身上有股孩子自带的奶味,宫盈对自己的大徒弟很满意。   这边刚结束,凌烨便也穿着身干净的新衣服,走了出来。   俩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宫盈,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主心骨。   在客栈里简单吃了顿饭,宫盈便带着俩新收的徒弟,坐上了前往乌水镇的马车。   中间停歇了两次,到达乌水镇时,已是第三日清晨。   因为提前在地图上将医馆的大概地址选定了,所以她进了乌水镇之后,便直接带着俩徒弟直奔街市而去。   临时租门面不太现实,她决定先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下来,顺便观望几日。   少年两眼茫然:“师父,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宫盈解释道:“我想在附近租个铺子。”   “租铺子?”凌烨讶异不已。   “当然啦,为师身上银两不多,咱们需要先找个求生的路子才好专心练武嘛。”   凌烨立马懂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以为咱们这会儿要去的是师父所在的门派,因为话本上都是这么说的。”   拜师学艺,进门派,好像的确是这样。   宫盈有些痛心地想,但是,她要怎么和他说,自己其实是个没有门派的人士。   哦,人生多么悲伤啊。   想了想,她决定将这个沉痛的事实,委婉地告诉他:“其实呢……师父没有师父,师父也没有别的徒弟。”   凌烨先是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他的眼里露出了小小的雀跃:“也就是说,我和阿月是师父唯一的徒弟?”   是的,你们是第一代试验品。   宫盈点了下头。   “没有门派的话,我们学的秘籍是……”   她脸不红心不跳撒谎:“那是为师在悬崖边捡到的秘籍。”   凌烨两眼放光:“哇——原来师父才是话本里的主人公!”   阿月张口,用奶萌的声音有样学样:“师父,话本!”   “师父那日传授秘籍的时候,是不是还传了别的东西给徒儿。”凌烨右手捏成拳头,左右晃了两下,声音里充满疑惑,“我感觉这几日连走路都变得轻盈了很多,体内好似多了一股用不完的劲儿,那是什么,是大侠们口中常说的内力吗?”   “嗯。”她点头,给内力这事她没特意提,不过即使不说,他俩在习武之后也会发现。   她对习武使用内力等都一窍不通,只能轻咳一声,做出严师的表情来:“若想将这内力真正化为己用,还需要平日无事的时候多多练习才可以。”   别的不知道,反正勤加练习错不了。   少年握住拳头,重重点头:“师父,我会的。”   没别的事,当天开始,宫盈和他俩就分头在附近寻找合适的铺面。运气还不错,翌日下午,便在一茶楼附近,谈妥了个合适的铺面。   这家原来开的是典当行,由于生意不景气,原来的店主便关了铺子,决定回家重操插秧种田的老本行。   宫盈带着俩徒弟,顺利入住新家。   同她设想的一样,典当行门面挺大,柜台后面便是一道供一人通行的小门。小门的后面,是一个宽敞的小院子,院子里树木,老井,应有尽有。   一楼有厨房和一间睡觉的屋子。   二楼还有两间屋子。   价格相比较她上辈子而言,非常低廉,宫盈算了算手里剩下的钱,一口气租了半年。   不过,价格再低廉也架不住她三天两头到处乱跑,又是雇马车,又是住客栈的。   租完铺子,剩下的银两便只够三人半个月的吃喝。   宫盈心态还算乐观,半个月,十五天呢,这么长的时间,完全够她医馆生意步入正轨。   她本想着让两个孩子睡二楼,她自己睡一楼方便打点药铺。   不过凌烨不同意,他坚决要让宫盈睡楼上。   “师父再厉害也是女孩子,女孩子睡楼上安全一些。”他道。   听到“厉害”这个词,宫盈老脸一红。   他又道:“再说了,我平日要带着阿月早起练武,师父若是睡下面,会被吵到的。”   一楼唯一的那间屋子,大门正对着后院,的确会被吵到。   阿月年龄还小,虽然很喜欢宫盈,却还是离不开兄长,平日里就是凌烨的跟屁虫,凌烨走哪儿她就要跟到哪里。夜里睡觉的时候,自然也要和他待在一个屋子里。   于是,兄妹俩便睡在了一楼,而宫盈则在二楼挑了个舒适的屋子。   夜里,她将自己过去做的药全部摆了出来,分门别类放好。   开药铺,她不敢做太惹眼的事情,便只打算治治常见的病痛,感冒咳嗽头痛什么的,用药臼做感冒灵十分方便省事。   对于现在来说,这些病都不算病,但古代不一样,就算是发烧都有可能死人。   宫盈将自己的标准线定在了神医之下。   要超出普通大夫的水准,才能安身立命。   但又不能超出太多,以免招人猜忌。   宫盈给自己规划好,便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揉了揉眼睛,下楼便看到了正在院子里习武的凌烨。   不过才几日,凌烨就将招式比划得有模有样了。   因为是以爪为主,所以秘籍图画上画的姿势并不太好看,但不知道为何,放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显眼。   一人环抱粗的老树立在右侧,树影婆娑,枝丫纵横,绿意盎然。   白衣飘飘,错眼之间,那身影便化作了一道白色的光,同绿色的树也交叉成鲜明的色彩。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招一式都十分好看。   在宫盈这儿没有什么卵用的内力,到了他的身上,便化作了神奇的气劲。   能看出来,他大概是真的练了许久,宫盈一眼便看到,凌烨头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9”。   阿月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远远看上去小小的一团,她睡眼惺忪,脑袋小鸡啄米一样点着空气。   可能是醒太早,这会儿便连连犯困。   不过,在即将睡着的时候,她总要猛地惊醒一次,继而两眼弯弯看向兄长,啪啪拍手,甜甜捧场:“阿兄棒棒!”   过于可爱。   只不过,她脑袋上的数字还是前几日的“7”。   对比起来,凌烨脑袋上的“9”简直闪亮到发光。   大徒弟成功被小徒弟超车,宫盈有些痛心,也有些欣慰。   宫盈和凌烨打了个招呼,决心出门转一圈,给自己的医馆整个牌匾。   明日,就是她医馆开张的日子!   布置好这些,回到医馆的时候,凌烨脑袋上的“9”已经变成了“11”。   至于“阿月”,则还停留在“7”上面。   宫盈心情复杂地想,上天爱的果真还是勤奋的人。   有志者,事竟成!   成功是靠汗水换来的!   睡了半个上午的阿月总算养好了精神,她用手背蹭了蹭嘴角,吧嗒吧嗒跑到兄长身旁,学着他的样子,一起练武。   嗯……   才几个眨眼的时间,她头上的数字就变成了“14”。   宫盈:“……”   算了,她决定收回之前的话。   上天爱的果真还是天赋党。   她停止观望,朝院内走去。见她回来,凌烨停下,擦了擦脸上的汗:“师父,您回来了。”   宫盈点了下头,由衷夸赞道:“你很努力。”   凌烨抓了抓头发,腼腆笑:“徒儿觉得自己现在还太弱,想要快点变强大。”   她根据他的分值上涨速度,估算了下,发现他可能是天还没亮就在练了。   虽然的确是速成型秘籍,可照他这勤奋刻苦的程度看,他这上的简直是火箭班啊!   当然,是在不同阿月对比的情况下。   宫盈有些好奇,是什么驱使他这么努力。   想到那一日他“盲目拜师”,她忍不住想,难道习武对他来说就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不过,也只是好奇好奇,并没有问出口。   倒是凌烨问她:“师父当初为何会想要收阿月?”   宫盈看了一眼捏着小拳头,使劲儿蹦跶的阿月,幽幽重复了一边之前的话:“她骨骼清奇,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   凌烨眼睛一亮:“那……”   话出口,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的光黯淡下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宫盈:“我知道我天资不够,不过徒弟会用勤奋来弥补这点不足的。”   宫盈夸了夸他,决定抛却这个悲伤的问题,便带他和阿月去看自己取的医馆名。   请来的伙计正在外面安牌匾,牌匾上写的毛笔字遒劲有力,一笔一画都是韵味,朝阳洒下,望上去十分好看。   “济世医馆”,简直不要太好听!   凌烨看完,脸上出现茫然的神情:“师父,我们要开的是铺子难道是医馆?”   宫盈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提前告知他这一点。   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凌烨的眼睛里尽是不可思议:“师父,你还会看病问诊?”   宫盈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就,能看一些简单的、简单的……”   全都是外挂提供的技能,她本人只是菜鸡一个。   菜鸡宫盈在心里流下了两行泪水。   不过,俩徒弟并不知道这些。在凌烨的心目中,宫盈俨然成为了一个神秘的、强大的、万能的存在。   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总闪着崇拜的亮光。   而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地图搜索”功能也终于从一级升级到了二级,随着一起发生变化的还有“名称显示”功能。   它们的升级方法同药臼一样简单粗暴,打开使用的次数越多,经验值也就越多,攒够了经验值,就能升级。   “地图搜索”在升级之前,只能搜索一些常见的东西,例如椅子、桌子,普通的药草等,升级到二级之后,便可以用来搜索略微名贵些的药草了。   与此同时,地图搜索还多附赠了几条绳子给她。   宫盈上次的绳子都没用完呢,她取出两条,分给凌烨好凌月兄妹二人。   至于“名称显示”功能,在升级之后,一天之内,她可以开启“名称显示”功能五次,每次可以持续十五分钟,这对于宫盈的医馆来说更是一个好消息。   第二日,医馆顺利开张。   为了招揽客人,她大手一挥,让凌烨在店门口吆喝,当日前来看病的前二十名患者免费。   开了“名称显示”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便成了这个样子——   “一个吃坏了肚子的陌生路人甲”。   “一个感了风寒的路人乙”。   “一个得了急性肠胃炎的路人丁”。   “一个怀孕三个月的路人丙”。   沉默片刻,宫盈翻开柜子,将“感冒灵”、“拉肚灵”……等字样的药包从里面取出来。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好。   并不会把脉的宫盈,假装把了会儿脉。她两眼望向前方,静默了片刻后,默默将手从病人的脉上拿开,垂眉低声道:“这药你拿回去,用开水冲泡,一天喝三次,喝三天,便能药到病除。”   由于是新店开业,医馆还没有什么名气,由于不放心,有钱人自然都不会来看病,所以前来的都是一些眼馋免费看病的普通人。   所以,面对宫盈与众不同的开药方式,他们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反倒是连声感谢,紧接着,便欢欢喜喜地抱着拿到的药,回了家。   就这样接连了三日,药铺的名声便彻底打了出去。   即使不再免费,每天上门专程找宫盈看病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这几日以来,两个小徒弟看宫盈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崇拜。   宫盈每天白天表情不动如山,一到夜里睡觉之前,就默默将药臼从背包里面拿出来,摆到高高的位置上面,然后用最虔诚的姿势给他拜上一拜。   不过,名声大了之后,一些困难便也跟着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遇到的第一个困难便是,同行的刁难。   她做出来的药方便便捷,不需要专门熬制,放进开水里冲泡完就能喝,且见效很快,所以生意就一天比一天好。   由于医馆生意太旺,便会有同行上门找麻烦。   毕竟宫盈人生地不熟,就带着俩个徒弟,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无依无靠的三兄妹。   不过,在被麻烦找上门的时候,宫盈并没有太意外。   凌烨的反应也没有太让她意外。   找事的人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就被凌烨当成沙包一样踢出了数尺远。   宫盈看了一眼他头上的数字,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他脑袋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32”。   阿月也没有闲着,用她的小脚踢出另外一个人。   她脑袋上的数字是“52”。 第四十一章   按理说, 小萝莉的身体是没有什么力气的,但是宫盈给她传了五年的内力。也就是说,阿月此刻体内拥有的内力, 比她自个人的年纪还要大。   平时练武的时候,就只是跟着咿呀咿呀地踢踢空气,着实看不出什么厉害之处, 这会儿突然派上实战,却震惊到了所有人的眼睛。   场面有些玄妙,她那圆鼓鼓的裤腿甚至连对方的身体都没有触碰到,足下踢出去的劲风便将这个找茬的壮汉给踢倒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 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些找茬的人专门选在了夜间人少的时候, 街道冷冷清清,月光惨淡,路上几乎没有几个行人。就连医馆里面, 也都只有两三个等药的病人。   所以,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这些找茬的人。   兄长凌烨也是第一次看到妹妹揍人。   与知道分值涨速的宫盈不一样, 虽然早就知道妹妹天赋高, 可任他怎么想, 都想不到, 原来天赋高是这么个意思。   这还是他那个软软绵绵, 乖乖巧巧的阿妹吗?   凌月也张大了嘴巴,一脸的呆滞。唇瓣粉嘟嘟的,看着呆萌又可爱。   她只是想教训一下坏蛋, 可是并没有想要把人家踢倒呀!   守法知礼的小宝宝有些愧疚, 她啪嗒啪嗒跑上前, 伸出小胳膊, 想要将壮汉大叔从地上拉起来。   那壮汉猛地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踢翻在地, 还有些愣神。   见女娃娃朝自己走来,他眼里划过一丝狠厉。刚刚人多混乱,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压根就没看清,只知道摔倒在地醒过神来后,便看到了收回小短腿的这个小奶娃子。   但——   八成是自己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了,或者是众人挤在一起的时候不小心被哪个同伴推了一下。不然他这么雄壮的一个大汉,怎么可能会倒呢?难道还能是被一个奶娃娃踢倒的?   可,刚抬眉,他便感觉到了从同伴那儿看过来的嘲笑目光。   就像是在问他,怎么被一个小娃娃给踢倒了。   一定都是巧合,是巧合。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第二反应是恼羞成怒。   第□□应是——   壮汉的眼里露出些狠厉,朝小娃娃伸出手。那个大的少年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一个小娃娃还能对付不了不成?   他这么想着,便做好将小娃娃拿来要挟这医馆兄妹俩的打算。   却还没想,手才刚伸出去,壮汉就听到了清脆的一声响。   “嘎啦”的一声。   她一巴掌拍到了他的手上。   这次,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软嫩的小手似乎是无意识般,四指并拢,拇指微微屈起,五指作爪,勾出了奇异的形状。她两手划动空气,速度算不上快,却搅动了一阵奇异的气流。那股气流化作晕黄的旋风,毫不客气地朝壮汉手背上砍了过去。   壮汉两只眼睛瞪圆,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剧烈的疼痛眨眼间由他的右手,席卷了他的全身,刺骨的感觉好似顺着手骨,直接捣入了他的脑袋。   小娃娃两手捏成拳头,气得小胸脯上下起伏,奶凶奶凶地瞪着他:“你是坏蛋!”   过度的疼痛下,思考也就变成了困难的事情。   壮汉脑袋里只剩下一句话在不停旋转,盘旋,回绕——“完了完了手断了手断了”。   呆滞片刻后,他惨白着一张脸,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叫声:“啊——”   声音震落了落在门前的两片落叶。   小姑娘受了惊吓,大大的眼瞳里渗出泪意来。她瘪了瘪嘴,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凌烨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见阿妹害怕,他心疼得不行,连忙将小姑娘揽到怀里。   阿月抽泣一声,两手抓着兄长的衣袍,将脸蛋埋到了他的腿前,怯怯地蹭了两下,不敢再往外看。   凌烨弯腰,轻轻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阿月乖阿月乖,不怕不怕。”   断了手的壮汉忘记了该如何去惨叫,他呆呆地转过头,盯着面前的兄妹:“……”   周围众人:“……”   宫盈:“……”   很好,她的大徒弟太给她长脸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看到那些人惊惧害怕且呆滞地盯着凌烨和凌月兄妹俩人,她的内心还是有些快乐的。   这难道就是养成的快乐吗?   兄长厉害,妹妹也不是吃素的。前来找茬的人,僵硬了半晌,不敢再向前。不仅如此,还有几个人已经开始偷偷朝后蹭,做出了想要逃跑的姿势。   凌烨安抚好嘤嘤啼哭的妹妹,转头看向宫盈:“师父,这些人如何处理。”   听到“师父”这个词,想要逃跑的那几个当即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一软,往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   年纪轻轻的少女就坐在木质柜台后面,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给人看病的时候,她表情温和,脸上时时刻刻都有着浅浅的笑容,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众人只当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医。   可此刻,见了此场景,她却半点儿都不害怕。   本以为是因为医者见惯了流血,却没有想到,原来她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一个?   能培养出两个这么厉害的徒弟,当师父的,又怎么可能会是泛泛之辈。   找麻烦的这几个人,面部表情跟着扭曲了起来。   一眼望过去,脸上出现的表情不是害怕就是后悔。   小镇子里,打手都是些炮灰存在,没有武功,揍人打架全靠蛮力,这还是头一次碰上会武功的大侠。   他们纷纷叫苦不迭,恨不得能赶紧从这块地上消失不见。   本想是找人麻烦,却不料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宫盈向前方扫了一眼:“咱们好像没什么人受伤,既然没受伤,就不同他们计较了。”   几人听了这话,浑身一个震颤,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来。   一人跪下来磕头求饶:“多谢女侠大恩大德心慈手软饶过我们一命。”   另外几人见状,便也跟着“砰砰砰”几个响头,磕得十分有诚意,口中不停念叨着“女侠”。   见他们还要继续感谢,宫盈连忙站起来,让他们打住。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些人便如临大敌地收了声音,纷纷用手捂住嘴巴,睁大眼睛等她说话。   开始操持家事以后,钱财便成了宫盈的命根子。   她指了指地上,那里躺着将被他们摔坏的东西。   “把这些东西的账付上,你们就可以走啦。”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就是了。涉及钱财的事情,总是会叫人的心痛如刀割。   但,不管心里有多么想要拒绝,他们都清楚,他们这些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那个小娃娃。   就更别说身边站着的那位兄长,和站在后面笑得不怀好意的少女师父了。   于是几位壮汉只能拉出一张张惨兮兮的脸,从怀里掏出碎银、铜板。   当然,宫盈没打算就这么简单放过他们。找麻烦简单,负责却没那么容易。她二话不说将衙门的人请过来,让他们将这些闹事的人从医馆里面带走了。   武林至尊点 1。   武林至尊点 1。   攥着敲诈来的碎银和铜板,看了一眼增长了数值的武林至尊点,宫盈的内心愈发舒畅。   可能是因为真的受了惊吓,他们有些人在塞钱的时候,把自己整个钱袋都差点掏空。   宫盈手里沉甸甸的,全部都是钱啊!   这些钱就算用来恢复店内陈设之后,也还能剩下大半,完全就是意外之财。   她十分满意,决心带着两个小徒弟上街去下馆子吃。   一路上,俩兄妹都很安静。   宫盈眼睛一瞥,便看到了站在身侧,消沉至极的凌烨。   她刚想开口问话,视线余光便注意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阿月人呢?   扭头朝后,发现小丫头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路边站成了个树桩子,好半天动也不动的。   好像是正在看什么东西看得出神。   宫盈愣了下。   她拍了拍凌烨的肩头:“阿月在后面。”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平时这两兄妹都十分让人安心,乖巧得很。凌烨一个人就能将妹妹照顾得很好,平时走在路上,生怕小娃娃走路吃力,恨不得能时时刻刻将她抱在怀里。   可这会儿,他竟然因为走神而忘记了妹妹的存在。   至于阿月——   她是被卖糖葫芦的白发老翁吸引了注意力。   小姑娘穿着才买没多久的红色小襦裙,站在那边,矮矮小小的一只,隔着数步远的距离,天真地咬着手指头,一眨不眨地仰头盯着糖葫芦   宫盈看到,那泪水不争气地从女娃娃的嘴角流了出来。   原来是馋了。   不管怎么乖巧懂事,那都是个四岁的小孩子,会被路边的小吃馋到走不动路,简直不要太正常。   宫盈无奈笑笑:“你去买串糖葫芦给她吃吧。”   医馆里赚的钱,她没专门藏过,平日里分给俩孩子的时候都十分大方。   不过,他俩一个不会花钱,一个不爱花钱。平日里拿了钱出门,回来的时候总要原封不动地又放回去。   凌烨被她一提醒,这才如梦初醒,愧疚地朝宫盈看了一眼,接着大步流星地朝阿月走过去。   距离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卖糖葫芦的白发老翁终于注意到了旁边小团子的存在。   他低下头,慈眉善目笑了笑,取了一个糖葫芦下来,送到阿月面前:“小娃娃,想要吃这个吗?”   阿月仰头,流着口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后退半步。   可能是又有些心动,忍不住再次点头,又朝弯腰的白发老翁走了过去。   却见下一瞬,侧边突然闪过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非常快,在场众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听到了一身尖叫声。   宫盈吓了一跳。   她一直看着那边的动静,只见到,就在凌烨即将靠近阿月的时候,突然有一道白光闪过。   是偷袭!   目标不是别的,正是站在糖葫芦前方的阿月。   很显然,偷袭的人是有备而来的,专门趁着她落单,身边又没有大人的时候下手。   他的动作很快。   但是,按照宫盈这段时间的经验来看,凌月所学的武功,就算是拿去在武林大会上比拼,也完全可以熬走好几个门派。   至于这个不知道是谁,从哪里雇来的小混混,对于阿月来说,便更不值一提。   因为身体里面有了习武者的本能,阿月在注意到那道身影的时候,身体便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宫盈本不需要太担心。   那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就在那道身影攻向阿月的时候,站在阿月身旁的另外一人,下意识用自己的身体替阿月挡下了这道攻击。   那人见一击失手,面上露出恼火的神色。   他重重地朝地上呸了一口,紧接着,手里握着红了的刀子,二话不说,铁青着脸,钻入人群之中,紧接着,便很快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只留下了一地的慌乱。   凌烨本黑着脸想去追人,但他脚步才刚往前迈了两步,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一般,重重咬牙,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宫盈压根就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这位卖糖葫芦的白发老翁会在下意识之间,做出这样的行为。   他用自己的身体,抗住了那人刺向阿月的短刀。   这一切发生完毕的时候,凌烨距离他俩还有一段距离。直到一切尘埃落地,他才赶到老翁面前。   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会儿正躺在地上,身旁掉了一地的糖葫芦。   有源源不断的血,正在从他的腰腹处往外不要钱一般流。   寻常人哪里见过这么刺激的画面,大多都被吓得六神无主,满面骇然。   “快报官!!”   “要死/人啦!有人杀/人啦!”   众人七嘴八舌,场面十分混乱。   宫盈有些懵。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在街上被人行刺。   那人究竟是谁,是冲着谁来的?难道是下午被衙门抓走的那些人的朋友,专门前来报复了?   不对,不应该。   那些人已经知道阿月的武功深浅,若真的要派人寻仇,也不可能会派个武功平平的人过来。   那,这突然出现的人究竟是谁。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短时间内,无数个问题蹿上了宫盈的脑袋。可她知道她这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答案,目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躺倒在地上的那位白发老翁。   老人意识涣散,旁边围了一群人,在他的身下,血流了一地。   他面容和善,即使受了重伤,看上去也仍旧和蔼至极,就像是个喜欢将孙女儿抱在怀里哄睡的慈祥爷爷。   只是,他这会儿微微睁着眼睛,眼睛里似乎已经看不到焦点。   阿月应该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类事情,她睁大双眼,不知道究竟是受到了惊吓,还是根本就没有看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哑着声音:“捅得这么深,想必没法活了。”   “快找人,去通知老严家小娘子,就告诉她家的老爷在街头被人捅了一刀。”   “老严家也没结过仇啊……怎么会突然撞上这样的事情。”   “那坏蛋溜得太快了,抓着刀就跑,要是给我抓到他……我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可怜老严,做了一辈子的好事……”   人受了伤,他们生怕碰了之后会导致老人家变得更加辛苦,便只远远站着围成圈,不敢靠前。   有人感伤,有人悲叹,还有人义愤填膺。   宫盈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推开人群,走到那老人家面前的。   有人见她想要靠近老人的身体,下意识便张口想要劝她:“啊呀大妹子,快别看了……”   有些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便想要拦住她。   却听下一秒,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不是济世医馆里面的那位女神仙吗?”   “啊……原来是神仙小医女过来了。”   周围讨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接着,变作了细细碎碎的窃窃私语。   不再有人上来拦她。   “这都快断气了,难道也能救活?”   “老严家小娘子就快来了,他家这个小娘子可不是好相与的……”   “老人家都快要去了,还是不要再让他受苦了吧……”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却只是口头劝劝,没人真上前去阻止她。   虽说伤到这种程度,基本上已经无力回天,可是……万一呢?   若还有救呢?   于是,心里揣有那么一丁点这么想法的人,缓慢地退出了一部分距离,将空场地交给了跪坐在老人家身前的宫盈。   周围全是人。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让她彻底改变之前创建医馆时的初衷。   她想要过简单的生活,不想救死扶伤。   若说,人的理想也能按照药来分类,那么宫盈想要当的就只是个板蓝根。   她只想治感冒。   她不想拯救性命垂危的人,就算救,也只想在没人的地方救。   可,当事情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先前的那些想法、坚持,都如此的不堪一击。   当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一点一点儿流淌的时候,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更别说,这位老人,他是为了替阿月挡刀才会受伤。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垂着眼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然后,缓缓打开药瓶将药粉,倒在老翁受了伤的伤口上。   药臼里面的药方,大多都被她研究了个遍。那些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的药,例如此刻她抓在手里的止血药,宫盈便备了不止一个。   行走江湖,打打杀杀是家常便饭,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种场景下用给一个还算陌生的人。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流血不止的伤口,在众人的视线之下,缓慢愈合。   身后传来惊叹声。   好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盖上瓶子,将药瓶重新放回怀里,已经不敢再去猜,自己在那些人面前的形象到底产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变化。   但,宫盈根本就不需要猜。   纵使,巨大的震惊之下,那些人在短时间内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周围一片死一般的安静,可宫盈还是能听到另外一道声音。   那声音自她的脑海之中传来。   【武林至尊点 2】   【武林至尊点 4】   【武林至尊点 6】   ……   【武林至尊点 12】   ……   一直在加,仿佛不会停止一般。   之前给人看病的时候,她的武林至尊点就缓慢增长过,可这还是宫盈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它以这么惊人的涨幅疯狂上升。   这么想的话……似乎也不算坏?   却见下一瞬,一道声音打破了安静。只见一个打扮得朴素的微胖女子,挤开人群,冲了进来:“老爷?”   有人连忙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拦在外面:“嘘,别吵别吵,神医正在救人呢。”   很好,现在他们直接喊她神医了。   医馆开张不到十日,宫盈的“踏踏实实板蓝根梦”,就此破灭。   自这一日之后,她的名气,就像是长了脚,生了翅膀一般,飞出了这条街,飞出了这个小小的乌水镇。   两日后,宫盈接收到了来自隔壁镇子的客人。   三日后,宫盈接收到了来自隔壁镇子的隔壁镇子的客人   五日后……宫盈接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客人。   这些人,全部都将她当成了妙手回春,可让死人回魂的神医。   若不是馋那疯狂上涨的武林至尊点,宫盈是很想拒绝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病人的。   但,一想到,距离兑换下一个武林秘籍就只差20点的距离,宫盈可耻地接受了。   好在,并没有什么麻烦事情找上门。   这一日,给有一位客人开好药,宫盈发现,自己终于足够兑换第二本秘籍了。   当天夜晚,睡觉之前,她郑重其事地兑换好了新的秘籍。   好像又可以收新徒弟了。   宫盈有些激动。   她按照师徒系统提示的,打开地图,寻找自己的新徒弟。   却在看到地图上墨点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块墨点的周围绕着一圈红圈。红圈是红色绳子所在位置的标记,若没有出什么意外……这应该是卫襄所在的地方。   也就是说,卫襄就是她的下一个徒弟?   宫盈又看了一眼地图。   不在晏家堡内。   更不在陵川郡内。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她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地方。   但是……   这秘籍不是只能给没有武功的人吗?为什么会选中卫襄?   这难道意味着系统对她的无情扎刀不成?   看,人家有武功的人都能学这个秘籍,宫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倒是连碰都没法碰。   但转念,另外几个猜想又冒了出来。   这是意味着,卫襄……没有武功了,还是意味着,他只是恰巧同她下个徒弟待在一个地方。   亦或者意味着,他已经弄丢了这个绳子? 第四十二章   一时之间, 无数的猜想冒了出来。   宫盈默默将“武功被废”这条划掉。   虽然不确定卫襄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她之前便隐约听灵山派众人提起过,大概能猜到, 他背后的势力一定不一般。   用邱燕燕的话来说就是,即使是天魔宗之类的魔教,都不敢同其硬碰硬。   更何况,他年纪不大, 又不爱争风出头,只是个初出江湖的小少年,能结什么仇?   武功被废=身受重伤。   没什么深仇大恨恐怕根本就做不到这个程度。   她这么想着,稍稍安心了些。   宫盈决定不再乱猜,毕竟只是猜测的话, 根本就猜测不出个所以然来。纵使十分好奇, 她也只能将那点点好奇心塞回脑袋里。   要不要去找接下来的这个徒弟, 对于宫盈来说,是个问题。   起初,她幻想得很美好。   在收了凌烨和凌月之后, 他们每每做一些行侠仗义的事情,宫盈都会收到一些系统反馈过来的武林至尊点。   这些武林至尊点累积起来, 又可以帮她兑换新的秘籍, 有了新的秘籍之后, 她又可以收新的徒弟。   也就是说, 多收徒弟, 可以获得更多的至尊点,而至尊点又可以帮她收新徒弟。   到最后, 总有一天, 她会桃李满天下!   宫盈甚至将未来门派的名字想好了, 就叫“菜鸡不哭门”。   不过,第一次兑换秘籍需要消耗70点,第二次兑换需要消耗140点,第三次兑换需要消耗210点……以此类推,越往后面,兑换秘籍所需要的点数便越多。   但是这点也不用担心,宫盈觉得,按照这个速度,到时候武林至尊点肯定会像不要钱一样自个儿往她怀里跳。   系统赠送新的秘籍的同时,会免费赠送她二十年的内力。   一本秘籍送二十年的内力,均分一下,可以收一到五个徒弟不等。当然,一次不能收太多,二十年内力看着很牛逼,分一分也就没多少了。   宫盈给自己定了个严格的标准,一次最多收五个。若是对方天赋够高,年龄等其他因素又合适的话,也可以选择只收这一个,将全身的二十年内功全部传给对方。   嗯……就比如此刻出现在地图上的这个小墨点。   起先因为过于讶异,她没有去看对方同自己的契合度,这会儿看到上面的数字,宫盈静默了好一会儿。   显示在她面前的契合值,比凌月的99还要高一点。   【契合度:100/100】   【温馨提示:天赋奇高,秉性极纯良,且方方面面都同玩家非常契合的人才会显示此数值!】   【万里挑一的良徒,请玩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妈哒,这做推销一样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她过去认识的那个冷漠无情的游戏系统吗?   还有方方面面都契合……   行吧。   看在契合度这么高的份上。不管对方是不是卫襄,宫盈都决定要亲自去一趟。   阿月这种只接收了五年内力,且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奶娃,平时瞎比划一阵,都能比她兄长强出一大截。   面前的这个100点徒弟,想必……不会让她失望。   第二日早晨醒来,她将暂时休息两日的牌子挂到了木质大门外。不过,一大早就有大量病人专门在外面排队等候着。   因为没有提前通知,又看出这些人大多等了很久,十分着急,她便只能先将病人们迎进来,借着开药的空档,将自己决定休息两日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拿了药的病人们自然不介意这些,听她说想要休息两日,连连点头,笑得毕恭毕敬:“这几日以来,神医日日为我们这些人操劳,是该休息两日,是该休息两日。”   “神医您莫担心,我们回去就回将这消息告诉身边的人,叫他们不要上门来打扰神医,好让神医好好休息两日。”   “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神医一定要好生休息养好身子,千万不要累坏了!”   并不是所有病人的药她都能当场拿出,有些还需要等没人的时候,临时用药臼制作。   反正大多都是些小病小痛,她遇到的这些的病,基本上在药方列表上面找到对应的药。   宫盈将部分现有的药分下去,至于没分到药的那部分病人,她挨个将他们的住址记下来,答应好,等调配好药,就亲自送上去。   这些人诚惶诚恐摇头:“怎敢劳累神医亲自上门,明日我过来取就好。”   宫盈便解释:“只是顺路,刚好我也要出门采购药草。”   那些病人便热泪盈眶地应下来。   再接着,宫盈便能听到脑内,武林至尊点正在缓慢地 ……   接待完最后一个病人,她也有些疲惫。揉了揉手腕,她关上木门,往后院走去。   一进去便看到,勤奋党二徒弟正在刻苦练武。   这几日再没有人前来找茬,凌烨便将心思全部都放在了练武上面。宫盈看了一眼,此刻他头上的数字已经到了“47”。   可以看出来,起初还行,越到后面,数字增长的速度便越慢。   这几日,他除了吃喝睡,便一直在练武,可也才堪堪长了十点。   能想象到,过了五十之后,涨幅会慢到什么程度。   不过,这才正常,若当真能一步登天,也太过BUG了。   听到动静,凌烨停下手里的动作,规规矩矩站到她面前,鞠了一躬:“师父。”   他似乎感到有些奇怪,擦了擦脸上的汗:“今日已经结束了?”   她点了下头:“我只接待了早起排队的那部分,开门之后就直接将休息两日的牌子挂出去了。”   凌烨笑笑:“师父每日给人看病,劳神也劳力,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宫盈回想了下自己看病的方式,有些心虚,含糊地应了声。   累是真的累了,那也是看太多病人,说话说得嘴巴累。   她轻咳一声,视线环望了一眼,果不其然,又在大树下看到了的小萌团子。   阿月抱腿靠树睡得香甜,   她脑袋上的数字还是“52”,可见过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小姑娘已经厌烦了枯燥乏味的练武生活,放心大胆地投入了睡觉的怀抱。   宫盈收回视线,看向凌烨:“你知道燕锦城是什么地方吗?”   “很普通的地方啊。”凌烨好奇,“师父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的意思是,那儿有什么魔门邪派吗?”   凌烨的表情更迷茫了,他摇了摇头:“燕锦城属于天子脚下,距离京城很近,当然不会有魔教。”   没有魔教,宫盈稍稍松了口气。   这么看来,卫襄就算出现在那里,也应当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才对。   宫盈看了一眼自家勤奋刻苦的二徒弟,满脸欣慰:“我决定明日出门一趟,就去燕锦城,你要带上阿月同我一起去吗?”   知道他时时刻刻都想练武,怕他为难,她迅速补上:“不想去也没有关系,刚好留在这里帮我看着医馆,也好专心习武。”   凌烨两眼亮晶晶,连忙道:“师父我要去的,师父去哪,我和阿月就去哪。”   既然他想去,那自然更好。   有两个小保镖在身边,宫盈觉得安心。   不过,究竟是去做什么,她没说,总不能说自己掐指一算,算出第三个徒弟在燕锦城,所以她得专程过去收徒吧?   于是她心虚地编了谎话,说是要去采一株草药。   对于这件事,凌烨十分积极。   他当即连武都不练了:“师父您放心好了,明日出发的话,我现在去收拾东西,准备干粮和马车。”   阿月被二师弟兼她亲哥上蹿下跳的动静弄醒,瘪瘪嘴,睁着湿漉漉的小鹿眼睛,茫然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凌烨将她从地上抱起:“走,阿月,带你去雇马。”   宫盈思索片刻,嘱咐:“多买些路上能吃的东西。”   兄妹俩离开之后,她便回到屋里,挨个将之前那些病人需要用的药,通过药臼制了出来。   没花多少时间。   弄完之后,她便离开医馆,锁好门,拎着药包,挨家挨户上门送药。   能天没亮就赶来排队的病人,不是家住在附近,就是客栈定在附近。所以她跑了一圈下来,腿都没酸,手中的药包就全送了出去。   亲自上门送药,这是宫盈对自己的要求。   不能练武没关系,总得找时间散散步锻炼下身体吧,反正比每日坐在桌子前强。   回到医馆所在的那条街道上。   远远的就看到了一群打扮得很奇怪的人,表情肃穆地站在了她的小医馆门口。粗略一看,足有二十多人,男女皆有,穿着黑乎乎的衣袍,远远望着像一群乌鸦使者。   至于头发,则梳成了数条细长辫子,整整齐齐扎在脑后。   像是异域过来的人。   本来,按照过去的习惯,看到这样的场景,宫盈要做的第一件事总是赶紧转身,悄悄离开。   打扮得这么古怪,光是看着都不像好人,不用说也知道来者不善。   但是她并没有觉得慌张。   因为此刻的她,手中保命药物应有尽有,不是粉末,就是喷雾,随便掏几瓶出来,都够他们喝一壶。   这眼前的二十几个人,吓不到她。   宫盈:叉会儿腰.jpg   她这么想着,便朝前走了过去。   但是,越近,宫盈便越觉得这些人的扮相十分眼熟。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在哪呢?   她记性一向不是很好,这会儿只感觉脑袋里突然闪过了几个画面,但想要去抓的时候,却只能抓到一手空气。   某个名词几次涌到了口边,却在下一瞬化作泡沫幻影。   她索性不再多想,提着药篮子走上前。   刚走到近处,那些站在医馆前面的奇怪黑乌鸦们便注意到了她。为首的一个粗眉男人,走上前来,举起一张画,放在宫盈脸旁对比了两眼。   接着,他收起画像,朝宫盈鞠了一躬:“这位想必就是神医大人了。”   神医就神医,怎么还大人起来了。   “有什么事?”   宫盈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画像上。这画中的人……他是不是眼瘸!她现在的脸到底哪里和这画相像了?   这位粗眉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宫盈,纵使鞠过躬,可他的态度看上去还是有些骄矜。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同样如此,带着满满的施舍感:“我们宫主有事找你。”   紧接着,他稍稍侧身,示意宫盈朝他身后看。   宫盈这才看到,原来这些人中间,还站着一个,她眼熟至极的人。   此人打扮同身旁的细长辫子异域扮相的人不一样,是标准的古代美男相貌,气质不同凡响,墨发如绸,细眉长目面容精致,黑眸里映着淡漠,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也就是这一瞬间,记忆在脑海里面化作清晰的画面。   “容瑜”两个字涌到了口边。   她那年久失修即将作古的大脑,终于回想起了有关此人的记忆。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他们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容瑜眼神扫过来,眼瞳里闪过一丝不悦:“趁着我还没有发火,你们最好赶紧告诉我,带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宫盈:“……?”   好嘛,身为老大,容瑜居然也不知道?   她有些呆滞。   却见刚刚还骄矜不已的粗眉男人,这会儿脸上的那股子施舍劲儿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微微欠下身子,偷偷摸摸看了身后一眼,紧接着压低嗓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问:“这位神医大人,敢问你擅不擅长那个什么……治脑子?” 第四十三章   “……”宫盈沉默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如果没有想错的话。   这位传说中的, 容瑜容大宫主,他的脑子好像就是她弄坏的?   虽然宫盈十分不愿意承认,并且觉得自己不管怎么样都想不通。   她到底是怎么弄坏他的脑子的?   迷魂药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若说之前还觉得对方可能是装疯卖傻为了南音图故意接近自己, 现在的话,宫盈就终于确定,这人的脑袋的确坏掉了。   毕竟她现在的脸,是一张全新的脸。   没人知道她是宫盈。   他们会带着容瑜过来找她, 完全是因为她大噪的神医名声,也就是说,他们的老大,是真的真的真的……是来找她给容瑜治脑子的。   要是给这些人知道,自己就是整坏他脑子的罪魁祸首, 他们还不得当场劈死她?   不擅长不擅长, 绝对不擅长。   就算擅长也只能不擅长。   宫盈二话不说, 抿紧嘴巴,赶紧摇头。   紧接着,她的内心, 突然出现了那么一丁丁丁点儿的心虚感。   她悄悄用余光看了一眼容瑜。   这一眼看过去,总算是明白, 为什么这些人要众星拱月般将容瑜围在中间了。   看这架势, 分明是想将他包围在圈内, 不让他跑啊。   可能是真的非常操心自己老大的智商问题, 粗眉男子见宫盈没说话, 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卑微了下来。   “神医大人,我等在千里之外的西乡城都听说了您的大名, 传说你可以让已死之人起死回生……那你给我们宫主大人治个脑子, 应该不成问题吧?”   宫盈一脸黑线。   这传说也太扯了吧, 她什么时候让死人起死回生了?   古代消息既然能传播得这么快,为什么不能把消息的准确性也一起提升了?   她的脸上露出温和笑容,摇了下头:“对不住,这个我不会。”   给容瑜治脑子?   她要真给他治了,那赶明儿就得找人给自己看看脑子坏了没有了。   就现在这样多好啊,容瑜一失忆,整个世界都太平了不少。   呆是呆了点,但胜在性情和善不少,宫盈还记得自己一开始在客栈听到的,有关容瑜的事迹。传说他身边手下隔段时间就要大换血一批,因为容瑜有事没事就要拿他们来献祭。   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要献祭个什么,可能是献祭给自己逝去的青春吧。   可现在,被这群手下围在个圈里,失去了人生自由,虽然瞅着很不高兴,但好歹没发脾气,也没使用暴力。   此刻的他,看着哪有一点儿酒肆闲谈中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的活阎王模样?   粗眉男闻言,眼里露出惶恐与难以置信来,他连连回头看不远处的容瑜,还想继续劝说。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即使隔着段距离,也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生怕让容瑜听到:“这这……神医大人,我们宫主他这也不是大问题,就是小毛病……您要不要给他看看?就……就就就,咱们就试试看,试试看也行啊!”   他一脸的小媳妇样,这么大一个虎背熊腰的高壮汉子险些当着她的面落下泪来。   宫盈:“……”   别的不说,就说这些手下,倒还真挺忠心耿耿的。   难道这就是强者的魅力?   但,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宫盈牌秋风,温柔礼貌笑:“传言有误,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夫,没法起死回生医治死人,更没有办法治脑子。我是真的不会这些,真的。”   怕对方不相信,她将“不会”重复了两遍。   粗眉男子有些着急了:“不会咱可以学呀!咱可以学呀!你说对不对,谁也不是生来就会这些的,你可以试着学一下……万一学着学着,就会了呢?”   这是什么传销级别的洗脑话语。   宫盈:“……你给我学一个试试去。”   “……”壮汉语塞,用表情向宫盈实力诠释了什么叫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她无情补刀:“还请诸位行行好,将你们自己,以及你们的宫主从我的医馆面前带走,这事我真的帮不了你。”   当初医馆选址特意选在了人流量较多的地方。   此刻刚好又是青天白日的,周围不少路过的路人悄悄见视线望向了这里。   虽然大多数人都是普通平民,很少能有机会见识到江湖上的凶残打杀,但是,光是看这些人的穿着,那些人也能猜出他们身份不一般。   宫盈能感觉到,路人望着自己的眼神都隐隐含着担忧。   寻常百姓何曾见过这这种阵仗。   他们简直就是行走的灵异演员。   粗眉男脸上的表情冷下来:“这位神医,你可是对我们宫主有什么意见?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呵,她可太知道了。   但是,宫盈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宫盈了。   她现在是,钮钴禄·宫盈!   宫盈不相信,他们在有求于她的时候,还敢真对她做些什么。   就算真想使用暴力手段,她手里也握着不少保命的东西。有底气之后,她的腰杆子硬了不少,因此,一点儿都不怕这些人的威胁和冷脸。   反正,容瑜这人她不能管。   不管还能活,管了可就没命了。   她不甘示弱换上冷漠的脸,回望过去:“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这人我都治不了,几位壮士还是请回吧。”   粗眉男气愤不已,他再不伏低做小,两条粗粗的眉毛简直要倒竖起来。   隔着些距离,医馆门前的那些人听不到他俩刻意压低声音的对话,但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猛地冰冻的氛围。   刚刚还平和的众手下,迅速垮下脸,面无表情注视着宫盈,一时之间,剑拔弩张,气氛变得焦灼了起来。   宫盈看他一眼,无奈叹口气:“算了,既然你这么说……”   她缓步走向站在那些人包围圈中的容瑜,在距离还有数尺的时候,堪堪站停,蹙眉盯着容瑜看了一会儿。   看罢,宫盈扭头看了一眼粗眉男。   粗眉男见她终于肯松口,面上表情也稍稍和缓了些,他的脸上嚣张地写着几个字——“早服软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宫盈缓缓摇了下头,用容瑜和粗眉男都可以听到的声音道:“我看你们的宫主脑袋也没有坏呀,为什么你要带他来找我治脑子呢?”   粗眉男脸上地表情凝固住。   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宫盈在容瑜的脸上看到了恼怒。   如果眼睛会说话,那么他这会儿应该是在说——“什么?大胆!你们居然觉得我脑袋坏了!岂有此理!”   两头的众人都静默了片刻。   宫盈话一说完,就条件反射往地上看去。果不其然,她在地上看到了一个超大的伤害圈。   挺智能,还踏马是个环形圈,刚好把他自己排除在了伤害范围外。   容瑜之外的那些手下,都被笼罩在了这道伤害圈内。   粗眉男站得比较远,人倒是在圈外。   眼看着伤害圈开始倒计时,宫盈趁着大家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小心谨慎地后退数步。   隔了一会儿——   “轰隆”的声音传来。   劲风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   人仰马翻的声音传来。   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惨叫的声音传来。   “宫主——”的呼唤声传来。   再最后,一道风掠过,恼怒的宫主容瑜在打翻众人之后,一个轻功直接离开。   粗眉男看着老大远去的身影,缓缓张大了嘴巴。   他在追上去之前,忧伤地回头看了一眼宫盈,让宫盈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壮汉落泪。   宫盈:“……”   壮汉忧伤完,一个漂亮的轻功,朝容瑜离开的身影追了过去。   宫盈:“……”   她突然有了种自己正在欺负人的错觉。   哦不,不可以这么想。   这些都是大坏蛋。   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坏蛋。宫盈默默攥拳,低头看了一眼躺在自家医馆门前的众人。   容瑜倒是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据传他杀自家手下也不见得手软,可这会儿看来,却好像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残忍……?   究竟是失忆改变了他的性情,还是他本来就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宫盈想不明白。   不过她一向看得开,也不爱为难自己可怜的小脑袋瓜子,碰到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一概使用一种态度。   那就是,直接无视之。   那些手下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哎哟哎哟倒在地上叫唤了一会儿,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临走前,丢给了宫盈一个和粗眉男子如出一辙的忧伤表情。   喧闹完毕,她这门口的动静总算消停了。   周围悄悄围观的人这才走上前,七嘴八舌道。   “方才那些是什么人?怎么看着如此可怕?”   “瞧着好像不是俺们镇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是做啥的,搞这么凶哦!”   “还好他们没有对神医做什么。”   “我刚刚悄悄喊我家狗子去报官了,好在这些凶神恶煞的人都走了,我现在就去把我家狗子喊回来。”   众人七嘴八舌。   他们都是些手无寸铁的普通镇民,遇到这事,却没有刻意躲开,而是站在远处关切地望着她。   虽然那时候没有人敢靠近,可宫盈还是心里一暖。   她朝他们笑笑,解释道:“其实只是来找我看病的,各位乡亲们不用太过担心。”   接受了一番慰问,又慰问了一番众人,围在医馆外的人终于安心散去。   宫盈这才开门进了医馆。   俩个徒弟还没有回来。可能是初次去这么远的院门,宫盈估摸着他俩是在置办东西的时候玩嗨了,也能理解。   反正这一个镇子都没什么能危害到他俩性命的人。   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凌烨武功熟练度突飞猛进,虽然还没真见他和那些厉害的大佬打过架,但宫盈能猜出,他此刻的武功,放到武林上恐怕也能算佼佼者。   至于阿月……   那是个Bug存在,更不需要担心。   宫盈回了房间。   置身于安静的房间里面,脑袋里面终于又蹦出了卫襄的脸,她思索了片刻,将“搜索地图”技能从神识里面调取出来。   半透明的江湖地图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直接将燕锦城的地图放大,循着记忆里面的位置,看向了之前墨点所在的地方。   但,视线刚望过去,宫盈便愣了一下。   她发现,墨点竟然已经不见了。   不仅仅是墨点,就连标记着卫襄所在地的红圈也从那儿消失了。   宫盈呼吸轻轻一滞。   她按照师徒技能,搜索了一下全地图的墨点所在位置。   这一回,显示在她面前的墨点有好几个,散布在陵川郡周围。之前宫盈只找了颜色最深的墨点,没有注意过其他的地方。   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系统统共给她匹配了这么多徒弟。   粗略一数,有近十个。不过大多数颜色浅淡,契合度超过50的都没有几个。   宫盈扫了一眼,便撤回了视线。   原来的100契合度墨点,不知道此刻正在什么地方,她望了一会儿,竟然没有找到。   她将整个地图缩小,在地图上大致搜寻了一下红圈所在的位置。   宫盈在另一个名叫延寿镇的地方,看到了红圈。   果不其然,先前的100契合度墨点再次出现在了红圈之内,同红圈交叠在一起。   一直同时出现,宫盈也说不清,这位100契合度就是卫襄本人,还是卫襄的好友。   友好到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就连夜间都不意外的好友,应当不至于……   她揉了揉眉心。   只是,为何他会突然从燕锦城离开。   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了延寿镇?   宫盈望了一会儿后,发现这红圈和墨点,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地图上移动着。   由于这会儿地图并没有放大到最大,所以,若不是细看,还真看不出它们正在移动。   它们此刻正位于一条细细的长线上。   这条细细的长线,应道就是马道。   这是要去哪里?   宫盈观察了一会儿墨点和红圈的行径方向,发现对方正好是朝着这边行驶过来。   对方总不可能是来乌水镇。   她略微思索了会儿,视线便望向了位于附近的陵川郡。也对,若红圈的主人还是卫襄,那么卫襄此刻回晏家堡的可能性就很大。   所以,他应该是要回晏家堡。   若墨点的主人是他的朋友,那么宫盈只需要在第二日,他们途径乌水镇的时候,将他们拦住便可以。   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收徒成功,但总归是要尝试一下。   如此一来,倒是很方便,她甚至直接免去了亲自去燕锦城找墨点的过程。   只是……   到时候要怎么和凌烨这俩娃交代?难道要说,她想要找的徒弟亲自送上门了?   宫盈面无表情摇头。   就算徒弟来了,也不影响她带着他们出去玩一玩,既然他们想要出去玩乐,过几日抽空带他们出去玩的总还是可以的。   她心安理得地想着。   视线又看向了面前的地图。   等到凌烨和凌月回来之后,她便将临时出变故,决定暂时不去燕锦城的事情告诉了他俩。   宫盈生怕俩小孩子失望,赶紧补充:“只是推后几日,不是不去了。”   却没想,凌烨不仅没有失望,反而还好奇地问:“师父你在担心什么?”   宫盈愣了下。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凌烨认真至极地望着她的眼睛,笑着道:“师父,我和阿月一切都听您的,您去哪里我俩就去哪里,只要跟在师父身后,我们做什么都开心,所以,去不去燕锦城,什么时候却燕锦城,都没有关系。”   小少年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微微闪着亮光,往内仔细望过去,能看到他眼中的,对于“师父”这个身份的依赖和信任。   说话的时候,他就像是在做什么珍贵的承诺一般,唇边有着浅浅的,温和的笑意。   面对着这样的眼神,宫盈很难不产生压力。   站在一旁高高仰着脑袋的小萝卜丁阿月,虽然什么都没有听懂,但这不妨碍她跟在兄长身后当个复读叽:“师父去哪,阿月去哪!”   兄妹俩,一个声音温和,一个声音奶萌。   险些萌化了宫盈的一颗小心脏。   ==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彻底,宫盈就醒了。   前一夜睡觉之前,她根据地图上墨点移动的速度,稍稍推算了一下他们经过乌水镇的时间。   按理说,应当是近中午经过这附近。   所以,她这一日甚至不需要早起,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等他们来。   但是,凌晨的时候,心脏无端发紧。   觉没睡熟,人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宫盈下意识调出地图,第一反应便是去地图上寻找墨点和红圈所在的位置。   却没有想到,他们的行驶速度完全超出了宫盈的预期。这才不过清晨,他们便已经抵达了乌水镇。   此刻,距离宫盈所在的医馆,只有数里的距离。   也就是说,他们夜里甚至未曾休息,马不停蹄,一直在赶路?   是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宫盈下意识猜想。   她又看了一眼地图,试图猜测,他们究竟会选择哪条路。   是靠水的那一条,还是靠临阳道的那一条,亦或者是直接从留香街穿过去?   这三条道,都是去往陵川郡的最短距离。   宫盈决定等亲眼确定了他们选择的距离之后,再乘坐马车前去途中的必经点,守株待兔。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等待了片刻后,她发现,猜想的这三条路,他们一个都没有选。   他们选择了直接穿过乌水镇。   而看路线,途中会直接经过医馆门口。   宫盈愣了下。   她的脑袋里突然乱了起来,一瞬之间,又大量的,看不清摸不透的想法涌入了脑海里。   隔了一会儿,她披上衣服下楼。   地图上的墨点和红圈距离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   也就是说,她只需要在他们路过的时候,打开门,拦住他们便可了?   可……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她来到紧闭的大门前,面对着木制大门,却好半晌没有将之推开。   那种奇异的猜想,一点点占据了她的大脑。   地图上,墨点离医馆已经近在咫尺。   她深呼了一口气,刚想打开门,便听到马蹄声自外面疯了般闯入耳内。   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那马蹄声在近处停止,消失。   接着,医馆大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拍响。 第四十四章 (抓虫)   敲门的是个身穿淡粉色长裙的年轻姑娘。   宫盈一开门, 便见这姑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家大人嘱托我——”年轻姑娘白着面,声音微微颤抖,“前来求神医救人。”   在姑娘的身后, 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 其貌不扬, 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普通样式。   脑内的地图显示, 墨点和红圈此刻都停留在马车之上。   第一眼的时候, 她没有反应过来,细看之后, 宫盈才意识到, 这年轻姑娘面貌生得极为眼熟。   她不是别人, 正是天澜魇师身后的贴身侍女,活泼且天真,名叫阿烟。   ==   卫襄受伤了, 伤势有点重。   重到什么程度呢, 最好的对比就是,那日在街头看到买糖葫芦的老翁受伤, 宫盈甚至不用想, 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从背包里面搜寻出医治对方的药物。   可此刻面对着卫襄,她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纵使不是大夫,她也能感觉得到,面前的少年这会儿虚弱到连呼吸都像是没有了。   就仿佛是——一具尸体。   宫盈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懵。   她打开“名称显示”功能。   同先前看病时出现的“感冒的x陆某某”, 以及“吃坏肚子的何某某”不同。   这会儿出现在卫襄头上的字是“生命垂危的少侠”。   她总感觉自己像是还在梦里, 有些难以相信, 那个故意跟在她的马后面慢走笑话她速度慢, 发现她是姑娘时面红耳赤道歉, 在别人欺负她时为她出头,以为她是男子要同她结拜为兄弟……的意气风发少年,居然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她想不明白,在她没有关注他的这段时间里,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起初意识到墨点和红圈重叠的时候,她便做出过这样的猜想。可,那时候,宫盈很快便将这猜想打消了。   她……以为他不会出事。   可现实清楚明白地摆在她面前,卫襄真的遭遇了意外。   药臼所制出来的药,好像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处。将包裹着药丸的手帕翻找出来的时候,她感觉周围像是陷入了死寂。   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唯一勉强有用的是“护心丸”,算是珍稀类丹药,耗费的都是些名贵的草药。在她上辈子的游戏里面,这药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无敌”,玩家一般会在大boss放大招之前使用,能够给玩家维持“五秒钟”的无敌时间。   在现实之中,这枚药丸的时效得到了延迟,但也不过只能为病人吊住七日生命。   七日……   应该够了。   她走到床边,将丹药喂给他,指尖触到了他泛着凉意的皮肤。   少年眉头微皱,皮肤惨白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着很虚弱。   上一次见到这般样子,还是他感冒发烧的时候。   可那一次,他所受的痛苦也远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奴婢赶到金锦城的时候,少爷便是这样子了,身边没有旁的人。”阿烟眼角挂着泪,说话时声音微微哽咽,“更多的事情,奴婢也不知道,魇师大人只推算出少爷性命有虞,却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她望着宫盈,眼里有微弱的光,隐隐含着一丝期待:“魇师大人说,唯有乌水镇的神医能救少爷,神医大人……您一定能办到的对不对?”   宫盈沉默了一瞬。   她不是真的神医,她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救?   隔了一会儿,阿烟又道:“大人还说,她曾帮过你一次,她不需要神医把这份恩情还给她,只希望神医大人能尽心尽力医治好少爷。”   宫盈又沉默了。   真要这么说的话,天澜魇师的确帮过她。只不过,那是她被迫帮她,可现在看来……魇师竟然知道这些?   并且,她还知道她的身份?   知道乌水镇的女神医,就是假死的宫盈……   所以,她自以为的成功取代,以及祭祀台上的那一通胡言乱语,难道都是魇师预料之中的事情。   “魇师大人还说了,请神医大人不要过于担心,她所能看到的东西有限,并不是万事皆知。”   宫盈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   脑袋里面接收到的信息过于多,她一时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先去思考哪一个。   “还有。”阿烟垂下视线,声音低低,“大人又说了,有些东西,即使能提前预知到结果,也无力改变,她能做的,就只有顺天意尽己为。”   看对方的表情,宫盈能猜到,她此刻在做的就仅仅是带话而已。   因为阿烟似乎并不清楚魇师说这些话的意思,更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神医”究竟是什么人。   “那……”宫盈的视线望向床上,张了张口,“她有说其他的关于他的话吗?”   “魇师大人只说了这些。”阿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看着像是要哭了一样,“若还有人能救他,那么一定只会是您,所以神医大人,求您……”   即使她不求,她也会想办法救他。   纵然,宫盈此刻还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救。   但,看着阿烟满含期待的眼神,她没有多说话,点头道:“我会尽我所能的。”   小侍女阿烟这边总算松了口气。   她又是哭又是笑,跪下来扑通扑通一阵磕头。   “有神医这话,奴婢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这,这就走了?   大概是看出宫盈心中所想,阿烟低声同她解释:“奴婢不能出来太久,不然可能会给少爷招惹上麻烦。”   她出现的时候,宫盈就意识到,她穿的衣裳,坐的马车,都是最常见普通的,一点儿都看不出婆牙殿的影子。   原来竟是因为不想惹人注目。   “魇师大人也是如此。”她的唇边有无奈的笑容,“身在婆牙殿,她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大人说了,她相信神医能保护好少爷,也确信,只有神医才能保住少爷。”   这……魇师大人原来还挺看得起她。   这样一来,先前那些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终于也能说通了。   身为婆牙殿的魇师大人,受万众敬重畏惧,原来真的是有本事的……   她是真的会预言。   所以,她算到宫盈那时候需要帮助,才专程送上门给她利用?   目的是为了让宫盈保护好卫襄。   但,这样一来,便能知道,即使可以预言出一部分未来,她也并非万能。   她知道卫襄会遇到危险,却没有办法提前改变它。   并且,危害到卫襄性命安全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个势力,纵使是魇师大人,也没法与之抗衡。   可这天下,还有谁能比天澜魇师更厉害?   是朝堂之上的九五至尊,还是天澜魇师的师兄纪国师?   但最重要的是,卫襄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究竟是挡到了谁的路,叫那人如此恨他?   阿烟没多待,她悄悄地坐马车而来,又悄悄地乘坐马车离开。   木轮咕噜咕噜滚动,马鞭起,尘土飞扬,马车在视线前方渐行渐远。   宫盈也说不清自己这会儿到底是什么心情。   对于昏迷不醒的卫襄,她没有丝毫头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救他。   她决心先上楼检查一下他的伤势,之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却没想,刚准备关门,宫盈就看到了对面望过来的……幽怨的视线。   是容瑜的手下,之前的那个粗眉男子。   他蹲在医馆对面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像个等待已久的小狗,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宫盈。   见她要关门,他声音幽幽:“神医大人,若是在下没有看错,刚刚送进你医馆的应当是一具尸体吧?”   宫盈左看右看。   粗眉男还在继续:“连尸体您都肯收,怎么就是不肯给我们宫主治治脑子呢?”   声音稍顿,他语气疑惑:“神医您在找什么?”   他话音落,宫盈刚好选中了合适的石头。三两步将石头抱起来,二话不说朝那粗眉男子砸过去,声音恼火:“你才是尸体,你全家都是尸体!”   可能是她的外表看上去过于柔弱温柔,也可能是他在对面蹲太久导致两腿发麻,所以,宫盈大块石头砸过去的时候,他虽然身形下意识晃了晃,想要躲开,却没成功,老老实实地用胸膛接下了这一块石头。   她选的石头够大够沉,两手抱着都费力。   能砸那么远,完全是因为心情不佳。   砸得粗眉男子一个屁股朝身后坐了过去。   她这才感到解气,不想再看他,扭头就回了门里。却没想,门还没关上,就见那粗眉男窜到了门边,耍无赖一样用手卡着在门框边,不让她关门。   “行行行,不是尸体不是尸体。”他砸吧砸吧嘴,“可就算不是尸体,那也差不多快断气了,估摸着丹田都被毁了个一塌糊涂,难不成这也能救?”   末了,他小声嘀咕:“这能救的话,宫主也能救啊。”   宫盈掏药瓶的动作顿了下。   粗眉男警惕地:“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她放下手,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抬眉看向他,“你能看出……他丹田被毁了?”   “这还用看吗?”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丹田是容纳内力的地方,他应当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丹田尽毁,内功全废,只失去武功都算是轻的,我看他这样子,连活过来都难。”   宫盈只觉得心脏沉甸甸的。   她眼睛眨了眨。   说到这里,粗眉男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不过,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你该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吧。”   宫盈:“……”   “哦。”他晃了晃脑袋,“不过也是,你只是大夫,又不会武功,不会看这些很正常。”   她咬了下牙:“我的确不会这些。”   虽说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可她总觉得自己这会儿心情有些烦躁。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之处,想要发泄,却又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自己一个人找不出半点头绪,眼前的粗眉男就成了她的黑茫茫视野中的一点光亮。宫盈迅速将之前自己往他身上砸石头的事情忘记,紧张地看着他:“除了丹田被毁,你还能看出别的吗?”   粗眉男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你不是神医吗,怎么还跑来问我,我还当你是有信心能将他救活才接手了这么个麻烦,原来是……”   宫盈:“……我不是神医,我就是个卖药的。”   就算卖药,也得对症下药,要先知道病症为何才能给出正确的药物。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不会真正大夫会的那些望闻问切,所有判断都靠系统提供的“名称显示”功能。   一旦这个功能派不上用场了,她便也跟着成了废了。   看他表情,似乎并不是很相信。   但粗眉男也没多为难她,他抬了抬下巴:“要想知道具体出了什么问题,怕是还得仔细看看,神医要是不介意,可以带我去看看他。”   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她点了下头,刚想领着他往里走,便听得粗眉男又补充了句:“帮你看没问题,但是你得答应我,帮我们宫主治治脑子。”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宫盈压了压眉头:“我是真的不太会,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尽量试试。”   至于尽多少的量,当然得她说了算。   天大地大都不如命大。   见她同意,粗眉男子眉开眼笑,五大三粗的一个高壮男人,笑得满面春风。   “那待会儿我就带我们家宫主来找你,你可不要反悔。”   “……行。”   宫盈带着粗眉男进屋,路过后院,径直朝楼梯口走去,才刚上楼,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师、师父?”是凌烨。   宫盈扭头看一眼,见他睡眼惺忪,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也顾不上解释,便道:“你先练会儿武功,待会儿再来找你。”   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她索性将这事放到脑后。   粗眉男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凌烨,又看了一眼宫盈,欲言又止。   她当然知道他在欲言又止些个什么。   但这些都不重要。   将人领入房内后,粗眉男瞅了一眼床上,倒吸一口凉气:“居然这都没死……”   宫盈:“……”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用手捂住嘴巴,收住声音,哈巴狗似的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这的确有点棘手。”   她只能试图放话威胁他:“先说好,你尽心尽力,我就也尽心尽力。”   粗眉男面色正经了许多,他又绕着木床走了一圈,小声嘀咕:“外面完好无损,内里全五脏俱废,丹田之处仿佛破了洞,内力全没了,那动手的人,比我们家宫主还要残忍,果真是想要置之死地。按说,这中的应该是连水派的八阳掌,只不过……”   连水派?   “只不过,手法看着有些低劣,不像是连山派门人所为,倒像是嫁祸。”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但是,也不排除,是连水派人刻意做出手法低劣的模样,让人误以为是嫁祸。”   他说的东西,她只能听个一知半解。   不管怎么样,连水派算犯罪嫌疑人这件事是没跑了,宫盈决定先把连水派的名字记下来。   她下意识放轻呼吸,紧紧望着他,抱着期待问道:“所以,怎么样才能救他?”   粗眉男摇了摇头:“看他受了什么伤我是在行,但要问我,要怎么治,我确实真的不太清楚,毕竟在下只是一介武夫,只会杀人放火之类……”   宫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静默片刻:“你知道我们家看病治人的时候,有个什么话广为流传吗?”   他的脸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什么话?”   “哪儿有问题,割哪里,俗称‘割以永治’。”   “……”粗眉男沉默了会儿,“什么意思?”   宫盈用温和平静的声音和他解释:“打个比方就是,假如某位病人的手掌中了毒,为了防止毒素蔓延,大夫需要尽快将他的手切掉,这就是‘割以永治’。”   粗眉男安静了:“……”   “就同你们宫主一样,照你的说法看,他坏掉的应该是脑子,这个时候,我们只需要……”   粗眉男花(×)容失色,两手捂住耳朵:“别说了别说了,我帮你想办法,帮你想办法。”   他忧愁了地坐到门口,留给宫盈一个悲伤的背影。   隔了会儿,起身走到她面前:“我有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宫盈:“?”   “我觉得,咱们可以去找那些常走江湖,见惯了这类伤病的大夫过来,这些大夫应该都会更有经验,同你这种窝在一个小镇子里面给普通人看病的神医不大一样。”   宫盈在他的后半句话里面听出了嫌弃。   但是,她这会儿也没空和他计较。   卫襄到底能不能好,怎么样才能好,是她唯一在乎的。   宫盈看向他:“那……”   粗眉男很讲义气,他拍了拍胸脯:“这事可以交给我,我让手下的人去找,保管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给你揪个大夫回来。”   她本来想着,先敷衍一通,等治好了卫襄之后,再随便折腾几管感冒药应付应付容瑜的“坏脑子”问题。   可,现在,看粗眉男这么尽职尽责,宫盈的心情难得的,变得复杂了起来。   更让他感到复杂的是,不出一会儿,他还真带着手下,提溜好几个大夫过来。   天下大夫似乎都长这个样子,标配白胡子,褶皱脸,慈眉善目,一看就十分好欺负。   五个手下,加上一个粗眉男,六个人,每人提溜一个大夫。   总共六个看着十分好欺负的大夫,被他们这么暴力带到了宫盈的小医馆里面。   一路被这么提过来,他们吓得老脸惨白,额头上全是汗。   拎小鸡一样拎到了卫襄的床边之后,这些可怜的小老头子才终于被放到了地上。   五个手下守到了门边,不让他们走。   同为大夫,这些小老头子也大多都住在乌水镇周边,对于“乌水镇出了个女神医”这件事也早就有所耳闻,所以在见到宫盈的时候,他们当即将委屈且不解的目光朝她望了过去。   就像是在说,“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女神医你这是要做什么。”   粗眉男包揽了全程,站到几位大夫面前,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一边朝怀里摸东西,一边道:“今日请诸位来,是想让你们救个人,床上躺着的这位,你们谁能治好他,就可以获得……”   一个瘦高个大夫还在气头上,他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老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这等强买强卖,原来传说当中的妙手回春女神医,靠的竟然是别人的本领,骗人的勾当!就算给我钱财金银,我也不会帮你们这个忙!告辞!”   “先别急着走啊,我还没说完呢。”粗眉男的视线缓缓落到瘦高个的身上,“我想说的是,谁能治好这床上的人,就可以获得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的机会。”   说着,他终于将怀里的东西摸了出来。   是一把做工精细的匕首。   当着众大夫的面,单手轻松一捏,匕首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拦腰断开。   匕首阵亡,他的手却毫发无伤,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铜墙铁壁。   这架势,吓几个大夫绰绰有余。   刚刚还气愤不已,誓死不愿意救人的六个老头子,脸色一变,争先恐后朝床边探去脑袋。   “救死扶伤,是大夫的职责,钱不钱的,太粗俗。”   “万物皆是身外之物,唯有治病,是老夫唯一的人生乐趣。”   “杜某行医多年,最擅长的就是这些了。”   众大夫七嘴八舌。   但,话正说得欢快,下一瞬,为首一个人,突地消了音。   他睁大眼睛。   剩余五人,也在看清床上的病人的情况后,跟着猛地安静下来。   第一人默不作声将放到地上的药壶提起来,揣到怀里,闭眼走到粗眉男面前:“横竖都是死,先杀我吧,我只要求死的时候抱着我的宝贝药壶一起过世,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剩余几人虽未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似乎都代表着同样的意思。   他们想说,根本救不了。   粗眉男:“……”   宫盈说不出话来了。   她感觉,房间里面的人太多,氛围有些压抑,就连呼吸需要的空气,好像都被这些人抢夺了过去。   这种情绪很难形容。   卫襄于她而言,和别人不一样。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也是,她两辈子加在一起,见过的最可爱的人。   她还没有来得及以她的真实身份同他相处,还没来得及为过去的那些事情同他道歉,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心里的那么那么多想法……   他会死吗?   真的会死吗?   从未想过,死亡有一日会离她这么近。   穿越之后,她一直在努力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游戏一样的世界。周围的人就是NPC,易容就是开小号,躲圈就是打boss,收徒就是刷经验,碰到危险,就是过副本。   所以,这个世界看似可怕,却又不是真的可怕。   所以,她虽怕死,却又总能浪得飞起。   所以,她虽然待人友善,却又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冷漠无情。   可,宫盈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这不是游戏世界,是他们真实生活的世界。   他们对她的好,也是真实存在的。   那些奇奇妙妙的感情也是真实的。   在意识到卫襄很有可能会死的时候,她的心脏……也是难受的。   宫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感觉自己的思绪好似变得恍惚了起来,甚至听不到跟前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直到——   “神医……?”   粗眉男在喊她。   她下意识睁着眼睛,朝那边望了过去。   粗眉男的神情有些奇怪,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你……”   宫盈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脸,才意识到,脸上是湿的。   她居然掉眼泪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她伸手擦了擦脸,看向其中一位大夫,哑着声音:“为什么治不了。”   那大夫嘟嘟囔囔:“一看你就不常看《医术》,这人目前的状况,在医书里有记载过,属于不治之症,没法治的。”   话说到这里,和判死刑几乎没有区别。   “为什么。”哑着嗓音问完这话,宫盈自己都感觉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   却没想,大夫却没计较这个,他无奈叹息:“他受的全是内伤,伤势又过重,连内力都没有了,这种情况下,只能用一个名叫银海莲须丹的丹药才能治好,。”   宫盈回脑内找到药物列表,搜索“银海莲须丹”。   银海莲须丹:【需要银海草,莲须,清水,碧玉叶】   另一人道:“但是啊,这都是近百年前的医书了,上面记载的这个银海莲须丹,老夫活了数十年都没见,制作它所需要的银海草……呵呵,书上说,这是个奇妙的草,生长在夜盲山,只在晚上出现,但是,我怀疑当年写《医术》的那位大夫写错了字,这世上,哪有什么银海草?夜盲山的草早被我挖了个干净,一个符合描述都没有找到。”   沉寂了许久的心脏,终于又缓慢跳到了起来。   宫盈稍微放缓呼吸,开口道:“也就是说,只要能找到银海草,就有救了?”   瘦高大夫愣了下:“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世上哪有……”   她在脑内打开地图。   搜索“银海草”。   地图自动将范围锁定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上,紧接着,在山上的一个角落,出现了稀稀疏疏的浅色点点。   宫盈决定,等拿回了银海草,就把这个名叫南音图的外挂系统拿出来上香拜拜。   天澜魇师这次的预言没有错。   这世界上,恐怕只有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银海草的位置。   也只有她能救卫襄。   宫盈看向粗眉男:“我现在去找银须草,医馆这边,暂时麻烦帮我代看管一下,他的性命交给你了。”   她有些不放心,顿了片刻后,补充道:“若是有陌生人来,请一定不要让他们进来。”   比起凌烨凌月两个小孩子,还是粗眉男更厉害些。   他身后有那么多手下,且有求于她,请他帮忙,他肯定要尽心尽力。   粗眉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还是开口道:“这,这性命交给我,可他这这这,这不是已经快断气了吗……先说好,如果是自个儿断气的,我可不负责啊。”   “……”宫盈:“您放心,不会自个儿断气的,你只需要替我守好他就行。”   粗眉男点了下头:“行吧,但是我们宫那个……主……”   “待我回来,就帮你们宫主治脑子。”这次她说话的时候,比之前几次要真诚不少。   粗眉男点了点头:“那行,你放心去吧。”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床上:“不过这一来一回路途遥远,听大夫说,找草药也难于登天,你要不要把他带上一起,万一能找到,也好就在那儿直接给他喂药。”   带上他一起,要坐马车。   坐马车太慢,这次她要骑马。   一位大夫啧啧叹气:“一去一回都要一天的时间,你这一去,怕不是没五天回不来。”   五日都算好的,谁也不知道银海草长什么样,她恐怕得把整个山头的草都拔了揣上,才能放心回来。   宫盈摇了下头:“我一个人去,尽快回来。”   粗眉男:“几日?”   “后日之前一定回来。”她道。   简单同徒弟凌烨交代了两声之后,   于她而言,时间的确全都花在了路上。宫盈之前骑过几次马,却都是坐在马背上慢走。   这么长时间下来,她虽然算是有了些骑马的技术,却碍于体质过弱,骑快了身体疼而没正儿八经骑过马。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   但是,比预想中的速度还是要快些。   疼久了之后,身体也便适应了下来。   到最后,就完全是凭着意志在骑,连精神都变得恍惚。唯一庆幸的是,除了路途遥远,骑马艰难之外,她便没有遇上别的难题。   除了银海草外,她在路途中也顺路将其他的药草一并拿到了手。   来去这一路,换了整整五条马,才成功拿着制好的药,回到了医馆里。   走的时候,是前一日清晨,回来的时候,是第二日的凌晨。   之前的瘦高大夫还被粗眉男强行扣在这里,其他大夫倒是都放走了。   见到她风尘仆仆回来,众人都一脸受到了惊吓的表情。   宫盈这么久没有休息,也没有吃东西,早已筋疲力尽,她没空去看其他人,径直走向床上躺着的少年。   少年安静地躺着,呼吸虽弱,却平稳,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她将药丸送入了他的口中。   再接着,便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整个人彻底松懈,眼前也终于化作了一片黑暗。   她晕倒了。 第四十五章   是一个很长很长, 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梦。   梦里,她骑着马,身体内的骨头几乎都要在颠簸之中散架, 焦急而茫然地往前赶。   永远没有目的地。   仿佛踏上了一台没有结束键的跑步机。   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手里攥着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 需要送给一个她很在意的人。   这个人是她的结义兄弟。   他在死亡线边缘徘徊,只有拿到了东西,才能让他恢复过来。   周围很安静。   脑袋有些重, 像是被人倒入了煮糊了的面条,水分蒸发之后, 面疙瘩粘稠成一团, 软趴趴地堵在大脑里, 叫她好半晌都思绪昏昏沉沉。   宫盈费力抬了抬眼睛。   身体还有些累。   但下一瞬,脑袋便猛地一个激灵, 紧接着,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昏迷之所经历的那一切,就像是播放记录片一般,化作无声的画面, 涌入她的脑海当中。   她怎么就这么睡着了?   身子凉了一凉, 她下意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视线看向周围。   这个房间, 是医馆二楼先前空出来的那个屋子。好像是被人打扫过, 虽然看着空空荡荡的,但桌椅齐全, 干净整洁, 看着倒是很温馨。   房间里只睡了她一个。   卫襄应该还是睡在隔壁她的屋子内……   但是, 他怎么样了?   拿回来的药到底有没有用?他醒了没有?   放大加粗的疑问在脑海里不断跳,她刚想要翻身下床,便听到前面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门被人推开。   是一个身穿着黑色异域衣裳的年轻女人,面庞生得不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就像个冷艳十足的御姐。   “神医醒了。”她扫了一眼,淡着声音道。   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先前宫盈翻身的动静让她给听到了。所以说,习武的人就是这么让人羡慕嫉妒恨,就连听力都比一般人好上那么多。   宫盈本以为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却没想,下一瞬,就有个身影着急地从冷艳女身旁挤了进来。   是容瑜手下的那个粗眉男。   没想到,在她昏迷之后他居然还守在这里。   他进来,见她想下床,连忙:“哎哎,别着急别着急,你的病人现在身体好着呢。”   听了这话,宫盈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见她还是想下床,粗眉男那两条粗粗的眉毛立马皱在一起,拧成了两个疙瘩。   他的声音有些不乐意:“要我说啊,你这才刚醒,还是好好躺着吧,等稍微恢复了些,再去看他,反正人在那里,又不会跑掉。你弄的那药效果不错,这才一天的时间,他的身体就比你现在的状况还要强了。”   “醒了?”   服药一日就能醒来的话,似乎太快。   虽然没有抱希望,可她还是这么问了。   “那哪能呢,怎么说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就算吃了药,那也不可能一天就醒来吧。”粗眉男果断摇了下头,“咱这是神医做的药,不是神仙做的药。”   闻言,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接受。   只要能醒就行,宫盈早就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她甚至做好了,他会睡上十天半个月的准备。   粗眉男说得没错,卫襄受的伤那么重,就算服了药,也不可能一日就醒来。   却听对方下一句又道:“起码也得两天才行吧。”   宫盈:“……”   这和一天有区别吗!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那个瘦不拉几的大夫说的。”粗眉男理直气壮,“不过其实啊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等了这么大半天,终于把你给等醒了,现在总该给我们宫主大人看看脑子了吧?”   末了,他补充:“不需要你下床,我待会儿会将宫主送上来,你看看他情况就成了。”   果真,就知道他不让她下床,不是真的担心她的身体。   他那球一般大小的脑袋里面,似乎除了“宫主”之外,就再也没有装其他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卫襄能醒来,都和这位粗眉男有着不小的关系,也多亏他帮了她这么多忙。   宫盈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他,便点了下头:“成。”   见她答应,粗眉男险些喜极而泣。   “哦对了,你昏迷之后,你那俩徒弟都很担心你,但是大夫说了昏迷的时候需要静养,他俩这会儿还在楼下守着,待会儿我会让手下去告诉他们你已经醒了。不过,你知道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们宫主的事情重要,先给宫主看完,再去看别的。”   “……行。”   宫盈还记得,上次她告诉容瑜他的手下们是带他来看脑子之后,容瑜当场暴走的场面。   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们要用什么理由骗容瑜过来。   见她同意,粗眉男欢天喜地地离开。   走的时候,守在门外的几个手下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没一会儿,木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麻袋?   这些手下们尽职尽责,小心翼翼地扛着麻袋,无声且严肃地进入屋内。   粗眉男跟在身后,声音虽然很小,但里里面掺杂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来来来,轻轻放,放这里。”   宫盈抽了抽嘴角。   原来是打晕了送进来的。   可是,这不是传说当中的嗜血可怕的魔头吗?这些手下的胆子真的真的好大!等容瑜恢复记忆,回想起自己的这点耻辱遭遇,怕不是会活生生气到毁灭地球。   她忍不住伸手,捂了下眼睛。   当真是没眼看。   麻袋被放下后,粗眉男鬼鬼祟祟地走到宫盈身前,小声道:“我刚刚忽悠了宫主一通,不过他没信我,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用这招了。”   宫盈:“……”   能把自家老大打晕放麻袋里,兄弟,你这手下当得有些亏啊!你应该篡/位自己当宫主啊!   但是,宫盈觉得有些愁。   她在他们扛麻袋进来的时候,就默默打开了脑内的“名称显示”,这会儿,麻袋上显示的名字是“一个被藏进麻袋里的倒霉人”。   宫盈:“……”   她沉默了片刻,抬头:“要不,咱把他放出来?”   粗眉男听完,也沉默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忧伤,安静了会儿后,道:“放出来是可以,只是,能让我先离开吗?”   宫盈:“……”   似乎是怕她不放心,粗眉男迅速小声补充道:“我们宫主脑子坏了以后就变得很奇怪,他现在不会轻易对陌生人动手,毕竟无冤无仇嘛,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得罪了他太多次,怕他待会儿醒来看到我,会在气头上弄死我。”   “……”原来你也知道他会想弄死你啊。   “当然,为宫主献出生命,是我毕生的愿望。”他的表情看上去惨兮兮的,“只不过,我现在还不能死,就算是死,也要等宫主脑子治好了以后再死。”   宫盈朝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她思考了下,点了点头,“行的。”   粗眉男又道:“还有,放出麻袋之后,他可能会很快醒来,你要替他诊治的话,记得尽快看完,完事和他说……”   说?   对方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之后,才咽了口唾沫,接着小声道:“说,他要找的人在楼下,就成了。”   这是什么话?   宫盈觉得有些奇怪和不解,却懒得深入问。   她手里有药,万一容宫主动粗,她大不了直接弄晕他。   这都不是事儿。   粗眉男期待满满地交代完,顶着一张壮士割腕的脸,跑去将麻袋解开,把还在昏迷中的容瑜从中间拖了出来,接着,迅速且失礼貌地领着那群手下,做贼一般从屋子里离开。   离开的时候,十分贴心地帮宫盈关上了门。   容瑜头上的字从“一个被藏进麻袋里的倒霉人”变成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这个垃圾功能!   这么说,还非得把他弄醒才可以了?   万一醒来之后,变成了“一个刚醒的人”可怎么办?   宫盈觉得,按照“名称显示”的尿性,完全是有这个可能的。   她思索了会儿,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软骨散”,走到容瑜身边,刚打开瓶子,便又出现了一个疑惑。   万一待会儿变成了“被下了软骨散的倒霉人”怎么办?   似乎真的有这么个可能。   她决定见机行事,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用,于是便将软骨散收回了背包里。   宫盈蹲到他身边,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手臂。   没醒。   她又摇了摇他的手臂。   这回,躺在地上的睡美男终于感觉到了,他那浓密好看的眼睫,轻轻地,缓缓地颤了颤。   但,就在他眼睛睁开的那一瞬间,宫盈突然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的脸上出现了异样。   昏迷了这么久,没有机会吃易容丹,再加之这两天因为卫襄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她甚至差不多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会儿,等到脸上传来异样感,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她该吃易容丹了。   但,自从药臼升级之后,易容丹的效果也增强了不少。   吃下药后,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就能换脸成功。恢复自己原本模样的时候,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在容瑜睁开眼,以及她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一切都迟了。   她猝不及防,在他面前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宫盈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低下头,想要转身。   但谁都知道,这根本就晚了。   她暴露了暴露了暴露了。她完了她完了她完了。   宫盈只恨,为什么自己的药臼做不出那种可以真的让人失忆的药来。   却在身体即将抽离的那一瞬间,被人扯住袖摆。   刚醒的时候,容瑜的黑眸里还满是迷茫,顷刻的时间,迷茫便从眼底里消失,继而,他从地上坐起来,盯着她的时候,眼瞳恢复了清明。   容瑜沉默打量了她一会儿,接着歪了歪脑袋,唇边勾起抹浅浅的笑容:“恩人原来在这里。”   平时不说话的时候,他看着有些凶,还有些冷,总而言之就不像个好人。   可这会儿,那笑容配上眼底干净纯粹的欢喜,看着就像个拿到了宝贝玩具的孩童,连唇角勾起的那抹弧度,都自带净化功能,纯洁得不可思议。   这声“恩人”差点没将宫盈的心脏从胸膛里面给硬生生吓得跳出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是在这人面前掉马。   宫盈脑袋里乱糟糟的,她恨不得回到几个时辰之前,将没有吃易容丹还敢随随便便接待人的自己掐死在床上。   但,容瑜刚醒,应该没看到她的变脸过程吧?   现在给他喷药,等他晕倒之后迅速换脸,然后再假装是他的记忆出错,脑袋病情恶化,应该也行得通。   宫盈这么想着,刚想将迷药从背包里掏出来,便又听到有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   “先前恩人说,让我不要跟着你,我答应你了,可后来,我又后悔了。”他稍稍顿了下,“我还是想要找到你,只是,这段时间,我一直找,也一直找不到。”   “还被那些穿得像黑乌鸦的人骗了好多次。”   宫盈沉默了。   虽然她也觉得那些人穿得像黑乌鸦,但是容宫主,假如你的手下们知道你这么说他们是一定会哭的,一定会的。   “不过,这次他们说的竟然是真的。”他的声音里面多了一些开心,“他们说我要找的人在乌水镇,我跟着他们来了,本以为又被他们骗了,却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   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似乎还有些疑惑不解。   “恩人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想理我吗?”   她就算是想说话,也得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行啊。   “你是不是……为了不被我找到,所以才会刻意变张脸,躲在这里当神医?”   宫盈:“……”   但这,究竟是谁说他脑子不好的?   她在杀人灭口,和自/杀灭人口之间权衡了会儿,颤颤巍巍地做了另外一个选择。   杀一个魔头,似乎有些不现实。楼下守着那么多容瑜的脑残粉手下,就算宫盈能成功得手,也未必能成功逃掉。就算能成功逃掉,也没法带着俩徒弟和一个昏迷的卫襄一起逃掉。   视线稍稍一瞥,便能看到容瑜盯着自己的,始终没有移开过的视线。   她思索,容瑜应该是真的傻了。   也应该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她的身份。   所以,他口中的报恩,或许是真的。   她思索了片刻,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为了躲你,是为了躲别人。”   容瑜的表情这才稍稍恢复了些许,但接着,又不解:“躲什么别人?”   宫盈做出凄惨悲伤的模样:“有很多人想要杀我。”   听完这话,他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声音冷硬:“谁想杀你,你告诉我,我去杀了他。”   她连忙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放轻声音:“嘘,小声点,想杀我的人可多了,我也不知道究竟哪些人想要杀我,你杀不干净的。”   “哦。”容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出现了些了然,“那不如,将这天下的人全杀光好了。”   宫盈:“%¥&@……”   你是中二病吗!   见她表情不对劲,他意识到她不开心,便瘪了下嘴巴:“不过,你若是不愿意,便算了。”   宫盈做出和他打商量的态度:“不需要杀人,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可以了。”   容瑜立刻端正坐好,乖乖仰头看着她,高瘦的年轻魔头,坐出了小学生上课时的模样,别提多乖多积极:“只要你高兴,不管几件事都可以。”   这人脑袋坏了之后,别的技能直线下降,为的就是换取“小嘴抹蜜”这一累赘且无用的属性吗?   不过宫盈能有啥事呢,当然是让他保守秘密了。   她愁得慌。   可这会儿,似乎除了相信他,也便没有了别的想法。   大不了,她抓紧时间给卫襄调养身体,赶在容瑜脑袋恢复正常之前,拖家带口离开这个地方。   到时候山高水远,谁也见不着谁,总不至于再碰上别的麻烦。   “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她道。   容瑜眨了眨眸子,乖巧点头:“好。”   “在别人面前,也不许喊我恩人,要喊就喊我神医。”   他继续乖巧点头:“好。”   “任何人都不许说,包括你的手下,知道了吗?”   他点了点头:“我会的。”   顿了顿,垂下眼睫,表情看上去有那么一些羞赧:“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对吗?”   “……”宫盈忍不住用揉了下头,“算是吧。”   他的双眼里多了些闪闪的亮光:“好。”   接着,又道:“不过,我没有手下。”   行吧。   怪不得他的那些黑乌鸦手下能急成这个样子,原来自从容瑜的脑袋坏了之后,就自从给自己开除宫主籍了。   和容瑜谈妥了之后,见他的答应得很自然,并且没有出现其他的异样,宫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抿了下唇,重新服用易容丹的时候,并没有当着容瑜的面。   而是将他送出了房门。   容瑜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见她态度坚决,还是委屈地瘪了下嘴巴,乖乖地按照她的说法,去了楼下。   宫盈稍稍平复了下呼吸。   她翻出画像,看了之后,给自己喂下了一颗易容丹。   等到脸蛋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她才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下楼,而是先去了一趟卫襄所在的房间。推开房门,宫盈就看到了正安静睡在床上的少年。   他还躺在那里,面容安静,看上去并不痛苦。   头上飘着一行字“陷入昏睡的少侠”。   她松了口气,觉得这样便足够了。   应该,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从床上醒了。宫盈决定,等他醒了之后,便同他坦白自己的马甲。   哦不,她要在收他为徒之后,再脱马甲。   有便宜占,当然不可以放过。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下楼之后,宫盈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众黑乌鸦之间的容瑜。他乖乖托腮坐着,视线一直盯着这边,像是在等她下来。   看到她之后,眼睛里面立刻燃起了些许火苗:“神医。”   粗眉男看了一眼容瑜,又看了一眼宫盈,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他赶紧跑到宫盈的身边,小声问道:“这……宫主怎么了?他刚刚下来看到我们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火,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何止是没有发火啊,那简直就是和彻底变了个人没有区别。   他过去那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宫主,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粗眉男一脸的痛心疾首。   宫盈:“……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对劲吗?我看着感觉很正常啊。”   粗眉男决定不在这上面纠结,毕竟眼下,给宫主治好脑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不是说要看看他的脑袋状况如何吗,看完了,怎么样了?”   她能告诉他吗,醒来之后的容瑜,脑袋上出现的那行字是“失忆的大魔头”。   身上并没有“恢复记忆”这种丹药的宫盈,十分心虚。   她觉得,名称显示功能目前能提供的帮助太少,若想要知道容瑜的根本问题,她八成还是得自己掌握点简单的医术才可以。   “我……”宫盈突然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可能还需要再多观察几日才可以。”   她决定,等会儿就去街上找找看,有没有有关医术的书籍。   粗眉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宫主的情况比较复杂,没办法这么快解决也正常,我愿意等,明日的时候,我再带宫主来看看,神医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也可以尽管对我们开口。”   宫盈点了下头,默默将买医术一事提上了日程。   说不定,她还需要找到一个大夫师父。   简单聊完,粗眉男面色严肃同宫盈道谢:“那我们今日就离开了,明日再带宫主来找神医大人。”   说着,他便准备带着自家宫主大人离开。   却见容瑜抬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拉我作甚?”   “……宫主,我们该离开了。”   他口中的宫主,不高兴地将自己的袖子从他手中拿出来,抚平上面的褶皱:“你们自己走便好,我还要待在这里。”   “待在这里做什么?”   医馆还能什么?   容瑜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他,声音不悦:“不是说要治脑子吗。” 第四十六章   此话一出, 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粗眉男一脸白天见鬼的表情,盯着容瑜看了半晌之后,“咯吱”一下, 扭着僵硬的脖子,望向宫盈。   他张了张口, 虽什么话都没有说, 眼里却在那一瞬间,涌出了千千万万的言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   起初说什么都不肯来的宫主大人, 现在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虽然这是个好消息, 但是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内心更加悲伤了。   好端端的, 怎么就又肯了呢?   难道宫主的病情又恶化了?   粗眉男试图打商量:“宫主, 我们可以明天再来, 今天神医大人还有事情要做呢。”   容瑜抬眉看他一眼,面上清清冷冷。   身为他的手下,粗眉男迅速觉察到了宫主的不悦。往常这种时候,都意味着,对方马上就要动手揍人了。   不是不愿意为宫主挨揍!是在使命完成之前, 他必须得保住自己的小命。   粗眉男这么想着,身体在条件反射之下做出了反应。   不过, 才刚跳离开原地,他才发现自己……猜错了。   宫主没揍他,也没对他发脾气。   相反, 他很快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 紧接着看向了——数步之外的神医。   他远远看着她, 黑眸雾气氤氲, 看上去就像个遭了虐待的可怜孩子, 用很轻的声音开口道:“神医不会希望我现在离开的,对吗。”   粗眉男:“???”   众手下:“……?”   宫主你怎么了宫主?!   容瑜看都不看那些人一样,只盯着宫盈,用请求的语气道:“可以把这些人赶走吗?”   这踏马……是什么事情。   容瑜此刻的态度不是重点,宫盈知道,他会说这些不太正常的话,完全只是因为他的脑袋有那么一点不正常。   让她担忧的是他未来的态度,等他恢复正常,回忆起这时候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因为恼羞成怒,而把她列入追杀名单里面。   伤人害己,伤天害理。   为了大家好,宫盈觉得自己未来得减少和容瑜碰面的次数。   等弄出适合他的药之后,就赶紧拖家带口离开吧。   她伸手,扶了扶额:“都走吧,都走吧。”   他的眉间降下一层落寞:“你希望我走吗?”   “……对。”她抽了下嘴角。   宫盈这会儿都不敢看粗眉男等众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了,即使不用看,她都能猜到他们这会儿在想什么。   没准会以为,她借着看病的幌子,偷偷给容瑜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如玉的脸上多了些被拒后的难过,视线垂下,“既然如此,那我依你。”   语气里没有过多的缠绵缱倦,就连声音都平直没有丝毫的波动,可偏偏,却听着让人听到了堆积在字里行间的,浓郁的可怜。   粗眉男惊恐地张大嘴巴。   惊恐地瞪大眼睛。   他忍不住伸手,捂住嘴,惶惶然看向宫盈,眼里清楚明白地写着几个字——“我的宫主他是怎么了?”   其他手下的表情不比他好多少。   皆是一脸的魔幻。   容瑜很听话,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依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宫盈后,顺从起身。   他刚转身准备离开,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宫盈。   眼眸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告诉她,虽然她赶他走,但他心里一点儿都不记恨。   不仅如此,他还——   “之前你说的,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会记住的。”   粗眉男结结巴巴的声音传了过来:“宫、宫宫主?秘、秘秘密?你们才刚见面,就连小秘密都有了?你们有了什么秘密?”   那是惶恐且震惊且心碎的声音。   宫盈:“……”   她默默伸手,捂住脸,觉得自己快要无颜面对粗眉男了。   “呵。”容瑜冷呵了一声,声音略显骄傲与得意:“与外人无关。”   他朝宫盈温柔一笑,然后不屑地看一眼粗眉男,又接着毫不留情拂袖离去。   “我我居然成外人了,宫宫主啊呜呜宫主……”   被夫家休弃也不见得会表现得这么伤心。   粗眉男刚追了两步,余光便瞥到了站在身后装鹌鹑的宫盈。他挥挥手,示意那些手下跟上容瑜,接着,三两步小跑到宫盈面前。   表情艰难,声音同样如此:“宫主他怎么突然变这样了?”   宫盈赶紧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是今天打晕他的时候,下手太狠,又打坏他脑子了?”见从宫盈这儿找不到答案,粗眉男开始在自己身上找毛病。   他似乎觉得这个可能性有点大,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责中。   “罢了罢了。”粗眉男长叹一口气,“只希望日后能彻底治好他,接下来几天还要好好辛苦神医大人,在下就先不打扰了。”   医馆安静下来。   宫盈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这身体别的地方都还行,就是太弱,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   人都走了之后,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躺下来休息会儿。   但是似乎并没有这个时间。   腿边突然多了股微热的触感,她下意识低头,入眼的是一张含怯的小脸蛋。   小姑娘站直了身子也才刚到她大腿,软软小小的一团,看她的时候,还需要仰高脸蛋。   这会儿,那双黑宝石般的双瞳里面有着些泪意,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师父……”因为年纪太小,说话口齿不清,还有着点奶味,就像甜滋滋的大白兔奶糖。   小家伙伸手抱住她,将脸蛋贴到宫盈的衣裳边,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   宫盈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阿月乖呀,阿月这两天有没有好好练武。”   阿月泪汪汪摇头:“师父不醒,阿月害怕。”   宫盈出门了一天一夜,回来又昏睡了一天,自然会让小孩子担心。   她摸了摸阿月的脑袋。   提到练武一事,便专门看了一眼她脑袋上的数字。   这娃果真很诚实,脑袋上的数字倔强固执地卡在“52”上,当真是一点儿都没涨啊。   凌烨就站在院门边:“我刚刚在厨房里煮了一些粥,师父醒来后还没有吃东西,要不要现在吃一点?”   他不说她没感觉,说了之后,便发现自己饿得肠胃都贴在了一起。   宫盈越发觉得,当初决定收徒弟的自己,简直是明智极了。   她匆匆吃完,便打算盛一碗上楼喂某个昏迷的病人。   凌烨看出她的想法,笑了下:“师父,刚刚你忙的时候我喂过了。”   徒弟过于懂事怎么办,在线等急。   宫盈点了下头,放下碗:“那我去看看他。”   “师父,我听之前的大夫说你是专程跑去夜盲山采药,来回没休息累晕的。”凌烨犹豫了下,问道,你和这个病人认识?”   认识不认识这种话,不方便说。   但是,另一个想法宫盈没打算瞒着凌烨。   她笑了笑:“我是看中他了。”   凌烨一愣,讶异张口:“啊?”   “我想收他当徒弟。”她笑眯眯,“所以,当然得尽心治好他啦。”   凌烨用“果然被我猜中了”的眼神看着她,表情略显忧伤:“原来是我和阿月满足不了你。”   宫盈:“咳,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月这会儿正在吃东西,她右手握着木勺,一勺一勺往嘴巴以外的地方送,平均五口才能吃进一口,却吃得很快乐,蹭得小脸上全是糊糊。   凌烨唉声叹气看她一眼:“月儿啊,赶紧吃完来努力。”   阿月抬头茫然看他一眼。   理解了一会儿后,她重重点了下头,接着继续投身于吃饭大业中。   见妹妹不开窍,凌烨越发惆怅,自顾自跑后院练武去。   阿月顶着头上的“52”,继续和食物奋战。   宫盈给她擦了擦脸,收拾好碗筷,端着茶杯上楼看卫襄。   他还在昏睡中,只不过,能看出药见效很快,气色比之前见到的时候要稍微好上一些。   药制出来的时候,宫盈提前看过效果,虽然没说具体要修复多少天,但能保证,不会给身体留下后遗症。丹田缺口补完以后,伤者还是可以和过去一样继续练武。   先前粗眉男劝过她,说丧失内力对于一个习武的人来说,打击是致命的。   即使救活了,也会生不如死。   宫盈突然庆幸,她手里有秘籍,有师徒系统。   所以,他应当不会过于难过吧?   少年静静躺着,他昏迷的时候睡姿很乖,五官没有一点儿攻击性,乖巧得像只奶猫,可怜又可爱,十分惹人怜惜。   她耐心地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给他喂水喝。   一杯水下去,微干的唇瓣终于恢复正常。   她小声叨叨:“说睡两天就能醒,你要是敢睡上三天,就没人给你喂水喂饭了,自己看着办。”   威胁完毕,宫盈心里稍稍舒坦了些,收拾好空茶杯,离开他的房间。   除了卫襄之外,她还要操心容瑜的脑子问题。   可以猜到,之所以容瑜的那些手下要千里迢迢找她一个横空出世的女神医看病,就是因为之前什么什么大夫都找过,且都不见效。   所以,这次容瑜的事情,宫盈只能决定自力更生。   ==   意识昏沉,迷迷糊糊之间,卫襄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虽然声音是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可这人说话的语气,却熟悉至极。像是当魂魄深陷沼泽之中的时候,突然从上伸过来了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那手,轻轻拖拽着他的魂魄,将他从淤泥沼泽之中,带了出来。   魂魄回到了身体内,身体却仍旧沉重。   卫襄以为自己在做梦,恍惚之间,他似乎在一片灰暗的视线当中,看到了一个身影,从眼前转身,缓慢离开。   那人推门出去,继而关门消失。   周围重归于安静。   脑袋一点一点变得清醒,五感也逐渐回到了体内。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魇着了,思绪虽然清醒,却始终无法动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少年终于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梳妆台,雕花铜镜,摆放着女儿家衣物的高大柜子,环境干净整洁。   卫襄闭了闭眼睛,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没有死,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只是,他现在在哪里。   又到底是谁救了他?   屋内的药香味道分外熟悉,他一转眸,之前半梦半醒时看到的画面,就又涌入了脑海中。   他起身,身体却轻顿了下。   察觉到了什么,卫襄伸出手,低头看了一眼。   少年五指干净修长,指节分明,皮肤很白。看着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但……只有手的主人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他望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五指缓缓收紧、合拢。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进来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看到他,先是一愣,接着脸上出现惊喜的笑意:“这位少侠,你居然醒了。你快回床上 躺着别下来,不然待会儿师父看到了肯定要生气。我和你说,我师父对你可好啦,她为了给你找药,生生把自己累昏迷,这才刚醒,就又出门买药去了。”   末了,他又道:“介绍一下,我叫凌烨。”   对方说了这么长长的一串,卫襄才终于开口,轻声问道:“你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凌烨挠了挠头:“应该快了吧,待会儿师父回来了我立马告诉她,让她上来见你,你这会儿才刚醒,还不能这么快下床。”   “没事。”卫襄摇了摇头,“我去等她,然后亲自和她道谢。”   刚下楼,卫襄便看到了个生得白白嫩嫩的小女孩正靠坐在粗木前打瞌睡,听到动静,她像小兔子一样瞪圆眼睛,继而三两步跳起来,短腿短胳膊四肢并用原地比划,口中时不时发出奶萌的嗨呀声。   凌烨走在后头,没见到她偷懒的画面,只以为她一直在勤奋刻苦,便笑着:“阿月,可以休息了,待会儿再练。”   阿月眉开眼笑,三两步跑入他怀里,给了凌烨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小声道:“阿月要练,和师父一样厉害。”   凌烨摸了摸她的脑袋,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少年,心里倍感安慰。   月儿总算知道要努力了!   兄长是没啥指望,日后师门争宠,全都得靠这个小萝卜丁。   想了想,他搬来两条凳子,让刚醒的这位少侠坐下。   少侠刚刚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这时候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他:“你俩武功很厉害。”   练了这么久,凌烨自然也有这种感觉。   过去,他也曾见过其他习武的同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有人能比得上他和阿月的进步速度。   凌烨这么想着,炫耀似的开口:“因为我们的师父很厉害。”   少侠停顿了片刻:“你们师父会武功?”   凌烨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师父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了,我和阿月的武功都是师父教的,不光如此,她还给我们传了内力。”   越说越得意,他唇角忍不住上扬。   阿月也十分配合,兄长在说的时候,她就不停点头。   大概是觉得还不够,她“嗨呀”一声,兔子一样蹦上台阶,用肉肉的小拳头砸向地面。   劲气凌冽攻向地面,“哗啦”一声,留下了一片龟裂。   阿妹这么厉害,做兄长的也觉得脸上有光,他越说越得意,将师父的武功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说一半,意识到身边人突然没了声音,他才猛地打住。   啊不对呀!他不是要和这个未来的小师弟争宠吗!怎么一个照面开始在他面前猛吹师父呢?万一人家当真心动了,非要拜师怎么办?   凌烨觉察到危机感,紧张兮兮望过去:“你怎么了?”   卫襄这才扭头看他。   他摇头笑,似是刚刚回神:“没事。”   ==   宫盈带着荷包出门买医书。   不过,古代买书没有现代方便。医书这类就更为不常见,她坐着马车跑了好多地方,最后还是在一家药铺里面,花了较为昂贵的价格,才买到了几本手抄医书。   药铺掌柜半眯着眼,做出心疼的模样:“我这些可是孤本,孤本,这点价格卖给你,血亏了啊我都。”   宫盈懒得搭理他,沉默着付过钱,将手抄书用布包好,背上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便在思考。药臼一级的时候,只能制随机药物。   现在二级,可以做指定药物。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到了三级的时候,功能还能再变强一些?   宫盈深感,现在药臼提供的药物种类还太少,很多棘手的问题,例如失忆什么的,都没有办法解决。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开医馆每天都需要使用药臼,但严格算起来,使用药臼的次数却比过去心无旁骛的时候要少很多。   她决定,等回去之后,再增加一下药臼的使用次数,看看升到三级之后,能不能找到帮容瑜治脑子的药。   与此同时,还要多看医书,充实知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里刚好想到了容瑜,马车咕噜咕噜开到医馆门口的时候,宫盈居然刚好看到了……   半蹲在医馆门口的容瑜。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颜值真的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一个人的气质。   上次粗眉男半蹲在门口的时候,宫盈只觉得他是个摇尾乞怜的小哈巴狗,憨厚当中透露着那么一点点猥琐。   至于现在的容瑜,则给了她完全不同的感觉。   蹲着的时候,颜值也丝毫都没有被打折扣,偏生比路过的那些站着的人还要有气势,好像不叫半蹲,叫摆pose拍时尚大片。   青年身穿着身月白色衣裳,碧绿的竹簪将长发束起,剩余的部分如墨般散落肩头。   似乎待了很久,他微微垂着头。   可能某些气质已刻入骨髓,纵使看不到正脸,宫盈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缓慢流淌的森冷寒意。   听到声音,他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恰巧看到宫盈从马车上下来,他弯起眼睛,朝她露出浅浅的笑容,眼里闪着细碎的星光,揉了一瞳的温柔。   这一笑,先前的那些寒意,便顷刻间烟消云散。   宫盈:“……”   不是才离开没多久吗,怎么又来了?   见她要进门,他连忙快速站起身,看向她:“我来了。”   宫盈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正在乱跳,她耐着性子:“你来做什么?”   他用他那澄澈无比的双眸,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看了会儿,接着低下头,露出羞涩的笑容:“怕你久等。”   “……”她揉了下太阳穴,“没人等你。”   他不说话了。   “要治病的话,你可以明天再过来。”她道,“今天我真的有些忙。”   “可是我……”就有风吹灭了眼里的亮光,他满眼失落,“我想过来等你。”   稍稍顿了片刻后,他又补充道:“我想要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你。”   要不是没有条件,宫盈一定当场掏出个手机自拍张照片发给他,让他想看回家蹲着慢慢看。   她深呼一口气。   告诉自己,这是个病人。   是个病人。   不能和他生气。   和他生气就是浪费自己的精力。   默念了数遍之后,她努力撑起笑容:“但是我今日真的累了,明日再过来吧。”   他低头:“哦。”   再抬头,小心道:“我可以抱你一下再走吗?”   他紧张且期待地张开双臂,用最纯洁的表情,问出最无理取闹的问题。   先前正常交流的时候还好,这会儿对方突地变异,宫盈便一下子感受到了压迫感,她脆弱的心脏受到了惊吓,身子一歪,便撞到了身边的门旁。   很悲伤地摔了个屁股蹲。   这虚弱的身子骨,险些没摔散架,她疼得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里落泪。   淦!你是失忆了,又不是变成变态了!   容瑜似乎没有想到会吓到她,脸色微白,小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听他们说,对待喜欢的人需要这样……”   他想上前扶她起来。   宫盈哪里敢靠近这个需要治脑子的人,她赶在他靠近之前,自己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   这人的脑子再不治好,她人估摸着也要不好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道讶异的声音。   “师父?”   宫盈下意识扭头看过去,便看到了凌烨,凌月,以及……站在他们身旁的卫襄?   就,这么快就醒了?   一天的功夫?   她拿的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   卫襄醒了,宫盈自然不想再把时间花在容瑜身上,她求爷爷告奶奶,又是威胁又是哀求,好半天,终于将容瑜送走。   他不甘不愿地点头:“好吧,那我明日再来。”   然后一步三回头,留恋不舍地离开。   送走这人,宫盈擦过门边的三人,走进医馆,整个过程,目不斜视,面不改色。   倒不是她想装高冷,实在是……凌烨的表情太过可怕。   好端端一个少年,张着嘴巴,一脸撞破了村头小二和小花奸/情的表情。   她进去,坐到柜台边,端正坐在,试图用和蔼可亲的表情,掩饰自己先前的尴尬。   “少侠你醒了。”一边说,一边缓缓点头。若不是因为没有胡子,她这会儿已经半眯着眼睛开始捋胡子了。   卫襄垂下头,低低:“嗯,多谢这位大夫相救。”   有些话小孩子不能听,宫盈让俩徒弟到后面去玩,然后将他受伤时候发生的事情,以及送他来的阿烟,还有他所受的伤,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卫襄听完,神色微动,却并没有说话。   宫盈很想问清楚,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只是,现在时机还不对。   这次醒来,他似乎转了个性情,看着蔫蔫的。   她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一觉醒来,发现丧失了引以为傲的武功,身体变得虚弱,需要长期调养,是个正常人都会受不了。   所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宫盈看着他,掐出资历高深的声音:“少侠,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应当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随我习武啊……”   闻言,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继而,轻声笑了笑:“你要收我为徒吗?”   宫盈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样的笑容。   不是自嘲,不是笑她,也不是冷笑。   听上去,倒像是有些……奇异的宠溺感?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下。   她连忙将这点想法掐死在脑袋里,沉默地盯着他,点了下头。   按照卫襄的性格,一定不会轻易拜人为师。他生长于灵山派,学的是灵山派的武功。而她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有了一次救命之恩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很弱。   就算是拜师从头学,他也不可能会找上她。   不过宫盈早在心里打好了草稿,做好了准备,万一他拒绝,她还有一万个理由可以用来说服他。   只要他同意拜师,日后她就可以从她的兄弟,荣升为他的师父。   是长辈了!   宫盈压住唇角,心里地动山摇,脸上不动如山。   却不想,还没等她开口劝说呢,便听得他道:“好,我拜你。”   此处省略一万字宫盈听完之后心中的震惊与激动。   她轻咳一声,面容正经,一脸的威严不可侵犯:“如此,喊声师父听听。”   少年就坐在她的对面,听她这么说,黑眸轻轻一动,声音干净:“师父。”   就很舒心……   宫盈满意了。   她刚想招呼徒弟摆好传功姿势,便见少年突地垂下眼睫。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地面,没有看她。   “当你徒弟的话,可不可以要求你。”   宫盈:“嗯?”   “不要抱别人。”轻到仿佛会被风吹散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一定要抱的话,可不可以抱抱我。” 第四十七章   说话的时候, 声音里面有着浅浅淡淡的委屈,就像是一只抱着主人裤腿,和隔壁家小汪争风吃醋, 还预感自己有可能要被主人扔掉的小奶猫。   呆滞……   呆滞……   宫盈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他会说这话。   就像是身体突然被细小的电流击中了一般,她一下子呆成了个木头人,下意识张口, 却好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他是不是认出她了?   他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   这才刚见一面啊,她连话都没说几句, 怎么会这么快被认出来?   更重要的是,哪有人一碰面就要抱抱的。   哦淦。   这才多久没见, 怎么就转了个性子?   之前不还是一个说两句话就要脸红的孩子吗!   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说话的人声音轻轻飘飘,望着很淡定。宫盈却感觉自己的心弦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般, 她听完他的声音,起初还是震惊,而后, 心脏就乱跳了起来。   ……不可以这样。   绝对不可以处于弱势地位。   宫盈脸上很快恢复正常,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觉得自己需要赶紧拿回主动权。   为了方便传功,她在地上铺了一张毯子。传功之前,俩人便面对面坐在毯子上,由于还没有正式开始,所以中间便隔着一尺的距离。   这是前一刻的距离。   后一刻, 俩人之间的距离缩短成了一个拳头。   决定反守为攻的少女忽地靠近,俩手撑在他身旁的地上, 隔着空气, 压在他上方。   她现在的脸算不上好看, 但胜在皮肤白皙, 气质可爱。   卫襄听到声响的时候,便下意识抬起眼睫,入眼的是少女近在咫尺的脸蛋。   俩人靠得很近。   她的长发从身侧垂落,有几缕垂到了他的脸上。   紧接着,幽幽的药香味朝他袭了过来。   少年瞪大了眼睛,震惊几乎要从瞳孔里,再也不复先前的模样,刚刚说话时候的委屈、乖巧,以及淡淡的幽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你、你你你做什么?”他吓了一跳。   宫盈笑容和蔼,朝他张开一只手:“爱徒不是想要抱抱吗,身为一个伟大且又善良的师父,我当然要满足徒弟的任何一个要求,来,抱一下。”   说着,她又稍微靠近了一些,像是想要向他证明,自己并没有在开玩笑。   “啊、啊?”   似乎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他几乎是本能的,身体朝后倾倒,双手撑在身后,脸上燃烧起火红的云朵,眼珠子控制不住四处飘移,焦点换了数次,就是不敢看她的脸。   “我……我我我、我只是说着玩的。”   少年似乎有些羞愤欲死,身后就是墙壁,有些退无可退,便慌慌张张别开头。侧过头的时候,她便只能看到他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以及微微凸起的喉结。   视线再向下,是精致好看的锁骨。   视线再向下……嗯,被布料挡住,没法往下看了。   少年察觉到她的目光,猛地回过神来,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手忙脚乱伸手捂衣裳,不知道是羞还是恼,声音结结巴巴:“你、你你看什么。”   调戏纯情少年,原来是这么的快乐。   宫盈遗憾地收回视线,表情无辜摇摇头:“什么都没有看。”   她决心放他一马,表情遗憾地摇了摇头:“不想抱的话就算了。”   为了表示自己当真只是想以一个师父的身份,给徒弟送去纯洁且温暖的拥抱,所以她脸上的表情十分正直。   正直到能立马送去官府协助断案。   怕力度不太够,说完上一句,她又道:“只是徒弟不愿意抱师父而已,都是小事情,反正我又不会难过,反正我又不会委屈,反正我又不爱哭。”   卫襄语塞:“……”   她泪水涟涟,一脸的坚强:“你不用担心我,我这人不爱哭,只要放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三个月,我自个儿就好了。”   “……”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抿住唇沉默。   宫盈伸手捂脸,假意哭泣。   下一瞬,少年清爽的气息靠近。   送给她的是一个短暂的拥抱。   短到——她才刚发现,这拥抱便结束了。   可那短短一瞬时间内,少年温热的体温,以及干净的味道,却像是被一种叫“定格器”的东西,凝固在了她的周围。   宫盈倏地睁大眼睛,只觉得,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少年气息。   “扑通”。   “扑通”。   哦淦,她怀疑自己的脸正在一点一点慢慢变红。   见她一动不动呆在原地,连眼珠子凝固住,他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脸上羞恼退去,情绪渐渐恢复平静。   哦,何止是平静,宫盈觉得,要是给他插上个尾巴,他这会儿尾巴指不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小得意,翘着唇,晃了下头:“哎,抱就抱吧,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宫盈:“……”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这日后还有王法吗?   宫盈垮着脸,做出晚娘样,表情阴沉沉:“明明是你要抱的。”   他压住唇,点了点头:“那好吧,是我要抱的。”   “……”宫盈转脸,看向一旁。   生气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她痛心疾首。   先前不是还挺纯情挺害羞的吗,怎么今儿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罢了罢了。   她垂下眼睫,将晚娘脸切换成仙风道骨脸:“爱徒,来传功吧。”   虽然能猜到,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宫盈还是觉得,她一定要等到俩人师徒关系确定以再亲自同他坦白。   煮熟的徒弟,她得看牢了,不能让他跑了。   她盘腿坐靠,热情拍了拍前面的空地方:“来,坐这儿。”   卫襄静默片刻,看了看她手指着的空地,又看了看她的脸,忍不住开口:“原来你说的收徒,是认真的?”   宫盈:“这还能有假?”   “我以为……”   “你以为?”   “我以为你只是想要占我便宜。”   “咳咳……”这么说的确没有错,不过,占便宜是次要,传授他武功,看他成长,才是她的主要目的好嘛!   宫盈想到这里,挺了挺胸脯,一脸的理直气壮:“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占人便宜呢?你看凌烨凌月,就是刚刚那对兄妹,能看出来他俩很厉害吧!走路都没声音呢,要是没瞧见我待会儿带你再去看一眼,这俩兄妹可都是我的徒弟。”   她越说越骄傲,说到最后,就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传说中的,拥有一身盖世武功的大佬。   “我以为他俩是自学成才。”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你身上明明没有内力。”   这个宫盈倒是知道。虽然新秘籍提供的二十年内力现在正储藏在她的体内,但是由于她不能使用内力,无法将之化为己用,那些东西存在了也便跟没存在一样。   也就是说,别人压根就看不出来她有内力。   见他不相信自己,宫盈高冷呵了声,伸出一只手,递到他面前:“看不出来,可以摸一下。”   通过皮肤接触,他可以清晰地看出,藏在她丹田内的内力。   卫襄愣了愣。   视线处,她的手腕又细又光滑,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被折弯。   他摇头:“没事,不用了,是我不该不相信你,我们开始吧。”   临开始前,宫盈补充道:“传功的时候不能乱动哦,要是不小心中断了,会伤害到我们俩个人。”   宫盈理解他为什么会不相信自己。   因为她之前留给了大家一个刻板印象,那就是,连骑快马都会受伤,多走点路都会浑身疼的病弱菜鸡。   就连亲眼看到她从桃雅儿手中逃过一劫的邱燕燕邱大师姐,都坚信她只是侥幸。   就更别提卫襄了。   他没有继续质疑,乖乖坐到了她的对面。   接下来省略到数百字这样那样的过程,总而言之,一会儿的功夫之后,宫盈将武功秘籍和二十年内力全部都传给了他。   100点契合度的徒弟,传内力的时候当然不需要省着,崽儿啊,麻麻倾家荡产也要将你培养成才!   传功结束,宫盈感觉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任务一般,松了口气,她起身,刚想说话,便意识到身前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的脸望上去有些白,神情也略显恍惚。   隔了一会儿,抬眉,张口问道:“你给了……我多少内力?”   宫盈愣了下。   那个内力,是二十的年内力。不过这只是系统提供的大概说法,因为系统说的二十年,是指不吃不喝不休息,练了二十年之后所得到的内力。   而现实当中,自然不可能有人能做到二十年一刻不休息地去练武。   所以,这个严格来说,没五六十岁还真拿不出这么多内力。   即使她不说,他也能够大概判断出内力到底有多少。   所以她也没打算瞒着他,便直接道:“……二十年。”   他脸上不悦更显:“你今年贵庚?”   “……”宫盈沉默片刻,“什么贵庚嘛,我一个正直二八美好年华的妙龄少女。”   “十六……”他呼吸停滞了片刻,接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探了下她的脉搏。   稍顷,他放下手,呆呆望着她,一脸遭了雷劈的表情。   宫盈微微朝前探了探脑袋,想要猜出他的心里反应:“……?”   他气到唇都在抖:“这简直就是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你把内力全给我了?告诉我,你是不是有……”   宫盈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气到差点说脏话,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虽然说到一半的时候刹住了车,可还是着着实实让宫盈感受到了讶异。   “我知道你脑袋瓜子不太好使,但是……”他抿了下唇,眼里火光闪闪烁烁。   “……”宫盈,“拒绝人参公鸡。”   “那是什么?”没听说过该词的古代人愣了一愣,但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继续生气,“你回来,坐回来,我把内力还给你。”   “干嘛呀,我都给你了,这就是你的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不需要这些内力的。”   要不是因为她的身体不能用内力,她一定不会做这些舍己为人,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活菩萨事情。   不过,卫襄的反应的确让她有些意外。   他这是在担心她吗?   宫盈轻轻笑了笑:“真的,内力我拿了也没有用。”   “不行。”不用说都知道,对于这个说辞,他根本就不相信,面色还是阴沉着,很着有些可怕。   不过熟知他脾性的宫盈自然不会觉得这样的他可怕,她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便只将这样的他当成了闹别扭的小孩子。   宫盈母爱爆棚,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啦,没有开玩笑,那些内力对我来说没有用的,所以你放心好啦。”   猛地被摸头杀,正在盛怒中的少年便像是遭到了穿心一击。   他神情一僵,羞恼别开头:“不行,你要是不把内力拿回去,不把内力拿回去我就……”   “就什么?”她有些好奇他会怎么威胁自己。   “我就不理你了。”他咬牙。   “哦。”宫盈收回好奇的视线,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那你暂时别理我了,秘籍什么的都传给你了,现在你只需要自己好好练会儿就行。”   卫襄被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气得险些当场升天,“你、你……”   她想了想,又道:“哦对了,你可以自己决定多长时间不理我,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我会尽量配合你的,但是到时候时间结束,我一定要看到你练武的成果。”   心无旁骛关门习武,练上两个月……哦不,指不定连半个月都用不着,就能练到100点。   毕竟,99契合度的小阿月,平时划划水也很快地成了52点。   宫盈相信,卫襄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本想留他自己消化一会儿,但瞥眼,看到他这会儿表情又变了,她便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卫襄这会儿的神情……她也很难形容。   感觉似乎有些气恼,又似乎有些伤心难过,可能看到的,更多的还是那几乎要溢出来的自我厌弃。   她看懂了他的想法。   他是觉得,若不是因为他遭遇了这些,她就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宫盈想了想,走到他面前,盘腿在他对面坐下。   她要和他说清楚。   “待会儿再提内力的事情,现在我要同你坦白一件事。”末了,她自觉补充,“不过我知道,就算我不坦白你应该也清楚了。”   他的视线落到她的脸上。   在她说下一句话之前,他开口:“不用说。”   宫盈微愣:“啊。”   “不用告诉我那些。”虽然脸上还残留着之前的不悦,可这会儿,他的眼神却很平静,隔着视线,让宫盈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温柔感和包容感,“不管你做什么,那都是你自己的意愿,不需要告诉我,也不需要告诉其他任何人。”   他垂下视线,声音轻轻浅浅,好像是带有魔力的涓涓流水:“我能知道你是谁,这就够了。”   不是没有猜想过他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宫盈自我代入过,若是有其他人,在同她认识以后,什么话都不说就偷偷离开,后来又多次易容成她不认识的模样,出现在她的身边。她一定会感到不悦,感情若是稍微再好点,还会因此而患得患失。   然后决定老死不相往来——与其得不到老惦念,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再也不相见。   可卫襄同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生气,没有责怪她,也没有其他任何类似于埋怨的情绪。   起初她以为他只是在将生气憋在了心里,打算等着某一日,一起发泄出来。   可这会儿看着他,她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相反。   他说完,抬眸,静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尾有些发红:“我想靠自己的力量保护你,而不是……”   似乎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而不是靠你的力量。这些内力,对于你来说更重要,即使我们曾结拜过,也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一步,失去的东西,我自己可以拿回来。”   宫盈感动完毕,又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中。   她左瞄右瞄。   卫襄:“?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里空间够不够大。”她道,“刚刚传给你的秘籍,你应该能看到的对吧,来,站起来,我们在这里比划比划。”   她这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没有内力也能当老大。   可把宫盈牛逼坏了。   卫襄虽然不解,但还是按照她所说的,乖乖站了起来。   “来打我,使劲打,就当是练武。”   他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   “没事。”她拍拍他的头,“打坏了算我的,你放心打。”   起初,他只是小心翼翼试探,像是害怕伤到她,一点儿都没有用力,就算速度都很慢。   宫盈看着地上出现的小圈,在倒计时结束的前一秒,慢慢吞吞地挨个躲过去,中途打了个哈欠,表示十分无聊。   卫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宫盈,似乎觉得有些难以相信,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宫盈得意了起来:“来呀,没吃饭吗,继续。”   少年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他加快了速度。   失手、失手。   再加快速度。   再次失手、失手。   继续……   如此轮回了数次。   卫襄铁青着脸,坐回毯子上。   比试结束,他脸上的不悦不仅没有减少,还变得愈来愈浓、愈来愈浓……   他消化了一会儿,默默看了一眼宫盈。   表情似乎有些忧伤。   宫盈连忙送上关怀:“没有关系的,我不会嫌弃你菜的。”   卫襄动了动唇,默默看她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很明显能看出来,他变得更抑郁了。   她压低声音和他解释:“其实我体内一直都有内力,只是我体质特殊,不能使用它们,不然我才不会传给你呢。”   不能被凌烨凌月听到,她还要好好维持自己的名师形象。   他不相信。   她小声道:“之前你见我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我一直都不会武功,这些内力本来就是摆设。”   他似乎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面色稍稍和缓了些。   她继续小声:“再说了,送给你,我乐意。”   白净的脸蛋缓缓爬上红云,他别过头,用蚊子一样小的声音哼哼了两声。   “不过,这内力不是白给的,你记得要好好努力,日后保护我!”她用委以重任的语气道,说完,拍了拍他地肩膀。   “好。”他偏头看向她,安静了一会儿后,“我会好好努力的。”   聊完这些,见他肯乖乖接受,宫盈终于将注意力扯了回去。   她十分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认出来自己的!   扯了扯他的袖子,她将这个问题,用严肃的语气问出来。   他偏开视线,小声:“就是那么认出来的。”   “……?你还可以更敷衍一点哦。”   “其实,只要善于观察,善于留意,你也可以做到这样的,再说,你都换那么多次,我要还认不出来,可不就是傻子了。”   宫盈拒绝听他瞎掰扯:“不行,具体呢。”   “就……”他停顿片刻,起身,“我饿了,有吃的吗?”   宫盈:“……”   不等她阻止,他人已经到了院门旁,掀开帘子去了后院。   宫盈无奈,只能跟上去。   凌烨和凌月此刻正在院子里面练武。准确来说,应该是凌烨正在练武,阿月正在旁边鼓掌捧场。   卫襄走进去。   凌烨一看到他,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师父、师弟,你们来了。”   卫襄小声:“为什么我只是个师弟。”   “你一个新来的,还想当老大不成。”凌烨瞅他一眼,将阿月拉入怀里,给他介绍,“看,这是你师姐。”   末了,又对阿月道:“阿月,这是你师弟。”   往常对着兄长没有什么师姐的自觉,这会儿对着一个新来的生面孔,阿月立刻感受到了自己身份地位的高贵。   她挺起小胸脯,背着小手,奶声奶气:“师弟好。”   卫襄:“……”   凌烨盯着他又看了几眼,讶异:“师父也给你传内力了,师父好厉害,内力好多。”   “也?”卫襄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你们的内力都是师父传的?”   阿月点头:“对呀对呀。”   “师父给我传了十五年的呢。”凌烨有些得意。   “阿月也有五年内力。”   卫襄:“……”   她哪来的那么大岁数! 第四十八章   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   身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大夫,宫盈拥有了她的第三个徒弟。   医馆里面刚好有三个房间,卫襄就住在了第三个房间里面。先前他受伤昏迷的时候, 凌烨便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所以这会儿他直接就可以进房间睡。   宫盈领着他进房, 十分有师父风范地道:“你暂时就住在这里了, 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回去睡觉了。”   卫襄视线撞过来, 下意识朝旁边的房间看了一眼:“……好。”   宫盈见状,不解:“嗯?”   “没什么。”他摇头,“隔壁就是你的房间?”   宫盈点了下头:“怎么。”   话说回来, 他这昏迷的日子里,睡的可都是她的房间。   难不成他到这会儿才知道。   他看她一眼:“我怕你半夜偷窥我。”   瞧瞧瞧瞧,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放心,就算待一个房间里我也不会偷窥你。”宫盈将怀里抱着的衣服扔到他的脸上,“快给我爬开。”   亏她还专程让人去做了衣服送过来。   干净的衣服砸到他的脸上,又向下滑落,在掉落的过程中,被他伸手接住。   见她气恼, 他似乎有些开心。   少年望着她的时候,唇边有着很明显的笑意。   宫盈:“……”   她二话不说, 垮下脸扭头转身就走。   这孩子简直越来越出息了!   走了两步, 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倒退两步, 退回到卫襄面前。   见她突然回来,对方准备关门的动作停住:“怎么了?”   宫盈思索了一会儿, 才犹犹豫豫地道:“我觉得我还是需要问你一件事。”   看她神色变得正经, 他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你说。”   宫盈将说辞在脑袋里面转了几遍。   “你受伤的事情。”她思考了片刻后道, “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会受伤。”   为什么会受伤,伤害他的人到底是谁。   他从燕锦城失踪之后,那边的人,究竟是认为他已经失踪了,还是认为他已经死了。   那些人,在意识到没有得手之后,还会不会再杀一次?   更重要的是,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师兄弟师姐妹们会不会担心。   他的家人会不会担心?   宫盈知道自己不应该好奇这么多,可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很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伤害他。   见她这么问,他先是一愣,接着翘了翘唇:“为什么好奇这个。”   她表情认真:“你告诉我是谁害了你,没准我可以帮你报仇。”   这话的确出人意料。   他眼里划过一丝讶异,继而笑了出声。   宫盈有些不忿:“干嘛呀,你不相信我吗?我是真的在很认真地同你说这件事。”   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相信你。”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瞳里面多了一丝诚挚:“我知道你很厉害。”   毕竟嘛,不厉害也不能将只剩一口气的人从鬼门关旁边拉回来。   虽然这些都是药臼的功劳,可人都是喜欢彩虹屁的,听他头一次这么认真夸自己,宫盈的小尾巴立刻就翘了起来。   她内心得意,表面平静:“所以,少年啊,还请你将自己痛苦的遭遇和悲伤的事情告诉我,为师一定要为你撑腰。”   前一瞬他还绷着面皮,一脸的正经。   后一瞬,脸上便有些绷不住笑意。   他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   宫盈抬眼,使劲抬眼,眼皮抬到最高处,也只能看到他的袖口:“……”   古代人的衣服似乎大多如此,袖口狐略宽。宫盈一直觉得,穿上这种衣服,带去菜市场买鸡都不需要多提一个袋子了。   卫襄的衣服也是这样。   虽然比起其他人的袖子,要稍微正常一点,可这样垂在她的眼前,还是遮住她的视线。   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晃啊晃,晃啊晃。   以至于宫盈只能够感受到发顶上的轻柔触感。   摸上瘾了是不是,上瘾了是不是?   干嘛呢干嘛呢?   长得高了不起啊。   不得不说,在卫襄面前,她就是个小矮子。   但是,视线望前一望,便能看到他袖口中露出来的白净的手腕,能看到清晰的脉络,带着很淡很淡的清新气味。   堪称秀色可餐。   宫盈琢磨了下,舍弃掉了之前暴跳起来敲他脑袋的打算,稍稍仰了仰下巴,使坏一样,对着他的袖口里面吹了一口气。   轻柔的,温热的风,挠痒痒一般,擦过他的手腕上的皮肤。   ——   静默。   静默。   摸脑袋的那人愣了好半晌,似乎完全没有猜到她会来这么一出,身子猛地一僵,下一瞬,后倾摔倒在地。   他那好看的小脸被染上了浓郁的红色,结结巴巴:“你、你你……”   宫盈:“?”   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豁,刚刚听他说怕她偷窥她的时候,她还以为他长本事了,原来本性还在这里,万年没法更改嘛。   她的变态心理得到了满足,笑意盈盈上前,居高临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卫襄更呆滞,两眼望着她,活像个即将被糟蹋的小娘子,俊秀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你、你要做什么?”   她哼了一声,伸手,压在他的头发上:“不许动。”   少年发质很好,乌黑浓密,细而干净,软软绒绒的,刚触上去,宫盈就有了股想要将之rua秃的冲动。   见她发号施令,他便蔫儿吧唧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两只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她。   他坐在地上,少年腿长,前方空间又不大,需要曲起一条腿,才能勉强再塞下一个她。   她心满意足,在他的脑袋上摸了又摸。   但,摸着摸着,心里就酸儿吧唧了起来。要说,古代人不咋熬夜,早起早睡,吃得还健康,全都拥有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   回想起上辈子的自己,宫盈心里那个酸啊。   熬夜打游戏,头发掉一根少一个,到最后,恨不得给每一根逝去的头发举办葬礼。   她这么想着,表情开始用力。   嫉妒、羡慕、恨!   少年看了她的表情,眼瞳里露出疑惑与委屈:“怎么摸我的头你还不高兴了。”   宫盈忧愁不已:“我这是不高兴吗,我这是嫉妒,嫉妒你的头发。”   “……”他沉默了片刻,“你头发明明比我多。”   宫盈适时看了一眼自己。   哦对哦,她这会儿也是古代人。   那好吧,她做出歉意的表情,将rua乱的头发捋回去,真诚道歉:“是我的错,我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   忘记自己也有头发了?   虽然卫襄没有说话,但是宫盈能猜出,他这会儿想问的一定是这个。   她收手之后,还是有些不舍。   少年人的头发啊,摸起来真的很舒服,怪不得他刚刚摸上头就不肯收手。   他别开视线,声音哼哼唧唧的:“好了,摸够了吧。”   要是说没摸够,难道咱还能继续摸?   宫盈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的恶魔之手,决定将已经跑到了爪哇国的话题给强行扯回来。   “打住,打住,你还没有和我说你的遭遇呢。”   在宫盈的脑补当中,她认为,可怜的小少年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不是背叛,就是利用,不是利用,就是欺骗。   可能这会儿他脸上挂着笑容,转头就要一个人躲到屋子里面,咬着被子偷偷哭泣。   当然,以上只是她电视剧看多的结果。   脑补是病,是病就需要治疗。   只不过,该病无药可治   少年的眼里露出笑意来,摇了摇头道:“哪有你想的那样,就是普通的江湖厮杀而已,没你想得那么夸张,再说了,报仇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哪里用得着你。”   宫盈离得近了些,盯着他的脸,有些不相信:“真的吗?”   他点头:“嗯啊。”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通。这次他出事之后,他背后的势力难道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都不为他担心吗?   还有灵山派那边呢?   他正色:“等我身体稍微恢复一些,我会写信报平安,只不过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不适合露面。”   “那……你记得,伤害你的人到底是谁吗?”   “他们武功路数比较复杂,判断不出究竟是那一伙儿的人,不过等我回了燕锦城,一定能找出他们。”对于这些,他似乎并没有多担心。   宫盈觉得他这说法完全就是为了敷衍自己。   她不依不饶:“你过去有得罪什么人吗?”   “没有。”他老老实实摇头。   最起码,相比起宫盈的反应来看,他是真的没有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   不仅如此,他还反过头来安慰宫盈:“你不需要担心我,这些我心里都有数。”   宫盈看他一眼,抬了抬下巴:“我这不是担心你,是担心我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不要喊一声父亲让我听听。”   他被她堵了一下:“师父乖,不闹了。”   算了,人家不愿意说,她也不该紧紧逼问。   宫盈决定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她看了一眼他的头发,决定和他挥挥手告别:“那我去睡觉了。”   见她要走,他抿了下唇:“你不要生气。”   宫盈:“咦?”   她有说自己生气了吗?   难道她现在表现得很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他将声音稍稍放软了一些,略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那些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好,所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宫盈静默一会儿。   虽然很想说,自己并没有生气,但是,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利用起来就是个啥瓜。   她轻咳一声,故意板起脸,表现出不太高兴的样子:“要想让我不生气也行,但是我有个要求。”   “你说。”   宫盈朝他勾了下小拇指:“你靠近些。”   说着,她五指张开,手心朝下,做出“摸脑袋”的动作。   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无声胜有声。   卫襄被她噎了一口。   还没等他说话,她又补充道:“要蹭蹭手掌,还要听你……听你,唔,听你‘喵’一声,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没错,这个要求很过分。   刚一说完,宫盈就在内心里替卫襄将过分的自己轻轻揍了一下。   不过,她也没指望对方能答应。   果不其然,卫襄听完之后,当即瞪圆了脸,一脸的难以置信。   距离暴跳如雷就那么0.01mm的距离。   不过,这才是宫盈想要看到的画面。她似乎有些奇怪,见到他被气得脸蛋红红,眼睛红红,居然会感到十分快乐。   喜欢,喜欢。   这画面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前面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卫襄似乎是受到了刺激,面红耳赤,低声吼道:“你走开!”   宫盈从善如流,乖乖点头:“那好吧,我走了。”   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身子才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   “等,等一下。”他微垂着视线,大概是觉得有些羞耻与恼怒,视线没有看她。   宫盈缓缓扭头看他:“?”   他咬了咬牙,催命似的:“摸吧摸吧,就一下。”   居然自愿了?   宫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压根就没有想到他这种性格的人,居然有一天还能自愿让她rua头。   他小声,认命一般,垂下头,又懊恼又羞愤:“自己踮脚。”   宫盈呆滞:“哦。”   虽然俩人身高有着一定的差距,虽然踮脚都不一定能顺利摸到他的脑袋,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上天偏爱聪明的孩子。宫盈跳了跳脚,成功摸到了他的脑袋。   刚准备离开,便听到少年那干净的,澄澈的,嗓音,隔着不到半尺远的距离,传入了她的耳膜。   “咪……喵?”   虽然,喵得心不甘情不愿,但这声音,货真价实,还夹杂着他特有的气愤特质。   可宫盈还是一下子被戳到了。   她呆滞半晌,下意识又rua了两下他的头发。   卫襄却一脸朝身后退了数步,他一脸想要当场从这里跳下去的表情,声音从唇间挤出来:“好了,摸了也叫了。”   停顿片刻,他别开脸,声音别扭:“你可以走了。”   宫盈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她挥一挥手,留下了一个心脏乱跳的少年。   ==   第二日一起床,宫盈便发现卫襄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她朝楼下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了正在院子中同凌烨凌月练武的卫襄。   哦不对,凌月仍旧没有练武,她正抱着一个小小的碗,坐在台阶上,小口小口往嘴里塞食物。   小姑娘才四岁,不爱练武是正常的,宫盈也不打算强逼着她去做一些事情。   反正,就她这个天赋,就算十天半个月才练一次,也能比兄长练得好。   说到底,凌烨才是那个可怜人,他辛辛苦苦练了这么多天,还没有超过阿月的52点。   且,宫盈可以看出来,这几天的他数值涨得越来越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快要到瓶颈的地方了。   不过,身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师父,面对着凌烨的这种情况,她也什么帮助都不能提供。   宫盈又多看了一眼。   拿给卫襄的秘籍是一本剑谱,名叫《挑花剑》,刚刚好适合他。不过这会儿找不到剑,他身上原本的那把剑也早就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所以他便握着一把木剑比划。   比起形意无形爪,剑谱练起来很明显要好看很多。   阿月一边吃,一边看。本来她还是兄长凌烨身后的小跟屁虫,眼睛光顾着看凌烨,视线不小心瞥了一会儿卫襄之后,整个注意力便全部掉到了卫襄的身上。   望了一会儿,就连碗里面的东西都记不得去吃。   凌烨注意到,经常会给自己鼓掌的阿妹,变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一套爪法打完,阿妹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   倒是卫襄一套剑法武完,噼里啪啦的掌声就响了起来。   凌烨朝阿月看了又看,见小家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由便有些吃醋。   他心里酸酸的,故意出声提醒她:“阿月。”   阿月茫茫然扭头朝他看了一眼,俩人视线碰到一起后,小姑娘的眼里立刻路出笑容来:“阿兄。”   小姑娘笑起来多好看啊,甜甜的,还有酒窝,比春天里的桃花酿还要醉人。   凌烨稍微得意了些,刚想开口说话,便听到阿月用软软的,委屈的声音道:“阿兄,月月也想……”   也想什么?   心里突然出现了不太好的预感,凌烨眉头一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但是,他只能微微笑着:“月月想做什么?”   阿月两眼泪汪汪,盯着卫襄又看了一回儿,然后才转头看向兄长:“练,练,师弟的……”   果不其然……   凌烨脸上的笑容有些憋不住。   他沉默了片刻:“练师弟的剑法?为什么呢?”   “阿兄的。”她瘪了瘪嘴,“丑丑。”   凌烨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他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忧伤,隔了会儿,抹了一把脸,悲伤地坐到了阿月对面的台阶上。   阿月是个懂事的小姑娘,见兄长受到了打击,她连忙啪嗒啪嗒跑到兄长身边安慰他。   “阿月不是说兄长丑。也不是说武功丑。”   她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且奶声奶气,语气却很认真,说着说着,还用手拍拍了兄长的手臂:“阿月只是觉得兄长跳得丑。”   这下子,凌烨觉得自己似乎是受到了更严重的打击。   他默默地从阿月的碗中取出小木勺,舀了一口饭,送入阿月的口中:“月儿啊,先吃,别说话了。”   凌烨倒是对武功美丑没有太多的概念。   他一直觉得,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比起好不好看,还是厉害不厉害更让他在乎。   但是,想了想,他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疑惑。   疑惑才刚刚冒出来,他便抬了下头,听到动静声从木质楼梯那里传了过来。   哦,师父下来了。   凌烨抬头看向宫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师父,为什么我们和小师弟练的武功不一样。”   这个嘛……   因为系统给的新秘籍就是不一样的东西,因为系统每次都会给不一样的秘籍,这话她能说吗?   当然不能。   宫盈只能朝着自家二徒弟微微一笑,做出温和的表情,解释道:“因为你和师弟擅长的方面不一样,所以我不能让你们练一样的武功秘籍。”   凌烨领悟了一会儿,迅速地理解到了师父话里面的意思。   也就是说,师父拥有很多种不同的秘籍?   居然还要根据徒弟来传授秘籍,师父一定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佬吧。、   他的眼里流露出崇拜与尊敬的光芒:“师父真厉害。”   宫盈老脸一红。   她轻咳一声,匆匆用手捂住唇:“一般般一般般。”   卫襄倒是没怎么说话,他练剑练得很投入。   像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宫盈的到来。   呵,他以为自己不说话,她就会忘记他昨晚主动将自己的脑袋送到她的手边的事情吗。   她不会忘记!   宫盈轻哼了一声,将视线从他身上抽回来,看了一眼厨房。   凌烨是个懂事的徒弟,每次醒来之后都会提前准备好饭菜等其他人过来吃。   宫盈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去前面打开了医馆的大门。   因为之前的意外,她的小医馆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开张了。所以,这会儿猛地打开门,宫盈便看到了在门口排得密密麻麻的队伍。   而,站在最前面的饿不是别人,正是……容瑜。   一看到她,容瑜便温柔且羞涩地笑了笑:“大夫,你醒了。”   往常排队的人就不少,宫盈知道,经常会有人天不亮就跑来排队,为的就是能够第一个进入医馆。   宫盈自然是也想过为这些病人改变自己的开门时间,但是每次提前之后,打开门,照样会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吓到。   容瑜能赶在那些人前面,来得这么早,的确让宫盈没有想到。   她忍不住道:“久等了不好意思。”   站在他身后的粗眉男忍不住:“可不久等呢吗,我们家宫主他昨天晚上开始就在排队了。” 第四十九章   就你嘛离谱。   排不排队什么的, 宫盈倒是不介意,她只是担心这人日后想起来会揍人。   容瑜闻言,默不吭声回头盯着粗眉男看了一眼。   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是他眼里以及脸上的散发出来的寒意却让粗眉男下意识退出了好几步的距离。   粗眉男面无表情垂首低眉, 声音低沉到像是在念台词:“属下方才只是开了个玩笑, 还请大夫莫要当真。”   容瑜这才面色稍缓。   宫盈打开门,将门口等候着的病人迎进来。   往常医馆生意就不错,这会儿因为关闭了数日才开张,就有了那么点小别胜新婚的意思。   好在她预留在医馆里面的座位和桌椅多,纵使全把人塞下来也还有空的位置。   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其中还有不少常客。   他们一见到她,就笑容满面地道:“大夫辛苦了。”   宫盈按照顺序,将标有数字的号码牌一个一个发下去, 然后依次叫上来。   这会儿不过刚天亮,医馆里面并没有忙到团团转, 因为她也没有让那三个徒弟前来帮忙。   容瑜还没有说话, 粗眉男就率先抗议道:“神医大人, 我们宫主怎么没有拿到牌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她刚好将牌子发完, 闻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俩人。   粗眉男站姿豪放不羁, 像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容瑜站得笔直乖巧, 像个刚进学校的小学生。   下属说这话的时候, 他虽然没有应声, 却大概也是觉得委屈非常, 便一句话话也不说, 默默用漆黑的眸子, 静静地看着宫盈, 眼里全是控诉。   宫盈从旁边抽出条椅子,搬到靠墙壁的地方,拍了拍椅背:“喏,这是你的位置。”   容瑜这才眼睛一亮,粲然一笑,顺从坐到椅子前,把腰背挺得笔直,端正坐好。   她从柜子里掏出提前为容瑜准备好的药。   全是些补脑的东西。因为是初级补药,所以并没有副作用,吃下去就和吃糖一样。   昨晚彻夜翻看医书,一夜无果,只能寄希望于药臼。宫盈也不确定这些东西对于容瑜来说到底有没有用,反正,这会儿的她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补补脑总归没坏处。   送了药,又递了杯温水过去。   容瑜皱着眉头接过药。   粗眉男见状,连忙走上前,弯腰道:“宫主,还请分一半给属下,让属下为您试……”   剩下的“毒”字还没说完,粗眉男便见他尊贵的宫主大人,已经将药丸塞入了口中。   他口中咬着药丸,表情警惕地盯着他,一边嚼一边道:“你休想。”   粗眉男:“……”   压根就没他阻止的机会,那片不大不小的药丸就被宫主咽下肚中。   他伸出的手,只接到了一手的空气,尴尬地在空中划了两下,然后不失礼貌地收回,揣回兜里。   成……成吧。   宫盈在给第一个客人开药的时候,视线瞥见这一幕,小声道:“都来医馆了还想试毒,我又不是不想活了还真弄毒药。再说了,这么多天这么多药呢,全给你吃完了,你们宫主吃什么。”   粗眉男一想,似乎觉得有道理,伸手憨憨一笑,抓了抓脑袋:“是我思虑不周了。”   他又盯着宫主看了会儿。   容瑜吃完药,喝了一口水,注意到他的目光,恋恋不舍地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不明所以地动了动眼睫。   粗眉男越看越觉得不咋对劲。   他琢磨了阵,暗搓搓跑到宫盈旁边,身子压着木柜,小声道:“这药吃了怎么没反应呢?”   因为这就是个普通的补脑药,治不了失忆。   宫盈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活,看向他:“宫主病情比较严重,需要多吃,久吃,天天吃。”   粗眉男一听,大概是觉得靠谱,点了点头:“不过,到底要吃多久?”   这个问题问得好,宫盈也不知道。   她只能祈祷自己的药臼可以早点升到三级。   但,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她道:“这个我也不太确定,事实上,究竟能不能治好都是个未知数,只能勉强试一试了。”   粗眉男又点了下头:“有道理。”   但,垂眉看了一眼容瑜手中药包里面包裹着的药,他的脸上又冒出疑惑:“为什么这些药都长得不一样?”   因为批量制同一种药,并不利于给药臼积攒经验值,只有变换着品种,药臼才能升级得更快些。   当然,这些话也不能说。   宫盈拧了下眉头,缓缓叹口气:“因为他的情况有些复杂,需要多种药搭配在一起才有用。”   粗眉男又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他便出去了。   在宫盈给第十个病人开药的时候,粗眉男手中提着个有着白花花胡子的老头子重新回到了医馆里面。   这老头子宫盈认识,可不就是上次被拉来给卫襄看病的那位瘦高大夫吗?   可能是因为这是第二次被提溜着过来,大夫的反应要淡定了不少,口中诶哟哟叫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害怕。   “给我老头子放慢点儿,放慢点儿,别闪着我的药。”   待到站稳之后,他扭头白了一眼粗眉男:“咋恁粗鲁?说吧,今日喊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粗眉男没看宫盈,趁容瑜一个不注意,将他怀里的药包直接抽了出来,送到老头子的怀里。   “来,给我看看,这些药都是干什么用的,有没有什么效果。”   可能是因为当着宫盈的面做这事,有些心虚,粗眉男便只敢将自己雄壮的后背对着她,脖子微微弯起,就像是在做坏事的小偷。   宫盈倒是能理解他的心理。   不过,药臼里面的药,挺多都是这个世界没有的,就算是找个大夫来看,人家也未必能看出什么花来。   因此,她也没有去阻止。   倒是容瑜在药包被抢走之后,嘴巴立刻鼓了起来,他气呼呼地起身,面若冰霜,一把将药包从大夫手里抢回来,结结实实抱着,坐回原位,一边两眼冒火,一边往口里塞药丸。   咬一口,嘎嘣脆。   粗眉男有些绝望,他伸手抱住脑袋,想去将药包抢回来,又因为害怕容瑜而止步不前。   老人家摇了摇头:“方才粗看了下,能看出都是些利于大脑的药品,怎么?”   粗眉男这才松了口气,他摇了摇头:“无事无事。”   说完,噤声,一脸羞愧地蹲到墙角边双手抱头,再也不说话。   瘦高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耍我一个老头子,就这般有趣?”   他愤愤不已,瞪了一眼粗眉男,接着便想离开。   宫盈见他要走,连忙喊住他。   他好像是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看诊的宫盈,脸上露出先容来:“原来是神医大人,神医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这才几日没见,他对她的态度居然都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宫盈处理好手上的病人,起身走到瘦高大夫面前:“请问大夫,您能不能看出这位,他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瘦高大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容瑜。   撇撇嘴,有些不大相信地道:“难道连神医大人都看不出来他的问题?”   经过这次寻药一事,他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倍,所以这时候说话的语气,也当真只是难以置信,而不是嘲笑。   宫盈只得坦白自己的问题:“我只是擅长制药之术,其他的都……”   经她一提醒,瘦高老头子似乎想起了那日的事情。   他摸了摸胡子,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是,神医大人所擅长的,毕竟同我们寻常大夫擅长的不一样。若是你需要,老夫可以花点时间为他看上一看。”   虽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可宫盈还是点了点头。   瘦高老头子给容瑜诊脉完,转头看向宫盈:“他的问题很简单。”   哦豁!   原来深藏不露的大佬就在这里。   宫盈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文。   粗眉男一听这话,也来劲儿了,他火速跑到瘦高老头子面前:“大夫您说。”   “就只是失忆了而已。”瘦高老头子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放在心上。”   “所以要怎么治?”   老头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治什么?这怎么能治呢,都失忆了,还指望能治好不成?我说问题不大的意思是,就算失忆了,也没什么影响,他吃饭睡觉和说话都正常对吧,你们就当认识了个新朋友,有什么不好吗?”   粗眉男:“……”   他重新缩回角落里,双手抱头,像极了犯事儿被抓的坏人。   宫盈默默瞅了他一眼。   大概是想想还觉得不怎么甘心,粗眉男忍不住抬起头,小声道:“哪里不影响了,这影响可大了,你不知道,咱们宫主这段时间以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越说声音越悲伤。   容瑜似乎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便安静朝粗眉男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以示不悦。   粗眉男凑到瘦高老头旁边,压低声音,叽叽喳喳小声同他耳语。   宫盈几乎不用猜都能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   可不就是,容瑜满世界找恩人想要报恩的故事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容瑜看了一眼,不禁有些心虚。   却没想,视线刚望过去,容瑜便也抬眉朝她看了一眼。   他表情温和,俩人视线相撞的时候,眼睫轻轻颤了颤,唇角勾起了一抹赧然的笑容,活像一个偷偷看到情郎的闺中少女。   宫盈默默捂脸,将头扭向一旁。   那边,粗眉男终于同大夫说完了自己的苦水,瘦高大夫听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拖长了调子开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也知道你们宫主的状况了。”   粗眉男:“是什么,是什么?”   “他这是,雏鸟心态。”瘦高大夫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道,“据你所说,那日他是突然失忆,然后又突然想要寻一位少女报恩是吧?依我看,那位少女一定就是当日他失忆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会让他产生依赖心理,也正常。”   粗眉男喃喃自语:“是这样吗?”   “没错。”   “那后来呢……”粗眉男的视线朝宫盈看了过来,满脸写着疑问,“后来为什么宫主会突然忘了之前的那个少女,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个女神医身上……?”   瘦高大夫同样陷入了沉思。   粗眉男自个儿找到了答案:“难道说,是因为他的脑袋受到了第二次攻击?”   “的确有这个可能。”   粗眉男看向容瑜,小声道:“我再攻击他脑袋一次,有没有可能让他恢复?”   瘦高大夫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容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冷不丁道:“你说得再小声我也能听到。”   粗眉男表情忧伤地看他一眼:“宫主,属下就是想要让你听到,属下求求您了,看在我们这么多手下都没有活儿干的份上,行行好,配合配合吧。”   容瑜抿了下唇。   粗眉男见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生气,脸上不由出现了些许期待。   虽说之前宫主总说他们不是他的手下,说他不认识他们。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宫主对他们的态度也好上了不少,吃喝住都同他们在一起。   甚至,连打人的力道都变重了许多。   宫主说不定是找回了一部分属于自己过去的回忆。   却见下一刻,他敬爱的,崇拜的宫主,望向了神医大人,表情像极了一个找娘亲诉说委屈的小孩:“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想要打我?神医,我不想再和他回去了,我可以以后都留在医馆里面吗?”   宫盈:“……”   不等她说话,容瑜便又开口:“我不想被打,我不想……不想忘记你。”   他就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嘴巴微微瘪着,说话时,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宫盈,声音里面有浅浅淡淡的难过与伤心,表情自然也是如此。   就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宫盈突然听到了轻微的声响。   是从身后传来的。   她下意识扭头,朝身后看了过去。   却看到了站在院门边的卫襄,他手中撩着帘子,似乎已经听到了容瑜方才所说的话。   只是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反应,便茫然失措地望着这边。   隔了一会儿后,帘子被合上,推开帘子的人又从门边消失,似乎是回到了后院中。   宫盈心里一堵。   虽然想回院子中看看情况,但是这会儿医馆里面还停留着这么多等她开药的病人,一时之间抽不开身。   她没有说话,将对应的药丸从抽屉中取出来,给对应的病人。   这么多时间以来,宫盈也差不多摸清楚了这个时代的常见病状。大多数人生的都是些不严重的小病,这些病状的药也很好做,她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会多准备一些放在抽屉里。   有事没事都做,权当是刷药臼的经验值。   取着取着,便听到身边突然传来了声音:“你……不开心吗?”   闻言,宫盈愣了一下。   她扭头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容瑜。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小心,表情也是如此,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睛里面有些许担忧。   虽然真的很感动。   虽然真的很感人。   但是一想到,这家伙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不符合自己原本人设的事情,宫盈便觉得,这会儿他表现得越在乎,日后等他想起来,也就会变得更想要弄死她。   宫盈惆怅地冲他摇了下头,笑了笑:“没有。”   她伸手,继续处理手中的药包。   却在下一瞬,感觉到身旁突然有人靠近。   紧接着,一人坐到了她侧边的空位置上,笔直端正坐好。   宫盈愣了一愣,视线望过去,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卫襄。   他就像是一个赌气的小孩子,身子刚好将坐在那边墙壁旁乖乖吃药的容瑜挡了个结结实实。   但是,面上却带着和煦的笑容。   他扭头看了一眼宫盈,又迅速收回视线,看向前面:“这儿人太多了,我怕你忙不过来。”   “……哦。”   宫盈垂下视线:“其实一点儿都不忙,你看,排队的人都变少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不管,我说你忙你就忙。”   “……哦。”   那好吧,他说她忙她就忙吧。   见他执意要帮忙,宫盈自然也不会阻止。就算是单纯发药,发了这么久胳膊也酸了。   宫盈便翻开抽屉,给他看:“呐,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这些药包是今天的量,上面写的字,就是药名,待会儿来我说给什么药,你就拿什么药,能做到吧?”   他点头,翘了翘唇:“小事情。”   见他视线还落在那药包上,宫盈偏了下头:“你在看什么?”   “看你的字。”他拧眉,唇边带着笑,话语里却满是嫌弃,“怎么写出来的,这么丑的字。”   宫盈脸一红:“丑就不许看,你回去,别来帮忙了。”   字丑她认了。   毕竟上辈子没写过毛笔字不是,虽然这个世界的字都是简体字,好认又好写,但是对于第一次抓毛笔的她来说,写字还是一项十分艰难的工程。   “好吧好吧,不丑不丑,很可爱。”他叹了口气,摇了下头,“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宫盈:“……”   她要找东西揍人了。   斧头呢?棍子呢?   谁也别拦着她!   不过,这会儿还有病人,俩人没有多闲聊,便接着投身于给病人发药的艰苦事业当中。   卫襄免不了咋舌:“这么多病人,你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生了什么病吗?”   一涉及到这方面,名不副实的宫盈就会忍不住心虚。   她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拒绝讨论此类话题。   不过,卫襄在这里帮忙,算好事,也不算好事。   帮着帮着,发药的时间就变得多了起来。   就例如说此刻。   一个刚刚拿到药包的妙龄女子,怀中抱着东西,却有些不想走。她含羞带怯地看了过来,将自己的皓腕搭在了木台上,细声细气地道:“都没有把脉呢,怎么知道奴家生的是什么病?”   宫盈沉默了一会儿,默默伸出手,搭在了这姑娘的脉搏上:“好了把完脉了,刚刚给你的药就是对的。”   姑娘似乎有些不太愿意。   她依依不舍将自己的视线从卫襄的脸上收回来,隔了一会儿,羞涩道:“俩位大夫都在,怎么可以只让一位大夫给奴家把脉呢?”   说着,朝卫襄眨了眨眼睛:“这位大夫,不知有没有功夫,替奴家看看身体?”   宫盈:“……”   这个时代果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开放。   虽然只是普通的把脉,可这姑娘眼看着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卫襄的身上了,宫盈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偏偏,卫襄就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不仅没有刻意避开对方,还微微一笑,温和同她道:“这位姑娘,我不是大夫,看病只能找她。”   说着,指了指坐在身旁的宫盈。   哼,有事师父大人,没事就是他她它。   宫盈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给莫名其妙的自己抽了一巴掌,然后朝着这位病人姑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百般无奈,百般不舍,姑娘还是只能默默收回视线,恋恋不舍地抱着药包,缓慢地消失在医馆的门口。   宫盈扭头,看他一眼。   他也在看她,唇边还有笑意。   见他笑,她就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夜里思考的时候,宫盈突然陷入了沉思。   她为什么要生气?   这似乎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想不明白,她便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没有睡着。   可能也是这么巧,偏巧是失眠的这一夜,宫盈又撞上了不太和谐的一幕。   静谧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很轻很轻,若不是因为没有睡着,宫盈绝对不会听见这声音。   她下意识翻身,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过去,同时打开了“名称显示”功能。   这玩意还能透视,所以隔着墙壁,一行字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行字和字的主人一样,鬼鬼祟祟,缓慢移动。   “一个深夜行刺的杀手”。 第五十章 【大改】   就……很呆滞。   杀手没朝着这边过来, 倒像是朝着卫襄的屋子过去了。   宫盈顾不得多想,连忙轻声下床。   她推开木门左转,朝卫襄的房屋那边快速走过去, 同时, 把藏在背包里面的迷药取了出来。   手心攥着药,心里稍微有了些底气。   却没想,刚行到门边,宫盈就听到了声响。   隔着墙壁,她看到刺客的名字从半空中掉落到了地上,字变成了“一个行刺失败不堪其辱服毒自尽的刺客”,没片刻的功夫,又变成了直截了当的四个字“一具尸体”。   这……效率也太快了。   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 成了尸体之后, 这行字居然还在缓缓地,缓缓地朝外移动。   “吱呀”一声。   微掩着的门被推开, 紧接着, 宫盈眼睁睁看着——卫襄拖着这具尸体缓缓后退。   后退,后退。   然后, 撞到了她的身上。   宫盈是没什么反应,可沉浸于藏尸的紧张氛围中的卫襄, 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撞到人之后, 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下意识松开尸体的手腕,猛地转过身, 看向她。   大概是没有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且亲眼目睹他拖尸体, 卫襄脸色一白,神情紧张无比:“你,你怎么还没睡?”   说着,视线朝地上的某具尸体一瞟,更显慌乱,赶紧解释:“我、我我……这,他不是我杀的,我刚想制住他,他就自尽了。”   说实话,这话搁谁说都没人信。   毕竟夜半三更,人死在了他的房间里,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按说,除了他,也没别的嫌疑人了。   但她能看到那刺客头上的字,知道他是自个儿服毒自杀的。   宫盈见他紧张,不由安抚道:“没事没事。”   末了,忍不住补充道:“就算人是你杀的也没事。”   “啊?”他下意识睁大眼睛。   宫盈踢了一脚这尸体:“半夜潜入别人的房间,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杀他都算便宜他了,得鞭尸才行。”   尸体穿着行刺标配夜行衣,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头戴黑帽,脸蒙黑布,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是个干坏事的。   她看了两眼,忍不住走上前,弯腰将他脸上的黑布摘了下来。   因为是服毒自尽,所以丝状不是很好看,眼睛都没闭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口中还有股奇特的臭味,不知是不是毒药的味道。   卫襄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她做完这些,赶紧将她拉到身后,声音都变得懊恼了起来:“别看了,你不害怕吗?”   这具尸体才刚死,除了凉了点,和活人就没什么区别,而她连死了好几天的尸体都碰过,看到这尸体,内心自然没有什么波动。   于是,她果断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一点儿都不怕。   她不仅不害怕,还很想将这个死掉的人从地上揪起来抽打个一百零八遍,抽打到他肯将祖宗十八代都交待出来才罢休。   卫襄身体才刚恢复一天,刺杀的人就到了。   这消息走漏得也太快了。   那些人到底是谁,究竟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好了的?   更重要的是,这刺客一见行刺失败就选择自尽,可见这背后之人,非常不愿意被卫襄认出自己的身份。   这么想着,宫盈便有些气愤,她在房间里寻了个木椅来,试图鞭尸。   卫襄又好笑又无奈,连忙拦住她:“好了好了,不气了,他不是没伤到我吗?”   “我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拉起一口气的可能,这死得也太快了,连反应时间都不给,还怎么在他口中套消息啊。”   见宫盈陷入沉思,卫襄沉默了片刻后,道:“我本来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但是好像不能了。”   “你知道他是谁?”   “有猜测,只不过还不确定。”卫襄朝她笑了笑,“这里交给我处理吧,你先回去睡觉。”   可以看出,自从这人出现之后,他的情绪就变得低落了起来。   虽然面对她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但是能看出,笑容也十分勉强。   “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打算现在离开,现在去报仇?”   他轻笑了下,摇了摇头:“不是啊,我哪有那么厉害,你给我的秘籍我才刚开始练,连门都还没入,去报仇可不就是痴人说梦吗?”   说着,他看向地上的尸体,语气平静道:“这人应当是冲我来的,今日才一个人,或许只是试探,若真想杀我,日后可能还会来找我。”   所以,他是怕自己继续留在医馆里面,会牵连到他们?   宫盈点了点头:“行吧,你去收拾东西。”   她答应得太干脆,别说挽留了,就连不舍都没有,卫襄愣了愣。   松了口气的同时,他的心里又多了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漂亮的眼瞳就这么望着她。   宫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还愣着干嘛,我们分头收拾东西吧。”   “你也要收拾东西?”他更呆滞了。   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当然了,你想想看,我这个医馆都被那些人发现了,你走了之后,保不准那些人还会寻仇寻到我们师徒仨头上,不走的话,留在这里当活靶子吗?”   卫襄:“……”   他沉默了会儿。   “还有啊,我那么多内功都传给你了,二十年诶!等你一离开,保护我的人就只剩一个二徒弟,和一个奶娃娃,这里这么危险,我当然得离开。”   卫襄被她说懵了。   “当然,咱们得分头走,为了防止咱们这俩个倒霉蛋互相牵连,你别问我打算去哪,我也不问你打算去哪,咱们以后漂流瓶联系吧。”   月光惨淡,少年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了许多。   他张了张口,半晌后,问道:“……漂流瓶是什么?”   嗨,要不怎么说穿越不得劲呢,和古人交流起来太费力啦。   宫盈用看自家二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漂流瓶就是,你去准备好一个装水的竹筒,找到一条河,或者江,想我的时候,就写个纸条塞入竹筒里面,然后将竹筒扔水里。”   卫襄沉默了。   “等我也想你的时候,我就随便找条河,打捞竹筒,要是能捞着,我就给你回一个字条,捞不着的话……”   他的表情很难用简单的一句话或者一段话来形容。   “捞不着要怎么样?”   明明是一个搞笑的段子,却被她说得严肃无比,宫盈觉得自己像个智障。更智障的是,明知道根本就捞不着,他还要追问下来。   她只能勉强叹口气,道:“也没多大事,大不了咱们下辈子再见面。”   “……”   他彻底沉默不说话了。   宫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大点事,来收拾东西吧,晚上跑路比较方便,白天多引人注目啊。”   他这会儿情绪消沉得很,半点也没之前开朗活泼的样子。   见她当真想准备回屋收拾行李,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都是委屈:“我们可以飞鸽传书。”   宫盈摇了摇头:“不行,这不妥,万一别人通过鸽子找到我,专门上来寻我麻烦怎么办?为了你我的安全考虑,我们不可以再见面了。”   他好像真的伤心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眼睛里有光闪闪烁烁,像是有些难以接受,唇线抿得笔直。   “别担心。”她热泪盈眶看着他,“等我老了,坐在竹椅上慢慢摇的时候,一定会抽空回忆一下你这张惹人怜爱的小脸蛋。”   他脸由白转红,下意识后退数步,似乎有些羞恼:“喂——”   但转瞬,表情又恢复无措,用商量的语气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等我解决完我这边的事情以后,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宫盈摸了摸兜,有些惆怅:“我也不知道我打算去哪里,待在一个地方开医馆太无聊了,我日后可能要悬壶济世行走江湖吧,居无定所,天地皆可为家。”   意思是,就不告诉他以后她打算住哪儿。   不过,她最近的确有这个想法。   乌水镇只是个很小很小的镇子,这儿生活平静,节奏舒缓和谐。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日子过起来很舒心,至于坏处嘛……医馆开久了以后,来看病的大多数是一些想要治疗头疼腰疼脚疼的病人。   有些人就连手上切了个很小很小的口子,都要来找她,日日来来回回都有相当一部分的熟面孔。   真是又亲切又悲伤。   时间长了之后,不光钱赚得慢,就连武林至尊点都不怎么涨了。毕竟,这些小病小痛的,随便找个大夫都能看好,宫盈的存在便没有了必要的价值。   她是准备等给容瑜治好了脑子,就收拾包袱,带着徒弟游走江湖去。   见到的人变多,遇到的事情增多,收徒范围扩大,武林至尊点也能涨得更快些。   至于现在,容瑜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自然不能跑。   综上,其实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用来吓唬卫襄的。   宫盈思索完毕,抬眉看他:“怎么样,不走吗?”   他似乎有些挫败,又有些无奈,没有回应这话,默不作声坐到墙角旁。   青春期的少年,个高腿长的,窝在角落里,打眼望过去浑身是腿。虽然没有说话,但能看出模样可怜兮兮,就像个被抛弃的小狗。   他仰了下头,喉结处上下滚了滚,似乎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开口的时候,声音艰难:“不想走了。”   宫盈“哦”了一声:“为什么啊,你不怕连累到我吗?”   他似乎有些着急:“我……”   顿了顿,垂头低声道:“我会好好努力,会好好练你给我的秘籍,会努力保护好你。”   说罢,见她没有回应,倏地抬起头,眼里满是紧张:“你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   见他这么着急,她反倒是笑了下:“我没有失望,不管怎么说,你可都是我的徒弟呀,选择权都在你手上。”   虽然她现在还不够厉害。   可她还是想要努力变得厉害,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身边的人。   真要说,未来还有可能会遇到更多的,更难以预料的危险。   既然他现在是她的徒弟,那她自然不希望他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想要逃走。   万一又在哪儿受伤昏迷了怎么办?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静默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开口道:“你可不可以过来一点。”   说话的时候,似乎连自己都感受到了窘迫,他一说完,视线便从她脸上撤离。   本来俩人靠得挺近的,是他非要去墙角坐着,才将距离隔开了些。   宫盈在心里不太服气地想。   凭啥呀,喊她过去她就过去的话,那得多没面子啊!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着,但看这少年脸上表情看着有些脆弱,她便只好轻咳一声,面无表情走到他面前。   他坐着,她站着。   她视线垂下去的时候,能看到他浓密的黑发,和形状好看的脑袋。   要说,咋人比人气死人呢。长得好看的人,就连脑袋都是好看的。   不过,她这么望着他,便不由多了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她踢了下他的靴子,不太客气地:“呐,我来了,你想说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受伤。   哼,这就受伤了,刚刚主动想要离开的时候怎么不受伤。   她这么想着。   不过别说,他这副模样看着倒还真挺好欺负的。要不是时机不合适,她一定要上去将他的脸蛋揉圆搓扁。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说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微纠结:“我知道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厉害,谁也保护不了,但是你……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变得厉害。”   她清楚他过去有多张扬自信,对于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来说,这段话相当于是将自己的伤口揭开给别人看。   先前在晏家堡的时候,宫盈就知道,他对于自己的武功很是骄傲,还在过道处,用期待的语气,邀请她去看他比武。   那时候她没有去。   至于现在,系统赠送的秘籍同其他武功皆不兼容,学习了新的之后,代表他原来习得的一身武功都算作废。   要舍弃过去,要从零开始。虽然他面上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过,但宫盈知道,他的内心是不舍,不甘,不愿的。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里没有了过去那般张扬自信的火苗。   宫盈心中一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放柔声音:“我相信你,我等你变得比以前更厉害。”   稍微停顿了下,她厚颜无耻补上下一句话。   “也等你保护我。”   对于卫襄的实力,她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毕竟这可是她的一百分徒弟。   就连阿月那样从来没学过武的小丫头,每天划水似的踢踢脚,都能快速碾压她兄长。   像卫襄这种,有基础底子在,又点满了天赋值的徒弟,那自然就是未来门派扛把子一样的存在了。   宫盈在心里默默盘算。按照现在的速度,要不了三日,武林至尊点便能再兑换一本秘籍。   只是,似乎还是有些慢。   第二日,她将凌烨拉到身边,开口道:“今日不在院子里练武,换个地方。”   凌烨虽然天赋不够,但是胜在努力,他的武功用来对付一些小混混完全足够。   宫盈决定将这个工具人好好利用起来。   在乌水镇这个小地方,处处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处,顺便留下名字,大喊一声:“我是济世医馆女神医的徒弟。”   行侠仗义完了居然还要喊口号,凌烨表情犹豫,似乎觉得有些羞耻。   宫盈好说歹说,才终于让他点头同意。   不过出门的时候,他给自己戴上了一顶斗笠帽。   阿月见兄长要走,便跌跌撞撞跑着跟上去。   因为神医的名声已经够大,她倒是不担心这样做会闯祸,因此一日下来,兄妹俩给她积攒了三十点武林至尊点。   不过问题来了——   看着兴冲冲抱着妹子回到医馆的凌烨,宫盈忍不住发出了疑问:“这个镇子这么小,你是在哪见到的那么多行侠仗义的事情?”   近百点不是小数目,她医馆开久了之后,获得武林至尊点的速度便越来越慢,到现在,一天也就顶多涨二三十个。   可凌烨他俩光是一出门,就送了这么多点给她。   难道这就是徒弟的力量?   凌烨擦了擦脸上的汗:“可多可多了呢,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子,没钱吃饭的小乞丐,还有蔬菜卖不完急到哭的老婆婆。”   他似乎有些得意,晃了晃手臂,给宫盈看自己手中的东西。   这哪里只是蔬菜啊,鸡蛋水果新鲜的肉……   宫盈:“……”   原来行侠仗义就是这样,她怀疑她这两个徒弟去做的不是行侠仗义的事情,而是劫自己济贫的事情。   凌烨表情一顿:“怎么,师父不高兴吗?”   高兴,她可高兴了。   但是,宫盈抽了抽嘴角:“买这么多东西,咱们多少天才能吃完啊。”   古代和现代不一样,没有冰箱,这会儿温度也算较高,这些新买来的东西放在厨房里面要不了多久就会坏。   但是,想到自己新加的那三十点武林至尊点,宫盈的心又稍微好受了些。   第二日的时候,她便借着给病人看病的机会,将凌烨买多的这些食物,发给了看病的病人。   激动得病人泪眼汪汪。   果不其然,武林至尊点涨得比她看病救人还要快。   不然怎么说呢,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永远都是和钱挂钩的东西。   宫盈总觉得,自己若是能当成大土豪,开个粥棚,每天在大街小巷里面发放免费的粥,这武林至尊点说不定涨得比当上武林盟主还要快。   今日分发完食物,又给病人发完药,宫盈的武林至尊点终于足够兑换第三本武林秘籍了。   她翻开秘籍。   上面写着《无名烈火掌》。   又是不需要兵器的武功,省成本,宫盈对此感到十分满意。   她吸收了系统赠送的内力和秘籍之后,点开师徒系统,按照系统上面的提示,搜寻到适合练该秘籍的徒弟。   因为目前徒弟还是需要在身边见过的人里面挑选,所以地图上出现的小墨点基本都集中在乌水镇附近。   其他的地方都稀稀疏疏的,顶多出现一个点,或者两个点。   但是宫盈视线一瞥,便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墨点,粗略一看,似乎有近二十个。   墨点集中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很小的墨圈。   其他地方的墨点,最高的契合度也才72点,这个墨圈里面却出现了几个八十分以上的高值,其中,甚至还有一个高达92点。   看地图上画的形状,他们此刻似乎正位于一座山上。   旁边有细小的文字标着“烈火寨”。   等等,这个烈火寨,和她拿到的这本《无名烈火掌》,难不成有什么神奇的关联?   宫盈陷入了沉思。   烈火寨位于乌水镇外的一座小山上,宫盈没有去过的,也不曾听闻过这个名字。   但是……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群人了?   难道是路途中无意中撞见的?   还是说,他们来过她的小医馆?   并且,这“烈火寨”,听起来好像土匪啊!   她该不会要收一群土匪当徒弟吧?   不不,更重要的是,这一整个寨子,这么多人,真的会愿意拜她为师吗?   但是,其他四散着的墨点质量又不太高,宫盈实在是眼馋烈火寨的那几个高分值。   她在心里权衡了会儿,便决定,当天就去烈火山探探情况。   因为在乌水镇附近,所以,就算是傍晚去,也能赶在当天回来。   打定好主意之后,宫盈便回到后院,打算喊卫襄陪自己一同去。   进入后院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院子中央的那抹身影。他的确很刻苦,就连凌烨这种勤奋党,这会儿都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卫襄还在原地握着剑练武。   注意到她进来,他手中动作一顿,当即放下剑,看向她:“结束了?”   宫盈点了点头:“能不能陪我出去一趟?”   他:“怎么,要去哪里?”   “我要去……”这事似乎想瞒也瞒不住,她索性直接道,“要去收徒弟。”   卫襄的脸黑了下来:“怎么又要收徒?” 第五十一章   因为……   她是受生活所迫, 这话说了有人信吗?   见他表情不悦,宫盈忍不住缓缓摊开右手,做出吟咏歌唱的姿势:“因为我, 想要把爱和智慧洒满人间。”   卫襄:“……说人话。”   “因为。”宫盈冲他眨眨眼睛,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些好方便说悄悄话。   他不为所动, 蹙眉, 后退半步, 面上带着嫌弃:“你眼睛抽筋了吗?”   过分!   宫盈觉得自己有些悲伤。   这孩子明明昨天还是一个委委屈屈可可爱爱的小奶狗,怎么今天就变了个样子?   见喊不动他,她只能幽幽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旁, 声音动情得像是在念语文课本:“因为,我从小就有个当教书先生的梦, 有一身智慧和能力, 当然不能任其浪费, 要将之传播向世人。当然,此刻, 秘籍武功, 就是我的智慧。”   他眼皮子抽了抽, 沉默半晌之后,忍不住抬眉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够好。”   瞧瞧他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出门给他戴了绿帽子呢。   宫盈腹诽完毕, 连忙摇摇头:“当然不是, 我是真的……真的。”   青春期的男生可能都会比较敏感, 为了避免他想多, 她只能伸出一只手, 做发誓的姿势:“你相信我,不管收多少徒弟,你都是我最最宠爱的那一个!唯一!”   表情过于认真,少年一听完,脸就红了。   他表情嫌弃地别开视线:“好了好了,别说了。”   哦!   觉得嫌弃你有种别脸红啊!   她想着,这下总可以带着闹别扭的徒弟前去收新徒弟了吧,却突地听到身后传了细微的声响。   宫盈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了站在门旁,泪眼汪汪望着自己的大徒弟阿月。   小姑娘可能是刚刚又睡了一觉,两只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不过很显然,刚刚师父说的话,她一个字不落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此刻,肉呼呼的小爪子里面正抓着一只酥糖,粉嫩嫩的小嘴巴微微瘪着,两只眼睛红通通的,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面骨碌碌打转,一副将掉未掉的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看着别提多可怜了。   宫盈张了张口:“……”   还没等她说话,小姑娘就泪奔了,她头一扭,钻进房里,丢下一句:“师父大坏坏!”   连酥糖都被她扔到了地上。   宫盈:“……”   她扭头看了一眼卫襄。   在这个万众同悲的时刻,问题的始作俑者,唇上却挂着明晃晃的笑意。   晃到她的眼睛了!   她视线望过去的时候,他就刻意压下唇角的笑意,面无表情朝宫盈点头的同时,从眼瞳里流露出担忧来。   “快去看看她吧。”   宫盈:“……”   居然欺负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居然因为小姑娘哭而幸灾乐祸!   淦你哦!   身为一个惹哭了宝贝徒弟的大坏坏,宫盈只能默默走进房间,将趴在床上掉眼泪的小徒弟抱到怀里,和她说,小师弟是个脑袋被门夹了的笨蛋,必须时时刻刻哄着,他才不会闹脾气。   也不算骗人的谎话,等什么时候找个门把他脑袋夹一下,就全坐实了。   哄了又哄,哄了又哄,才终于将小娃娃哄好。   小孩子就是好骗,她二话不说相信了宫盈的说辞。   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哭过头,打了个哭嗝,用手背揉眼睛,声音软绵绵:“原来是这样,那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小师弟的。”   这么乖的宝宝,这么乖的宝宝!   宫盈不由有些心虚,她居然要用谎话哄骗这么可爱的徒弟。   简直不是人呐!   凌烨这会儿正在外面给阿月买糖果,宫盈估摸着他过会儿就要回来。   便伸手拍了拍阿月萌萌哒的小背:“阿月想出去吗,师父要去收新徒弟,阿月想要和师父一起去吗?”   阿月懵懵懂懂:“收新徒弟做什么呀?”   “收来就都是你的师弟师妹啦!他们可以陪阿月玩,阿月想不想要呀。”   师姐的身份让这个孩子脸上多了一层神圣之光,她下意识挺起胸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宫盈:“阿月想!”   说完,视线朝外面看了一会儿,犹豫片刻,道:“不过,让给小师弟也可以,让新的师弟师妹,陪小师弟玩。”   因为年纪还小,咬字不太清楚,说起话来又费力,她说得断断续续,孩子气的声音听起来萌得不行。   但偏偏,说话的人,是用极其认真严肃的表情。   眼里还含着对师弟脑袋的担忧。   宫盈:“……”   她总觉得,要是卫襄听到了这话,一定会替他全家谢谢这个懂事且谦让的师姐。   没一会儿,凌烨便也到了。   宫盈抱着香香软软的大徒弟,出了屋子,见到凌烨,便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凌烨显然已经习惯了不按套路出牌的师父。   他先是沉默了会儿,紧接着,点了点头:“师父你去吧,我留下来看医馆。”   四人全部离开的确不合适。   宫盈刚想点头,便听凌烨又道:“先前见师父要收新徒弟,我还以为是我和阿月不够好,现在知道,原来新收的卫师弟也不够好,我心里好受多了。”   卫襄:“……”   凌烨表情如常扎完刀,将新买来的酥糖送到阿月手中。   酥糖用布袋子裹着,布袋子上穿着两根绳子,打个结就可以挂到手腕上。   医馆里面就只有阿月一个人爱吃糖,她很懂事,就算酥糖全部给她,她也不会吃太快,有时候两三天才吃一颗,因此凌烨对她也很放心。   但是这次,很奇怪,阿月拿到装酥糖的布袋之后,并没有立刻将之挂到手上,而是挣扎了两下:“师父,下来。”   宫盈将她放到地上。   紧接着,在场的三人,便眼睁睁看着阿月迈着小短腿跑到卫襄身边。   她踮起脚,用白白嫩嫩的手指捏出一块酥糖,送到师弟面前:“师弟,吃。”   卫襄愣了愣,伸手接过她给的酥糖。   下一瞬,几人便听到小姑娘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师弟,我会照顾好你的。”   卫襄:“……”   他没有说话,默默看向了宫盈。   如果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她觉得,此刻他心灵的窗户上一定写着一行字——“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宫盈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三个人便出门坐着马车,去往了烈火山。   在抄近道的情况下,没有花太长时间,在天黑之前,他们的马车顺利地上了烈火山。   卫襄一脸的欲言又止。   上了山之后,还有纵横的山道,宫盈正在给车夫指路:“那条路过去左拐,啊对,左拐。”   片刻后,卫襄忍不住:“你是提前把你徒弟藏到这个山头来了吗,怎这儿的路你比人家车夫还熟?”   宫盈惆怅看他一眼。   这事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因为解释不了,所以她只能悲伤地叹一口气:“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有些事情,三言两语道不清,但是我能感觉到,我的徒弟正在这个地方,等待着我。”   卫襄用一脸“你就扯吧你”表情看着她。   阿月左看右看,视线落到小师弟的脸上,小大人似的伸出自己的肉爪爪,拍了拍卫襄的手臂:“师弟不怕哦。”   卫襄:“……”   宫盈默默朝后面缩了缩。   他脸上的表情垮下来,咬牙切齿道:“你刚刚和她说了些什么?”   这还不明显吗?   宫盈默默摇了摇脑袋。   阿月见师弟表情不悦,有些着急,她看了几眼师弟,又仰头看宫盈。   再垂头,她看了看自己。   哦,她正坐在师父的腿上。   师父刚刚说什么来着?   师弟脑袋被门夹坏了,容易生气,需要时时刻刻哄着。   阿月的小脸蛋上飘上一抹忧心忡忡,她扑腾两下,从宫盈的腿上跳下来,走到师弟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师弟不气,师弟乖哦。”   师弟他……   他更气了。   虽然被一个奶娃娃安慰十分暖心,但是,这奶娃娃看他的眼神就是看傻狗的眼神。   这搁谁身上都得生气啊!   卫襄气哼哼,不说话。   师弟好难哄呀!阿月小小的肩膀上,扛起了重重的胆子。   她抓了抓头发,面色发愁。隔了会儿,突然想起来,师弟好像是因为自己坐在师父的腿上才生气的?   哎呀,真是拿师弟没有办法。   她背着小手,无奈地叹了叹气。   视线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师弟。自己坐师父腿上没什么问题,但是师弟看起来好像要比师父大只很多呀?   她皱眉思索了会儿,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于是,正精心观察地图上墨点距离的宫盈,突然感觉到裙边多了点力道。   她一低头,便看到了阿月的脸。   阿月这孩子,自从练武之后,精力便越发地旺盛了。在摇晃的车厢里面也半点不受影响,自己站得稳稳当当的也就算了,还想让她陪她一起站?   但是,萌萝莉的卖萌撒娇大法,是个人都没有办法抵御。   宫盈只得一边:“怎么啦怎么啦?”   一边依着她的意愿,从座位上站起来。   阿月抓着她的裙边,将她往前拉:“师父过来。”   宫盈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   下一瞬。   阿月停住脚步,转身,伸手——   宫盈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想。但是太迟了,等猜想窜出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朝后跌坐了过去。   嗯,跌坐在了卫襄的身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完全不容她反应。   阿月虽说年纪小,但是她毕竟是个拥有五年内力,还练了好几天武功的小姑娘。   和宫盈这种什么都不会,手里握杯水握久了都会感到腰酸背痛的弱鸡,自然不一样。   所以,在毫无防备且毫无抵抗的情况下,宫盈和卫襄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后背贴着的就是少年温热的胸膛,距离过近,她似乎可以感觉到他呼在她发顶上的呼吸。   有些痒。   她身子跌坐下去的时候,他像是也傻了眼,好半晌都没有动作。   宫盈能感觉到,身后少年猛地变得僵硬的身体。他的手没有挡在身前,却下意识做出了防止她摔倒在地的动作。   距离得太近,脑袋都变成了腐朽生锈的老旧机器。   她甚至忘了,自己应该站起来,赶紧离开。   阿月拍了下手,摇摇头回到宫盈之前坐的位置上,费劲爬上去,乌溜溜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无奈:“哎呀,真是拿师弟没有办法。”   宫盈:“……?”   她好半晌才动了动眼睛,张张口,无声站起身,走到另外一个空座上,表情呆滞地坐下。   阿月皱了皱鼻子,疑惑:“师父?”   宫盈:“……”   “是阿月做得不好吗?”见好半晌都没有人说话,且师父和师弟的反应都变得奇怪了起来,阿月自觉是自己犯了错,她小鼻子一抽一抽,眼珠子一转一转,泪珠就开始泛滥。   眼看着要哭出来,宫盈只得安慰她:“做得很好做得很好。”   卫襄那边脸和耳朵都红成了火烧云,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偏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掀开了车侧面的帘子,扭头假装正在看外面的风景。   宫盈:“……”   阿月委屈抽搭了两声:“师弟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卫襄沉闷的声音传了过来:“看风景。”   这时候,外面能有什么风景?   这可是偏僻山道,道旁除了石头就是树,眼看着天马上快黑,哪能有什么风景可看?   想是这么想,宫盈却也感觉车厢里面的温度似乎变高了许多,她脸上有些热,便扭头,打算掀开身侧的布帘,吹吹外面的晚风。   [   却没想,刚掀开,便听到卫襄的声音传来:“等等,外面好像有情况。”   嗯?   什么情况?   宫盈掀开布帘,一眼便看到了前方的情况。   山路蜿蜒曲折,宫盈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看到两辆马车。   只不过,它们这会儿正停在原地,因为他们的前路似乎被一群穿得黑乎乎的莽汉们给挡住了。   两辆马车上的人都没有下来,挡在前面的莽汉们却有数十人。   车夫也看到了这样的状况,像是受到了惊吓,他喊停了正在飞驰的骏马。   不过,她突然发现,前面那两辆马车好像也是才刚碰到这些坏人。   因为,下一瞬,她便听到了标准的开场白用语。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这话,当然是对前面那两辆马车喊的,但是由于喊话的人声音过于粗犷,情绪过于激动,隔了这么远距离的宫盈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所说的话。   宫盈:“……?”   不会吧,行侠仗义的事情,终于让她撞上了?   她连忙偏头看向卫襄,兴致勃勃问道:“这是拦路山贼吗?你能看清楚吗,他们有没有武功?”   “应该是,不过我刚刚粗看了一下,他们都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不用担心他们。”他说完,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又道,“……不对,你怎么听起来好像有些开心。”   他们不厉害,她就放心了!   她要靠行侠仗义,来获得自己的武林至尊点,所以遇上这样的事情,自然会开心。   “车夫,冲……”宫盈刚想带着徒弟们冲锋上阵,剩下的一个“呀”还没有喊出口,便听到那前面的山贼,又开口说话了。   “怎么?还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们可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可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烈火寨侠客!怎么样,害怕了吧,害怕了就赶紧下车。”   宫盈:“……”   等等,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烈火寨?   她未来的徒弟们?   原来真的是一些山贼?   那边,卫襄情绪复杂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师父,你刚刚说你要去哪里来着?”   不等宫盈回答,前面的车夫就幽幽道:“烈火寨。”   没错,她一路上念叨着的都是“烈火寨”这几个字。   地图显示,她未来的徒弟们正在烈火寨里面。   但是,这前面的这些土匪一样的人,真的会是她的徒弟吗?   是系统提供的数据出了错误,还是说,是这群山贼见人就拦,将她未来的徒弟们全部关到烈火寨里面藏了起来?   宫盈又明白了,她这次,说不定是来救人的!   她看了一眼地图上的墨点,确定这这群墨点没有亮在这群山贼的身上后,松了口气。   山贼人多,他们人少,这时候贸贸然上前,若是没有办法一网打尽的话,就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救到被困在烈火寨中的徒弟的机会也会变得渺茫。   所以,她要是想要寻到徒弟,就势必要舍弃掉面前的行侠仗义机会。   宫盈迅速做好主意,决定先回隐秘的地方躲着,看看这些人,若是他们只劫财不伤人,就不出手。   车夫将马车停到道旁的树林后,宫盈便在车上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他们的目的似乎的确只是劫财,并没有动马车上的人,等车上的人将金银钱财放下来以后,也没有多为难,直接让他们走了。   前面两辆马车继续朝前行,地上堆满了亮亮的珠宝钱财,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眼馋心动。   不过宫盈似乎看到了,从那两辆远去的车上飘出来的,缓慢飘向天空的黑色怨气。   她看了一眼地图,确定烈火寨就在附近之后,便决定下车,同两个徒弟一起步行过去。   马车太大,发出的动静很容易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因为有地图在,倒也不用担心跟丢前面的人。   卫襄一脸的欲言又止。   不过见宫盈十分专注,他便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在宫盈身上。   走了两步,伸手:“来给我抱吧。”   阿月喜欢黏着宫盈,下车就要她抱。   平时偶尔抱抱还行,走路还抱着就有些超出宫盈的能力,她走了两步就觉得手酸。   卫襄来救急,她自然乐意至极,将怀中奶香奶香的小宝贝送入卫襄的怀里。   阿月叹了口气:“哎,真是拿师弟没有办法。”   卫襄:“……好了,咱不说了。”   阿月不如他愿,小嘴巴又嘀咕出一句:“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和阿月抢师父,不让师父抱阿月。”   卫襄:“……”   阿月嘴巴撅,哼哼唧唧:“你那么大个,师父又抱不了你。”   卫襄继续沉默。   阿月小嘴叽里呱啦,又蹦出一句:“不过,谁让你是师弟呢,阿月答应师父要好好照顾你,你要是真的很想要,阿月可以同意让你抱师父。”   卫襄沉默着不说话,隔了会儿后,忍不住伸手,从阿月手腕上挂着的糖袋子里面取出一块酥糖,沉默不语地塞到阿月的口中。   阿月本来还想嘀嘀咕咕说话,接到酥糖,当即眉开眼笑,两只手捧着酥糖,快乐地吃了起来。   酥糖不大,但是对比起她的小嘴巴小脸,就显得很大。   她两手捧着,吃得像一只小仓鼠。   不过,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宫盈松了口气。   虽然童言无忌,可她说的那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光是听她说,她都会忍不住在脑袋里脑补画面。   直接后果就是,感觉脸上的温度越发高。   不过好在,没一会儿,宫盈便发现他们已经到了烈火寨的门口。   她在脑海里面搜寻了一会儿,找到了墨点所在的位置。   站在阴影漆黑的角落里面,朝着寨子里面望过去,宫盈一眼就看到了她这么多徒弟中的那个92分徒弟。   很好……   他留着一脸的络腮胡,正坐在高处,兴高采烈地喝着酒,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被救的可怜人。   看起来,更像是这个寨子的头头。   视线再往旁边看,果不其然,宫盈看到了刚刚在外面拦路的那些山贼。   他们正在这个头头面前,大声汇报自己的成果。   哦,宫盈沉默了。   视线再往另一边看过去,她看到了她的二号高分徒弟,他坐在络腮胡男人的下方,看上去,像是这个寨子的二把手。   以及三号徒弟。   四号徒弟……   这些徒弟,无一例外,全部都穿得像土匪,长得像土匪。   原来,她要收的这些新徒弟,是一群山贼。   宫盈沉默了。   系统在哪呢,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系统快出来解释一下。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质问,没一会儿,系统声音便跳了出来。   【本系统筛选出的徒弟都是符合徒弟基本准则的徒弟哦,还请玩家放心收徒。】 第五十二章 【抓虫】   “神医你听我解释啊——”   络腮胡男子, 也就是烈火寨的头头,满脸惊慌,如此这般地对着宫盈说道。   事情倒回约莫半刻钟之前。   当时的宫盈,正站在外面犹豫是否真的要收山贼当徒弟。   她是这么想的——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来都来了, 怎么也不能白跑一趟。   于是宫盈决定, 就算真是山贼, 也要去问问情况。   万一是劫富济贫的良心山贼呢?   不过,因着系统的那句提醒,宫盈突然想起来, 自己还有个技能没用上。   于是, 她一边打开“名称显示”功能,一边朝那边望了过去。   数十个山贼, 头上都顶着一行字——“伪装成山贼的西杨村村民们”。   就……还挺离谱的。   瞅着这些人,长得都挺像山贼的, 可真实身份居然是附近的村民?   那他们为什么要伪装成山贼, 又为什么要劫持过路的马车?   就在宫盈决心说服俩徒弟, 同意自己单独进去打探情况的时候,非常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一位路过树林想要撒尿的山贼守卫, 隔着纵横交错的树枝,同阴影下的宫盈四目相对。   寒夜凄清,树影婆娑,而这位守卫约摸是胆儿不够大,在看到宫盈等人的时候,居然瞪直了双眼发出了一声几乎要将天刺破的尖叫声。   尖叫声引来了更多的山贼。   毫无疑问, 他们暴露了。   当然, 这些都不是问题。   卫襄提前告诉过她, 这儿的山贼只会那么一丁点儿三脚猫功夫,用来吓唬普通人没问题,但是在真正习武的人面前,压根不够看。   所以,即使暴露了,她也没有特别害怕。   说时迟那时快,宫盈当场脑补出了剑拔弩张的氛围,甚至连自己在俩徒弟的保护下突出重围的画面都想好了。   却没有想到,事情同她预料中的完全相反。   这些人不仅没有和他们打起来,还在惊慌失措之中认出了她的身份。   “神医大人?”   “神医大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于是乎,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宫盈被慌里慌张的山贼们,用毕恭毕敬的态度地请进了正堂。   端茶倒水,高椅伺候,还有瘦猴似的俩小喽啰上前挥着大扇子负责扇风。   再紧接着,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长了一脸络腮胡的山贼头头,如泣如诉,焦急如焚:“神医大人,你听我解释啊,小的虽然在这儿当山贼,但是小的当真是被逼的——”   宫盈听到自己脑袋瓜子发出了“嗡”的一声响。   她问出了自己的疑问:“……等等,你认识我?”   难不成真的是她接待过的病人?可她从来都不记得自己有接待过这么一群山贼模样的人物啊。   山贼头头也愣了愣:“神医大人不记得我们了?”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抓了抓头发:“说来也对,我们弟兄伙儿每次去医馆都会乔装打扮混成普通村民的样子,神医大人认不出来也正常。”   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山贼头头脸上的焦急缓慢退去,松了口气后问:“我还当神医大人是发现我们这些人混成普通人模样骗你药而生气,原来不是,那神医是为什么来这里?又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怪不得他急吼吼地要让她听他解释,原来是怕以后得不到救治。   宫盈:“……等下,我还是更想先听你解释。”   就算没有系统提示,看到他们面对自己的态度,宫盈也知道他们不太可能是坏人。   山贼头头有些懊恼:“说来话长……”   在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像是害怕她生气一般。   似乎是见宫盈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且态度温和,愿意听他解释,山贼头头   “这事情其实有些复杂,都是发生在这附近一带的一些乌七八糟的乱事,前两年,咱们这儿县城的大官和地主就勾结在了一起,咱们村还好,隔壁的徐家村许多家境殷实的家庭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这两年地里又没有多少收成,上面说了不交赋税,并且还派大官赈灾,结果钱都被大官和地主给贪污了。徐家村村的这些人还得交钱,更穷苦点的人,为了应付上面,连卖儿卖女的事情都做了……”   可能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说着说着,山贼头头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愤怒了起来:“咱们村和徐家村紧挨着,见村里好多弟兄伙儿受欺负,哪里咽得下口气,就寻思着找机会狠狠出一口气。”   他攥紧了拳头,脸上全是愤慨,缓了好一会儿后,情绪逐渐恢复平静,又接着道:“这儿山名叫烈火山,数十年前的确是有一群名叫烈火寨的山贼待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就消失不见了,那日我路过这儿,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寨子里面翻到了一本秘籍,约莫是以前的山贼留下来的。”   站在他后面的另外一个人接着道:“当时我和大哥没想太多,就照着这秘籍上面瞎练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的确有用,就喊了一大帮村里的,和邻村的弟兄们一起,决心充当山贼,对外宣称我们是烈火寨的人,在这儿的山道上,拦截那些不顾我们死活的官老爷们,好好吓唬吓唬他们……”   “我们在这儿打劫了一段时间,除了自己的衣食供给,其他的都分给其他村民。”   说着像是怕宫盈不肯相信,山贼头头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神医大人可以在我们寨子里搜寻看看,除了今日拦截的那一批新货之外,我们这儿就没有别的钱财了。还有这山脚下就是西杨村的乡亲们,他们可以为我们证明……”   宫盈的关注点已经从“他们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转移到了另一个事情上。   她听了一会儿,看到几个山贼都瞪直了眼睛,眼巴巴地等着自己说话,便试探着开口道:“你们练的那个秘籍是不是叫做什么……《无名烈火掌》?”   山贼头头目瞪口呆:“哇,神医是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她知道,因为系统给她的秘籍,同这些人捡到的秘籍是一样一样的。   不过,宫盈决定开始瞎掰:“我说是神仙托梦告诉我的,你信吗?”   山贼头头摇了摇脑袋,一脸的老实巴交:“不相信。”   哦!   不信就不信吧!   她刚这么想着,便看到山贼头头突然摸了摸脑袋,憨憨一笑,接着道:“神医大人自己就是神仙,怎么还会被神仙托梦呢?”   ……行吧,说话这么好听。   不过,她想了想,怪不得烈火寨这里会有这么多适合当她徒弟的人,怪不得这些徒弟明明有了武功,还能进入徒弟候选列表里面。   宫盈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他们练的武功,恰恰好同系统赠送给她的这个新的秘籍是一模一样的。   也就是说,并不会起冲突。   不过,既然他们都已经会这个武功了,那她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她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难道他们拿到的没有她的正宗?是个手抄本?   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愿意将手里的秘籍交出来给她看看。   宫盈试探着问了一下。   不过,秘籍这种东西,就算是捡的,估摸着一般人也不会愿意随随便便给别人看,她在这么问的时候,本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却没有想到,她刚将请求说出口,面前的山贼头头就一拍脑门,上上下下摸索了下。   没一会儿,便从手中掏出两页皱巴巴的纸张,递到了宫盈的面前。   宫盈:“……”   就两页纸吗?   她记得自己拿到的那本秘籍,可是厚厚的一本。   这两页的纸,能学到个啥?   山贼头头爽朗地笑了:“就这么多,大家伙儿都挨个看过,已经被我们揉得这么皱巴了,神医莫要见怪。”   书页脏兮兮,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褶皱,粗略一看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过能看到,上面画满了武功招式。   宫盈回脑海里一对比,立刻就和系统拿到的那本秘籍对上了。   这第一页,同她秘籍的第一页长得一模一样。   至于后面呢,她伸手,往下翻,却发现,山贼头头的这个秘籍,根本就只有一页。   它的第二页,是秘籍的封面,折起来的时候,翻到了后面。   将封面折回来,宫盈能看到上面的秘籍名字——“无名烈火掌”。   嚯,原来这一页存在的意义就是告诉别人,该秘籍的名字?   山贼头头的神情有些窘迫:“神医大人,您是也想要学这个秘籍吗,想学的话,俺可以教你。”   他倒是热情得很。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宫盈决定信任系统的选择。   她在拿出秘籍之前,同山贼头头说,希望他可以屏退屋子里的其他山贼。   他虽然有些疑惑她的目的,但还是点了点头,让其他山贼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山贼头头和她的俩个徒弟。   宫盈放心将自己的秘籍拿出来,送到山贼头头手中。   果不其然,他拿到翻了两页之后,便瞪圆了双眼,目瞪口呆地看向宫盈:“这是……”   不管经过多少次,面对着这样震惊且崇拜的目光时,宫盈都会由衷感到脸红。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只能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缓着声音道:“这本秘籍,同你们练的那份残页,应该是一样的吧?”   能不一样吗,封页上写着的字可都是“无名烈火掌”。   这会儿,山贼头头看她的眼神,就成了真·看神仙的眼神,张圆的嘴巴,好半晌都没有合上。   “这这这,神、神医大人,怎么会有这个完整的秘籍?”他结结巴巴,“难道这个秘籍,其实是神医大人的心血之作?”   宫盈摇了摇头:“不是心血之作,我也只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下得到了这份秘籍而已,之前见你的手下们使出了烈火掌,觉得同你们有缘,便想要将这秘籍传给你们,当然,前提是你们需要拜入我的门下。”   靠眼睛看,和直接将秘籍传入体内,效果自然不一样。   这寨子里面人数众多,达到她理想分值的人只有区区数人,为了避免麻烦,所以宫盈只打算将秘籍传给她选中的那几个徒弟。   至于寨子里面的其他人,则可以通过互相学习的办法,习得这份秘籍。   这样,其他人习会的速度也不会过于逆天。   她在心里盘算得正出神,便猛地见眼前的山贼头头“嗷呜”的一声,哭出了声。   他哭得涕泗横流,一边哭还一边用蒲扇似的大手抹眼泪:“神医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宫盈:“……哪里哪里。”   山贼头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您自己都不会武功,还想要收俺们当徒弟……这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宫盈:“……”   她怀疑她被嘲笑了。   难道她不会武功这一点,真的就这么明显吗?连一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假山贼真村民都能看出来。   宫盈出离地怒了。   她板着脸,面无表情:“所以要不要拜。”   头头连连点头:“要要要。”   以下省略宫盈收徒的步骤。   她在寨子里面相中了四个主要徒弟。第一名就是92分的山贼头头,剩下的依次是89分,86分,83分。   宫盈将二十年的内力,平均分给了这四个人。   其中那位83分,是寨子里的二当家,其他两位都是普通的山贼喽啰。   是喽啰没关系,天赋高就可以!   剩下还有一部分60分以上的山贼,粗略一数有十数个,宫盈也一并将他们收下,不过,只传了秘籍给他们。   以上省略徒弟们在得到内力和秘籍之后的震惊反应若干字。   反正,就在其他众不知情山贼还稀里糊涂的时候,该寨子,在一片诡异的和谐之中,易了主。   山贼头头满面红光,站在高位上,朝着众山贼小弟们宣布:“从今以后,神医大人,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师父,我宣布今日开始,我们烈火寨,正式更名!”   众山贼小弟一脸迷茫。   一位胆子大点的,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大当家,咱们是打算弃武从医吗?”   山贼头头瞪他一眼:“你才从医,我们看着像是能治人的样子吗?”   胆大的这个默默摇了摇头,悄悄又缩回了原处。   另一人紧接着跟上:“那我们为何要拜一个大夫为师?”   问到这里,山贼头头激动了起来。   他当场当着大家的面,打了一套“无名烈火掌”,这掌法先前只有一页,打不到两下就戛然而止。   所以寨子里面弟兄也只会这第一页的内容。   猛地见他们老大一口气都不喘地将后面的招式打完,在场众人纷纷瞠目。   一人委屈又迷茫:“老大,你当时是不是藏私了?”   山贼头头白他一眼:“你才藏私了!这后面部分的全是刚刚神医大人教我的,大家别看她弱不禁风,其实她可厉害着哩!师父答应了,日后大家若是想学,可以跟在俺后面慢慢学。”   《无名烈火掌》的威力,寨子里的这些山贼们比谁都要清楚。   若不是这秘籍残页,他们可能到今日还窝在小小的村子里,受欺负。   靠着秘籍残页他们都耀武扬威了这么多日,若是能习得全本的秘籍,到时候还不是直接骑到官老爷头上称王称霸去了?   他们不疑有他,看宫盈的眼神都变了。   接着,山贼头头又兴高采烈指着阿月:“这位,就是大家的大师姐了,以后见着大师姐,记得要喊师姐好。”   在场众山贼,都不知道阿月的武功到底咋样,只知道她是一个生得粉雕玉琢,白嫩可爱的小女娃娃,看着没有一丁点攻击性。   毕竟,这么小,这么矮的一团,连走路都走不稳,能有什么攻击性?   喊她大师姐,实在是违和感过强。   但是没办法,头头都发话了,众山贼们只能朝小女娃恭恭敬敬点头,声音里有善意的调笑:“大师姐好。”   阿月背着小手,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师弟们好。”   山贼头头还想继续说话,但大师姐的说话欲望并没有终止。   她扫了一眼下方,将可爱的小眉毛皱成严肃的弧度:“师弟们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收你们吗?”   说话的时候,小姑娘相当有大师姐风范,不苟言笑,面目刚冷,瞅着竟然有几分令人心寒。   师父为什么要收他们?   说实话,这短短片刻的功夫,神医大人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一个谜。   她医术好,据传能救死人。往日他们这些人跌打撞伤,来她这儿弄瓶药酒回去涂在伤口处,不出瞬息的功夫,伤口就能恢复如初。   更重要的,她看病价格低,有时候甚至不愿意收穷人的银两,堪称济世活菩萨。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无名烈火拳》,这着实颠覆了他们过去对她的看法。   同时,也使她的形象变得高大了许多。   这样一个神奇的人物,究竟为什么要收他们为徒?   他们可是山贼,就算是被迫为山贼,她怎么连调查都不调查一声?   听大师姐的意思,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深层次的秘密。   在场众人,在脑海里这么想着,不由便下意识屏住呼吸,凝神看着前方站在高台上的严肃小女娃。   并,安静等她下文。   就连宫盈也下意识偏了偏头,脑袋里跳出疑惑。   这个问题提得好,所以,她为什么要收这些人当徒弟?   阿月晃了晃脑袋,左脸上写着“忧心”,右脸上写着“如焚”,看上去,好不忧国忧民。   众人便听她用稚气的童音一字一顿道:“师父在来之前偷偷同我说了,她是为了给我的师弟。”   说到这,她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裤腿:“就是他,寻找一些玩伴,所以你们日后,一定要勤奋刻苦些,多抽时间陪师弟玩,因为师弟很可怜,他的脑袋被……”   宫盈听不下去了,她赶在阿月嘀咕完之前,将一块糕点塞入她的口中。   阿月两手抓着糕点,喜得眉开眼笑,一边咬糕点,一边口齿不清:“……被门夹过。”   宫盈:“……”   底下山贼们表情各异。   卫襄沉默了会儿:“怪不得这一路阿月行为诡异,原来是师父对她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她一点儿都不怀疑,他这时候就是故意在装可怜!   脸上表情看着惨兮兮的,眼睛里却有着笑意。   在宫盈望过去的时候,他便垂下浓密的眼睫,声音低落:“还有,原来师父这么过分,明明是自己想要收徒,竟然还要拿徒儿来当挡箭牌。”   都怪阿月。   她是个嘴上没把门的,才半天的功夫,就将师父卖了个底朝天。   大师姐发话,底下山贼不从也得从。   他们纷纷表示,会好好照顾这个脑袋被门夹了的师兄。   卫襄倒也不生气。   他看了一眼阿月,弯下腰:“月月,你知道为什么我的脑袋会被门夹吗?”   阿月:“?”   “因为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阿月懵懵懂懂地眨眨自己黑珍珠似的眼睛:“关门弟子是什么呀。”   “关门弟子,就是师父最钟爱的那个徒弟,意思是,每天都要替师父关门。”   阿月呆了呆。她唇边还黏着糖糕屑,远远看着像是黏了一层白色的小胡子,瞅着有莫名的喜感。   卫襄表情认真正经:“最钟爱的那个徒弟,只有一个哦,只有关门弟子才会被门夹脑袋哦,其他的人都没有资格的。”   装了一天懂事大师姐的阿月,在这会儿终于绷不住了。   她的嘴巴翘了又翘,瘪了又瘪,没一会儿的功夫,黑眼珠上就多了层委屈打转的液体。   泪眼汪汪了会儿,她看向宫盈,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师父,阿月也想被门夹。”   宫盈:“……”   始作俑者表情恢复如初,神色正经,平视前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幼稚!   这人真是太幼稚了!   阿月含着两泡泪,朝门那边跑过去,委屈唧唧:“阿月也要关门。”   宫盈只得赶忙跟上去,想将她抱回来。   可这姑娘两条小短腿跑得比谁都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在众山贼迷茫的视线中跑到了门边。   “嗝”。   她打了个哭嗝,用肉肉的小手擦了擦自己的脸。   就在这时,突地一声焦急的呼喊从门外的漆黑夜空中,传了进来。   “大当家,大事不好了!”   话说着,一个守卫山贼身子像是射箭一般扑了进来,摔在地上,吐出顽强的声音:“有、有有人来了!大当家快逃哇!”   紧随其后的是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从声音听,能轻易判断出,来的人不少。   这些人就紧跟在报信山贼的身后,中间间隔不到一个眨眼的功夫。   宫盈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数个脑袋从外面凶神恶煞地探了进来。   下一瞬,就要冲进来了!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小姑娘阿月正在门边练习关门,她两眼泪汪汪,用肉肉的小爪子拍了一下左侧的门。   这门,就硬生生将那些探过来的那几个头给拍了回去。   至于另外一边,还剩下几个头。   他们本想一鼓作气冲进来,没料到,刚到门边,同伴就门拍了出去,不由纷纷瞪大眼睛,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然后,这几人低头,看向了那边拍门的幕后黑手。   是个矮萝卜丁,浑身上下都白嫩圆乎乎,瞧着别提多可爱了。   小姑娘仰高头,看了一眼他们,思索看片刻,跑到这边的门,“啪”的一下,将这边的几个脑袋也拍了出去。 第五十三章 【抓虫】   通风报信的这位山贼守卫, 身上应该是受了伤,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迹,摔进来后, 便趴在地上, 似乎是有些认命地等待激战的降临。   熟料, 周围却一反常态地安静。   他那黑乎乎的眼睛转了又转,下意识扭头, 朝身后看了过去。   然后便看到这样的画面——一个可爱的小萌团子,保持着关门的动作, 站在门边。   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关完门, 还转身朝屋内的众山贼们看了一眼,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睫。   关门的时候,眼角挂着泪, 乌黑的眼珠子像是被水洗过一般, 湿漉漉的, 因为情绪不佳,粉嘟嘟的唇角微微撅起, 看着有些呆懵,似乎并不在状况。   因为两扇大门一前一后被关上。   才探入的那些凶恶脑袋, 被这两扇门阻隔在了外面。   不久前还有些喧闹的屋子, 在发生了这样的画面之后, 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是看懂了,但是问题来了, 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大家都能看出, 她刚刚第一下关门的时候,甚至没有太刻意。   她真的只是单纯在关门。   小姑娘为什么突然要关门,这个问题暂且不考虑,不管怎么说,她的外表还是具有一定欺骗性的。   不过,门没有拴上,等外面的人反应过来之后,肯定要再冲进来。所以,阿月正站着的地方,便显得十分的危险。   宫盈生怕她会被门外的人吓到,跑上前,刚想将姑娘抱起来,便见——果不其然,微掩着的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推开了。   ……刚刚一下子被齐齐拍出去,他们似乎受到了些许惊吓。   这群人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   屋里说不定有什么奇怪的大佬,需得小心行事才可。至于被拍出去之前看到的萌哒哒小团子脸,他们选择无视之。   开玩笑,一个小奶娃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力气?门后没准躲着好几个壮汉呢!   这些人在推门的时候,谨慎中又透露着那么些许猥琐。   “吱呀”一声,木门轻轻地,轻轻地撞到了小阿月的腿上。   阿月好不容易关上的门,又被外面的人推开了一个能容下一个脑袋的距离,随后,一个长了张马脸的瘦高汉子,虎视眈眈地将脑袋探进来。   他低头,同仰着头的小萌娃对视了一眼。   身后有同伴在开门的时候,通过门下方和侧面的缝隙,确定了里面的情况。   没有什么奇怪的壮汉。   也就是说,挡在门外的只是个小奶娃而已。   确定没有壮汉后,他们便条件反射松了口气,并且选择性将刚刚推门的巨大力道无视掉。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什么奶娃?奶什么娃?   先前请他们来的那户大老爷,在出银两之前就说过,这群山贼会的只是些三脚猫功夫,同他们这些专门练过的打手不一样。   也就是说,只要没有什么力大无穷的彪形大汉,他们这次必定能胜利而归!   马脸汉子兴冲冲想道。   由于先前出了点意外,他们这边士气大减,猥琐气质成反比例增高,马脸汉子心道一定要赶紧把大伙的干劲调动起来。   他大喊一声:“里面都是些没用的山贼,擒贼先擒王,咱们将他们老大绑了就可以回去交差啦!弟兄们,给我冲呀!”   说着,气沉丹田,猛地“喝”一声,雄赳赳气昂昂伸手推门,想要将破门而入的气势找回来。   却不料……   他的手“啪”的一声撞到了木门上,发出了惨烈的撞击声,门却停留在原地,纹丝不动。   马脸汉子愣了下,他低头,左看右看,同仰头盯着自己的小奶娃娃又来了个视线对视。   四目相对,双双迷茫。   见好半晌没有动静,他身后的打手有些着急,不由开始小声催促:“怎么了,怎么了?”   马脸汉子沉默。   内心疯狂:什么怎么了,都长着眼睛难不成不会看吗!他这推不开门,还不赶紧来帮忙!   就在他准备将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身后有兄弟看不过去,决定上手推门,却在这人手伸出来的那一瞬间,门发出了“啪”的一声响。   紧接着,门砸到了他的鼻子上。   将他整个人又生生撞了出去。   身后的数十位打手弟兄,跟着一起后退数步,险些摔倒在地。   发生了什么?   里面究竟是什么人,会有如此怪力?   难不成当真是那位小姑娘?   就在这几人惊疑不定的时候,门又从里面被人打开,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可爱小脸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开、开,开门了!   若是一般人,在被打手围堵的时候一定已经吓得团团转,恨不得将柜子桌子椅子全都搬来堵门,可这小姑娘,不害怕就算了,还主动将门打开了?   想起刚刚发生那些,马脸等一众汉子能确定,门后除了这个小奶娃娃之外再无别人。   难道,这个寨子里,这般卧虎藏龙,就连个小不点都是极品高手?   更重要的是,她突然打开门,是想要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要将他们杀光光吧!   众人如此想道,下意识后退半步,脸色白了白。   她看了他们一眼,皱了皱鼻子,隔了会儿,又将门关上。   大门合上,光亮由面变线再彻底消失,外面又归于黑暗。   这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怪事。   他们摸不清虚实,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动弹,皆在距离数步远的地方,面面相觑。   要不要进去,这是个问题。   隔了一会儿后,门又被小姑娘打开,这次她没有再看他们。   不过,她小小年纪,却在这么多凶神恶煞(自认为)的打手面前处变不惊,面不改色心不跳,颇有大将风范。   她、她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姑娘什么都没有做,她开了门之后,又将门关上。   又打开。   又关上。   打开。   关上。   众打手的眼珠子都快随着她的动作从眼眶里跳出去,心脏上了又下,下了又上,来来回回,数次之后,终于意识到了此刻的状况。   这个臭娃娃,在耍他们呢!   士可杀不可辱!   打手们面目狰狞,扑上前去,众人决心拧做一股绳,齐齐将这门撞开!   就不相信了,一个奶娃娃,还真能有那么厉害?说不定就是些故弄玄虚的玩意,待他们统统揭开!   宫盈在准备将阿月抱离开大门的时候,看到了她单手将外面众打手推出去的画面。   悬着的心默默放了回去。   她在想啥呢,这可是她的天赋党徒弟。   这可是她报了传说中的量子习武班的大徒弟,她虽贪玩,悟性却极好,平日里随便练练功,便将体内的那五年内力吸收了个大半,用来对付些只会门面功夫的打手,那可不是轻而易举?   所以,宫盈便站在一旁,默默看着阿月推门开门又推门,如此反复了数个来回。   不光她表情呆滞,身后的众山贼们也傻了眼。   “这在干啥呢?”   阿月攥紧了小拳头,眼神坚定而自信:“阿月在练习关门。”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吃错了什么药,就眼睁睁看着她来来回回开门,半晌没有动静,就像是被吓住了一样。   宫盈忍不住伸手,扶额。   但下一瞬,她便听到了门外的些微声响。   他们似乎想要撞进来。   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迅速将阿月抱进怀里,远远离开大门。   只听“轰隆”的一声。   众打手们撞了个空,叠罗汉一样,齐齐摔倒在地。   他们睁大眼睛,摔得尘土飞扬,喧闹四起,连声哎哟。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但是,这似乎是个好时机。山贼头头迅速反应过来,带着众山贼喽啰们,趁着这些打手还没有爬起来,手中握着各种各样的家伙,又是砸椅子,又是扔石头的,将打手们团团围了起来。   打手们不明不白中自投罗网,被狠狠揍了一顿,揍得灰头土脸满地痛哭,一边躲一边求爷爷告奶奶。   “哎哟哎哟错了错了。”   “别打了别打了!”   “饶小的一条命吧,小的也是收钱办事啊!”   山贼里面,有十几个人新拿到了完整的秘籍,有四个人拿到了五年的内力,他们的战斗力自然同之前有了变化。   虽然目前这变化还不够大,但用来对付些没有什么防备的弱鸡打手,那是完全绰绰有余。   山贼头头眯了眯眼睛,一脚踩在那马脸汉子的后背上,粗着声音道:“你们拿了谁的钱,办的谁的事?”   那马脸汉子连连摇头:“哎哟不敢说,不敢说啊。”   “不说俺也知道,可不就是张员外吗?”   听他提起张员外,被揍的怨恨涌了上来,马脸汉子愤愤不平在心里啐了一口。   要是到现在还明白不过来的话,他就是傻子了!他压根就是被张员外耍了! 他们这些打手,平日里都是些游手好闲的混混,没什么扎实的本领,也就力气大些,只能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情。   在收钱之前,他也再三询问过,张员外连连保证这些山贼都是些狐假虎威的假冒货,他才肯过来。   却不想——   看他们身上翻腾的内力气息,看他们打得像模像样的诡异掌法,还有他们那年幼却力大无穷的小娃娃。   这哪里是狐假虎威,这分明就是老虎窝啊!   马脸男后悔不迭。   他暗暗道,以后再也不要相信张员外的鬼话了!   临走之前,这些人还被摸走了身上的钱袋子。出来打人没打着,反倒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不说,反倒被人把酬劳给摸了个干干净净。   这日子没法过了!   山贼头头在放他走之前,还恶狠狠放话:“你下次要是敢再来,俺就去报官了!”   马脸汉子被就被打得一瘸一拐,这会儿听了这句话,险些当场跪倒地上。   信了你的邪!一个山贼还想报官,贼喊抓贼啊这是!   不过,就算下次张员外跪他门口求他来他也不来了……亏不亏啊亏不亏啊!   能活着离开都算山贼们心善了!   众打手们在月色下,相互依偎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这个让人感到伤心又屈辱的地方。   偷袭就此落幕。   结束得不明不白。   完事之后,阿月就被众山贼们团团围了起来。   “大师姐原来这么厉害!”   “师姐是不是天生力大无穷?”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武功成就,此子一定非池中之物。”   阿月虽然并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知道这些是在夸自己,她的小脸蛋一红,脸上有绷不住的笑意。   克制,矜持!   她害羞一笑:“阿月不厉害,阿月没有师父厉害。”   在她的眼里,师父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啦,比阿兄还要厉害一点!   因为小娃娃的这句话,众人的注意力便由阿月的身上,落到了一旁的宫盈身上。   连一个不到人大腿高的奶娃娃徒弟都能这么强,那师父不得厉害成什么样子?   众山贼下意识睁大眼睛,看向他们的神医大人,只见神医大人默默站在角落处,充当着背景板,她穿身单薄的衣衫,身子看上去虽然有些瘦削,却因着之前阿月的事情,在众人看来,便突然多了那么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一定是仙人下凡,才能能如此厉害吧?   武林至尊点 1   武林至尊点 2   武林至尊点 3   ……   以极其均匀速度缓慢上升的武林至尊点,取悦了宫盈。   不过,这些打手虽然看着又菜鸡又二逼,但是他们的出现还是让宫盈莫名地多了些担忧。按照她目前得知的信息来看,这些打手想必就是山贼头头口中的那个“剥削穷苦人民的坏蛋”请来专门对付他们的人。   也就是他所说的张员外。   果真,身为一个员外,被劫了钱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咽下这口气呢。   这次他是觉得这些山贼不够厉害,所以雇来的打手也不是特别强,但这次失手后,他肯定还会再来第二次。   有了第二次,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一次失手,两次失手,三次四次呢?   这才刚收到徒弟,宫盈一点儿都不希望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什么差错。   天色已晚,他们当天就没有直接离开。山贼们对于突然多了个师父,以及师兄师妹的事情,感到十分开心。   夜间的时候,他们专门摆设了宴席,请他们吃了一顿。   并且,还命人在寨子里面收拾出了两间干净的房间给他们三个人住。   山贼们吃饭怎么可以没有酒。   众人吃得兴高采烈,一边拼命灌酒,一边鬼哭狼嚎一阵乱叫。   喝到兴起的时候,山贼头头甚至当场落下泪来,络腮胡子使他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凶狠,但是喝醉了酒耍酒疯的时候,看着又像极了一个嘻嘻哈哈的哈士奇。   看着憨憨傻傻的。   他当着宫盈的面,落下泪,那么高壮的一个汉子,窝在角落里哭得像个小媳妇。   一边哭一边小声碎碎念:“神医大人当真是下凡仙女,人美心善……”   嘀咕完这一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改口了。   便又怂不拉几地喊了声:“师父。”   宫盈是在场唯二一个没有喝酒的,因此她清醒且面无表情地一边喝水一边听这个新徒弟鬼哭狼嚎。   另一个是阿月,阿月还小,坐在桌子前,打眼望过去连脑袋都看不到,吃东西的时候只能看到竖起来的细碎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的。   存在感瞬间锐减。   山贼头头眼圈红红:“师父,其实当初决定和弟兄们上这山头,我们就已经做好了会被报复的打算,当时想的是,能劫多少是多少,给乡亲们分下去之后,我们这些莽汉的命,也就不值钱了。”   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抹眼泪:“却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师父来了,师父这么厉害,师姐和师兄也这么厉害。”   被cue到的大师姐阿月在座位上高高扬起了下巴。   她废了好半晌的功夫才看到说话人的脸,发现他正在哭之后,眼睫扑闪了两下。   小阿月从座位上跳下来,抱着小碗,走到山贼头头身旁,忧心忡忡看着他,眉毛拧成了疙瘩:“师弟,你怎么哭啦?”   没等他回话,她便将自己碗中的鸡腿,拨到了对方的碗里,声音里满是无奈:“师弟不要哭啦,阿兄说,吃饭的时候哭哭会不长个子的。”   她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抱着只剩白米饭的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哎,小小年纪的她,居然背负了这么多!   宫盈不太会安慰人,倒是阿月用稚嫩的方法帮她安慰了一通。   山贼头头看着碗里的鸡腿,感动得眼泪汪汪。   总得来说,这顿饭大家吃得还是很愉快的。   阿月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虽然精力旺盛,但总归是体力不够,她玩闹了一天,一吃完饭就在宫盈的怀里打瞌睡。   其他人还在吃,她便打了个招呼,在一个小喽啰的带领下,帮阿月擦洗干净,将她抱上床,盖好被子,让她睡觉。   小姑娘睡觉的时候很老实,乖乖巧巧的,一点儿都不闹腾。   做完这些,宫盈自己也有些困了,但是,没一会儿她便突然意识到,卫襄似乎还没有回来。   之前听人说,卫襄的房间就在她和阿月房间的隔壁,可这么会儿时间,那边都没有传来动静,难不成还在外面吃?   身为一个可怜的老师父,操碎了心的宫盈只得轻手轻脚离开房间,循着之前的路线,回去看看卫襄。   她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卫襄似乎在……喝酒。   也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样,喝多了会不会出问题。   可能是想什么来什么,她才走了几步,就见到前方走廊侧面似乎坐着一个身影。   他的个人特色十分明显,在这种全是糙汉子的山贼寨子里面便更是如此。   因此,纵使隔着远远的距离,宫盈还是轻易地认出了他的身份。   只是,他为什么要坐在走廊的地上!   难道是真的喝醉了?   宫盈有些不确定地想。   但是喝醉的人似乎都会发酒疯,可他这样子看起来,明明很乖。   脑袋微微垂着,靠墙而坐,只伸长了一条腿。   她叹了口气,走上前。   到了近处,便意识到他身上的酒味道似乎并不是很重,淡淡的,闻起来甚至还有些好闻。   不像是喝醉了……吧?   她这么想着,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卫襄?”   那人反应慢了半拍,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黑夜里,走廊中空无一人,远处亮着微弱的灯,那灯火似乎照射进了他的眼瞳里,在他乌黑的眼睛里跳了两下。   只不过,他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有些茫然。   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奶狗。   宫盈:“……”   行吧,她懂了。   这娃哪里是没有喝醉,分明是喝短片了好吧!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晃了晃他的身体:“快快,起来,回屋子里睡觉去,在这里会着凉的。”   他的反应又慢了半拍,听完后,缓缓眨了眨眼眸。   眸子里泛出委屈来。   喝断片的卫襄固执倔强地摇了摇头:“不。”   宫盈:“……”   她好想给他头打歪。   但考虑到这是个喝醉的人,她不得不耐着性子,放柔声音哄劝道:“快听话,起来,自己回去。”   她的小身板,用来扛他肯定不够。   宫盈决定,待会儿他要是再不配合,她就去喊别人来帮忙。   他小小的,轻轻地哼了一声,委屈巴巴地摇了摇脑袋:“我不要。”   行吧,不要就不要。   宫盈看他一眼,决定去找人来帮忙。   “算了算了,等我下。”   却不想,他就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又用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小声道:“不要别人。”   宫盈:“……”   不要别人,难道要她吗?   他眼眸里尽是乖巧和安静,语气也是如此:“要你。”   宫盈:“……”   她本来不想搭理他,但却在下一瞬听到他用央求似的语气道:“好不好?”   宫盈:“……”   行吧。   就当她傻,就当她好说话。   就当是宠他一次。   宫盈看了一眼,这走廊两边都是墙壁,真要答应他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可以借力。   她这么想着,便认命一般将喝醉了的不是特别乖的乖宝宝牌卫襄,借着墙壁的力道,扶了起来。   他个头高,身体的一部分重量靠在了她的身上。   光是扶他,都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她还得往前走。   宫盈觉得自己有些遭罪。   他的脑袋就斜斜地枕在她的颈侧。头发和呼出来的温热气息,弄得她脖颈处微微发痒。   她刚伸手,想要将他的身体扶正,便听到声轻轻的,充满少年质感,却因为醉酒而听着有些像撒娇的声音,响在了耳旁。   “阿盈。” 第五十四章   虽然她早就清楚, 他知道她的身份和名字。   可似乎这还是俩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喊她的名字。   阿盈。   短短的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 穿透空气, 钻入她的耳膜,又借着她的耳膜,一路直上,化作一道细小的点亮, 窜入她的大脑。   喷在颈侧的酒气,似乎并不难闻,似乎还带着些许醉人心脾的香味。   宫盈猛地听到,只觉得耳朵的温度都升高了一般,四肢似乎也忍不住跟着发软。   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   “啪”的一声。   刚刚还温声喊她名字的少年,不小心被她扔到了地上。   他的身子绵软无力砸到地上, 酒意似乎稍微褪去了那么一些,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 伸手揉了揉被摔疼的侧脸,仰头,睁着迷茫又委屈的眼神, 朝宫盈看了过来。   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可宫盈可以透过他的心灵窗户看出他的想法。   望上去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宫盈沉默片刻, 小声嘀咕:“是你太沉了, 这不怪我。”   她一边说, 一边弯腰, “嘿哟诶嘿哟”地将他从地上捞起来。   但是这娃, 喝醉了以后, 虽然看着乖, 但其实一点儿都不乖。她刚想搀扶着他往前走,就见他突然闹了脾气一样,二话不说靠着墙不肯走了。   宫盈:“……怎么了?”   他乌黑的双眸里满是委屈,指了指脸,哼哼唧唧着小声道:“这里疼。”   “……”   但愿他明天醒来后不会回忆起今天的自己。   但愿他明天就算回忆起了,也不要羞愤跳楼。   宫盈呆滞片刻,只能放轻声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刚刚不小心摔到你了。”   却不料,道歉完他还是不肯善罢甘休,瘪了瘪唇,说话的时候,语气像极了和妈妈讨糖果吃的小孩子。   “要揉一揉。”   宫盈:“……”   不,不只是像小孩子,更应该说,这会儿的他,当真和平时热爱撒娇卖萌的阿月像了个七成。   原来拜师后,学得最快最精的是这个,这人倒还不如直接拜他的阿月师姐当师父去呢!   宫盈面无表情吐槽。   但是,见她半晌没有动静,少年似乎更觉得委屈,他眨了眨眸子,漆黑的眼珠里面多了些难过。   宫盈轻轻嘶了一口气。   揉揉揉,她给揉还不行吗!   看在他是因为她的关系才会摔疼脸的份上,宫盈面无表情地伸手,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蹭脸。   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并没有多停留。不过这似乎足够让他满意,喝醉了卫襄弯起眼睛,乖乖巧巧且惹人怜爱地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末了,他温和有礼地道:“谢谢。”   有这个道谢的功夫,怎么不伸手自己揉揉自己的脸!你是喝醉了,又不是断手了!   宫盈继续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并且觉得要承受这些的自己似乎有些遭罪。   得到了想要的安慰,卫襄总算肯安安心心继续走路,接下来的路程他并没有多么闹腾,总算是让她给扶到了屋子边。   恰巧是这时候,有个山贼小喽啰从旁边经过。   他看到宫盈,当即受到了惊吓,连忙跑上前来,殷勤道:“师父,师兄他是喝醉了吗?您老人家要是力气不够的话,就应该喊人帮忙呀,来来,让我帮您将他扶进去。”   广收徒弟就是这点比较奇妙,走到哪里都有人喊自己师父。   还没等她说话呢,那边的卫襄就开口了。   “不要你,你走。”少年气呼呼的声音响起。   山贼小喽啰伸手的动作停在了原处,睁圆了眼睛,好半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直接走人,还是应该照顾一下师父,不顾这位醉酒师兄的意愿,强行将他扶进房间。   宫盈只得开口:“没事,反正都快到了,你先走吧,我一个人来就好。”   身为一个收了这么多徒弟的师父,连扶人走两步的力气都没有,那说出去岂不是有损她这个当师父的人的颜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寨子里面的徒弟似乎并不疑惑她“体弱无力”的这个设定,但她还是决定要坚决维护自己的形象。   该山贼小喽啰点了点头,冲她笑笑:“那我先走了,老大还在外面院子里等我。”   宫盈点了点头:“你去吧。”   她粗粗计算了下,这个寨子里面似乎有四五十个山贼,真要说的话,她这次似乎是一口气收了四五十个徒弟。   但是,到现在她连这些徒弟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时间将众徒弟们登记到名单上去。   当然,在这之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将喝醉了酒的三徒弟卫襄,扶到床上。   好在后面他并没有继续折腾,扶进去的时候也比较乖,似乎知道她力气不大,眼睫困倦垂下去的时候,靠在她身上的力道也有在刻意减少。   她这个师父当得可真是不容易。   宫盈已经有些累了,她扫了一眼房间,靠左侧墙壁的地方看到干净整洁的木床。   她把他扶到床边。   因为想着之前摔过一次,这次就尽量对他好一点,轻拿轻放,最好不摔倒人。   却没想,扶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宫盈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以后仰着的姿势摔倒在了床上。   很不幸,本就没什么意识的卫襄,因着她这么一摔,直接压在了她的上方。   好在背后就是软绵绵的被子,并没有摔疼。但是,视线一抬,便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脸蛋。   因为喝了酒,往日白皙的脸蛋上染上了些许绯色,可能因为脑袋这会儿还不怎么好使,所以压在她身上的时候,他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意识。   宫盈只能看到他乌黑的,迷茫看着自己的眼眸。   以及浓密漆黑的眼睫。   他眨了眨眼睫,好半晌之后,又咕哝了一句:“阿盈……”   宫盈:“……”   她忍不住伸手,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推开。   他的身子软绵绵倒向了另一旁。   扶正这家伙的身体,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当爹又当妈的宫盈累得气喘吁吁,偏偏,他本人一点都不觉得。   她将被子盖到他的身上,掖好被角:“赶紧睡觉吧。”   却见他不大开心地嘟囔了声:“还没有洗澡。”   “……”宫盈没好气,“没洗澡的话我也没辙了,自己要是有力气就自己起来洗,我先走了。”   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还是因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似乎夹杂了轻微的鼻音。   不明显,但是可以听出来。   只听他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小声:“哦,不洗就不洗嘛。”   听着别提多可怜了。   但是,她会同情他才怪!   宫盈默默将枕头扔到他的脸上,二话不说离开房间。   回到卧室之后,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阿月。   阿月睡得正香甜。   之前就有想法的宫盈,这时候并没有睡意。   先前山贼头头说的话,她虽然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但也知道,他口中的那位张员外,借着钱财和部分特权,欺压了不少附近的百姓。   对于拯救世界,宫盈并没有多少欲望,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不管似乎并不合适。   张员外这边,若是不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直接将之解决掉,那么接下来,他一定会派更多更厉害的人上前找麻烦。   寨子里面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没什么本事的平头小百姓,就算练了武功,在短时间内也压根就没有办法斗过这个张员外。   因为之前有在山贼头头的口中听到一些信息,宫盈便知道,这个张员外应当是同官员有过勾结。   她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打小电视剧看得多。   这种东西,说好办也难办,说难办也好办。   最快的办法,就是抓住张员外的把柄。这对于手中藏有无数药物的宫盈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所以,她回到房间之后,先是打开了脑袋里面的地图。   在地图上面找到了张员外的住处。   想了想,她在搜索框输入了两个字“账本”。   没一会儿,地图上面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点。   原来有这么多的账本,所以她要怎么缩小范围呢。宫盈凝神朝着地图上面的账本挨个看过去,本想着换几个关键词试试,视线望过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账本上面漂浮出来的字比其他账本的字要长那么一些。   “被藏起来的账本”。   看位置,似乎是在张员外家中的一个建筑物里面。   可以。   她在心里默念了几声“系统牛逼”,将位置记下来之后,确认阿月还好端端睡在原处之后,便离开屋子,在外面找到了正在给山贼们开动员大会的山贼头头。   怪不得这些小山贼们大晚上的不睡觉要出来见他,原来是做这事情来了。   宫盈还没有走到附近,便听到了山贼头头慷慨激昂的声音。   “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什么?”   他们开动员会的地方是寨子后面的宽敞院子里,宫盈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站在高高假山上面的山贼头头。   山贼头头在上头振臂高呼,满面红光。   站在下面的是他的数十个山贼兄弟们,一眼望过去全是脑袋,黑压压的。   底下山贼们激动:“居安要思危!”   都是喝了酒,这些人果真就和几杯倒的卫襄不大一样。   宫盈记得其中一个山贼全程抱着酒罐子往口中罐,这会儿也照旧神采奕奕,精神好得不得了。   山贼头头还在继续。   “大家听好了,这次的事情是我们自己惹出来的,不能给师父找惹麻烦,张员外若真是想要找麻烦,也不能牵连到师父。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知道师父之前,将张员外这边解决好。”   一人弱弱地问道:“所以,大当家,我们要怎么解决?”   一人提议道:“要不,咱们直接上去抄家伙,将张员外打到以后再也不敢找我们麻烦?”   “是啊是啊,我们现在有了完整的秘籍,对付张员外一定不成问题。”   山贼头头连连摇头,一脸的嫌弃:“你们提的都是什么馊主意,就算是拿到了完整的秘籍,这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时间就能练好的,要想有变化,还得勤奋练武数个月才行。”   “那我们要怎么办?”   “咱们要不先将师父和徒弟送下山,等过了这阵之后,再将他们接回来?”   在宫盈走近的这段时间里面,他们想了数个方法,又否决了数个方法。   她走到近处,山贼头头率先发现了她。   他脸上的表情一僵,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赶紧从假山上跳下来。   “师父你怎么还没有睡觉。”   其他的山贼们看到她,也纷纷:“师父……”   山贼头头挠了挠脑袋:“师父,我刚刚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暂时将你们送回去而已,你……”   她摇了下头:“我有事情找你。”   场面安静了片刻之后,山贼头头畏畏缩缩地伸脑袋:“有什么事情,师父尽管吩咐。”   “我现在要去个地方,你可以安排个人陪我一起去吗?”   因为不会赶马车,所以宫盈每次出门都得雇车夫,现在在山上,自然没有这个机会。   她想要出门,还得让寨子里面的人充当车夫才可以。   山贼头头对于宫盈的吩咐连一点疑问都不敢有,没一会儿,他就弄来了一辆干净整洁的马车。   充当车夫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山贼头头坐在马车前面,嘿嘿一笑:“俺在当山贼之前,就是个车夫,所以,师父要去哪还是让俺送你去吧。”   她当然没有异议。   “师父要去哪里?”   宫盈回忆了一下之前自己记下来的地图,开口道:“张员外府,你知道怎么走吗?”   ==   山贼头头如何惊讶如何震惊,这里暂且不提。   反正,言而总之,总而言之,俩人是顺利地到达了附近不远处的张员外府。   从这里过去,路途并不远,下了山没几步路就到。   怪不得他们要在这里当山贼,张员外要想去山的那边的话,烈火寨就成了他们的必经之路。   拦在这里打劫,似乎十分方便。   在到达员外府之前,她就让他将马车停下里。   并且要求他就留在原地等自己,不要跟上来。   山贼头头有些不解和担忧:“师父,你是想要趁夜刺杀他吗?这个,那个饿,虽然张员外很过分,俺们都恨他恨得牙痒痒,但是为了这样一个人摊上命事,不合算啊!”   见他还想劝阻自己,宫盈只能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害怕,我不杀人,我只是进去拿点东西。”   可能是因为还是有点威严存在,所以山贼头头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好歹还是听从宫盈的话,选择原地待命。   偷东西这件事,宫盈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干。   上次她偷的还是尹息房间里面的苹果。   至于这一次,似乎也没多大的挫折。在进去之前,她迷晕了一位守卫,悄悄吃下易容丹,变成他的模样,然后混进了员外府。   最后,循着地图上面的位置,翻到了藏在里面的账本。   拿到账本,交给山贼头头的事实,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宫盈将东西交给他,爬上马车:“这东西你自己藏好,等什么时候想要用来,就用这个威胁他。”   “那师父您呢?”   她抿唇一笑:“我这几日打算回乌水镇一趟,你们在这里好好待着,等我有空了再回来。”   拿到账本一事,给山贼们带来了不小的惊吓。   所以,回到寨子之后,宫盈的武林至尊点又涨了一波。   这几日,武林至尊点几乎天天都涨,所以她也都已经习惯了,本以为这次和之前的一样,却没有想到,涨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跳出来一个提示。   【恭喜玩家武林至尊点达到五百点,特意赠送二十年内力。】   原来还有这种意外惊喜。   她有些意外,冷静下来之后,想了想睡在房间里面的卫襄,决心将其中的一半送给他。   还还在睡觉,不过宫盈发现,在绑定了师徒关系之后,即使对方睡着了也能传。   即使吸收了内力,消化也需要一段时间,就算他现在一共拿了三十年,其中能利用起来的,也不过才四五年而已。   第二日清晨,她将带着两个徒弟告别寨子,回到了他们的小医馆。   这次山寨的事情让宫盈意识到,她迫切需要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门派。   于是,她回去之后,就将靠近医馆的一家小庄子给租了下来,并且提前雇人前去打扫干净整理了一番。   这个小庄子很大,足够容纳数百人。   不过,此刻宫盈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的身上。   她一门心思钻到了自己的新门派上面。   至于名字,就叫做“菜鸡不哭门”。   因为之前的经验,宫盈意识到,就算内力只有二十年拿出去分,但是秘籍不一样啊,就算没有内力,她也还可以将秘籍继续分给其他的徒弟。   等日后刷够了武林至尊点,获取了新的内力,她便可以将这部分内力均匀地分给这些没有分到内力的徒弟。   在去烈火寨之前,宫盈就意识到,在乌水镇的附近,也有着几个适合练《无名烈火掌》的徒弟,只不过他们的分值并不是很高,所以宫盈当时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他们。   但是这个时候,有了多余的内力,她便想要将这几个徒弟收入囊中。   宫盈在地图上搜寻了一会儿,找到了接下来的五个徒弟所在的位置。   乌水镇附近总共出现了十个墨点,她从中挑选了排在前面的五个。   虽说这几个不够高,但也不是特别低,五人的分值分别是79,76,75,71和69。   宫盈找上门的时候,发现五个徒弟的年龄都不大,恰巧全是前些日子在她医馆看过病的孩子。   让她感到有那么一丁点不开心的是,其中的79点不是别人,正是上一次在医馆里面,对卫襄表现出了十万分兴趣的年轻女子。   宫盈见到她便想离开。   但是考虑到这姑娘的分值高达79点,她便决定忍痛将她收下。   另外四个都是才十几岁出头的男孩女孩,他们家中的长辈大多都对宫盈这个医馆女神医印象深刻,听到宫盈说要来收徒,连到底是学医还是学武都没有弄清楚,就赶紧将娃娃塞到了宫盈的怀里。   “这皮孩子,早就看他厌烦了,神医帮我把他带走吧带走吧。”   在宫盈解释清楚之后,他们也仍旧表示,十分乐意,最好可以带到深山老林里面好好历练历练,没十天半个月不要放回来。   至于这个年轻的姑娘,在五个徒弟里面算是年龄稍微长一些的,却也不到二十岁。   在听到了宫盈的来意之后,她忙不迭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连声说完这两句,她忍不住道:“不过,你不是大夫吗?怎么教武功?”   吐槽完,大概是怕宫盈不高兴,连忙甩甩脑袋:“没事没事,教我医术我也愿意,刚好我这段时间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   生在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对于江湖的侠客有着向往,因此,猛地撞上一个很好的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   再加上宫盈在这一带名气大,因此也没有什么人怀疑她。   所以,她便带回了属于自己的五个新徒弟。   因为医馆和门派靠得很近,所以宫盈打算这家医馆也继续开着,不换位置。至于门派,她就负责在里面当个挂名的掌门。   传功的过程中,她也差不多弄清楚了这些人的身份。都是生长在乌水镇的孩子,因为家住得近,所以家中爹娘也不会太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们就算日日待在门派里面练功,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79分的这个,就是那日朝卫襄挤眉弄眼的年轻姑娘,实话说,她生得不错,还会打扮,笑起来的时候,顾盼生姿,是个很有味道的姑娘。   名叫蒋念念。   不过,有练武的诱惑在前面,她对卫襄的兴趣也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了下来。   拜师了之后,便一直黏在宫盈身边,问她有关秘籍的事情。   宫盈压根就不懂秘籍,她只是个无情的传功机器人,所以面对徒弟的疑问,只能回以无尽的沉默。   不过,纵使宫盈不说话,蒋念念也能找到乐趣。   至于剩下的几个徒弟,第二名是个男孩,名叫刘晓一,第三名是个女孩,名叫林叶,第四名是个男孩,名叫牛柏生。   这四个人个头都不大,不过才十几岁的小孩子,虽然有些调皮,但是在宫盈面前的时候却十分听话。   面对这乖巧懂事的徒弟,宫盈表示十分省心。   她没有区别,将二十年内力平均分给了这几个徒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日盯着徒弟练武,变成了宫盈唯一的人生乐趣,没有之一。   不过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终于知道了天赋的重要性,往常在妹妹面前被比成渣渣的徒弟,这时候在这几个小师弟师妹面前,似乎也成了天赋异禀的那一类人。   不过,这个门派的省心之处就是,身为掌门,宫盈平时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去看管这些徒弟。   根据他们头上的数字,她就可以快速地判断出他们的练武进度。   不过,对于宫盈日日忙得团团装一事,粗眉男很有意见。   这一日,宫盈和往常一样关上医馆的门,才刚刚转身,便见到了粗眉男的脸。   他一脸的求爷爷告奶奶:“我的神医大人,你快去看看我们宫主大人吧,他闹脾气都闹三天了。” 第五十五章 【抓虫】   虽然不是很合时宜, 可宫盈的脑袋里还是出现了容瑜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耍无赖的画面。   她及时停止脑补,询问:“怎么了?”   粗眉男愁眉不展,似乎十分苦恼, 脸上的五官皱巴成了一团, 看着就像个操碎了心的小老头子:“我也不知道啊,他就是突然的……”   说着说着,这人黝黑黝黑的脸上突然冒出了些羞愧。   说起来也稀奇,宫盈居然能在他的脸蛋上发现了违和的红色。能看出来,对于接下来的话,他感到非常地难以启齿。   “神医大人, 要不, 您随我去见见他?”   宫盈沉默了会儿:“可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做。”   粗眉男险些泪流满面:“神医大人啊, 咱说好了要给宫主好好治治脑子的,但是你看现在,你连医馆都不让他过来,他脑子不光没好, 还越来越严重了, 这次他闹脾气闹得可严重了, 一天天的, 连饭都不吃, 瘦得稀里哗啦的, 别提多可怜了。”   提到这茬,宫盈才猛地从记忆中翻找到了有关容瑜的那部分记忆。   她一脸的不赞成:“我记得当初前几天是他自己说不要来了的。”   他会突然闹脾气, 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因为, 前些日子粗眉男就来找过她一次, 说他家宫主觉得, 既然每天来都只是吃药, 那不如干脆每日派属下前来取药,他自个儿坐在家里吃完就好。   宫盈当时一听,心道,这孩子觉悟也太高了。   起初,她这些药就是些应付差事的药,吃下去虽然能勉强补补脑,但是收效甚微,没法立竿见影。   她之所以让容瑜坐在医馆吃药,是为了增加点仪式感,看着正儿八经的,也不像是应付差事。   但其实不来也可以。   医书被她翻啃了一遍,反正是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宫盈便只能寄希望于药臼升级。药臼升级是一个孤独的过程,就算容瑜不到场也没有任何的影响   所以,在容瑜提出不来医馆的时候,她想都没有想就同意了。   并且在心里,狠狠地夸了一把容瑜的乖巧懂事。   所以,这怎么就突然闹脾气了?   闹脾气就算了,怎么还可以甩锅呢?   起初还理直气壮的粗眉男,瞬间怂了下去。他佝偻着背,可怜巴巴缩成一团:“这话也不说我说的,是……好吧,虽然宫主没有这么说,但是我能看出,他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他觉得吧,虽然当初是他自己说不要来了,但是神医大人您身为一个大夫,应该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言外之意?”   粗眉男斟酌着开口:“男人说不要就是要,你那时候就应该好好挽留一下他,告诉他说,他的病必须留在医馆里,兴许他就不会闹脾气了。”   “……”宫盈心情复杂,“这个想法也是你猜的?”   粗眉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其实刚刚的这些都是宫主的原话。”   “我不相信他可以矫情到这个地步。”   “你怎么可以说我们宫主矫情呢?”粗眉男粗眉倒竖,不怒自威。片刻后,眉毛塌下去,声音萎靡不振,“不过我承认你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其实他不过来的确没有影响,只要在家按时吃药就可以。”   粗眉男伤心欲绝:“别说吃药了,宫主现在连饭都不肯吃呢。”   “……”看着对方脸上痛苦的表情,宫盈默默将“不然就饿他几天看他吃不吃”给吞了回去,“好的,那你回头去转告他,若是可以的话,明日来医馆找我吧。”   粗眉男委屈巴巴:“大夫,你可以这么无情,宫主现在就盼着我能来将你带回去,你就帮帮我,行行好,跑一趟,哄哄他,我们租住的宅子就在隔壁街,走几步路就到了,不会耽误大夫时间的。”   宫盈有些犹豫。   她目前对于容瑜,以及他的憨憨手下倒是没有多少怕意。这种情况下,让她去说两句话哄哄容瑜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她自己心底里会下意识抗拒这种行为。哄人不是难事,可是容瑜不一样。   并非是因为讨厌这个人,而是因为心中清楚,他这段时间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纯粹是因为他病了。   病中产生的对她的依赖,都不是正常的依赖。所以,宫盈这时很想尽可能同他保持距离。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但是粗眉男刚一见她摇头,便发出了震天的哀嚎声,他表情悲伤,险些当场落泪:“大夫,你医者仁心,医者父母心,行行好吧……”   面对面前这个脆弱无比的彪形大汉,宫盈表情坚决地将头摇完:“哄他是你们的义务,不是我的义务,我能答应的就只有努力为他寻找合适的药,但若他要是不愿意配合,那我也没有办法。”   他用“你怎么这么狠心”的表情看着她。   宫盈又道:“还有,你们也清楚,他现在因为脑袋不清醒将我当成了依赖的对象,身为他的手下,若真的为他好,就应该坚决阻止他再见到我,这样没准可以缓解病情,所以说,保持现在的状态很好。”   粗眉男张了张口,欲语泪先流。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稍稍松动了些。   思考良久后,他攥紧拳头,咬了咬牙:“大夫言之有理,我这就回去将宫主再饿上几日。”   这人举一反三的能力让宫盈十分心上。   粗眉男忧伤满面地来,庄严郑重地离开。   好不容易将这尊大佛送走,宫盈终于有空回去去她的小门派里面观望观望情况了。   这几日,白天她就在医馆里面忙活,到了医馆的工作结束,才有空去门派里面看上一眼。   回到门派里面的时候,宫盈看到了让她感到欣慰的一幕。   她收的这几个徒弟,正在勤勤恳恳练武。   身为大师姐,阿月在里面的存在感强得可怕。为了方便练武,她穿了身灰色的男童衣裳,乌黑细绒的长发绾成一个小团子扎在发顶,小脸嫩嘟嘟的,因为头发全都梳了起来,额前脸蛋边都没有碎发,因此便衬得脸蛋圆圆,那双眼睛乌溜溜的又大又亮,瞅着精神极了。   此刻,她正板着脸在练武场上踱步。   可能因为和小伙伴们待在一起,当大师姐的不好意思偷懒,她脑袋上的数字这会儿变成了75。   距离100点满级,还差那么一丢丢。   不过,平时看的时候宫盈看不出来,只有在阿月当真同人打架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原来这女孩是真的天赋惊人。   这不仅表现在她对秘籍的悟性上,也表现在她同秘籍的契合度上。   同样一个动作,她总是能够轻松一练就能比兄长凌烨打得漂亮。   好在凌烨并不会觉得比自家妹妹进步慢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相反,在练武的时候,他还会战战兢兢站到阿月面前,听她指导……   哦,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虽说凌烨的天赋差了些,但也没有差到需要向妹妹请教问题的地步吧!   宫盈走到近处,定睛一看才发现,哦,原来站在阿月面前,战战兢兢听她指导的并不是她的兄长,而是她新收的小徒弟牛柏生。   牛柏生年纪还小,不过刚刚十三岁,生得敦实且憨厚,因为是新收徒弟里面天赋值最低的那个,所以练得也最不好。   阿月背着手,故意放粗声音,严肃同他道:“你的爪爪不应该这样,应该这样。”   说着,她向牛师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爪爪。   牛柏生不仅不怀疑她,反而还相当崇拜她,见师姐这么做了,就慌里慌张学着她的动作,摆出了一样的姿势。   宫盈:“……”   师姐师弟互相帮助,一个耐心教学,一个虚心求学,画面和谐,其乐融融,这本来应当是一件值得她开心的事情。   但是——   这俩娃踏马练的不是一本秘籍啊!   阿月照自己《形意无形爪》上的招式,认认真真教牛柏生,牛柏生二话不说抛弃了自己练习的《无名烈火掌》,认认真真跟着师姐开始打一个四不像的东西。   “还是不对。”小团子一本正经摇了摇头,“这里要这样。”   牛柏生就跟在她身后这样那样。   隔了一会儿,另外几个小的也看了过来,见这边正热闹,便兴冲冲凑上来。   “师姐师姐,也教教我吧。”   有了这么多师弟师妹,阿月脸上都多了层慈爱的圣光。   她紧紧绷着脸,摇头晃脑带着一群师弟师妹开始练武。   宫盈生怕她把她的这么多徒弟全带沟里去了,连忙上前制止。   “师父。”阿月看到她,黑眸一亮,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我刚刚正在教师弟师妹们练武,他们都说我教得可好了,这些简单的招式他们居然一个都不会。”   都不是一个秘籍,可不是就不会嘛。   宫盈默默在心里抹了一把泪,将阿月拉到旁边,蹲下身,耐心同她解释。   解释说,他们学的不是一个秘籍,不能乱练。   小姑娘年纪小,估摸着是一个字没听懂,只听明白了一个点,那就是师父并不希望她继续教师弟师妹练武。   她小嘴巴瘪了瘪,眼珠子开始充水:“是阿月做得不好吗?”   宫盈张了张口:“……”   她晃了晃宫盈的手臂:“可不可以让师弟师妹跟着学阿月的武功,阿月可以教他们。”   虽然说有些不合适,但宫盈算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小姑娘平时自己练的时候,最爱做的就是偷懒。不是蹲到树前像小鸡崽崽一样打瞌睡,就是躲到屋子里偷吃东西把自己吃成一个小花猫。   空有一身天赋,却志不在练武。   她的分值反倒是在教师弟的时候上涨了些,似乎是“师姐”这层身份赐予了她无与伦比的鸡血。   多拿了几次秘籍之后,宫盈便知道,九十点契合度以上的徒弟是真的稀少。类似阿月和卫襄这种,简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卫襄比较自觉,不需要宫盈提醒,阿月年纪太小,宫盈就是再眼馋她的天赋值,也不忍心逼着她去练武。   但,若是教师弟师妹练武可以提高她的积极性,那么让她去教,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   宫盈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   她轻轻握住阿月的手臂,安抚地顺了顺她的后背,柔下声音:“这些师弟师妹,他们不适合练阿月的武功,但是如果阿月想要教人练武,师父可以收些新的师弟师妹来让你教。”   阿月眨巴眨巴眼睛,在眼眶里滚动的泪珠掉落下来,她用手背蹭了下脸,小声重复了一遍:“新的师弟师妹?”   宫盈说干就干。   门派里面现在加上宫盈一起,统共也才8个人,连烈火寨那边的一半都没有到。   若要按照武林至尊点上的进度来看的话,想拿到新秘籍还需要再等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昨日收了些练《无名烈火掌》的徒弟之后,宫盈便觉得,自己这会儿其实也可以再收一些练《形意无形爪》的徒弟。   不需要给他们传内功,只需要将秘籍教给他们,之后具体的练习,全部便都可以交给阿月。   虽然不靠谱了点,但阿月练的形意无形爪,不管是形上,还是威力上,都要比勤奋刻苦的凌烨强上数个档次。   既可以督促新徒弟们练武,又可以提高阿月的积极性,更可以扩大当前门派的规模,简直是一举三得。   虽然是广泛收徒,但她还是决定稍稍卡个点。即使是收,也要收契合度在六十点以上的徒弟,省得招惹意外。   毕竟,六十已经是最低及格线了。   念头成型之后,她便打开了脑内的地图搜索,搜寻了一圈附近适合练《形意无形爪》的徒弟。   她看一圈,挑选出其中一部分60契合度以上的徒弟,当天便前去拜访。   考虑到阿月精力有限,有可能会三分钟热度,所以她这次总共挑选出了三个徒弟。   不过,没有上次运气那么好,三个里面有一个,因为不希望孩子练武拒绝了宫盈。   于是最后带回来的只有两个。   这俩徒弟,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名叫苗小翠,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名叫李大铁,俩人都生得脸蛋圆圆,十分有精神气儿。   宫盈将秘籍传给了俩人之后,便将他俩带去了阿月面前,告诉阿月要耐心教导徒弟。   阿月开心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垫脚尖,小脸因为开心而变得红扑扑。   “师父,我会好好带师弟师妹的!”   对于她,宫盈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不知道新收的徒弟能不能好好适应这个新地方。   不过,门派规矩不死,就在乌水镇上,这些孩子要想回家随时都可以回去。   宫盈将众徒弟的日常生活起居安排好,就开始为另外一件事奔波。   她现在身处乌水镇,认识的人太少。要想扩大门派,招收更多的徒弟,不一定非要上门问。   于是,她起草了一个门派的招生广告,写下自己对徒弟的要求,以及本门派的福利,最后特别强调了筛选之严格。写完之后,将之张贴出去,决定等有兴趣的人主动上门,再通过契合度高低来决定是否收入门下。   第二日的时候,宫盈雇佣了一些人,让他们四处奔走,将数千份招生纸张,贴到了乌水镇之外的不同地方。   因为门派的名字取得有些古怪,再加上这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门小派,所以前面几日的时候,效果并不是很好,一两天都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登门询问。   其中,无家可归的乞丐反倒占了大头。   当然,其中大部分都不符合宫盈的收徒要求,三两日下来,也不过堪堪招收了两个合适的徒弟。   不信邪的宫盈提前给粗眉男准备了些药,然后替自己的小医馆请了两日假,专门蹲守在菜鸡不哭门派的大门口处,摆了张桌子,守株待兔。   不过,也不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这一日,门口仍旧冷清,宫盈让守了会儿便打算放弃。她心里琢磨着,还是回房间里面争分夺秒再做些药丸出来吧。   但是,就在她决定离开的时候,面前突然偷下了一大片阴影。   终于有新人上门了!   还没等宫盈抬头,年轻男子轻柔温和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请问,这里还收徒弟吗?”   等等,这个声音是不是有些熟悉……   宫盈猛地一抬头,紧接着便看到了面和煦笑容,气质温和斯文立在前方不远处的……   传说中的魔头容瑜。   她心脏猛地一惊,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站在容瑜身后的是他那哗啦啦的一排黑乌鸦手下们。   在最前面的就是粗眉男,他的表情看上去有那么一些一言难尽。   见宫盈疑惑的视线望过来,粗眉男忍不住伸手,捂住脸:“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宫主,咱们回去不行吗?”   容瑜扭头看他一眼,语气暗含责备:“拜师学艺,为何丢人?”   “……”粗眉男噎了一口,“宫主,属下嘴笨,说不过你,属下什么都不说。”   容瑜脸上的不悦这才稍稍褪去了些许。   他转头看向宫盈,重复着问了一遍:“还收徒吗?”   宫盈:“……不收了。”   她就算想收,也得有这个胆子啊!传说中的无门无派只有一群疯狂粉丝的魔头容瑜,拜入她的门派,成为她的徒弟……   这事说出去,她还想不想在江湖上混了?   更重要的是,等容瑜恢复神智,知道自己身为组织头目,亲自跳槽背弃组织,还拜了个菜鸡门派,怕不是要亲手将宫盈撕成不规则条状体。   宫盈伸手,捂了捂脸:“我记得我没在乌水镇贴小传单啊。”   “小传单是什么?”粗眉男问道。   虽然不知道这个新名词,但是根据宫盈的反应,以及当前的语境,他还是机智地理解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的确,开设门派,招收徒弟这事,神医大人在做的时候,刻意避开了乌水镇。   很多乌水镇本地的人都不知道她在大规模收徒弟。   但是粗眉男一次偶然路过的时候,撞见了这一幕。他抱着“一定要让宫主看清神医大人鱼唇真面目”的心态,说笑一样,将这件事说给了宫主听。   天呐那个弱鸡一样的大夫收徒就算了居然还想创门派荼毒更多的无知人?   天呐,她知道自己是菜鸡就算了,还要把菜鸡两个字写到门派名上?   菜鸡不哭?不哭给你揍哭!   这么过分的人,咱们一定得离他越远越好。   粗眉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得起劲。   宫主听罢,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屑来。   粗眉男以为有效,刚想继续添油加醋抹黑神医,便听到他敬爱的宫主开口道:“我若不去的话,她还能收到什么更厉害的徒弟吗?”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草”涌到了口边。   但,面对着宫主,脏话说不出口,粗眉男只能默默将这个“草”咽回去   。   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一点儿都不受他的控制了。   闹了几天脾气的宫主,神情清清冷冷地花了点时间打扮自己,专门换了身干净的新衣裳,又重新梳了个头发,接着,便满脸不屑地带着他们这一众手下,赶往了“菜鸡不哭门”。   等到之后,这有两副面孔的宫主,居然自然且迅速地变作了温和有礼的模样,用温柔且隐含期待的语气询问神医大人是否要收徒。   这可,太草了。   粗眉男毁得肠子铁青。   假如上天可以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要再去宫主面前抹黑神医大人,一定不。   容瑜又重复了一遍:“神医不收徒吗?”   “……不收了。”   他安静了片刻,出声询问:“为何?”   粗眉男一脸抓狂:“这还用问吗,别人收徒都是收那种没门派的没归属的徒弟,宫主,你还有我们啊,你怎么可以拜师去别的门派!”   “我理解了。”容瑜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粗眉男刚想松口气,便又听他道。   “那你们走吧,现在开始,大家都自由了。”说着,他又看向宫盈,“这样能收了吗?”   宫盈决定短时间内不要和这位病情愈发严重的宫主进行交流。   她看向粗眉男:“快把你惹的麻烦带走吧。”   粗眉男也有些委屈,他无措地看了看其他同伴,又看了一眼表情坚决的宫主。   “宫主,咱们跟了您这么久,您不能就这么抛弃大家呀。”   容瑜抿唇,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   思索了片刻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好办法,展颜微笑:“那不如,你们和我一起加入这个门派吧。” 第五十六章   宫盈幻想了一下画面, 觉得太美了,她有些不敢看。   她不敢收,坚决不敢收。   所以面对容瑜的皱眉、噘嘴、不悦以及委屈,她始终保持着心硬如铁的态度, 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真不收了, 你不适合练我的武功。”   这回, 先说话的不是容瑜, 而是站在他身后的粗眉男。   他脱口问道:“你真的会武功吗?”   宫盈:“……”   到底谁和谁才是一派的了, 在这本应同仇敌忾的时候,他怎么可以站错队伍呢。   粗眉男猛地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话, 他捂住嘴巴,小幅度点头, 继而看了一眼宫主, 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人家神医大人学的武功根本就不适合你, 咱们还是不要留在这里打扰人家收徒了。”   见宫主不说话, 他又道:“再说了, 咱们练的是邪功, 没法与名门正派的武功相融合,一步小心可能还会走火入魔。”   容瑜皱了下眉头, 有些不相信:“邪功?我?”   粗眉男连连点头。   “我可以自废武功吗?”他真诚发问。   这话一出, 在场众黑乌鸦们纷纷大惊失色, 仿佛正面对着火山喷发,慌慌张张跪了满地:“吾主三思啊!”   宫盈:“……”   她站起身,在心里忏悔了一遍。   咬了下牙, 她道:“没事, 让我来自废武功就好。”   粗眉男:“?”   容瑜稍愣。   “此事因我而起, 也该因我结束,你不用再多做些什么,我自废武功,够了吗。”她微抬下巴,声音懊悔,表情悲怆,说得有模有样。   粗眉男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伸手:“等等……”   宫盈闭上眼,不出一会儿又睁开,睁眼的时候,表情恢复平静,声音也如同寂静死水:“好了,我武功已废,宫主请回吧,明日若是得了新药,我会托人送上门的。”   粗眉男伸出来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半晌后,默默收了回去。   他张了张口,表情呆滞,总觉得似乎还是有些不对劲。   可是,他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并不会影响到什么,因为容瑜这会儿已经信了。   容瑜刚刚还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倏地散去,眼中的期待也慢慢化作了难以置信。   他面色变白,轻声:“我不信。”   围观的粗眉男看看宫主,又看看神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纵然宫主打算抛弃他们拜入其他门派这种行为十分过分。   可眼睁睁看着神医大人欺骗宫主,粗眉男也有些于心不忍。   所以,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神医,您不是本来就不会武功吗?”   “瞎说。”她侧了侧身子,“我要不会武功,收这么多徒弟做什么?”   她身后,牛柏生等人正在院中的空地上练武,她这么一偏身子,院子里面的景象就全部暴露在了这些人的眼中。   院子面积很大,里面站着数个年龄不一的弟子。他们穿着一样的门派服,正在院中练武。   挥拳,踢腿,飞跃。   尘土飞扬,树影摇曳,练得有模有样,且,就算是个外行人也轻易能看出,他们绝对不是在练着玩。   一招一式,动作之前,隐隐有气流翻涌。   粗眉男也知道,这个门派是才创办没多久,这些徒弟是才招收没多久的。就算是再不敢相信,在见了里面的画面之后,他也不由信了大半。   她表情认真:“我会武功的,只是比较低调,比较不明显,你们看不出来而已。”   粗眉男信了。   至于容瑜,他压根就没怀疑过,这时候,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又伤心又失望。   下一瞬,宫盈突然感觉到左手的手腕多了些触感。容瑜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在她的脉上停留了片刻后,收回手。   所以说,把脉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技能。只要把脉,便能看出一个人有没有生病,只要把脉,就可以看出来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武功。   很好,容瑜通过这个方式,判断出宫盈此刻是没有内力的,因为他的眼睫颤了颤,眼瞳里面流露出了些许伤心的意思。   他张口,语气复杂:“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她当然是为了打消容瑜拜入自己门派的念头。   “你可以不用做到这一步的。”他声音低了下去,“不想收我为徒的话,也不需要伤害自己。”   宫盈沉默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不得不说,这样的容瑜看上去真的很可怜。   但是!宫主你清醒一点!不要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了,你现在只是傻了,傻不是问题,等脑袋好了之后发现自己连武功都没了,你人不光会傻还会疯掉!   所以,她的心脏只堪堪软了片刻,便又坚硬成了冰冷的石头。   她摇了摇头,露出三分凉薄三分讥讽和四分无奈的扇形统计图笑容:“宫主,请回吧。”   容瑜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他身后跪着黑压压的乌鸦手下。   他的身前站着表情坚定的宫盈,俩人之间,隔着一张涂了喜庆红漆的桌子。   容瑜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静默了片刻,终于扭头离开。那些跪着的黑乌鸦们,见老大转身远去,纷纷如鬼魅一般安静跟上。   粗眉男看了看宫盈,又扭头看向他的宫主大人,最后急匆匆追上了   见他终于肯离开,宫盈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默默起身,决定将桌椅什么的都全部搬回去,这几天先不搞收徒这种危险活动。   才刚将桌子抬起来,手里的重量就猛地变得一轻,紧接着,重量直接从手中消失。   是卫襄。   他个子比她高,直接搬起桌子一点儿都不费劲。注意到她目光的时候,他略显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紧接着默不作声地越过宫盈,没一会儿就将桌子搬到了院中。   有几个年纪小点的师弟师妹看到他,热情上前:“师兄。”   他看了一眼他们,一点儿都不客气地指使其中年纪稍微大点的那个,道:“去,把师父手上的椅子拿过来。”   众师弟师妹们扭头一看,便看到了废柴一般提着椅子缓慢往里面走的师父。   这椅子明明也不重,可搁在师父的身上,就成了一块压在蚂蚁身上的巨大的石头。虽然师父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甚至面色如常地和他们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可围观的众师弟师妹们,看着眼前的画面,还是感到了一股由衷的担忧。   总感觉师父会走到一半累垮趴下。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弱的师父,到底是怎么练出那一身绝世武功的?   难道说,天才总是不完美的?   宫盈才走了两步,椅子就被一个懂事的徒弟拿过去搬到了院中。她道了声谢,揉了揉腰,转身去关门。   隔了会儿,视线看到站在徒弟们中间,已经有了些师兄样的卫襄。   蒋念念等一众师弟师妹遇到不懂的地方,正在问他。   果真,这些可爱的小徒弟们已经发现,这个门派里面,恐怕除了卫襄之外就有没有一个专业习武人才了。   凌烨不行,阿月不靠谱,宫盈更是一窍不通。   要找人指导,还是得找卫襄。   和只会《无名烈火掌》的阿月不同,卫襄他专门练过武,不严格地说,也算是个武痴,所以即使其他师弟师妹练的秘籍和他的不一样,在遇到问题找他的时候,他也能快速帮忙解答疑惑。   师兄师弟其乐融融,画温馨至极。   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卫襄要正经很多,瞅着也相当像个值得尊敬的大师兄,教导的时候态度温和有耐心,唇边挂着笑意,看不出一点儿的不耐烦。   宫盈等了会儿,决定等他们问完话,再上前。   卫襄帮她搬桌子,虽然并没有把道谢机会留给她,可她还是需要上前去同他说声谢谢。   宫盈被有原则的自己感动得泪眼婆娑。   却没想,等那些徒弟们接受完指导,重新各自练武的时候,她刚走近卫襄身边,就听他高冷地哼了一声,看了自己一眼之后,也不等她开口说话,便头也不回离开。   看样子,像是回自己的房间。   这个庄子足够大,里面有很多的房间。宫盈当初在掏钱的时候也想当伤心了一会儿,不过想到可以住下众多徒弟,她便又活了过来。   所以,卫襄也将医馆那边的房间搬到了这边来。   因为房间多了起来,所以他俩不再是睡隔壁。考虑到男女有别,宫盈严格把握防线,将男徒弟和女徒弟的住处分布在了两个不同的地方。   用现代的话称呼就是男宿舍和女宿舍。   所以卫襄这会儿要去的正是男徒弟睡觉的男宿舍。   宫盈有些摸不清头脑。这几天她的确是忙了些,没怎么顾得上这些徒弟的心情,不是奔波于收徒,就是奔波于做药,忙到脚不沾地。   但是,他总不至于是因为她太忙,没空搭理他所以才闹脾气吧?   宫盈想到这个可能,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不至于不至于,就连阿月都没有这么幼稚呢!   难道是来大姨夫了?   宫盈本想上去问问情况,但看他走的时候片刻不停,只留给她一个远去的冷漠的背影。   她便也有些不乐意。   哼,不搭理就不搭理,她也有事要忙,才没空去管他。   这么想着,她转头就走。   等回了房间,她要对她的药臼这样一番再那样一番。   却不想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了道隐隐藏着怒意的声音:“喂。”   宫盈听完,回头看向身后,果不其然,看到面色铁青的卫襄。   他似乎被她气得不轻。   她左右看了一眼,伸出一只食指,指了指自己:“叫我吗?”   他有些不高兴,抿唇,点了点头:“嗯。”   对于这个有些喜怒无常的徒弟,宫盈向来是没辙的,她只能默默如他的意愿,放轻声音,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他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小声道:“你过来。”   宫盈:“……”   呵呵,她刚刚想找他说话的时候,他臭屁不理人转身就跑。这会儿倒是主动开口让她过去了,但是他以为她就这么好说话吗?   她慢慢吞吞摇头:“不要,要有事的话,你自己过来说。”   他抿了下唇,不说话了。   她冷哼一声,转头欲走。   “喂。”   第一,她不是喂,她是师父!   宫盈只当是没有听到,脚下步子不停。   隔了会儿后,身后的声音稍稍放软了那么一点:“师父。”   宫盈没答话。   没一会儿,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追上来,手腕从身后被人攥住。   她这才停下脚步,转身抬头看他。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他用有些紧张的声音开口:“你生气了吗?”   “……”宫盈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看着像是在生气吗?生气的人不是你吗?”   卫襄有些语塞。   他看着她:“我以为你刚刚突然不理我是因为生气了。”   宫盈没好气地看着他:“不是因为你先不理我我才不理你的吗?”   他委屈了起来:“我没有。”   她抱胸,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不说话。   他轻轻垂下头,声音下意识放轻:“我刚刚不是在生气。”   宫盈:“……?”   他没再说话,见她一直望着自己,突然伸手,拉过她的手。   像是在观摩什么艺术品一样,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仔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后。   突地,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手心贴到了她的手腕上。   少年手指纤长,手心干净,有温暖的力量随着他的手心传达到了她的手腕之上。   那一点点热度像是化作了一道细小的电流,不听话地顺着她手上的肌肤,蹿入了她的血液之中。   宫盈被他突然之间的动作吓到,呆了好半晌,才低头看了过去。   他像个记仇的小孩子一样,小声嘟囔了好几个她没有听清的字,紧接着,用手心在她的手腕上蹭了一下。   宫盈看了一会儿。   她突地回忆起什么,眯了下眼睛,不怀好意地提醒道:“男女授受不亲。”   卫襄这才猛地想起这茬,他似乎受到了惊吓,魂魄终于回到身体内,连忙松开她的手,跳开数步。   他结结巴巴:“我,我就是看看你的脉象……看看脉象而已。”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我把脉,难道我现在看着很像是病入膏肓了吗?”宫盈皱眉。   “没有。”他似乎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视线乱看,就是不看她,“就只是……突然好奇你到底还有多少内力。”   宫盈:“哦。”   少年似乎有些羞赧和着急。   她叹了口气,略感忧伤地伸手抚了抚头:“别解释了,所以你好像是并不打算负责了,我的清白啊,就这么没有了,原来男人都是这样,嘴上说得好听,但其实……唉,都一个样子。”   卫襄面色一白。   宫盈也搞不清楚,这娃平时在别人面前看着 明明挺聪明的,不光是看书学习,还是练武,悟性都很高,做什么都快。   偏偏在她面前,总是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三两句话就被吓到。   她笑了笑,赶紧解释:“其实我就是……”   还没等她说完,他的话就追了上来:“我没有不愿意。”   “开玩笑而已。”但是宫盈的这句解释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空气当中。   少年话音一落,便听到了她说的话,片刻后,他的眸子眨了眨,白净的面庞上飞上些许红色,一看就知道又是被她气出来的。   宫盈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调戏纯情少年了。   再调戏下去,自己的心脏怕不是要溺毙在他那气愤又羞恼的眼神里面。   她摆了摆手,声音随意地重复了一遍:“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还有,你刚刚喊我做什么,不会就是想把脉吧?”   卫襄:“……”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   宫盈瞅着他这眼神,只觉得要不是因为自己是她师父,说不准下一瞬他就要当场发脾气了。   她的身子躲了躲:“我道歉我道歉,刚刚不该和你开这种玩笑。”   他沉默了片刻:“算了,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在气我自己。”   宫盈:“你自己惹你自己不开心了吗?”   他神情复杂地望过来:“没有。”   似乎是不太想继续在这个事情上面纠结,他摇了摇头之后,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样子。   他嫌弃地看她一眼:“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我先回去了,师父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宫盈点了下头:“哦。”   对于他热爱人生攻击自己这一点,宫盈表示她现在不仅已经习惯了,还能够反应良好的接受了。   就当做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要不放在心上,她就不会生气!   她刚想走,便又被他叫住。   宫盈偏头:“还有什么事情吗?”   “刚刚提到的内力的事情。”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我昨日才发现,身体内的内力似乎又多了一些。”   先前宫盈传内力,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传的。   因为之前被传过一次,所以这股新的内力能够很好地同他体内的旧内力融合在一起,所以,若要不是每日勤奋练习需要消化那些内力的话,他短时间内应该注意不到体内内力的变化。   所以,突地听到他这么说,宫盈还有些意外。   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了。   想着,她特意看了一眼他的头顶上的分值。   因为平时开着耗费精力,所以宫盈不在需要的时候,都会将检测徒弟们脑袋上分值的功能关起来。   也就是说,之前她也没有注意到卫襄的分值。   可能因为对他太过放心,加上他练武的时候习惯一个人,不和大伙儿待在一起,所以这段时间来宫盈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进度问题。   这么一看,她才猛地发现,卫襄脑袋上的数值居然都已经变成100了。   想想还停留在66的大徒弟,宫盈便抹了一把眼泪。   算了,会有这样的后果,完全是预料当中的事情。卫襄的天赋值要比阿月强上一点,又没有阿月那么贪玩,会这么快练满,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盯着这个数字,眼里便忍不住露出艳羡来。   “你怎么会这么厉害?”宫盈小声喃喃,一边崇拜,一边嫉妒。   卫襄注意到她望过来的目光。   少女这时候的脸蛋的确说不上好看,可她的瞳孔,几乎一直是这个样子,即使换了张脸,他也总是可以轻易认出她的眼神。   走神时候的眼神,谈天说笑时候的眼神。生闷气时候的眼神,以及诚挚说话时候的眼神。   可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她用略带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   眼瞳乌黑,眼尾微微向上,本不漂亮的脸蛋,都在这样一双眼睛的作用下变得动人了起来。   他的心又乱跳了一下。   卫襄慌忙后退半步,脸蛋微红:“你,你看什么。”   她在看他头上的数字呢。   宫盈眼馋不已,默默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小声:“什么都没看。”   “我……”他咬了咬牙,似乎对她有些无奈,声音稍稍低了一些,我在问你有关内力的事情,你听到了没有。”   宫盈点了下头:“哦,我听到了,我的意思是,你好厉害,居然这么快就发现自己多了内力。”   “所以,又是你给我的吗?”他的反应看上去有些受气。   她点了点头:“当然是我给你的啦,你也不想一想,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人能够像我这么疼你,随随便便给你那么多内力用吗?”   可能是她的话又戳到了他的尾巴。   他面色羞愤:“我是说,你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内力,你不要告诉我,其实你是什么千年老妖婆。”   宫盈默默看了他一眼:“我看着难道像老妖婆吗?”   他小声道:“真要是老妖婆那也没办法了。”   “什么没办法?”她没太理解,想了想后,叹了一口气:“嗨呀,其实这种事你不需要再担心啦,我能弄到那么多的内力当然是因为我有自己的办法,给你了就是给你了,你完全不需要有心理压力的。”   “我知道。”   他突地叹了一口气,宫盈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地看到有人走了过来。   “师兄,我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懂,可以再教我一下吗?” 第五十七章   说话的是蒋念念。   用良心说话, 她生得是真的不错,细皮嫩肉,眉眼温婉, 虽然平时不着调了点, 但却实打实是个好看的姑娘。   丑丑的门派服穿在身上, 也能被她穿出些婀娜动人的韵味来, 衬得腰肢轻盈,身姿娇柔,清清爽爽的,十分好看。   这会儿, 她正眉眼带笑,期待地看着卫襄, 声音甜甜。   说罢,才注意到站在身旁的宫盈:“师父也在呀,师父和师兄在聊什么呢?”   “什么都没聊。”卫襄看了一眼宫盈,视线转向蒋念念,“你还有什么不懂的?”   蒋念念看了又看,小声道:“算啦算啦, 既然师父也在的话,我就问师父好了,师父,我这几天一直不太理解,要怎么将体内的那些内力炼化, 我明明能感觉到丹田里有很多内力, 但是每次使用的时候, 都只能使用其中一部分, 师父有什么方法可以教教徒儿吗?”   身为一个废柴师父, 宫盈这会儿有些心虚。师门上下拜师的人,都是冲着学武来的。她却什么都教不了,只能让徒弟们之间互相学习。   她能说自己不会吗,当然不能。   就算是为了那些武林至尊点,这件事也得死死瞒住!   宫盈轻咳一声:“这个问题啊——你问你卫师兄吧,他比较懂。”   蒋念念眨巴眨巴眼睛:“师兄看着有些凶。”   卫襄一脸黑线:“什么都问我的话,你的这些徒弟干脆全部都拜我为师好了。”   宫盈认真思考了会儿,觉得是个好想法,便询问:“拜你为师的话,可以让我当个挂名师父吗?挂名掌门也可以。”   “……你赶紧走!”他没好气地道。   哦。   宫盈乖乖领命,圆润地从这俩人面前滚开了。   反正武功相关的东西,她是当真是什么都不大懂,就算留在旁边旁听,也只能摆出一张迷茫的呆鹅脸。   待久了反而会更容易让人怀疑,她只能装出自己现在很忙的样子,借着他的话,往练武场外面走。   练武场还有不少徒弟都在。   阿月正在教师弟师妹练武。虽然她大多数时间都是背着手,鼓着脸在师弟师妹面前来回踱步,但好在,偶尔还需要做做示范,她脑袋上的数字,宫盈每次看都会发现增长了那么一点。   现在成了79点。   不过,这个数值越往上,爬得越慢,光是踢踢脚甩甩手,已经没有办法迅速跳跃好几点了。   但总比一动不动好。   他们见了宫盈,纷纷停下动作,点头问好。   宫盈心里那个欣慰感和成就感不由爆棚。   阿月见了她,小跑着过来,扯扯她的袖子,软软哒哒地开口:“师父,阿月肚肚饿。”   门派建立第二日,宫盈就请了两个烧饭的厨师回来。毕竟,这么大一个庄子,上上下下十几个人,只自己做饭的话,能累死。   她停下脚步,转身摸了摸阿月的脑袋:“厨房里面应该还有糕点,你先练着,我去帮你端过来。”   练武的孩子,肚子饿得快,她提前叮嘱过,让厨房里面时时刻刻都得备着食物。   说话的时候,宫盈的视线便下意识朝那边望了过去。   卫襄和蒋念念在练武场边缘的地方,俩人靠得不算近,却的确是在谈话。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少年长身玉立,少女肌肤莹白,好似无声的动态画,远远望过去,美得像一幅画。   身后就是开着粉色花瓣的树。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到底算是什么季节,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种类的树,反正好端端便能看到花瓣从枝头掉落,纷纷扬扬,或洒落肩头,或铺满地面。   教练武要全程理论教学吗?   不应该是实践教学吗?为什么要聊天,还聊得那么和谐。   宫盈视线望过去,便感觉心里有些不对劲。   奇奇怪怪。   她抿了下唇,还没琢磨清自己的心情,便见那边正低头说话的少年,突然抬头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宫盈吓了一跳。   明明隔得远,中间又有那么多跳过来窜过去的练武弟子,对方很难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样,心虚不已,怂不拉几地,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她没有回头,也不确定卫襄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视线。   只觉得脸上热热的,做贼一般,埋头快速离开练武场。   取了糕点之后,她也不想再亲自回练武场,路上碰到了个正要往练武场去的徒弟,便招了招手。   “刘晓一,过来。”   刘晓一性格开朗活泼,听到声音之后,笑嘻嘻凑过来:“师父有事吗?”   宫盈将手中的大食盒送到他手中:“来,把这些糕点拿过去和大家分着吃。”   徒弟眼冒金光,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声音感动不已:“师父真好。”   当师父的,当然得好。   他接过食盒,又补充一句:“师父除了不教我们练武之外,哪儿都好。”   宫盈:“……”   她视线望过去,想将食盒抢过来。   他嬉皮笑脸地,忙不迭又道:“哎呀哎呀,不过,师父这么厉害又这么忙,给的秘籍简单好懂,压根就用不着亲自教我们,教人那对于师父来说是浪费生命。”   话说对了一半,那秘籍本来就是靠自学的。   宫盈的心里这才舒坦了一些,她挥挥手:“别贫了,快拿过去吧,记得和大家均分。”   再过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现在吃的糕点只能算是垫肚子,一人吃一两块就可以,再多吃会吃不下饭,所以这么一盒子糕点完全足够。   刘晓一连连点头,提着食盒快快乐乐地去了练武场。   等他一走,宫盈脑袋里又冒出了之前看到的画面。   她只觉得心情复杂,伸手揉了揉额头,甩甩脑袋,不愿意再想,回了自己在门派里面的小房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待在房间里面制药。   乱七八糟的药丸堆了一桌子,收拾的时候,分门别类装好,挨个放进了背包里面。   虽然没有进度条,但是她能感觉到,药臼似乎快要升级了。   每次升级之前,它的颜值都会产生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但愿升级之后的药臼,可以治好容瑜的脑子。   做完了又一波药丸,她本想着一口气继续下去,直到将药臼整升级再说,却没想,刚拿出新的药草,便听到房门被人敲响了。   宫盈收好药臼才去开口。   门外出现的是蒋念念的脸蛋,她马上就闻到了屋里面的药味,笑着问:“师父又在忙着做药吗?”   面对蒋念念,宫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变得复杂了些。   她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了,这么快就要吃晚饭了吗?”   蒋念念摇了摇头:“没有。”   见她没直接说明来意,宫盈的脸上出现疑惑:“?”   “师父,我能进去和你说吗?”她表情扭捏用手指掐了掐衣摆,声音吞吞吐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宫盈便点了点头,招呼她进来:“进来吧。”   这个屋子不大,但是住起来很舒服,屋内陈设简单,干净整洁,应有尽有,屋里飘着还没有散去的药香味道。   蒋念念似乎有些喜欢屋子里面的味道,眯着眼睛深深呼了一口:“好香。”   宫盈经常待在这种环境里面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她笑了笑:“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药味,哪里香了。”   对方正色道:“很香的,和师父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平时师父身上总是会有这种药香味,好闻。”   说着,她笑眯眯地比了个大拇指。   “好了好了,不讨论这个了,你快告诉我,你找我是想做什么吧。”   方才还飘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蒋念念抿住唇,低下头,声音突然压低:“太突然了,不知道师父听完会不会惊讶。”   宫盈:“?”   “算了。”她停顿片刻,似乎是思考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师父,你说,我们门派里面会允许师门内部结亲吗?”   宫盈安静半晌:“你才拜师几天。”   蒋念念皱着眉头,开始掰手指头算天数:“一天,两天……啊我好像也数不清了。哎呀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虽然我才拜师几天,但是未来还要待很久呀,提前打探清楚的话,也省得日后麻烦。”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宫盈忍不住问道:“你是看上了谁吗?”   答案似乎就摆在面前,她或许不该问清楚。   可明知道如此,还是会想要听对方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蒋念念的眉毛耷拉下来:“的确是有了个不错的目标,只是不知道门派里面会不会介意这样的行为,所以才想要来找师父问清楚。”   她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咽了口唾沫又接着道:“我觉得卫师兄有些不错。”   宫盈沉默了。   蒋念念见她不说话,抬头:“师父,不可以吗?”   “等等。”她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抬手,问道,“你告诉我,你看上他什么了。”   她觉得有些难以理解,毕竟这俩人,才认识没多少天,就算是同门师兄妹,平时接触的时间也不算多。   毕竟卫襄并不是很经常和大家一起练武。   蒋念念“咦”了一声:“一定非要看上什么吗?”   “你……喜欢他?”   小姑娘脸蛋一红,用身子轻轻撞了一下宫盈:“师父,瞧您说的都是什么呀,都这么大人了,还说什么喜欢。”   宫盈:“……”   就是因为这么大了所以才问是不是喜欢。   这姑娘要是和阿月一样大,说这话,宫盈她保管什么都不问。   她思考了下:“也就是说,你不是喜欢他?”   可能是见师父神情变得严肃,蒋念念也轻咳了一声,端正坐好:“喜欢不喜欢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感觉,卫师兄他最符合我的心意……”   说着,她又开始掰手指:“人长得好看,会武功,对师弟师妹们都很有耐心,徒弟觉得,一定要找的话,当然得找师兄这样的人。”   “一定要找?”宫盈只觉得自己似乎都被她说迷茫了,“也就是说,你现在还没有对他心动?”   “对呀。”蒋念念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心动都是小孩子玩的了,现在找相公,不是应该找合适的吗?卫师兄样样都好,似乎也没有结亲,只要师父同意,我就去找师兄说清楚,师兄要是不嫌弃我,我们可以尽快把亲事定下来。跟了他以后,我还能和他一起仗剑走天涯,潇潇洒洒,多快乐呀。”   对方开始幻想日后的生活:“等那个时候,我的武功想必也已经练成,到时候我就和卫师兄当一对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英雄侠侣,他追坏蛋,我揍坏蛋,生活美滋滋……”   眼看着姑娘马上连自己未来的孩子学刀还是耍剑都快敲定下来,宫盈连忙打断她。   “不行。”   蒋念念愣了愣:“为什么?”   宫盈:“我觉得你只是想要行走江湖,不是因为喜欢他。”   对方快速扇了扇眼睫,声音听着无比纯良:“这有什么区别吗,师兄武功那么好,跟着他,我可以更好地行走江湖。”   “反正就是不行,你不是真的喜欢他,我不许你想这些。”   蒋念念有些不太死心:“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是可以培养的呀,再说了,师兄长得那么好看,就算是没有男女之间的心动之情,天天对着他的脸,我也愿意。”   光是她刚刚描绘出来的那些画面,都让宫盈心里堵得慌。   这种事情,要是真的发生,她估计自己说不定会心梗而死。   不过,见她一直不松口,蒋念念的脸上也冒出了些疑惑:“难道说,咱们师门内部不可以发生这种、这种关系?”   这种关系是什么,听起来有些涩情。   宫盈摇了下头:“也不是。”   蒋念念鼓起来,有些气:“那师父为什么不肯。”   答案就在口边,说出来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困难。   她也不确定,在对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的脑海里面跑出来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可下一瞬,她便清楚了。   “因为。”宫盈的眼眸轻轻动了两下,“因为我喜欢他。” 第五十八章   喜欢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 宫盈坚决都不肯承认自己当真会在这个世界动心,当真会喜欢上某个人。   可以暗恋,可以有感情, 但是不可以说出来。有些东西, 一旦说出口, 便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她家在异乡, 想做的只有回家。   所以她不能喜欢他。   这是宫盈过去给自己洗过的千千万万个脑中间的一个。   可是,今日的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喜欢”这个两个字缓慢说出口的时候,大脑里面一片空白,声音落地之后, 双耳之中似乎都传来了奇异的嗡嗡声音。   她听到自己沉闷跳动的心脏,感受到了逐渐升温的血液。   喜欢吗……   好像是真的。   蒋念念听完之后, 睁大眼睛,呆怔了好一会儿。   她大大张开嘴巴,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宫盈,看了好一会儿后才结结巴巴吧开口:“啊?啊?我没听错吧,师父……你、你你是认真的吗?”   宫盈沉痛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悲伤点了点头。   话都说出来了, 这还能有假吗?   蒋念念又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师父,这个,真的不怪我我觉得惊讶,因为你自己……”   她想了想, 扭头扫了一眼房间。   视线在某处停顿住, 大概是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她果断起身, 快步走到木桌前。拿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举到宫盈面前给她看的同时,继续道:“因为你自己的表情,表明你自己都很惊讶你知道吗?”   宫盈默默看了一眼。   蒋念念举在手里的是梳妆铜镜,因为是铜镜,所以镜中的画面略显模糊。不过却可以看出,镜中倒映的白衣少女,的确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宫盈看了一眼瞠目结舌的自己,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默默扭开脸,看向一旁,小声道:“没错,我也觉得很惊讶。”   蒋念念吸收了好一会儿,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将铜镜扔到了一旁。   她似乎花了好长时间,才调整好面部表情,严肃着脸,蹲下身,仰脸望着宫盈:“所以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   说都说了,这时候否认多没有面子啊。   宫盈在她正经的视线下,轻咳一声,抬了抬下巴:“真的。”   蒋念念捂脸,蹲下身,将脑袋埋到了她的腿前,小声嘤嘤呜呜:“这么说的话,我刚刚都对师父说了些什么呢,师父,您不要记在心上好吗,就当我胡说瞎说的,回头徒儿换个新目标,徒儿刚刚都是开玩笑的,师父请您一定不要给徒儿穿小鞋好吗?”   她爱怜地摸摸徒弟的头发,声音温和:“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不给你穿小鞋呢。”   蒋念念听完,悲伤不已。   隔了会儿,她仰头,抬起哭了半天却没有一滴眼泪的小脸蛋:“不过,师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虽然直觉对方要问的可能不是什么好问题,可是宫盈不得不点头,做出温柔师父的样子:“你问。”   蒋念念小声道:“你喜欢师兄的话,为什么不告诉师兄啊?”   宫盈默默望向一旁:“你刚刚不是看到了,我自己都很惊讶呢,哪有机会说。”   谁料,这姑娘一听完,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攥了攥拳头,道:“走,师父,现在咱们有机会也有时间了,赶紧去告诉师兄,还来得及!”   “……”   明明之前表现得很热情,但现在却能迅速变脸,不光一点儿都不觉得吃醋生气,反而还很想促成这对师徒恋。   宫盈算是确定,别说是对人动心了,人根本就没有心!   她摇头:“不要。”   蒋念念的脸上出现疑惑:“为什么?”   “我害羞。”   “……”徒弟张了张嘴巴,“师父您可真敢说。”   她伸手,拽了抓她的衣袖,想要将宫盈从床上拉起来:“我不管,师父你不可以犹豫不可以纠结,喜欢的话就要主动出击,告诉对方!”   宫盈伸手捂住脸:“不行不行,我还没有准备好,你让我再整理一下心情。”   再说了,喜欢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让女孩子家先说呢?   此刻的她,十分的矫情。   她坚定认为,就算她这会儿承认自己是对卫襄有了那么点心动的感觉,但是,卫襄若要喜欢自己,就应该他先开口。她又是师父,又是女孩,主动告白像什么样。   更重要的是……她是喜欢他了,可他呢?   她开口告白的话,他就一定会接受吗?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到了这会儿,倒是有些犹豫了起来。   蒋念念恨铁不成钢:“师父你胆子太小了!”   宫盈默默攥拳,闪着泪花:“我才不胆小,我只是想当个女强,为师是要发展事业线的女人!我怎么可以被情情爱爱牵绊住呢,反正……谁要告白谁告白去,和我没有关系!”   她用坚定的表情,说服了蒋念念。   “好吧好吧,师父,那徒弟就不管你了。卫师兄你自己看好吧,我要去寻找新的侠侣人选了。”   见这徒弟还是不死心,想要继续寻找新对象。   宫盈有些操心,她连忙道:“等等。”   对方停住脚步,扭头回来看她:“还有什么事情吗?”   “咳咳。”宫盈板起脸,“你进师门是来好好练武的,不可以把心思放在那些事情上面,还有啊,感情这种东西,到了自然会到,不到的话,就算你着急也没有什么用,所以我觉得啊,你最好不要再这样了。”   蒋念念晃了晃身子,不太甘愿地小声嘟囔:“真的吗?可是,我都等了这么久了,我的感情到底什么时候到啊?我还梦想着仗剑走天涯呢。”   “仗剑走天涯一个人也可以。”   她皱眉:“不行,我不厉害,我怕被人揍。”   蒋念念想了想,又回到宫盈身旁,蹲下身,抬起脸兴冲冲问道:“不过师父,你说咱们门派,会不会像其他门派一样,经常抽时间下山历练啊。”   “下啥山呢,咱们这又不在山上。”   “师父。”她鼓起脸,“徒弟是认真的,我可想出去闯荡江湖了,若是师父肯带着我们师兄弟妹一起,我踏踏实实练武也不是不可以的啦。”   这个事情宫盈之前就想过。   乌水镇在这个世界算是稍微安宁一点的地方,因为比较偏僻,所以连学武的人都不多,平时很少能碰上些大事。   所以,要想赚取武林至尊点,一直待在这里自然是不可能的。   收了这么多徒弟之后,宫盈当然是有很大的一部分私心在,她希望这些徒弟可以去闯荡江湖,带着菜鸡门的名义,帮她赚取大量的武林至尊点。   到时候徒弟越来越多,至尊点赚得也越来越快,迟早有一天,她可以成功完成系统上面的目标二,凑够十万点武林至尊点。   但……是,凑够了之后,她难道要回去吗?   等徒弟蒋念念走了之后,宫盈便躺在床上来回翻滚,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只木乃伊,表情悲愤地转过来,转过去。   她积攒武林至尊点是为了回家。   但是回家的话,卫襄要怎么办?   她真的真的做好心理准备,去喜欢他了吗?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宫盈短时间内想不出来,所以她决定等思考清楚了之后,再去正视自己和卫襄之间的关系。   等她确定好了取舍之后,主动同对方表明心意,也是可以的。   宫盈越想越觉得脸蛋发烫,她忍不住伸手,捂了捂脸蛋,心情懊恼。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都没有和徒弟们一起吃,因为短时间内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卫襄,所以宫盈决定这会儿先当个鹌鹑。   等大家都吃完了之后,她再去也不迟。   宫盈这么想着。   想着想着,肚子叫了叫。   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刚想再转个身,便听到房门在外面被人敲响了。   “师父?”   声音居然是卫襄的。   宫盈连忙坐起身,右手抓着被子,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开口:“怎么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一门之隔,他在外面低声说话的声音轻轻地传了进来。   她愣了愣。   她刚刚不是和厨房那边打过招呼了,说自己只是有些累,想要睡觉,怎么就变成心情不好了?   宫盈赶紧否认:“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就是想先休息会儿。”   见她不承认,外面少年的声音似乎有些负气:“刚刚师妹都和我说了,你是因为不高兴所以才不来吃饭的。”   “师妹?”哪个师妹?   “蒋师妹。”   这个蒋念念。   明明答应了什么都不说,结果居然还要跑去和卫襄说这些。   宫盈现在有些后悔了,她就应该在冲动同蒋念念说出那句话之后,做好直接灭口的打算。   她咬了下牙:“我没有生气。”   外面的人听到她这么说,却突然轻声笑了笑。   他的声音很好听,少年音总是能够轻易地波动心弦,就好像是故意为之一般。   宫盈脸上又一热。   好端端的,刚刚还不高兴呢,这会儿突然就笑了。   要不要这么反复无常!   她刚想完,便听到门外的少年又道:“师父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可以告诉徒儿吗?”   明明平时都不爱喊她师父的,这时候倒是一口一个师父叫得欢快。   宫盈伸手捂住耳朵,不高兴地道:“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就是困了,你快走吧。”   “哦。”   少年轻轻应了声。   就在她以为他终于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口道:“师父,看到你不高兴,我心里其实挺开心的。”   宫盈终于暴走了。   这人是不是变态,是不是变态。   居然连这种欺(负)师灭祖的话都说得出口!   想是这么想,可脸上却越来越热,似乎根本就没法再受自己的控制了。   虽然很不应该这样,可她似乎都可以想象出,门外少年在同自己说话时候的模样。   应该是微微垂着眼睫,本来还有些小小的不开心,可接着,唇上便多了些轻柔的笑意。   很干净,也很纯粹。   宫盈将被子抱到怀里,伸手捶了捶。   那人又道:“师父,要是不高兴的话,可以拿我发脾气,不要伤害被子。”   哟呵,连她锤被子都能被他听出来,她是不是应该说,练武的人真的很牛逼。   宫盈的心情恢复平静,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你先走吧,我要睡觉了。”   “好。”少年乖巧道,“阿盈,我将晚饭放在门口了,你待会儿出来拿,我先走了。”   宫盈:“……”   好不容易平复了的心情,又因着他念的那两个字,而产生了变化。   她忍不住用被子将自己的脸蒙住。   万籁俱寂的时候,就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变得愈来愈明显,愈来愈明显。   到了夜间的时候,宫盈睡了会儿,便突地听到系统弹出了“滴”的一声提示。   【检测到标记关键词[杀手]已出现在系统监测范围内,请问玩家是否选择现在立刻查看[杀手]当前所在位置。】   这声音将她从睡梦中唤醒了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 第五十九章   一次还可以忍, 两次就没法忍了。   为什么会突然有杀手跑进来,宫盈当然不可能不清楚。她十分疑惑,明明都换了个住处了, 怎么这杀手还是找了过来。   难道这些人在卫襄的身上放了追踪器?   宫盈瞅了一眼地图上标记点的移动方向, 的确是朝着卫襄那边去的。   不过还好,因为才刚进入门派就被检测了出来,所以这会儿提前去拦截还是来得及的。   她不是很明白,卫襄到底哪儿香饽饽了, 犯得着这些人前仆后继地上门。   宫盈匆匆披上衣服,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朝着卫襄那边赶了过去。   夜间, 庄子外的小道上只有摇晃着的树影,凉风擦着耳朵从身边路过。身子微微发凉, 宫盈在树后站定, 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服。   银白色的月光铺在地上,身前是一片在黑夜里变得漆黑的墨绿色, 这样看,山庄内的景致倒是不错。   她等待了片刻, 便看到了踩着空气几个空翻飞过来的黑影。   鬼鬼祟祟, 偷偷摸摸,气质很衬他头顶上的那几个字。   让宫盈觉得奇怪的是, 这是他们第二次找过来。既然第一次已经失利了,为什么来第二次的时候,不多派几个人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葫芦娃救爷爷。   没一会儿, 手握着迷魂药的宫盈, 便成功将杀手截胡。   被喷了一脸药的杀手, 失去意识, 身子软软仰倒,“吧嗒”一声,坐到了地上。   他把自己捂得可严实了,整张脸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此刻正睁着迷茫的眼睛,已然失去了的意识。   宫盈蹲下身,靠近到身边:“下面,回答我几个问题。”   有迷魂药在,她当然得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想要知道事情全部问出来。   对方呆滞木楞地抬了抬下巴,两眼没有焦点地向上望过来。   “是谁派你过来的?”   “桃夫人。”他张口,声音机械,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感情。   桃夫人?   她和卫襄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宫盈压根没有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听到桃夫人的名字。   “桃夫人派你过来杀人?她为什么要杀他?”   对于这种刺杀失败就需要自杀的杀手,她其实并没有抱太多期望。更上层一点的事情,他未必知道。   果不其然,杀手声音迟缓地回答道:“不知道,夫人没有说。”   她稍稍缓了口气,又接着道:“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卫小公子的体内有无尸蛊。”   无尸蛊?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下一瞬,有关无尸蛊的记忆便跳入了宫盈的脑海。她猛地回忆起来,自己刚开始使用药臼的时候,随机到了一枚名叫“美颜丹”的东西,在吃下美颜丹之后,她吐出了一只虫子。   那只虫子……   当时卫襄是怎么说的来着,那只虫子就是“无尸蛊”。   “这蛊虫剧毒无比,人被下蛊后,七日才会毒发,七日后会如死尸般失去意识,听候下蛊之人差遣。”   这是卫襄当时的原话。   而在蛊毒发作之前,被下了蛊的人不会出现任何异样,可以说,这东西根本就没有预兆。   只是,七日?   卫襄这几日以来并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他的身上怎么会有无尸蛊?若说是之前受伤时候被下了蛊,那么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发作?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被下了无尸蛊就能找到位置?   宫盈猛地想起来,之前她在那家客栈,提前离开卫襄之后,的确是还没有出城门就和桃夫人撞了个正着。   难道说,无尸蛊还有个作用就是定位?   她追着问了下去。   杀手语气平直地将自家主子卖了个干干净净。   “寻常外人只知道无尸蛊可以操控人,却不知道无尸蛊有子蛊和母蛊,子蛊种在人体内,下蛊人随时可以通过母蛊感知到子蛊所在的位置。”   宫盈沉默了片刻:“所以,这个子蛊是什么时候种到卫襄身上的?”   “十三日前。”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发作?”   “桃夫人在派我来之前也问了这个问题,她命令属下查清问题原因。”   果然,这不符合常理。   也就是说,他们原本以为,在第七日的时候,子蛊就会发作,继而成功操控卫襄,然而十数日过去,他仍旧活得好端端。   所以,专门派手下前来查探原因?   宫盈忍不住陷入了沉思。若说不是卫襄运气逆天,刚好碰上了一只出了问题的子蛊,那么事情的关键一定是在卫襄本人的身上。   难道说,他的身体本身就不受无尸蛊控制?   她踢了踢这杀手一脚:“有没有可能是子蛊坏了?”   杀手:“子蛊若出状况,我今日便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宫盈琢磨着,似乎接下来也问不出更多的问题,她没有多做思考,将眼前的人绑到了一间空房间里面,给他加了几天剂量的药,确保他能一直昏睡下去。   若不是因为觉得日后说不定会用到他,她可能已经提刀将他的脑袋割下来了。   做完这些,宫盈去了卫襄的房间。   方才拦人的时候,因为担心会惊醒卫襄,宫盈刻意在距离他房间稍远一点的房间。所以这会儿宫盈进去,卫襄还在睡觉。   迷魂药的靠谱性她倒是不怀疑,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多天他都没有发作。   不过很显然,这是一件好事。   但是,谁也说不准日后还会不会突然就发作了,所以,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她必须赶紧将他体内的无尸蛊弄出来。   但是,半夜偷偷溜进少年房间里,似乎是一件比较尴尬的事情。   她是叫醒他,将这事告诉他呢,还是趁着他还没有醒,自己把事情干干脆脆解决掉呢?   宫盈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不告诉他。   美颜丹上次能派上用场,这次应该也可以。刚好,她背包里面什么都不多,就是乱七八糟的药物存了一大堆。   美颜丹用干净的白帕子包着,她手里捏着白帕子,“吱呀”一声推开门,轻手轻脚走到他床边。   因为在黑夜里面待了这么久,习惯了这样的暗度,她一眼便看清了躺在床上的少年。   他睡得很安静,呼吸轻到几乎听不见,乖得不可思议。   反正是比白天时候乖。   只不过,练武的人似乎都会很轻易发现坏人靠近,就像是上次的杀手,才刚进门,就被他逮住。   宫盈本以为自己也有可能会遭遇这些,却没想,她进来的时候,他根本亦无所觉。   笨呀,笨呀,万一什么时候被熟人暗杀,这娃可不就凉透了嘛。   她在心里小声嫌弃,啧叹摇头。   为了速战速决,她没有多耽误时间。只不过美颜丹这东西,吃完之后,可能会有某些不太好的变化……   希望他第二日醒来后,不会误以为自己是从泥地里打滚回来就好。   她轻轻抖开手帕,将美颜丹将东西送到他唇边。   却不料,手才刚伸出去,便听到了少年轻轻的呢喃声:“阿盈。”   淦。   四下无人,万籁俱寂的时候,突然被人喊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十分悚然的事情。   宫盈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他是醒了,手顿在半空中,匆匆忙忙瞥眼去看他的反应。   却发现,他似乎还在睡。   少年乌黑的眼睫搭在眼前的皮肤上,皮肤光是看着都知道十分好摸,他轻声念完这两个字之后,身子稍稍动了动,显然并没有醒来。   宫盈松了口气,连忙将药丸送入他口中。   美颜丹刚碰到他的唇,宫盈便突然看到,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突然在黑夜中睁开了。   没有声响,没有动静,可她还是受到了惊吓。   半夜偷偷喂药,很难不让人想多。   他漆黑的眸子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眼瞳看上去似乎很清亮,看不出来是才醒。   宫盈感觉空气里似乎多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下意识想后退,想找些理由来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并且以这样的姿势被他逮到的原因。   却没想,手还没有抽出来,便见到他双唇微张,神色平静地将她帕中的药丸吞了下去。   居然什么都不问就吃下去了,他都不怕她给他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宫盈呆了呆。   吃完,他视线仍旧落在她的脸上。   “有些苦。”   有些事情,两个人一起去做不太方便,宫盈已经做好主意,打算只自己一个人去将桃夫人的事情解决,便不想将无尸蛊一事告诉他。   待会儿吐无尸蛊这个步骤,似乎可以用迷魂药混过去。   她脑袋迅速思考完,伸了伸手,干巴巴地开口:“我……就是来找你试试药。”   他的眸子一动不动,隔了会儿后,小声道:“什么药。”   宫盈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似乎像是要豁出去了。   “一种,吃了之后会让对方喜欢上自己的药。”   他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愣了片刻,继而笑了笑:“你又骗我。”   她理直气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那我应该吐掉的。”他突然坐起身,“不需要吃这种药,也喜欢你。” 第六十章   嗯……嗯?   喜欢什么?   宫盈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就像是被天雷劈过了一般, 耳朵嗡嗡的,脑袋里面不断回响着他说的那句话。   喜欢你也不吃……   不喜欢你也吃……   吃你也不喜欢……   不喜欢也吃你……   哦,是不吃也喜欢你……   黑夜之中, 她呆若木鸡,安静了一会儿后,才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呼吸方式。   黑夜之中,他坐直了身子, 靠得有些近,她似乎能够闻幽幽清香。薄被轻轻搭在身上, 衣襟微敞, 睡了半夜的黑发却并没有变得凌乱, 如瀑披散在肩头,随着他微微歪头的姿势,而一点点从肩头向下滑, 往下滑。   他注视着她, 在这样的环境下, 什么都被吞没在黑夜之中,唯有眼睛抓住了人所有的注意。眉梢细长,眼瞳里似乎跳跃着细小的火苗。   纵使隔着距离,她也觉得那火苗好似下一秒就要烧到自己了。   宫盈下意识后退了些许。   “喂, 怎么傻了?”他忽地开口,眼里多了些遗憾和落寞, “这么久不说话, 难道说,师父不喜欢我吗?”   眼睫微微垂下去的时候, 那在眸内跳动着的细小火苗似乎也跟着熄灭了一般。   好一个脆弱不堪、孤独无助的可怜少年!   宫盈:“……”   她算是知道他突然变得这么大胆的原因了。   原来是挖了这么个可恨的坑等着她跳。   她当他是突然搭错筋, 脑袋没睡清醒突然告白, 却没想,他口中的“喜欢”,同她以为的“喜欢”压根就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还能记起,那日卫襄在伪装成天澜魇师的自己面前说的那句话。   他当时所说的“喜欢”,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说说而已。   可恨,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借着机会和他多交流交流呢。   宫盈后悔不迭。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他眼里似乎同别人并不一样。可任何猜测,在对方没有亲口说出来前,都只是猜测。   在一个刚刚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爱情洪水卡住了脚脖子的初次暗恋·少女看来,更是如此。   她咬牙切齿,将口中的空气当成了眼前人的皮肉:“不喜欢,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了。”   似乎是恼羞成怒的样子取悦到了他,他的唇畔多了些绷不住的笑意。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要继续演戏。   少年倏地抬眼,眸中细碎的光芒闪闪转动,声音里藏了万千失望:“我早就知道师父不喜欢我了,师父的徒弟那么多,论资排辈,我卫襄自然永远都比不上别人。没有阿月师姐聪明灵动,没有凌烨师兄勤奋刻苦,也没有其他师弟妹们懂事乖巧,师父会不喜欢我,也是应当的。”   宫盈沉默:“等下。”   卫襄的戏飙到一半被打断,用委屈迷茫的表情不解问道:“嗯?”   她思索了下,从口袋中又掏出一方包裹着药的干净手帕,将手帕递到对方的面前:“这里还有一个药,你先吃了吧。”   他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张口吞下。   吃完才问:“这又是什么?”   是什么,当然是延迟“美颜丹”发作的药。   这算是一枚应急药物,在人被下了毒药,又一时之间找不到对应解药的时候,吃下一颗,可以帮助延缓毒发的时间。   只能延缓半个时辰,但是也比他待会儿说着说着突然吐虫子好。   宫盈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一边板着脸敷衍道:“就是个延年益寿的药。”   给他喂完药,刚刚受刺激的脑袋终于得到片刻舒缓,彻底冷静了下来。   既然他不仁,就不能怪她不义了。   宫盈将空了的手帕收回兜里,微微眯起眼,什么话都不说,就用这么酷帅狂霸拽的中二表情静静望着他。   今夜,她要做这条街最穷的霸总。   卫襄似乎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味:“……?”   她弯腰,将自己的视线同他平行,上半身又稍稍向前倾斜了一些。   靠得太近,她的呼吸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似乎下一秒,两个人的脸就要贴上。   他受到了惊吓,之前装出来的无助可怜又弱小不复存在,身子下意识后倾。   “你、你你做什么?”   她好歹也是正值妙龄的黄花大闺女一个,至于他做出这么小媳妇的表情吗。   “不许动。”她眯了眯眼睛,用威胁的语气开口,“不然的话,淦哭你哦。”   “喂!”   漆黑当中,看不出脸有没有红,只能听出他这会儿的声音是有些羞恼的。   片刻之后,他忽地怒了,“你这都是哪儿学来的。”   宫盈理直气壮:“书里自有黄金屋,书里自有颜如玉,书里自有这什么话。”   他有些烦恼地揉了揉头发,身子坐正了些:“算了,明天把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给我,以后不许再看了。”   眼看着话题就要跑偏,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赶紧将跑错了道的马给勒回来:“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究竟有多认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严肃无比,没有一丁点的笑意。   可能是受了她的感染,他也没有再纠结之前的“淦哭你哦”。勉强恢复了下情绪,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不说。   她掐了掐嗓子,突然又将声调掐得无比害羞:“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你好好说话。”卫襄的声音压了压,似在忍耐:“……什么话?”   “就是,就是。”她一手捏着刚刚装药丸的帕子,遮到脸前,羞涩地用眼神睨了他一眼,“哎呀,死鬼,你刚刚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你刚刚说你喜欢我,难道是骗我的?”   卫襄:“……这也是在话本上学到的吗?”   她神情娇俏地晃晃上半身,像个闹脾气的娇娇妻子:“哎呀,死鬼你不要转移话题嘛,快回答人家啦,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他沉默片刻:“嗯。”   嗯完,视线望向一旁,声音像蚊子在哼哼:“做徒弟的,怎么会不喜欢师父。”   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在和她玩文字游戏。   宫盈有些不信邪。   她将遮在脸边的帕子扔到床上,气鼓鼓上前,双膝跪到他的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不是问这个。”   卫襄注意到她突然靠近,迫不得已同她对视了一眼。   不过一瞬的功夫,便迅速转过脸,伸手捞了半截身子盖到自己的身上,活像个害怕自己清白被玷污的小可怜。   “嗯……嗯?”   她两手撑到被褥上,停顿片刻后,眼睛望着他:“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顿了顿,她补充道:“不是师徒之间的那种喜欢,也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更不是兄弟之间的那种喜欢。”   “我想知道的是,你对我有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   她的声音里没有过多的情感。   明明是逼问,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逼迫。就好像,她只是单纯只想要知道一个答案,至于答案究竟是什么,和她没有太多的关系。   卫襄忘了呼吸,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心脏下意识一提。   画面有些诡异,宫盈总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逼良为娼、严刑逼供的坏人。   她安静了片刻,又接着:“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少年那线条流畅的轮廓。   至于五官眉眼,则看得不是很真切,她甚至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一点儿都没法猜到他此刻内心在想的究竟是什么。   因此,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她突然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她怎么这么自信。   真要喜欢,一早就该主动开口,她贸贸然上来主动问,万一被否认了怎么办。   从未尝过这些滋味的宫盈,突地变得犹豫了起来,她眼睫垂下去,心里突然涌上了些许后悔,后悔完了后,便想要抽身离开。   却在下一瞬,被人拉住手腕。   “嗯。”   他的声音响在耳旁,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仿佛藏着整个天地的灵力与魔力。   “喜欢你。”他说完,轻轻收了一口气,又接着道,“不只是师徒之间的那种喜欢。”   手腕贴着他微热的掌心,温度微微上升。   “很喜欢你,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他的声音很好听,好听到,宫盈觉得自己两辈子加在一起,听过的最好听的乐器,都比不上他口中的一个字符。   说这话的时候,更是如此。   心脏犹如擂鼓,轰隆隆的响声,彻底将她的思绪打乱。   即使,主动问“你是不是喜欢我”的人是她,可在听到他这般认真回答自己,她的心脏还是跳出了乱七八糟的节奏。   同第一次不同,又好似相同。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一次,他的表情和之前,有个天差地别的变化。   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只被养在主人家的宠物猫,微微抬着眼,眼瞳里似乎藏着些紧张和期待。   又赧然又羞涩。   碎发遮眸,瞳底晶亮,气质很软,软得不可思议,看上去十分好摸。   让人想要摸了一把。   她的心脏也因为这一句话变得,柔软蓬松,好似成了一团棉花糖。   “那么……”他突然放轻了自己的声音,仰高脸,专注地看着她,眼睫眨了眨,“你呢?”   然而,就在他问题问出来的那一瞬间,宫盈一个没控制住,罪恶的手已经伸了过去,他问的时候,她已经揉了一把那乖巧且柔顺的乌发。   末了,便有些反应迟钝:“啊,啊?”   啊完了,爪子还是没拿下来。   他脸上的纯情与害羞猛地消失无影无踪,表情凶狠地将她两只爪子从自己的脑袋上扒拉下来,禁锢在前,气冲冲地道:“那么你呢,你喜欢我吗?” 第六十一章   自己问话直白倒是没什么, 反过来的时候,便有些顶不住了。   喜欢吗?   当然是喜欢的。   只是,两手被他抓在手里, 姿势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就像是被胁迫了一样。   宫盈沉默了会儿, 视线下移:“你先放开我。”   他忽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也冷静下来,忙不迭松开手,不大高兴地扭了扭脖子, 视线看向她脸旁的空气, 小声嘀咕:“不公平。”   “哪儿不公平了?”   大半夜偷偷跑来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身为一个害羞内敛(?)的少女, 宫盈也觉得有些不公平嘞。本来白天的时候她还想着“敌不动我不动”, 做好了他若不开口她就不提这事儿的准备。   谁能想, 这才半天的功夫, 夜色下无声流动的空气以及他初时故意逗弄她的胡言乱语,就彻底打乱了她的算盘。   她居然主动问他了!   所以这到底算谁先开的口,算谁告的白?   能看出,卫襄还是有些小小的不高兴,他的声音里透着些郁闷:“我什么都说了,你居然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宫盈静默:“我有反应,你没见我刚刚很震惊吗?”   “所以你半夜突然跑来让我试药的原因是什么?”想起这茬,他又来了精神, “总不至于真的只是想让我吃药吧?”   这个是真的,她的主要目的真的就只是为了让他吃药。   后面发生的其他事情,都是变数。   她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些手帕, 给他看:“今天做了好多药, 都是些强身健体的, 白天的时候你们不是都很抗拒吃药吗,所以只能半夜偷偷喂药了,你看,这里还有好多呢,待会儿要拿去送给你师弟师妹师兄师姐吃。”   他悄悄朝她的手帕望了一眼,又悄悄收回视线。   也是,正常谁大半夜的带这么多药到处跑,要说平时就有随身揣的习惯,那还不得嫌累得慌。   就算是不太想相信,看了这药之后,也不得不信了个七八成。   他更显郁闷懊恼,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像是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嘴快承认了喜欢,并且还说得那么真挚。   于是,就在宫盈呆滞的目光中,卫襄默默地伸手,拉起被子。   被褥成了一道屏风,挡在了俩人的面前,隔开了一段距离。从她这边望过去,只能看到他黑黑的发顶。   少年闷闷不乐的声音传了过来:“算了,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喂——要不要这么幼稚。   她哼了声:“不行。”   “为什……”   他声音刚出现在空气中,她便一把将被子扯下来。   “……么。”   被子同最后一个字一起落下,他觉察到动静,下意识转眸朝她望过来。   借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能隐约看到少女生气勃勃的侧脸,和闪着光的眼眸。她像个气势汹汹的小狮子,一点不容抗拒地将自己的身子朝他压了过来。   线条柔和的轮廓,和醉人的药香,同夜色融合成一体。   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轻的吻,落在了他的脸侧。   她亲了他。   用那种,仿佛要干翻仇人的气势,亲了他。   但动作却像蜻蜓点水一样,温软的唇瓣一触即离。   宫盈亲完,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工程一般,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因为我又没说我不喜欢你。”   少年呆住。   他眼里还有未完全褪去的赌气委屈,和还未全部占领眼瞳的愣怔错愕。   宫盈强行亲完,后知后觉发觉脸侧温度缓慢攀升,像是有人在她脸前放了个火盆一般。   顶不住顶不住。   脑袋断弦的那一刻,她掏出迷药,对着少年的脸来了一下。   他眼瞳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尽数褪去,继而,失去意识,昏昏睡去。   很好,世界归于平静。   这可能是全天下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告白现场了。   惊,双方互诉衷情之后,女方竟然对男方做出了这种事。   她将手贴在脸上,微凉的手心,让脸蛋的温度稍稍降了一下。宫盈缓缓呼出一口气,将他的身体搬到床沿边,让他趴着,脸露在床沿外,脑袋微微向下垂着。   累是累了些,但总比把无尸蛊吐床上好。   做完这些,她取出药臼,找了处地方坐下,一边继续做药,一边等卫襄体内的美颜丹反应。   因为先前给他喂了颗延长药效发作的药,所以这会儿,她还得等那药的时间过去,才能将“无尸蛊”的子蛊拿出来。   刚好趁着这个时间,她可以再研究一下药臼。   又做出了些乱七八糟的药物,虽然看不出药臼升级进度,但是她能隐约感觉到,应当是快了。   正准备继续放药草的时候,那边昏睡的卫襄终于将无尸蛊吐了出来。宫盈掏出手帕,将无尸蛊装起来,收到背包里面的一个单独格子里。   背包内的空间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就是说进入背包之后,母蛊那边便再也没有办法感知到子蛊的位置。   宫盈猜想,兴许桃夫人那边在派出杀手之后的目的并不是让对方刺杀卫襄。   而是想要知道,为什么子蛊在卫襄这里没有任何的反应。   也就是说,在派出的这个杀手还没有回去的时候,她们大概率不会派出新的杀手。   而这时候,宫盈将子蛊收走。对于桃夫人来说,便等同于失去了同子蛊的联系。   桃夫人很有可能会认为,卫襄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便需要“杀手”回去告诉她这件事情,让她确信,卫襄的确是已经死了。   但想着想着,宫盈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不公平,为什么当初她吃美颜丹的时候,身体里排出了许许多多的脏污,而这个人吃完之后,什么变化都没有呢?   不仅没有,身上还仍旧散发着之前的幽幽清香。   宫盈沉默了片刻,不太服气地捏了捏他的脸,脸蛋光光滑滑,比那剥了壳的水煮蛋还要好摸。   她懂了,一定是因为这家伙自幼养尊处优,且勤于练武,吃喝健康,生活也健康,所以身体也健康,体内没有什么需要排的污浊。   所以,这只能说明她输在了起跑线上!   找好安慰自己的理由,宫盈心里总算舒服了些。她起身,回到桌子旁,继续制药。   这次出门不知道到底需要去多久,那边粗眉男还眼巴巴等着她,她最好能在离开之前将容瑜的事情解决好。   宫盈干劲十足,没出半个时辰,药臼便升级了。   【恭喜玩家,当前药臼已升到三级】   【玩家可以根据浮现的透明介绍框,来熟悉自己的三级药臼】   随着系统音的响起,一个透明的的发着幽幽光亮的方框便出现在了宫盈的面前。   方框约莫一个小学练习册的大小,上面写着几行淡色的简体字。   “药臼当前等级:三级”   “新增药方:一百条”   这行字的旁边还有个小小的按钮,上面写着“展开药方”,看到这一行的时候,宫盈当即点了下“展开药方”。   不一会儿,方框上面的那几行介绍的字体便被密密麻麻的药名给取代。   方框大小有限,不过这个玩意和平板电脑很像,还能上下扒拉。她从第一条扒到最后一条,又仔细看了看每一条的药方说明,也没有找到可以治疗容瑜失忆症的药。   也就是说,三级药臼,还是治不了容瑜的脑子?   失忆原来还是个疑难杂症吗!   宫盈有些愁了。先前升级就能治脑子的想法,也只是她的猜想而已,现在猜想被被证明是异想天开,她有些丧气。   她真的能治好容瑜吗?   宫盈垂头丧气,陷入了沉思,连带着对这些新增药方的兴趣都少了很多。   所以接下来她需要做的,是仍旧对药臼心存幻想,抱着未来总有能升级到治好容瑜脑子的时候的念头吗?   万一即使升级到满级,也治不了呢?   她关掉药方,视线回到先前的介绍说明上,继续往下看。   “新增功能:对症下药。介绍,输入患者症状,此功能可以自动帮玩家筛选出对应的药物。”   宫盈黯淡下去的眼睛猛地又亮了起来。   她想了想,将容瑜的症状输了进去。   “失忆,思绪混乱,性情大变,喜欢胡言乱语。”   【已为玩家筛选出对应的药物。】   【恢复丹:服用该药物之后,患者的身体会自动进行时光回溯,可恢复到玩家期望的某一时间段。由于药效过于逆天,有起死回生之效,所以一年内仅可产出一枚。】   淦。   虽然的确不是治疗失忆的,但是拿给容瑜用,好像刚刚好合适。   她心脏猛地跳起来,视线继续往下看。   【药方:(由于药臼等级未达到四级,当前药方不予展示)】   宫盈:“……”   行吧,她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总比之前什么念想都没有要好。粗眉男那边,她也总算是不需要再用没有底气的话继续拖时间了。   宫盈琢磨了下,虽然药臼升级很漫长,但是若她出门的这段时间里一直不停歇地使用药臼,在回来之前将药臼升级到四级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未来有了期望的她,趁着天还没有亮,在房间里留下了张字条。十分无耻地欺骗了一下卫襄,告诉他,自己是出门采药去了。   趁着门派里没人醒来,她将关到空屋里面的黑衣杀手用板车拖着,送上了马车。   做完这一切,宫盈的命都快累丢半条。   等她将该准备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以后,天边也即将吐出鱼肚白。   雇好驾马车的车夫时,一向习惯早起的凌烨也出了房间。他打着哈欠,看到宫盈,眼里露出讶异:“师父?”   宫盈简单将自己的去向向他交代了一下,并要求道:“记得要保护好师弟师妹们。”   凌烨点了点头,表情复杂:“师父,你老实告诉我。”   “?”   “您真的不是又去捡新徒弟了吗?”   宫盈:“……”   她愤怒攥拳,摇头。   不过,看凌烨的表情,八成也是不愿意相信。   不相信算了!   在上马车之前,宫盈去了一趟医馆,将暂时休息几日的牌子挂到了门外,接着,便去了容瑜的住处。   她要离开几天,为了不让粗眉男多想,自然得提前同他交代清楚。   刚到他们住处附近,宫盈就看到了个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白纸包的黑乌鸦手下。那白纸包鼓鼓囊囊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看就知道里面包裹着的一定是早点。   杀人如麻的黑衣魔教,早起排队买包子,画面诡异之中又透着点萌。   眼看着他就要进宅内,宫盈连忙叫住他。   黑衣男人停下脚步,看到她之后,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态度恭恭敬敬走到她面前:“神医大人,有何事。”   “粗眉……”宫盈险些说漏嘴。   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不知道粗眉男的名字。她下意识捂住口,赶在剩余两个字吐出口之前,刹住车。   黑衣男有些困惑:“粗眉?”   她干巴巴笑笑:“可不可以把你们的那个老大喊出来一下,我有事要和他交代。”   意识到这个“老大”很有可能产生歧义,她补充道:“不是容宫主。”   黑衣男听明白了,他连连点头,人迅速消失没影。没一会儿,粗眉男从门内又是抖脖子又是扭手臂地走出来。   她将自己的来意简单告诉了粗眉男。   对方倒是不怎么介意,小声嘀咕:“出去一趟也好,出去一趟也好,再不消失,我们宫主都要失心疯了。我等你回来治好他,神医大人,放心去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会帮你保护好你们门派的。”   他说话的时候,不像是在开玩笑,眼眸里全是真诚。   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宫盈感动不已,连连道谢。   粗眉男挥挥手:“都是小事情,我们全宫上下的未来可都在神医的手上,神医大人尽管去吧。”   宫盈准备离开,走到了一半,想起什么,回到问道:“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有着粗粗眉毛,凶狠样貌的男人,闻言愣了下。   继而,他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摸了摸脑袋:“叫我李铁牛就好。”   宫盈:“……”   当她没问吧。   这样比起来,还是粗眉男更好听一点,她要继续称他粗眉男,谁劝都不好使。   解决完乌水镇的细碎琐事,宫盈坐上马车,踏上了前往天魔宗大本营的道路。   北山城。   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卫襄,也为了自己。   她想要找到宫烈的消息,最好的方式便是直接问桃夫人本人。虽然此刻的她还不够强大,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保护好自己,但是有这么多药在,套得一些消息应当不是难事。   就当是了却了这身体原主的一些遗憾。   在马车上,她没有闲着,把前方遮挡的帘子放下来后,便一直在使用药臼制药。   往常做的都是些普通药,这次她做的都是比较不常见的药。   新给的那一百条药方,便被她拿来当成了刷级道具。   长时间不间断使用药臼,对于身体来说倒是没有什么损害,唯一影响到的是精力。半天下来,她能感觉到脑袋都变得昏沉了许多。   宫盈不敢继续,收了药臼,靠在枕头上稍稍休息了会儿。   就这么边休息,边做药,等到马车进入了北山城之后,药臼的外貌再次有了巨大的变化。虽然还是看不到进度条,但是升级了这么多次,宫盈在心里也差不多有了些概念。   她估摸着,现在的进度应该在五分之一上。   已经很快了。   宫盈有些满意,却并没有因此停歇。   她又做了会儿药,马车终于慢慢悠悠停下。   车夫在前面吆喝了声:“北山城到了。”   宫盈掀开帘子,给了他报酬。车夫收了钱,连声道谢,跳下车离开。   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回到座椅的案板下,将藏在里面的黑衣杀手拖了出来。   服下易容丹之后,她的样貌便变成了杀手的样貌。宫盈皱着眉,捏着鼻子将他的衣服换下套到自己的身上,扒拉开他的眼睛,将他变成了画中少女的模样,紧接着又从背包里面翻出一件自己过去收着备用的女装给他套到身上。   完事以后,宫盈将他藏到了附近的一个客栈里面。   天魔宗就在客栈前方的一处山上,她上次来过,这会儿还记得去那儿的路。   乘坐马车到了天魔宗附近,她提前下车,进入了天魔宗内部。   要说还有什么顾忌的话,那就是,易容成杀手之后,她也是没有内力的。若桃夫人稍稍仔细一些,便能迅速觉察到她的不对劲。   但是,宫盈没有那么多害怕的。   她走了正门。   守门的弟子同她面面相觑,半天没有放行。   宫盈:“?”   守门弟子小心翼翼上前:“杀手都走那边。”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高墙。   宫盈:“……”   意思是她得飞上去呗? 第六十二章   宫盈试图和他打商量:“腿脚受了伤也不行吗。”   左边的这个守门弟子看着要稍微好说话一些, 闻言,他的面上出现一丝不忍。   而右边的那个则一脸的不耐烦。   他盯着宫盈的衣服瞅了又瞅:“你是才来没多久的吧?咱们一直都这规矩,喏,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腿脚不舒服的话就从墙上爬进去。”   好不近人情的规矩。   宫盈沉默片刻,决定认命。   她绕着高墙转了转,找到一处稍微不那么高的墙,搬了石块垫脚,胆战心惊爬上去。   天魔宗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上去容易下来难。   好在之前特意观察过,选的是一处稍稍偏僻些的墙,这会儿坐在墙上盯着地面目测距离的时候,也没人看到她的窘状。   到达北山城的时候还是下午, 天朗气清, 中途又是易容又是找客栈的,耽搁了好一会儿,等她爬到高墙上的时候, 天已成了墨蓝色。像是涂抹不均匀的画纸, 远处颜色深,近处颜色淡,一仰头便能看到若萤虫般洒满天际的星星。   宫盈前一刻还想着没人能看到自己的窘状,下一刻,便见到远处的一条小道上突然冲过来一个圆滚滚的……人?   他生得圆圆胖胖,身体却挺灵活, 跑起来就像一阵风,风风火火的, 直直撞到宫盈的前方。   看起来年龄不大, 可能才十岁出头。   肉嘟嘟的脸将眼睛挤得就剩黄豆大小, 看上去有些傻,打扮得却光鲜亮丽,贵气逼人。   圆滚滚看了眼宫盈:“你是这儿的人吗?”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到底想要做什么,可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快下来。”他大声命令。   宫盈也想快点下来,但是这墙的高度不允许啊。   她小心翼翼攀着墙壁往下滑,隔了会儿,又听到这圆滚滚的小孩子发问:“这儿的人都很厉害,你是不是也会武功?”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啪”的一声,一块石头砸到了身侧的墙壁上。   她背对着,看不到身后的画面,却也能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刚好这时候双足距离地面不太远,便匆匆两下跳到地上。   一转身,便看到又一颗石头擦着空气砸到了她身后的墙上,而圆滚滚正在弯腰继续找石头。   这小孩子似乎有些熊。   穿越之后,宫盈见到的大多都是阿月那类软萌懂事的小朋友,还真没见过这么熊的。   她没时间同他纠缠,趁着他第二颗石头落空,便想甩开他去干自己的正事。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哇哇呜呜的声音。   “大胆,我要你陪我玩扔石头的游戏,你要敢跑,我就去喊人来打你。”他扯着嗓子干嚎,看向身后,声音嚣张,“我要他带我去玩。”   “……”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宫盈看到了穿了身黑裙,垮着张黑脸,面无表情往这边赶的桃雅儿。   桃雅儿似乎不太喜欢他,闻言冷着声音:“他不行,换一个。”   圆滚滚扯着嗓子:“不嘛不嘛,就要他,只有他最好欺负,别人我都打不过。”   宫盈:“……”   看来是她翻墙时的矫健英姿获得了这位祖宗的青睐。   桃雅儿干脆:“不行,你要再闹腾,我就当着你娘亲的面把你扔河里去。”   小圆球气得浑身吹气一样鼓起来:“你要敢,我就喊我爹来抓你们!”   也就是说,这个小圆球并不是天魔宗的人?   他爹这么强的吗?   宫盈心中好奇,却不得不告诉自己,这些都与她无关。她收回视线,决定早点开溜。   桃雅儿说罢那句话便不再理会他,她看向宫盈,声音低下去:“夫人在揽月阁等你。”   怪不得她要给她解围。   宫盈本来还以为,区区一个杀手,掉人海里也未必会被人认出来。却没想,桃夫人这对母女却像是已经等了她很久的样子。   真不愧是肩负巨任。   宫盈在地图里找到揽月阁的位置,却没想到,才走出十几步,就听到“哗啦”一声响。   她下意识扭头,朝着传来声音的地方看过去。   天魔宗景致怡人,高墙后就是假山怪石,道路周围铺了一圈颜色各异的花,草木夹道,通往正道的那条小道在草木尽头的地方绕出了一个小小的圈。   圈内是清澈可见底的潭水,水内有个孩子在扑腾。   圆滚滚真掉进了水里,不过,做这事的似乎不是桃雅儿。   桃雅儿还在高墙那边,隔着远远的距离,面色阴沉沉地盯着潭水,至于潭水周围,则什么人都没有。   有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孩闻声赶来,看清画面之后,面色如土尖叫。   接着,场面乱成一团,救人的救人,喊人的喊人,好不热闹。   宫盈没有想到自己入个虎穴还能看到这么戏剧化的画面,她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大约又走了两三步,就听到了一声凄厉仓皇的叫声:“我的儿啊。”   声音来自位妇人,宫盈有些好奇圆滚滚和桃雅儿口中的这位“娘”的身份,走到拐弯处,便又回头看了一眼。   隔得有些远,但也能大概看出,这是个穿金戴银的贵妇,身材窈窕高挑,气质端庄雍容。   只不过,在心急如焚的时候,端庄雍容分值大减。   在数魔教弟子齐心协力的努力下,圆滚滚成功被救出,似乎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宫盈眼巴巴收回视线,进了揽月阁。   两边的守门弟子放她入内,她进去,一眼便看到了道挡在正前方的屏风。   室内光线昏暗,屏风也呈晕黄色,上面绣着乱七八糟的图样,透过屏风能隐约看到斜靠在榻上的女人。   “看来,你带来的是个好消息?”   宫盈垂下视线,应道:“是。”   “尸体呢?”   “当时动静太大,刚杀完被别人发现,属下受了内伤,不敢耽搁,便匆匆离开了。”   没法装成内力深厚的大佬,但用药伪装出受过内伤的模样还是容易的。   桃夫人偏头,隔着屏风漫不经心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嗯。”   桃夫人同无尸蛊子蛊失去联系,想不到别的原因上,恐怕在宫盈说之前便在猜测卫襄已经死了。   毕竟,正常人也猜不到宫盈能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金手指。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的声音听起来慢慢悠悠的,似乎好消息也没有带来多少的好心情。   片刻后,桃夫人转眸:“为何还不走?”   “属下还有一些事不懂,希望夫人可以为属下解惑。”   她用滑滑凉凉的声音轻声笑了笑:“何事不懂,你问便是。”   迷魂药使用的次数越来越多,宫盈的胆子越来越大。   使用起来也越来越熟练。   一个眨眼的功夫,她便出现在了屏风的后面,而桃夫人正穿着黑纱薄丝像睡裙一样的东西,躺在她面前的竹塌上。   她睁着呆滞的美眸,身子软趴趴的,一动不动。   宫盈小声道:“那我开始问了。” 第六十三章 【小修】   宫盈走出揽月阁。   夜色已有些深, 纵使是魔教魔宫这种地方,也免不了受虫鸣骚扰。门外墨绿的草丛中,噪音阵阵。   在出门之前, 她给桃夫人又加了些促进睡眠的药物,并将她藏到了柜子里。   两边的门卫看到宫盈, 颔首低眉:“桃夫人。”   她点了下头, 学着桃夫人的样子, 将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去:“没有我的允许,别让任何人进来。”   这么简单的一个命令,宫盈也没做它能起到多少作用的准备。在天魔宗,桃夫人还不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她上头还有不少人。这句话就连桃雅儿都拦不住。不过, 这些都不重要, 宫盈也不指望能拖延多久,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离开天魔宗就行。   方才的杀手入了揽月阁,却没有出来。   俩守门弟子意识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也意识到桃夫人这会儿心情可能不太好, 却因为习以为常而没有多想。   俩人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弟子遵命。”   她想起刚刚从桃夫人那里套来的消息, 问道:“宸王妃还在吗?”   两个守门弟子愣了片刻,左侧那个反应稍微快些,他道:“弟子去问问。”   不出一会儿, 他便探得消息, 回来告诉宫盈:“宸王妃一刻钟前出了天魔宗, 走的后门, 夫人若是要找她, 属下可以派人将她追回。   宫盈摇了摇头:“不必了, 我亲自去, 帮我备好马车。”   守门弟子:“是。”   她不敢在这里多做逗留,见到的人越多越容易被认出,更别说,那边还有个不定时炸/弹桃雅儿。   其他人认不出桃夫人不奇怪,甚至是发现她同往常有些不一样也不会多问,但是做女儿的却不可能认不出。   好在,这边马车没多久就准备好,宫盈无惊无险地坐上了前去宸王府的马车。   说来也巧。   起初看到那个圆滚滚小孩和他娘亲的时候,宫盈只抱着看戏吃瓜的态度多瞄了几眼,并没有想到,这人会同她有更多的交集。   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是卫襄的娘亲和幼弟。   在桃夫人昏迷的时候,宫盈总共问了她两个重要的问题,以及一些引申出来的小问题。   ——为什么要杀卫襄?   ——前武林盟主宫烈的下落在哪?   在迷魂药的作用下,桃夫人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缓缓将答案告知了她。   紧接着,宫盈得知了几个秘密。   那位雍容妇人是宸王的王妃,不过,她只是个续弦,嫁入王爷府后,膝下育有一子。至于卫襄,并非她所出,乃是先王妃的儿子。   杀卫襄,是这个宸王妃的主意,而天魔宗只不过是她借刀杀人之路的一把刀。   事情虽然有些复杂,但也就是卫襄被人听墙角了。   前段时间他正在派人调查宫烈的事情,虽然还没有摸到最后,却摸出了些有关天魔宗和晏家堡私底下勾结的秘密。   在卫襄同他爹宸王爷交流的时候,宸王妃无意中听了个墙角。这时候,还没人知道她同桃夫人是旧时便认识的金兰姐妹,在得知消息后,她便将事情告诉了桃夫人。   这之后,俩人一个负责雇佣江湖杀手,一个负责拦截卫襄护卫递给王爷的消息,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无间。   晏家堡和天魔宗勾结?   听到这句的时候,宫盈的脑袋里上也冒出了个问号。   “你们勾结起来是想做什么?”   桃夫人半睁着双眸,视线呆滞:“一……一统江湖。”   真想一统江湖,晏堡主怎么不直接去当武林盟主,他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宫盈觉得越发的不解了。   “晏堡主的目的是什么?”   “祸、祸乱江湖。”   宫盈:“……”   这个理由,她信了。   当魔教的想一统江湖,当正派的想祸乱江湖。这两个目标朝着完全相反方向走向极端的组织,居然合作了?   居然还合作得这么和谐?   宫盈沉默了。   不过,她脑补了下画面。一统江湖其实也并不妨碍祸乱江湖,若是真让天魔宗坐上武林至尊的位置,到时候整个江湖恐怕都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下。   一统江湖的同时,还祸乱江湖了。   所以说,晏堡主这个合作对象挑得没有毛病。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桃夫人似乎不知情,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难道说,人各有志?   有关卫襄的问题问完,宫盈便问了下一个。   “你可知宫烈在哪?”   可能是身体里面还残留着原身的部分情感,在这个名字念出来的时候,宫盈的胸腔里突然多了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本以为桃夫人最起码应该对此事知情,却没想,她再次摇了摇头:“宫烈已失踪,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他在哪。”   在哪失踪的?她不知道。   何时失踪的?她不知道。   究竟是谁导致他失踪的?她不知道。   “连尸体都没有吗,他有没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被问者,表情呆板回答:“南音图现世之前,不会有人舍得杀死他。”   经她这么提醒,宫盈才微微松了口气,总归是性命无虞了。   不过,只有个屏风挡着,若有人突然闯进来,就会把她抓个正着,宫盈没胆量问得再详尽。   从桃夫人的口中,她得知了更多的关于宸王妃的事情。   王爷府自然不在这里,宸王妃之所以来到北山城,对外宣称带儿子度假,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为了靠近天魔宗,好给儿子治病。   这儿远离京城,傍晚乘坐马车偷偷溜进天魔宗,若有心隐瞒,也不会被人发现。   但是,什么病,需要天魔宗来治?   这个问题宫盈仍旧没有细问。   但她记得,之前看到的那个圆滚滚小孩,明明身体健康脸色红润,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生病的模样。   反正同她没有太大关系,她便没有将这个疑惑放在心上。   天魔宗离宸王妃的庄子并不远,但也要些许时间。   宫盈坐在马车里把刚刚从桃夫人口中得知的信息捋了捋。   桃夫人和宸王妃乃是旧时结义金兰的手帕交,这俩人暗地里合作要杀了卫襄。   但桃夫人口中的另一些回答却让她有些想不通。   桃夫人特地提出天魔宗和晏家堡有关系,可晏清歌当初亲自给天魔宗开门,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可转瞬,她便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晏清歌此事的确人尽皆知,但是大家都知晓,晏家堡其实是无辜的,毕竟,晏清歌犯的错,怎么能怪到当爹人的头上。   若说还有什么秘密是众人不知情的,宫盈便只能将疑点锁定在晏堡主的身上了。   难道说,真正同天魔宗勾结的,其实是晏堡主?   宫盈突然想起来,她在进晏家堡之前,于灵山派口中得知过一些消息。据传,晏堡主同宫盟主是关系很好的兄弟,若真是兄弟,他为什么要和伤害了兄弟的天魔宗合作?   是另有隐情,是别有所图,还是行不由衷?   而宫烈的下落和现状又是另一个问题。   当初纪国师说南音图在宫家小姐身上,但是也有不少人猜测,宝贝可能在宫盟主的手中,毕竟,宫盈没有武功,若真有南音图,宫烈也未必会放心让她收着。   在南音图真正现世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在宫烈身上还是在宫盈身上。   但不管在父女俩谁的身上,都可以用其中一方的性命当要挟,在另一方的口中逼出南音图的下落。   这是宫盈的猜想。   至于现在,父女俩同时下落不明,就算是那边想要当拿出来做要挟也压根就没有机会。   唯一可以能确定的是,不管是谁掳走了宫烈,都不会当真弄死他。   只是,到底会是谁。   车夫发出“吁”一声,这是宸王妃的庄子到了。   庄子面积很大,一进去便能看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假山花丛,廊腰缦回,景色别致。但是下人却很少,初入大门,只能望见零星的仆人。   她甚至能听到细小的哗啦水声。   若非提前知道王妃暂住在这里,宫盈可能会以为这是无人的山庄。   引路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鬟,她声音脆生生地:“奴婢刚刚已经让人去通报王妃了,夫人先随我去碧源斋候着吧。”   宫盈跟在她身后,一路往庄子的深处行去。   绕过弯弯绕绕的路,又过了好几道石门,安静才总算被喧闹取代了。宫盈本以为是这边下人要多些,却在仔细听后意识到,响在耳边的竟是孩童的啼哭声。   不是一个孩童,是很多孩童。   粗略一听,约莫有十数个,这些啼哭声纷纷杂杂,像是坏了的音响,声音不绝于耳。   她顺着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了一堵高高的墙壁。   啼哭声是从墙壁后传出来的。   宫盈稍愣。   一个玩乐的山庄里,怎么会放这么多小孩子?   丫鬟回头,唇边挂着笑:“这些孩子都是王妃新搜罗到的,还未检查完身体,王妃说了,等挨个检查完,确认没有问题后,就派人送去天魔宫内。”   送给天魔宫?做什么的?   用来练邪攻?还是送给天魔宗当弟子?   人再少,也是露天,纵使心中疑窦丛生,宫盈也只能将疑惑塞回心里,跟着丫鬟继续往前走。   越靠近碧源斋,能望见的下人便越多。进了碧源斋之后,小丫鬟唤了些丫头伺候她坐下,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又是扇风,服务十分周到。   没一会儿,王妃就带着近身婢女匆匆忙忙赶到。   可能因为儿子才落了水,这会儿她的表情看上去还有些不悦,见到宫盈之后,面皮子紧紧绷着,却没有发作。   “音儿,你去厨房将药汤端去给小世子喝,看好他,落了水就好好休息,别再乱跑。”   先前给宫盈带路的小丫鬟应了声好,带着其他小丫头悄悄退出去。   室内安静下来后,宸王妃才看向宫盈:“什么事要劳烦你专程跑一趟,莫要告诉我,你是专门为我们宣儿落水的事登门道歉来了。”   “不。”   宸王妃刚坐下身,听到她否认,视线便猛地一抬:“是有襄儿的消息了?怎么样,他还好吗?”   眼神里有担忧与关切,看上去……不似作假。   退一万步说,纵使作假,她也不需要在“桃夫人”面前作假。   近身婢女连忙替她揉肩又拍背:“王妃不要着急。” 第六十四章   宸王妃闭了闭眼睛, 任由身后的婢女按揉自己的太阳穴,身子向后靠了靠,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宫盈不知道桃夫人同这个王妃相处风格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敢过多表演,便始终情绪平平淡淡的。   好在宸王妃因为心里揣着事, 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看来果真是同襄儿有关, 是什么消息你都尽管告诉我吧, 你我之间又何必再卖关子。”   “成功了。”   宸王妃倏地睁大眼睛,安静片刻后:“当……当真?”   宫盈:“千真万确。”   对方忽地猛提了一口气,胸口微微颤抖着,抬手朝后摸索,反手握住了婢女的胳膊, 似乎还是觉得不太相信, 又问了一遍:“真的确定?不会同上次一样,又留口气让他逃了吧?”   “不会。”   宸王妃顺了顺胸口,似乎松了口气。   她相信了宫盈的说辞,情绪逐渐恢复平静, 紧接着, 轻声喃喃:“我当他像个打不死的蟑螂,还能再蹦跶会儿,他那师姑不是拼死也要护着他吗, 怎么这么轻易就让我得了手?”   娇美妇人眸中有复杂的光, 宫盈一时甚至分不清, 她究竟是在开心, 还是在难过。   婢女细声安慰:“人各有命, 纵使婆牙殿也没法一手遮天, 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王妃不必过于自责。”   王妃缓慢摇了摇头。   本还欲继续说话,突然有丫鬟匆匆从外面进来,低声道:“王妃,那些孩子已经检查完了,医馆配的药也刚到,现在煎药吗。”   宸王妃的话语被打断,想起这茬,她的面上又多了些愁容:“去煎,煎完药喂给他们喝。”   丫鬟刚要转身,又被宸王妃叫住:“吩咐下去,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便不要再让人进来打搅我们。”   小丫鬟离开之后,宸王妃看向宫盈:“刚巧你在这,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一并将那些孩子带走吧。”   喂药……喂他们什么药?   宫盈满腹都是疑惑,却又不好表现出来,便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但易容就是这点好,有些问题,就是不主动问,也能很快得到答案。   宸王妃似乎对桃夫人还算信任,软下声音抱怨:“你也知道宣儿身体还得调养,他这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你们就又害他落了水——我知晓是他自个儿赌气跳的水,可雅儿当时在旁边,为何不拦他?”   她抱怨完,见宫盈不回答,到底是又将语气软了下来:“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但这事可万万不能发生第二次。”   不是自己的身体,承诺起来也不需要顾及后果。   宫盈果断干脆地答应下来,决定将话题扯回去:“这些孩子……”   宸王妃面上又露出笑容:“这些孩子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他们同宣儿的体质差不多,那毒药也是我吩咐大夫按照宣儿的身体亲自调配的,喝下去后想来应该就宣儿一样了。”   等等——   也就是说,那个圆滚滚的小孩,中了毒?   而这个王妃,她搜罗这么多小孩,不是为了将他们送去给天魔宗当弟子,而是为了让他们同圆滚滚中一样的毒,然后让天魔宗负责研究解药?   也就是说,那些小孩都是她抓回来的小白鼠?   偏偏,这位王妃看上去又不像真正的蛇蝎心肠,她说着说着,自顾自落下泪:“我是心疼我的宣儿,不忍让他受天魔宗的蛊毒之苦,但是这样一来,却又苦了这些孩子,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疼,会不会害怕。”   她面庞生得美若白玉,五官柔和,眉目温婉,肌肤细腻似羊脂,身材丰腴富态,落泪的时候,便自成一张美人垂泪图。   婢女便十分称职地上前安慰她:“王妃何必愧疚,这些孩子本身就无父无母,流浪在外,可怜饿得面黄肌瘦,将他们养在天魔宗,好歹不必再风餐露宿,王妃这算是积善行德做了桩好事。”   王妃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听完表情好了些,可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待会儿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给他们,别叫他们饿着。”   婢女乖巧点头应好。   “还有,等他们去了天魔宗,桃姐姐可也要答应我,不要在吃食上苛待他们。”   宫盈点头点得干脆。   王妃总算是从孩子的阴影中走出来,她擦了一把侧脸,又重新问回之前的问题:“卫襄的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都已料理干净了。”   宸王妃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怅然若失,她攥紧手腕,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桃姐姐做事果真一向叫人放心,就是不知道,那个孩子到了奈何桥,会不会恨我。”   说到后半句,她的眼眶又有些红,看着十分脆弱。   婢女只得继续安慰她:“王妃多虑了,此事无人知道是您指使的,再说,襄小少爷从小就同你亲近,他多喜欢您呀,怪谁也不会怪您的。”   宸王妃含泪点点头:“我到底是辜负了他的喜欢。”   宫盈总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宸王妃,估摸着就是个脑残患者。   对不起,除了人参公鸡,她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形容对方的词语。   一边愧疚道歉怜惜后悔,一边毫不犹豫地将锃亮的刀子捅入别人的心脏。仿佛,只要道歉知错,就能被无条件原谅。   看着泪水涟涟的娇美妇人,宫盈突然感觉有些荒唐,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恶心的人。   可世界上总是会有这样的人,内里早已成了放了数月的腐烂水果,却还是要用泪水给自己披上一张良善的外衣。   坏是情非得已,坏是身不由己。   她倒不如坏得光明正大,坏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这边,宸王妃已经同婢女说起了卫襄小时候的事情,说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了怀念的神色。   “只可惜,他没在府中待多久,便被王爷送出去了,那时候他才那么点大,小小的一只,多招人疼啊……”   婢女面露不忍:“王妃,心里不好受的话,就忘了吧,莫再提这些了。”   宫盈从进这个山庄开始,就没怎么说话。她知道,这种时候,说越多便越容易错,倒不如缄口沉默。   可听了会儿王妃同婢女的对话后,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股火气。   她们说,卫襄从小时候起就爱黏着宸王妃。   他现在才不过十六岁,那时候又能有多大?是牙牙学语之时,还是蹒跚学步之时?   若让他知道,伤害自己的,是自己信任依赖的亲人,他该有多难过。   偏生这个女人又这般表里不一,她甚至能在害人之后伤心到落泪。   宫盈越想火越大,在她们对话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好像记错了。”   对话中止片刻,宸王妃偏头看向她,脸上还残留着不忍与怀念:“什么?”   宫盈望着她,一字一顿:“我说,我记错了,其实卫襄并没有死。”   宸王妃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安静片刻才开口:“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我是认真的,先前同你说的都是假的,还请王妃不要放在心上,都忘了吧。”   “……”   可能是她说话的时候表情过于严肃认真,宸王妃愣了好半晌,竟然都没分辨出真假。   “你、你什么意思?”她右手捏紧了木椅的扶手,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一片苍白上。   由喜到落空对她来说打击似乎太大:“是失败了还是暴露了?若只是失败了一次两次,还可以重来,天魔宗那么多杀手,难不成连个武功尽失的小毛孩都解决不了?”   看她这么着急,宫盈突然又没了继续逗弄她的兴致。   她缓慢摇了摇头,表情平静地道:“刚刚才是骗你的,卫襄的确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宸王妃缓了半天,目露呆滞:“桃姐姐,你今日似乎有些古怪……”   宫盈没有理会这句话,自顾自又接着道:“我刚听到你说,对于卫襄的死,你感到很抱歉?”   对方虽不解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他一直是个好孩子,若不是为了宣儿,我也不至于……”   “觉得抱歉的话。”宫盈不太客气地打断她,“你还是下去亲自和他道歉吧。”   心中早已动杀意,在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她的药便拿了出来。   先中招的是宸王妃,她惊恐讶异地睁大眼睛,没来得及反抗,就软软向后靠去。   后中招的是那位婢女,她的尖叫声只出来了半个音节,便卡在了喉咙里。   没有特意带武器,她用的是穿越第一日系统赠送给自己的那把生锈匕首。   可以自尽,那杀人应该也不成问题。   过去她以为,自己来自未来,生长于红旗之下,自幼遵纪守法,即使穿越到了异世,也不会动刀杀人。   可到今日,她发现一切计划都赶不上变化。   在宸王妃哭哭啼啼表示愧疚的时候,宫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让她死。   虽然从未试用过,可宫盈知道,这么久以来,系统从来就没有送过无用的东西。   让她意外的是,这把匕首比它外表看上去的要有用很多。   表面锈迹斑斑,好似一用力便会折断,捅入肉身的时候,却顺畅到像是在切豆腐,甚至还没有花力气,这匕首便被对方的脆弱的脖颈给吞没。   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宫盈看着她双目逐渐转为涣散,最后失去焦点变作无神。   宸王妃在她的面前断气,尸体软倒在地。   系统诚不欺她,这把匕首若是用来自杀的话,果真是自杀利器。 第六十五章 番外王妃视角   春雨过后, 万物潋滟,窗外花红柳绿,鸟雀时鸣, 就连天空都仿佛被水洗过。   这是她大婚后的第一日。   齐静姝坐在梳妆桌前,身后是忙里忙外替她打扮的小丫鬟。美玉珍宝,流光珠钗, 衬得她面比花娇。   想起昨夜, 她的脸上露出点点羞赧的笑容。   正出神着,突然便听到门旁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她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动物, 慌忙望过去。   却看到了只小小软软的手。   那只手抓着门边框, 能通过位置判断出,手的主人大概只是个很矮很矮的小家伙。   还未见到脸,齐静姝便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奶音。   “啊呜呜——”扒在门框上的小手扑棱了两下。   接着, 一个约莫是才学会走路的小小男童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很小,脸蛋圆圆乎乎,纵使年幼, 也能看出他有无比精致的五官底子。   眼睛乌黑澄澈, 却亮着光。   他几乎是跌了进来, 刚进屋,便没站稳,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却出奇地乖, 不哭不闹, 转了转双眼, 看向坐在桌后的齐静姝。   “啊哇。”不会说话, 他又咿咿呀呀了两声。   盯着齐静姝看了会儿, 小娃娃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嘿咻嘿咻从地上爬起来,四肢欢腾着扑向她。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裙角,仰着脸,圆溜溜的眼珠里透露着对她的喜爱。   身后的婢女口快道:“小少爷兴许是将您当成了……”   似乎是知道自己说到了不该说的话,她匆忙收住声音,慌乱垂下头,没敢继续说。   齐静姝知道她想说什么。   人人都说她好命,先几年,父亲还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芝麻小官,后来因为站对队,新皇登基后,官职便跟那雨后春笋似的蹭蹭往上窜。   放在五年前,谁也想不到,他们齐家会出个王妃。   嫁入王爷府之后,她家算是彻底在朝中站稳了脚,就连她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宸王是当今皇帝的胞弟。   她知道他先前有个王妃,生长子的时候难产离世。传言先王妃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儿,可惜身子骨弱,红颜薄命。   她也知道,自己能嫁入王爷府的原因。   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同那仙逝的王妃像了五成。   王爷娶她,是因为她的这张脸。可能是大婚当时的欢喜太多,竟然盖过了这些,一夜颠鸾倒凤之后,她喜羞交加,连他还有个儿子的事情都忘了。   直到现在。   咿呀乱叫的小孩,将她那一夜的美梦彻底打散。王爷对她温柔小意,对她呵护至极,同她缱绻悱恻,皆是因为这个男童的娘亲。   即使来之前就知道,可在这一刻,她还是感觉到了内心的嫉妒。   齐静姝站直身子,心里不耐至极,想要将趴在腿边的男童推开。   但是她没有,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是王爷的独子,深得王爷喜爱,小少爷愿意亲近她,是她的机缘。   借着小少爷,她可以进一步获得王爷的宠爱,紧接着才能在王爷府中站稳脚跟。   可心中过于嫉妒,“喜爱”便很难伪装出来。   她强压下那些心思,在后来每次小少爷跌跌撞撞跑来的时候,耐着心思陪他玩,哄他开心。   时间长了之后,不光骗过了府中的下人,骗过了王爷,也骗过了自己。人人都说,她是真心将卫襄小少爷当亲生孩子疼爱。人人都说,王爷能娶到她这么贤淑的妻子,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一直到,卫襄四岁。   在他四岁这年,她终于生下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和王爷俩的孩子。孩子像她,更像王爷。   对于这个孩子,她喜爱到恨不得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交付给他。在她看来,这是她和王爷爱情的结晶,爱情的见证。   但出人意料的是,王爷并不喜欢他。   又或者应该说,纵使是的确给予了父爱,可那父爱远远不及他送给卫襄的一半。   她想不通。   这些年的相处,他俩已然成了最亲密的人,齐静姝对他不再胆战心惊提心吊胆,有了儿子后,知晓位置坐稳,便大着胆子开始吹枕旁风。   卫襄有的,她的宣儿也想要。   譬如他婆牙殿的师姑师姑,譬如他在婆牙殿的挂名弟子身份,譬如……属于嫡长子的世子之位。   起初,王爷并没有太多反应,可到后来,他便像是被她说动了。   在卫襄五岁那年,他主动将他送出去,交由天澜魇师养育。   齐静姝心中喜不自胜。天澜魇师虽然是婆牙殿的弟子,却远离朝堂,身处深山,将卫襄养在那里,不通世事,不晓人情,连教书先生都没有,岂不是意味着王爷已经放弃他了?   她一边做出不舍的模样,泣涕涟涟,一边暗地里庆幸,她儿卫宣终于可以迎来出头之日。   卫襄的娘已经没了,她齐静姝才是这个王爷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凭什么她生的儿子要屈居人下?   王爷这般选择,虽说对卫襄有些不够仁慈,可却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之后五年,她越发心宽也越发体胖,体态越发丰盈,身子奶白奶白好似能掐出汁水来。年华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反而将她打磨得越发玉润。   就连王爷也越来越爱在她房中留宿,对府中的其他莺莺燕燕不假辞色。   盛宠之下,她于床笫之上,又一次大着胆子,凑到他的耳垂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王爷听完之后,伸手摸了摸她的眉。   他的眼里还有残留着的温柔,俊逸的侧脸上有一滴汗珠滑落。那是他爱她的证明。   她怀疑自己的身子都要溺毙在他的眼瞳中,身子软了软,用甜甜腻腻的声音重复着问了一遍:“好不好嘛?”   这么温柔的男人,这么爱她的男人。   怎么会拒绝她?   她深呼一口气,等待他的回答。   等到的却是,他温柔但冷情的话:“姝儿,该是你的东西,全都给你了,不该是你的东西,你就不该惦记。”   他说话的时候,用的仍旧是柔情似水的声音,可那点柔情里面却掺了让她感到难以置信的东西。   几年陪伴,竟然还是比不上那个已死的人。   她不甘心。   更不甘心的是,凭什么她的宣儿不能当世子?都是嫡子,凭什么宣儿要低人一等。   更何况,卫襄养在外面,哪有他的宣儿知书达理?   从那日之后,王爷便像是突然对她感到厌倦了般,来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少。   齐静姝心中不平,不愿,不甘。   她有些想不通,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卫襄稍大些的时候,又被天澜魇师送去了宫中。据传,宫中的那位皇太后,爱这个孙子爱得不得了。   怜他,惜他,便催着皇帝给他册封世子之位,所幸几次都因为年龄太小不宜册封过早而推延了下来。   在他十岁的时候,齐静姝又听说,王爷亲自将他送去灵山派学武。   好端端的一个王爷之子,要学什么武功?   这样对比起来,她的宣儿才是世子的不二人选,可王爷却像是从来都看不懂她的暗示明示。   开始习武之后,卫襄回王爷府的次数终于多了起来。这时候,他也长成了个青松似的大男孩。   离开的时候太过年幼,这些年又没什么机会见面,他再次见到她,眼里已经没了儿时的眷恋期待,也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因为生母早亡,而将她当成感情的寄托。   不过,大概是活得太过肆意自由,他的身上有卫宣没有的张扬自信。   纵使嫉妒,不喜,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少年,比起只埋头读书,从未见过外面多彩江湖的宣儿要更引人注目。   最喜爱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爷。   对话时,眼里流露出的父爱不掺一点水分。他同他玩闹,看他在院子中挥剑练武,听他说这些年以来遇到的奇闻异事。   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而他的宣儿,却只能将背过很多遍的古诗书握在手中,一字不变再背一遍。   可那又怎么样呢,当爹听他背诗时,眼中永远不会出现面对卫襄时的温柔慈爱。   她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为什么。   再后来,在北山城购置的宅院内避暑的时候,她同桃夫人相认。   桃夫人本不姓桃,而是姓段,她爹过去是个从五品的游骑将军,朝中出事被人抓去顶罪,最后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过去,她俩是一起长大的手帕之交,齐静姝本以为那次事后,段家上下没留活口,却没想,段桃儿仍活着。   不仅活着,还进了魔教,当上了长老。   桃夫人找上她,希望如今贵为王妃的她,可以帮过去的段家沉冤昭雪。齐静姝想,多么好玩啊,就算是成了心狠手辣的魔头,家人的清白也仍旧是她唯一的执念。   她俩一个想要为段家洗清冤屈,一个想要为儿子铺平一条康庄大路,从某种方面来说,可以说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齐静姝同意了,前提是,桃夫人肯收卫宣为徒,传授他武功。   卫襄有的,卫宣也要有,这是念想早已扎根在她的心中,现在已经化为了一根拔不去的刺。   当时桃夫人拒绝了她,她说,卫宣的身体不适合练天魔宗的武功。   可那时候,齐静姝可能是鬼迷心窍,偏要桃夫人将他收下。   可能是天意弄人,拜入桃夫人门下后,卫宣果真应了她说的那句话,在练武的时候意外走火入魔,他的身体就像是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桃夫人传给他的内功,没有进入他的丹田,倒是进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将他的身体弄得一团糟。   发作的时候,更是痛苦无比,叫齐静姝看了肝胆俱裂。   这些恼恨,她不好发作给桃夫人,便一并记在了卫襄的身上。千错万错,都是卫襄的错,若不是他习武,卫宣也不会遭遇这些。   唯一能给她一丝安慰的是,桃夫人答应她,会尽量帮她找出治好卫宣的法子。   因为走火入魔,他的身体产生了变化,在恢复之前,齐静姝不敢带回去给王爷看。   练魔教武功出事,王爷若是知道,定会大发雷霆。   这样一来,她和桃夫人之间的关系也会暴露。   齐静姝只能将卫宣继续养在北山城的小山庄里面。   在远离王爷府的地方,她可以尽情做自己的美梦,命令下人全都喊卫宣小世子,仿佛这样,他的未来便成了铁板钉钉的事情。   为了防止王爷起疑,自己隔三差五回去一趟,并搪塞道,卫宣这会儿正在外面静心学习,短时间内不回王爷府。   可也正是这次回来,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属于王爷的秘密。   过去,她以为王爷将卫襄送走,是为了她,是为了哄她开心,是为了留更多的时间陪她母子二人。   她以为他送他习武,是没有在他的身上寄托太多期望。   可,最后得知的真相,给了她一个重重的巴掌。   他的确是为了她,却并非她想的那样。他送卫襄离开,是因为不够信任她。   即使她前几年做得那么好,在他眼中,也远远达不到值得他信任的程度。他不信任她,他觉得她总有一日会危害到他。   纵然那些不过是他的猜想,纵然他没有证据,可他还是在心里给她判了死刑。   得知这个真相的时候,她的心情出奇地平静,直接找到了王爷的面前,同他当面对质。   王爷神情疲惫,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全是对她的无奈:“你为什么老是互相乱猜?若本王在你心中是那样的人,你还会是这个府里的王妃吗?”   他说得有道理,若真心爱大儿子胜过一切,他完全可以直接将她休弃。   她表情执拗:“世子位呢?”   王爷伸手,摸了摸她的眉:“我是真心喜爱你。”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她,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只要不对世子位动念头,他便可以一直爱她。   但他爱的根本不是她,他留她在府中,任由她胡闹,这么多年以来独宠她一人,也不过是为了她这张像极了那个人的脸。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一片悲凉。   愤怒在心里缓慢生长,她突然沉默了,似乎再也找不到更多的想说的话。   也许是上天也觉得看不下去,在这之后,齐静姝派的下人,听到了卫襄同王爷之间的对话。   她得知,卫襄正在调查天魔宗。   还得知,他查到天魔宗可能同晏家堡之间有联系。   对于江湖上的事情,齐静姝知之甚少,但是她的金兰姐妹桃夫人在天魔宗,这事关系到天魔宗,她自然得告诉她。   果不其然,桃夫人在听完之后,面色大变。   “晏堡主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藏得那么深的秘密,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翻出来。”   齐静姝通过对方的话语猜出,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她忍不住想,或许,这一次自己可以借着天魔宗的手,将卫襄除去。她同天魔宗之间的关系,没人知道,就算出了事,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齐静姝知道,这孩子会武功,还知道,他父亲总爱派大量守卫跟在他身后,仿佛他不是去历练江湖,而是游山玩水。   但是守卫数量和能力都有限,只要拦截掉那边的求援信鸽,就是有再多的人,也护不住这么一个卫襄。   实话说,她对这个孩子还是有几分喜爱的,他性格好,待人也和善。   若他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若他的父亲在世子一事上的态度没有这般坚决,若她的枕边爱人没有小心提防她这么多年,或许她也不会产生这么疯狂的念头。   既然所有人都觉得,世子之位是属于卫襄的,那么,若他死了呢。   他死了的话,结果会不会便不一样了? 第六十六章   初次杀人, 意识到血液铺了一地时,宫盈的大脑一片空白。   很难形容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将尸体拖入柜中,用婢女的衣服将匕首上的血擦干净, 又将之收入背包,处理了身上的血污,才走出房间, 关上门。   也幸亏宸王妃提前吩咐过让下人不得打搅, 这会儿,门外走廊安安静静,一个人影都望不到。   宫盈平静绕路, 路过的几个婢女望见她, 没有意识到异常,还恭敬向她垂头行礼。   她道:“那些孩子呢?”   一个婢女道:“药刚煎好,正准备送过去, 夫人不如再等等?”   毒药还没有喂下去,也就是说,仍旧来得及。   宫盈松了口气, 寻了个借口将煎好的那一大壶药拿到手, 确认这就是全部后, 她当着那婢女的面将之尽数泼到草丛里。   婢女呆住:“夫人?”   “这药不行,去命医馆重新配药。”   桃夫人是王妃信任的姐妹, 又是魔教中人, 这婢女不敢不听话, 连忙垂头应好, 从宫盈面前退下。   山庄内静悄悄的, 从这里朝碧源斋的方向望过去, 能看出, 还没有下人看到王妃的尸体。   不过,下一个转眸,宫盈便看到先前被唤作音儿的引路丫鬟,这会儿正领着一批小丫头朝碧源斋的方向走过去。   走在这些丫鬟最前方的,是用雪色毛毯将自己整个团成一团的圆滚滚。   也便是王妃的儿子,卫宣。   宫盈心知耽搁不得。但她也早已物色好了助自己逃出去的人选,那是一个正手持着笤帚在黑瓦矮屋内扫地的家丁。   矮屋左右前后都有翠绿植物遮挡,又位置偏僻,发生点什么也不会被人看到。   她换上家丁的脸,又穿上对方的衣裳。出去的时候,刚好听到碧源斋那边传来纷乱不堪的喧闹声。   丫鬟家丁全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跑进又跑出,甚至有年纪轻点的当场吓哭出声,闹翻了天。   人多且乱的时候,就没人会注意到这么个小小的家丁。宫盈避开人群处,不疾不徐朝大门走去,表面稳如老狗,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有下人风风火火擦过,各式各样的声音响在耳旁。   隔得有些远,大多数声音都被风吹散,宫盈听不真切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却能隐约捕捉到些许关键词。   例如:“桃夫人”,“药被倒了”,“应该才走没多久”之类的。   之所以敢没什么顾忌地杀人,就是因为宫盈想将这事嫁祸到桃夫人身上。王妃身死,这事儿可大可小,若王爷想要计较起来,天魔宗那边似乎也不好交代。   纵使王爷不打算计较,王妃这庄内藏着的腌臜事情,也会在今日被暴露出去。   宫盈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   虽然她一直不聪明,但是这件事,做得简直是……爽极了。   在去衙门的路上,宫盈便又有些后悔了。她那时候应该稍微再忍忍,从宸王妃口中多套点话才对。   但转念一想,当时时间紧张,她出来后才刚将药壶解决,圆滚滚就带着大批婢女入了碧源斋。   当时若真深入问了,能不能顺利将事情解决都不一定。   一向乐观且擅长自我安慰的宫盈很快便平衡了。想着那个扫地家丁还得混口饭吃,宫盈良心发现,并没有顶着他的脸去报官,在进衙门之前,又重新换了张路人甲的脸。   她将山庄内关了十数个小孩的事情通通汇报了上去,亲眼看着他们前去捉拿人后,才又换了张脸,决定离开。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相当久没有动静的南音图突然又亮了亮。   久违了的感觉让宫盈心中一跳,她看了一眼四周,拉上前方的布帘,将自己隔出一个单独的隐秘空间。   她将神识探入脑海内,在看南音图的过程中,视线下意识瞥了一眼背包的方向。   却意外地发现,不光南音图在闪闪发亮,就连那把匕首身上也闪烁着光亮。   这是什么意思?   她将匕首拿出来,摊平在手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若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这会儿的匕首温度居然是有些滚烫的。但是,这有什么用吗?   亏她刚刚还以为匕首升级成了小李飞刀之类的东西。   她试用了下匕首,发现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系统也没有给提示,宫盈便决定暂时不管,哼哼了两声,将东西收回背包里。   匕首没有变化,南音图上面倒是有。   上面多了个图案,简简单单几笔,模样倒是很好辨认,她一眼便认出,这是一把弓箭。   匕首是武器,这个也是。   难道,匕首发光的原因,竟是在这里?   在她第一次使用匕首杀人之后,南音图上出现了武器“弓箭”的图案。这是不是意味着,游戏系统一直在等她做好准备?   宫盈怀疑自己像是利用人血打开了通往某个方向的大门。   弓箭等于武器。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不需要内力也能使用的武器。   忍不住脑补了一下未来的画面,宫盈的心情有些激动。这是不是说明,她未来可以不用再当菜鸡了?   若当真如此,以后她要把门派名改成“颤抖吧菜鸡们”。   弓箭的旁边有一行介绍说明的小字:神射手专用弓箭,例无虚发,百步穿杨,是行走江湖杀人越货必备的良品。   有推销那味道了。   她平静了片刻,点了点头,决定,就是它了!   起初宫盈还想着,解决完王妃这边的事情,就可以直接一头莽进晏家堡。她手里别的东西都不多,就各类蒙汗药迷魂药特别多。   既然在桃夫人那里找不到有关宫烈下落的线索,那么晏家堡的晏堡主就成了她的下个目标。   有迷魂药在,也不怕他不招。若他是个大坏蛋,那没准宫盈便可以在他的口中套出宫烈的下落。   但眼下,比起只靠药莽,她还是更偏向于给自己找到了武器,提升一下武力值之后再去救人。   除了第一个神医药臼之外,之后的东西都要靠谱许多,系统在提供图案的时候,也一并将搜寻的方向指给了她。   【陵川郡,晏家堡】   宫盈:“……”   她沉默了。   行吧,这个地址刚好合她意。先拿武器,再去逼问晏堡主。   有了方向后,她也不打算再找客栈留宿,喊住车夫,直接让他驾车赶往陵川郡的晏家堡。   之前完成了高难度杀人动作,宫盈一平静下来,便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宸王妃死前的模样,始终刻在她的脑海里,仿佛挥之不去。   宫盈默默捏拳,有些惆怅。   不过是杀了个人而已,不要紧张,不过是杀了个人而已,不要紧张……不紧张就怪了!   她捶捶脑袋,决定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但眼睛刚闭上,脑海里便又出现了另外一张脸。   是粗眉男的脸。他含泪盯着她,看表情,像是在控诉她什么。宫盈凝神望过去,发现他正在张口说话。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通过口型,她辨认出了他在说的话。   “可怜可怜宫主吧,救救宫主吧。”   宫盈沉默片刻,不得不默默起身,将药臼掏出来,放到横板上,开始制药。   身为一个人,身为一个柔弱无力的人,她真的是太难了。   从这里到陵川郡约莫需要两天的车程,到了夜间的时候,马儿也有些累了。宫盈便就近寻了个客栈休息下来。   夜间做了会儿药,她的注意力便又集中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上。   随着收的徒弟变多,宫盈的武林至尊点基本上每天都要慢慢吞吞涨一点,时时刻刻听系统播报这些有些累,她便摸索了会儿,将之设置到了“不提醒”状态。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太忙,她也没有关注过武林至尊点的事情。   今天突然想起来,便准备看看这会儿涨到了多少,够不够兑换一本新秘籍。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至尊点这玩意,她一共兑换过三次,上次看的时候,也就是说一共有420点至尊点是已消耗状态。   兑换下一本秘籍,她需要再攒280点至尊点,这意味着,等到武林至尊点的总点数到达700点的时候,她便可以获得一本新秘籍。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至尊点会给点新手福利涨得稍微快些,后面都是零零散散磨磨蹭蹭地涨。   按照这种速度,宫盈觉得自己可能大概应该快要攒够700点了。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目前显示的武林至尊点点数是——1500。   宫盈呆滞片刻。   这是啥时候涨的,怎么涨的,她怎么不知道?   就在她呆滞盯着出神的时候,武林至尊点的点数又跳了一下,变成了1600。   一次增长一百,这东西是坏了吗?   还是说,她的那些徒弟们出息了,正在外面惩恶扬善?   等等——   宫盈心里一跳,他们该不会是因为她太久没回去,所以偷偷溜出去闯荡江湖了吧?   有蒋念念这种怀揣江湖梦的女孩在,她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个猜想的可信度。   虽然这么给自己赚取武林至尊点,对宫盈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是门派里面毕竟大多数都是孩子,才刚刚开始练武没有多久,很容易一不小心得罪那些江湖大佬的啊!   宫盈有些愁,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地图搜索这个功能可以用。   先前她便将绳子分发给了门派里面的弟子,打开之后,她一眼便看到了上面标着的位置。   嗯……他们这会儿还好端端地待在门派里面。   她松了口气,将地图收回去,同时继续困惑,为什么武林至尊点会突然像疯狗一样乱涨。   待在门派里面他们也能给她挣这么多至尊点吗?   没人给她解答,她自己一个人也想不出原因,便只能安慰自己,反正那些孩子们待在门派里面不会出什么大事,反正多了至尊点也不是坏事。   默念几遍之后,她成功给自己洗脑,很快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清晨,临出发之前,宫盈坐在客栈里面吃早餐。   这家客栈的包子香喷喷,圆圆鼓鼓,汁水饱满,一口下去,满口都是香味,吃一只包子下去,她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许多。   她吃完一个,又伸筷子从盘中夹起一个。   却不想,包子还没有夹紧,便突地听到一阵风擦过,紧接着一个人从客栈外面飞了过来。   真的是飞了过来,还是横着飞的。   他的身子就像皮球一样,横擦着宫盈的桌子,撞上她的桌子,以及她附近的桌子。   她眼睁睁看着那飞来的人连着桌子一起摔到客栈侧面的木窗上。   一同摔上去的,还有她剩下的那几个无辜的、喷香的包子。   虽然,不幸中的万幸,那人被扔过来的角度,刚好避开了宫盈的身体,没有伤到她,可她的包子还是全毁了。   只剩下最后一只包子,夹在她的两筷之间,在那强劲的王霸之气下颤颤发抖。   宫盈生怕这最后一只也惨遭不幸,赶紧将之丢入口中,顺便学着其他害怕到尖叫的客人们,麻溜地躲到了柜子后面。   视线往左一望,便看到了同样在柜子后面瑟瑟发抖的掌柜的。   那被砸到墙上的人,摔到地上不久,便出现了个踩着低矮空气三两步飞身跃进客栈的浅蓝衣裳的侠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宫盈总觉得这浅蓝衣裳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她盯着看了会儿,越看越觉得迷茫,索性甩甩脑袋,决心继续龟缩着观战。   蓝衣裳侠客将那人从地上拎起来,声音听起来十分危险:“还敢不敢了?”   那人“哎哟哎哟”连声惨叫,忙不迭拱手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大侠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大侠?什么大侠,我才不是大侠。”蓝衣裳愣了片刻,但很显然他并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很块,他便将那个问题抛到脑后,“知道错就好。”   这蓝衣裳转过身来的时候,宫盈便越发感觉诡异。原来不光是衣裳,就连他的脸蛋,在她看来也是有些眼熟的。   但是,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么一位蓝衣侠客?   正沉思着,突地,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些同被扔男子打扮得很像的大汉手握着砍刀杀了进来。   锃亮的砍刀反着光,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   这群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浑身冒着煞气,身壮体肥,望着十分凶狠。   身侧的掌柜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小声点评:“双拳难敌四手,这位大侠要遭殃啊!”   小声念叨完,他眼里露出泪意,咕噜噜喷出个鼻涕泡,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也不是咱客栈里的客人,怎么也要来我店里打架?我的桌子啊!我的菜啊!夭寿了啊!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宫盈沉默了。   如果该掌柜的来自现代,看过现代的电视剧,那么他一定知道,在江湖之中,有个名叫“客栈定律”的东西。   不管大事还是小事,发生在客栈的几率往往都高达99%。   所以,就算这些人不是客栈里的客人,最后也要在客栈里打起来。   她默默递给掌柜的一个同情的眼神,继续看前方战况。   “谁啊,谁敢在我龙虎镇造次,难道不知道这儿是哥哥我的地盘吗?”最前方的大汉挥了挥刀,凶神恶煞道。   撑腰的人来到,刚刚还怂不拉几的被扔男子赶紧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窜到了那群壮汉的身后。   奇怪的是,这蓝衣侠客在见到了这样的画面之后,竟然并没有慌张,也没有露出胆怯之意。   他似乎并不太爱说话,闻言后,什么都没说,只将视线幽幽地越过众大汉们望向了外面。   神情淡漠到就像是在看门外的风景,简直不把这群大汉放在眼里。   大汉们集体震怒的同时,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朝身后望了过去。却没想到,蓝衣侠客果真不是随意看看。   他们一扭头,便看到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群身穿蓝衣的侠客。   这些蓝衣侠客的气质大多相似,看上去都有些阴沉和诡异,偏偏身上穿的衣服又十分积极阳光,看起来便有那么一点点违和。   宫盈也想看热闹,但是她这个角度看门外,视线被那群大汉们挡了个严实,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她只能隐约通过客栈内众人的表情来猜测,外面可能是来了群厉害的人物。   却听那身份可能是老大的大汉粗着声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声音仍旧粗,气势却弱了不少。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蓝衣侠客的实力肯定是在这些大汉实力之上的。先前大家以为他只有一人,便猜他可能要吃瘪。   可这下,他的同伴们也到了,便轻轻松松将眼前的局势扭转了过去。   没有人回答这个老大的问话。   因为那些人扭打了起来。移动了位置之后,宫盈便看清了客栈门口多出来的那些人,都是些身穿蓝衣的侠客。   且,个个看上去十分眼熟。   先前单独看一个,宫盈没能认出对方究竟是谁。这会儿一群人站在一起,她便迅速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就在那个名词冒上脑海的时候,一旁掌柜的同样也看清了外面的画面。   “容瑜!”他声音哆嗦,口齿不清,“魔、魔头啊!”   可能是料想到了今日会损失惨重,掌柜的悲痛过度,当场眼皮一翻晕倒在地,用逃避的方式,避免了一次直击心灵的伤害。   但是,他说得没有错,那群蓝衣服侠客,不是别人,正是容瑜和他的手下们。   果真古往今来,开店的大多见多识广。   怪不得觉得眼熟,却没认出来身份。一直打扮成黑乌鸦的这群手下们,怎么突然把自己过去极具异域色彩的小揪揪发型换掉,并且换了身蓝色衣裳?   若要不是有个容瑜站在中间,宫盈还当真认不出他们来。   两方实力悬殊,没一会儿,这群大汉便被容瑜的手下们齐齐揍翻,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当然,容瑜只派了三四个手下,剩余的全部垂头站在表情悠闲的容瑜身后,沉默不语。   当老大的那位,躺在地上,伸手捂着腹部,眼里全是害怕与震惊,却壮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蓝衣裳的粗眉男忧伤的扯了扯容瑜的袖子,似乎想要阻止他开口。   但是有些晚了。   容瑜居高临下看着他,表情淡漠,声音高傲:“菜鸡不哭门。”   与此同时,宫盈发现,她的武林至尊点又涨了100点。 第六十七章 平行番外青梅竹马   屋内点了熏香, 是阴天,所以房间里黑漆漆的。   小小的床上,躺着个小小的团子。小团子穿了身粉嘟嘟的小襦裙,在被子上滚过来, 又滚过去。   隔了会儿, 她愤愤然坐起身, 捏了捏拳头, 将脑袋砸到床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宫夫人恰巧从屋外进来, 看到这一幕,不由开始忧心忡忡。   这娃好端端的, 怎么要一直撞床板呢,总不会是傻了吧?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宫夫人开始想, 是不是平日里让她和她爹待的时间太长了?   看来,得赶紧给女儿找个聪明伶俐的玩伴才好。   她坐到床边, 将才三岁的女儿揽到怀里, 替她揉了揉肉脑门, 接着柔声问:“我们盈盈怎么了,脑袋不疼吗?”   宫盈泪眼汪汪。   是疼啊, 可脑袋再疼也比不上她心疼。   她压根就没有做好穿越的准备,就穿越了, 还踏马是胎穿。一开始她就有些不乐意,后来得知亲爹挺牛逼的,是个武林盟主, 便吐吐奶泡泡接受了。   武林盟主嘛, 她知道。   武侠世界必备的!   这说明她穿越来的身份不错呀!当个武林盟主的千金, 等长大了还能学武功,练轻功,到时候飞檐走壁跳悬崖,生活还是有盼头的。   她从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在盼,盼着盼着,盼到了三岁,眼看着别的娃娃们都开始学武,她也有些着急。便天天跟在武林盟主爹身后,也想学武。   但天不遂人愿。   第二天的时候,盟主表情凝重地告诉她:“盈盈,你的身体练不了武。”   盟主爹是个好爹,他没有因为宫盈还是个三岁的小豆丁就不和她详细说,相反,他叽里呱啦和她说了很多。   试图让她明白,她的身体不能练武。   宫盈听了半晌,知道武侠梦破碎,两眼泪汪汪便回头砸床板了。   她不要待在这里,不能练武的话,武侠世界就太危险啦!   “哐当哐当”撞了一会儿,就接收到了自家亲娘看傻子般的怜爱目光。   宫盈表情深沉地抿起嘴巴,她知道这事不管和谁解释都解释不清,便用孩子特有的奶音气鼓鼓:“娘,你不懂。”   宫夫人忧心忡忡地来,又忧心忡忡地去。   第二天,宫爹走到宫盈面前,半蹲下身子痛心疾首问她:“盈儿啊,你和你娘说了些什么,现在她不肯让我每天带你去练武场了。”   练武场也不能练武,去了也是徒增伤心。   奶团子的脸上浮现些许忧郁,她幽幽看了一眼盟主爹,小声道:“不去就不去。”   盟主爹似乎有些不服气,他还想说话,就被宫夫人捏着耳朵从地上提了起来。   “林家三庄主一大早就在外面候着你了,你还不快过去。”   盟主爹捂着耳朵,一步三回首,不甘不愿地从娘俩面前离开。   宫夫人将奶香的小女儿从床上抱下来,给她梳了头发,又帮她换了身漂亮的新衣裳。   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宫盈好奇地抬高脸:“娘亲,我们要出门吗?”   宫夫人摸了摸她的软软的小脑袋瓜子,用忧伤的声音小声喃喃:“我要带你去找朱。 ”   宫盈两眼迷茫:“什么猪?”   她娘叹了口气:“能影响到你的朱。”   很多时候,宫盈觉得这个娘其实是有些神神叨叨的。古代女子大多嫁得早,宫夫人这会儿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宫盈想,自己需要包容她。   所以,即使没有听明白她的用意,她也还是乖乖巧巧抓着娘亲的手,跟着她坐上了出门的马车。   身为一个小豆丁,宫盈出门的次数不多。   她坐在马车内东张西望,两眼忽闪忽闪,一会儿看看左边的窗,一会儿又看看右边的窗,十分好奇。   没一会儿,马车便到了。   似乎不远,宫盈心想。   被娘亲抱下马车,她一仰头,便看到了上方的三个硕大字——“宸王府”。   嚯!   她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走的不光是武侠线,还有朝廷线。   吸凉气的画面被宫夫人看到眼里,夫人眼里便又多了些忧愁。   这娃娃好像打小就和别人家的孩子不太一样,也不知道到底是早慧还是晚慧。起初当娘的还以为她是早慧,可后来见到她撞床板的画面后,她便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近朱者赤,找个朱,事不宜迟!   她同宸王妃还有几分交情,知道她的儿子天生聪明伶俐,乖巧可爱,便心生了念想。   一定要把两个小娃娃绑到一起!   进了宸王府,宫夫人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宫盈放下:“你先在在这里等着,我去见见王妃。”   她点点头,宫夫人便随着府内的丫鬟进了里面。   木门两侧都有守卫,宫盈百无聊赖,便蹲在地上用小石头画画。   画了会儿,突然听到了细细小小的声响。   她好奇望过去,便看到了个生得白白净净的男娃娃。他大概也才三四岁的样子,穿着身雪白的衣服,宽大的袖口里露出软软白白的小手,软软的一团,好似雪雕成的小人,却生得十分好看。   穿越过后,她也见了不少同龄的小孩,可她敢保证,任何一个都没有眼前这个生得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怕生,他站在远处看了她一会儿,乌黑的眼眸里一直好奇地盯着她看,却没有往前走。   宫盈十分有客人的自觉,热情地朝他招招手:“过来吗。”   男娃娃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你是来找人吗?”   找人?   宫盈摇了摇头:“不找人,我娘亲说,她是来带我找猪的。”   她清楚地听到了,娘亲口中说的是要来找猪,所以她应该是带她来找猪的。   但是,怎么找到了宸王府?难道宸王府也附带卖猪业务?   宫盈想不通,便决定不要去为难自己脑袋瓜子,她朝男娃娃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不管找什么啦,我娘现在进了这里面,待会儿等她出来我就知道了。”   男童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哦。”   他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会儿,朝她伸出手:“你要吃这个吗?” 第六十八章   趴地上那个老大双目迷茫地眯了起来:“菜鸡不……不哭?”   其他众人的包括围观者也是满脸的茫然与不解。   这是什么门派?   谁听说过?   虽然并非所有人都曾见过容瑜, 但有两三人知晓,这个信息便迅速传递给了所有人。   对于这个时代的众人来说,容瑜相当于是能止小孩夜啼的存在, 就连三岁毛娃娃都听说过他。   此人当真是容瑜?   可是,他怎么在外面做行侠仗义的事情?又怎么突然创了个从未有人听闻过的门派?   真的不是认错了吗?   在众人屏住呼吸面面相觑不敢开口说话的时候, 宫盈也一同呆滞着。   破案了, 她终于知道之前莫名其妙涨的那几百点至尊点究竟是打哪来的了,先前她万万也没有想到, 原来是热衷做好人好事的容瑜容宫主送来的。   怪不得她会觉得他们穿的蓝衣裳眼熟,因为这些蓝衣裳就是照着她们门派的服装改的吗!   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借着她们门派的名头在这里做好人好事。   如果没有记错, 这大汉是因为偷钱才被打的吧?   并且,对于这些大汉, 他们也没有采取十分残忍的手段, 揍完之后便放过了他们。   不光宫盈面露震惊, 其他人也皆是如此, 脸上写着几个硕大的字——“魔头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好在,这会儿她用的脸并非之前医馆女神医的脸,所以, 即使同处一个客栈, 也不会被对方认出来。   对于周围人的震惊, 容瑜一无所知, 他仍旧保持着自己那冷冷淡淡的表情,轻轻丢了个威胁的眼神, 便率领众手下从客栈门前离开消失。   一般般的他, 一般般的拽。   容瑜离开之后, 客栈内外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像是成了一片死水。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这些被揍的壮汉们。他们唉哟唉哟吸气抽气从地上爬起来, 互相搀扶着, 一瘸一拐。   有围观者小声道:“前日我就听说,容魔头正在沿街惩恶扬善……一路行一路揍坏蛋,先前还以为是谣传,没想到是真的。”   一人长吸一口气:“什么什么,这人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大魔头吗?”   “这还能有假?”   “嘶——”   “是不是吃错药啦?”   “之前不是传魔头失忆了吗,这传言莫不是真的?”   “嘘——小声点,魔头武力高强,耳朵好使着呢!说他坏话,还想不想活了。”   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在一旁响起。   ==【这是个文中小剧场】:   为什么容瑜等人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个提议,是他们这群手下讨论了一天一夜后得到的结果。   以往他们最爱做的就是打打杀杀,揍揍这个揍揍那个。自宫主失忆且不认手下之后,粗眉男等人一直处于下岗待就业状态中。   没有宫主的集体活动,不叫集体活动。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试过多种劝服宫主回归组织一同搞事情的方式,皆以失败告终。   宫主表示不屑:“呵,杀人?无聊。”   神医大人离开之后,粗眉男又不抱希望地,在宫主面前提了一次。   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这一次宫主竟然同意了。   但是他说,还有别的要求。   要怎么搞事情,搞什么事情,全都由他说了算。   粗眉男没想太多,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谁料,一失足便成了千古恨。   宫主带着他们,换上了新的丑丑衣裳,给他们读了新的教规——粗眉男知道,那分明是“菜鸡不哭门”的门派规矩!然后带着他们走上了惩善扬恶(划掉),惩恶扬善的可怕道路。   起初粗眉男还有些别扭。   他们以往做的都是坏事,杀人放火,割头放血,无恶不作无恶不为。   还从来都没有做过这种善事。   教主疯了。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说呢。起初的时候,粗眉男还是有些抗拒的。   他可是坏蛋,大坏蛋!   可做着做着,他的心态便产生了奇怪的转变。好像……做好事,被人人夹道欢迎,尊敬崇拜的感觉似乎也不赖?   此处小剧场的时间跳到若干个月之后。   这一日,容瑜终于恢复了过去的记忆,也捡起了以往的智商,并丢掉了这段时间的耻辱记忆。   他正准备领着自己的得意手下们一同出去搞事情。   然后,他看到了正在街头扶白发老婆婆走路的手下甲,看到了正在闹市带迷路小娃娃找家的手下乙,看到了正在耍刀舞剑给哭泣小孩看的手下丁。   容瑜感觉,睡了一觉后,他的人生都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接着,再一转眸,他看到了他最信任的手下,有着粗粗眉毛的李铁牛。   李铁牛手里举着长剑,正将一个瘦矮男人追得满街乱窜。   还好,还有一个正常人。   容瑜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下一瞬,这个手下发出了一声怒吼:“淫贼!胆敢欺负小姑娘,看我不砍死你!”   “……”   这个世界变了,他要换新手下。   再见。   ==【剧场结束】   再说宫盈这边。等到容瑜离开之后,她绕过醒来后因为损失惨重而悲伤到再次昏厥的掌柜大爷,重新踏上了赶往晏家堡的路。   因为是名门正派,所以这儿要比天魔宗更好混入一些。   上次来,还是近一个月之前的事情。离开的时候,武林大会正举办到一半,这么久过去,宫盈也没有听到有关武林大会的新消息。   在进晏家堡之前,她在附近酒楼客栈旁听到了些消息。   得知,自从那日天魔宗因天澜魇师的三言两语被赶出晏家堡之后,武林大会便直接终止了。   各路英雄产生了龃龉,谁也不服谁,众人决定还是暂时将武林盟主一职交由晏堡主管理。   因为这次的事情是由女儿晏清歌造成的,晏堡主这事主要怪在自己教女无方上,实在不好再推脱责任,便勉强同意暂时当武林盟主,处理武林上的大事。   宫盈听完,不免震惊。   这晏堡主过去的面子功夫做得到底有多好,为什么江湖上的人,都这么信任他呢?   那传消息的三两路人,在提到晏堡主的时候,一脸的唏嘘。   “可怜晏堡主一世英名,竟被自己的女儿给毁了。”   “若不是因为了解他为人,江湖中人说不定真会误会他同天魔宗勾结在了一起。”   “怎么会呢,纵使是真要同魔教勾结,以晏堡主的性情与智慧,也不会让魔教这般光明正大地进入武林大会?”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不管怎么样,晏堡主都绝对没有同那些人勾结的可能。”   “也不知晏清歌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是就是。”   “唏——嘘——”   宫盈收集完消息,觉得自己已经了然了,板着脸点头谢过,决定离开。   那些人还有些意犹未尽,其中一人举了举手中的酒盏,双目醉醺醺:“别走哇小兄弟,回来继续聊,刚刚说到哪里了。”   另一人抓住他的手:“来来,咱们继续,喝酒,喝——”   果真,指望在附近打听到消息有些不切实际。   一番谈话之后,宫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会儿晏堡主正在堡内。   对于其他的东西,她一无所知。   不过,似乎也没有关系。知道晏堡主拿了坏人剧本之后,她的心情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横竖不管好坏,都是她在暗,晏堡主在明。   有那么多金手指在,和他斗……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和之前一样,她易容成了一位晏家堡家丁的样子,在天色昏暗的时候偷偷混了进去。   可能是知道这一次宫盈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耽误,所以四号金手指“神射弓箭”的搜寻方式十分简单粗暴,没有卖关子。   宫盈进入晏家堡之后,她的面前便出现了透明模样的箭头指引。   一路轻松顺利到不可思议。   夜里,晏家堡没有什么人出没,纵使偶尔看到三三两两路过的仆从家丁,也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照着指引往前走,绕过长廊,拐过涓涓流水,通过石门,最后站到了一间古朴灰败的二层灰褐色高楼面前。   行到附近的时候,宫盈便打开了“名称显示”功能。   确认里面没有人后,她便怀揣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小心脏,推开微掩着的门走进去。   没一会儿,便找到了被挂在墙壁上的弓箭。   弓箭长得很小,像是小孩子玩的,边角还绣了桃红色的花样,看着粉嘟嘟的,很是可爱。   似乎有些太容易了。   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周围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她在靠近弓箭的过程中,下意识垂下视线,下一瞬,便看到了无数个红色的,只有碗口大小的光圈出现在地上。   震惊!   这是暗器吗?   好在光圈显示,还有五秒钟的时间够她闪避,宫盈一边快速避开光圈的位置,一边匆匆扭头朝后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闪过的名字。   “暗中窥伺的绝顶高手”。   可能是暗器惊动了他,此刻的他已经出现在了门外,看动静,怕不是在等她被暗器戳成筛子之后就会破门而入。   她来不及多想,穿过光圈最密集的地方,将墙壁上的弓箭一把抓入手,侧身避开的时候,光圈倒计时已入成0。   【您已获得道具“神射弓箭”,请问是否立刻绑定?】   她默念了一声:“绑定。”   与此同时,只听“嗖”的一声,数到寒光泛着冷意刺破空气,却一一射空,全部没入墙中。 第六十九章   【您已绑定道具“神射弓箭”, 请问是否立刻激活。】   在宫盈选择激活之后,小小弓箭的外表仍旧停留在它本身的模样上,个头却缓慢地变大, 翻了个倍,刚刚好是适合大人用的样子。   弓箭的质感很好,握在手中略沉,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质打造的,但是能看出应当价值不菲。   在激活之后, 一根箭凭空出现在了她握弓的手上, 就轻轻地搭在拇指和食指中间的地方。   冰冰凉凉的。   【已自动将“100支箭”添加到背包格,玩家可在需要时取出使用。】   100支箭,不多, 但是应该也能用一段时间。   她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握弓的记忆, 只在孩童时候玩过弹弓,但是拿到手之后, 却莫名多了股奇异的熟悉感。   弯弓拉起的时候,正前方的木门被推开。   “暗中窥伺的绝顶高手”进了房间,看到仍旧活着的宫盈时, 他的眸里闪过了一丝讶异。   似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对于百步穿杨的弓箭,宫盈抱有那么一丝丝的怀疑。主要是因为,这弓箭怎么知道她想射的到底是杨还是柳?   即使知道, 射杨和射人也完全是两码事, 毕竟人是活的,并非靶子,不会站在那里像木头人一样给她射。   因为才刚拿到手, 还没有时间了解该弓箭的具体用处, 所以在对准该“绝顶高手”的同时, 宫盈也于心底做好了一击不中的准备。   来者入门的时候,带进了外面冷冽的空气。   但让宫盈没有想到的是,在弓箭对准对方的那一瞬间,半空中突然多了一条淡蓝色的长线。   长长的线,将箭的头部出发,直直通往和绝顶高手的腹部,隔着空气,将这两样东西连接在了一起。   宫盈:“!!”   某个名为安全感的小球“噌”的一下在她心中炸满。   这真的不是在打游戏吗?   画面和游戏里面的简直一模一样,像是生怕她打不中一般,就连射程范围都给标了出来。   【温馨提示:是否锁定对方的腹部。】   来不及多想,她呼一口气:“是。”   跟随对方进来的还有冷冽的空气,似乎是知道这会儿的宫盈压根就无路可逃,他靠近的时候速度并不快,衣袂摇摇飘飘。   墨色的树叶在门外微微晃动,摇曳生姿。   ==   作为一个武功出众的绝顶高手,他不是一个傻子。   堡主早些时候就吩咐过他,要时刻守在这附近,以防有人上门偷窃弓箭。   进来之后,见到窃贼是个模样平平的晏家堡家丁,他倒是完全没有意料到。不过,既然是家贼,那么一定对晏家堡有所了解,能安全躲过那些暗器也不足为奇。   对方没有内力武功,杀他恐怕比杀鸡还要简单。   让他好笑的是,这窃贼似乎将弓箭当成了唯一救命稻草,双手握弓想射杀他,   他竟天真地以为靠着一把粉嫩嫩的弓箭就能伤到他?   连握弓的姿势都错了。   绝顶高手不由有些好笑,让堡主提心吊胆、严阵以待且如临大敌的,居然是这么样一个不自量力的小贼。   在冷箭朝自己射来的时候,高手冷冷地一勾唇,身子稍稍一晃,甚至连脚下的位置都没有变,便脱离了攻击范围。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纵使准头再好,对方也会躲开。   但是她也没有因此气馁。知道弓箭能自动瞄准之后,宫盈心头的压力瞬间少了大半。她攥紧了弯弓,迅速从背包拿出一根新箭。   但,眼见着就要擦着他身旁的空气射偏,在距离他还有约莫半尺的时候,箭头也跟着细微地晃了晃。   “咻”的一声,冷箭成功没入了他的腹部。   绝顶高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菜鸡弓箭手宫盈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对不起,她刚刚不该怀疑这个武器,“百步穿杨例无虚发”果真名副其实,原来这玩意还带“自动追踪”技能,她要跪下来给它道歉。   因为射的是腹部,并没有伤及到药害,所以绝顶高手只发出了一声闷哼,并没有因此倒地。   只不过,他向她靠近的步伐却因此停顿,身子下意识微微弯起。   趁着对方脸上愣怔未退,宫盈忙不迭又拉满弓,这次对准了他的喉咙。   这弓箭放在一座偏僻的小屋里,而屋子附近没有什么仆从下人,屋内更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至于弓箭,更是长得平平无奇。   可晏堡主却在弓箭前方设置了机关防止人偷窃,又专门备了“绝顶高手”在暗处窥伺。   这左看右看都给人一种不太简单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若是真想将入室行窃的小贼抓到,又怎么会只派一个凶手?   ==   问天楼位于晏家堡正中间的位置,前有遮天蔽日的百年老树,后有弯弯绕绕的假山石林,夜间虫鸟实鸣,坐在前堂正厅的西延木椅上透过窗户往外看,甚至还能看到挂在枝头的圆月。   今日是满月,将身子半靠在木椅上,晏堡主的身子略有些疲乏。   有身着翠绿长裙的大丫鬟端了一盏茶递到他的面前,细声低于:“堡主,累了就先歇下吧。”   他收回视线,接过茶盏,声音像是铺满了砂砾的石路,沙哑无比:“今个的月亮真圆。”   一青袍男子立在他身后,闻言温和着声音道:“大小姐这会儿在外面看到月亮,应该也在思念堡主,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她兴许就回来了。”   晏堡主放下茶盏。喝过茶后,他脸上的气色比之前要稍稍好一些,声音听起来也恢复了不少的元气:“但愿她还活着吧。”   “尸体至今没有找到,大小姐自然不会出事。”   俩人又聊了几句后,方才递茶的翠绿裙大丫鬟又匆匆走上前,到堡主面前低语道:“堡主,高守有事求见。”   晏堡主缓慢坐直身子,道:“让他进来。”   安静片刻后,他偏头朝身后看了一眼:“阿显你将这些下人先带出去吧。”   青袍男子点了点头:“好,那阿显先退下了,晏叔叔早些休息。”   室内空了下来。   屋内摆了香,有清幽的檀木香气充盈于室,靠木桩的位置有几盆半人高的草,这么大的正厅,只有晏堡主一人在。他坐在木椅上,不知是不是因为爱女失踪给他带来了过大的打击,这时候的他,比起数月前更显老态。   等待人进来的过程中,他又躺了回去,并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没过多久,翠绿裙的丫鬟将高守带了进来,她问了声好,又无声离开。   被唤作“高守”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宫盈射过一箭的“绝顶高手”。   他垂着头,毕恭毕敬走到晏堡主跟前,行了个弟子礼。   晏堡主视线扫过去:“机关触发的时候就有人同我禀告了,你去的时候状况如何,偷弓箭的人抓到了吗?”   “回堡主的话,人已抓到。”   晏堡主颔首,似乎松了口气:“弓箭呢。”   “弓箭在这里。”   随着声音的落下,“呼”的一声,晏堡主视线抬起的同时,早已做好准备的手指当即扣向木椅上右侧扶手下暗藏的机关。紧接着,他身下的木椅当即像是生了脚一般,迅速朝后滑出处尺,在那白雾喷向他口鼻之前,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紧接着,数个影卫从暗处跳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动手的高守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踢翻,在他起身想要站起的那一瞬间,数道泛着冷光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刀剑划过空气,铮铮作响,寒气逼人。   晏堡主这会儿正坐在距离他好几尺以外的地方,微垂着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后,才低声发问:“易容,假死,这些好手段可都是南音图送你的?”   他的声音很低沉,问话不疾不徐,语气温和耐心,像个给予孩子谆谆教导的老书生。   “我知你靠着这些个手段,逍遥纵横了这么久,不过,那些小伎俩在老夫这里,可是没有效果的。”他摸了摸胡子,表情淡然,却仍旧有着股能让人气到牙痒痒的气质。   “先前我还在想,要怎样才能抓住你,可我当真没有想到,你会像你那愚钝的亲爹一样,亲自将自己送上门来。”他缓缓眯了眯眼睛,“要说聪明呢,你当然也是聪明的,竟然”   “若肯将南音图乖乖交出来,我或许肯让你和你爹死得稍稍痛快些。”   提到宫烈的时候,晏堡主的表情便有了些微变化。   眼底有狠毒缓慢往外溢出。   他抓紧了扶手,身子向前压了压:“我知你气恨,这不过是个公平的交易罢了,只要你肯点头,我就送你去见你爹,宫贤侄女,你说可好?”   可被困之人,像是天生有着股倔劲儿般,半晌过去,头不抬,话也不说,就这么默不作声跪着。   晏堡主眼神冰凉。   在得到了主子的示意后,一个影卫提刀刺向“高守”的后背。   就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在剑触碰到衣裳布料的那一刻,高守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向前趴去,已然没了意识。   压根就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后果,众影卫微愣。   就连晏堡主也愣怔住了。   半晌后,他想到一个可能,面色铁青地握紧木扶手,声音从牙齿缝间挤出来:“搜他身!”   身上什么都没有。   摸了半晌后,在他的小腹处摸到了伤口,一个影卫扭头朝晏堡主看去:“堡主,他身上有箭伤。”   高守只会用剑,从未碰过弓箭。   会弓箭的只有宫盈。   也就是说,他的猜想是错的。   刚刚说的那些话,那些语句,通通化作巴掌,毫不留情地回到了他的脸上。   晏堡主的表情彻底阴沉下来,眼底狂风大作,整张脸黑得可怕。   片刻后,一位下人急匆匆闯了进来:“堡主,大事不好了,堡内失窃了!”   失窃一事,不消这人说,晏堡主也知道,所以,此刻猛地进来一人咋咋呼呼,他的情绪管理能力直接失控,脸色黑到能拧出墨汁。   “滚出去。”   下人吓了一跳,半晌后,面如土色,木讷转身。   心道,堡主今日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等等。”晏堡主稍稍缓了缓脸色,决定还是挽回一下形象,“你说,哪里失窃了,贼人找到了吗?”   下人转身,心里感慨,堡主还是原来和蔼可亲的堡主。   他用庆幸的语气道:“失窃的是位于西南侧的竹新楼,不过刚刚刚刚已经检查过了,只有几本放在夹上的书册被人翻动过,屋内并没有丢东西。”   竹新楼……   那不是藏弓箭的地方。   晏堡主只觉得心脏处猛地传来了刺痛的感觉,似乎有一口血从胸膛处涌了上来。   竹新楼。   是他藏宫烈的地方。 第七十章   对于宫盈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子来说, 这次的事情,完全属于误打误撞猜对了。   来晏家堡偷东西,似乎有些胆大妄为, 所以她不敢过于放松警惕。   按照她过去的习惯, 必定会亲自去找晏堡主,利用迷药在他口中套出消息。   但, 拿弓箭的时候, 她意识到了那么一丝丝不对劲。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弓箭周围放置机关暗器, 又专门派遣高手在附近蹲守。这说明,晏堡主很有可能知道这弓箭是好东西。   亦或者说, 对方很有可能知道有人会上门偷窃, 所以刻意将东西放在这里守株待兔。   但是,若他当真费了心思想要抓到这个窃贼,应该不会只派一个高手前来抓人。   宫盈穿越来这个世界也有一段时间了, 她知道自己金蝉脱壳了数次,又在天魔宗等人面前使用过几次金手指,少不得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易容”等事, 很可能已经算不得秘密。   再加上, 这个世界又存在着“婆牙殿”这样的组织。   纵使还不知道她手里的金手指到底有哪些,他们应该也差不多摸清了她的套路。   也就是说,她手里拥有金手指的事情说不定也并不是个秘密。   晏堡主说不准早就有所防备,所以才会刻意只派一个高手前来。目的或许便是放松她警惕, 引她上钩。   所以在药倒这位绝顶高手之后, 宫盈并没有自己亲自易容成他的样子去找晏堡主, 而是留了个心眼, 利用迷魂药指使高手前去试探晏堡主。   然后自己借着易容丹和地图搜索, 在晏家堡内寻找所有可能会藏人的地方。   有了前面那么多迹象,此刻在宫盈看来,宫烈出事与宫烈有关的可能性已经提升到了99%。   所以,她决定自己找。   根据晏堡主的表现来看,不难猜出他是一个爱面子要名声的人,若真藏了宫烈,应该也不会将他放到远离自己眼皮子的地方。   有地图在,搜寻起来并不难。她试探着输入了“密室”,“地洞”,“水牢”“密牢”等名字,成功在晏家堡内锁定了数个地方。   部分地方不好靠近,要想真确定目标,还得挨个探查,不过有易容丹在,做这些也不难。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最后的最后,宫盈成功在某个水牢里面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宫烈。   虽然是至交,但是宫烈的年纪看着要比晏堡主轻上不少,应当还不到四十岁,只不过在水牢里面待了太久,整个人看上去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无力感。双眸紧闭,面色苍白,看着很是虚弱。   没有记忆的宫盈当然不知道宫烈长什么样,但是托金手指的福,打开“名称显示”功能之后,宫盈便看到了对方头上飘着的字。   “失踪已久的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果然还是有特殊待遇的,和那些没有什么特色的“高手”“杀手”一点儿也不一样。   将他从密室中带出花了很大一番功夫,甚至还惊动了晏家堡中的下人。不过夜色深沉,加上宫盈出去之前专门给他俩都易了容,所以晏家堡的家丁们慌慌忙忙找了大半圈的窃贼,也没有找到早已混在了家丁群中的宫盈和宫烈俩人。   穿着家丁服,搀扶着易了容的宫爹从几个提灯的家丁前面路过。   晏家堡中的下人之间关系倒是不错,见宫盈有些扶不动,还有人上前来帮着搀扶了几步路,顺带着关切地问候两声:“嘉良怎么了?刚刚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成了这个样子?”   不用想都知道,“嘉良”一定是此刻宫爹所用样貌的家丁的名字。   宫盈含含糊糊地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那家丁也不疑有他,帮忙搀扶到晏家堡大门边的时候,气喘吁吁地擦擦汗:“快送去给大夫瞧瞧吧,送完了你早些回堡,刚刚听说堡内丢了东西,堡主难得发了脾气,堡内上下都在找,你可别在这时候捅出什么篓子。”   宫盈点头谢过,话不敢多说,唯恐露馅。   出了晏家堡后,她雇了一辆马车,直接朝乌水镇奔去。   时间紧紧迫,她不敢在晏家堡附近歇脚。这全天下,此刻恐怕唯有“菜鸡不哭门”才是最最安全的地方了。   从陵川郡到乌水镇,就算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些时日。在车厢中的时候,宫盈便着手开始研究已陷入昏迷的宫烈。   不用猜也知道,他的昏迷肯定不是普通的昏迷。   晏堡主担心他找机会逃走,应该是给他下了毒,至于毒药,这会儿八成是在晏堡主的手上。   不过,有药臼在,宫盈自己也能弄出解药来。   她先是试探着将“昏迷不醒”这一症状输到了药臼的搜索栏里,不出一会儿,药臼便自动筛选出了数十条对应的药方给她。   宫盈看了一会儿,便陷入了沉默。   果真,只通过“昏迷不醒”这一症状,并不能知道宫烈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马车途中路过一家小医馆的时候,她没多犹豫,直接喊停了马车,上医馆将大夫请上马车,拜托他看一下宫烈的情况。   运气不太好,一连找了五家医馆之后,宫盈才终于找到了个能看出宫烈究竟中了什么毒的大夫。   对方摸着胡子,声音颤颤悠悠地道:“若老夫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大侠中的应当是涸毒散,这东西乃是毒医万齐的得意之作,解药也只有他才有,据传在毒医死后不久便跟着消失于江湖,怎么……”   说话的时候,他摇了摇头,那浑浊的双目中透露出了些医者特有的被悲悯与惋惜:“这位公子还是节哀吧。”   对于这类反应,宫盈已经见怪不怪。反正有药臼在,再难解决的毒都不需要担忧。   她谢过并挥别大夫,继续赶路。   回到马车上,她将“涸毒散”三个字输入到药臼的搜索框内,没一会儿,便对应的解药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涸毒散解药】   【药方:(由于药臼等级未达到五级,当前药方不予展示)】   这个居然需要五级才能制作出来。   宫盈看了一眼身侧躺着的中年男子,顿时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几天以来她几乎一有空就在折腾药臼升级的事情,恨不得一夜之间将它升到四级,专门挑那些乱七八糟稀奇古怪且没有用处的药做,偏偏,即使高强度工作,这么几日下来,药臼的等级也没有产生变化。   四级都还没到,五级就更远了。   对于这个血缘上的父亲,她的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要说感情吧,她从未和他相处过,应该是没有感情的。   但是,靠近他的时候,内心里却会莫名窜出些安宁平静来。就像是漂泊在泼天巨浪中的一叶小舟,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于水牢中看到昏迷不醒面色难看的他,心脏也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她将这归根在了残留在身体内的本能情感上。   有这份情感在,她能听到内心深处的声音在着急地催着她去唤醒他。但是脑内却又残留着那么一点害怕,她不是真的宫盈,这身体真正的主人已经死了,他醒后,她要怎么同他相处,会不会立刻被拆穿身份?   虽然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思绪裹成了寻不着线头的毛线团,但宫盈知道,救醒他,是她的首要任务。   宫盈将昏迷的宫爹带回了菜鸡不哭门。   失踪已久的师父终于回来,众徒弟们都很吃惊,纷纷围了上来。   宫盈也很吃惊,因为她发现,这次回来之后,门派似乎变得比之前更热闹了?   明明走的时候,就只有那么零零散散的几个徒弟,怎么突然回来这数量就膨胀了数倍?   她仔细一看,发现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收在烈火寨的那些山贼徒弟们。   远远看到马车听在门派大门外,这些徒弟便蜂拥着围了上来。   “师父你可算来了。”山贼头头抓耳挠腮,笑容腼腆但自然。   宫盈视线望向山贼头头:“咦,你怎么来这儿了。”   离开烈火寨的时候,她的确给这些徒弟留了乌水镇小医馆的地址,还告诉了他们她打算取的门派名。   不过,当时她想的是,若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他们便可以来找她。   虽然她也不一定能解决,但是人多力量大嘛。   可这些人,连身上的山贼衣服都换成了蓝色的门派套装,一副和其他师兄弟妹们相处得很融洽的样子……看着似乎并不是来寻求帮助,而是来长期居住的。   山贼徒弟也是徒弟,宫盈倒不是介意,却是有些好奇他们怎么就突然就跑过来了。   难道那边剥削村民的张员外已经成功解决了?   山贼头头解释道:“师父你离开后,我们这些弟兄伙儿按照你说的,又在张员外必经路上劫了他们几次,他又雇了几次打手,都被我们打跑,便不敢再惹事,我们又狠狠欺负了两次,便将那日拿到的他贪污的证据送去报官。”   说着说着,他嘿嘿一笑:“现在我们两个村的人都过上了舒心日子,再也不用受气,还是多亏了师父,我见那边不需要我们之后,就带着大家前来投奔师父了。”   山贼人多,看着气势汹汹,这么多徒弟在,对于门派来说也算是一种保障。   宫盈当然求之不得。   她简单欢迎了下新加入的山贼徒弟们,然后干脆决定将这些劳动力利用起来。   见到她还带了个人回来,大家神色变了。   “凌烨师兄说师父是去捡新徒弟了,徒儿先前还不肯信,现在才知道,果然还是凌烨师兄更了解师父。”   “是徒弟不够乖吗,是徒弟不够厉害吗,师父你为什么又要收新的徒弟。”   这群小徒弟七嘴八舌嘟囔开。   倒是凌烨和凌月一脸见怪不怪早有预料的表情。   小阿月背着手,无奈地叹口气:“师父一定是又想收新徒弟让他陪卫师弟玩。”   她看了又看,皱了皱鼻子,好奇问道:“不过这个新师弟为什么还在睡觉哇。”   宫盈嫌弃地挥了挥手:“什么徒弟,这是我爹,快来几个人帮我抬一下。”   徒弟们纷纷睁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师父的爹?”   “师父的爹叫什么?”   “好像是师爷。”   “不过,师爷怎么昏迷着,是受伤了吗?”   宫盈只得解释:“生了场病,所以专门将他接过来养病。”   这下,徒弟们才终于安静下来。   人多力量大,他们帮着将昏迷的宫爹抬入了门派的一间空房里面,将之安置下来。   宫盈看了又看,才意识到似乎少了个人。   “卫襄人呢?”   经提醒,凌烨才猛地想起来,快速回答道:“卫师弟说他家中有事,先回去一趟,过两天再回来,不过,具体出了什么事他也没说。”   回家……   也对,宸王妃身死,他肯定得回去一趟。   这件事,宫盈还没有找到机会同他说。先前她的确听到宸王妃与下人对话说,卫襄很信任依赖这个继母。   若不明真相回去,得到继母已死的消息,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他是不是会难过?   宫盈敲了敲脑袋,只觉得自己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头大。   只不过,当时宸王妃在北山城,又同天魔宗来往密切,凶手在外人看来又是天魔宗的桃夫人。   能往更深处扒,扒出些秘密应该也不是难事。   宫盈决心暂时将这件事放下。   目前还有两样事情是她迫切需要解决的,一个就是   乌水镇离天魔宗很远,这群徒弟又各个身怀武艺,待在门派里,她倒是不担心会被人欺负。   不过先前天魔宗的杀手来过这里,意味着他们这儿已经暴露,宫盈觉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十分有必要给门派换个地址。   她想起烈火寨的原地址。   那个寨子位置不错,虽然破旧了些,但是胜在面积大,比他们现在住的庄子还要大上几倍,只要肯花点钱稍微改造改造,便是一个很好的新住处。   宫盈将这个想法拿出来说给了众徒弟,打算同他们商量商量。   大家都表示赞成,尤其是这群山贼,兴致勃勃地表示:“师父去哪我们就去哪,烈火寨那地儿的风水也不错,师父要是想去那里住,我们这些兄弟可以提前回去将寨子收拾好。”   其他徒弟也大多都是这个反应,他们似乎都觉得无所谓到底住在哪里 ,只要有地方练功就行,甚至连理由都不问一下。   更换门派地址的这段时间里,宫盈一有空就给药臼升级。   终于,在全门派搬入烈火寨的前一日,药臼成功升到了四级。   也就是说,她终于做出让容瑜恢复正常的药丸了。   可能因为提前就有准备,在看到药臼升级的时候,宫盈的心情十分平静。她决心要在容瑜恢复记忆之前,好好同粗眉男聊聊,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菜鸡不哭门”这个名字。   她的门派才刚发展起来,希望容瑜在恢复记忆之后,不会因为愤怒而上门拆房子。   药臼升级的时候刚好是白天,她看了下制作【恢复丸】所需要的材料,常见的在附近的山上就能采到,不常见的去药铺中也能买到,所以,没花多少时间,宫盈便做出了一枚恢复丹。   她记得这恢复丹的介绍说明上提过,这东西十分珍贵,一年只能产出一枚。   但是拿到手之后,上面又多了一行小字。   【有效使用期限:12个时辰。】   宫盈:“……”   这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情。难得就难得吧,好不容易升到了四级,好不容易做出了药,结果等到手了才告诉她,这玩意必须在一天之内让容瑜吃下去?   十二时辰就十二时辰吧,虽然容瑜这会儿还带着手下们在外面浪,但怎么说也就这么一枚,若是弄丢了,恐怕她整个人都会被粗眉男用眼泪吞没。   宫盈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手帕将之包裹好,拿到之后也顾不上欣赏便收入了背包格子里。   很好,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去寻找容瑜的下落。   说起来也很奇怪,虽然这段时间里,容瑜带着他的手下们到处乱跑,一次都没回来过,但是宫盈似乎时时刻刻都能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出门采个草药都能听到周围镇民的窃声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容大魔头最近正在流水县一带除暴安良。”   “什么容魔头,那是容大善人!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是魔头呢?”   “就是就是,老头我可从没见他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多好多俊一青年才俊啊!”   这样的对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听到了。   上次得知了他们的位置后,她便传了封书信过去,催他们早点回来,所以今日再次听到消息的时候,他们的位置已经距离乌水镇很近了。   想到药效只有12个时辰,宫盈决定亲自坐马车过去,将药丸送到容瑜的手上。   喂完药她就溜,不溜不是人。   她说起身就起身,离开之前和门派的弟子们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通,然后才坐上马车出门。   沿路随便打听打听,似乎都能听到容瑜的传闻。   这几日,他的活跃度实在是高得可怕,甚至有人连他的行踪轨迹都摸了个清楚。江湖上都在传,说只要是他去过的地方,能保持十年的社会稳定人民安居乐业。   宫盈听了完,沉默了许久。   虽然说得太夸张,但是这足够看出众人对容瑜态度的改观。   坐在马车上颠簸的时候,宫盈看了一眼正乖乖躺在背包里面的药丸,甚至有了那么一丝丝想要将之直直接摧毁的冲动。   魔头失忆之后,多好啊。   等他恢复记忆,又得变成之前的凶狠嗜血模样,想想都让宫盈感到痛心。   但是她知道,这是她答应了粗眉男要做到的事情,即使心中很不情愿,也得将药丸还给他们。   更重要的是,是个人都知道,容瑜在失忆之后的威胁远没之前大,这会儿他招摇过市,对于那些恨他恨得牙痒痒的人来说,无异于一个浑身上下写满了“来打我啊”的活靶子。   不打不是人。   别说别人,就连宫盈这个曾有幸差点被他弄死的人,都很想趁这个机会揍他一顿。   也就是说,这样的容瑜,其实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危险之中。   盯着车窗外倒退景物发呆的时候,她纠结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马车一路行一路停,碰到凑堆聊天的路人甲,就打听两三句,不多时,便找到了容瑜等人这会儿在的地方。   好像是……一座山?   宫盈看着高高的山,陷入了沉思。   他们怎么除暴安良还除到山上来了?   马车顺着山路往上行,行驶到半山腰的时候,宫盈总算看到了人影。是身穿蓝色衣袍的粗眉男,他正在道旁的树林中拖着萎靡的步子往前走,虽然周围没有旁人,但是宫盈见着他就跟见着亲人了一样。   找到容瑜等人,花费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短。   看来这颗【恢复丹】不会浪费,她有些激动,连忙喊停马车,叫他的名字。   “李铁牛!”   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希望将这样极具特色的名字喊出口。   被喊的人,反应慢了半拍才扭头朝宫盈看了过来。   “!!!”   猛地对上粗眉男的脸,她吓了一大跳。   很难形容那是怎么样的表情,一张脸上总共就那么多五官,这会儿像是取暖一样扭在了一起,眼泪鼻涕四管齐下,看着可惨可惨的。   虽然一直都知道这是一个很容易哭泣的感性男人,可宫盈还是被哭成这样的他惊到了。   看到宫盈,他似乎有些意外,伸手擦了把脸,眼泪又扑簌簌往下落,声音哽咽:“神、神医大人,您怎么找到这儿了?”   看他哭得这么惨,周围又没有其他人,宫盈的脑袋里便跳出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你们宫主呢?”她走到近处问道。   不问还好,这一问,他的眼泪就又跟泄了洪似的往下落:“宫、宫宫主他,丢了……”   只是丢了,就哭成了个这么个样子?   宫盈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毕竟先前容瑜可是经常甩掉这些手下一个人跑,像是恨不得划清界限一般,按理说,粗眉男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啊。   通过她的表情,他看出了她的想法,伸手蹭了蹭脸:“你不懂,这些你都不懂,宫主都答应了我们,以后会乖乖听话的,这才刚答应完,他人就没了,还不够让我难过的吗?”   宫盈违心地点了点头:“够。”   她想了想:“所以他是怎么丢的,什么时候丢的,你们不是经常满大街找他吗,这次应该也不会难找吧。”   粗眉男擤了擤鼻子:“就是很难找,我们都把这整个山头来来回回翻了三遍了,也没找到他。”   “确定就在山上吗?”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两边的路道上都有我们的人,宫主要是下了山,我们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现在肯定还在山上。”   找人就花了两个时辰,现在还剩下十个时辰,若是不能在这个时间内找到容瑜,就得再等一年了。   宫盈将事情的严重性告诉粗眉男,吓得粗眉男当场一个哆嗦。   他抹了把眼泪:“我这就去通知大家抓紧时间找人,找不到宫主,我们就自尽谢罪,这山上还有好些地方还要仔细找找。”   他们都在找人,宫盈当然也不好闲着,看粗眉男消失在树林深处,宫盈便决心也加入到找人的队伍中。   能早点找到容瑜,早点将解药喂给他,也算是能了却也一桩心事。   天色已近黄昏。   容瑜应该不会这么幼稚,专门和自己的一大帮手下玩捉迷藏吧?   但……根据这段时间以来对他的了解,宫盈仔细想了想,觉得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的。   傍晚的时候,山林里面光线很暗,遮天蔽日的枝叶纵横交叉在头顶,将傍晚的夕阳筛得支离破碎。   她顺着没人的地方走,隔了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   按照这段时间她听到的消息来看,容瑜和粗眉男等人相处得应该还算愉快,除暴安良的时候,似乎也十分积极且乐意,没道理在这个时候突然丢下一众手下离开。   更重要的是,他若是真想离开,这些手下恐怕也拦不住他,毕竟有轻功在,随随便便便能飞出好几里,没有在山里同别人玩捉迷藏的理由。   除非说,他是被迫的……   先前宫盈就觉得,按照容瑜这会儿刷得满世界都是,俨然上了江湖热搜第一的存在感,保不齐会被些人盯上。   若是当众打斗,动静太大。很有可能还会引起这些手下的注意,想要杀容瑜就变成了一件难事。   宫盈换位思考了一下,假若是她想要拿容瑜的性命,在对方身后时时刻刻跟着些超强超牛逼的手下的时候,最需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将容瑜同他的手下们分散。   若是可能,打斗地点,最好设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虽然知道自己似乎没什么必要插手这件事,但想到粗眉男给她提供了那么多的帮助,宫盈便试探着打开地图搜索功能,输入了“陷阱”两个字。   这只是她一个猜想,但是在看到当前地图上当真出现了一个对应的陷阱位置时,宫盈的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山中常常会有猎人设置陷阱捕猎些小动物,但是,捕猎小动物,只设置一个陷阱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她捏了捏拳头,在“前去看看”和“假装不知道”之间犹豫了片刻。想到做药丸花费了心血,又想到粗眉男哭成了抹布的脸,宫盈轻轻吐出一口气,决心还是前去看看。   好歹,容瑜这家伙给她免费送了那么多至尊点。   她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便从背包中掏出弓箭,朝着陷阱所在的地方跑了过去。   因为是光线略暗,又是山路,一路石头泥土混杂在一起,间或还能踩到粗大树木露在外面的根茎,就算是拼了力气,她也仍旧快不起来。   快到陷阱附近的时候,宫盈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地上。   这附近的地势很奇怪,在山坡的半腰地方,旁边生长了杂草枯树,若不是有地图提示,宫盈还真不知道这儿有个陷阱在。   她走到附近,找到陷阱的洞口,朝里面望了一眼,试探着开口道:“容瑜?”   下一瞬,她便同洞内的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是容瑜的眼睛,他仰头看着她,半晌后眼睛里露出了类似委屈无助的情绪。   但是,场景似乎……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根本就没有坏人嘛。   她沉默着,将弓箭收回了背包里:“你怎么会掉这洞里去,你能出来吗?”   该不会是自己摔进去的吧?   有轻功的话,应该不会被这么个洞困住才对啊!   后者的声音又轻又低,听起来可怜巴巴的:“我出不去。”   活像是被人欺负过。   “那你现在这里等着,我去喊人来救你。”洞口是找到了,但是凭借宫盈的能力,想要单独一个人将容瑜救出去,那等同于是痴人说梦。   她说完便想离开,但那边容瑜却像是委屈上了,不等她身形移动,便仰脸看着她:“我害怕。”   宫盈:“……”   她信他个鬼!   但是,这人说话的时候,眼神要多干净就有多干净。   想到他这会儿身处在深深的洞里面,身为漆黑一片,身旁说不定还有写滑不溜丢的虫子,她便叹了口气,安抚了一句:“你的手下们都在旁边,我去喊他们过来,然后你就可以得救了。”   “我要你救我。”他开口。   她怎么救嘛,一没工具二没能力的!   但,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下一瞬,一个东西从下面被扔了上来。   是一捆绳子。   宫盈抓着绳子,陷入沉思。   这人出门还随身带绳子?   容瑜道:“你将一头拿给我,另一头绑在树上,我就可以出去了。”   宫盈一想,觉得有道理,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回去喊人浪费时间了,她便听话地将绳子一头又放下去,扔到了对方手中。   容瑜坐在洞里面,弯眼睛朝她笑了笑。   他伸手,轻拽了下绳子。   宫盈以为他在试试是否牢固,便没想那么多,拿着另一头,站起身,四处望足够承载一人重量的大树。   但是,身子还没站稳,手中便猛地传来了股力道。   完全不等她反应,似乎还加注了内力,像是故意为之。   宫盈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栽了进去。   “……”   淦。   容瑜根本就是故意的!她进来甚至没有摔到,因为根本就直接跌到了他的怀里。   她两眼圆睁,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之后,直接跳了起来,气得火冒三丈。   “喂,我好心要救你出去,你还拉我下来。”   前一刻,他的眼里还有小孩子恶作剧成功后的开心,后一刻,那些开心便消散在了她恼火的声音中。   他垂下眼睫,声音低落:“抱歉。”   看他这副模样,宫盈就是连有气都发不出来,她抓了抓脑袋,觉得十分头大。   俩人待在地洞的情况下,她可没有那个胆子将解药喂给他吃,要是吃完恢复记忆,她连躲都没得躲。   想到这里,她视线又望了他一眼。   也是这一眼,宫盈才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光线昏暗,但是这么近的距离下,她似乎能看出,他这会儿面色苍白,精神状况似乎很差。   而在地洞里湿漉漉的泥土气味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血腥气味。   宫盈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你受伤了?”   他抬眉看她一眼,嘴巴瘪了一下,轻点头:“好疼。”   她环视了一眼地洞。   之前太黑,没有仔细看,这会儿眼睛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后,便发现,洞里除了容瑜和她之外,似乎还有第三个人。   不过……那似乎是个死人。   此刻背朝天趴在地上,身体以奇怪的姿势扭作了一团,能看出死状凄惨。   也就是说,容瑜的确是被人暗算了,只不过,那个坏人也被他弄死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容瑜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动物:“是他先对我用毒药,还把我弄到这个地方的,不是我先打的他。”   宫盈听明白了,这人在用了毒,提前设了陷阱的情况下,还是被失忆的容瑜弄死了。   这种情况,容瑜是自保,怎么也不能说是他的错。   只是,他受了伤,也不知道受的伤重不重。   她的这枚解药倒是可以直接将容瑜的身体恢复成过去的样子,但是……宫盈不敢现在用。   叹了口气,她简单检查了下容瑜的状况,发现他说的“疼”果然不是假话。   他的身上有好几道伤口,几乎每一道都险些伤及内脏,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简直是命大。   她从背包中取出些止血止疼的药,递到容瑜的手中。   容瑜接了过包着药丸的手帕,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全部吃下,吃完朝她露出乖巧的笑容:“甜。”   又隔了会儿,腼腆道:“好像不疼了。”   又又隔了会儿,羞涩道:“你对我真好。”   宫盈看了一眼背包。   因为平时赶路多,她经常会在背包里放些食物水,这会儿听他一连串的声音,便板着脸掏出个桃子送到他手中:“吃了吧。”   将这边容瑜简单解决好,宫盈便开始着手考虑出去的事情。   粗眉男等人没找到容瑜肯定不会罢休,先前没有找到是因为容瑜这人不知道呼喊,这会儿宫盈来了,情况自然不一样。   她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大声呼救。   功夫不负有心人,喊了大概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人听到动静,寻了过来。   在容瑜众手下的帮助下,宫盈和容易成功被救了出来。   粗眉男欲言又止。   别人帮他把话补上:“神医,您怎么找人把自己也给找丢了。”   宫盈捂住腰,懒得生气,将解药递过去:“好了,容瑜的解药在这里,你们喂给他吃吧,我要走了。” 第七十一章   粗眉男热泪盈眶:“神医大人您真是好人。”   宫盈的脑袋晕了晕, 折回头去又看他,见他正准备将药强行送到因受伤而没了反抗之力的容瑜口中:“等等。”   “神医大人还有何吩咐?”   宫盈也是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没说。   容瑜这会儿被一众伤心欲绝的手下围在一起,隔着不远的距离, 她还能听到那些手下说的话。   “究竟是何歹人,竟然敢伤害我们宫主大人?”   “宫主你身体还好吗, 可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   容瑜表情随意地指了下那边的洞口:“尸体在下面。”指完, 视线又朝这边的宫盈望了过来。   “你要先走?你不和我们一起下山吗?”   粗眉男笑着打哈哈:“神医大人还有要事,她得先走。”   安抚好容瑜之后,他三两步颠儿颠地走到宫盈面前:“怎么了?”   喂完药后, 容瑜就会恢复记忆。虽然知道有那么一点不可能, 但她还是希望对方之后不会千里追杀自己。   宫盈将粗眉男拉到远处,小声和他叨叨了几句。   粗眉男当即拍拍胸脯:“那是自然,神医大人对我们宫主大人有再造之恩,您的性命就是在下的性命,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若您不希望宫主大人知道,那我们一定不会让他知道的。”   言罢,他别过头,小声哔哔:“等宫主恢复以后我就会带他离开这里,这些事我当然也不会希望他知道。”   宫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他们坚持了这么久, 就是因为想要让容瑜以及他们的生活轨道恢复正常,所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自然也不会希望他记起。   又交代了几句话后, 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最后道:“喝了药之后,他会昏睡一个时辰, 若是想带他离开, 这个时候最合适不过了。”   可能是已经预想到了宫主重新血洗江湖的画面, 粗眉男脸上表情看上去兴奋异常,他面色红润地搓搓手,一连“嘿嘿”了好几声:“好的好的,神医大人,需要我们送你吗?”   她摇摇头:“我的马车就在山林外停着,我找到马车自己离开就好,你们照顾宫主,也尽快离开不要回来了。”   粗眉男一点儿也不客气,点头应好。   挥别粗眉男众人,宫盈便自个儿往山腰赶。刚到马车边,她便听到了声异响。   似乎是段简短的惊叫声,声音很近,刚好从她身后不远处传来。   她下意识扭头,朝身后看去,发现了粗眉男。他正站在两棵树中间,小腿以下都被山间野草吞没。   他表情迷茫,手中提着个干瘦的男子。   那干瘦男子穿着很普通的衣服,看着就像是刚从旁边路过的村民,五官也生得普通,像是扔到人群中就会被立马吞没不见。   粗眉男低头看了看手中提着的人,又抬头看了眼宫盈:“神医大人,这人你认识吗?”   面生得很,她从来就没见过。   但是,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刚我们都准备离开了,突然感觉到有奇怪的气息靠近,因为好奇,我就注意了下,发现是有个行踪诡异的男子正在偷偷跟踪你,所以我便将他逮住了。”粗眉男说着说着,像是有些生气,将对方像小鸡一样晃了晃,“起初还以为你同神医相识,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快老实交代,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跟踪神医。”   这男子似乎十分惊惶,身子不断扑棱着,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因为他的口中被塞了块厚厚的布。   被跟踪?   她?   这荒郊野外的,宫盈甚至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被跟踪的理由。   她现在的身份是神医,也是“菜鸡不哭门”的掌门,江湖上无人同她结仇,没道理要跟踪她。   可这人……又的确如他所说,身份诡异。   大概是见她神色微变,粗眉男连忙安抚:“莫怕莫怕,我这就逼他招供。”   紧接着,他掏出刀,让她认识到了魔教中人的逼供手段。   态度还算温和,手段却十分残忍,甚至不给对方自尽的机会。不一会儿,空气中就飘起了淡淡的血腥气味。   瘦高男的哀嚎声响彻山林。   但是……这个手段似乎并没有奏效,对方一个劲地哭喊,就是不肯招。   粗眉男的刀也停在了半空中,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看样子是不敢招,可能提前被威胁过,神医大人还记得自己过去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得罪的人有些多。   宫盈违心地摇摇头:“可不可以把这个人交给我。”   ==   是晏堡主的人。   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记恨自己,这在她意料之中,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对方能找到易容之后的自己头上来。   瘦高男武功不强,只是神行敏捷,似乎善于藏匿身形顺便追踪他人。宫盈在他那里能得到的信息有限,唯一能让她稍稍安心一点的是,晏堡主只说了让他来调查乌水镇的神医。   只是调查,便是不确定。   从对方口中,宫盈得知,这人起初是在“菜鸡不哭门”的门派附近蹲守着,想要找到机会进去一探究竟,但是无奈与门派内高手过多,找不到进去的机会。   再后来,终于看到神医从门派中出来,孤身离开,便匆匆忙忙跟上,想要按照晏堡主所说的,调查个清楚,本没想打草惊蛇。   按照宫盈的本事来看,她的确是没法发现这个跟踪的人。   奈何今日她和粗眉男等人在一起。   瘦个男子被粗眉男带走处理,究竟怎么处理宫盈没问。   她谢过之后,便坐着马车飞速往回赶。   不管晏堡主现在到底是在想什么,又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乌水镇的那个小庄子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再安全了。   好在他们早已做好决定要偷偷离开,坐落于烈火寨的新地址,这个跟踪的人目前还不知道。   宫盈决定,等回了乌水镇之后,就带着门派内的弟子趁夜赶往烈火寨。   刚好那边已经差不多收拾好,现在搬过去完全不成问题。   到时候稍微低调些,猥琐发育,暂时不同晏堡主硬碰硬。   更重要的是,宫盈意识到——这时候更应该担心的似乎是卫襄的安危。   她努力捋了半晌,意识到,她肆无忌惮杀了宸王妃,在晏堡主那边或许意味着某种信号。   毕竟,晏堡主身为知情人,一定知道桃夫人没有理由杀宸王妃,除非……是有人利用易容术故意陷害他。宸王妃会死,是因天魔宗派遣杀手前来“菜鸡不哭门”杀卫襄而起,晏堡主若是知道她会易容术,便不难猜出,宫盈便潜藏在乌水镇的“菜鸡不哭门”之中。   所以,他才会将视线望向这边。   若这些推理没有出错的话,那么对方或许也能猜出。   卫襄同她之间关系匪浅。   晏堡主,或许会将卫襄当成下一个目标。   “菜鸡不哭门”这会儿门派中弟子大多武艺高强,光是阿月凌烨两个人都能抵御成大半的杀手,更别说,他们人还多。   要说担忧,的确没有特别值得担忧的地方。   让宫盈感到不确定的是卫襄。他孤身一人回王爷府,若是没有提前防备,很有可能会被晏堡主当成泄愤的活靶子。   这样的话,她岂不是因为自己的冲动而牵连到他了?   此刻在王爷府中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晏堡主就算本领通天也不敢同王爷正面刚。但,出了王爷府之后,会不会发生点什么,就谁也说不清了。   宫盈越想越坐立难安,回到门派之后,她先是通知门派内的弟子连夜转移到烈火寨,并将昏迷的宫爹交给了蒋念念照顾,然后告诉凌烨以及山贼头头人自己要出去的事情,让他们去了烈火寨之后,就留在寨内不要轻易外出,一直到等自己回来。   可能是因为她的表情比较严肃,众徒弟也跟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师父,我们是招惹上了什么麻烦人物吗?”   “是的。”宫盈表情惆怅。   “是坏蛋吗?是坏蛋的话,阿月不怕。”   “是很多的坏蛋。”她强调。   阿月攥紧小拳头,“阿月昨夜起夜就撞见了个坏蛋,不过他已经被阿月揍晕交给师兄了。”   “我夜间的时候也抓了几个。”   “还有我,还有我 。”   见这些人三两句话将秘密抖了个干净,凌烨表情无奈地摊了摊手,如实和宫盈交代:“师父,如果你是因为害怕被人追杀才想换地方住,其实没有必要,这几天几乎每日都有数十个穿黑衣的坏蛋上门,不过他们都被处理干净了,先前我是想找机会告诉你,但是又怕你担心,所以才告诉师弟师妹们咱们暂时瞒下来,等师父忙完了再告知。”   宫盈:“……”   徒弟们说着说着,还带她去看那些被捆成粽子堆在一个房间里面的,密密麻麻的黑衣刺客。   粗略一数,恐怕得有上百个?   这怕不是把整个晏家堡的杀手都装过来了。   之前一直都知道,徒弟们似乎个个都很厉害,但可能是因为没有真正让他们对上过武林高手,也可能是因为学习武功的时间太短,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年纪看起来太小,所以宫盈始终觉得,他们暂时还不够厉害。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意识到,她的徒弟们到底有多厉害。   怪不得那个瘦个男不敢进来只敢偷偷跟踪她,原来是怕死!原来是柿子专挑软的捏! 第七十二章   得知宫盈要出门, 这些徒弟一个个兴致高涨,纷纷表示,自己也想要跟上。   “师父是想要选新徒弟吗?我倒不是不愿意让师父收徒, 我只是想要顺便帮师父把把关。”   “师父师父,我学了这么久的武功, 早就想出去找人练练手了, 您就带我去吧。”   “门派待着太无聊啦, 师父您天天往外跑,难道就不会想念您亲爱的徒弟吗?”   “师父我看您每次出去都需要雇个车夫, 徒弟我别的不行,就是特别擅长骑马,我爹我爹的爹都是干车夫这行的, 我也打小跟在爹身后赶车,您看要不……”   被这么多徒弟围着一起絮絮叨叨, 宫盈的内心十分愧疚。   她思索了会儿,觉得自己似乎的确是个不太合格的师父, 没教武功就算了, 还经常当甩手掌柜,简直过分。   这么多人一起带出去的确有些不太现实,但是这次出门,带上两三个满足一下他们的愿望,还是可以的。   再三挑选, 最后她选中了蒋念念和一个脑袋圆圆的徒弟带在了身边。   带蒋念念是因为这女孩同自己年纪相仿,平时又比较乖巧听话,不需要操心。   至于带圆脑袋徒弟则是因为——   “为什么师父第二个选的是邱虎师弟而不是月月。”阿月泪眼汪汪地仰着脸, 委屈巴巴地问。   其他人也都有如此想法。   “邱虎师弟入门比我还要晚, 师父你偏心!”   邱虎挠挠头, 嘿嘿一笑:“可能是因为我可以帮师父赶马车。”   为了安抚好众徒弟,宫盈只能将空头支票挨个许下去,答应未来一定会争取将每个徒弟都带出去一次,他们这才肯善罢甘休。   所以,接下来门派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负责带着昏迷的宫烈将整个门派搬迁到烈火寨这个新地址,另一拨就是决心赶往王爷府的宫盈等人。   走之前,宫盈将昏迷的宫烈托付给了凌烨。   凌烨这孩子没什么别的特点,最大的特点就是为人靠谱踏实,将宫爹交给他,宫盈十分放心。   她先前就检查过宫爹的身体,虽然中了毒昏迷不醒,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只要等到她将解药做出来,便能苏醒。   只不过,带徒弟跟在身边,需要应对的麻烦还挺多。   蒋念念同邱虎俩人都没有传内力,托之前容瑜的福,宫盈这会儿又多了二十年内力。   出门在外,没什么内力似乎不行,宫盈思索了会儿,给两个徒弟一人传了五年的内力。还剩十年,偏心的她决心留给卫襄。   另外,考虑到药臼的事情不能暴露,宫盈决定在车厢里面拉个帘子,给自己搞个单独的小空间。   收拾东西的时候,蒋念念脸蛋红红从自己房间里冲出来:“师父,咱们待会儿就走吗?”   宫盈点头。   “那我可不可以先出去一趟?”   天都黑了,要去哪?   眼看着这年轻女子眼藏春水面若桃花,宫盈瞬间悟了。   哦,她可能是谈恋爱了。   出远门之前,肯定得通知恋人两声。   只不过,她不是一心想要找个会武功的大侠,与之行侠仗义双宿双飞吗,按理说就算是恋爱,这对象也应该是门派内的人才对啊,怎么会在外面?   要知道乌水镇这个小地方可没多少会武功的人。   不过问题不大,什么人都可以,只要喜欢就好。   宫盈默默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回去,面无表情地朝蒋念念点了点头:“你去吧。”   蒋念念像小鸟雀一样快乐地扑腾出去。   过了一会儿后,又像被打断了翅膀的小鸟雀一样失魂落魄地走回来。   宫盈:“?”   这是见谁去了,怎么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可能因为宫盈脸上的八卦之欲表现得过于明显,蒋念念垂头丧气看她一眼后,用又伤心又惆怅的声音小声问道:“你知道李大侠他们去哪了吗?”   “啊?什么李大侠?”   难道镇子里这段时间是横空出世了一个新大侠?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   “师父怎么会不知道李大侠呢,他明明来过我们门派和医馆多次……”   小姑娘越说越愁,两眼瞅着都要泛起泪光了。   “莫非……”宫盈脑袋里冒出了一个人的脸,表情略显惊恐。   蒋念念幽幽点头。   “……是李、李铁牛?”   习惯性在心里称呼对方为粗眉男,所以在徒弟喊李大侠的时候,宫盈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她口中的李大侠竟然是这人。   蒋念念小脸一红,迅速低下头:“师父果然慧眼如炬。”   宫盈沉默了数秒。   她明明记得,在自己离开前两天,蒋念念想要攻略的对象还是卫襄同志来着,怎么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换成粗眉男了?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乌水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宫盈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蒋念念小声将自己的感情经历告诉了她。其实这当中并没有什么悱恻曲折的动人故事,也没有离奇的理由,她之所以会喜欢上李铁牛,也不因为别的原因,正是因为,剔除了卫襄这个选项之后,她认为在乌水镇这个小小的地方里面,武功第二厉害的人,就只有李铁牛了。   据传,他为人憨厚老实,武功高强,且忠心耿耿。   蒋念念顿时一见倾心,再见钟情。   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她在行动之前,仔细打听了李铁牛的婚配情况,确定他单身且周围没有年轻姑娘之后,就勇敢地冲了。   之后的几天,她给他送了亲手绣的荷包、手帕以及其他定情信物,委婉示爱。   说到这里,蒋念念的脸上出现绯色:“当时他没有犹豫,很开心地收下了,我想,他应该是默认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李铁牛是谁,是跟在魔头容瑜身后的第二魔头,虽说这段时间看着人模人样的没做过坏事,可就冲他拼死也想回到过去和容瑜一起烧杀抢掠的日子就知道,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就更别提大侠了!   想要和大侠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蒋念念,居然看上了粗眉男,这似乎有些不太好。   更重要的是,粗眉男平时看着似乎有些憨傻迟钝,不像是能理解“手帕”、“荷包”等东西含义的样子,没有领会到蒋念念意图的可能也是有的。   那边,蒋念念还在噘着嘴吧继续哭诉:“可谁知道,才拿了荷包没多久,他就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段时间我也很少能看见他,昨天他传了书信同我说,是和那些兄弟们出去锄强扶弱伐罪吊民去了,今天会回来,可我刚刚去了他们的住处,分明是已经人去楼空了。”   宫盈听完,心情十分复杂。   粗眉男今天的确是回来了,这会儿之所以会人去楼空,估摸着是已经和容瑜离开了乌水镇。   毕竟谁都不希望容瑜还和乌水镇的这部分记忆再有牵扯。   只是,看着蒋念念委屈巴巴的表情,她便不由有了自己破坏了人家姻缘的诡异想法。   但说到底,粗眉男的真实身份也同蒋念念所幻想的不太一样。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回来过,只是没有告知我便收拾了东西直接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到了这时候,宫盈便觉得自己嘴笨得不行。   不能直接说出粗眉男的真实身份,骗徒弟的话也不太合适,她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安慰几句,想要稍微减少一些她的失恋阴霾。   却没想,蒋念念恢复能力比宫盈想象中要好得多。   她只不过抹了几滴眼泪,便又很快生龙活虎起来。转瞬便愤愤然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没事,我懂他的意思了,大不了回头出了门,我在路上重新物色一个!”   宫盈:“……好。”   果不其然,路上的时候,蒋念念便当真开始满世界物色年轻英勇的侠客。   出了乌水镇之后,途经了不少豪杰云集的地方,一路也能撞见不少青年才俊,蒋念念有些望不过来,几乎要挑花眼。   看她这样,宫盈有些忧心。   单纯是有单纯的好处,可万一被什么野男人骗了感情可怎么整哦!   所幸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波折,到了王爷府附近,宫盈寻了个僻静的客栈,给两位徒弟开了两间房,特意多塞了些银两给邱虎,并提醒他,一定要照顾好师姐,不要让她惹出事来。   邱虎起初不愿意收钱,后来见宫盈执意要给,便脸蛋通红攥着钱袋,一脸认真地保证:“师父,我一定会照看好师姐的。”   “好,这段时间你俩可以在附近玩玩,只要不出人命,做什么都可以,五日后我再回客栈找你们。”   他俩都有武功,目前来说,只要不乱惹事,应当都不会出问题。   宫盈觉得自己可以放心留他们在周围做一些大侠做的事情。   毕竟王爷府不好混入,她现在的身份又不好光明正大带徒弟进去,只能一个人偷偷溜入。   将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好之后,宫盈便偷偷地易容成了个小丫鬟的样子,混入了王爷府。   在宸王府附近,她无意中听到了不少有关宸王妃的消息。   连王妃的身后事都没有大操大办,全程安安静静进行,像是在掩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听说她死得蹊跷,可王爷竟然没有执意追查那真凶,在确认凶手是何人的情况下,也没有打算要为王妃报仇。   当然,也有人说是因为那真凶幕后势力太大,纵使是朝廷也不愿意为了个小小的王妃与之对抗。   更有人说,王妃会死,是死有余辜,王爷之所以不去追查,是因为她曾在暗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就是因为想要替自个儿亲儿子争世子位置。   听了这些传闻,宫盈松了口气。   果真,宸王并不是没有查这事,只是他查的对象不光有天魔宗,还有王妃。   王妃死后,那个庄子里就只剩下些仆人丫鬟,群龙无首之下,她做的那些事情,以及同天魔宗的勾结都会暴露出来。   只要王爷肯深查,便能知道卫襄曾因他的枕边人而命悬一线。   这个时候,究竟如何选择,便看他自己了。   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大概是做了一个比较中规中矩的选择。既没有将王妃危害卫襄的事情告知天下,又没有打算为王妃报仇,丧礼也操办得悄无声息。   仿佛只是死了个府内的管事。   当然,这些都不是宫盈关心的重点,她更关心的是卫襄的情况。   因为之前给了他红线,所以这会儿宫盈能很快找到他的下落。她专门打探了会儿,又易容成了个能靠近他的贴身小厮。   顺着地图上标记的位置一路向深处行去,绕到花园,一眼,宫盈便穿过嶙峋假山和垂丝枝叶,看到了数日没见的卫襄。 第七十三章   身为一个小厮, 宫盈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可以勇敢且大胆地走进去。   毕竟这里谁也不知道她是假扮的。   但是,她才刚走到石门附近,便瞥到, 卫襄旁边似乎还有个男人。   男人剑眉星目,五官俊逸,胸膛宽阔, 生得相貌堂堂、器宇轩昂, 锦衣华服衬出一身不凡气质,周身自带有着股不可侵犯的高贵感。   他正在和卫襄说话。   从宫盈这个方向看过去, 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更听不到他俩的谈话内容。   但是不难猜出此人的身份。   很好, 宫盈意识到, 自己似乎大概可能在不久前, 杀了这个人的妻子。   “福贵,在这杵着作甚?”   说话的是个身穿粉色裙的小丫鬟, 她怀里抱着盆开得鲜艳的花, 路过的时候,稍作驻足,送来了一声问候。   宫盈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丫鬟似乎也压根就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匆匆忙忙又又扔了句话:“好啦好啦, 你自己知道就好,少爷都回府了, 咱可不能再偷懒了,哎呀不和你说了, 那边正催我将这盆花抱过去呢。”   说完, 便只留下个火速离开的背影。   小丫鬟走了之后, 宫盈便也不打算在这里久留。她决定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等卫襄结束谈话,刚迈上花园外的石板路,便被一个同样小厮模样的人抓住了手臂。   “福贵,找你好半晌了,你怎么跑这儿躲着,少爷的行囊收拾好了吗?”   等宫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迫跟着小厮跑了起来。   “哎呀少爷难得回府一趟,你这家伙,老是发呆偷懒可不成,快快随我过来。”   三两句话的时间,这人便将她带入了一个房间。   “趁着少爷还没有回来,赶紧收拾吧。”   这人又交代了两三句重点,没多久便离开了。   宫盈也很快听明白了自己的任务,这小厮的意思是,卫襄明日就要离府,身为负责照顾他起居的下人,这会儿她应该帮他将行李收拾一下。   空气中飘着沁人心脾的紫檀香,雕梁画栋,有细碎的阳光透过漆红的木窗照射进来,打在室内的桌椅茶案上,上好小叶紫檀木经过细致打磨后,呈现出幽幽的光泽。   她能认识的东西不多,但是就算是随意一眼,也能轻易看出来,这房间里,纵使是只小茶壶,也造价不菲,模样奢靡。   简而言之,这是个处处充斥着有钱人铜臭味道的房间。   宫盈默默攥拳,流出了两行羡慕的眼泪。   但是刚刚那人说什么来着?给卫襄收拾行囊?   宫盈环视了一眼宽敞的物资,茫然片刻之后,决定将之留给卫襄自己收拾。   和其他人的房间不一样,他屋里一个下人都没有,看着冷冷清清的。不过卫襄很少回来住,又是个不喜欢被人伺候的性格,会这样也不奇怪。   她没有在这个地方等太太久。   不过,等人的时间太过漫长,无所事事的宫盈,最后开始蹲在门侧的小土堆旁用树枝比划着开始数蚂蚁。   一只两只三只……   等到差不多将腿蹲麻的时候,前方斑斓树枝后终于传来了点声响。   她下意识抬头,便看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笑容满面地引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少侠往这边走来。   近距离看,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脸。   此刻,卫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精神似乎也有些恍惚,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甚至连身旁人的话都没有专心去听。   “少爷少爷,东西已经安排福贵先回来收拾了,待会儿您只管……”   话说到这里,可怜的管事已经看到了正在门口树旁蹲着数蚂蚁的宫盈。   “只管、管管……”   他的瞳孔缓缓睁大,剩余的话被一个“管”字堵在了口边,面容看上去颇有些震惊。   紧接着,他转了转脖子,看向了干干净净,一眼就能看出来并没有开始收拾东西的屋内,脸上的褶皱一下子对   宫盈也受到了惊吓。   她错了,她单知道无聊的时候可以数数蚂蚁,却不知道数蚂蚁的时候应该躲到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这下好,偷懒被老大抓了个正着。   希望福贵本人未来不会有事。   宫盈连忙站起身,她刚想说话,便注意到本来已经走到台阶上的卫襄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   视线落过来的同时,他脚步一顿。   片刻后,声音传过来:“你过来。”   她左右看看,下意识指了指自己:“……我吗?”   管事气得吹胡子瞪眼:“不是你还能是我吗,都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偷懒不要偷懒,还不快点跟上少爷。”   卫襄没应声,下一瞬便收了视线,走进屋内。   留下了个逐渐远离的背影。   虽然才分别不过几天,可此刻他给她的感觉却相当陌生。宫盈总觉得这会儿卫襄似乎和平常见到的不太一样,可具体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她却又说不清。   该不会真的就因为偷懒没收拾行囊所以要被惩罚吧。   宫盈有些心虚,默默跟在卫襄的身后进了他的房间。   这里似乎是他睡觉的地方,虽然长久没什么人居住,却也打扫得一尘不染,只不过光线略微有些暗。   一进去,她便看到了正在屋内收拾衣服等东西的卫襄。他将她喊进来,却似乎并没有时间招呼她,始终背对着她忙忙碌碌个不停。   这……   虽然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收拾,但是眼看着他连她的工作都主动抢了过去,该不会是真的很生气吧?   宫盈乱七八糟地想着,又朝屋外看了眼。   管事还在不远处站着,隔的距离不算远,但想要听清里面的对话并不难。也就是说,宫盈这会儿也没法主动把自己的马甲脱给卫襄看。   不过她也能理解卫襄的心情。   毕竟听王妃的意思是,小时候他似乎还挺黏着这个便宜娘,会因为她的意外过世而情绪不佳也是有可能的。   宫盈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鲁莽。   纵使想要斩草除根,也该将选择权交给卫襄……   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了起来,万一他知道做出这事的人是她,会不会生她气?   会不会……对她产生抵触的情绪?   虽说不该这么想,可这样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了脑袋里面之后,便像是变成了根杂草一般,不需养分也能疯狂生长。   她默默思索了会儿,捏住拳头,试探着开口:“少爷要不要歇会儿,让奴才来帮你收拾?”   万一他连自己府内一个想要帮主子做事的可怜小下人都不愿意搭理,那么一定可以证明此刻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对方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下来。   片刻后,凉凉的嘲讽声飘过来:“你收拾?你知道我东西在哪吗?”   宫盈:“……”   虽然她的确不知道。   但是,怎么说……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当然,宫盈也没打算自不量力去反驳他,她的确不知道,她决定沉默下来,当个被批评吓坏了的下人,默默站在原地,一脸的好欺负。   却不想,刚刚才嘲讽完的这个人,下一句又道:“那你过来帮我。”   说着,还在柜子旁边给她让出了位置,示意她过去。   宫盈又沉默了。   她是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反复无常的时候。   但是,话毕竟是自己说的,她思索片刻,默默走上前,决定硬着头皮帮他随便收拾点衣服。   却还没走近,便听他用冰冷生硬的声音道:“算了,你去一旁坐着吧。”   宫盈:“……?”   她似乎真的不太能捏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生气的情况下,不想让下人帮忙她可以理解。但是,让她去一旁坐着?   这话似乎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奇奇怪怪的。   难道这主仆俩关系其实相当好?   还是说……这人又一个照面认出了她的身份?不不,不可能,这次她可什么把柄都没露,就算要认出来,也不该这么快。   虽然脑内疑惑不解,但宫盈还是十分听话地坐到了一旁的座椅上。   坐下的同时,她下意识朝外面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时时刻刻关注着屋内动静的管事,看到这一幕后,险些气到当场昏厥,他两边的黑长胡子都被鼻孔喷出来的粗气吹得飘来荡去。   主子收拾东西,奴仆坐在旁边。   这画面若是让王爷看到,他们这一府的奴才怕不是都得跟着倒霉!奴大欺主,岂有此理!   怒火当头,他飘着胡子就冲了进来。   还未靠近,卫襄便听到了声音,扭头看他一眼:“严管事,你先回去吧。”   严管事的怒气噗噗上升到一半,被压了回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按照原路,憋憋屈屈地退出了房间。   既然是少爷的意思,那么一定有少爷自己的道理。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在离开的时候,鬼鬼祟祟地替少爷将屋门关上。   房门关上后,屋内光线更暗沉。   这边的卫襄似乎已经将东西收拾完了,他将行囊整理好,随意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第七十四章   震震震惊……   宫盈下意识睁大眼睛, 有些不太敢确定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抬眉的同时,可以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微蹙着眉,眼底浸着些凉意, 看着似乎有些恼火?   “怎么不说话。”他抿了下唇, 片刻后,“你现在来这里是又想要做什么?”   不是关怀, 不是问候, 而是质问,声音冷冰冰的, 字眼当中像是还隐隐夹杂着些许不耐。   本就有了些陌生感, 听到这样的话语之后, 她便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   但是,从他说的话,以及望着她的眼神来看,她又隐隐能猜到……他会说这话完全是因为认出了她的身份。   虽然并不太清楚, 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凶。   她茫然了一瞬,刚想开口说话, 便听他闷着声音道:“换个样子我也认得出来,有什么好惊讶的。”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稍稍缓和了那么一丢丢。   但还是不开心得很明显。   宫盈心底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可这么想着的时候,心脏便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下沉了过去。   她从门派离开没多久, 王妃便出了事,这之中的事情,他若是想要调查, 估计很容易便能联想到她的身上。   她突地感觉眼皮有些沉重。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揉了揉眉心, 神情略微有些疲惫:“这几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可能是太累了吧。”   宫盈一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应对,便张了张口,声音干巴巴:“哦……”   这和她预想当中的重逢场面不太一样。   可,既在意料之外,却仿佛又正在情理之中。   见她垂下脑袋不说话,他突地开口:“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如我先派人送你回去。”   宫盈愣了片刻,接着眼睫眨了眨。   “你不是明天就要回去吗?”   “我明天回灵山派。”他道,“之前虽然有写信给师门报过平安,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去见他们了,所以我打算明日回去一趟。”   心底突地有什么东西无声化作碎片四散开。   这让她有些无措。   他一定是知道了她做的那些事,所以才会这样。   可,这个关头,她居然像是突然失去了说话的本能一般,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有想过他会不开心,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生气。   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知道是她做的。   她本是打算亲口同他坦白,可这会儿,他的反应将她做好的准备全部打乱,宫盈直接呆住,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突然有些难过。   也有些委屈。   可她知道,自己不该委屈。做错事情的人是她,她早就该有心理准备。   “暂时没时间照顾你,所以你先回去好不好。”他声音稍稍软了些。   颜色暗沉的窗槅将傍晚的阳光筛得细碎,支离破碎的光影静悄悄地笼罩在她的头发上。易容成小厮的少女没再说话,隔了一会儿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等他再说话,她便转了身子。   走出了好几步后,身后突然又传来声音。   “喂——”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恼:“你就真的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不光有想要说的,而且想说的还特别多。   只是,开口有些难。   这还是穿越以来头一次,有话想说却不敢说。她怕他会生气,怕听他亲口说,他正……因为王妃的死亡而难过。   “喂。”   “有。”她转身轻声开口,却垂着视线,没有同他对视。   “虽然现在说可能有些晚了,但我还是要和你坦白,这次的事情的确就是我做的,我做了错事,我太冲动鲁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其实我应该提前想到你对她是有感情的,是我太小孩子脾气……”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变得哽咽:“对不起。”   大概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宫盈说话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易容丹的效果在这会儿已经到了时间。   昏暗的屋内,她的身形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少许头发用发簪绾起,部分黑丝轻轻垂在白皙光洁的脸蛋两侧,因为身体瘦弱,所以小厮的衣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衣袖衣摆都长了一大截,窗外风吹进的时候,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娇弱且娇小。   她的胸口轻轻起伏了两下,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捏住衣袍的边角,几乎是没有什么预兆的,眼泪便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宫盈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居然哭了。   耳朵鼻子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脑袋里乱糟糟的,只能听到嗡嗡的声响。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伸手一通乱蹭,想要将脸上的泪擦干。   但是擦不干,不仅如此,眼泪还越擦越多。   她索性不再管,任由泪水啪嗒乱掉,身子绷直站着。   “你……哭了?”   少年的声音近在咫尺。   她下意识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略显慌张的脸。   “喂,我……我,我不是有意的,你,你别哭啊……”   方才的那些冷漠疏远以及恼火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在他身上唯一能看到的,便是无处遁形的手足无措。   他好像有些想要替她擦眼泪,又像是想要将她揽入怀。   可大概是见她哭得太凶,到底是连动都没敢动一下,脸上堆满了懊恼与忙乱。   变脸太快,宫盈隔着泪眼朦胧的视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另一个想法占据了上风。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会儿哭得没什么形象,有些难看,便快速低下头,伸手又抹了把泪。   她声音细小:“我也没想要哭。”   抽噎了下,她用带着鼻音的声音继续道:“我只是没有控制住。”   今日之前,他从来都没对她这么冷漠过。   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她只觉得心里乱得很,有愧疚,有后悔,有慌乱,可这之中还隐隐夹杂着那么一点点生气和委屈。   他沉默了片刻,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她手中,别过头,声音低低道:“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是因为她对你发脾气。”   啊……啊?   宫盈愣了愣。   他垂下眼睫:“她都那么对我了,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对她有感情,更何况,我从小见她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连长什么样都记不清……”   她手里抓着帕子,好半晌才将这句话消化完。   “那,那你是因为什么生气?”   宫盈猜测,这句话成功唤醒了他藏在心里的不悦,卫襄看了她一眼后,默默别开头。   他后退半步,右手捏拳,用指骨揉了揉右侧的额头。   “你一个人偷偷跑出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接连几日半点消息都没有,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他声音干巴巴的,越说越不高兴,脸色阴沉沉,像是要下雨一样。   “还有,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宁愿自己动手@¥都不愿意让我知道,还在走之前喂我吃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宫盈大胆猜测,被卫襄手动和谐的那两个字,应该是”杀人”。   似乎是不断的絮叨成功地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他表情气呼呼,声音气呼呼,偏偏视线望向一旁,恼火地看着空气,就是不肯看她一眼,仿佛在数落空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反正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你只靠自己就能把所有事情解决掉……”   见宫盈好半晌不说话,他终于气冲冲抿上唇。   安静了小半会儿后,卫襄略显紧张地将视线转向她,视线一触即离,又落到了一旁的空气上,声音里满是不自在:“……饿吗,要吃点东西吗?” 第七十五章   宫盈正在掉眼泪呢, 闻言便抬眼瞅他一下。   她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哭的时候,情绪稍稍有些激动, 白皙的脸蛋里透着些红色, 微微有些湿润的发丝搭在额前。偏偏她又是娇柔虚弱的那一挂长相,打个哭嗝都打得触目惊心, 像是会当场吐出血来一般, 看得人眉头一跳一跳的。   当然,此处的“人”特指卫襄。   她将脸上的眼泪擦干, 小声问:“好吃吗?”   ==   出门之前, 宫盈易容回了小厮的模样。   在卫襄的帮助下, 被她药倒藏在某隐匿角落的小厮被拖回了房间内。   考虑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宫盈在吃易容丹的时候,没有刻意瞒着卫襄。   他便一边假装不好奇,一边又满面通红地偷偷用眼珠子偷瞄她。   不知道的可能还要以为他是看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刚易容好, 屋外就传来了慌慌张张的声音:“少、少爷三思啊!”   刚打开门,管事那张大惊失色的脸就露在了俩人面前。   他语速极快, 一边叽里呱啦:“福贵他虽然偷懒了些,但总归还是个好孩子啊少爷!手下留情啊少爷!”一边努力踮脚,将视线越过卫襄的肩膀朝屋内望去。   卫襄:“?”   在屋内望了一圈还一无所获后,管事总算收回了视线。   下一瞬,看向了好端端站在卫襄身侧偏后面位置的“小厮”。   宫盈垂着眼, 一脸的无辜。   管事震惊且错愕:“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他下意识回头望了望,口中干巴巴地道:“刚、刚有人和老奴说看到福贵昏迷着被少爷亲自拖回了房间,哈, 哈哈, 哈哈哈, 老奴就说怎么可能嘛,奴才离开的时候福贵还好端端坐在少爷房里呢,哈哈哈……”   宫盈意识到,之前刚来的时候,卫襄的屋外还冷清到门口罗雀。   这会儿,随着管事的目光望过去,却无意中瞥到了不少多出来的身影。扫地的,端盆端碗路过的,甚至连修花修草的都来了。   他们各自忙各自的,却有意无意将视线偷偷瞄向了卫襄这边。   管事转回头,笑得一脸尴尬。   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是宫盈觉得,他心里一定想的不是这个。   反观卫襄,大庭广众之下,拖了个昏迷的下人回房间,并且肉眼可见给府内众下人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淡定非常。   ”现在放心人没事了?”   管事诚惶诚恐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那我走了。”卫襄点了点头。   “少爷慢走。”管事点头哈腰。片刻后,猛地反应过来,视线在卫襄和“福贵”身上来回转了两下,眼里流露出疑惑来,“少爷是打算去哪……需要备车吗?”   “不用马车。”卫襄回答,“只是带他去附近吃点东西。”   说着,他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之中,带着宫盈离开。   留下表情呆滞且困惑的管事。   管事站在原地暗自琢磨了会儿,越想便越觉得不太对劲。   少爷这次回府之后,心情一直不太好,整日乌云罩顶,府内的下人就没见他笑过。不过好在他性子不错,心情差也不会对下人发火,再加上不太乐意让人伺候,所以大多数时候,少爷的心情好坏都不会对府中下人产生太大影响。   直到今日。   少爷让福贵坐着,自己跑去收拾行囊。   糟了,这不是怒火攻心还能是啥!   再后来,他又听下人说,少爷将福贵打晕,拖回了屋内,便顿悟了。   少爷终于要发泄怒火了,少爷他终于动手了!   少爷息怒啊!   可这会儿看到的画面,又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虽然少爷紧绷着脸,面无表情,但是管事能感觉到,他眼里全是小心翼翼,余光都离不开福贵,生怕一眨眼就把人弄丢了般。   更重要的是,少爷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不少?   这……这,发生了什么?   少爷走在前头,福贵跟在他身后,微微垂着脑袋。   管事眼睛再一瞥,便看到福贵两眼红通通的,像是哭过,脸颊上还有没有干的泪。   一副被□□过的样子!   再结合俩人之间古怪的气氛,以及今天这一整日下来的所见所闻,管事很快在脑内串联起了一个完整的有关强取豪夺的故事。   他,终于大彻大悟了!   管事脸上堆起神秘的笑容,连忙追上去,用谄媚的声音道:“少爷,您放心去吧,王爷那边尽管交给老奴就好,奴才保证,这府内,是不会有任何闲言碎语的……”   卫襄:“……?”   只是出门吃个东西而已,这人究竟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不过,这不重要。   卫襄如此想着,很快便将表情古怪的管事抛到了脑后。   ==   宫盈的坏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跟在卫襄身后出王爷府的时候,受尽了周围丫鬟家丁等人的注目礼。   “少爷——”   唤的是卫襄,眼睛却在偷瞄宫盈。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着好奇,脸上似乎明晃晃写着“福贵你怎么了福贵”这行大字。   宫盈有些呆滞。   来之前她就打听过,知道福贵算是卫襄的贴身小厮,只要卫襄回府的时候,便是他负责他的日常起居。   按理说,这些人不该这么好奇才对啊。   思索不出答案,宫盈索性也懒得多想。   但是,想到这是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她也不自觉地对这里产生了些许好感。   但是,身为一个自幼便被养在外面的人,可想而知,卫襄对这儿也说不上多熟。   出了王爷府后,他状似熟门熟路地带着她穿过了拥挤人潮,又行过了拥挤小巷,最后站在街头,陷入了沉思。   宫盈默默投去目光:“是找不到了吗?”   他别了别视线,用超小的声音回答:“我明明记得就是在这附近的。”   她一边环视四周,一边问:“是多少年前的记忆?”   他沉默了会儿:“可能十年前?”   宫盈也沉默了。   她刚想说话,注意力便被另外一个东西吸引了过去。那是视线环视四周时,余光无意中瞥到的一抹白色身影,那人似乎在楼上盯着看他们,宫盈甚至能够感受到从高处传来的视线。   位于一家酒楼的二楼。   宫盈第一反应便是觉得眼熟,等她认真看过去的时候,那身穿白裙的人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将身子藏到了木柱之后。   “……”奇奇怪怪。   不过,这会儿宫盈用的是别人的脸,没什么好怕的。   这人若是有意盯着他们,很有可能便是晏堡主那边派来的人。   她思索片刻,隔着衣袖抓住卫襄的手腕,小小地晃了两下:“要不就在这家吃吧?”   卫襄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宫盈:“好不好嘛?”   他收回视线,看向另一侧,对着空气点了头,以示同意。   进入酒楼以及上楼的这个过程,他的右手手臂,连动都不曾动弹一下,像是成了一根僵硬的木头,保持着起初的姿势,就连手腕也一同僵在了宫盈的手中。   到了二楼,落座以后,宫盈便朝刚刚站人的地方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先前还站在这儿的白衣人早已消失不见。   等上菜的过程中,宫盈闲着无聊,便将“名称显示”功能打开了。   她看了一眼对面。   首先,坐在她面前的是“坐立难安的卫襄”。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坐立难安,但是见孩子憋红了脸,宫盈还是大大方方地送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卫襄眼睛先是一睁大,接着扭过头,别扭且小声地道:“你不生气了吗?”   宫盈看他一眼:“啊?生气的不是你吗?”   “我那才不是生气。”少年撇了撇嘴,稍顿后,“就算是生气,也就只有一点点。”   聊天的过程中,她抽空看了一眼四周。   然后在周围发现了——“鬼鬼祟祟的路人甲”,“偷偷摸摸的路人乙”,“包藏祸心的路人丙”,以及“心怀不轨的路人丁”……   宫盈沉默,十分怀疑自己是直接撞进了贼窝里。   不过还好,奇奇怪怪的只有几个人,大多数坐着站着以及端茶倒水的小二还是正常的。   宫盈又多看了一眼,这次她稍微扫得详细了些,想要找出方才那身穿白裙的人。   纵使只是匆匆的一眼,可直觉告诉她,那很有可能是一个她认识的人。   只不过,下一瞬,宫盈便发现,虽然没有找到白衣人的身影,可她发现了另外一个不得了的信息。   该酒楼总共三层。   他俩所在的位置刚好在靠近楼梯的地方,向下看能透过木楼梯的缝隙看到楼下的场景,向上,又可以清楚地看到三楼斜对面的房间。   先前第一次看的时候,宫盈清楚地记得,三楼斜对面的房间内是空的。   可这会儿,里面多了几个人。   忽略不重要的路人ABC,坐在正中间位置的那个人,好巧不巧,刚好是宫盈认识的人。   ”守株待兔的尹息“。   宫盈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也对,晏堡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亲自出手呢,他生怕沾染上麻烦,自然是会将这类事情交给天魔宗去办。   眼下桃夫人因为王妃的事情自顾不暇,断断不敢靠近王爷府。   至于尹息,他曾在武林大会中同卫襄接触过,对卫襄有所了解,又心思复杂手段狠辣,这事交由他出面,怕不是再合适不过。   视线回归原处。   由于说话的时候,没有正眼看她,所以卫襄也没有发觉宫盈的走神。   宫盈视线回来的时候,对方刚好将自己的话说完。她眨了眨眼,从那几句话中抓到了几个关键词。   总而言之就是,他在表示自己真的没有生气。   “还有,先前我在屋里同你说那些也只是气话而已,我并没有强迫你什么事情都同我交代的意思,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可以有自己的秘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转着眸子,看向了她。   那双澄澈干净的乌黑眼瞳里,装着世界上最纯粹的东西。   是小心翼翼,是莫大喜爱,也是患得患失。   他垂下眼睫:“只不过我还是希望,日后你在突然离开之前,可以通知我一声。”   这样的卫襄,看上去又乖又脆弱,惨兮兮的,十分招人疼。   她心中百感交集。   愧疚的同时,又萌生了想要□□他的罪恶感。   若不是时机不适合,宫盈都有些想要将他扑倒在地,然后揪着他的可爱的小脸蛋告诉他,依你依你都依你。   可能是眼神过于赤鸡,本还正经说话的卫襄说不下去了。   他羞愤不已抬头:“你在听我说话吗?”   宫盈羞愧不已地低头:“我答应你。”   他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这还差不多。”   俩人说话间,菜总算端了上来。   宫盈一眼望过去,便看到了——“被下了蒙汗药的大盘鸡”,“被下了蒙汗药的佛手海参”……等一众明晃晃的菜名。   她用灵魂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尹息所在的位置,发出感慨,真好,真不愧是你。   不过,身为一个神医,她怎么会被蒙汗药这种东西难倒呢。   宫盈背包里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解药了。   她随意一翻找,便从里面扒拉出两枚“避毒丹”,不动声色地放入了自己和卫襄的水杯中。   “避毒丹”药如其名,唯一作用是避免服药人中毒,效果可持续半个时辰。   至于蒙汗药的作用则是使人昏迷不醒,药效发作需要一点时间。也就是说,尹息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生事端,也不打算弄出人命。   服过避毒丹,再去碰那饭菜便没了顾虑。   俩人用完饭便起身离开饭桌。下楼的过程中,宫盈观察了一眼四周。   附近无人,又是在楼梯拐角的地方,前后都有遮挡,她便朝卫襄一笑。   后者一愣。   眨眼间的功夫,俩人便成了壁咚的姿势。宫盈背靠楼梯栏杆,两手拉着他的衣袍边角,将脸埋到他前胸的位置。   卫襄成了石头人,一动不动由她靠着,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充满了愕然的字:“你、你你你做什么。”   宫盈耳朵也有些发烫,却仍旧用理直气壮的声音小声道:“变个身。”   “啊?”   他迷茫的眼神,在宫盈抬脸后转为了呆滞。   可不是变身嘛……就这人来人往的酒楼里,她竟然胆大到直接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好在福贵的衣裳不算太大,穿在她身上也不会过于违和。   卫襄震惊:“你要做什么?不怕人看到吗?”   “这酒楼人这么多,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放心啦。”她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大大方方往下走。   果不其然,穿着小厮衣裳离开酒楼,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和来时有什么不一样。   严格来说,连视线无意瞥到她的人都寥寥无几。   毕竟,卫襄才是这些人眼中的主角。   不过,宫盈在意的也不是这些人。出了酒楼以后,她主动提议:“去附近再逛逛吗?”   卫襄视线落到她脸上,又快速移开:“哦……好。”   接下来,引路的人便成了宫盈。   卫襄乖乖被她牵着走,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怎么感觉这儿的路,你比我还熟些。”   “这是错觉。”宫盈一边回答,一边面不改色地往死胡同里面钻。   她对路一点儿也不熟,现在只不过是在凭本能瞎走。   走到前方没路的时候,宫盈终于停下了脚步,隔了一会儿后,视线落在了右侧的墙壁上。   墙壁的后面藏着一个人。   没让宫盈失望,这果真是个她认识的人。   因为知道卫襄习武,此人做了充分的准备,名字前还有一串小字——“服用了闭气丹”。   宫盈从怀里掏出了那把小巧精致的弓箭。   因为弓箭能自动瞄准,她甚至不需要考虑挡在正中间的墙壁。   她选定对象,在卫襄不解的目光中,对着墙壁,射出了一箭。   冷箭刺破空气,在触碰到墙壁之前,自动向上偏转了方向,而后越过墙壁,直直朝墙壁后的那人射去。   那人觉察到不对劲,便想要避开。   然而没有用。   冷箭轻而易举刺破体肤,深入骨肉,紧接着,宫怜儿的惨叫声响彻云际,震落了一墙壁的灰尘。 第七十六章   先前一眼瞥到那二楼白衣身影的时候, 宫盈就觉得眼熟。   由于记性不太好,所以给她熟悉感的人其实并不多。穿越以来,认识的这么多人当中, 宫怜儿便是个例外。   每每见到她,宫盈都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这次也是如此。   起初在酒楼里面搜寻了一圈, 没有望到对方的身影,宫盈猜到她可能将自己藏了起来, 但是却不肯就这么放弃。   知晓她或许会对“宫盈”此人比较感兴趣,她便刻意在无人望见的角落, 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若宫怜儿当真藏在暗处, 那么一定会主动跟出来。   结果此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果真如此。   但是, 宫盈不得不感叹一声, 这箭果真是个好东西。   可不是嘛,一旁站着望着的卫襄小朋友正张大嘴巴, 一脸呆滞地看向高墙。似乎是想要通过这面密不透风的墙壁, 看出墙对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果, 他动了动脖子, 看向宫盈。   什么都没有问, 他似乎很快明白过来事情的轻重缓急,一个纵身飞跃过墙壁, 跳到了墙壁的那一边。   片刻后,提溜着个人又从高墙之上跳了回来。   他的表情看上去颇有些嫌弃, 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将人扔到地上之后,才愕然发现这是个曾经认识的人。   当然,更愕然的人不是他,而是受了伤的宫怜儿。   她的胸前还插着根箭, 不过这箭可能因为拐过弯,所以威力大大锐减,宫怜儿甚至还有力气挣扎,她又慌张又着急,面色白得跟纸一样,看上去很是吓人。   “你、你们做什么?”   她手捂着伤口缓缓站起身。白裙少女长发及腰,面白如雪,眼角噙着泪水,腰肢纤细,身形单薄,站在那儿孱孱弱弱的,就跟个风中的水莲花一般,远远望着都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可能是脑袋迅速转了过来,她转眸看向宫盈的那一瞬间,便开始飙演技。   “盈、盈姐姐……?我居然能在这个地方遇到你,没有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很显然,暴露得太过突然,对方甚至都没有做好调整情绪的准备,捂伤的手指微微泛白,胸口起伏不定,看着像是正在压抑心中的恼火。就连台词都是现编现念的,以至于在宫盈听来觉得十分的生硬与尴尬。   当然,现场也充满着尴尬的气味。   不过宫怜儿自己倒是能适应良好,第一句话说完之后,便很快找到了合适的状态,眼眶慢慢泛红,小步朝宫盈挪了数步,声音颤抖若风中小白花:“盈姐姐,你怎么不理我?”   宫盈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她有些搞不懂,宫怜儿这会儿还敢套近乎,是自信自己在别人眼里清清白白无辜不已吗?   从酒楼里跟出来的时候,是因为看清了她的脸。若真想相认,自然不可能会一路偷偷摸摸跟在身后不吱声。   再加上宫盈曾在晏家堡撞到过宫怜儿偷偷同尹息见面,这会儿更是直接和他捆绑在了一起。   所以,纵使没有多少过去的记忆,宫盈也敢肯定,这个宫怜儿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父亲和姐姐都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她却同罪魁祸首保持着联系,这让宫盈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对她产生好感。   宫盈看了一眼她胸前的箭:“不疼吗?”   疼,当然疼得不行。   伤得再轻,那也是伤,怎么可能会不疼。   宫怜儿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她勉强一笑:“这……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根箭……”   隔着一堵墙,她没有怀疑到宫盈头上似乎是合理的。   卫襄的嘴角抽了抽。   宫盈晃了晃手中的弓,一边给她看,一边道:“不是从天而降哦,是我射的,刚注意到有人鬼鬼祟祟跟踪我们,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是你。”   宫怜儿看到她手中的弓箭,脸色一变。   “盈……盈姐姐?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对我……”   “为什么不可能?”宫盈皱了下眉。她不是原身,对这个便宜妹妹没有多大感情,看她哭哭啼啼的只觉得腻烦,”与其说那些废话,倒不如直接点,告诉我你跟踪我们到底是想做什么吧。”   当然,这个问题似乎也没什么好问的。   她会跟在尹息身边,自然是陪他一起来蹲守卫襄的。   会跟上他们,自然是因为看到了宫盈的脸。   只不过,宫盈这会儿也拿不准,对方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虽然借机斩草除根的可能性更大,但是也排除那么一丝丝她还是个好人的可能。   没有更多的证据,她决定将之打晕带回客栈慢慢盘问。   宫怜儿泪水涟涟:“盈姐姐,怜儿只是路过附近而已,我们不过才数月没见,你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为什么对我这么凶,你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宫盈看向卫襄:“要不……”   却不料,话才刚开了个头,旁边便突然一道风掠过,一月白色长袍的身影落下。该人落地无声,身姿轻盈若飘飘落叶,几乎是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便将受了伤的宫怜儿搂在怀中,带着她快速后退了,在数步外的地方停下。   这不是别人,正是尹息。   与此同时,天魔宗的弟子们也哗啦啦小跑着赶上,乌压压的,站在尹息的身后。   光是听说的语气和衣着打扮,还当真看不出他是魔教少主,比起魔教,这时候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个淡然的贵公子。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低头检查宫怜儿,看到她胸前的伤口后,面色一沉:“不知你们……”   视线望过来的时候,声音猛地消失。   宫盈在心中啧叹了声。   听说尹息和原身过去还有层未婚夫妻的关系,可眼前这一幕,果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见到她,对面男子似乎十分震惊。   他眼睫猛地抬起,呼吸停滞片刻,启唇,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   片刻后,才如大梦初醒般松开搂在宫怜儿肩侧的手,上前半步,眉头紧拧:“阿盈?”   宫盈起初猜想,晏堡主那边知晓不少关于她的事情。天魔宗又同晏家堡关系匪浅,按理说,尹息应该也早就从晏堡主那边得知了,她这会儿不仅还好端端活着,而且还易容成各种模样到处乱跑。   可尹息这会儿的反应,似乎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见到活着的她,他似乎是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傻住了,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像极了一桩泥塑。   上次见,还是她易容成天澜魇师的时候,宫盈记忆稍微也些模糊,却也记得自己最后做的一件事是,当着众门派以及尹息等人的面,告诉大家,“宫盈”已经死了。   而尹息的反应,似乎正好同那时接轨。晏堡主像是并没有将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   他们之间果然是塑料情谊。   往细处一想,便觉得会有些不对劲。晏堡主被她撬了密室的门,还被她掳走了宫烈,按理说,在派尹息出来埋伏卫襄的时候,是应该提醒他小心“宫盈”的,为什么他没有?   是不屑,是担忧他反水,还是另有原因?   电光火石之间,宫盈的脑袋里便窜出了数个疑问。   但很快,便有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你不要怪盈姐姐,她不是故意弄伤我的。”   宫怜儿闪着泪花,身子弱柳扶风般晃了晃,说话的时候声音又细又轻,夹杂着浅浅的哭腔,又坚强又可怜。   宫盈瞥她一眼,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谁弄伤你了,你有证据吗?”   对方双眸稍稍睁大,脸上冒出讶异与惶恐:“明明,明明是你方才自己说的,是你用弓箭射了我……”   她上前捏紧尹息的衣摆,弱不禁风地颤了颤身子,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姐姐失踪之后,怜儿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你,你合该气我怨我,我不怪你。”   拐弯箭果然没啥用处,她插着根箭还能叨叨这么多话,实属牛逼。   宫盈眨了眨眼睛:“小可爱,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被射中的时候自己在哪还记得吗?在墙的那一边喂,我在哪?我在墙的这一边好不好。”   “这——”说着,她比划了一下墙的高度,“——么高的墙,我怎么射到你的,你以为这箭自己能拐弯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飞到墙头用箭射你了?”   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承认的话,到这时候便突然打死也不肯认了。   关键是,宫怜儿被问住了,一句也答不上来,身子僵在原地。   她傻了半天,张口:“可是,你刚刚还说,是你射伤了我。”   “我的话是金科玉律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相信我?那我说你还欠我三十万两黄金没还,择日不如撞日,你要不要干脆现在还给我?”   打架不擅长,吵架她还是会一点的。   宫怜儿似乎被说得有些崩溃,她面色煞白,本就失血的脸色更显难看。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放弃同宫盈正面冲突这件事,将脸埋到了尹息的肩头,小声哭出了声:“阿姐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她怎么会这样,我都说我不怪她了,呜呜……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就好,她何必呢……”   纯洁受伤的小白花永远都是这么招人怜惜。   就连尹息的脸色都有了一瞬间的动容,他下意识偏头,看向娇弱哭泣的少女。   哭泣的时候,她是那么的楚楚可怜,就像是在狂风吹打下的柔嫩花瓣,像是下一刻就会变得支离破碎。   若说之前还对宫怜儿的身份存在那么一些犹疑的话,那么在她茶里茶气哭泣的时候,宫盈觉得自己算是基本上已经能确定她不是什么好人了。   她笑了笑:“你搞错了。”   啜泣中的宫怜儿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宫盈:“?”   “你说我不是故意弄伤你的?我需要告诉你,你错了。”宫盈笑眯眯,“我是故意的哦。”   前一刻还说自己没伤人,后一刻又反悔说这么做的就是自己。   在场众人都在短短的时间内感受到了她比翻书还快的翻脸速度。   “还有,你凭什么说我变了?”她向前迈了一步,视线从宫怜儿的身上移到尹息的身上,“我为什么会变,你们难道还能不知道原因吗?”   她本不想同这俩人纠缠这么多。   天魔宗弟子众多,久留不是上策。趁早离开,等他们落单了再单杀才是最佳选择,可看到宫怜儿不停哭泣,宫盈便觉得莫名心情烦躁。   心底里似乎多了些东西。   那东西像火,又像冰。灼得她胸口滚烫,还刺得她浑身彻骨凉。   宫盈摸不清这股情绪的来源,只能简单粗暴地归根到原主身上。一定是这两个人触动了这具身体的伤心事,让她不高兴了,所以她才会在这一刻觉察出来自内心深处的,仿佛无穷无尽的难过。   他们还能笑能哭。   以为“宫盈”仍旧活着,自己便能逃良心谴责。   可没有人知道,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早就已经死了。没人知道她怎么死的。更没人知道,那时候的她害不害怕,委不委屈,有没有哭。   没人祭奠她,没有人想念她。   一同归根到原主身上的,还有突然滚落的泪水。   眼前的世界,眼前的尹息,眼前的宫怜儿都变得模糊,像是隔了一层被暴雨打湿的玻璃窗户。   与此同时,几个模糊不清的画面从脑内闪过。   轮廓稚嫩,表情却有些老成的少年,那是幼年版的尹息。说话细声细气,乖巧中透着些怯懦的少女,那是幼年版的宫怜儿。   还有声音稚气的女孩。那是她自己。   画面太过破碎,还未等宫盈看清,那些东西便匆匆消失,再也摸不清。   宫盈狠狠擦了把脸,用带着哭腔的,压抑到极点的声音开口:“怪我?你们这种贱到骨子根的人,凭什么怪我?”   泪水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没有之一。   她本就生得好看,哭的时候更是有了种惊心动魄的美,鬓角黑发沾了些泪水,贴着瘦削的侧脸,红红的眼眶里是晶莹剔透的泪珠,眼角脸上尽是泪水。   尽管隔着距离,尽管她口中蹦出来的是不太和善的字眼,可在场的人也还是感受到了从她身上传达出来的浓重的悲伤。   在这样的对比下,纯洁小白花宫怜儿立刻被衬成了一朵塑料花,还是经年卖不出,堆在角落生灰的那种。   尹息有些失魂落魄。   他想向前,却不敢碰她。   隔了好半晌后,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我把她交给你,任由你发落。”   “所以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尹息:是的,我就是绝世人渣。   宫怜儿:是的,我就是最惨工具人。感谢在2020-09-21 06:54:52~2020-09-27 04:0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沧小萝、篔序茁 20瓶;冰冰棒 10瓶;悠悠然 2瓶;素大菇凉、么么u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听听这是什么人渣发言。   宫盈连眉头都挑了起来, 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人渣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尹息在说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嗯, 他是认真的。   他甚至还用那种被伤了心的眼神,望着宫盈, 愧疚同伤心携手并肩在眼里翻来滚去。   宫盈不大想搭理他,视线掠过他, 看向宫怜儿,啧叹一声:“喏, 你听听看他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怎么就喜欢了这么个人渣玩意, 喜欢他也太眼瞎了吧, 你还不如喜欢我呢。”   被cue到的俩人双双面色大变。   尹息是这个反应——眼神微痛,像是在说, 你怎么能这么说?   宫怜儿是这个反应——颤抖着声音, 慌慌张张摇头, 双手抓住宫盈的衣袖:“怜儿没有喜欢尹哥哥,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怜儿怎么会和你抢尹哥哥呢,阿姐你不要怀疑怜儿。”   宫盈垂下视线, 默默将自己的衣袖从对方的手里抽回来。   果真,同他俩说话是一件非常浪费时间的事情, 话里该抓的重点不抓, 不该抓的倒是紧紧攥手里。   “好吧,那就算是我误会了吧,我有些困了,想回去睡觉, 可以放我走了吗?”   她的哭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脸上的泪便干了,表情也恢复如常,她想,除了眼睛可能还红着,别人甚至看不出她刚才哭过。   不过,对于宫盈来说,会哭完全是因为身体本能,她对眼前这俩人半点感情都没有,自然也不可能因为他们而难过委屈。   同她比较起来,反倒是尹息和卫襄俩人的反应更大一些。   尹息自然不必说,时时刻刻都像是在演苦情剧,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言难以蔽之的神奇智障气息。   至于卫襄,他的神色略微有些别扭。   能看出,他对眼前俩人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峰,却不知是碍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出声,此刻也在尽职尽责地肩负着背景板的使命。不过,少年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她身上,看上去紧张兮兮的,视线片刻也没有移开。   先前堵在胸前的那些抑郁感一下子烟消云散,宫盈瞬间便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她不欲再同眼前人纠缠下去,当然,眼下的情况也由不得她纠缠。毕竟尹息这人过分非常,出门还带着那么多小弟,她俩人双拳难敌四手,真要打起来根本就毫无胜算。   不过,让宫盈没有想到的是,听了她的话之后,尹息面色阴沉着站了会儿,竟然当真什么话都没有说,抬手。   站在他身后的那些魔教弟子们面面相觑,却不敢抗议,纷纷侧身,让开了一条通道,似乎是当真打算放行。   识时务者为俊杰,嘴炮爽归爽,但还是苟下小命更重要。   她拉了拉卫襄的衣袖,悄咪咪道:“先溜吗?”   不料,后者看了她一眼后,却道:“你先走,我待会儿去找你。”   宫盈愣神的空闲,他小声在耳旁念了个位置,是位于王爷府外面的一家客栈。好巧不巧,宫盈恰好知道这个地方,正是她先前放置自己两个徒弟的地方。如果蒋念念和邱虎足够乖的话,这会儿应该正在那家客栈附近玩耍呢。   “去吧。”他眨了眨眼睫,露出抹笑容,顺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放他一个人在这里,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放心的。尹息能放她走,是因为他觉得对“宫盈”这个前未婚妻心中有愧,可卫襄同尹息之间不仅什么关系都没有,还是对方此次任务的对象。   单独留下来,尹息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   宫盈当即便想拒绝。   可在开口之前,她望清了他的眼眸。乌黑,沉静,似乎……有着魔力,让人忍不住便想要相信他。   拒绝的话堵在了胸口,怎么也吐不出。   他又道:“我就是和他聊两句,别担心,顶多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去找你。”   她抿了抿唇,看他一眼,又瞥眸看了一眼尹息。   从刚开始起尹息的表情就很难看,这会儿更是如此,目不转睛地盯着卫襄,瞳孔里的颜色深沉而又晦涩难明。   “你有话想要同我说?”他倏地一笑,“那就留下来同我聊聊吧,刚好,我也有些问题想要同你讨教讨教。”   宫盈其实是有些猜不透尹息的想法的。   说他深情吧,可他害义父掳原主的时候却没有丝毫手软。但是,要说他冷血吧,却又总是会做出一些仿佛很恋爱脑的事情。   综上,她估摸着,尹息多半只是有病罢了。   方才他应该也注意到了,卫襄同她举止亲昵,心中没准会扭曲地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毕竟不能对一个脑子有病的人的三观抱太大期望。   这么一想,宫盈便更觉得不该留自家小男朋友一个人面对这个疯子。   更何况,他俩之间能有什么好聊的呢?难不成还是用拳头说话?   崽啊崽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该低头时就低头啊。   可卫襄神色认真,说话的时候,声音和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些安抚和讨好的意味:“阿盈,回去等我好不好?”   顶不住啊顶不住。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   若要放在平时,宫盈或许会做出比较自我的行为。可他们今天在出门之前,才就这个话题进行过深刻的讨论。偶尔,她也该尊重一下他的意愿。   不过想是这么想,离开的时候,宫盈还是十分的纠结。   她怕他是意气用事,怕他只是一时脑袋昏头,更怕尹息会对他下狠手。   所以,脑袋昏昏沉沉之下到了他所说的那家客栈之后,宫盈便开始后悔了。就算答应了先走,她也该灵活变通一下啊,实在不行可以在死胡同附近的小角落里躲着看看情况,万一出了事,还能帮上点忙,她怎么就真的抛下他了呢?   宫盈一下子后悔了,她转头,走到客栈旁便想原路返回,结果,还未走出两步,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天而降——她身后是这家客栈的高墙,墙内是客栈里的后院。   那黑影轻飘飘的,落入院内里,片刻后,又跳上高墙,半蹲在墙上,冲宫盈露出了一抹笑容:“不是说好在客栈里等我吗?师父你不听话。”   宫盈:“……”   这不是别人,正是卫襄。   就算是聊聊天,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几乎是她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赶上了。   难道聊了个寂寞?   更重要的是,尹息怎么会这么轻松放他走?   她仰高,呆滞。   不过,能看出来,这会儿他的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很多。虽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可看到他之后,宫盈便不由自主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得愉悦了不少。   “知道你想问什么,待会儿再同你解释。”他看她一眼,“你要上来吗?”   她看他一眼,点头。   少年思忖片刻:“带你上来也不是不行,可是,师父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宫盈警惕地望着他,第一时间判断出这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他似乎打算将她带上去,她见他想跳下来,赶紧摇头,后退半步:“不要,不需要你。”   少年眼里露出失落,唇角却压着点笑意:“师父,你能自己上来吗?”   “……”   她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她不会武功,还要问这种问题,简直过分!   宫盈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咬牙:“我自己能上去。”   不就是个墙吗,没有武功的人也可以上去的好嘛!当初偷闯天魔宗,她可不就是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成功翻上了墙。   她左右看看,寻到了几块废弃在角落的石头砖块,默不作声将之搬到墙角边,堆积在一起,然后两手攀着墙,四脚并用,试图爬上去。   并且板着脸,十分有骨气地拒绝了卫襄的帮忙。   但是,革命尚未成功,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这位姑娘……咱们客栈虽小,可也是有门的,为何您不走正门要在这儿爬墙呢?”   宫盈:“……”   这个问题问得好。   她也是经人提醒,才想起这个关键点。   明明可以走正门,她为什么要和卫襄在这里纠结爬墙的问题!她又不是没钱住店!   她觉得,如果这是漫画世界的话,她的两行面条泪可能已经从眼下落了出来。   默不作声从石头上跳下来,转身看清身后说话者的样貌的时候,宫盈在心里暴揍了一顿卫襄,并捶打了一通愚蠢的自己。   很好,爬墙被掌柜的当场抓包,说不准还要被当成是窃贼扭送官府,她又羞又愤。   没等她开口说话,蹲在高墙上的卫襄便先替她同掌柜的说明了理由,并且在解释完后,补上了诚恳真挚的道歉。   虽然这是个听起来十分不靠谱的理由,并且说话者的声音里还有着那么些让人火大的笑意,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到话说完也没有自觉从墙上跳下来。   但,掌柜的在视线抬上去,注意到说话者身份的时候,态度立刻变得受宠若惊。   说话带敬语,用词带尊称。   也难怪,毕竟是建在王爷府旁边的客栈,能有谁不知道卫襄的尊姓大名。   他全程点头哈腰,又是擦汗又是拱手,像是恨不得当场唤人来将墙壁拆下,给卫襄打包送入王爷府里。   “那小王爷您多玩,小的就不打扰了……”他退下之前,探回脑袋又道,“若是喜欢小的这儿的围墙,以后定要常来。”   卫襄听完也沉默了,半蹲在高墙上的身影看上去略显沙雕。   宫盈仰头瞪他一眼,然后扭头跟上掌柜,从正门入了客栈。她顶着掌柜同志火热的目光,只想当自己不存在,埋头面无表情进入后院。   院中很安静,枯黄的树叶铺了一地,她在靠墙的地方找到卫襄,一个没忍住,气鼓鼓凶他:“你说你,好端端的有门为什么……”   话说一半,注意到了一坨躺在他脚下的东西。   那是个麻袋,人形麻袋。   宫盈的脑袋上冒出了个问号。   “喏。”他一脸无所谓地看了眼地上的麻袋,“带过来给你出气,想把他揍成什么样,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27 04:00:38~2020-09-29 11:1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五 30瓶;里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扛着个人, 走正门的话会太过嚣张,且惹人注目。   所以,这就是卫襄不走正门而选择走墙的真正原因。   宫盈表情呆滞的时候, 脑袋里面咕噜噜滚动过去的就是这三两句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分析。   但是,很快她就明白过来, 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若是当时只有尹息这一个人,那他成功将人掳过来完全情有可原。但是不是, 宫盈仍旧记得当时刷拉拉站在尹息后面的那一排魔教弟子。   粗略一数, 得有上百人。   这都能全身而退, 他是用了隐身术吧, 是用了隐身术吧?   更何况,尹息他自幼习武, 表面上是武林盟主的义子, 学了正派的武功秘籍, 私底下又还悄悄同魔教联系, 一直在学天魔宗的武功。   并且, 之所以宫烈会收留他当义子,还有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尹息的武学天赋十分高, 在江湖上一直有惊才绝艳的传称。   而卫襄就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他或许还有可能同尹息同台一战, 可是后来他被人设计围困,一身武功尽数废去。   想到这里,宫盈沉默了。   她抬了抬眼睫,视线望了望面前站着的卫襄, 又垂下眉头,望向地上的麻袋尸体。   说起来,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尹息似乎受过一次重伤。   这样一看,貌似又能说通了。   就在她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一直安静且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就像是感知到了一般,突然发出“嘀”的一声响。   【正在探测当前锁定人物属性】   【姓名:尹息】   【所习武功秘籍:天魔杀,天赋值:73】   宫盈:“……”   她懂了,系统突然报这串信息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告诉她,卫襄到底有多牛逼。   尹息那人人称道的武功天赋,也不过才73点,连凌烨都比不过,同天赋值100点的卫襄比起来,那就更是相差甚远。   “怎么?”   宫盈悟了。   她一脸沉重地抬头,在对方突然变得紧张的表情下,伸手,用予以重任的语气开口:“以后……”   “以、以后?”   “我的未来就靠你了。”宫盈踮脚,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这么厉害的徒弟在,称霸江湖指日可待。   除了卫襄外,她还有那么那么那么多的徒弟。往常虽然是知道他们牛逼,好像比一般人都要强很多,却因为没有一个更精准的参照物,所以即使知道她的徒弟们能随随便便逮刺客,将门派保护得坚若磐石密不透风,却还是会担忧他们,生怕他们遇见江湖中的魔头恶霸,不敢轻易让他们出远门。   现在宫盈懂了。   按照这个天赋值看,尹息放到她的徒弟中都只能算是平庸。   不过,宫盈大概明白,师徒系统所筛选出来的徒弟必定都是适合练习对应秘籍的人选,尹息之所以73点,很有可能是因为没有一个师徒系统来为他挑选出最适合他的秘籍。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   卫襄还没来得及愣神,脸便红了大半:“啊,啊?什么未来……”   她睁眼的时候,两眼亮晶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掉之后,另一个想法变得愈发清晰。   眼前这个人啊,真的是太可爱了。   “你这么强,让我超级有安全感呢!”她故意用撒娇的语气说话,声音甜甜腻腻,“所以说人家决定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你了呀。”   卫襄一连声咳嗽。   他拧眉,将扒拉在自己衣袖上的爪子撇开,表情看上去很是淡定:“其实也不是强,我只是速度快,趁着他的那些手下没有反应过来,把人打晕带走了。”   能在那么多人的包围下,迅速把尹息打晕带走,还一个轻功飞走,让那些人连追都没追上,这已经是很神奇了好吧!   宫盈弹了弹肩头的灰,做出落寞的表情来,转头望向一旁,声音委屈:“解释这么多,不就是不想要我的未来吗,我懂了,我自己走。”   “啊回来——”他一下子没了刚刚半蹲在墙上捉弄她时的顽劣,“我不是这个意思。”   宫盈不说话。   “虽然现在还不是特别厉害,但是我答应你,会为了你努力变强的,所以,你……”   话说到这里,声音便越变越小了,连蚊子的嗡嗡声都比他的说话声大。   宫盈扭头看他:“所以什么?”   对着后脑勺说都会感到害羞,猛地一对视,卫襄神色就更不自然了。   他别过头,小声:“所以放心交给我吧。”   ——你口中的未来。   ==   宫盈在客栈内要了个房,他们在人少的时候,将尹息悄悄搬运回了房屋内。   四下无人,最适合做些缺德事情了。   尹息在帮晏堡主做事,在掰倒晏堡主之前倒是不急着弄死他。死了一个尹息后,晏堡主势必要派别的人过来,并且还容易惊动天魔宗的教主。   这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好事情,倒还不如先将尹息留着。   毕竟,像他这样用生命演虐心苦情剧的人已经不多了。   当着卫襄的面,宫盈将**药喂入尹息的口中,简单同他解释了一下这个药的作用。   “……”卫襄先是震惊了一会儿。   片刻他垂头叹了口气:“算了,你连能拐弯的箭都有,有这种奇奇怪怪的药似乎也合理。”   吞了药没多久,尹息便睁开了眼睛。   宫盈思索了片刻,开始问他问题,对方毫不犹豫,一板一眼通通回复完。   出乎意料的是,答案似乎和她想象中的有那么一点点出入。   起初,宫盈在乌水镇被人跟踪,得知那人是晏堡主派来的后,她便猜想晏堡主可能已经得知了卫襄同“菜鸡不哭门”的关系,因为担忧对方会因为宫烈被救走而恼羞成怒前去杀卫襄。   但现实是,尹息过来的确是为了杀卫襄,也的确是听从了晏堡主的指使。但是,晏堡主的目的却单单纯纯只是为了杀卫襄,同宫盈这边关系不太大。   杀卫襄的原因同其上次废他武功的理由一样,因为他的人调查到了晏堡主的头上,翻出了不少晏堡主和天魔宗私底下的龌龊行事,甚至还查到了晏堡主藏宫烈的地方。   听到这句的时候,宫盈下意识问:“晏堡主什么反应?”   被催眠的尹息突然直起腰身,身子微微向前倾,手向拍椅子扶手一样重重地拍了拍空气,用且惊且怒的语气道:“岂有此理,放肆,宫烈人不是已经被掳走了吗!我那地牢五日内竟然被人光顾了两次,这些毛头小子是将我这儿当成了酒肆茶楼吗,会儿当作岂有此理!”   “……”   原来是恼羞成怒。   宫盈沉默了。   卫襄也沉默了一会儿:“原来你爹已经被人救出去了,我的人回来汇报说在晏家堡没有找到人,我还以为是消息有误。”   这倒是让她没有想到的,原来他受伤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面,一直没有忘记帮她找爹。   宫盈内心百感交集。   接下来他们又问了尹息一些问题,基本上都是同晏堡主有关系。不过下面主要问的就是卫襄了,通过对话不难猜出,他收集到了不少有关晏堡主的信息,怪不得对方会这么想要弄死他。   不过,尹息只是个天魔宗的少主,就算知道一些隐秘的事情,也不可能真的握有那么多晏堡主的把柄,所以,之后便再撬不出什么关键的信息来。   整理出来,他们得到的最关键的一个信息便是——   晏堡主这些年以来,之所以能一直傲立群雄,同他私底下暗搓搓使用的那些手段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想要祸乱武林,阻挠正派发展便成了他的目的之一,一遇到有天分、有天赋的青年才俊,他便会在暗中利用手段将之铲除。   至于前些年,在江湖中一直颇有话语权的武林老一辈大佬们,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被晏堡主暗地里命人下了不同的药物,使他们的身体日渐疲惫,武功也变得越来越差。   只不过,因为药是他独有的,没有明显的药性,有些人看上去像是生了场大病,有些人看上去像是因为年老而力衰,渐渐的,他们不是慢慢从江湖中销声匿迹,就是在药物的折磨下自然死去,甚至,很多大侠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药物的存在,对于整个江湖来说都是个秘密。   没人能看出毒性,被下了毒的人,即使是让医术绝佳的大夫前去探看,也看不出任何毛病。   将武林中的大波势力削弱的同时,晏堡主还往这些门派中插入了大量自己手下的人。   宫盈觉得自己似乎明白过来了。   这大概就是,当初天魔宗能顺利进入武林大会的理由吧……江湖中很难再出惊才绝艳之辈,老辈有才能的人,又大多数受毒药折磨而淡出江湖。   如此看,晏堡主的局恐怕早已布置了数年。   而此刻,或许很有可能已经到了江湖垂败之期。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纵使此刻他们将晏堡主的秘密拆穿,也……无济于事。   毕竟,眼下似乎根本没有势力可以再同他们抗衡。   宫盈又想起,上次在武林大会中,几乎所有前来参与武林大会的人都被下了毒药,困入了水仙宫之内。   那次的毒药,若不是系统提供了制作解药的方法,或许……晏堡主一统江湖的目标,在当时便已经实现了。   毕竟江湖偌大,武林大会中囊括了大量的青年才俊,若是当时将之一网打尽,正派的气数便算是彻底走到了尽头。   脑内分析完,宫盈下意识看了一眼卫襄,对方的表情看上去很凝重,很显然,应该是和她想法一样。 第七十九章   被揍成猪头的尹息回到了他的大本营。   据传, 看到他残留着一口气回来,宫怜儿哭到差点当场昏厥。   虽然很不太想放活着的尹息回去,但宫盈还是只能告诉自己, 先忍一忍,等唤醒了宫爹, 弄死了晏堡主,再把尹息送到宫爹手中, 让他一刀一刀活剐仇人。   她在心中默默捏拳,并于脑海中记下了这个目标。   冷静下来之后, 她终于缓慢找到了一些自信。说到底, 她才是有外挂的那个人, 就算晏堡主心狠手辣将那些江湖中的牛逼前辈们药倒了那又怎么样, 反正她是神医,她能做药。   不过, 让宫盈感到头疼的是, 尹息知之不多, 连晏堡主使用的毒药是什么都不清楚, 更不知道江湖中到底有多少个门派的大佬中了这招。   说来也有趣, 晏堡主的下药对象,大多数集中在中年以及老年的大侠身上, 并没有将类似的方法使用给年轻人。   宫盈猜测,很有可能是因为没有办法大面积给年轻人使用, 毕竟中老年人身体变差的话很难起疑心, 而年轻人不一样,若是大量年轻人同时体质变弱,很有可能在得逞之前,晏堡主的计谋就败露了。   这也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思路。   或许, 她可以先去寻找那些江湖之中颇具声望的年老大侠看看情况。   至于仍在昏迷中的宫爹,这段时间,只要一有空她就在给药臼升级,但是由于四级到五级需要的经验值太多,短时间内,药臼的等级还停留在四级内。   她打算趁着这个时间,去拜访一下知名门派的老前辈。   宫盈将这件事告诉卫襄之后,对方回道:“我师父这几年身体也不大好,灵山派刚巧就在燕锦城附近,不如我带你去一趟灵山派?”   这个想法十分不错。   对卫襄来说轻车熟路,里面的又都是他的亲师父师伯师兄师妹,比较容易接近,并且,在上门告知意图之后,不太会被当成智障扫地出门。   卫襄回王爷府取行李的时候,宫盈便易容回神医的模样,去敲了自己两个徒弟的门。   说起来,她也不过才将徒弟送入客栈而已,居然这么快就要将人接走了。宫盈不得不在心内感叹一声造化弄人,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有可能会需要在这王爷府待那么三两天呢。   敲了门之后,她意识到,蒋念念好像并不在房间内。   说不定是去玩了,宫盈退出这个房间,又去敲了邱虎的房门。邱虎还是比较乖巧的,敲了没两声就前来打开了门,见到她,他似乎有些讶异。   “师父?这么快就见到师兄了吗,咱们现在就要回门派去了吗?”’   “暂时不回门派,去别的地方。”她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然后问,“你师姐人呢?”   邱虎看了一眼宫盈,冷静回答:“师姐说,她去行侠仗义了。”   “……”   可以,真不愧是蒋念念。   这的确是她可能会做出来的事情。   “去哪里行侠仗义了。”   “师姐说,作为除恶扬善的大侠,四海皆可为家,今夜就不要再等她。”   “……”   可以,真不愧是蒋念念。   不过还好,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给了她一根能时时刻刻观察到位置的绳子,所以说,要想找到她,似乎不会太麻烦。   宫盈打开了地图,开始在地图上搜寻蒋念念的位置。   还好,她离得不太远,就在客栈附近的一条街道上。可能是正在忙什么事情,没怎么挪动位置。   靠脚走去太麻烦,宫盈带上邱虎,让他驾马车带着自己前去找蒋念念。   坐马车速度很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宫盈打开布帘,向前看去,第一眼并没有看到蒋念念,前方是拥挤的人群,密不透风,像是围成了一圈肉墙。   她让邱虎在不远的地方停车,亲自跳下马车,进入拥挤的人群,走到近处之后,便看到了正中央的蒋念念。   真的是在正中央。   宫盈怀疑,蒋念念说不定就是造成人群拥挤的根本原因。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而她,就像是看不到一般,正抓着一个人的裤腿哭得昏天黑地。   “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悲伤痛苦,中间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愤怒。   宫盈太阳穴不禁一跳。   今儿做了太多事,时间过得飞快,找到蒋念念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天空的云被黑夜晕染成厚重的浓墨色,看上去十分压抑。   此情此景之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蒋念念,看上去便显得格外凄惨。   当师父的这位便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徒弟头一次出门,说到底,还不过是个心思单纯、样貌漂亮的小姑娘罢了。   难不成是被人欺负了?   宫盈一边心惊胆战地想着,一边挤开人群,走向蒋念念。   被她抓的那个男人,生得虎背熊腰,扮相也有些吓人,即使从宫盈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男人的后脑勺,也不难看出对方身上的唬人气势。   总而言之,很明显这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不像个好人!   以貌取人且十分护犊子的宫盈虎视眈眈走上前:“发生什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听到这声音。蒋念念像是有些震惊,忘了哭泣,眼泪在眼眶里咕噜噜打转,声音恢复了些正常:“师、师父?你怎么来了?”   “是这人欺负你了吗?他怎么欺负你的,来告诉师父。”光是想到自己可爱单纯的小徒弟有可能遭遇了些会造成阴影的事情,宫盈便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是她因为觉得身边需要三两个保镖护身,所以才会想要将徒弟带在身边。   但是带来了之后,又没有看住他们。   这不,就让蒋念念陷入了眼前的局面当中。   “其实也不算……”   蒋念念声音出现在空气中的同时,那看起来不太像好人的男人也扭过了头。   “谁欺负……”男人视线落到宫盈脸上之后,声音戛然而止,惊喜也随之缓慢浮现了出来,“神医大人,您竟然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宫盈也觉得有些意外。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才分别没几日的粗眉男。   她本以为在帮容瑜恢复记忆之后,自己可以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会再遇到他和他的那群憨憨手下们,这么快就在王爷府附近重合,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更重要的是——   “你找我做什么?”宫盈下意识开口问,问完后视线又望向蒋念念,“不不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把我徒弟弄哭了。”   悄悄蒋念念哭得多惨啊,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不过,因为粗眉男是熟人,清楚他这方面人品还不错,宫盈本来还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但这只是心里的想法,面上的表情她一点都没有松。   粗眉男的注意力迅速被她这句话带跑,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满脸惶恐:“明鉴啊神医,我可从来都没有欺负过蒋姑娘,她……她,她见着我我就哭,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蒋念念眼泪刷拉拉往下落:“什么叫你没有欺负过我,你把我骗得那么惨,现在竟然翻脸不认。”   粗眉男更显无措,两只手像小动物一样举了起来,脸上表情茫然:“我究竟怎么骗你了。”   周围围在一起,并且在“为姑娘打抱不平”之间和“看热闹”之间犹豫不决的人群们,脸上出现了如出一辙的表情——“哦原来是熟人,原来是家事”。   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可围观的了。   围观群众   “你不是惩强扶弱的大侠吗……你怎么成魔教了呜呜呜……”   粗眉男更显震惊,一副受了辱的模样:“谁说我是大侠了?我才不是呢!”   蒋念念泪水哗啦啦:“既然你不是大侠,那又为何要行善做那些好事,你们魔教都是这么起家的吗?”   可能是见她哭得太悲痛,粗眉男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们宫主非要如此,我们做属下的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他一起发傻。不过现在宫主病已好,我们的生活终于可以重新回到正轨了。”   蒋念念将朦胧的泪眼稍稍睁大了些,似乎有些迷茫:“啊?病好了?”   犯病之后就会做好人好事,行侠仗义吗,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   但是,很显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她的表情还是十分悲痛,好在旁边多了个宫盈,她默默将脸埋到师父的肩膀上,嘤嘤哭泣:“我的梦碎了。”   经过了一番时间,宫盈总算是弄清楚了眼前的状况。首先,蒋念念是个怀揣大侠梦的少女,于是她便对时长做好人好事的粗眉男,也就是李铁牛动了心思,觉得这个人生得威武雄壮,性格憨直可爱,十分符合她的相公人选。   虽说,对方一去不复还这件事给了她相当大的打击,可她还是迅速调整了过来。   跟着宫盈来到王爷府附近后,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又遇见李铁牛。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她在客栈二楼的房间内,对方在青石板路上骑马快速从眼前擦过去,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于是,她便急急忙忙跟了上去。由于慢了一步,便只能顺着他离开的方向不断打听。   最终虽然是成功打听到了他暂时居住的客栈,可顺便从那些江湖儿女口中打听到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好人,而是威震四方的魔教中人。   蒋念念一听这消息,便感觉天都像是塌了,急急忙忙找到当事人当面对质。   李铁牛见了她,先是有些意外,然后听她问完问题,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便干干脆脆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就是此刻蒋念念对宫盈哭诉的时候,粗眉男的神情看上去也仍旧十分的坦然。   “我们容羽宫的大名有何可遮掩的?咱们兄弟几个向来行事磊落,欺男霸女烧杀抢掠的时候也做得坦荡光明,李某也没想到,蒋姑娘竟然将我们当作了好人,实在是羞愧。”   他重重叹了口气:“如果你是因为这事生气,那我向你赔不是。”   蒋念念擦了擦眼泪:“这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她失去的可是爱情啊,道歉有用吗!   粗眉男有些苦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伸手将浑身上下的兜都掏了掏,然后摸出一捧东西送到蒋念念面前。   那是散发着幽幽香气的香囊、钱袋、手帕……等,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亲手做的。   “喏,这些东西都是你给我的,你要是真生气,我就把东西还你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专门绣给好人的。”   蒋念念:“……”   她更伤心了。   粗眉男想了想,收回手,一言不发地将钱袋里面的碎银铜板抖出来,胡乱揣回口袋里,又重新将东西塞回到蒋念念手里。   “别哭了,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做坏事。”他说着说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斜着眼睛从一旁走过,因为年老体迈,身子意外被人撞了下,粗眉男就站在旁边,顺手搀扶了把,将之安安稳稳送到人少的地方,才三两步回到蒋念念面前,继续将自己未说完的话说完,“不当好人,争取不再让人误会。”   蒋念念围观全程,张了张嘴巴,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沉默吐出一个字:“哦。”   宫盈也沉默了。   这个结果,本来就是提前该想到的。   她气呼呼将东西揣回口袋中,抹了把眼泪:“罢了罢了,不和你说了。”   完事,转头看向宫盈,脸上便露出笑容:“师父师父,你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从表情上看倒是看不出什么难过来,就好像刚刚哭得惊天动地的人不是她一般。不过,蒋念念似乎一直如此,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又或许应该说,她甚至根本就没有真的动心,物色目标的时候,考虑的也基本都是“对方是否适合带自己浪迹天涯陪自己四处行侠仗义”之类的问题,和喜欢不喜欢压根就没有关系。   宫盈略显惆怅地看了她一眼:“你卫师兄那边也没什么事情,不需要久等,所以就来了。”   他俩之间的事情,她似乎也没什么好插手的。粗眉男一看就是个一根筋的人,拿荷包手帕估摸着都理解成了兄弟之间的情谊,哪里会多想。至于蒋念念,反正也不喜欢人家,俩人能说开倒是一件好事。   好在俩人都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缠。   宫盈来了之后,蒋念念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热情地拉着她的手腕:“所以咱们是马上就可以带着卫师兄一起回门派了吗?”   她就把之前同邱虎解释的话语,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送给蒋念念。   对方听完,表情不显失望,倒是有些开心:“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外面多玩几天对吗?师父你真好!”   对于为什么要去灵山派这个问题,倒是连问都没有问。   嘀咕完这些,宫盈才想起来粗眉男一开始说的话。   “对了,你一开始说你是专程来找我的,找我做什么?”   虽然问题是主动问了,但是宫盈的心里却有不太好的预感。粗眉男没有什么别的特点,最大的特点就是忠心护主,似乎对于他来说,全天下就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容瑜的事情更重要了。   他跑来找她,说不定便又是因为容瑜。   但是,宫盈皱了皱眉头。   容瑜能出什么事情呢?   他的脑子好不容易好了,总该不会是那药有什么副作用吧?   粗眉男猛地睁大眼睛:“对对对,我来找神医,的确是因为有要事。不过这事情有些复杂……”   宫盈看了眼天。   天色渐黑,卫襄临时决定提前离开王爷府,还得再还自家爹汇报一声,一时半会儿应该也出不来,再加上她在离开之前有和客栈的店小二交代一声,让之在卫襄前来的时候,告诉对方她的去向。   因此,她便同意了粗眉男的要求,三人在附近找了个人少的茶楼,坐下来听粗眉男慢慢说。   他压低声音:“事情是这样的,那日你将药物递给我们之后,我们就喂给了宫主。”   “然后呢?”   看这反应,问题不像是出现在了药物的身上。   “宫主吃完药以后,的确恢复了之前的记忆,但是他……”说到这里,粗眉男那粗粗的眉头拧成了奇怪的麻花形状,“但是谁知道,他的身上却突然多了一种奇怪的毒,并且看上去像是已经毒入骨髓的,我们前去找了大夫给宫主检查身体,那大夫却说,这毒早已伴随了宫主数十年,还告诉我们,毒无药可解,已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也就是说……”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前几天宫主还好端端的,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似乎是说到了伤心的地步,粗眉男掩面,这么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看起来居然有了种莫名的脆弱之感。   好像随便来阵风都能把他那个壮硕的身子吹倒在地一般。   不过听了他的话之后,宫盈才猛地想起来。之前初次见到容瑜,是在一家小小的客栈里面。她似乎还记得,那时候容瑜便是孤身一人在房间内泡澡。   虽然大多数东西都已经忘得差不多,可她仍旧能够回忆起,当时充斥在房屋内的浓郁药味。   她从客栈偷偷溜走时,一同拿走的还有容瑜的外衣,那件外衣上同样有着药味。   所以,很有可能那时候的他便是已经中了毒的?   宫盈还记得,自己制作好的那枚药丸的唯一作用,是将容瑜的身体回溯到一年前的状态下。他失忆之后的状态看上去也十分正常,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中毒的迹象。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在前段时间容瑜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干净了,而这枚药丸吃下之后,将他的身体恢复到了中毒之时。   “你们……宫主在哪,不如带我去看看?”   宫盈本来还有些担忧,但是转念一想,她很快明白过来,既然这药是将他的身体回溯到了一年之前,那么既然去年的他都好端端地活了下来,并且生龙活虎地持续活了一整年,那么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是还能再撑一年。   也就是说,不需要太过担心。   最起码,短时间内不大会出现什么问题。   闻言,粗眉男抹了把脸,看向宫盈,眼底露出欣喜:“当真吗,神医大人之前不是说不愿意再同宫主见面吗?”   她也不想,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总不能当真放那里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帮过她一些忙的。再说,她拥有的神医药臼很神奇,用来对付容瑜的身体应该不成问题。   更重要的是,容瑜目前没有之前那段时间的记忆,她用的身体又是神医的身体,拿去见魔头完全没在怕的。   宫盈挥挥手,十分豪迈地道:“快带路,我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办,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容瑜的身体比她想象中似乎还要严重一些。   因为,起初她还有些担心,见到这人之后,会被对方又是掐脖子又是捏喉咙的。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阴影还存留在她的脑海之中。   可现实同她想象中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因为容瑜压根就是昏迷着的。   粗眉男带着她进了客栈内的天字号房,外面站了一群容羽宫的手下,他们神色皆是凝重又忧心,见到宫盈来了,眼里露出些许讶异和欣喜,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默默朝她鞠了下躬,垂了垂头。   宫盈一进去,就看到了躺在木床上的容瑜。   他面色惨白,身上似乎有森然黑气缓慢浮空升起。看上去很是虚弱。   “宫主昏迷了。”粗眉男的语气里全是叹息,他走上前,像照顾小孩子一般,将容瑜的被角掖了掖。   这画面看上去没有了平日的恭敬,反倒是平添了几分温馨。   宫盈一边打开名称显示,一边同他小声搭话。   聊了几句,她便清楚了情况。原来,在大夫告诉他们容瑜身中奇毒的时候,他们都不太相信。因为过去容瑜从未将自己的痛苦表现出来过。   “大夫说,这毒并非时时刻刻都会发作,而是有规律的,初期的时候,两年才会发作一次,后来变成一年一次,再后来变成半年一次,到现在成了两个月一次。过去宫主大概是每每到快发病的时候,都会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这次……”   宫盈明白了。   上次见到容瑜,他可不就是甩开了身边的手下们,一个人偷偷待在客栈里泡药浴吗。   至于这次,因为给他喂了药,所以他一醒便是待在自己的几个手下身边,体内毒发作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抛下这群手下离开。因此才会当着他们的面昏迷,将自己暴露。   名称显示功能十分不给力,容瑜脑袋上显示的字是——“中毒昏迷的容瑜”。   她只能无视自己的神医尊严,申请场外支援。   “你还记得,之前那大夫说的是什么毒吗?”   “绯花毒。”事关宫主,粗眉男记得十分清晰,几乎没有思考,便将毒名脱口而出。   宫盈回脑袋内一搜索。   【绯花毒:当前药臼等级不足五级,药方不予展示】   很好,真不愧是无药可解的毒,这东西的解药和宫爹所需要的解药一样,都只有在药臼升级到五级的时候才能做出来。   也就是说,现在她也束手无策。   宫盈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晏堡主给江湖之中的那些老前辈们下的毒,八成也是只有等到药臼升级到五级的时候才能解开。   她叹了口气:“你们宫主现在还能撑住的对吧。”   粗眉男傻乎乎张大嘴巴:“啊?”   “等我一段时间,我现在还救不了他,你们先把他伺候好了,让他再撑一段时间好吧。”   很显然,对方领悟错了重点,当场热泪盈眶,颤抖着唇:“也就是说,宫主体内的毒还是可以解开的?”   能搜到解药,自然是可以解毒的。至于解毒所需要的药物,只要肯花点功夫和心思去找,宫盈觉得那么一定也不难找。   综上,宫盈觉得,给容瑜解毒应该不难。   于是她点了点头:“话应该可以这么说。”   粗眉男险些当成落下泪:“果真,世界上只有神医好,神医大人,只要你能救活我们宫主,不管多少时间我都愿意等——前提是不能让宫主在这段时间里咽气。这几日以来,我们给宫主叫来了好几个大夫,他们应该都是一些庸医,才刚看到宫主,就摇头叹气说可以准备后事了。”   说到最后,他表情愤愤然:“还好我们找到了神医……”   最后,俩人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宫盈表示,等做出解药之后,会亲自上门将药送到他们面前。   粗眉男一脸的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神医大人果真是好人。”   末了,他捏了捏衣摆,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羞涩:“神医大人是好人,神医大人的徒弟也是好人。”   宫盈:“……”   他这是在夸奖蒋念念吗?那可不是嘛,好端端给人又是送手帕又是送荷包的,这么好的人,一般情况下还真遇不上。   只不过,他脸上的红云看上去也实在是太可疑了。   难不成粗眉男还当真是被蒋念念的那些行为打动了。这么想其实也难怪,毕竟蒋念念是个生得相当不错的小姑娘,性情不错,性格也单纯。粗眉男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常年只知道打打杀杀,过去二十多年都没有接触过这些男女情爱事情的人,会被小姑娘打动实在合情合理。   只不过……   这俩人一个一门心思只想跟在宫主身后作威作福为恶一方,一个又只想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不管是横着看还是竖着看,都不太般配的样子。   宫盈默默地瞅了他一眼,将脑袋里面的乱七八糟想法全部用扫把扫出去,然后告别离开。   告别了粗眉男之后,她同蒋念念回到了王爷府附近的客栈内。问过小二之后,宫盈才得知,卫襄还没有回来。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难不成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住了。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来,小二那边便又冒出来一句话:“小王爷那边刚刚托人传来了话,他一会儿就会出来,姑娘可以再等等看看。”   闻言后,她便乖乖在客栈里面等待了一会儿,但是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宫盈连同蒋念念邱虎两个徒弟一起,将晚饭用完了之后,那边的卫襄也没有出来。   该不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吗?   她有些担心,想到晏堡主和尹息那边,心内便不由变得忐忑。   宫盈左思右想,又等了一会儿,心想自己进去一趟王爷府又不会太麻烦,便决定亲自进去找卫襄。   她同两个徒弟交代完,重新易容成小厮的模样,进了王爷府,然后顺着之前进来时的记忆,找到了卫襄。   卫襄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通过府中下人的反应不难猜测出,其实王爷还是很想念这个儿子的。这不,得知他要提前离开,便执意将他留下来要求他再吃一顿晚饭。   当然,这些都是宫盈从旁边下人的口中得知的。   宫盈打听完消息,总算是松了口气。   既然没有什么生命安全问题,那就不是大问题了。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那同他闲聊的下人便又冒出了一句:“不过呢,说是这么说,其实王爷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啊?什么意思?”   这位下人狐疑地打量了宫盈一眼:“我说这位兄弟,你该不会是新来咱们王爷府的吧,这消息咱们阖府上下都讨论过不下十遍了,你当真一点儿都没听到?”   宫盈只能笑着解释:“下午的时候帮人出去送了一趟货,所以府中发生的事情我都错过了,你就行行好,和我说说吧。”   那人摇头晃脑叹了口气:“其实啊这事也不怪王爷着急,实在是府内传得太真了,好多人都说自己是亲眼看到的。”   宫盈能看出来他是故意想卖关子,不仅不催他,反而还十分捧场地附和了几句,然后便等他继续往下说。   对方说了半天,总算是说到了重点:“府中据说是有人看到,少爷今儿个不知怎么的,和福贵在屋中待了一下午,他们出来的时候,福贵眼睛都红了,少爷倒是心情很好,还有人说,之前就看到少爷将福贵打晕拖回了房间内。”   宫盈:“……”   她沉默了。   这些事情,的的确确都是今天发生过的。   可是,同样的事情看,在外人说来怎么就显得这么的诡异呢,一副福贵和少爷偷情了样子。   这人说到这里,啧叹一声:“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嘛,家家户户的主子都差不多这样,见到长得白净点的就会喜欢,见的多了也就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管事也在府中吩咐了,让我们这些下人不要说出去,更不要捅到王爷耳朵里去,可谁料,这件事还是被王爷知道了。”   他说着说着,还要看一下宫盈的脸色,见她的表情一直在跟随他的语气而变化,不由说得更带劲。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咂咂嘴:“你猜是谁捅到王爷那儿去的。”   这府中,宫盈除了卫襄意外就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哪能还有其他可供猜测的人选。   她只能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笨呐,这都不知道,当然是二少爷说的了。”   二,二少爷……?   宫盈这才回忆起来,卫襄似乎还有个弟弟。这个弟弟名叫卫宣,之前易容去天魔宗的时候,宫盈还在天魔宗内见到过他,只记得是个胖乎乎的小孩子,性格似乎有些顽劣和骄纵。   她杀了他的娘,可这个卫宣总归只是个孩子,年纪这么小就没了娘,总归来说是有些可怜的,所以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宫盈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十分复杂。   但,联系起他做的事情,本来还有的愧疚感,莫名其妙消散了一部分。   “也不知道是哪些爱嚼舌根的下人听到了这事,就说去给二少爷听了,二少爷得知了这件事,知道管事吩咐过不能给王爷知道,却还是兴高采烈地跑去通知了王爷。”   古代孩子都早熟得很,卫宣也不算太年幼,该有的知识基本上都该知道一些。   例如说断袖,例如说世子位,例如说传宗接代。   知晓哥哥是个断袖,卫宣压根连想都没有想,便兴冲冲跑去将这个消息,当告状一样告诉了亲爹,饼乖巧地等着王爷爹大发雷霆。   “要说只是玩玩倒也没啥,偏偏大少爷他平时看着就像是不太喜欢姑娘的样子,之前他回来过几次,王爷每每往他房里送丫鬟,最后都要被他面红耳赤地赶出来……这结合起来一想,王爷可不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嘛。”   放着好好的姑娘不要,倒是对一个男小厮细声细气,百般体贴,宫盈突然理解为什么王爷要把卫襄留下来了。   这搁在哪个当爹的身上,都没法不担心。   所以说,这会儿王爷正在同卫襄促膝长谈。   好不容易将听到消息捋了个清楚,宫盈沉默了。   好在王爷那边并没有太棘手,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儿后,她终于看到卫襄从亲爹的屋内缓慢地走了出来。   他脸色臭臭的,看起来不太开心。   这会儿周围黑乎乎的,等他走到没有灯笼的地方时,宫盈便三两步跳到他身边:“怎么不开心啦?”   这会儿她用的脸是个普通小厮的脸,对于卫襄来说大概有些陌生,至于声音,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第一瞬间,卫襄没有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扭头朝她看了过来,视线落到她的脸上后,稍稍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阿盈?”   一脸好几次都是这样,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他发现了身份,虽然自己也没有刻意隐瞒过,可这么快被看穿,还是让宫盈感觉有些意外。   她皱了皱眉头:“你这几次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就那么认出来的呗。”他小声鼓囊两句,在见到她之后,表情很显然好了很多。   看他似乎并不是很想说的样子,宫盈便也没再追问,毕竟这会儿王爷的态度似乎更重要。   “所以,你爹拉你过去,是同你说了些什么?”   这么闻着,宫盈的脑袋里便下意识地冒出了一幅画面,是王爷一脸正色坐在前面,用认真严肃的表情询问儿子有关性向问题的画面。   光是想到这个画面,她便感觉有些忍俊不禁。   总不至于真的说这么直接吧?   提起这茬,卫襄的脸又垮了下去,又苦恼又不悦:“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事实,王爷的做法同宫盈想象中的并不太一样。   从小儿子那里得知自己的大儿子其实是个断袖,这件事,对于王爷来说打击有些大。但其实,他身为一个王爷,当然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不可能听风就是雨。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但是联想起某些事情,王爷的脸色又变了变。   说起来,他才突然觉察到,自家儿子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关系亲近的姑娘。   宫中的太子皇子,以及其他府中的那些小公子小世子,身边早就莺莺燕燕围了一圈,至于部分更顽劣些的,连风月场所都去过。可他的儿子呢,似乎是天生缺了那根筋,平日里倒是也算活泼,可那活泼却全是冲着男娃去的……   他能很快同其他公子哥儿打成一片,却很少愿意花点时间陪姑娘家吟诗作对,对月赏花。   这不得不让他重新将小儿子说的话拉出来好好思考思考。   他的儿子,难不成真的是个断袖……?   王爷当即唤了下人,想让人把卫襄喊过来聊几句。   却得知,卫襄不久前便带着小厮福贵出门吃东西了,还是笑着出去的。   王爷坐立难安,王爷心急如焚,王爷一个头两个大。   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回来,可他又告诉自己,决定提前离开。提前离开,离开做什么?该不会是找漂亮小公子玩乐吧?   王爷在心底默默流下两行清泪,他甚至想回去给自己去世了十多年的发妻烧根香,以示愧疚。   于是,他强行把卫襄留下来,命他吃完了晚餐,之后又把他喊进屋,决定对他进行一番慈父的教导。   可无论王爷的内心是多么地想要变得慈爱,受限于脸蛋,他看上去还是个十分严厉的人。   这话又不能直说,他便只能板着脸,一点点试探。   “尚书府的千金你觉得如何?”   “丞相府的二小姐你看着怎么样?”   “听说将军府的嫡女好像也不错?”   ※※※※※※※※※※※※※※※※※※※※   起初,王爷:我要为我家儿子挑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后来,王爷:是个女的就行了。 第八十章   卫襄拒绝了亲爹的美意, 并且认真询问,自己可不可以先离开。   王爷的暗示过于委婉,中心思想并没有传达到儿子耳中。   发现儿子对这些水灵灵的世家大小姐都不感兴趣, 并且表现得比平常叛逆反常许多,王爷的心脏咯噔了一下。要知道, 他选的姑娘,那是一个塞一个漂亮, 一个塞一个贤淑动人,囊括了燕瘦环肥、娇软骄纵等一众特性。   就是口味再挑剔, 那也能从中选出个合心合意的来。   王爷的心操碎了一地, 却仍旧不肯死心, 试探着又问了句:“咱要不推迟两天离开?不喜欢也没关系, 抽时间见见看,了解了解, 就当是打发时间, 你若愿意, 爹抽空在府中安排个赛诗会, 到时候将众千金们宴请上门……”   卫襄眉头一皱, 发觉事情似乎不太简单。   他也不太想深究,直接了当道:“父王, 孩儿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对于卫襄来说,这话说出来麻烦, 不说更麻烦。   但, 为了避免他爹坚持不懈地操心他的人生大事,他只能在两个麻烦当中做了一个稍微不那么麻烦的选择。   王爷一愣。他轻咳一声,将那句“男的还是女的”吞入腹中,以袖掩口, 片刻后正色问道:“那人是谁?”   宫盈身份特殊,这时候告知家中并不合适,只会给她徒增麻烦。   虽说回家的次数不多,可他毕竟是王爷府和宫中都待过的人,一直都很清楚,父亲和祖母等人,对于江湖中人芥蒂一直很深。他们允许他踏足江湖,不代表愿意他娶江湖之女为妻。   这个问题需要解决,但不是现在。   卫襄叹口气,道:“爹,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了时机,我再带她来见你。”   王爷两眼睁大。   这话在他耳朵中,自动变成了——“现在你还接受不了断袖,等什么时候你能接受了,我再带我相好来气你”。   他动了动唇,心内五味杂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结合起儿子平时的行为习惯,某个怀疑,在他的心内,缓慢演变成了笃定。   但毕竟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的亲生骨肉,不舍得打,也不舍得骂。又害怕说话太直接会戳破孩子的自尊心,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使父子俩本就不够亲密的关系变得更加生分……王爷光是想想,便觉得当爹不易。   让他头疼的是,他在这边坐立难安,儿子也在那边坐立难安,像是恨不得立刻解决完对话离开。   王爷犹豫片刻,面上冷漠严肃,心内战战兢兢:“有人在等你?”   卫襄没有听出弦外之意,点了下头,为了避免爹想多,还补充了句:“是位同性友人。”   这可好,王爷更担心了。   所以眼看着亲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顶着那么一张欲欲止止无穷尽也的脸,目送着自己出门,卫襄的心情十分复杂。   由于不知道前因后果,所以他搞不清楚对方的真实目的,只觉得他似乎有些古怪。   但是,联系起他今晚说的那些话,卫襄差不多知道,父亲这是开始操心自己的婚事了。想起往日里他对江湖中人的态度,卫襄便觉得头大。   他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就是担心宫盈会在父王和皇祖母那里受委屈。   想到这些,他便不由变得情绪低迷。不过低迷的情绪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因为很快,他就听到了他人的说话音。   纵使说话者的声音是完全陌生的,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她穿着府中下人的衣服,面容陌生,脑袋可爱歪起,上半身微微向右侧倾斜,像是想要在黑暗中看清他的神色。   府中下人平常到丢入人海便会被吞没的脸,在这一刻变得生动活泼。   她的眼眸弯起,唇角轻勾,眼里有关怀和担忧。   这段路周围没什么光线,伸手不见五指,她的出现迅速将担忧从他脑内驱逐出境。   卫襄乱七八糟地想着。算了算了,要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么可爱的姑娘,他爹和他祖母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他轻轻别过脸,咳嗽一声,面无表情伸手:“来。”   宫盈垂首,看了眼他伸到面前的手:“?”   这还在你家呢哥哥!你爹还在后面的屋子里呢哥哥!旁边全是你家下人呢哥哥!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和个下人手牵手吗?   她刚想说话,便见少年用略显不耐烦,实际则是有些害羞的表情,沉默不吭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然后——抱了下。   他的身上有少年人好闻的味道,清爽又干净,俩人抱得不算紧。宫盈却呆滞了好半晌,继而,隔着层层布料,感受到了对方擂鼓般的心跳声。   触感温热,俩人的长发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纠葛缠绕。   却在下一瞬间分离。   速度快到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宫盈的眼睫眨了眨,视线前方,少年却红着脸别过了头:“走吧。”   话落,俩人才察觉到不对劲。   余光一瞥,看到了个躲在远处草丛后的小胖子呆呆傻傻站着,两眼瞪成铜铃盯着他们望着。他俩在黑暗中,小胖子脑袋上倒是悬挂着个亮堂堂的灯笼。因此,他的表情,俩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下一瞬,小胖子惊声尖叫:“父王快来看啊。”   这人宫盈见过,可不就是宸王妃的那个儿子卫宣嘛。   联系上下文,她很快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二话不说,拉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卫襄,抄小道迅速离开小胖子的视线范围内。   但,卫宣的声音还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不休不饶地追了上来。   “阿兄他和个下人抱在了一起了!”   一直到跑出王爷府,宫盈才停下来。   卫襄呆呆:“你怎么像见了老虎一样?”   她扭头看卫襄,又回头鬼鬼祟祟看一眼,而后将他拉到围墙后头,一边喘着气,一边将自己刚刚从下人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总而言之就是,现在全王爷府上下都怀疑他是个断袖。   在亲眼见到之前,还只是怀疑,等被当场抓包之后,他可能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卫襄听完黑了脸。   “我算是知道……”   知道为什么他爹会拉着他讨论那些话题,并全程用奇奇怪怪的表情看着他了。   他沉默。   这严格来说,倒不算是什么坏事,他爹在怀疑他是断袖的情况下还敢放他出府玩,可以说是个相当开明慈爱的好爹了。   倒是卫襄,脸一沉着,看上去又气闷又可怜又恼羞。   她爱怜地扒拉了两下他脸边的碎发,声音里充满疼爱:“这事说来说去还是得怪你。”   “……为什么怪我?”他有些郁闷。   “谁让你一点都不避嫌。”她轻声道,“刚刚还被你家弟弟当场抓包。”   让她这个当下人的坐着,他这个当主子的勤勤恳恳收拾东西。用愉悦的心情,开心的语气告诉府中下人,要带她出门吃东西。再兼之行为举止处处都表现出对她的关照担忧。   会被误会简直再正常不过。   这怎么说都是卫襄一个人的错嘛。   不过,见这孩子一脸的不高兴,她只能试图用温柔且善解人意的语气开解他。   “好了好了不气了不气了。”佛光普照,天地可鉴,宫盈觉得自己这会儿的声音一定柔到能掐出水,“这不过是点小小的误会而已,只要没被当场抓包,那就还是可以狡辩的是不是?”   “狡辩?”   “咳,辩解。”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他勉强点了点头,但视线瞥过来,语气多了些狐疑,“你是不是在笑。”   “……”宫盈默默伸手,捂住下半张脸,眼神严肃替自己辩解,“瞎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幸灾乐祸!我在你眼中就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吗!”   后者沉默地点了点头。   “好啦好啦,我虽然是笑了。”她正色,“但这绝对不是幸灾乐祸,是宠溺的笑,是爱怜的笑。”   要不是他这会儿表现出来的反应过于可爱,她也不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怜笑意。   卫襄郁郁寡欢地看她一眼:“说到底还是你的错,你若打扮成个女孩的样子,这些误会就不会发生了。”   宫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她接受他的控诉,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好的,下次进你家,用姑娘家的身份。”   卫襄听完,脸上的忧郁总算消失。   他垂头沉思了一会儿,而后看了她一眼,还是开口道:“不过,如果还是更喜欢易容成男子的话,那就男子吧……你开心更重要。”   少年的声音慢慢变小,小成了一团含糊的咕哝:“反正被误会成断袖也不会少块肉。”   他自己清楚自己喜欢谁,那就足够。   其他人的目光,并不重要。   客栈就在王爷府旁不远的地方,俩人说话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便到了客栈附近。   还未入门,宫盈便看到了坐在客栈前堂的俩人。   邱虎和蒋念念正在楼下百无聊赖地等着,等待的过程中,吃完了一碗一碗清汤面疙瘩,眼看着都有些犯困了,总算等回了人。   见到宫盈等人的这一瞬间,他俩倏地站起来,视线望向卫襄:“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片刻后,俩人视线落到宫盈的身上,停顿了片刻后,俩人才犹豫地开口。   邱虎:“这位是?”   蒋念念:“师父人呢?”   宫盈低头看自己一眼,这才想起来,哦,她忘记易容回原来的样子了,现在顶着的还是府中小厮的脸。   不过没关系,反正这事迟早要交代给徒弟。   毕竟,她也不会一直使用别人的脸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30 23:56:43~2020-10-03 17:2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蝴蝶效应君、我爱医概和英语、云初、吾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这里是客栈内的房间内。屋子还算宽敞, 但是挤了四个人之后,便显得有些逼仄了起来。   屋内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在刚刚的这段时间内, 她易容回了神医,然后又易容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模样。   邱虎、蒋念念俩人坐在房间的座椅上, 呆若木鸡,眼珠子就没从宫盈的身上移开过。   这会儿她倒是想直接抛弃易容丹, 老老实实地用自己的脸蛋生活,奈何晏堡主八成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自己, 她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   为了避免麻烦, 她决定还是暂时低调点, 就连之前用惯了的神医脸这会儿也不打算用了。   蒋念念结结巴巴:“师、师父?你是我师父吗?”   “是的我是。”   邱虎呆滞良久, 换了个椅子,坐到稍微离宫盈近点的地方, 一脸诚挚地看着她:“师父, 我不想练武了, 教我医术吧。”   感情这孩子还想弃武从文了嘛。   不过他一向乖巧, 做事一板一眼, 认真刻苦又勤奋,从来都不开玩笑。   “……”宫盈差点没把一旁的桌子扣到他脸上去, “去去去。”   “我过去的确听人提起过,江湖中藏着不少擅长易容术的人,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宋南功宋大师。但是我听说, 就算是宋大师,也没有办法做到这个程度。”蒋念念喃喃,“身形和声音都能改变,师父你拿的这是仙丹妙药吧……”   “咱们师父毕竟是神医。”邱虎的接受能力似乎比她要好一些, 在经历了起初的震撼之后,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并为宫盈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也对……师父连死人都能救回来,还有什么不能的。”   宫盈越听越觉得,他们的这个分析真是十分有道理。   同那些几乎可以起死回生的丹药比起来,易容丹似乎有些不值一提。   ==   就这么顶着易容的脸,宫盈带着三个徒弟坐上了去往灵山派的马车。马车内空间很大,足够坐下四个人,还有小小的帘子,能够将车厢内的空间分隔成两半,不过这会儿,帘子被固定在了车窗旁侧。   四人坐在车厢里。   当然,这会儿不光是宫盈换了张脸,车厢内的另外三个人也通通变了个样子。蒋念念早就看自己的身材不顺眼,这次趁机易容成了一个壮硕的肌肉发达女侠。邱虎,由黑脸憨徒弟易容成了皮肤白白的奶油小生。至于卫襄,则易容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和同样平平无奇的宫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蒋念念俩人在接受了“师父能易容”这个设定之后,便开始围在宫盈身旁叽叽喳喳。   “师父,这是你原本的样貌吗?难道你是个男的?”蒋念念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胸。   大概是确认了这真的是平胸,她望着宫盈的眼里多了那么一丝丝迷茫。   之前的神医样貌已经被晏堡主记住,宫盈这会儿用的是一张自己备好的新脸蛋,也是用纸画的少年,相貌平平,扔到人群就会消失的那种。   宫盈摇了摇头:“不是。”   “那……师父为何要易容成别人的样子?不光如此,还让我我们一起易容。”蒋念念有些好奇,小声嘀咕着问,“宋大师易容是为了当神偷,其他喜好易容的人,不是为了作奸犯科,就是为了躲避仇家,难不成师父也有仇家?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逃命吗?”   她愣了下。   为何要易容成别人。   从穿越起,她便在不停地易容,变换身份。这么长时间,也换过了不少张脸。唯一的,也是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躲避江湖追杀。   现在,自然也是因为如此。   宫盈本不想交代太多,但是见徒弟好奇,便也懒得再隐瞒。既然决定相信,那就干脆交代身份好了。   系统帮挑选的徒弟,似乎没什么可怀疑的。再说,相处这么久,她也知道他们都是可靠可信任的同伴。   她言简意赅地坦白了自己被许多江湖中人追杀这件事。   俩徒弟听完,眼神里多了那么一丝丝古怪。   宫盈:“……?”   “师父当真是担忧被追杀,所以才易容的?”邱虎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他们不相信也是合理的。宫盈想。   毕竟她看着就是个和善可亲,温柔柔弱的人,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招惹上仇家嘛。这自然是因为那些江湖中人蛮横不讲道理,心狠手辣黑心黑肝。   却见蒋念念咽了口唾沫,悄咪咪扯了扯她的衣袖:“师父,你是不是……”   她面色怪异,吞吞吐吐,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宫盈面露疑惑:“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因为偷学了别家的武艺,所以才会被满江湖追杀啊?”邱虎瞬间便明白了师姐的意图,并且贴心地帮她将她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谁说我偷学别家武艺了。”   蒋念念戳了戳邱虎的膝盖,让他靠边坐坐,然后满脸不好意思地看向她:“师父,这是我俩瞎猜的,你给我们的秘籍各不相同,有耍刀的有舞剑的,还有赤手空拳的,全都不来自一派,还各不相容,我们师兄弟之间想互相学习那么一两个掌法都会相冲,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门派的功夫。”   她懂了她的意思。   直白点来说就是,宫盈教的武功太杂了,且看着不像是一个门派的,所以她的徒弟们怀疑她是从别人那里偷师学艺来的。   虽然看着不那么好听,但是徒弟们会这么想也正常。   毕竟她的武功秘籍的确来路不明。   但是这要给她解释,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同徒弟们解释,别的能交代,系统这玩意是万万不能交代的。   大概是见她沉默了,蒋念念俩人的神色都有些紧张。   “师父您别生气啊……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事被追杀,那我们全体师门上下也肯定不用说都站在您身后,来几个人打几个人,保证帮亲不帮理。”   宫盈默默握拳,表情悲愤:“你们放心练,这些秘籍的来路绝对都是干净的,我诓谁都不会诓自己徒弟!”   “那咱们为啥要易容逃命?”   “这都是……私人恩怨。”宫盈不是不愿意交代,她是怕交代起来耗时太长,会累得慌,但碍于徒弟俩好奇不已,她只得做好长篇大论的准备,“其实……”   “好了,师父有些累了,你们要想听,回头我讲给你们听。”   能看出来,卫襄小同学在师弟师妹面前还挺有威严,他张口一说话,蒋念念俩人赶忙将脑袋摇成拨浪鼓。   异口同声:“不想听不想听。”   末了,其中一人又道:“不过师父,如果只是因为被追杀,其实您大可不必担忧,毕竟您那么厉害,又有这么多厉害的徒弟。”   另一人连声附和,小鸡点头:“就是就是,我先前就同师姐打探过了,这一路过来,就没望见过几个比我们师门强的,可见外面的人到底是体弱着居多,我们师徒四人行走在外,也算是能横着走了,压根就不需要躲躲藏藏。”   宫盈觉得这里的“师徒四人”应该改成“徒弟三人”,她只是个滥竽充数的,不配被包括在战斗力内。   他俩说得有道理,但是她暂时还不想冒险。   她怕用原本样貌大张旗鼓行走在阳光下,会引起晏堡主的怀疑,从而暴露行动目的。   眼下,被下了药的大侠们究竟有多少她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快速找到解决办法。   万一提前被晏堡主发现,他狗急跳墙,没准什么缺德事都能做出来。   宫盈摇头拒绝了徒弟俩的提议,并将自己的顾虑快速处理了一下,简单概括后告诉他们。   他俩听得一知半解,睁着迷茫的眼睛,若有所思其实并没有思什么地点了点头。   出了城门半里地便是一处驿站,在驿站内,他们又新增了一辆马车。   邱虎自告奋勇接过了这辆马车的车夫之位,车厢内仅坐蒋念念一人。   至于之前的马车,便只剩宫盈和卫襄俩人了。   车厢里空下来,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怕别的,是怕一直有那两个徒弟在,没法给药臼升级。   这玩意,就算是心里乐意,她也没有办法同他们坦诚相待。   毕竟药臼太过神奇,只要把相应的草药放进去便能自动产出各种各样的对象丹药。真要让他们看着全过程,她也完全没法解释。   还是分两个车更轻松,她可以全身心投入进制药升级药臼的大业中。   至于卫襄,则比另外两个徒弟省事多了。完全不需要管他,用不着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称职称责的背景板,声都不带出一个的那种。   对于宫盈的这个奇奇怪怪的药臼,他只在一开始投以了震惊的目光,表达完震惊,便默默收回了视线。   宫盈自顾自捣鼓了一会儿,觉察到一旁安静得有些过分,便抽空朝卫襄那边望了一眼。   发现他正幽幽怨怨地看着自己。   宫盈一直都知道他生得好看,但,给他易容了之后,才明白过来什么叫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穿着身黑色衣衫,衣服不算整齐,身子懒懒倚靠在窗前,手肘搭在窗台边,宽敞的衣袖顺着木窗台垂落而下。坐姿很随意,身上的气势却不那么随意。那么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由他用来,就连眼尾眉间都带着股子莫名的勾人味道,双瞳似剪水,衬得整张脸都变得生动无比。   偏偏,他自己似乎对这些好看一无所知,此刻只专心致志地用眼神朝她散发出那么些许幽怨不满。   起初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后来她并没有在意他的视线。   再后来,她试图无视他的视线。   无视失败。   宫盈忍不住转头看他:“……嘛呢?”   升级药臼倒是不需要全神贯注,塞好药草设定好要制作的药便能放置不管。   只不过,先前她脑袋里一直在思考有关晏堡主、宫爹以及江湖现状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盯着药臼的时候,陷入了长时间的走神。   这会儿,注意力很快便被试图用眼神刷存在感的卫襄拽了过去。   听她发问,他歪着脑袋看她,墨发垂在肩侧:“那东西比我好看吗,你宁愿对着它发呆,都不愿看我一眼。”   宫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晋升到四级的、精致版药臼,又看了一眼易容后变得五官平平的卫襄,认真做了会儿对比。   纵使美在了骨,也还是不如药臼美。   “真想听答案吗?”   后者沉默了片刻,道:“算了,别说了,我自己走。”   说着,默默扭过脸,掀起窗幔朝外望。见他的背影都多了一身消沉气息,宫盈不免忍俊不禁。   “你要过来看看这东西吗?”她发出邀请。   他这才偏头看向她。片刻后,小幅度点了点头,语气故作勉强:“那好吧。”   “……”   这时候的药臼,几乎呈半透明状,像是由一层奶白色的液体制作而成,还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看着很是奇妙。   药臼内部黑漆漆的,一眼望不见当中的景象,不过通过其周身的细微颤动,可以看出此刻它正在自顾自运转工作。   近距离看,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东西的神奇。   宫盈能感觉到,卫襄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被这玩意吸引。   她刚想张口简单同他解释两下这个东西,便见他突然像炸了毛的猫一般,触电一样后跳一步,捂耳半蹲,两眼里写满了抗拒,就像是宁死不从的良家少女。   “我不听。”   宫盈:“……?”   她还没开始说呢,怎么就不肯听了。   少年郎,为何你要一副得知了秘密就会被杀人灭口的表情。   “真不听?”她挑了下眉头。   他双眸闪了闪,安静片刻后,还是固执且气闷地摇了下头:“不想,我看看就好。”   话是这么说,宫盈却觉得,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是这么说的。浓密黑睫遮掩下,也能清晰地看出,那幽怨的眼神里透着点奶乖的委屈意味。   瞅着别提多可怜了。   恰巧这时,药丸制作完毕发出提示音,她回头,一边将药丸收拾进背包,一边重新从背包里取出新的药草,放入药臼内,按下按钮继续制药。   做完这一切,才重新坐正身子看向他。   他还捂着耳朵,两眼湿漉漉,委委屈屈看着她。宫盈看向他,他便立马轻咳一声,面容平静地坐回座位旁:“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秘密,我不该对你的私事过问太多,你也不该什么都同我解释。”   “……是吗?”她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不过这其实并不是私事。”   但是见他表情坚决,一副“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的样子,宫盈默默将解释的话语吞了回去,决心不再去探究这复杂若海底针的少男心。   马车连夜离开燕锦城,赶往灵山派所在地。路行到一半时,马儿和驾车的人都有些疲惫,刚好便靠在就近的驿站旁歇息了下来。   宫盈同蒋念念俩人合住一间房,卫襄带着邱虎师弟睡在隔壁。   可能因为心中惦记着晏堡主的事情,第二日天还未亮,宫盈便没了睡意。她起身下床,发现蒋念念还在睡着,便没有叫醒她,决定自己先找个安静无人的角落升级药臼。   在这之前,她顺便打开脑内的地图,看了一眼剩下俩徒弟。   邱虎卫襄俩人都不让人操心,她看地图只是下意识之中的行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是不看还好,一看便发现,地图上显示,隔壁的那间屋子里只剩下了邱虎一人。属于卫襄的那根红圈标记,这会儿竟然不翼而飞了。   他居然醒这么早。   哦不,重点是,他这么早能去哪里?   宫盈扩大地图范围,没一会儿,便看到了属于卫襄的红圈标记。通过地图可以看出,此刻他就在驿站附近不远处,看行动路线,应该是正在快速往回赶。   她有些好奇,便推开房门,决定去驿站大门便蹲守着看一眼他究竟在做什么。   却不想,对方的速度十分快,她才刚推开门,卫襄的身影便从走廊的尽头处出现。   风尘仆仆,步履匆匆,身上还带着那么一些些清晨露珠的气味。路过的时候,快似一阵风,不声不响地便从她身旁刮了过去。   宫盈:“?”   他路过她,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抬手敲——他的动作顿了下。   片刻后,面无表情转头。   宫盈站在这边门口,同他遥遥远远来了个对视。   他这才反应过来,眼睫猛地一抬,眼瞳中多了那么一丢丢讶异和……一些快速闪过的慌张?   虽然稍纵即逝,可她还是抓住了这抹奇异的情绪。   对方很显然并没有什么类似的经验,在看到宫盈之后,身子便吓得了后退了半步,同时,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怀里的东西……?   她这才意识到,他怀中藏了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用深色的布严严实实包裹着,什么都看不出来。   卫襄耳朵一红,垂下头:“我先进去了。”   怀里藏了什么?   孩子大了,不该多加干涉。她默默揉了揉眼睛,转身关门,躺倒床上后,没忍住翻了个身,正对着前方的墙壁。   墙壁的那一边,是卫襄所在的房间。   到底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她聚精会神盯着看了会儿,默不吭声地将“名称显示”功能打开。穿过灰白色的墙壁,细细小小的字慢慢浮现在了眼前。   “墙壁”,“木柜”,“木椅”,“木床”,“熟睡的邱虎”。   以及——“专心读书的卫襄”?   大清早的,读什么书呢?   宫盈视线稍稍往下,看到了大概是位于他双手位置的一行小字“一本名叫《马郎和婺女》的民间传奇话本”?   所以,这难道就是他大清早跑出去的原因?   这个马郎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牛郎呢,这么说的话,婺女岂不就是织女了?   哦天,这个四处充斥着盗版的世界!   宫盈的表情逐渐变得呆滞。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卫襄一个爱武成痴,有事没事就练武的人,怎么会突然迷上这些奇奇怪怪的神话爱情故事?   更重要的是,她很快便发现,远远不止这一本。   在他一旁的矮桌上,还有一大摞同类书籍,从宫盈这个方向望过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字从上排到下,挤得整整齐齐。   “《缎娥奔日》”,“《八仙女和董远》”……   这,都是啥?   作者有话要说:卫襄:我怀疑我的师父兼对象是个下凡做任务的仙女并且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我要怎么样才能在她发现我发现她身份之前,悄悄把她回天庭的路线给斩断呢,在线等急。感谢在2020-10-03 17:23:09~2020-10-08 22:0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日成仙 16瓶;辟邪 14瓶;非嫣不是肥羊 10瓶;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二章   休息好,就该拖儿带女重新上路。   一行人离开驿站,重新上路。宫盈见卫襄表现得很平淡,便决定将他大清早翻看神话情爱话本这种小事抛到脑后。   谁料,他看起来很正常,实则一入车厢内便表现出了极度的不正常。   首先,马车车厢内足够宽敞,俩人待在里面,坐在不同的座位上,只要不故意发出过分的声音,那么便绝对不会影响到彼此。   而在这种情况下,卫襄坐进了车厢里面之后,却还是像是被宫盈的药臼晃到了眼睛一般,默不吭声地伸手,将横在俩人之间的浅色布帘子拉上。   这在她看来,像极了一种无声的宣战。   她视线望过去,刚想说话,便见少年从布帘一侧探出个脑袋:“昨夜没睡好,所以决定白天在马车之上补觉,师父你这么正人淑女应该不会偷窥我睡觉吧?”   “……快瞧瞧自己说的是不是人话,就算帘子不放下来我也不会偷窥你。”宫盈哼了一声,表示了自己的浓浓的不屑。   还有就是,正人淑女是什么鬼啦。   他却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一般,幽幽地又将脑袋收了回去。   只是睡个觉而已,居然还要放帘子。之前俩人睡一个屋子里都没见他这么拘谨小心过,今日却特意将俩人隔开,一看就知道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鬼鬼祟祟,行踪可疑,行为反常。   宫盈将药草放进药臼里面,等它开始运行之后,便理直气壮地扭头看向布帘之后。   对不起,她这不是偷窥,而是光明正大的研究。卫襄放下来的布帘,给宫盈提供了很好的便利,他看不到她在做什么,她却能看出他在做什么,所以她在这边打量他,甚至不用担心被发现。   打开“名称显示”功能之后,她便看到了卫襄那边正在做的事情。   通过漂浮在布帘之上的小字可以隐隐猜测出,他这会儿的姿势还是坐着的,而让宫盈意想不到的是,他放下帘子,竟然是为了——看神仙爱情话本?   这会儿看的是《缎娥奔日》。   看样子之前的那本《马郎和婺女》已经被他看完了。   宫盈:“……”   情况过于出人意料,她甚至呆滞了片刻。   片刻之后,她默默扭头,望向还在咕噜噜运转的药臼,脑内平静且快速地滚过一些疑问。   大清早翻看神仙话本已经足够让她吃惊。但那时候宫盈只当他是无聊,或许是失眠睡不着,所以才去附近收集了些东西来解解闷。但现在看来,情况俨然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首先,看话本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看,不该害怕被她发现。   可他没有。   那究竟会是什么原因呢?   但想想,卫襄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既然他不愿意被她看到,那么或许可以理解成他脸皮薄容易害羞,虽然内心十分喜爱看这类姑娘家才会看的爱情话本,但是因为怕她知道他看爱情话本以后,觉得他幼稚……什么的,所以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不让她发现。   宫盈默默在心里敲定了这个答案,并决定将此事深藏心里,再也不提。   灵山派虽然近,但要坐马车还是得行驶挺长一段路。不过好在,途中大多数是繁华市集,饿了便能在附近找家打尖的店家吃饭。   马车又行驶了会儿,便到了正午时间。疾驰在道路之中,鼻子便能闻到外面飘过来的浓郁饭香味道。想到邱虎负责赶车了一上午,也该累了,宫盈便决定在附近吃顿午饭,吃饱喝足以后再继续上路。   到了这里,再距离灵山派就没有多远了,纵使中途休息半个时辰,也能赶在天黑之前到达。   马车停下来,卫襄将布帘拉开。   因为提前就有准备,他这会儿两手空空,那些话本应当是被他妥当藏到了行囊里面。宫盈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干净整洁的案桌,和空无一物的长椅,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他表现得很自然,站起身的时候,甚至还夸张地用手揉了揉眼睛,揉完眼睛才睁着两只迷茫若小狗的眼瞳望向宫盈:“师父饿了吗?”   不追究不代表不生气。   尤其是见对方居然还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   宫盈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收回视线后,不咸不淡地:“嗯。”   嗯完才意识到不对。   她没有正眼看他,只用了余光,可余光扫过去的时候,却觉察到对方的视线似乎有意无意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看她衣服?   宫盈:“……?”   这娃怎么奇奇怪怪的!   为何一副想要从她的身上将她的衣服扒下来的样子!   宝贝你到底看了什么话本,可不要和外面奇奇怪怪的人学坏啊!   宫盈在心里大喊的同时,下意识后退半步,伸手捂住衣服,表情警惕地看着他。   卫襄像是没有料到自己的视线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她捕捉到了,眼神迅速飘走,脸上飘起了两朵可疑的红云,匆匆忙忙地扭头看向一旁,声音结结巴巴:“我……我我先下去了。”   哦。   宫盈在心里发出冷漠的单字。   当然,就算他先下去,也得在外面等着她下车。毕竟这马车高大,凭借她自己的能力下车,可能还得扒拉下车。   很显然,卫襄在下了马车之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没有走远,就等在下面,手足无措的同时,还要在脸上摆出平静自然的表情。   看上去有些傻。   她看他一眼,默默将自己的爪子递到他面前,借着他的力道跳下车。   可能是看她什么都没有多说,他默默松了口气。   那边蒋念念的马车也停了,邱虎同她下了马车,客栈内便出来个灰头土脸的小二,他笑容可掬地从他们身边将马车牵走。   马儿跑了一上午,也是该牵去喂喂马草好好休息一会儿。   宫盈专门挑选了上好的马草,等饭菜上来的过程中,她见邱虎正在客栈门口的台阶旁蹲着发呆,便上前去问候了一声。   邱虎抬头看到她,连忙站起身,朝她低头行了个礼:“师父。”   “你在这蹲着坐什么呢?”   大概是没有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邱虎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视线犹犹豫豫地朝内看了一眼。   卫襄和蒋念念正在客栈里面的桌子前坐着等饭,不过这会儿刚好是饭点,客栈内客人相当多,他们坐的位置又稍微靠内,从这个方向望过去什么都看不到。   只不过,宫盈没有弄清楚他这一眼的意义是什么。   “嗯?怎么了?你赶车一上午了,不累吗?”她没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提了自己更操心的另外一个问题。   这三人都是她的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一路过来都是邱虎在驾车,起先宫盈是想,他看起来也挺乐意,再加上的确是方便,便一直由他去。   可这会儿看他蹲在客栈外面,身影看上去有些若有所思,宫盈便又愧疚又心疼。   邱虎忧郁地摇了摇头,忧郁地看着她。   宫盈:“……?”   她被这眼神看得一惊,眉头立刻拧巴了起来。   这是什么眼神嘛,为什么一副正在看将死之人的样子,若不是知道自己的生命十分顽强,且浑身挂满外挂,她都要以为自己患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师父,徒儿累不累什么的,不打紧,打紧的是……”   “是?”   “是师父累不累。”   宫盈:“……”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么多天以来做的事情,而后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除了睡觉、折腾药臼、吃饭、走路、坐马车以外,似乎就再也没有做过其他的体力活了。   这能有什么累的?   她怀疑他在嘲讽她!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宫盈用打商量的语气开口:“我刚看了下,这家客栈就能雇到车夫,我们可以再多雇一个车夫,你可以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会儿。”   听这话,邱虎刚刚眼底的忧郁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讶异与伤心:“师父,难道你嫌弃我驾的马车不够平稳吗?”   “怎么会这么说?”   “那不然,为什么师父不让我再驾车了,要找个外人来。”   可能因为过去常年在外面奔走,他虽然年纪不大,眼睛里面却透着那么一股沧桑味道。易容之后的脸蛋和他过去的脸也不太像,可这么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的委屈却多到像是快要溢出来般。   “这……也不是外人不外人的问题。”宫盈轻咳一声,“主要是怕你累着。”   邱虎睁大眼睛:“师父,我不累,做喜欢的事情怎么会累呢?”   他说得很认真,一脸的煞有介事:“师父,俺的愿望就是当全江湖武功最高的车夫。”   “……”宫盈沉默。   她怀疑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豪情万丈,这时候,从瞳仁里闪耀出来的熊熊火焰,远远要比过去他练武时候的更高更热。   “还有吗?”   “俺还想当,马车驾得最稳最快的大侠。”   “……”宫盈悟了。   她记得当初他就说过,自己以前就会驾马车。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练武和驾马车似乎同时成了他人生中的两件大事。   并且驾马车还隐隐有占据上风的趋势。   她决定放任自由,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你喜欢的话我就不管你了,但是你什么时候要是累了,记得告诉我,到时候让你卫师兄替你。”   卫襄马术不错,驾马车自然应该也不在话下。   邱虎点了下头,勉为其难地道:“好吧,卫师兄可以不算外人,不过要等我实在赶不动了才可以喊他哦。”   看他的神情,像是在护着什么宝贝东西一般。   宫盈不免起了猜测。这么想要驾车,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钱财。虽然她的确会给他些银两,但这也不并不是因为他驾马车才给他的呀。   莫非他误会了?   回想起他先前蹲着的惆怅身影,她猜道:“徒弟,你是有什么心事吗?难道家中急需钱?”   邱虎眨巴眨巴那双纯洁无暇的眼睛:“师父?”   “我刚看你似乎心情不太不好,一个人蹲在这里,以为你在想心事。”   照顾和安抚徒弟情绪是师父的应有责任。   这话像是提醒了邱虎。   他望着宫盈的眼神里又多了那么些许惆怅和忧郁,仍旧是先前那副看将死之人的表情。   “其实吧……不是我有心事。”他缓慢扭头,又看了一眼门内,等脑袋扭回来时,声音放轻了数倍,“是师兄有心事,我刚刚只是就着他的诡异行为,合理进行了一番思考。”   嚯。   她就说卫襄反应奇怪,这果真不是她的错觉,看,就连邱虎都发现他不对劲了。   “你说说,你看到他做了什么诡异行为,又思考出了什么东西。”她兴冲冲。   他同卫襄睡在一个屋里,又同是男性,同是当徒弟的,就算不常凑在一起闲聊,能听到看到的东西,也该是比宫盈多不少。   却见邱虎抿紧唇,二话不说摇摇头:“师父太笨了,师父自己想吧。”   “?”宫盈还想说话,便见对方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扭头,速度极快地溜进了客栈内。   仿佛掐准了她不敢当着卫襄的面追问他这个问题,他一进去,就找到卫襄等人所在的位置,坐了上去。   “……”   行吧,不说就不说。   她还不好奇了呢!   宫盈只能望着邱虎端正坐好的背影,气呼呼地想。她隔了一会儿,确保自己气消不会当众掐人脖子之后,才面无表情地进去落座。   她回来的时间刚刚好,点好的菜也就是这个时候被小二端了上来。   喷香诱人的各色菜端上桌,宫盈的心情总算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当视线从这些各色菜肴上抽回来之后,再抬眼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几个徒弟,便会发现他们这会儿神色各异。   像是各个心里都藏了心事一般。   首先,看起来最正常,实际上也表现得最不正常的人便是卫襄了。这会儿的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光是看神色,能看出来有些冷淡,像是一夜之间从一个中二的傻乐少年化身成了一个高冷少年。   至于邱虎,则还是和之前在客栈外面看到的一样,小脸满面愁容,眼里写满了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忧郁。   视线再望向蒋念念。   好家伙,这人更夸张。她眼底泪水涟涟,宫盈望向她的时候,才发现她一直都在用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泫然欲泣。   “……?”宫盈受了惊吓,下意识张口,“你、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又有人欺负你了吗?”   听了她的话,之前表情各异的另外俩人,这才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望向了蒋念念。   却见这姑娘在三道视线之下,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   邱虎面色一变:“蒋师姐……”   蒋念念若未闻般,伸手从兜里掏出块帕子,哭哭啼啼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才又用那双哭肿了的兔子眼望向宫盈,声音哽咽:“师父,你是打算把这里事情解决了就抛弃我们回天上去吗?”   “??”宫盈呆滞。   什么天上?   她为什么要回天上?上天堂不是死掉的意思吗,不,不对,她用的是“回”。   也就是说,她觉得她是从天上来的。   难不成把她当神仙了?   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像是看出了宫盈的想法,蒋念念默不作声望向一旁的邱虎,啜泣着道:“师父你就不要瞒着了,邱虎师弟方才在来的路上,都同我说了。”   视线望向邱虎。   对方伸手默默捂着脸,看不清表情,只有懊恼且埋怨的声音从手掌下飘出来:“我、我不是说了只是瞎猜的吗,你……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卖了我呢师姐。”   电光火石之间,宫盈的脑海里飘出了卫襄躲起来偷偷摸摸翻看神仙话本的画面。他藏的那些书,似乎能和眼前的这些事情对上号。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   难道说,卫襄是因为这些,才会看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故事?   她开始思索自己之前做的事情。   可以通过易容改变自己的体型与声音,可以利用灵丹妙药将一些快要断气的人从阎王手中抢夺过来。在卫襄面前毫不避讳地使用闪闪发亮的药臼,以及那一支自带拐弯□□功能的的箭。更多的……还有过去在门派中的时候,能快速且轻松地找到每个徒弟的位置。   这些表现,不说是在古代,就算是在现代,也极有可能被人当成是什么妖怪仙人之类的东西。   他们会这么想,完全合情合理。   所以,卫襄是在看到那药臼之后,将她当成下凡仙女了吗?   但是反观他这会儿的反应,似乎比宫盈初听到那话时,表现得还要错愕些。   他呆愣看着蒋念念,像是压根就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易就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蒋念念大概是没有觉察到另外俩人的表情,注意力仍旧停留在宫盈的身上,泪眼汪汪地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师父是要抛弃我们重回天上当仙女吗?”   她声音压得很低,没敢让除他们桌以外的人听到。   在她小心翼翼等待回答的时候,另外俩人虽然未说话,却也有了明显的变化。邱虎是直接扭脸看向了宫盈。   至于卫襄,虽然黑着脸,却也下意识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8 22:07:08~2020-10-10 22:2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菠萝蜜咚咚 10瓶;秦宛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三章   “……你在想什么呢, 我才不是仙女。”   宫盈心道,这种误会可能不能有,连忙表情严肃且正经回答了他们。她在饭桌上再三重申了数遍, 三个徒弟看她的眼神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信是信了, 却像是信得有那么一丝丝勉强。   就说蒋念念吧,那眼里的泪水还是在不停咕噜噜打转, 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瞅着别提多可怜了。   宫盈叹了一口气, 只得再斩钉截铁重复一遍:“我真不是仙女, 相信我好吗?”   蒋念念泣涕涟涟地   点点头:“师父我相信你。”   听完, 宫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可这笑容还未来得及放大,便因为下一句话而当场消失。   “那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回天上, 回去了以后还会要我们吗?”   “……”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师父我相信你”。   宫盈笑容僵硬:“说什么呢, 我又不是仙女, 难不成还能搭□□上天不成。”   这回, 蒋念念也不再说话了。   三个徒弟头一次表现得如此同步, 皆是将目光落到了宫盈的……身上。   很好, 她没有看错,这些人看的就是她的衣服。眼神同之前卫襄在车厢里盯着她衣服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他们看上去似乎都对她身上的衣服起了很重的怨念。   “师父,我记得你的衣柜里总是空空的。”蒋念念声音幽幽。   宫盈:“……”   那是因为她的背包里面有多余的空格, 可以叠加放下很多的衣服。   “明明从来都没有见过师父买衣服, 可师父每天穿在身上的衣服都不一样。”   邱虎、卫襄俩人下意识跟着点点头,似乎十分赞同她的说法。   但是,对于这句话,宫盈十分不认可,她义正辞严:“……谁说我从来都不买衣服了, 蒋念念,之前你不还陪我一同去过布庄吗!”   “哦……好像是哦。”   宫盈挥挥爪,决定不同他们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你们师父我呢,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真不是什么仙女,也不会收了徒弟就这么轻易抛弃你们,不把你们养到头发花白,不把咱们门派发展成天下第一,我是不会离开的。咱们赶紧吃,吃完了好继续上路,知道了吗?”   起初意识到自己穿越了的时候,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家。   想要回到过去生长的那个地方,有空调,bsp; 严肃正经点说,到了这个时候,宫盈想要回家的**,似乎变得很淡很淡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对于那个世界,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留念。   她什么人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过去似乎没有什么亲人,没有什么朋友,长时间处于与外面世界割裂的状况下。   唯一留在记忆里的,便只有打游戏的时候,从游戏语音里面传出来的,属于团长的声嘶力竭的指挥声音。   “躲圈!躲圈!”   大约是拜游戏所赐,当时的“躲圈”,成了她如今行走江湖的金手指。   可更多的有关过去世界的联系,便再也记不起了。   她现在……   似乎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既然上天选择让她来到这个地方,那她不如好好待在这里。   好说歹说,蒋念念总算没有再哭哭啼啼了。她两爪搭在宫盈的手背上,小声道:“那好吧,师父说到一定要做到哦。”   吃完这一顿,众人再度启程。   邱虎斗志昂扬地抓着马鞭,坐在高高的骏马上,意气风发,像极了一个要带兵出征的将军。卫襄临上马车之前,接收到了他投过来的自信且自傲的表情,脚下险些一崴。   这是挑衅的目光吧,是吧,是吧?   一向可爱乖巧的师弟,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眼神?   卫襄一头雾水,再瞥眼过去,却发现对方已经恢复了正常,便只能当是错觉。   扭头看这边,才发现宫盈早就猫着腰爬上了马车,火速溜入了车厢内。他也不多想,跟在后面也上了马车内。   刚一进去,便看到她凭空变出了一个闪着乳白色光芒的药臼。   “……”   他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她是被拆穿了仙女身份,决定破罐子破摔了吗?居然连掩饰一下都不曾。   宫盈自然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她是觉得,既然都是自家人,既然说好了要坦诚相待,既然卫襄接受能力那么强,既然他们都知道她不是啥平常人,既然……   那不如干脆就什么都不隐瞒好了。   谁料,刚掏出药臼,便见进入车厢内碰巧撞到这一幕的少年,脸色都变了。   他绿着脸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看了一眼放在案桌上的茶杯,拿起抿了一口茶水,然后将脑袋靠向后,开始闭目养神。   “不拉帘子睡了?”宫盈善意提醒到。   他睁开眼看她一眼,默不作声抿唇,扭头靠向另外一侧,将后脑勺对着她。   见他不愿意搭理自己,她只好瘪瘪嘴,回来继续照看自己的药臼。到了这个等级之后,要想升级需要做的药物就必须得是高级的药丸。   高级药丸平时经常用到的并不多,她又不想做一些不必要的药物浪费,便只能照着“高级美颜丹”,“高级提神丹”,“高级回血丹药”,“高级春/药”……等来做。   这些丹药,中高低等级的也完全够用,并且能更好地节省药草。   只不过,为了加快升级速度,她便只能忍痛选择制作高级的。   反正到时候都能派上用场,且效果会更好,总比做了用不上要划算。   有了之前升四级的经验,现在升五级,也比她想象中要简单很多。因为经验丰富,宫盈甚至能够根据药臼的外表直接判断出,这东西的升级进程。   从目前的情况看,约莫是已经进展到了五分之二。   这么算的话,若是按照现在的速度,约莫要不了五天,便能成功升级到五级。   也就是说,她要在五天的时间里,将灵山派的事情解决掉,之后带着解药去见宫爹。   正想得出神,卫襄那边突地便传了道声音:“喂。”   宫盈的思绪被打断,扭头望过去的时候:“啊。”   安静的时候猛地听到声音,心脏没控制住,受到了惊吓,脸上便立刻表现了出来,两眼睁得圆滚滚,嘴巴也微微张大。   有些呆。   她很少有这么呆的时候。   但是卫襄却被她气笑了。   他沉着脸:“我决定听你说,你还要说吗?”   说什么?   宫盈迟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听你说你的药臼,还有——”他声音停顿了下,“还有你。”   “好吧。”   昨日的话,她还知道应该说些啥,可今日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这些东西的来由,以及她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本事,不管放在什么时代,都很难用常理解释清楚。   毕竟,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系统到底是怎么来。   这么一看,倒是“小仙女”之类的更合适。   她又收集了一手帕新药丸,将之收进背包后,倒了些新的药草进药臼里,才盘腿坐好,正色看向卫襄。   “其实我来自未来,魂穿过来的,身体也是别人的,至于药臼这东西呢,是一个叫系统的奇怪玩意让我收集的,收集了以后,我就可以利用它做很多很多灵丹妙药,易容丹也是它做成的。当然啦,还有那些弓箭、凭空拿衣服拿药臼的能力,也是系统这个玩意赋予我的。”   卫襄皱着眉头。   “能听懂吗?”   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听不懂真的是太正常了,别说他了,就连宫盈自己,都不知道“系统”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好吧。”宫盈决定放弃,“其实我真的是仙女,这些都是我的仙法。”   卫襄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片刻后,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被投放到了黑白无声电影当中一般,沉静了下来。宫盈觉得,自己像是都能够看到从他两侧肩头缓缓向上飘的低迷黑气。   可把他给忧郁坏了!   片刻后,他抬头:“我不信。”   宫盈:“……?”   “神仙哪有你这么笨的。”   人参公鸡是不可行的!宫盈愤怒视之!   他的眼睫快速眨了眨,声音干净:“再说了,神仙怎么会喜欢我。”   听到这话,她才终于看懂了他那些小情绪的来源。   他的眼,似乎在丈量他俩之间的距离。   虽然没有问完全,但是他的眼神应该是在说,若当真神仙,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凡人,又怎么可能同凡人长相厮守。   她做出安抚的表情:“嗨呀,因为你也笨嘛,笨的神仙,喜欢笨的人,不是刚刚好吗?”   他似乎勉强相信了这个说辞。   “那你,为什么要下凡,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吗?”   “有啊。”她想都没想便回答道。   他下意识收紧右手,喉结动了动,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无声等她下文。   神话故事中,仙女下凡大多都是玩乐。可她不一样,她在这里待了很久。并且,一直在做一些让他看不清摸不透的事情,就像是,专门为了办成某事而来的般。   或许,等完成的那一天到来,她便该离开。   “大概是为了来认识你吧。”她回答得随意却相当真诚。   宫盈在心中轻哼了声。   若不是看在他这会儿表情脆弱得很,她才不说这些好听的话哄他开心呢!   不过,甜言蜜语果真很有用。   三两句话下去,卫襄便从起初那个冒着黑气的少年,重新变回了快乐的沙雕。   接下来的路途,便在闲聊和升级药臼中度过。   途中易容是担心中途被晏家堡的人拦截,遭遇不必要的麻烦,等距离灵山派只有不到一里地的时候,宫盈也便没了那么多顾虑,临靠近时,给了些碎银,遣散了唯一的车夫,然后让隔壁马车的蒋念念他俩也同自己、卫襄俩人一起,将提前准备好的丹药服下,四人同时解除了易容效果。   因为有提前传书信通知灵山派,才刚刚到门派的大门外,他们便看到了前来引路的灵山派弟子。在这些人当中,宫盈甚至还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   站在最前面的,便是卫襄的大师姐和大师兄,邱燕燕、柳珅等人。   再后面的一些,虽然瞅着面熟,但因为隔了太久,再加上走得不近,所以她已经叫不住他们的名字了。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丝毫不损害到她见到老熟人的亲切感。   她都觉得激动,卫襄自然更是如此。   下了马车之后,他便被那些师兄师弟齐齐围了起来。   虽然一直没有见面,但他们也大多都知晓前段时间发生在卫襄身上的事情,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拉着卫襄便开始哭哭啼啼絮絮叨叨。   他们先是好好慰问了一会儿卫襄的身体状况,紧接着又开始吐槽师父的惨无人道。   “师弟我们早就想下山去寻你了,是师父一直不肯让我们出门派。”   “是啊是啊,他好狠的心。”   “师父成日神神叨叨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这几天几乎每日都在嘀咕说什么,江湖将大乱之类的话。”   “就是就是,什么江湖将大乱——现在不是已经够乱了吗?水仙宫当着晏堡主的面都敢动我们这些参加武林大会的人,那次的事儿到个现在都没有交代。”   “我看啊,晏堡主也是身不由己,他年龄大了,女儿又下落不明,哪有心思管这些。”   眼看着他们安慰着安慰着就开始跑题,邱燕燕连忙打断:“赶紧别说了,师父还在里面等着呢,咱们先进去吧。”   说着,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宫盈等人:“这些想必就是你信中所说的那些‘结伴而行的朋友’了吧。”   邱燕燕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见到卫襄她也很是激动,眼睛都肿了还要做出大师姐的样子,表情端庄又酷酷,主持着当前的局面,将一众人引进了门派内。   灵山派算是个比较小的门派,虽然在江湖当中一直都相当出名,却因为规模过于小,而一直处于低调发展之的情况中。   原因无他,该门派才创立数十年,只有一个师父,师父门下只收了那么二三十个徒弟,还全是精挑细选的。   创始人,也就是卫襄等人的师父,名叫林山。   他数十年前初出江湖,便以一身独创的灵山派绝世武功惊动了天下。只不过,他同其他惊才绝艳的江湖侠客不一样,他没什么报复,也不指望着当济世侠客,大部分时间都隐没在深山当中。昙花一现之后,创立了一个门派,专心当教武的师父。   据说,他当初之所以会有那么一段昙花一现的时间,只不过是因为,他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宣扬一下自己的门派,好吸引人前来拜师。   就好像,武功对于他来说,除了传授他人,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用处。   于名利,权力都没有企图的人,在江湖之中的声音,也便会逐渐随着他身影的消失而消失。   再后来,江湖中人,唯一能听到的他的消息,都是同他徒弟有关的。   这些故事都是宫盈偶尔路过酒肆茶楼听到的闲谈,总结起来就是这么一段,相当简单。   却也十分符合她对于卫襄师父的幻想。大概,也就只有这么奇怪的人,才能教出这么可爱的徒弟了。   入了门派之后,宫盈总算见到了传闻当中的林山。   传闻很精彩,林山却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年轻。   看样貌,应该已到花甲年纪,是个和蔼慈善的小老头子,进去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矮矮的红漆椅上,身子后靠,两手摊在双腿上,眼睛半阖着,看着不像个大侠,倒像是一尊弥勒佛。   若不是清楚这是灵山派,宫盈都差点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和尚庙,险些当场对着面前的老头子跪下来祈个福。   其他灵山派的徒弟们都留在了外面,就连蒋念念和邱虎也被带去挑选暂住的房间。   只有卫襄和宫盈俩人,站在林山面前。   一个是武功盖世的真师父,一个是不会武功的便宜师父,宫盈见了他,便莫名有些心虚。   他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东,可偏偏起气场很强。光是站在他面前,宫盈都感觉到了浓重的压力。   “师父。”卫襄垂首,“弟子回来了。”   “……”   安静,良久的安静。   宫盈没说话,偷偷瞄,想看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把半阖的眼睛睁开。   长时间没有回应后,她便有些惴惴不安。   却见,以为站在林山身后侍候的圆脸弟子三两步上前,在他的后腰处小小地捣了下:“师父!卫师弟回来了。”   林师父一个激灵,猛地抬起眼,受了惊吓般左看右看。视线落到前面站着的俩人身上时,胡子小幅度晃了晃,绵长的声音从白白的胡子中传出来:“哦,卫师弟回来了啊……”   念叨完这句话,他那沟壑纵横的眼皮便又垂了下去。   眼皮又恢复了起初的半阖状态。   宫盈一个没忍住,打开“名称显示”功能,看向眼前的林山。   他的脑袋上顶着一行字——“昏昏欲睡的林山”。   “……”   她沉默了。   圆脸弟子一脸的懊恼,小声道:“师父上个月开始就这样了,成日都像是睡不醒一般,卫师弟和这位姑娘请稍候。”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瓶,递到半阖眼的林山鼻子下,又从怀里掏出把小小的蒲扇。   一扇子过去,鲜红色的粉末朝林山的脸上飞扑过去,有浅淡的辣椒味道缓慢在空气之中弥漫。   “阿嚏——”   这回,林山醒了,是真的醒了。   脑袋上的字变成了“被辣椒粉呛醒的林山”。   他擦了擦鼻子,迷茫地看了两眼周围,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圆脸徒弟,不满地抱怨道:“咱们下次能不用辣椒粉吗?”   视线再次落到卫襄身上后,双眸终于恢复了清明。   “襄襄?”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袋上面的字已经变成了“被下了□□的林山”。   所以,林山果真也是在晏堡主的毒害名单内。   没有具体的毒药名字,即使找了大夫也看不出任何中毒症状,似乎,除了宫盈和下人之人,便再也没人能知道,林山已经中了毒。   但是,即使有系统插件提示,她也不知道,林山究竟中了什么毒。   提示只到这一步,药臼的药单内又没有那种可以清除掉体内所有毒物的灵丹妙药。   即使是“美颜丹”,能做的也只有蛆虫这一点。   就在她皱眉沉思的时候,林山的视线飘到了她的身上。他白花花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里满是嫌弃:“这姑娘,体质怎的这般差?你莫不也是想上山拜师学艺的,老夫可得提前告诉你了,咱们灵山派,只收资质高的徒儿。”   宫盈:“……”   卫襄刚想说话,便被林山一个手势打断:“不过嘛,我看我这小徒儿似乎挺中意你的,真要拜入我门下也不是不可以。”   被点名的人猛地咳嗽数声,脸呛得通红:“师父——”   “怎么样,小姑娘,要拜师吗?咱们门派阳盛阴衰好久了,你若是能来,也算是一桩喜事。”林山不搭理自个儿徒弟,仍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宫盈。   她摇摇头:“不了不了。”   “你啊,就是因为没有练武,身子骨才会这么差。”他伸展筋骨,扭扭脖子甩甩胳膊,“像我们习武之人啊,体质好着呢,你看我,今年已经四十多了,还是这么的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   宫盈心道,若是您不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八十多了。   卫襄终于寻到了机会,同林山解释了她的身份,并着重强调了一下她的师父身份。   这时候,林山看她的眼神才终于变得不一样了,他揉了揉眼睛,支起身子,脑袋向前探过来:“这就是你当在信中说的,救了你,又收了你当徒弟的那个……师父?”   他看了看卫襄,又看了看宫盈,似乎彻底精神了过来。   在理清这层关系之后,是个人都能看出,当中藏着不少门道。   首先,他的徒弟卫襄先前在信中提过,自己被人废去了武功。说到这里,林山在心里痛骂了一声那个心狠手辣的宸王妃,好在她在阴谋败露的时候已经死了,不然他定要亲手斩了她的脖子为徒儿报仇。这些先不提,接着之前的说。   他常年习武,是个实打实的武痴,先前脑袋有些混沌,没有细看,这会儿定睛一看,便能看出,卫襄这会儿虽然有了一身新的功夫,却远远比过去的他要厉害。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一套新功夫,并迅速地超越了过去近十年的成果。   林山自诩天才剑客,纵使他不常出江湖,说的话在江湖中也有一定的威慑力。至于他门下的弟子,更是每个都出类拔萃,天赋傲人。   至于卫襄,则是这么多徒弟当中,最最出色的那一个。   他那时候入门晚,天赋高,在最短的时间内,超越了所有的师兄师姐,成为了门派第一人。   林山本以为,武功被废,意味着他的江湖之路的终结。可,谁能想,这才不过几日,他便焕然一新,甚至还比过去更厉害?   他拧眉沉默看了会儿,悚然地发觉,即使是自己,在全盛的青年时期,对上这个徒弟,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可反观站在卫襄身边的小姑娘,年龄不大,或许要比他还要更小些,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眼眸含水,标致又柔美。   却是一眼能看出,她浑身上下,没有哪怕一点的武功。   轻轻伸手一折,恐怕都能将她的腰腹折断。   这样的一个姑娘,救了卫襄,且收了他当徒弟?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可卫襄俩人的表情看上去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林山也知道,这个徒弟从来都不撒谎,所以他说的,九成是真的。   眉间一凛,林山猛地一抖袖子。   袖间真气化作一道锐利的刺风箭,擦破空气,直直朝着站在前方的少女射了过去。   却见少女低着头,在刺风箭到达的前一刻,默不作声地,朝右迈了一步,恰巧将那刺风箭躲了过去。她动作的时候,速度很慢,就像是,在发呆的同时无意中移动了两下自己的位置,迟缓到让他差点以为,她能躲过去只不过是意外。   是巧合。   可,少女在躲开刺风箭之后,抬头朝他一笑。   明眸皓齿,眉目温和,开口说话的时候,眼中似有细碎星光,唇角牵起万千风月:“前辈,还要再试一次吗?”   ==   一炷香的时间的交锋后,林山满脸愕然,累得气喘吁吁,却连宫盈的衣袖都未曾碰到。   毫无悬念,宫盈获取了林山的信任。   其他的都如她设想中的一样,唯有一点,超乎了她的意料。   在离开林山房间之前,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险些哭出眼泪花,就差抱着宫盈的裤脚苦苦哀求了。   “仙人,大神仙,亲亲师父!求求你了,收我为徒吧,我比我卫襄这孩子天分高,咱们门派上下,属我最有天资了,你连卫襄都收了,把我也收了吧!你让我练什么我就练什么,门派的这些徒弟,咱不要也罢,师父,带我走吧!”   他扭头看向卫襄,朝他挤眉弄眼,似乎是在示意他帮自己说话:“卫师兄你说是不是啊卫师兄。”   ※※※※※※※※※※※※※※※※※※※※   卫襄:“……师父你冷静一点。” 第八十四章   “……”   卫襄一脸的吃惊, 似乎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师父竟然还能有今日这副模样。   一旁的圆脸徒弟同样满脸的不忍直视。   不过林山精力显然有限。再加上他的体内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刚刚上蹿下跳了一阵,这会儿很快便没有了继续造作的力气, 气喘吁吁地扶着腰, 坐回原来的位置上,一边摆手, 一边蹙眉:“稍候稍候……”   候着候着, 他的眼睛便闭上了。   再隔了一会儿, 宫盈发现他脑袋上的字变成了“睡着的林山”。   “……”   圆脸弟子一脸抱歉地走上前:“师父他这几日一直如此……”   既然睡了过去, 那么也便没有了再喊醒他的理由。宫盈只当他一开始说的那些不过是玩笑话, 也不放在心上,便给卫襄丢了个眼神。   后者很快便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同圆脸弟子道:“那师兄, 我先带着她离开了, 帮我同师父说一声, 等他醒来后我再来找他。”   灵山派给宫盈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 隔壁屋住着的就是蒋念念。   之前一直刚时间感叹, 这会儿终于得了空,她二话不说便钻入了宫盈的房间,坐在木桌前,托腮盯着宫盈的脸, 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思。   起初卫襄还能表情如常地待在一旁打坐运转内力等她, 再后来,便有些坐不住了。   “蒋师妹,你为何还不走。”   后者将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仍旧保持着刚坐下时的姿势,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隔了好一会儿, 才喃喃道:“易容丹也太好使了吧……”   喃喃完,才不太服气地看向卫襄:“还说我呢,你不也没走吗,我和师父同为女流,和师兄可不一样,师兄一个大男人,待在姑娘家的房间里,还催着旁人离开,莫不是有什么不轨企图?”   话是这么说,但在蒋念念看来,其实她的本质其实也不过只是想打个嘴炮而已。   蒋念念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来师父和师兄俩人这次再见以后,感情仿若突飞猛进了般,主要指师兄,平时连半步都不肯离开师父,像是稍微走远点人家就会被山中老虎给叼走一般。   她回嘴完,成功看到师兄面红耳赤后,迅速猫着腰从溜出门去。   那边蒋念念离开,这边卫襄脸上的红云却好半晌都没有消退。   “你、你别听她瞎说,我才没有什么不轨企图呢。”他不太敢看宫盈,憋了好久,憋出这么一句。   她被他这句话逗笑:“就是有不轨企图也没有关系。”   他闻言,扭脸看向她,嘴巴张成一个圆形,呆呆的,似乎有些吃惊。   片刻后,轻咳两声,声音沉闷:“哦。”   宫盈没继续开玩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师父的情况,目前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能知道,他体内的确有毒药。”   听到这话,卫襄的神色变得凝重。   “不过,我有个法子,可以揪出来。”   他表情明显好转,期待:“你说。”   宫盈的想法很简单。   她知道,慢性/毒药这种东西,虽然是慢性的,但是不能做到一劳永逸,在一次下毒之后,必须得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定期喂毒才能有效果。   这也就证明,下毒之人,很有可能就在这灵山派之内。   或许,便是那众多弟子当中的某一个,当然,也有可能是看门护院亦或者是负责扫地清洁的下人。   所以,灵山派之中,很有可能藏着一个奸细。要想抓出那暗中投毒的人,或许,在整个灵山派范围内搜查一遍便可。   找到投毒的人,或者找到他所投之毒。   有金手指在,找人应该不算麻烦,宫盈简单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卫襄。   对方虽然并没有理解她所说的“系统”究竟是什么玩意,但还是听懂了整段话的中心思想。   “你是说,让我带你见一眼全门派的人?”   宫盈点了点头。   “是因为你们仙女看到坏人就能一眼认出来吗?”   “也……”她艰难,“可以这么说吧。”   少年看她一眼,忽地笑了笑。   唇红齿白,眼眸黑亮又干净,笑起来的时候,甜得就像掺了蜜一样,差点晃瞎宫盈的钛合金眼睛。   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便小声补充道:“不过也不是此次都准,万一不准的话就只能另想其他招了。”   宫盈仔细想了一想,既然晏堡主在这边安插了奸细,那么或许也能听到风声,知道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灵山派,或许要不了多久,便会派人过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定是得早点将眼前的事情解决好。   时间紧迫,他俩立刻找到了邱燕燕,并且将事情告诉了她。   这时候已是傍晚,邱燕燕刚练武完回来,打了个哈欠,眼眸湿湿的:“召集全门派所有人?现在?做什么?”   “师姐,想做什么你负责解决,只要帮我们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就行,一个都不能少。”   邱燕燕眉头一皱:“那你们要做什么?”   卫襄理直气壮:“我带着她在门派里逛逛。”   “……”邱燕燕张大嘴巴,“师弟,你一个人谈恋爱,居然要咱们全门派上下所有人都跟着配合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话说着,她视线落到了宫盈的脸上。   “不过这位小姑娘,我怎么看着感觉好生面熟,难不成之前见到过?”她小声嘀咕,“啧,在哪见过呢……哦对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之前那个,那个那个……盈、盈盈盈?”   “好了别嘤嘤嘤了,你就说你帮不帮吧。”卫襄不太客气地打断她。   邱燕燕一直是个大脑简单且记忆力不太好的生物,猛地一被打断,也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只能打哈欠挥挥手:“行吧行吧,鬼鬼祟祟的,那我待会儿就吩咐师弟去办,就说欢迎小师弟大难不死回来,晚上办个晚宴宴请全门派上下一起吃饭。”   她抱怨着离开,没再将之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邱燕燕效率很高,不一会儿的功夫,门派所有的人便都被召集到宴客堂。宫盈拉着卫襄,站在一没人能注意到的隐蔽角落里,朝拥挤的人群,挨个看了过去。   “兴高采烈的灵山派弟子”,“心情愉快的灵山派弟子”,“高高兴兴的灵山派弟子”……   让宫盈感到失望的是,这么一眼望过去,所有人名字上顶着的都是此类无聊而没有意义的前缀。但是,拥有这个金手指这么长时间,她也差不多明白了这个东西的尿性,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不能检查出别人的属性,而应该说是,这些属性都得分地点场合,不同时间优先展出的,并不一定是她要想要的。   若是放在平时路上偶遇,说不定那个下毒弟子的脑袋上顶着的,也只是一个“正在闲逛的灵山派弟子”。   她想,或许只有在对方再次下药的时候,才能看到“下毒弟子”这几个字。   起初在意识到这个办法行不通时,她是有些失望的。但转念一想,她便知道,自己早就该有这个准备。毕竟名称显示这种东西,就没几次真派上用场过。   不过没关系。   她还有别的招。   宫盈拉着仍在一头雾水中的卫襄离开这个地方,远离了喧嚣之后,朝他摇了摇头。   “失败了。”   卫襄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不着急,我们还有时间。”   宫盈点点头:“再来试试别的法子。”   她不确定,那个下毒之人,房间里有没有藏匿毒药。刚刚在宴客堂中仔细用眼睛搜罗了一遍,没有搜到可疑的人,更没有找到可疑的东西。也就是说,若下毒之人手里还藏有多余的毒药,那么这毒药想必是被放在了他的房间之中。   趁着这会儿所有人的屋子都是空着的,她何不挨个房间搜查一遍呢?   但这次,结果同样没如她意。   全门派所有的房屋都搜看过一遍之后,宫盈甚至连长得像药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她有些愁。   也就是说,这会儿,下毒之人手中并没有毒药。   那他还会再次下毒吗?   宫盈不太确定。从林山目前的状况来看,恐怕毒药的效果已经到了后期,她担心的是,他们这时候已经不打算继续给他下药了。毕竟就以他此刻的状况,即使不继续下药,恐怕也没法在江湖中翻出什么波浪来。   往后的日子,不过是垂着眼皮静静等待“老死”罢了。   卫襄陪她看完了全程,知晓她这时候心情压抑,便只能说些话哄她放宽心。   林山是他的师父,他的心情只会比她更差,可他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似乎只想让她放松心情。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按照晏堡主的性格来看,定是不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这毒药虽然寻常大夫看不出来,却也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下毒人若是藏在屋里,也便算是留了个祸根,这么一想,她起初便想得太过简单。   宫盈视线重新回到卫襄身上,想了想,开口道:“我还有一个笨法子。”   药臼在,药草又备了很多,这么多天以来,为了升级药臼,背包里面乱七八糟的药物若是翻出来,怕不是能堆满好几间屋子。   这其中,宫盈将自己经常能用到的药,例如**药、易容丹等东西,备得最多。   给全门派上下的人都下**药,这是她想到的最笨的方法。   虽然笨,虽然耗时长,但是胜在效果好。   宫盈决定利用一整晚的时间,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寻找各种机会,将全门派上下的几十个人,包括扫地弟子,挨个排查了一遍。   当然,还没有全部排查完,便找到了。   问到第二十三的时候,要找的人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二十三号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眯眯眼,鼻翼很宽,身材略微有些精瘦,个子高高,看着很老实,脸上总是挂着一抹笑容。   他脑袋上顶着的是“中了**药的灵山派扫地弟子”。   有药物效果在,他乖乖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幕后指使者,这个不用问,自然便是晏堡主。不过晏堡主也没那么傻,没有亲自派人同这些安插的奸细交手,在当中充当桥梁的都是天魔宗的人。   二十三号身份低微,没法吐露更多的事情。   “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只知道拿到手的是一袋粉末,泡入温水中,无色无味,每七日喝一次。”   宫盈接着问:“药呢,还有吗?”   在住处未搜到药,该男子身上也未揣药,再加之他甚至不知道药名是什么,她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顺利且快速地要到药名。   所幸,在听到这话之后,二十三号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神情呆滞木讷地转身,带他二人去了灵山派后山的一排破旧废弃的木屋当中。   这木屋年岁已久,很显然早就没什么人居住。   卫襄已经从先前亲眼见她催眠灵山派弟子的震惊中缓了过来,此刻正盯着二十三号,轻声道:“这儿是以前师父师兄们曾住过的旧房屋,师父对它有了感情,舍不得拆,前些年身体好些的时候,还会隔三差五来坐坐。”   药包就藏在这排木屋其中的一间里。   二十三号进去,在落了尘土的木柜里头掏出一个木制的盒子,盒子足有脑袋般大小,里面装了个浅灰色的布袋,布袋之中,是用了已有大半的药粉。   药粉没有味道,外表细腻干净,是白色的,乍一看,倒是让宫盈想起了面粉。   这样一包东西,在闻不出药味的情况下,就算被人搜查到,也不会对它产生过多的怀疑。   取了药粉,将之放入药臼之中,透明面板上便出现了该毒药的对应名字。   醉生梦死粉:【粟米,稻壳,秋铃果,绥山叶】   【温馨提示:该物品为已成型药物,无法再同其他药草进行融合。】   [效果:此药无色无味无毒,是古代版安乐型自杀的良药,可使人快速老化、无痛死去]   (提示:由于此药不能称之为毒药,所以,在江湖中也找寻不到对应解药药方,)   宫盈:“??”   什么叫不算毒药,什么叫找不到对应解药?   这玩意都能折磨死人了,还叫不算毒药?   这垃圾药臼还能不能好了!   宫盈感觉气血上涌的同时,视线下意识往下一瞥,这才发现,在这几行小字的下面,居然还有一行字,上面写着。   (当然,在本药臼内还是可以找到的)   “……”   这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利下专栏的预收《鬼才吃我做的饭[无限]》,( ? ^ ? )   菜鸡女主被送入了无限流世界   她胆战心惊地和队友们度过了可怕的第一日,并在晚上饥饿以后,一边默默流眼泪,一边默默给自己开小灶。   锅里煮着美食,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香气四溢。   然后她注意到,一只鬼,站在门口的黑暗处,露出半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往后每天夜里,他都会过来——   看着她。   看着她。   看着她。   没有死却被吓了个半死的女主,前思后想左思右想,终于意识到,鬼看的不是她,而是她的锅。   女主哆嗦着手,从冒着热气的锅里舀出了一勺食物。   伸向那只鬼:“要、要要试试吗?”   ——   (#?Д?)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鬼也能吃东西,但是我好像真的靠厨艺这一技能成功成为了横扫恐怖游戏的一姐。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学好煎炒炸,走遍天下都不怕,妈妈诚不欺我(╥﹏╥) 第八十五章   怀着复杂的心情, 宫盈在药臼之内找到了【醉生梦死粉】的解药。   解药名字比较粗暴,就叫【醉生梦死粉的解药不过, 同她想象中一样的是, 当前的药臼等级还在四级,而这个解药, 只有在药臼五级的时候才能制作出来。   升级的过程, 比较平平无奇, 且全程充满尿点。   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 经过了几日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练级,最终, 在某一日清晨, 她终于将药臼升到了第五级。   也就是传说当中的, 最高等级。   五级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宫烈、容瑜、以及江湖那一众大佬体内的毒素都能快速迎刃而解。   她花了一天的时间, 在附近的山上, 以及药铺中, 将所有需要用到的药草,收集了过来。   在做好第一枚解药的时候,她便连同卫襄一起去寻了林山。   正中午的时候,却站门口守着的师兄告知, 师父仍旧在睡觉。   俩人简单解释了两句, 推门而入。   睡觉好,还省得再编理由。   照着林山的这个精神状况,估摸着就算是醒着,也很难同他解释清楚解药的事情。趁着他躺在床上熟睡,宫盈将包裹着药丸的干净手帕掏出来, 递到卫襄手中,然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喂给林山吞下。   服下药后,又等待了一会儿,宫盈总算看到林山脑袋上的字,变成了“服下解药的林山”。   没什么意外,她松了口气,决定这就回去大批量制作解药。   灵山派这儿暂时还不能抛下,宫盈稍微捋了一下先后顺序,便写了封信,飞鸽传书让之送往菜鸡不哭门。   她这几日抽空便会看看地图,能看出徒弟们大多都乖乖待在门派里,偶尔会在门派附近做做好事,当当大侠,宫盈的武林至尊点也一直都在慢慢涨,十分让她省心。   这边事太多,她摸不准晏堡主哪一日会跑上门来找麻烦,更不清楚自己的送药计划会不会被外力阻挠,暂时还不能离开灵山派,于是便只能委屈一下宫爹。   在信里,她写清楚了地址,让可以出远门的徒弟,带着宫烈结伴出行,前往灵山派所在地。   有凌冽凌月俩兄妹,以及烈火寨的山贼头头照顾大家,她倒是不需要在这件事上面操心过多。   信寄出去之后,她便将视线移回了另外两件事上。   据尹息所说,当今江湖中,大多数中老年的侠客都惨遭毒手,体内被晏堡主下了毒。要想破坏晏堡主的计划,她这时候最需要做的便是,将解药送到这些人手中。   但是,人数众多,这些人又大多数散落在不同的各地,古代交通落后,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宫盈很难在短时间内将这些解药送过去。   若是亲自跑,说不准还没跑完一个门派,那些大侠们就凉了一半。   她便思考,有没有让那些符合情况的大侠,亲自上门的可能呢?   宫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卫襄。   后者很快给出了答案:“盟主令或许可以。”   对哦!   上次武林大会,中途被水仙宫打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选出新的武林盟主。所以,宫盈她爹目前还稳稳坐在武林盟主之位上。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她完全可以利用武林盟主的特权,将江湖群侠召集来此。   盟主令的下落,等宫爹来了之后,一定可以在他口中问出。   只不过,宫盈听说,由于晏堡主手下在过去不断派小人散布消息,说武林盟主宫烈偷藏南音图宝物,心怀不轨,以至于他后来失踪之后,江湖之上都没有多少人为他惋惜。   所以,宫爹的盟主令,拿出来有用吗?   他轻轻点了点头:“盟主失踪以后,盟主令便也跟着下落不明,这时候突然现世,势必会引起那些人的好奇,他们不会不来的。”   说得有道理。   却见他眉头一皱,似是想起了另外一点:“只不过,晏堡主可能在江湖当中安插了不少他的人,我们或许很难区分敌我。”   见他担心,她展颜一笑:“这种事放心交给我就好。”   因为知道宫盈在忙什么,卫襄虽然能帮到的忙不多,但也尽力在帮她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前一日才说要召集江湖大侠,他第二日便将大侠的名单住址列成册,送到了她房里。   “册上的都是当今各大门派中的大侠,他们当中,一部分人从两三年前身体便开始转差,一部分半年前便踏出过门派,还有一部分,体质虽没有明显变化,却莫名苍老得很快……这些符合尹息所说条件的人,我皆在名字上画了圈,还有一部分,近年来武功明显有所下降。”   宫盈翻看了一下,册子很厚,像是生怕她看不清,书页上每个毛笔字都写得工工整整,一条很长,详细地介绍了每个人的具体信息,简直是一本临时编成的江湖侠客科普书。   人数不算多,圈出来的有十多个,未圈的有二三十。但是,由于每个人的名字之后都写满了介绍,也就使书册看起来显得十分厚重。   这些刚好是她想要的。   她忍不住看向他,果不其然,在他眼眶下看到了黑眼圈,看起来有些困倦的样子。   所以他这是通宵了一晚没睡帮她整理资料去了?   视线才刚望了几秒,她就见他脸蛋一红,继而移开视线:“刚好有空,闲着也没事做。”   宫盈很想告诉他,他顶着可怜兮兮的熊猫眼说出的这句话,十分的不可信。   她心里一暖:“谢谢你。”   他小声道:“我师父的事情也是多亏了你,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很少在白日打盹,还和我嚷嚷着说要见你,我没肯。”   可以见得,林山这个当师父的人,在徒弟面前似乎相当没有威严。   她还想再说话,便见少年突地攥紧拳头,面色变得严肃正经,一副要同她商量大事的样子。   受他情绪蛊惑,她放轻呼吸,下意识支起耳朵,等他说话。   “不过,以后就不要同我说谢谢了。”他视线开始飘移,“这些都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你每日都在忙碌,忙着帮大家解决麻烦,我其他什么忙都帮不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   他说得认真,但似乎又不太好意思让她觉得他过于认真。   说完后,静默稍顷,又快速补充:“当然我不是……”   认真了才这么一小会儿,脸上便又出现了纠结挣扎等等复杂的神色,宫盈看了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他。   她沉吟片刻,上前踮起脚尖,赶在他一句话说完之前,伸手轻轻抱住他。   估计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少年身子猛地一僵,傻不愣登站在原地,无措地任由她抱着,可爱的同时又冒着一股腾腾上升的憨气,让人看了就想欺负。   宫盈踮着脚,下巴也没到他肩膀的位置,不过,视线顺着白皙的脖颈向上,便能看到他那鲜红欲滴的耳根。   “那不说了,就抱抱。”   接下来的日子没什么特殊的,通过地图上绳子所在位置,能看出,徒弟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靠近。   在之前寄出去的那个信封里,她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易容事件,提前给他们打了个预防针,防止他们见到自己的真样貌之后会表现得过于震惊。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众徒弟在见了她真样貌之后,还是一副被晃瞎了狗眼的样子,站立原地,目露呆滞。   相比之下,年纪最小的阿月似乎对于相貌上并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印象,她见到宫盈的时候,只稍微愣了那么一小下,便欢快地扑到她怀里,用奶香的脑袋使劲在宫盈的脖颈上蹭啊蹭。   宫盈半蹲下来抱住她。   她声音软萌中带着点浅浅沙沙的哭音,搂着脖子就不肯松开:“师父离开好久,阿月想师父了。”   后面的众徒弟,视线从宫盈脸上落到阿月身上,又从阿月身上重新回到宫盈脸上。   这时候的蒋念念和邱虎,立刻就油然而生了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骄傲感,他俩抬头挺胸,表情嘚瑟里又藏着那么一丢丢嫌弃。   一个说:“都愣着做啥,这就是咱们师父啊,不过是换了张脸,你们居然这就认不出了吗?”   另一个说:“师父可是最先告诉我们的哦。”   一个又说:“萧师弟,你口水都快要淌下来了,至于这么惊讶吗?”   另一个再说:“好了好了,咱们这可是在别个门派,你们有什么疑问,我和邱师弟都会慢慢解释给你们听的,师父她这几日忙,咱们暂时还是不打扰她了。”   在徒弟们来之前,宫盈也抽空将唤师门中人前来的目的,以及晏堡主的一些事情告诉了蒋念念和邱虎俩人。   俩人不过初入江湖,听得似懂非懂,却也认真答应她,等不哭门众师兄弟师姐妹到场,一定会好好转告师父所说的话,并将他们妥善照顾好,保证不让他们在灵山派的所在地盘里太过闹腾。   宫盈暂时没什么空去和徒弟们解释太多,便将这项任务交给了蒋念念同邱虎俩人。   她便同卫襄一起,将宫爹安置在了她隔壁腾出来的一间空房里。   他仍旧在昏迷中,样子同上次见到时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太多的感知。   只不过,听说宫烈过去也曾是一位名震四方的大侠,不然他便也不能当上武林盟主。   谁曾想,今时今日,他会不省人事躺在床上,面容苍白憔悴,鬓边发都微微发白。   看到这画面,她心中似是受到了触动,鼻子下意识发酸。   宫盈抿了下唇,将提前准备好的药丸给他喂下,直至看着他头顶的文字变了,才放下心来。   不过,服了药之后,他也不能很快苏醒,身体还需要休养一会儿。   宫盈帮着照顾了一会儿,又喂了从药臼清单中找到的,对身体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药,眼看着他面色由苍白逐渐转红润,才关上门离开房间。   灵山派人不多,地却很大,有不少空着的住房。据说这都是林山他老人家,当初亲自规划出来的,似乎恨不得收那么成百上千个佳徒才肯罢手。   只不过,想法终究没如愿,合心意的徒弟只有目前所在灵山派的这么多。   灵山派这边卫襄提前便同师父林山打了招呼,林山服下药之后,精神好了很多,听卫襄俩人说起他体内毒药的事情,他起初有些不相信,可后来大概是知晓自己身体过去那段时间发生的变化,便也面容沧桑地相信了他们的说辞。   相信——这一切都是晏堡主设下的局。   得知晏堡主居心叵测,就连林山这种很少过问江湖事的人,都深受打击,宫盈很难想象,究竟要怎么在江湖之中,彻底将晏堡主的伪善面具撕裂。   林山沧桑了许久,伤心垂着泪,转头便去吩咐俩个大徒弟,邱燕燕和柳珅俩人,收拾好空房间,做好迎接菜鸡不哭门的准备。   当时邱燕燕便好奇问了两句,菜鸡不哭门来此地的意图。   不过大家都知道,她最最崇拜的人便是晏堡主,从小时候起就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晏堡主那样的大侠。   所以谁也没敢在这时候将晏堡主的事情告诉她。   不仅是她,灵山派的其他人这时候也都被蒙在鼓中。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等众徒弟到场之后,宫盈才意识到,原来全菜鸡不哭门上下人都到了。   本来还有的多房间,甚至有些不够用,只好让年纪长一些的徒弟,拿着铜板去山下附近的客栈暂住数日。   宫盈没忍住,问道:“你们怎么全都来了?”   回答的是凌烨:“师父不是在信中说需要帮忙吗,以往您不管去哪可都不会通知我们的,这还是头一次,我们便以为您在外面惹了什么仇家,哪里还有人敢继续待在门派,急急忙忙就赶上门来给您找场子了。”   阿月也气鼓鼓地攥紧小拳头:“阿月要保护好师父!”   “……”心内莫名出现了一股有娘家人撑腰的甜蜜感这是怎么回事。   安抚完徒弟们,她便开始此次来的正事。   由于这段时间至尊点一直在涨,到今天,她的至尊点已经涨到了两千出头,系统又新赠送了四本秘籍。   秘籍只能传给没武功的徒弟,她这会儿没时间去满世界找徒弟,所以这几本秘籍暂时可以无视,重要的是这么多秘籍附赠的内力值。   每本秘籍在绑定之后,都会额外给她送来二十年内力值。再加上系统每增加五百点至尊点会另外送二十年内力,除掉起初使用掉的那40年,目前她一共拥有120年的内力值。   宫盈根据徒弟们拥有内力的现状,查缺补漏,给之前从未分到过内力,且进步又稍慢的人多分点,进步快,内力多的人少分点,花了一天半的功夫,总算将体内的这120年内力全部分了下去。   由于徒弟数量众多,分到每个人头上的内力便显得很少。不过即使是这样,新分到的内力也让他们的武功有了质的飞跃。   宫盈认真思索过。   有73点的尹息做对比,她门内的90%的徒弟都算天赋绝伦,再加上有内力值锦上添花,放出来混江湖,应当没什么可怕的。   想清楚这一点,她稍稍放宽了心。   这之后,在她第五次进宫烈房屋的时候,对方终于苏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感觉在走干巴巴的剧情。感谢在2020-10-16 01:58:04~2020-10-17 17: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叽咩呱嗷唔汪 5瓶;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六章   宫盈进去的时候, 他似乎才刚醒没多久,中年男子面容苍白,虚弱无力, 这会儿正躺在床榻上, 旁边负责照看他的丫鬟正背对着他,没有及时觉察到这一幕。   大概是长时间处在晏家堡密室那种极度恶劣的环境下, 又被喂了毒药昏迷太久, 他这会儿突然醒来, 还有些恍惚, 眼皮只掀开了一半, 正茫然且呆怔地盯着上方发呆,似乎还没有彻底醒神。   宫盈推门进去的时候, 他听到了动静, 下意识抬眼朝这边看了片刻。   紧接着, 双目骤然瞪大, 瞳孔里溢满了难以置信。   良久之后, 才从喉咙中挤出一串沙哑的声音:“盈、盈盈?”   不光他没反应过来, 她也如此。   虽说早就知道自己迟早要亲自面对宫爹,可到底是占了别人的女儿的身子,到底是没有过往的一丝一毫记忆,到底是没有做好充分准备, 宫盈站在门边, 也呆愣了片刻。   她抿了抿唇,才走向前。   宫爹刚醒,见到女儿十分激动。至于为什么这么激动,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从他混乱的语言描述中得出真相。那就是, 晏堡主在折磨他的时候,亲口告诉他,他女儿已经死了。   ==   宫烈本不该相信这段说辞,奈何自家女儿究竟是何情况他又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自幼身体孱弱,来阵风都能吹跑,能活着长这么大已经是万幸,父亲是她唯一的仰仗。他收养尹息,本是想等自己百年之后,有人能够代替自己照顾她。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害了她的,也正是这个义子。   那时候宫烈落入陷阱,被晏堡主困住,女儿又无人可护。   他便知晓,晏堡主的说辞,是真的。   女儿身死,他自觉已对这世间再无牵挂,连活着的勇气都没了。   这次醒来后,置身于陌生的房屋,体内痛楚消失,若非屋外晨光熹微,他甚至以为自己已魂至奈何桥。   所以在见到推门而入的少女时,宫烈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幻觉。   良久的沉默之后,响彻耳侧的,是在胸膛里不断放大的心跳声。   ==   宫烈醒了。   这之中,最该高兴的人本该是宫盈,可她的心情却比预想当中的要沉重。   面对一会儿怆然泪下,一会儿又欢喜絮叨的宫爹,她有些无措。   他才刚醒,脑内自然有许许多多的疑惑。   宫爹问什么,她便老老实实回答什么,除此之外,大多数时候都在手足无措,若看在外人眼中,指不定一眼便会看出相处模式有多奇怪。   好在那个负责侍候的婢女早就悄悄离开。   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宫盈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同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相处,又不知道是否需要告知他真相——真正的宫盈其实早就死了。   若告诉他,会担心他承受不住。   若不告诉他,孤独死去的那个少女又该怎么办。她已经没有了生命,不该连亲人对逝者的惦念都一并被剥夺走。   就这样,宫盈陷入了两难的局面当中。   罢了。他这才刚醒,就算要说,也该等他将身子养好些再说。   她勉强打起精神,将自己遗忘了的重点又重新捡了起来。从宫爹的口中,宫盈问出了盟主令的下落。   这东西在盟主消失以后,的确有不少人动过找寻它的心思,但是在百寻无果后,又纷纷放弃,江湖中传言说,盟主令兴许是随着盟主一起失踪的。谁也没有想到,它竟然还藏在宫家。   问出了盟主令的下落,她便准备亲自去拿,省得夜长梦多,出啥意外。   似乎是看出女儿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宫爹愣了愣,他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身子因为虚弱而佝偻着,可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脸上,像是有些不舍,而这不舍中又藏着那么一点点疑惑。   “你要去拿盟主令吗?”   宫盈只能朝他一笑,替他把被角掖好:“爹你放心,这段时间你仔细照顾好自己便好,女儿长大了,不需要操心了。”   见他还是有些担忧,她眨眨眼:“晏堡主那么想杀我,不也没成功吗。”   宫烈一听,心想,也对,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转变,又究竟是如何从晏堡主那里救下的他。   可她到底是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毫发无伤。   兴许是有什么高人暗中帮助了她?   宫烈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女儿那个体质自幼没法练武,他比谁都清楚,她这会儿活蹦乱跳,除了是有他人相助外,便没了其他可能。   在离开之前,宫盈又在背包里寻了味强身健体的药,给宫爹喂了下去,直到看着他睡下才安心关上门。   宫家距离这儿有些距离,快马加鞭估摸也得三日才能回来,她出了房屋后,先去找到了卫襄,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陪你一起去。”   她摇摇头:“我爹他已经醒了,你帮我留在灵山派照顾他。”   顿了顿,声音稍微放软了一些:“好不好?”   ==   因为不想被人发现,宫盈晚上易了容才出门。去宫家之前,她决定先将解药送到容瑜手中。   毕竟对方身中奇毒,正等着解药救命,这事不该耽搁。   上次分别的时候,她特意找粗眉男约好了见面地点,好方便她在解药做好之后将之亲自送上门。所以,这会儿他们应当还在王爷府附近不远处。   从灵山派去宫家,途中恰好经过王爷府。   她没带徒弟,易了个容,在附近驿站雇了个车夫,悄悄地便出了门。   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刚好是白天,这中途夜间她也没下车,车厢内空间大,白天睡觉,晚上继续赶路,不光马,就连车夫都换了好几个,总算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家客栈,不过由于有他们这群人驻扎,所以客栈的生意基本上也算废了。容羽宫的众人,布满客栈各个角落。   门口,店内,窗边,高墙上,树木上……甚至一抬头,都能在屋顶上看到个正横躺着休息的容羽宫宫众。   粗眉男见到她的时候,有些震惊,似乎没有想到俩人能这么快再见。   宫盈将包裹着药丸的帕子递到粗眉男手中。   后者接过的那一瞬间,眼圈便红了:“神医大人,你就是我等的再生父母,等宫主醒了以后,我等一定会跟着他亲自上门……”   恢复记忆的容瑜,可不就是当初泡在浴桶内,恨不得将她撕成手撕牛肉的大魔头吗?   在呆傻的他面前,她还敢说说狠话,在凶狠的他面前……她怕不是不说话也有可能会被他弄死。   宫盈睁圆眼睛,下意识倒退数步,一边摇头摆手,一边道:“这个就不了。”   粗眉男似乎是这才想起之前俩人的承诺。   毕竟宫主过去的情况,他比其他人都要清楚,谁也搞不清他到底是怎么痴傻的,万一在遇到神医大人以后,又重新变得痴傻,那可怎么办哦!   他表情变得惊恐,眼睛同样睁圆:“说得有道理,说得有道理。”   见对方觉悟如此之高,宫盈松了口气。   却见他突然攥紧拳头,低头紧皱眉心沉思了一会儿,紧接着,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又突然抬起头,看向她,声音铿锵有力:“我决定以后,带着宫主,带着全宫上下,行好事,当好人。”   宫盈:“?”   你们宫主会听你的吗?   粗眉男神情激动:“近日来,因为宫主的身体问题,我和兄弟们辗转反侧彻夜不眠,我们想通了一件事,一定是因为我们造的杀孽过多,宫主才会遭遇这些不测,为了防止遭报应,所以才会有改头换面痛改前非的打算,神医你的出现,更坚定了我的想法!”   正慷慨陈词呢,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他就像是看懂了一般,意志坚定地道:“人多力量大,宫主不得不听,我等都是为了宫主着想。”   顿了片刻,他悄悄低下头,压低声音:“其实是觉得当大侠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宫盈回忆起过去的传闻。   她曾在酒肆茶楼听过有关容瑜的闲谈,那些过往的人,提到容瑜无不色变。在他们口中,容瑜是个心狠手辣到连自己手下都不放过的人,传言中,每隔一段时间,他的那些手下们,就要大换血一次。   这……   似乎和眼前的情况不符?   真这么凶残的话,粗眉男似乎就不会有这么肥的胆子了。   事实上,从前段时间的相处,能看出来,粗眉男这一众手下,对容瑜忠心耿耿,与其说是把他当成了老大,不如说是将他当成了亲人。   他们之间应该有很深厚的感情,而这感情,若非朝夕相处,若非地久天长,恐怕很难形成。   也对,毕竟三人成虎,之前甚至还有人说她是大魔头,传说终究只能当传说。   她没多问,对于粗眉男的话语,表示了真诚的赞赏给予了真切的鼓励以及由衷的赞同。   据粗眉男所说,容瑜捱过了毒发期,这会儿虽然身体虚弱,但好在已经不再昏迷。   但是对于宫盈来说,虽然这会儿的容瑜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正常时候的他,显然也十分的不正常,身为一个惜命的人,她这会儿一点儿都不想和他碰面,就怕不小心踩到雷被记恨上。   所以她没敢久留,聊了三两句便挥手告别,重新踏向下一个目的地。   到了燕锦城,再去往宫家便没多远了。   这一日,亥时刚过,马车便停了下来。掀开门帘,远远地便能看到那座巍峨的建筑,它沐浴在淡色的月光中,头部略尖,颜色漆红,高墙将之严密围在其中。   同晏家堡不同,宫家的建筑很少,在地图上也能看出来,占地面积大概只有晏家堡五分之一的样子。不过这也大大方便了宫盈。   她在地图上没有办法搜到盟主令的下落,虽然听宫爹说了具体的地方,但是……这地方并不存在在她的记忆当中,即使宫爹说了地方,她也满脸迷茫,但因为不好追问,便只能自己一点一点摸索。   好在它不够大,大大降低了搜寻的难度。   她推了一下,“吱呀”一声,门便被推开了。   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居住,门上覆盖了一层灰。   i说起来,外面流浪的叫花子小乞丐那么多,居然一个都不敢进去住,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宫盈打开“名称显示”,粗略扫了一眼,确定没有活人之后,才踏了进去。   在踩到地面的那一瞬间,系统音忽地响起。   【您已获得道具“宫家”,请问是否绑定。】   “??”   宫家?   这是啥玩意?   根据多年玩游戏的经验,她不得不猜测,这东西名叫“宫家”,该不会是什么类似随身空间的东西吧?   南音图上目前已经凑齐了四个金手指,而这个,是迟迟没有出现的第五个金手指。   可这也太突然了吧,没有提前告知,没有预兆,就像是突然送上门的,又仿佛是……一直待在原地,等她前来?   若她一辈子不来,这东西,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宫盈愕然的同时,做出了选择。   “绑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7 17:00:09~2020-10-20 23:5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an·kuroshi 10瓶;点羽山岚、路人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七章   在她念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 突地,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按下了消音键一般,陷入了诡异的死寂当中。   紧接着, 眼前的黑夜骤然被刺眼光芒覆盖。   眼皮下坠的前一刻, 她在心里喊了一声“卧槽”。   ==   但奇怪的是,意识并没有消失。她还醒着, 似乎醒在自己的梦中。   她……似乎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眼前还是宫家, 却从夜间转变为了白日。遮天蔽日的道旁树木铺下满地暗影, 视线顺着蜿蜒道路一路向前, 能看到在空地上练武的弟子, 在大道小道上来回穿梭的下人。   宫盈不得不在第一时间将“随身空间”这个猜测掐灭。眼前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告诉她, 她进入的不可能是什么随身空间。   哪有随身空间还带有这么多活人?   她试探着向前走去, 却发现, 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或者应该说, 那些人, 似乎都看不见她。   身在其中的她,就像是一个跨时空的旅客,像个完全被隔离开的外来者。   宫盈收入眼前画面,身体不由自主向前方走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 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却能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前方指引着自己。   一步一步,走到了一个声音嘈杂,间歇还传来年轻妇人声嘶力竭哭喊声的房间前时,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   门外是焦急等待的年轻男人,仔细看,便能看出,他的相貌正是年轻了十数岁的宫盟主。而在房内的,是个待产妇人。   虽还未看真切,她的心内却莫名有了猜测。   应该是这个身体的过去吧?   屋内很快有啼哭声响起,女婴成功降世。   一道声音出现在耳旁。声音空灵,不掺感情,像是一道从天空传来的背景音。   【十八岁成年这一日,你穿越了】   【你的身份是宫家唯一的女儿,宫盈。】   【作为穿越的代价,你失去了上辈子的记忆,成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在这个世界长大。】   似乎是前情提要终于结束,婴儿出世以后,周围时间的流速便突然加快。   宫盈脑袋里有些乱。   画面像是在跳一般,一帧一帧快速闪过,道旁树叶秃了又长长了一地,铺地落叶由少变多又由多变少,来来回回穿梭的人,像是正在他们各自的生命长河之中不断行走。   她看到幼嫩的女娃开始牙牙学语,开始蹒跚学步,看着她从三个月到六个月到三岁再到十六岁。   看着她抽条发芽般长大,看着她身旁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娘亲去世的这一年,父亲怕她难过,带回了两个孩子。   “爹爹的盈儿不会武功,需要人保护。”爱妻去世,唯一的女儿便成了男人最大的顾虑。   一个是清隽少年,一个是怯懦胆小的女孩。   爹爹和宫盈说,一个是她的哥哥,名叫尹溪,另一个是她的妹妹,名叫宫怜儿。   少时的她很开心,每天都和兄长、妹妹一起玩耍。   同身子孱弱的她不一样,宫怜儿根骨不错,学起武功来也很快,爹爹很喜欢她。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怜儿像是突然变了,她再也不练武了。   她喜欢跟在宫盈的身后,说是要陪她一起读书,说话细声细气,走路弱柳扶风,温温柔柔娇娇弱弱,像易者易弯的花儿一般。   就连下人都在说,怜儿小姐同盈儿小姐,当真是越来越像了。   再后来,怜儿告诉她,尹溪入宫家的那一日,命运便被注定了。   他是要娶宫盈的。   说话时的宫怜儿,浑身战栗着,哭得双眼通红,小声祈求着:“阿姐,你去同爹爹说,你去同兄长说,你们不要这门亲事好不好?”   少时的宫盈见到泪水有些无措,她拉起她的手,让她别哭,并说这就去找爹爹说清楚。   她回眸朝她一笑:“这事情他们没有提前告诉我呀,我只把他当兄长看待的。”   但是找遍了家里的每个地方,她也没有寻到爹爹的下落。   下人说,他是同尹少爷一同出门办事去了。   她只能先将怜儿安慰好:“没有关系,等爹爹回来了我亲自告诉他,不要哭了好不好。”   啜泣的少女小心翼翼抬头看她一眼,安静了一会儿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   宫怜儿坐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静下来。   堂间已再无他人,她用手擦掉眼旁的泪,端起一旁案桌上的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热水入喉,她脸上的表情稍微好看了一些。   她起身准备离开,却在下一瞬,听到了一道声音。   “阿盈,你居然在这里,叫我好找。”   来者是个面容清丽的绝色少女,她声音略显急促,像是有什么急事。   宫怜儿转眸看她,却看到对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愕然。   “你是谁?怎么装成阿盈的模样?”   宫怜儿的脸上多了一丝难堪,反问:“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清丽少女却不答话,她东张西望:“我想起来了,听说宫伯伯七年前收养了两个孩子。”   “你到底是谁?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你,你再不表明身份,我就要喊人了。”   “嘁,喊就喊吧,这儿的下人都认识我,你看他们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少女拍了拍,“若不是我爹这几年都不肯放我出门,宫伯伯才不会收养你们,阿盈有我陪就够了。”   “你胡说,怎么可能有人几年不出门。”宫怜儿咬唇。   更何况,真若熟稔,哪至于七年都不走动。   少女却不欲继续讨论下去,提到宫盈,她似乎又想起了自己初衷,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着急。   “不和你说了,我去找阿盈了。”   她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   作为一个旁观者,宫盈可以在房间内的任何地方走动。   她怀疑自己此刻充当的是上帝视角。   清丽少女的出现,唤醒了她脑内有关这个人的记忆。关于她的一切画面,涌了出来。   这是晏清歌,晏家千金。   只不过,除了那时候的宫盈,谁也不知道,晏清歌其实是男孩。他俩幼年相识,他比她稍长几岁,起初数年,俩人关系亲密,是很好的玩伴。   再后来,晏堡主便再也不让晏清歌踏出晏家堡。   只能她主动去找他。   宫盈还记得,头一次去找他的时候,她还不到十岁,见了他就开始委屈掉泪花,质问他怎么不找她玩了。   他在角落里,小声同她解释:“我爹怕你知道我是男儿身。”   十多岁的男孩,再经常同女娃一起玩,很容易便会被发现。   那时候的她还小,傻傻地问:“我不是已经知道你是男孩了吗?”   晏清歌看她一眼,表情无奈:“可我爹不知道你知道。”   她连忙捂住嘴巴,睁圆眼睛到处看:“我不说了,万一被发现,是不是要惹晏伯伯生气。”   那时候的晏清歌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而后点点头。   这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且每一次都是宫盈去晏家寻他。   所以,这一次,这还是七年以来,头一次他主动出现。   看到的时候,这一年的宫盈似乎有些惊讶,扭头傻傻看了他一会儿。   “你爹让你出来了?”   “我偷溜出来的。”晏清歌面色苍白,坐下来喝了一大杯水,“我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想要找到宫伯伯,然后告诉他。”   “我爹他出远门了,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就好了呀,等他回来我会转告他的。”   他看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后:“算了,告诉你你可能也不懂,你还是别问了。”   她有些不高兴,鼓起嘴巴:“我已经这么大了,怎么会不懂,你说说看嘛,兴许说了我能懂呢?”   好不容易,他被说服了,张口:“我前些日子,在堡内发……”   话出到这里,面色猛地一白,继而,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宫盈当即被吓哭。   “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我去喊大夫过来。”   晏清歌起初捂着胸口,痛苦皱眉没有反应,听到这话之后,猛地拉住她的手臂,声音低低:“别喊人,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坐到椅子上,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没什么事,只是……那些事情,似乎不能再告诉你了。”   说着,他面色惨白一笑:“我爹他可能早就料到我会背叛他。”   面前的姑娘三句话有两句没听懂,泪汪汪的双眼里透着股茫然,只知道点头:“不能说那就不说了。”   这一日,晏清歌来了一趟,什么都没有说,却落了个满身伤,然后消沉低迷地离开。   那时候的宫盈什么都不懂,她本想着,等爹爹回来以后,兴许可以告诉他,顺便问问他,晏清歌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等来她爹。   等来的是一群杀红了眼的黑衣蒙面人,等来的是刀光剑影,遍地横尸,和血流成河,等来的是在天际翻涌不歇的,诡谲多变的阴霾乌云。   死了很多人,逃了很多人。   她慌慌张张之下,跑去找宫怜儿,却得知,她早被人接走。   被谁接走了?   她问。   那抱着盘缠的下人慌慌张张地推开她,一边拔腿往外跑,一边回答:“尹少爷带她走了,是尹少爷带她走了,和小的没关系。”   尹溪回来过了?她爹呢?   她爹和尹息一起离开,为什么没有回来?   恍惚之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高喊;“宫盟主失踪,宫家大势已去,谁能交出宫家千金宫盈,可保你们死得好看些。”   四面都是火光,四面都是冷箭冰刃,她逃无可逃   有忠心耿耿的下人为了护她,死在了剑下。   也有人为了活命,想要将她推送出去。   再之后,尹息亲自出现,打晕了她,并将她掳去了一个阴冷漆黑又潮湿的地方。   她身子差,始终被锁链锁着,半步离不开墙。姿势难受,又受了那样的刺激,生命便如指间沙,悄然流逝。   半昏半醒之中,她隐约觉察到,自己似乎是要死了。   负责审问她的人名叫桃夫人,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折磨她,她将一切让她感到迷茫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她说,尹息是天魔宗的少主,宫怜儿是天魔宗的收留的小乞儿。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在六年前,双双被送到了宫盟主的面前,隐姓埋名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日。   朝夕相处六年的人,在最后化作了刺向心脏的利刃。即使在被掳入天魔宗之前,她便有了这样的猜想,可等到这猜想最终被证实的时候,心脏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   这些人想要从她口中问出南音图的下落,可是她连南音图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   过去的那么多年,她被家人保护得太好,像个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不曾经历风雨,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一刻的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地方。   可,就在弥留之际,她听到了一道冷淡的,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声音。   【当前已检测到系统“南音图”,请确认是否绑定?】   【南音图为强者皆会趋之若鹜的世间珍宝,其由恨意激发,却注定只能被善者所拥有。】   【绑定该系统之后,你将会丢失这十六年来的记忆,作为补偿,系统会将你过去尘封的十八年记忆还给你。】   【请玩家最后确认一次,是否决定绑定南音图,从此走向强者之道。】   十八年记忆?十六年记忆?   “绑定”?   她听了个半懂,却在鬼使神差之下,默念了一声:“……要。”   作者有话要说:安利下专栏的萌宠纯爱文,讲的是一只混入狼群被狼当作同类的哈士奇蠢萌故事,大概是沙雕风,虽然是预收,但是真的好想开哦qaq发现自己想开的文太多了,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可以戳一下呀!   (辣鸡作者写文不积极开预收比谁都勤快,落泪tat)   还有,这本真的在走完结剧情了!相信我!大家可以现在说说想要看啥番外啦,我尽量满足。   下本会开《只要我比鬼更吓人》,沙雕流(亲爱的们是想看恐怖点的还是不恐怖的都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奖励红包!)   =======【下面是哈士奇的预收文案】==   受是一只哈士奇崽崽。   幼小,稚嫩,肉嘟嘟,萌萌的一团,甚至还没学会化人形。   后来,他被黑洞吞没,无意中穿到了星际时代,并且降落在了一个兽人星球。   ==   凶恶的狼族军队在巡逻时,路过这片草地,看到了一只茫然趴在地上的幼崽。   铁血首领冷酷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温柔,身后众将士全都用紧张又疼爱的眼神,看着这只纯洁而又干净的生物。   过去的百年,残酷的战争带来了恶劣的生存环境,他们的幼崽数量少得可怜。   这突然出现的幼崽,想必是上天的馈赠。   “这应该是一只迷路的小狼崽,把它带回安全区。”   ==   哈士奇很感动。   来陌生地方的第一天,他就遇到了自己的同伴,并且被这些同伴救了。   那么那么那么多高大威猛的哈士奇,热情友好地将他带入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   但是渐渐的……他便发现,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为什么这些哈士奇们全都不喜欢拆家?还长得那么凶?还让周围的其他生物族群吓到腿软?   身为一只有血有肉有骨气的哈士奇,他不得不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颤颤悠悠的,细微弱小的呐喊。   “——嗷呜!”   ##狼族元帅:虽然这只幼崽长得蠢了点,性格闹腾了点,并且拆了我十个家,但它还是上天的馈赠##   感谢在2020-10-20 23:54:40~2020-10-22 00:4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dawn 20瓶;大大卡牌文还没看够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八章   这之后的记忆, 便同宫盈初次在地牢里醒来时的记忆接轨。   她半晌之后,终于捋清了一个重点。   那就是,她曾固执当成是“原身”的“原身”, 其实就是她自己?   两人份的记忆同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的思绪,一时之间, 竟然有些混乱。   她就是宫盈, 宫盈就是她。   所以, 她过去遭遇的居然是狗血至极的失忆桥段!   也就是说, 宫爹就是她的亲爹, 真真实实同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女儿,就是她自己。   她使劲揉脑袋, 无声坐下来, 眼泪默默往下掉。   不为别的哭, 只哭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看到尹息的时候, 一刀子将他的身体戳个稀巴烂。   先前缺失的那部分记忆补上之后, 恨意便一同涌了上来。   世间最恨, 不过是来自信任之人的背叛罢了。   但也是这个时候,宫盈突然明白了,系统要剥夺她记忆的原因。这份记忆里掺杂了太多的情感,会在大多数时候, 影响她的行为。   若是没有失忆, 她会在见到尹息的时候冲动杀人。   会在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候满世界寻仇,也兴许,会因为将晏堡主当成最后的依赖,而上门寻他帮助,最后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有些事情, 若是提前发生,现如今该面对的局面,想必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杀了身为魔教少主的尹息,他的母亲魔教教主必定要为他报仇。   至于晏堡主,若是更早些同他碰面,以她初期的能力,想必早就折在了他的手中。   可这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有了自己的力量,再也不需要害怕那些欺负她爹的人,她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将她爹保护好。   宫盈坐在原地,平复了会儿情绪,而后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她看了一眼脑内的南音图,图样上,第五个道具已经亮了颜色。   很显然,所谓的道具“宫家”,并非是她以为的随身空间,而是,一串属于“宫家女儿”的记忆。   是过去的她自己。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觉得这样似乎也不坏。   有了那些记忆,她很快便明白了,自己下个应该寻找的人是谁。   是晏清歌。   在记忆中,他曾上门找过她,说是有话要同她爹说,当时的她还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现在,她大概知道了。   晏堡主作恶多端,却没什么人知晓。   她猜测,那时候的晏清歌,兴许是在晏家堡内无意中看到了什么证据。   那时的他,因为宫爹不在,便决定直接告诉宫盈,却在开口说了几个字之后,吐了口血。这口血,大概是引起了他的忌惮,使他面色大变,继而仓皇逃回家。   为了让身边的人服从自己,听从自己,对自己忠心耿耿,晏堡主兴许是给身边一些较为亲近的人,下了毒。   晏清歌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他不敢说,不再说。甚至在之后的武林大会上,当了晏堡主的刽子手,背上了勾结魔教的罪名。   起初,宫盈想的是利用简单粗暴点的法子,用武力制服晏堡主。   但是有了这段记忆之后,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她要找到晏清歌,想办法帮他解毒,然后再从对方口中问出晏堡主的把柄。   只是,上次见面,还是晏清歌失踪已久,他现在有可能会在哪里?   宫盈甩甩脑袋,等找到盟主令之后,再去思考这个复杂的问题。   有了记忆之后,搜寻盟主令这一任务便变成了简单至极的事情,她顺着宫爹所描述的地方,一路轻车熟路。进了个偏僻安静的小屋子,搬动了书架旁的半人高花瓶。   听到“咔嚓”一声响的时候,她爬上床,掀开纱帘,在墙边打开的石洞里摸索到一个小巧的机关,按了一下。   紧接着,又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响动。   她移开案桌,又在案桌下的石洞里看到了个小小的机关,按下机关之后。   身后传来了“轰隆”的一声响,背后书架第二层后的墙面上,出现了一个酒碗大小的石洞。   她提着灯,靠近了些,将手伸入石洞中摸索了片刻后,果真从中间摸到了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藏着个盟主令,除此外,还有个小巧的火漆印章。   藏得这么好,简直就是套娃现场,没被晏堡主找到真不奇怪,想不到她粗神经的爹,在这事上倒是细心得很。   刚拿到手,宫盈便听到侧边窗户突然传来了道声响,她怕生事端,慌忙将盒子收进背包里,紧接着拿出弓箭,朝着声源处看了过去。   窗外空无一物,月亮高悬,树影摇曳。   因为打开了“名称显示”,她很快便看到了一串迅速移开的字。   “被发现身形想要逃走的晏清歌”。   哦,原来是晏清歌啊。   发现是熟人后,宫盈松了口气。   但——   等等,晏清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曹操?说他到,他就到?   黑夜之中,他应该是没有认出自己,或许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所以才会迅速逃窜。   不过,他并没有逃出宫家,而是找了个屋子,在里面躲了起来,似乎是确信自己不会被发现,他躲进去之后,便没有再移动。不过,在拥有金手指的宫盈面前,他的身影便无处遁形。   她悄声跟过去。   在她准备进门的时候,他觉察到了她的靠近,便下意识想逃跑。   赶在他逃开之前,她出声:“清歌姐姐?”   虽然知道他是男身,但过去她同他相处时,为了不被人发现,都一直是喊他姐姐,所以这个称呼变成了习惯。   黑暗中,他的身影僵硬在了原地。   宫盈出声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儿还是男身……且,为了夜间出行方便,她这会儿是个彪形大汉,声音也是如此,是道粗壮浑厚的男子音。   用这样的声音喊出“清歌姐姐”这几个字,别说晏清歌,就是宫盈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就在宫盈打算解除易容再见他的时候,他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阿盈?”   宫盈:“……”   震惊!   他居然这都能听出来。   晏清歌的声音里似乎带着那么一点点不确定。   他朝外走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片刻后,又重复了一遍:“是阿盈吗?”   ==   俩人互相确认了身份。   宫盈想起,自己曾经易容成了画中人,并且因为不小心被对方认出了身份。这大概说明,他对于她会易容术这件事,是知情的。   所以,在此刻见到她的时候,才能很快认出她的身份。   从对方口中,她得出了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无处可去,便只能藏在这里了,我只对宫家熟,即使来人搜寻,我也能找到藏匿的地方。”他垂着脑袋,发丝随风而动,神情似乎有些嘲讽,“他大概是以为我死了,也没有找过我,但就算没死又如何呢,反正我……”   话到这里,晏清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面色惨白,他抿唇,陷入了沉默。   此刻的他和过去的他一点儿也不一样了,长时间的躲藏生活,使他变得衣衫褴褛,变得疲惫不堪,身上的衣衫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看上去很是狼狈。   宫盈静默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他给你下了毒吗?”   他抬眉看她,神情讶异,似乎是没想到她能猜出,片刻后点了下头:“我知道……很多关于他的秘密,但是他笃定我无法出卖他,所以便没有大张旗鼓寻我下落。”   所以,那一日的晏清歌才会在想要告知她真相的时候,突然口吐鲜血,面色苍白。   “你知道毒药的名字吗?”   “不算是毒药,应当说是蛊虫。”他自嘲一笑,“至于究竟是什么蛊,我不知道,找过郎中,也寻过苗疆蛊师,皆是一无所获,也对,他做事怎么会留人把柄呢?”   蛊虫啊,那就好办了。   她记得,她的美颜丹似乎是专克蛊虫的。   宫盈在背包里找到美颜丹,用干净的手帕包着,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一愣:“这是?”   手帕中的白色药丸静静躺着,看着很是乖巧。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帮你解蛊毒,但前提是,若成功了,你需要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我。”   美颜丹的确有效,他服下没多久,便将体内的蛊虫吐了出来。只不过,因为还有另外一层效果,他这时候又当了太久的叫花,体内藏的那些脏污,便跟着这易容丹一起浮出了皮肤表面。   晏清歌看着吐在地上的蛊虫,又看了一眼自己,还没来得及惊喜,脸上便多了一丝窘迫。   他找了个房间,用井水给自己擦洗了一遍,又翻了个房间,找出一身干净的下人衣裳换上,再次出现在宫盈面前的时候,总算有了点人样。   “好了,现在蛊毒解了,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那些事情了吗?”   宫盈说着,拍了拍旁边的空座位,示意他坐下来说。   由于还未踏破铁鞋,就不费功夫地找到了要找的人,她这时候心情还算轻松,眼底不见一丁点阴霾。   他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宫盈:“?”   “你似乎……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都不一样了还能一眼认出她,这位大哥似乎真的很厉害。   “也不对,你还是你。”他笑了笑,“只是长大了。”   晏清歌也没太在意,安静了一会儿后,他开始讲述自己知道的一切。   ==   从宫家出来,东方似乎即将破晓。她上了马车,开始往回赶。   因为事情紧急,打盹便是在车厢里,这一觉她睡了很久,在梦里梦到了很多很多东西。形形色色的人、乱七八糟的记忆和毫无逻辑的梦,混合在一起。   这一觉,她睡得有些头疼。   醒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是脑袋被硬邦邦的车厢硌到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马车之外,赶车的马夫是新在驿站雇来的,他认路很好,马车架得也是四平八稳,一到灵山派门外,便叫醒了她。   宫盈付了钱下车,回到灵山派中也来不及休息。   她赶忙找到卫襄,对方见到她平安回来,很是松了口气。   他给她的大侠名单还在,她将上面近四十位大侠全部囊括在中间,除此之外,又根据坊间调查,以及在街头巷尾听到的闲言碎语,和林山口述,另外又新添加了近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大侠。   这样下来,基本上便将全江湖各个门派的掌门、宗主等全带上了。   宫盈将名单列好,给了份原稿,让他陪她一起,给每一位大侠都写一封书信,利用盟主令,要求他们在后日,上候光山庄一叙。   “为何要去候光山庄?这不是一处废弃的庄子吗?”卫襄拧眉,“五年前那儿发生了一场大火,全庄上下几十口人全部葬身火海,据说夜间还有女子哭嚎,已经很久没人敢上那儿了。”   宫盈颇有些意外:“有神仙在,你还怕见鬼吗?”   对方罕见地沉默了:“……”   她选这个地方,不为其他,正是因为,那里藏着晏堡主留下来的秘密。   有了过去那么多年的记忆,再加上晏清歌身为男儿却被亲身父亲当成女儿养了二十多年,且被迫替父背锅,又险些被父害死。他早已对晏堡主积怨已久。   宫盈知晓晏清歌不会同自己说谎。   即使如此,她也在回来之前,专程绕路去了一趟候光山庄,确认了,那儿的确是晏堡主藏匿不可见人的东西的地方。   她将自己在宫家遇到晏清歌的事情告诉了卫襄,并简单地提了一下对方所说的话。   “信封寄出之后,晏堡主必定会听到风声。”他道。   宫盈点头:“所以我们要赶紧动身,赶在他之前,到达候光山庄。”   总共有六十多封信,在喊了一些徒弟前来帮忙的情况下,他们总算是在午饭之前将这么多落了火漆印的信全部寄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qaq泪目,小可爱们没有想要看的番外吗   哭哭哭哭哭   感谢在2020-10-22 00:45:31~2020-10-22 02:5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五 20瓶;秦宛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九章   宫盈是个十分注重仪式感的人。   当然, 这是她自认为。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日,这一日,她提前雇了批人, 前来将古代群欢聚会现场——候光山庄, 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并且重点布置了一下会客堂。   不过为了表示稳重, 她没敢布置得太过花里胡哨。   附有火漆印的信飞往了各个大侠手中, 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飞走了。头一次借用武林盟主的权力, 行如此狐假虎威之事, 她的心情有些焦虑。   她趴在桌子上, 神色恹恹地地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卫襄,语气略带不确定地开口:“你说, 会不会没人来啊?”   他偏头看她一眼, 讶异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她埋头捏紧拳头, 锤了下桌子:“就是担心。”   万一没人来, 那她精心准备的这一切, 可都白费了。   大概是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有趣, 他竟然笑了出来,宫盈不说话,苦大仇深地盯着他。   他轻咳一声,掩去笑意, 坐到她对面, 开口:“其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要相信火漆印章,那些人见到信,一定会前来。”   说着,他敛了敛眉:“不管是抱着看戏态度的人, 还是真心诚服宫盟主的人,都会来。”   原因只有一个,有热闹,为什么不看?   得他这么一安慰,宫盈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心里好受了很多。   说得也是,见到火漆印之后,那些心思坦荡的大侠会想要上前一探究竟,而包藏祸水的大侠也是如此。不管他们到底站的什么立场,都会对侯光山庄即将发生的一切,和发信之人的身份、目的产生好奇心。   更兼之,她在信中出卖了尹息,将从尹息那里套来的一切都写在了信中。只不过,没有提晏堡主的名字,只说是天魔宗给这些大侠暗中下了不易发现的毒药。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担心。”他面色正经,说话的时候唇角轻轻翘起,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原来神仙也有拿不稳的事情呀。”   她将半边脸枕在桌面上,保持着歪歪斜斜的姿势,看他一眼,小声哼哼:“我这是忧患意识。”   若来的人不足八成,那她可能得提前另想出路了。   倒也不是太没信心。   在宫盈看来,这件事,若是能成功,便意味着尘埃落定,最终结局。   若是失败,中途出现什么差错,或者被晏堡主反将一军,那么或许便意味着满盘皆输,全员be?   她怕事情会超出自己的预料,更怕会弄巧成拙。她肩负着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命运,还有更多人的。   但想想……应当不会。   毕竟,晏堡主哪有她这么多外挂,又哪里清楚她究竟有多少个外挂。   过去,他兴许是在纪国师的帮助下获取了部分消息,但是,从卫襄的师姑——天澜魇师的反应,也能看出来,即使是婆牙殿的人,也未必能事事件件了如指掌。   更何况,宫盈确信,晏堡主之所以要抢夺南音图,或许便是因为,他从纪国师的预言中得知了,会有个持有南音图的人,坏掉他的霍乱江湖大事。   预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件事未来一定会发生。   所以她觉得,按照、电视剧的经典套路来看,结局八成是已经定了,挣扎也没法改变。   第二日,展现出来的结果比宫盈想象当中要好很多。   她信中邀请的那么多人,全部到场了。侯光山庄足够大,不过才清晨,便陆续有大侠赶来。宫盈给的时间很紧,有些距离远的大侠光是靠马车很难这么快赶到,但出乎意料的是,偏偏还是准时到期了。   就是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宫盈心猜,说不准有一部分人中途还靠了轻功。   宫盈估摸着这当中兴许只有一小部分人当真被下了毒药,另外一小部分是晏堡主的走狗,至于另外一部分嘛……则可能单纯就是来凑个热闹。   可见,即使是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吃瓜群众的力量也是相当伟大的。   她没有第一时间出现,负责接引众人的是凌晔。他在众徒弟中不是天赋最高的那个,就是最勤奋刻苦成熟可靠的那个。   他将陆续的大侠安排到会客堂坐好。   由于到场的人很多,屋内装不下,所以会客堂也是宫盈临时在院中空地上搭建出来的。周围粗略地摆了些花圃修饰火烧过的痕迹,漆红的椅子在空地上对齐排开。   横八竖八,统共六十四个座位,恰好对应邀请的这六十四位大侠。   上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还是以天澜魇师的身份,那时候知道靠着身份可以肆意为非作歹,现在却不大一样。   她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恐怕很少有人会服她。   所以,为了减少压力,宫盈将大会现场布置成了现代课堂上课的模样,桌椅都是专门打造的,和课堂上的桌椅一般无二,颜色采用的更是健康环保的绿色。   他们坐在各个座位上,气得直吹胡子。因为体型不符合,看上去不像学生,倒更像是来开家长会的家长。   反正,只要不像武艺高强的大侠,像什么都好。   那些大侠在落座之后,低头一看,脸都绿了。   “这是何意?”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小家子气的桌椅!这岂不是故意折辱老夫?”   凌晔表情温和地解释:“侯光山庄地小,大侠人多,为了将众大侠全部安放下来,师父不得不出此策略,还请各位海涵。”   “小兄弟,你说你师父即刻就到,你师父到底是谁,为何还不出现?他怎么会有盟主的火漆印?”   凌晔好脾气地笑道:“现在还未到约定时间,等时间到了,师父自会出现,还请诸位大侠耐心等候。”   一位看着面相颇凶的汉子皱眉粗声粗气道:“莫不是你们将武林盟主藏了起来?否则你们怎么会有他的火漆印?”   “是啊是啊。”   “这位小兄弟,不要继续卖关子了,还请赶紧把你师父喊出来,我等有疑惑也要亲自找他问问。”   所幸这些大侠看着不太好惹,但到底是都在江湖上有着显赫声明,不管心里究竟抱着何种想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都得个个表现出怀揣仁义之心的模样,即使凌晔的回答只有摇头,他们也没有动怒,只能满脸怨言地坐在座位上,两手抵着桌面,似乎在按捺情绪,但由于每个座位之间的距离很近,他们不得不直起腰板,规规矩矩坐好。   从宫盈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些人便更像是开家长会的家长了。   还是孩子学习不好,急着想回家揍人的那种。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柱□□夫的时候,这六是多个座位就全被来的人坐满。宫盈一眼往过去,只能看到乌泱泱的脑袋。   “名称显示”能更快地帮她辨认这些人的身份,只不过,他们脑袋上的名称,大多数时候都在变动。   前一刻还是“百无聊赖的严实春大侠”,后一刻就可能变成“精神不振的严实春大侠”。   前一刻还是“耐心等待的古艳女侠”,后一刻就可能变成“怒气冲天的古艳女侠”。   前一刻还是“满腹牢骚的谢宇大侠”,后一刻就可能变成“感到口渴的谢宇大侠”。   宫盈在暗处蹲守了会儿,将他们脑袋上的名称变动记下来,确定没有更多变化之后,才踩着点走上她专门给自己安排的“讲台”上。   “讲台”占据了地理位置优势,她站在上面,能将台下的众人全部收入眼底。   且,看着他们,她心内竟然有了一种自己就是人民教师,花朵园丁的错觉。   以至于,众大侠在宫盈施施然走上台的时候,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种诡异的慈爱光芒。   她以自己原本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么多大侠里,自然有相当一部分人见过她,知道她就是宫盟主的千金。   有人讶异出声:“这不是盟主千金吗?”   第一人开口之后,细碎的讨论声便浮了上来。   有恍然大悟的。   “怪不得会有盟主令和火漆印,原来是宫姑娘……这样的话便也难怪了。”   有愕然震惊的。   “不是说宫姑娘已经死了吗?。”   也有试图套近乎的。   “阿盈姑娘,这段时间你过得可还好?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你就是要给我们提供解药的那个人?”   可能因为她脸蛋生得嫩,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在场大多数人都放下了提防。   甚至也有不少过去盟主的拥趸,在见到她后险些激动到热泪盈眶。   只有少部分人,脑袋上的名称变成了——“早已知情的xx大侠”。这些人为何会早已知情,不用说宫盈也知道,必定是盟主提前知会了他们。   “宫姑娘怎么会知道我们体内被下了毒?”   宫盈等众人七嘴八舌讨论完,场地彻底安静下来,才开口道:“此次的目的,我在信中已经告知了大家,我前段时间从尹少主之口得知,有人给在座诸位体内下了一罕见奇毒,中毒者,会渐渐流失功力,最后因快速衰老而死。不知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最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逐渐年老力衰,甚至连江湖小辈都无法敌过。”   她在信中并未详细写清,以至于众人在到场之后,还对她的说辞抱有怀疑态度。   可,听她这么一说,众人交头接耳了会儿,竟发现他们当中的不少人都出现了此种状况,并且平日里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只当是正常现象,未曾在意。   “你们之中,有些人不过才四十出头,正直状年的时候,却早早头发花白,步入衰老期。人们常说,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你们却比寻常种地的普通人还要苍老,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自己身上出现的问题吗?”   说实话,一般人的确不会想太多。   就算是有所怀疑,跑去请郎中,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久而久之,他们便只能将这当成自然现象。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的体内被人下了毒。   起初,他们面带怀疑,再后来,变得将信将疑,再接着,似乎是信了七八分。   尹少主过去的身份谁都知道,险些同宫家千金成了婚。之后他虽然将她掳去了天魔宗,可从现在的情况看,便能知道,他的确没有伤害她的性命。   甚至——有可能便是他将她从中偷偷救了出来。   不然,凭宫盈一个不会武功的弱质女流,怎么可能从守卫森严的天魔宗逃出来,又安然躲过那么多追杀,活到现在。   综上所述,尹息应该是个好人。   所以,他的确有可能良心发现,将天魔宗暗中下毒一事告知宫盈。   在场的部分人很快动用强大的脑补能力,给眼前的事件提供出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链。   一个人想通后,啧啧叹着“红颜祸水”,转头告诉了身边的同伴,并耐心分析给他们听。口中还嘀咕着:“十有**是真的,尹息那少年我曾经在宫家见过,生得芝兰玉树,瞧着就不像坏人。”   “我瞧着也是,听宫姑娘说了之后,我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得越来越差了。”另一个说话的人,一边说,一边打哈欠。   现场很快出现了人传人现象,在座的绝大多数,都开始打哈欠,一副困到不行的模样。   对于他们的自我说服行为,宫盈感觉十分满意。   刚好省了她的力气再去多做解释。   她的脸上挂着单纯无害的笑容:“诸位大侠请放心,我不过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绝无加害大家的想法,这解药喝下去对人体无毒,若有人体内并未中毒,喝了之后也不会出现不良反应。”   也有人顾虑重重:“在下不是信不过宫姑娘的话,只是……尹息的身份大家都清楚,这解药是他提供的,若他送来的是毒药,想要假借宫姑娘之手,将在场这么多人全部一网打尽可怎么办?”   在场不少人表示出了同样的顾虑。   宫盈笑了笑:“我记得我在信中也有邀请毒圣、医圣前来,这解药究竟有没有毒,让他二人一看便知。”   说着,她招招手。   凌晔将放在光洁木盘之中的药丸送了上来。   毒圣、医圣各自拿起一粒药,将之捏碎,仔仔细细观察一番后,舒展眉头给出了相同的回答。   “这药没有问题。”   这俩人各自吞吃了药丸后,回到原座位上,没一会儿,便俱是面上一喜。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攻击我体内的毒素,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神清气爽的一刻。”   “是啊是啊,好像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很多。”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犹豫不决。   宫盈借着干净的手帕,捏起一两粒药丸,送入口中,嚼了几下吞入腹中:“在你们来之前,我就试过这些药,也唤郎中看过,此解药的药方很简单,配的都是至补的药草,大家若是不信,可以自行回家调配,只不过我们今日在此碰面的消息,不出一日便会传得江湖皆知,到时候你们能否在武功衰退的情况平安回去,就没人知道了。”   说罢,她又道:“我爹是武林盟主,诸位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各自守着一方安宁,眼下魔教作乱,我若不将诸位的性命放在眼中,日后又怎么好面对我爹?你们若还是不放心,宫盈大不了将这一盘子药全都吃下得了。”   听她这么说,底下的人才笑呵呵打圆场。   自己回去调配药是安全些,可这一路来回,的确容易生出事端。   “不必了不必了,我等怎么会怀疑宫姑娘呢。”   “宫姑娘想得周到,是我们多虑了。”   宫盈凝眉,亲自将木盘中的解药挨个分发下去。   说来倒是有些奇怪,她本以为,支持晏堡主的那几个人这时候一定会继续捣乱,阻止众人服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也消停了下来,甚至跟着众人乖乖服下了药。   不过专念一想,她便明白了原因。   有着盟主千金这一层身份在,再加上她面容和善好欺,看着不像诡计多端的坏人,更兼之行为坦荡诚心实意到为大家一身试药、   大多数人这时候已经对宫盈彻底放下了提防。   能看出,邀请的众大侠中,中了毒的有二十多个,至于其他的三四十人,一部□□体正常,还有一部分是本身体质不佳。   这样算,身体正常的只占了一小部分,粗略一数,有十五人。   而其中,又有12人是晏堡主的人,脑袋上的名称时不时便会跳成——“一肚子坏水的xx大侠”。   这些人不知道宫盈能有快速分辨敌我阵营的外挂,还以为自己潜藏得很好。   在这个时候便不敢贸贸然出来捣乱,不然,岂不是很容易便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毕竟——人家小姑娘都做到这一步了,还是不肯服药,莫非是心里有鬼?   心里有鬼的这十多个人,面色复杂地将药丸吞吃入腹,然后便开始演戏,加入了狂喜的队伍之中。   “这药丸竟然如此神奇,一定是传说中的灵丹妙药吧!”   “前一刻老夫还感觉呼吸不畅呢,吃了药之后,竟然立马精神了!”   宫盈一眼瞥过去,发现叫嚷得最厉害的都是没中毒的。   看他们眉飞色舞的模样,像是比真解了毒的人还要开心。她默默看着,就像是在看喜剧片一样,得在心里念金刚经才能避免笑出声。   中了毒的人,在吃了解药之后,身体状况会有个质的飞跃。   没中毒的人,吃了解药之后,体质也会增强。   所以,在场众人不管有没有中毒,在服了解药之后,都感觉一阵神清气爽,恨不得跑出去绕着山庄跑二十圈,一下子大家便脱离了起初的萎靡困顿状态。   以至于,再没人怀疑宫盈所说话的真假。   解了毒后,便该泄愤了。   中毒的这二十多个人,都是江湖武林之人的佼佼者,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拎出来,都曾名震江湖,威名远扬。   不然也不会倒霉催被晏堡主盯上。   解了毒之后,他们体内变得迟缓甚至开始停滞不前的内力又恢复了过往巅峰时的状态。   等这些人身体彻底复原后,凑在一起,铲除个天魔宗,根本就不在话下。   一人猛地拍了下桌子:“天魔宗简直欺人太甚,暗地里做这些摆不上台面的小手段,压根就没有将我们正派放在眼里。”   “等我们养好了身体,便亲自前往天魔宗,推平他们的老巢!”   “就是就是!服下解药之后,我相信以我的能力,对付魔教教主那个老妖女,只需一只手便可!”   这句话说完,周围出现了长长的“嘁——”的一声。   被嘲讽的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他老脸一红,身子缩了回去,小声嘀咕:“好吧好吧,老夫的确是打不过他,但……但不是还有你们吗?”   众人这才哄笑一声。   笑着笑着,便有几个铁血壮年汉子眼圈一红,然后悄悄低下头,用手背蹭了下眼睛。   近几年,魔教猖狂,晏堡主也逐渐年老变得有心无力,江湖之中动荡不安。前段时间,就连武林盟主都下落不明再无音讯。   而前不久前,更是传出了,参加武林大会的十几个门派近百个弟子都被水仙宫困入地下水牢,险些全军覆没的消息。   他们这些老前辈是想管。   却怎么也管不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步入中老年,身体不再如前,时间渐渐增长,连过去笑然傲立武林之巅,打得魔教狂徒半步不敢踏入武林的事迹,都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情。   近年来的武林,甚至未曾诞生过天赋绝伦的小辈。   又或者应该说,武林动荡不安,那些稍稍出色点的年轻少侠,不是枉死深山,便是尸骨无踪,又或者是,某一日失踪,某一日突然出现,而再出现的时候,浑身经脉尽断,体内内力荡然无存,俨然废物。   不是没人想要去探究。   可,谁也不知道究竟该去如何探究,又应该找谁探究。   行事的是诡计多端的魔教。   过去的英雄已成过去,新的英雄却还未出现。   他们这些武林正派,再没了抵御魔教的能力,只能任人鱼肉,任人宰割。   又或许应该说,他们已经老了,渐渐开始认命了,心知体弱无力,心知江湖便是这样——少年死于刀剑下,英雄葬于尘土中。   命数合该如此,天意本就弄人,无人能救,无人可救。   看到信,会过来,是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希望。   是想听人亲口告诉自己,死去的不是年岁,流逝并非光阴。夺走他们峥嵘傲骨的,是人,而非天。   而此刻。   他们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前面有没有说清楚了,晏清歌是趁女主被点穴睡着时候,摘下面纱看到她原本模样的。感谢在2020-10-22 02:52:35~2020-10-22 22:3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ian·kurosh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想喝奶茶 9瓶;jo 5瓶;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章   这些人越说越激动, 甚至开始商讨什么时候去天魔宗找场子,把人家魔教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狠狠教训一顿。   说着说着,有人看向宫盈:“宫姑娘,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 若不是有你在,也没有我等的今天。”   “宫姑娘, 对于这件事, 你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可能这些大侠平日里在江湖中有着不错的地位和身份, 得了这些人的感激之后, 宫盈的武林至尊点开始疯狂飙升。   一次五百点, 隔个几句话的功夫就得涨一次,涨到后面宫盈便一脸麻木地盯着他们, 并在脑袋里不断地盘算着……这么多武林至尊点该怎么用好呢?   秘籍拿了不少, 她目前却没有什么收新徒弟的心思, 至尊点过多也是让人很惆怅呀。   她正专注思考着, 便被一人用话语打断了思绪。   宫盈本是想等他们讨论完才说话的。   有人主动问她后, 其他侠士们, 便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是在等她开口。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宫盈面露悲伤, 神情凄切:“其实还有一件事, 晚辈没有来得及告知各位大侠,之前是怕诸位身体会承受不住刺激,现在眼看着大家服下了解药,体质有所增强,便不藏着了。”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过悲伤, 众人受到了感染,迅速安静了下来,迅速坐好,等待她下文。   不过,这之中却有道不太合时宜的声音颤颤巍巍冒了出来。   一小老头试探着道:“宫姑娘这么伤心,莫非是……你爹宫盟主他,已经不行了?”   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十二个坏水之一。   宫盈本就不喜欢他,见他这么说,没什么好脸色地看过去:“你爹才不行了呢,你全家都不行了。”   说着,她以袖掩面,低下头,声音重新压低,回到之前的状态中。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给你们下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晏堡主。”她声音里带着些哽咽。   晏堡主的表面功夫做得相当不错。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面色猛地一变,差点当堂挥袖离去。   “宫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可知道你现在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说话的是无辜人。   “你、你简直大胆!你还敢说你不是同尹少侠串通好的?一个解药就想买通我们,让我们归顺于魔教,同晏堡主翻脸?你们痴心妄想!”这还是个无辜之人。   “就是就是,宫姑娘你可要想好了再说,魔教那边究竟许给你什么好处了?是不是尹息那个孽畜答应你,若你帮他搅乱正派,他便替你找回你爹。”   他们翻脸翻得相当快,甚至未曾犹豫片刻。   也有人柔声劝她不要再被魔教蛊惑心神,他们这些正派也竭心尽力帮她找爹。   宫盈叹为观止。   她等他们说完了,才开始抹眼泪:“我知道你们不肯相信,说实话,起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伤心欲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实就是如此。”   说着,她抬脸看向众人:“没有魔教蛊惑我,我也没有同魔教进行交易。因为我已经找到我爹了,他过去被藏在晏家堡,数月不见天日,受尽折磨。”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宫盈话音刚落,一旁便传来了道声音:“她说的没错。”   众人朝声音源头处望了过去,只见一中年男子在旁人的搀扶下,缓慢朝这边走了过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提到的宫烈宫盟主。   他走路速度很慢,肤色苍白,表情也不太好看,能看出,光是看他的外表,便能猜测出,他这段日子过得相想必一点儿都不好……   众人打了个寒战。   即使不相信的人,在看到这画面之后,也信了五分。   只是——   “晏堡主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他不是这样的人。”   有人开始小声嘀咕,眼里怀疑和相信各占一半,众人神情十分复杂。   于情,不敢相信一向温和谦卑与人为善的晏堡主会做出这种事情,于理,宫盈前不久才解了他们体内的毒,而此刻,宫家父女又都出现在了面前……   正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突地,座位之中,传来了一声惨叫。   一个不过五十出头的矮个子瘦小剑客,手捂胸口站了起来。   他面色苍白,身子靠着身后的桌子,似乎连站都站不稳,满脸的仓皇与害怕。   “妖女、妖女啊!”他以手指着宫盈,声音从牙缝之中挤出来,“你,你竟然在药里下了毒,你……你究竟是何居心。”   这话说完,就像是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一般,张口的时候,竟然真的从口中“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   血液溅射出去,染脏了前方的桌子,和一人的衣袍。   有了这么一出,周围的那些才吞了药的人,脸上不约而同浮现了惶恐,满堂哗然。   可能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先先后后又有数个心怀鬼胎的人,面色苍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宫姑娘这是何意?我等是信任你才会吃你下的药……”   “快说,你究竟下了什么毒?在哪些人的药中下了毒。”   “好狠毒的心,   一部分人在听了这些话之后,纷纷慌了神,似乎已对此事深信不疑,连带着看宫盈、宫烈俩人的目光都染上了怨憎。甚至有人开始抠喉咙,似乎想将口中的药吐出来。   “这位前辈,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话的是最先表示药中有毒的那位矮个子剑客。   他的座位在第五排正中间的位置,问话者——也就是宫盈,在说话的时候,竟然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约莫是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喧哗的场地猛地安静了下来。   矮个子剑客也愣了愣:“在下三山第一剑的名号穆彩贵,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你问这个做……”   “是何门派?”   “……”他眼睛一鼓,像是要从眼眶中跳出来,“当然是天坤派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学的何种剑法?”   “……天虚醉意剑。”   “家中几口人?”   “……七口。”   可能是见穆彩贵句句回答,痴呆非常,坐在他左边的一个人,恨铁不成钢地捅下他的腰:“你做啥呢?说正事啊!”   “啊?”穆彩贵呆滞地张了张口,“我好像在回答她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会乖乖回答,他也不清楚。   “三年前,莲花派弟子林秀水林女侠在翠阴山遭人暗算,回来后疯癫痴狂并开始胡言乱语,这事何你可有关?”   这次到场的人中,也有莲花派掌门。   听到这话,她骇然站起,难以置信地盯着穆彩贵:“什么?!”   穆彩贵猛地瞪大眼睛,恶狠狠瞪着宫盈:“你在信口胡说些什么,我从未去过翠……”   话说一半,他又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的血,口中含着血沫,含糊不清笑道:“宫姑娘倒不如先把这毒解释解释,我为什么会在吃了你的药后吐血,你在药中放了什么?”   “下毒是邪门歪道做的事情,我只是在药中加了点料。”她笑眯眯,“忘了说,这药还有个功能便是帮人分辨真话假话,继续撒谎的话,你可是会吐血而亡哦。”   卫襄说得对,她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   托药臼的福,这么久以来,她接触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药,虽说其中大部分在平时都很少用到,但是关键时候,随便拎出来某个,也能瞬间扭转局势。   这次,她便是在给他们的药中,加了一个三级药丸。   【真心实意丹·高级】   作用和测谎仪差不多,服药者在药效时间内若是撒谎,便会口吐鲜血。   当撒谎次数超过十次,身体便会快速衰竭,继而可能会出现生命危险。不过这药所需要的药草并不常见,一枚药所持续的时间也不过才十二个时辰,也就只能方便这一次。   听她这话,众人神色各异。   穆彩贵似乎是不太相信,他“呸”一口:“你胡说什么呢?还分辨真假谎言,天下还有这等药?你当你是神仙吗?”   “你是男还是女?”   “自然是男的。”他羞恼。   “那我再问你,林秀水姑娘的事情,同你可有关系?想好了再回答,谁也说不准你答错了后,会不会吐血身亡。”   他张口本想说话,却被她后半句吓得不轻,额头却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眼珠子转了转,半晌没发出声音。   “敢回答自己的性别,却不敢告诉大家,林女侠的死是否和自己有关。”她眉头一拧,看向一旁的莲花派掌门,“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想,大家可以自行判断一番。”   他似乎有些不信邪,攥紧拳头:“穆某行得正坐得端,不管你在药中做了什么手脚,我都还是这一句话,林姑娘的死,同老夫没有半……哇——”   话说到这,又吐了口血。   他受了惊吓,沾血的嘴唇哆哆嗦嗦抖了半天,片刻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反观一旁的莲花派掌门,大概是痛心于弟子受害,此刻便信了七八成,她声音颤抖:“我想起来了,三年前,秀水她回乡祭祖的时候,你们天坤派也恰巧路过附近台山寺,她出事之后,那时我信了你的说辞,又相信了你的为人,以为你未曾路过翠阴山……”   徒弟受伤变得痴傻,说话也颠三倒四没有逻辑,又因为身上伤痕辨认不出门派,她这个做师父的便以为此事兴许是些飞贼山匪趁人不备偷袭而成,很难寻到凶手。   却没想,这凶手原因就藏在身边。   有了莲花派掌门的话,众人看穆彩贵的眼神大变。   只不过,这掌门大概是有些激动,见穆彩贵半天不说话,便又加深了对他的怀疑,手里握着武器就想上前砍他。   宫盈制止了她。   “这位前辈,要想杀他,待会儿有的是时间。”   莲花派掌门惊疑不定盯着她,半晌后,冷静了下来,坐回原位,握武器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穆彩贵似乎放弃了挣扎。   “当然是晏堡主告诉我的。”她笑。   对方面色大变:“不,不可能……”   宫盈表情古怪:“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事天知地知你知他知,既然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那我自然便是从他口中得知的咯。不过呢,这个消息也不是白得的,为了换取这个消息,我可费了好大力气,还帮他治好了他多年的老寒腿呢。”   “他,他怎么可能出卖我……”穆彩贵脸上的五官整个地都扭曲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反应出卖了自己——他信了她的的说法。   穆彩贵身子都在战栗,隔了好一会儿后,出声:“他还有那么多把柄在我手中,我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以为他卖了我,自己能逃掉吗……”   宫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卖你呢。”   “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好像记错了,出卖你的人,不是他。”   穆彩贵:“……”   “不过,他有没有出卖你不重要,反正现在你已经出卖他了。”她面含赞赏,用看“课堂上正确回答问题的学生”的目光,看着他,“待会儿等晏堡主到场,我一定要在他面前好好夸夸你,身为和他狼狈为奸的狗腿子,你怎么能这么轻松就把他给卖了呢?”   事情变得乏味了起来。   宫盈甚至感觉,她在走的是新手村模式。   不过,毕竟是手握金手指的人,面对这些智力还未发展完全的古代人,貌似走困难模式也不太讲道理。   新手村模式挺好的。   “晏堡主其实没有说那么多啦,后来,他为了让我帮他治他的多年不举症状,告诉了我另外一个秘密。”   她转过身,指了指后面一排的某个人:“他说,这位也是他的帮凶走狗,光千门首席弟子、白枯宗三弟子,业火派的五位弟子,皆是死于他之手。”   被指的人,瞪大双目,似乎完全不清楚,面前的这个稚嫩少女,是如何知晓这些秘密的。   他张口,当即便想否认,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面前的少女用笑意盈盈的表情打断。   “你说吧。”她转身看向其他人,“大家看好了哈,待会儿他要是吐血了,那就说明他撒谎了。”   这人似乎有些叛逆,他被宫盈说的话气笑:“我算是知道了,你是不是故意诓骗我们,这时候不管我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都会吐血,因为你下的药根本就是毒药!”   他咬牙切齿:“我偏不如你所愿,大家伙看看,若我说就是我杀的,会有什么反应。”   大多数人都不信天下能有她口中所说的这种奇药,他自然也不信,话说完,他便等着当场吐血破她阴谋诡计,却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任何反应。   他眉头一拧。   宫盈点头:“这就对了,咱们都要当诚实的好孩子。”   他恼羞成怒:“那些人不是我杀害的。”   话落,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   这下,没人敢再怀疑。   宫盈也没再去管他,开始对着其他的人指指点点。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她摸了摸下巴,“还有坐末派的那个,哎呀你抬头嘛,又不是低头我就见不着你这个人了。”   “待会儿我会把名单发下来,咱们等聊完这些,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由于这次点到名字的人太多,那些被点名身份的人又惊又怕,又怒又困惑。   纵使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发现他们身份的,可还是有人当堂动了杀心,暴怒而起,手中捞起弯刀,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宫盈茫然看了一眼,发现地上连圈都没出现,知道他打不过来,便连躲都懒得躲,做出一脸世外高人的表情,站在原地。   果不其然,他身子才刚动作,一直守在旁边的凌烨便“嗖”的一声,闪身立到对方的面前。   那么高大个字的一个壮年侠客,竟便被凌烨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制在了原地。   他右手一翻,那弯刀便“锃”的一声掉落在地,少年温和笑着:“吃瓜会还未结束,这位前辈还请不要乱动。”   不光宫盈惊了,就连那位大侠也惊了。   周遭的人也一脸找不回下巴的表情,目瞪口呆。   大侠运气,身子分毫未动。   再运气,还是不动。   继续运气,仍旧没动。   他面露震撼,惶然心惊地坐了回去。   宫盈悄咪咪看了一眼卫襄,她先前怕自己控不住场,便让凌烨在明处,卫襄在暗处,万一出了事好迅速溜。   现在看,小卫同学可能连上场机会都没有。   能来的都是些江湖上有名的大侠,凌烨之名却没人听过,而在取得碾压性优势之后,默默无闻的路人甲小辈迅速震住了全场。   宫盈一脸的与有荣焉。   在场一共六十多个大侠,其中只有十二人是晏堡主那边的,他们就算有心想当场闹翻脸,也无力打过另外几十人。   见了此状况,便只能忍气吞声坐在原地,面色各异地思考着同样一个问题——她究竟是如何知晓他们做过的那些事的?   这个问题过于复杂,无人知晓答案。   矛头似乎指向了晏堡主这一人。   纵使不相信,也不得不怀疑,莫非他当真出卖了他们?就是为了治那个劳什子不举?   但很快,一个新出现的人,便告诉了他们答案。   出现的是个粉群女子,女子生得容颜绝美,身上自带着让人过目不舍移开的气质,娇美若含苞待放的花儿。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可不就是晏清歌嘛?   只不过,这次出现她的脸上没有笑容,表情看上去有些冷淡,眉间也能看出淡淡的疲惫。   “出卖大家的人是我。”他道,“你们十二人的名册,是我给宫姑娘的。前面几年,他没有防过我,我在他眼中,是个懂事的女儿,也是听话的好狗,所以,你们同他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情,我都清楚。”   他像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被你们残害的那些人,有些疯了,有些死了……疯了的,便放回去,至于死了的……”   “就在这下面。”他踩了踩脚下的草地,“这下面是一间暗室,里面藏了无数枉死人的尸骨。”   “他们是我亲手扔进去的。”他嘴角噙着笑,“为什么呢,因为让别人动手的话,他不放心。”   只有血脉相连又被他种下了蛊虫的儿子,最得他信任。   东窗无事,儿子是埋尸人,东窗事发,儿子是背锅侠。   等不再需要的时候,便设计弄死他。   所以那一日,他才会被困水仙宫的地牢之中。   若不是跟着宫盈一起逃出来,此刻的他,可能早已成尸骨,带着那些秘密和罪孽,永沉水底。   有人打开了那个暗室。   室内混黑,这么久过去,那些尸体早已变成了森森的白骨,只有死前穿着的衣裳,能向众人说明他们的身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人问道。   被女儿亲手指认,再加之之前的种种,众人即使不肯相信,也不得不去相信。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理由啊。”晏清歌的视线从地上移开,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墙之外,“可能是因为,他死了女儿吧。”   死了女儿?   什么意思?   众大侠脑袋里皆冒出了这个疑惑。   宫盈的确知道晏清歌是个小哥哥不是小姐姐,至于其中的原因,晏清歌没说,她也没问。不过她还记得,自己过去曾在晏家堡的某个废弃的屋子里,翻到了一个写着“晏清歌”名字的牌位。   晏清歌没过多解释,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下了自己的衣裙的前襟。   见此举,有人吓得赶紧别头捂眼,也有人透过指缝偷偷看。   不过,场面让他们很失望,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是平坦的、只属于男子的胸膛。   晏清歌,晏家千金,晏堡主的掌上明珠,竟然是个男子?   “他女儿死了,死在魔教人手中。”他轻笑一声,重新将衣襟拉好,“他认为,错的是这个武林,是那些自诩正义却未护好他女儿的大侠们。”   魔教的人弄死了他女儿。   他却报复正派?   这未免太过不讲道理,真要报复,也应该报复魔教吧?   宫盈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她相信,不光是她感到疑惑,其他人也同她有一样的疑惑。   倒是宫烈身躯一震,满脸骇然。   他也是到今天才知道,此晏清歌非彼晏清歌。   又或者,应该说,晏堡主因为女儿身死而嫉恨于他,可被嫉恨的人,却连真正的晏清歌早就死了都不知道。   可眼前的这个晏清歌呢?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何能以一个女子的身份生活这么多年?   不过,“晏清歌”似乎并不打算说更多。   “更多的问题,可能只有问晏堡主本人,你们才能知道了。”他的唇边挂起漫不经心的笑容,“他靠下毒控制你们的武功,靠杀人毁掉武林未来……目的,或许是想将这江湖,变成他一个人的江湖吧。天魔宗和他合作不过是与虎谋皮,他打定主意要让全江湖的人不好过,便一个都不会放过。”   “晏某言尽于此,愿不愿意相信,全在你们。”   说到这,他的视线又看向了高墙外,表情困惑地嘀咕了声:“我还以为他会中途来捣乱,怎么我们事情都快讲完了,人也还没到?”   宫盈:“……”   说得好,她也想问这个问题。   为了应付晏堡主的突然来袭,她甚至提前在庄子附近弄下了药粉陷阱。预备等他们冲进来,就送上全套毒药服务。   但是这么久过去了,安安静静的。   就像是知道他们在里面上课,不忍心来打扰孩子们学习一般。   这个疑问刚冒出来,就见墙上面探出了个脑袋:“是在等这个吗?”   说话的是蒋念念,她趴在高墙之上,这边的人只能看到她的脑袋,和她手里提的那个黑衣人,看样子,黑衣人似乎是已经被打晕了。   宫盈:“……”   晏清歌:“……”   众人:“……”   宫盈不太相信地开口:“就这一个?”   “哪能呢,好多个呢。”只见她提起另外一只手,“这边还有一个,嘶忒沉。 第九十一章 全文完   身为菜鸡不哭门的门主, 宫盈这几天有些忙。   晏堡主的事情解决得太过轻松,轻松到她甚至还没做好准备,一切便全都尘埃落定了。   由于幸福来得太突然, 接连几天她都感觉自己像是还在梦里。   当她把这句话告诉卫襄的时候, 对方幽怨的视线就飘过来了。   “可不是在梦里嘛,你看你这几天, 什么时候从床上起来过?”   宫盈沉默了会儿,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于是她赞同地点点头, 然后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卫襄的眼神变得更幽怨了。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过于堕落, 躺了一会儿后,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目光炯炯看向一旁的他:“……”   先前有被子遮挡还好, 这会儿身子坐直, 被子便从她身上滑落, 露出了因为睡得过于放纵而变得褶皱的里衣, 和半边白皙的肩膀。   当然, 身为一个拥有现代记忆的人,宫盈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可惜的是,卫襄没有现代记忆。   他视线落过去,身子当即跳出了好几步, 后退的时候还险些撞到身后的椅子:“你、你你你先把衣服穿好, 我去外面等你。”   说着,他便转身往外走。   “喂——”宫盈不高兴地叫住他,“这都老夫老妻了,还害什么羞。”   他受了惊吓。   背对着她的后背一下子绷得笔直:“什、什么老夫老妻,我们, 我们……”   这提醒了宫盈。   她坐在床上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严肃一点头:“你说得太对了,很难不赞同。”   “……啊?”   “我们去你家提亲吧。”   “……?”   似乎不太对。   “你来我家提亲?”   “……”   “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是不是该让两个爹见一面了?”   古代普遍结婚早,他俩目前才十七,的确不大,但是提前把亲事定下来也算不错。   宫盈正想着,便意识到那背对着自己的少年好像突然没了声音。   “嗯?怎么不说话了?”   少年的蚊子声音飘了过来:“……好。”   见家长,这是个大事。   宫盈之前就和宫爹提了卫襄,并说了下对方的身份,以及他俩之间的关系。   当时宫爹并没有多说什么,可今日等她上门说起要让俩爹见一面的时候,宫爹的脸上却罕见地出现了惆怅的表情。   “盈儿啊。”   “?”   “有件事,爹之前一直没告诉你。”   “?”   “这个吧,其实吧,我听说吧……”他眉心紧紧皱起,“宸王他似乎对江湖中人有着深深的偏见,之前不和你说是怕你伤心,爹猜测,他或许不会那么轻易同意你们的亲事。”   “有偏见还把儿子往灵山派送?”宫盈不大相信。   “所以他送儿子去学武的时候,不光江湖,就连朝廷都被惊动了。”   宫盈理解了宫爹的意思。他想说的是,王爷或许会允许自己儿子去学武,但是恐怕很难同意一个没什么权势背景的江湖之女嫁入王爷府。   很显然,武林盟主的身份,在王爷看来什么都不算。   受她爹影响,宫盈的心情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她甚至开始在梦里对卫襄询问“我和你爹同时掉水里你救谁”之类的弱智问题。   一觉惊醒,她坐起身,表情惊恐地揉了揉自己脑袋,一直到把头发揉乱,情绪才恢复正常。   她醒得有些早,梳洗了一番后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却恰好发现前方小道上出现了两个正在谈笑风生的中年美男,左边那个是她爹,右边那个——   宫盈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真的是卫襄他爹。   怎么这么突然呢?   怎么就上门了呢?   还有,不是说这人对江湖人有偏见吗,她咋看他笑得眼角全是细纹,嘴角差点裂到耳后根去了呢?   这笑容,估摸着人家太子登基当皇帝都不见得能笑得这么开心。   “我写了信给我爹,让他带着聘礼过来——”声音从身后传来,“信昨天才寄出去,他今天就过来了。”   听卫襄的语气,他似乎也有些惊讶。   俩人前去见了双方的爹。   王爷看到了宫盈,笑容又灿烂了几分:“不愧是吾儿看中的姑娘,果然水灵。”   不知是不是错觉,宫盈总觉得,对方口中“姑娘”这两个字似乎咬得有些重。   她悟了。   一个误以为自家儿子是断袖的爹,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俩的亲事,定了下来。   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三月。   到了大婚的这一日,宫盈有些紧张和纠结。   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小,也觉得卫襄还小。这么快就那啥啥,是不是有些少儿不宜?   夜间洞房之日,她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在脑袋里想该如何措辞的时候,穿着大红衣袍的少年也和衣在她旁边躺下。   安静了良久之后,他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畔:“等你再长大些。”   他似乎也十分紧张。   她眨了下眼睛,没有想到,这句话是由他主动说的。   宫盈侧过身子看他。喜烛还在幽幽地跳动着,屋外是其他众人的欢声笑语与阵阵喧哗。   外面的热闹同里面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借着红色的烛火,她看清了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生得精致,面容漂亮里又夹杂着浓浓的青涩与稚嫩。   她想了想,凑近他,在他鼻尖亲了一口。   “好,我也等你长大。”   他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他们会彼此陪伴,一起成长,直至某一日彻底拥有彼此。   而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拥有了彼此。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写尹息番外交代他的结局。   下下章卫襄视角番外。   下下下章晏清歌番外。   下下下下章平行世界长大的番外(这个没啥灵感,不过我努力一下)   至于成年番外的话,如果有人想看可以vb私信我(vb搜笔名),我看想看的人多不多,多的话就单独写一章红烧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