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黑莲花霸总后我后悔了》 作者: 枕月亮   文案   患有轻微社恐的林知安为躲避父母强嫁而躲进深山老林里。   在一天雨夜,她救了苏佋。   男人绅士谦和,剑眉星目,气质温柔得像月光旁的轻雾。   他养病时曾说:“为了报答知安,我可以做任何事。”   看着斯文无害,品貌上乘的苏佋,被父母逼进死胡同的林知安动起了脑筋,脸红红羞怯怯地问:“那……那你能和我结婚吗?”   “当然可以。”   *   婚后,被父母抢去存款的林知安开始精打细算过日子。   然而有一天幽闭的山谷闯入了一列排场浩大的豪车。   苏佋轻扶着她的腰,笑得温柔宠溺,“安安,我们回家。”   这时林知安才知道,原来苏佋并不是身无分文的骑士,而是货真价实的王子。   莫名其妙嫁入豪门的林知安终于不用被琐事烦扰,工作也变得顺遂起来。   然而苏佋愈发温柔的表面下藏着一座病态的牢,犹如恶鬼般蚕食林知安的自由。   暴风雨前夕,他痴迷地亲吻着林知安的眼睫,低声呢喃:“安安以后只看我好不好。”   林知安惊恐地把离婚协议书别在身后,乖顺地应了一声“好”,心里却盘算哪个日子逃跑比较容易。   *   遇到林知安之前,苏佋凉薄冷情,善于算计,不懂得失。   遇到林知安之后,他才知道,世上会有一个人,和她隔着一毫米的距离,也会觉得远。   --------------------------------   社恐乖软佛系少女x白切黑伪君子霸总   SC/先婚后爱   【高亮】   *主角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一切情节皆是脑补产物,小可爱们不要代入现实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恋爱合约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知安,苏佋/霍司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后悔药被老公扔了。   立意:每一个人都值得被爱。 第1章 不知所措的第一天   翕水镇靠淮山山顶有一处闲置的房子,构造类似小洋房,那地段离镇上远,没什么人来往,树木又多,就显得阴森森的。   前不久,这房子终于租出去了,把房东太太高兴了好一阵。   租户是个小姑娘,白净瘦弱,戴着一副大眼镜,说话轻声细语,说不上顶漂亮,但乖得不行。   房东姓陈,可怜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住着,时常拿些好吃的送去,但她总是不肯开门,看着像是很怕人。   这天房东又烤了些地瓜,挑两条矮胖的连同刚送来的水电费单子敲了二楼的门。   “小林啊,这个月的账单我拿来了,你方便开个门吗?”   门底下漏光,一道细长的影子从门缝中移过,杵在门口不动了。   那端声音糯糯的,像是咬一口就能沁出汁的水蜜桃,甜得紧。   “陈阿姨……您把单子放在外面吧,我……我一会儿出来拿。”林知安手搭在门把处,有些局促。   陈阿姨:“可是我还给你拿了两个地瓜呢,放在地上太脏了,你这孩子,我又不会吃了你,快出来快出来。”   林知安踮脚凑在猫眼处往外看,凹凸镜中只映出一个胖胖的身影,思索了几秒,才打开一条缝。   她手上一重,饱满的地瓜又香又软,甜腻的味道直冲鼻尖。   陈阿姨笑说:“水费没多少,电费比较多。小林你白天出门要注意空调啊风扇啊有没有关,像你们这些年轻人打拼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   说完她侧着身子往里看:“咦?你这么早开灯的啊。”   林知安点点头,乌黑的长发挡在她的侧脸,很容易就掩去了她的表情,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电费多是因为她白天也拉着窗帘,屋里太暗只好点着灯,但她很少和别人解释这些。   陈阿姨点了点她手里的地瓜:“我自家种的,好吃你再问我要。”   林知安脸有点红:“谢谢陈阿姨。”   她不太习惯和人对视,余光在账目表上巡视了圈,有些磕绊:“我……一会儿就把钱打到您支付宝上。”   许是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过于乖巧。   房东太太的语气像怕吓着她似的和缓很多:“钱不着急的。这房子很多年没人住了,我还怕你住不惯。小林你是刚大学毕业吧?看你像城里人,要不是紧着用钱应当也不会住在这里,什么时候方便再给。”   林知安点点头。   “我看你楼下的锁坏了,下周等我儿子回来再让他给你修。”   “好。”   陈阿姨顿了顿,往里瞥一眼:“你隔壁房间还空着,用不用我再帮你找个室友分担下房租?”   林知安像见鬼似的抬起头来摇了摇,语气弱弱的但很坚决:“不用了阿姨,我习惯一个人住。”   “行,那我走了啊,地瓜你趁热吃。”   林知安关上门,肩膀一塌,整个人瞬间放松了好多。   她在书桌前坐下,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地瓜,心里暖融融的。   她从蘅市跑到翕水镇,确实是有缘由的。   但不像陈阿姨以为的没钱租房子。   三个月前,她被家里逼婚嫁给一个富商,父母想拿彩礼钱给弟弟凑房子首付。她本已经习惯家里重男轻女,也不算意料之外,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富商已经去世了,做的是冥婚。   那家人自从死了儿子之后风水一直不好,投资什么亏什么,才想找个八字合的冲喜。   林母劝她:“也不用你真给他做老婆,安安分分呆一年,再回来,不也没吃亏吗?”   她一直咬牙没松口,可等到了日子,居然被家里人下了药,等醒过来已经在祠堂了。   那天晚上她穿着中式婚裙,跪在檀木香的软垫上,冷得牙齿直打架。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也想不到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种封建糟粕。   万幸那家人压小鬼的佛菩萨后面没刷上水泥墙,她就从栏杆口爬出来一路往南跑,坐车躲到了翕水镇。   林知安揪了一块地瓜皮,盯着角落一处绿植,神思恍惚地咬了一小口。   她跑出来的时候是暮春,此间已经入秋了。   桌上手机猝不及防震起来。   林知安整个人像冻住一般停止咀嚼。   她现在最害怕听到电话铃了,总觉得电话那头的人会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手机屏幕忽暗忽亮,像上了发条的频闪彩灯玩具。   漫长的震动之后,林知安才犹犹豫豫地起身去看。   来电显示——周阳阳。   她松了一口气,接起来。   “安安啊,你这不到最后一秒绝不接电话的习惯什么时候改改?《山风物语》第二季画得怎么样了?设定捋顺了么?读者催我们杂志社好几次了,我都没敢打电话骚扰你。你在哪儿呢现在?”   周阳阳是林知安在网上认识的朋友。   最开始两个人都在一个画手群,当时林知安陷入抄袭危机,群里的人全都选择明哲保身,即使他们知道林知安是清白的,也没人为她说话,就怕卷进什么奇怪的舆论漩涡。   只有周阳阳,一样一样收集证据,列出时间线,帮她澄清。   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友。   只不过周阳阳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画画学了没几个月就放弃了,转行做了编辑,现在也是林知安的“经纪人”。   电话里的问题太多,林知安不知道从哪个开始说起,最后只答了个地址。   “哪儿?翕水镇?这地方在哪儿,地图都得翻老半天,你跑那儿去干嘛?”   林知安垂着眼,慢腾腾剥着地瓜皮,一五一十把逃婚的事说了,临了又轻声嘱咐:“你……别和别人说我在哪里,我不想被爸妈抓回去。”   那头听完先是破口大骂,骂她父母不厚道,后面又安静下来,“那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联系我,晚饭吃了吗?”   林知安诚实道:“在吃房东阿姨给我的地瓜。”   “那玩意儿哪儿吃得饱啊,你又爱熬夜,等画完准饿,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林知安瞧了一眼窗外。   黑蓝的天空低低地压着山脚的村落,稀薄的雾拉扯成丝状飘在树林,远处错落不均地亮着灯添了抹暖色,不至于郊外的夜太过寂寥。   她轻声说:“我这里送不到吧,太远了。”   周阳阳声音远了不少,像是立马看起了菜单,咕哝道:“先试试呗,现在外卖员什么干不了。你听说过单子太多自己上厨房炒菜的么?等他给你送了,我还可以问问他你有没有被后爹后妈折腾得少胳膊少腿儿……”   林知安听到这一串儿相声似的话“扑哧”笑出声。   周阳阳顿了顿:“安安你就该多笑笑,多说话,轻微社恐不可怕,怕的是你不敢走出你的舒适圈。”   林知安微愣,低头摆弄着电容笔,声音轻轻的,有些无奈,“可是我看到人就控制不住想跑。”   周阳阳:“那你怎么敢和我说啊?”   林知安:“因为是网上认识的,就没那么害怕。”   “你这样不行……”   电话那头有人喊了周阳阳的名字。   周阳阳蒙住话筒应了一声,回来说:“安安我得先吃饭了啊,外卖我给你点好了,你记得拿。哦哦对了还有……微博记得多和粉丝互动,不然别人都以为你退圈了。”   “嗯,知道了。”林知安应得很乖巧。   半年前她发了一套星空主题的插画后就没怎么上过线。   她记得发布当晚涨了几万的粉,评论也是罕见地破了五万。   她的私信箱常常被陌生人留言塞满,大多是喜欢她画风向她表白的纯粉丝,少部分是像她以前那样怀揣梦想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努力的小画手。   大多私信她都会看,而且看得很认真。   其中有一位来信说:“灵芝太太,非常非常非常感谢您上次给我的回复。上个月我妈妈让我好好学习,清掉了我的存稿箱,那套图我画了很久,当时我就想从楼上跳下去。   可是您告诉我好梦不怕远,我突然就被鼓舞到。您真是一个温柔又温暖的人,我一定会一直一直支持您的。”   林知安弯了弯眼,打下四个字:“要加油哦。”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   林知安回完一部分留言后关了页面,清理桌上的地瓜皮,准备继续画画。   路过门口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听到外面有很轻微,又很琐碎的声音。   她杵在原地凝神屏息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像捉迷藏似的又不见了。   难道是阳阳给她订的外卖到了?   她踮脚凑在猫眼看。   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屋内只开了一盏台灯,窗帘上树影重重,风猛地一吹,摇摇晃晃起来,像披着纱的鬼怪,气氛诡异极了。   林知安不怕鬼,但她怕人,拿出钥匙反锁。   “咚咚——”   门猝不及防被敲响。   林知安连钥匙都没来得及拔,立马跳开一米远,警惕地盯着门口不作声。   “咚咚咚——”   外面的人仿佛很有礼貌,也很有耐心,又敲了一遍。   林知安视线移到墙上的挂钟。   九点了,普通人不会出现在这里,大概率是外卖员。   不过不管是不是外卖员她都不会开门的。   冲门口提高了点音量:“您把东西……放门口吧,我……我一会儿出来拿,APP上我会确认收货的。”   门外静了一瞬。   走廊的感应灯亮了一会儿又熄了。   林知安掐着时间,确定外卖员走了才转了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正准备低头往下看。   黑暗中,原本丝滑的门栓像是被什么顶住了似的,往她那边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知安吓到失语,惊慌失措地按住门,不让门角的人推进来。   门重新关上后,林知安双腿发软地往后退,指尖控制不住的发颤,连去拿手机的勇气都没有。   那是一个受伤的人。   白衬衫被红烈烈的血染透,捂在胸膛上的那只手像是被暗红色的颜料涂了一遍,十分可怖。她没看清那人的容貌,沾了湿汗的黑发挡住了他的眼睛,昏暗的光只照清了他微垂的下颌线。是很优越的骨相。   林知安能感觉到他伤的很重,因为她刚才把门关上时没用太大的力。   她害怕极了。   不敢动,也不敢过去,优秀的记忆场景的能力让她不断地闪回男人撑着门的样子。   狼狈却带着清贵的气质。   直觉告诉林知安他的出现并不简单。   门口的那个人。   要么是做见不得光的勾当的坏人。   要么被人害了。   或许很快就会有人跟着他过来。   可如果他是个好人。   她不救他,失血过多死了怎么办?   那她是不是也算半个杀人犯?   窗外劈下一道闷雷,隆隆滚过沉静的山谷。   林知安吓得一抖,回过了神。   不行,她不能这样。   如果今天这个人因为她的不作为而去世,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自责感淹没了她的恐惧。   她打开门看见男人半阖着眼,一条腿伸直,另一条微蜷,无力地靠着门框。血混着汗,顺着他的黑发滴落在脖子上,从白衬衫立领露出来的那段白得很精致。   他微微抬起头,像是被屋里的光刺激到,用手挡了一下。   林知安盯着他衬衫上的血迹,心想这麻烦着实不小。   她局促地蜷着手,“先……先生你好像伤的很严重,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男人眼皮轻轻抬起来,因为疼痛轻微蹙起的俊眉散开,薄唇勾起一抹礼貌而无害的笑。   “打扰你了,我遇到了点小麻烦,方不方便在你家借住一晚?”   林知安注意力都在他的伤口上,“要不我帮你打个急救电话吧。”   “诊所应该关门了,家里有绷带和酒精么?”男人捂着伤口,贴墙站起来,踉跄了一下。   他很高。   林知安平视只能看到他肩膀。   她抬头看了一眼男人,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胆怯地躲开,喏喏道:“我……不太会包扎。”   “没事,我教你。”男人浅笑。   作者有话说:   这本文的男主是作者放飞自我的产物,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常人,属于疯批病娇,如果阅读时有不适请及时退出。   主角三观非作者三观!!不要觉得主角是坏人作者也是赞同他这么做的,本质为情节服务惹。   作者菌很怂,杠就是你对~   --------基友文《分手后我被前男友哥哥缠上了》求收藏!作者名:渊蔓   【强取豪夺/火葬场/年龄差6岁/男主心机恶人】   斯文败类大恶狼X天真浪漫小孔雀   *   林漾交了个男朋友,快要谈婚论嫁,没等朋友们送上祝福,身边的人竟然换成了男朋友的哥哥——白斯乔。   圈子里流言霏霏,说她虽然家道中落,勾引男人的手段却不少,尽拣高枝攀。   好友私下探究原因。   林漾皱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厌恶:“就当我被狗咬了。”   在她看来,自己不过是白斯乔用来报复家族的道具,不榨干利用价值,是不会放过她。   二人共同的好友刨根问底。   “拆散她的婚约,扣下她的合同,雪藏她的弟弟,全是我做的。”   男人咬着烟,笑得残忍又凉薄。   “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只是,下回会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   **   林漾觉得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   年少时不止一次听别人说别招惹白斯乔,这人不是善茬。   那时她没在意,现在后悔了,却再也逃不掉了。   *   很久之前的白斯乔两手空空,在混沌的黑中横冲直撞。   直到遇上林漾,少女像暗夜里的月亮,点亮了他的世界。   可月亮突然消失了。   再次重逢时,他发誓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月亮占为己有,即使把她从天上拉下来,也在所不惜。   ---------另一位基友的暖心小甜文《被渣后我找上了情敌的白月光》,作者:取韵   正月初十开,感兴趣的可以去收个预收!   李苒是顾诗语在娱乐圈里不相上下的死对头,   平时,李苒总爱给她买买黑热搜,半路拦截资源,明争暗斗不断,   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一回,李苒却勾搭上了她的渣男友。   顾诗语觉得这口气难消……   所以她盯准了李苒的白月光,海城新晋男神——秦瑞泽。   明知道她目的不纯,秦瑞泽却还是中了她的诡计。   一夜缠绵后,他知她深陷于水火,却还是冷眼旁观:“求我。”   谁知,她却比他先翻脸,“你以为换做平时,我会看你一眼?”   “很好,你别后悔。”秦瑞泽咬咬牙,他倒要看看没了他,顾诗语拿什么和李苒斗。   ***   半年后,顾诗语再上新闻,却是一片辉煌,风光霁月。   晚会上,热搜不断、通告接到手软的顾诗语挽着秦瑞泽的手臂。   “这是我太太。”秦瑞泽对着镜头微笑的说道。   镜头之下,顾诗语的高跟鞋在他的脚上碾得毫不留情。 第2章 不知所措的第二天   他步子迈得很小,右脚明显有伤。   林知安立在旁边看,总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做些什么,便抬起了手,往前走了两小步,“用不用我扶你?”   男人先是停顿了一下,视线下移至她的手背,嘴角依然弯着,但林知安莫名觉得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男人嗓音低缓:“会弄脏你,我自己来。”   他衣服上的血还未干透,只要挨上去,一定会沾上一些。   林知安没有接话,安静地帮他开了门,又拿椅子给他当拐杖。   他握上椅背的瞬间,椅子因为力道不匀翘了起来,看得林知安胆战心惊的。   “我……我还是扶一下你吧。”   林知安掌心挨上他手臂时,感觉温度有些热。   “谢谢。”   他抬起头,狭长的眼睛弯了弯。   眉尾的血渍随之一动,有种诡异的温柔。   林知安把他扶到沙发上后打开客厅所有的灯,房间瞬间变得很亮。   “我,帮你去找药。”林知安扶了下眼镜。   “好。”   住进来时,房东太太曾送过她一个医药箱。   说是上下山时常会有磕磕碰碰,镇上诊所又很远。家里备点常用药,可防不时之需。   明明之前整理时还见过。   林知安下意识甩了甩手腕,指腹上仿佛还残留着男人滚烫劲瘦的肌肉触感。   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和异性近距离接触,不太适应。   她蹲下.身,终于在角落里看到那个白色塑料盒。   盒子顶上有个把手,她以为盒子是扣实的,结果一提,里面的东西“哗啦”全散出来了。   林知安手忙脚乱地弯腰捡,感觉身后有道清清淡淡的目光看过来,莫名紧张。   “对不起……我马上弄好。”她轻声道。   “别急,慢慢来。”   男人和善地宽慰她。   林知安抱着药箱走过去,不知道具体要用到哪些,一样一样全都罗列了出来。   然后等男人开口。   但等了很久,他都没说话。   安静中,林知安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抬起头发现他正缓慢地解衬衫扣。   可能是太疼了,姿势十分怪异。   “能帮我一下么?”他垂下手,表情无奈。   林知安发愣,“为什么要脱衣服?”   “不脱衣服怎么上药?”男人轻笑两声,低磁的嗓音仿若春夜暖风,似有若无地拂过心尖,勾得人痒痒的。   “哦……哦,对。”   林知安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打绷带。   走到沙发边缘,弯下腰,大半影子盖在男人身上,两只手分别捏着衬衫的扣子和衣面,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此时两个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安静极了,林知安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她解纽扣的动作很慢,小拇指不自然地翘起来,尽量不碰到男人逐渐裸露的皮肤。   瓷白的灯光将画面照的一清二楚。   女生手指特有的细白软嫩和男性劲瘦有力的躯体形成强烈反差,若是没有那片惊人可怖的血迹,应当是个很香艳的场景。   解开衣服后,林知安盯着他腰上那条皮带,嗫喏道:“你……腿上有没有伤口?”   “上衣就好。”   林知安无意间对上他看穿一切含笑的眼睛,瞬间移开,耳朵微微发红。   “能用碘酒帮我做下消毒吗?”   “这瓶?”   林知安背过身,指着黑色包装的。   男人目光落在她的耳垂悠悠打转一圈,再看向桌子,“不是,是右边第二瓶。”   “好。”   林知安蹲下来,看着一片伤口有些无从下手。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被伤成这样。   身上刀口多且杂,胸膛往下基本上没有一块好地方。   不过施害者好像没真想要他的命,每一刀都不太深,但足以折磨人。   林知安看着觉得疼,眼眶湿漉漉起了雾。   “你哭了?”   “嗯?”   林知安下意识摸了摸脸颊,自己也没意识到流泪了。   她随意地用手背擦了一下,怕他误会,喏喏地解释,“不……是,我没有哭,就是有些困,灯光太亮了。”   “我去拿点东西。”她站起来,把棉签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洗手间。   林知安从小共情能力就很强,电视上的人哭她就跟着哭,小说主角被欺负太过会因为代入感过强愤怒弃文,即使遇到马路上那些坐着轮椅的残疾陌生人,她都不敢看第二遍。   刚才她没控制住情绪,代入受害者身份流泪了。   男人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天花板,再看向林知安消失的方向,垂眼轻轻慢慢地看着自己受伤的地方,表情平静地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   “不好意思,久等了。”林知安洗完了脸,指缝还留有水汽。   “没事,你可以重一点,我不怕疼。”   他语气柔得像在和孩子说话。   林知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温柔细致的人,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眸色极黑,犹如望不见底的深渊,藏住了所有喜怒哀乐,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然而在灯光下,黑的外层又像涂了浅而透明的釉,毫无攻击性。   就好像无论谁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上学时林知安接触的男孩子大多粗心随意,很少像他这样有谦谦君子风度的。   她看过去,男人便笑起来。   “那我……开始了?”林知安晃了晃棉签。   “嗯。”   他不是话多的人。   也可能是累了。   林知安觉得这样很好。   她不用提着神去接话,也不想探寻他的隐私。   有时候知道得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明天他应该就会离开了吧。   做完消毒后林知安拧好碘酒瓶的盖子,偷偷观察男人的长相。   他手腕搭在眉眼处,细长匀称的五指松松蜷着,拇指下是高挺的鼻梁,薄唇轻抿。因为是仰着头靠在沙发上,下颌线便清晰地暴露在白炽灯下,利落地延伸至耳朵下方。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手指动了一下,阴影从眼睫移开一半。   林知安一惊,立刻低头假装收拾废棉签。   他没什么反应。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点拍打树叶的声音显得房间里安静极了。   男人呼吸绵长,好似睡着了。   林知安把带血的垃圾袋扎成一团,放在门角。   出于礼貌,她给男人光着的上半身盖上一床没用过的薄毯,调高空调温度。抱起电脑和数位板轻手轻脚溜进卧室,想了想,把许久不用的安全插销抵在门下。   等到屋子全黑了,原本睡着的男人缓缓掀起眼皮,面朝紧闭的卧室门许久,最后低下头,神色淡淡地看着身上的薄毯,不疾不徐地摩挲。   *   第二天早上天空隔着窗帘灰蒙蒙的,没有太阳。   林知安搓搓眼坐起来。   这一晚上她醒过来好几次。   一想到外面有陌生人她就睡不安稳。   即使门是锁着的,依旧不自在。   她站起来敲了敲压麻的腿,拔出安全插销,打开一条缝,轻手轻脚走出去,想看看那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前一天夜里捡回一只受伤的小猫咪,第二天看它死没死一样。   男人修长的身体窝在沙发里,本不宽敞的空间几乎被填满了。   他身高应该高于185cm,宽肩窄臀,头身比很好。   林知安踮着脚尖来到茶几前。   男人唇色比昨天红,薄薄的两片,不笑时看着有些凉薄。   他睫毛很长,盖下两页阴影,许是内双的关系,此刻眼皮上有两道细长秀气的褶。   他实在太安静了。   像没有了呼吸。   林知安靠近他,鬼使神差伸出食指,去探他的鼻息。   男人蓦的睁开眼,抓住她的手腕。   林知安心口猛地一跳,鼻翼扩张,不知所措地定在原地。   他眼里有红血丝,看起来也没睡好。   注视她的黑眸直白幽静。   “我……”   林知安想解释点什么,然而突然什么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就在她紧张得呼吸急促时,男人倏然笑开,温和询问:“是不是我脸上沾什么东西了?”   见他笑,林知安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某一瞬间,她还以为他生气了。   现在看来是自己多想。   不过她几分钟前的行为确实十分失礼,若换成是她,指不定早跳起来以为对方图谋不轨了。   “对不起……我,我怕你……”   那个词有点不祥,她抿抿唇不敢看他。   男人薄唇微勾,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好似一点都不避讳:“你昨天做的很好,我其实伤的不算重,不会死。”   他一松手,林知安就迅速退后了两米。   被握住的那处烫得惊人。   果然男人和女人的力气完全不一样。   即使他还在生病,抓着她的力道一点也不小。   林知安扶了下眼镜,手腕肉眼可见红了一圈。   她揉了揉,犹疑地提醒:“你好像发烧了……”   “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怯怯的试探。   男人精神比昨天好多了,他坐起来,扫了林知安一眼。   那短短一瞬像是望着一只有趣的活物。   但他很快就移向了窗外。   雨还在下。   “可以借用你的手机给我朋友打一个电话吗?”   “……哦,好。”   林知安递过去。   男人一动,身上薄毯就滑了下来,露出性感好看的锁骨。   她礼貌地侧过头。   短暂的安静后,男人极浅地摇了摇头,有些惋惜:“没信号。”   林知安接回手机。   屏幕上确实显示着无信号三个字。   住在翕水镇三个月,偶尔会遇上信号不稳定的情况,但也是极个别的。像现在这样完全一点信号都没有,还是第一次。   男人看着林知安疑惑的神情笑了笑,“可能是昨天的雷劈坏了信号塔。”   他的语气很坦诚,让人下意识信任。   昨天天气确实不好,深夜还打了好几次雷,大概率是因为这个。   林知安很轻的“嗯”了一声,长按关机键。   男人看着窗外枝杈上,雨点噼里啪啦冲刷着最边缘的树叶,叶根摇摇欲坠起来。   过了一会儿,叶子抗争无能,被风吹到窗户旁,孤零零一片。   他垂眼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抬头问:“你叫什么?”   林知安见重启后的手机依然没信号,就放到桌子上,回答他的问题:“我叫林知安。”   “苏佋。”   “嗯?”   见他正注视着自己,林知安才反应过来他在介绍自己,想了想,问:“是……是日字旁的昭吗?”   “不是,是单人旁的。”苏佋伸出食指,轻轻在沙发上划出几个笔画。   林知安凑近了一点,两只手搭在沙发边缘,把散发别到耳朵后面。   苏佋的手过分的好看,匀称细长却又不显女气。   她的视线忍不住跟着指尖走。   写完最后一笔,苏佋指了指她的手腕,白嫩的皮肤上有淡红一圈。   “我刚刚是不是弄疼你了。”他语气抱歉。   林知安才发现两个人此时的距离有些近,局促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手别在身后。   “也……也没有很疼,我皮肤本来就很容易出印子。”   “这样啊。”   林知安点点头。   她余光瞥见桌下路由器正频闪着红光,便蹲下去检查。   电源和设备运行的指示灯都显示正常,看来确实得等维修人员修好信号塔才能用网了。   苏佋在她转过身后并没有立即收回视线,反而直白专注地观察着她,就像是观察一件新奇的玩具。   小姑娘摆弄路由器时双手来回摆动,被他握出来的红印子在娇嫩的皮肤上极为醒目。   他垂下眼,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唇。   作者有话说:   暴风哭泣求收藏呜呜呜呜! 第3章 不知所措的第三天   天空像浸了油的纸,雨滴从模糊的灰色中垂落,细而长,一点变小的趋势都没有。   林知安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这种天气不好走山路。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回过头,讶异地张了张嘴。   苏佋正靠着沙发侧坐,右腿平直地往前伸,脚踝肿得像白馒头。   见她看过去,他眼尾一弯,仿佛一点都不疼,只是行动有些困难而已。   “能帮我递下药膏吗?”   “哦……好。”   隔着包装林知安也闻到了很重的中药味,不禁放缓了呼吸,忍住皱起眉头的欲望,小声问,“你的脚……肿成这样是不是骨折了?”   “不是,我下山时扭了一下,”苏佋接过药膏,像是有些歉意,“我用了你很多药,麻烦你算一下总共多少,离开前我会折合现金还给你的。”   他身上的衣服被泥和血弄得很脏,看不出质地和价格,而且好像什么都没带,包括手机和卡,不知道是被歹徒抢走了还是逃跑的时候掉了。   所以林知安猜,后半句要折合现金换钱的话大概率是句客套话。   她摇摇头:“没关系,不用掉也会过期。”   药什么的她无所谓。   原本她以为这个人只会在她家里呆一天,现在看来要比想象中更久一点。   林知安看着她卧室隔壁的那间房,想了想,怯怯地询问:“要不……你去那里躺一躺,里面有床,可以好好休息。”   苏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犹豫道:“我的伤口还没好,可能会弄脏你男朋友的床。”   林知安脸一热。   她没想到苏佋观察力这么惊人,连鞋架上的男士球鞋也看到了。这是她平时睡觉时会放在外面的,让人觉得家里有男主人。   “他……他暂时不会回来。”林知安摸了摸鼻子,视线乱飘,“我……给你那件衣服吧。”   苏佋拉了拉薄毯,丝毫没有怀疑林知安话里的真实性,点点头,温温一笑:“谢谢。”   林知安走回卧室。   不光球鞋,男士衣服她也准备了好几套,时不时拿出去晾晒,没想到这个时候起到了作用。   “这也是你男朋友的吗?”苏佋展开衣服。   林知安点点头,“嗯”了一声。   苏佋轻笑:“很新,看起来像没穿过。”   林知安错愕地抬起头,以为他发现了些什么。   但苏佋早就转过身背对着她穿衣服了,看不到表情,腰处的绷带紧紧环绕着伤口,正上方的肌肉线条匀称有力,十分好看。   她垂下眼,弱弱道:“我……我也忘了是不是新的了。”   苏佋转过来,T恤衫很合身。   他原本气质就上乘,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贵上几倍,属于传说中的衣架子。   他弯腰拾起换下来的衣服,像是准备扔掉,站起来的瞬间踉跄了一下。   林知安看到了。   但她第一反应是躲开,回过神看到他倒向桌子又马上拉住他。   一缩一扶间,两个人都撞到了茶几旁边的椅子,丁零当啷放出刺耳的响声。   苏佋站稳后看着椅子有点抱歉,“我是不是撞到你了?”   “没……没事。”林知安摇摇头,乘着整理头发的空档飞快扫了他一眼。   还好苏佋没看出来她躲的那一下。   但她心里还是内疚,接下去的时间没敢再放开他,抿了抿唇,“我……扶你吧。”   “麻烦你了。”   原本苏佋只是一只手搭在林知安肩上一跛一跛地走,后来拉扯到伤口,身子变得笨重起来。   林知安怕他再摔一次,五根手指牢牢抓着他腰处的T恤衫,不免碰到紧实滚烫的肌肉。   少女莹白的脖子沁出薄汗,有股淡淡的馨香,耳后的碎发又软又细,脑袋一晃就散了出来,时不时扫过男人的臂弯。   苏佋半垂下眼:“林小姐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吗?”   “嗯。”   “画画,卖一些商稿。”   把苏佋扶到床上时,两个人都有些气喘。   林知安从桌上抽了张纸擦汗,余光瞥见他T恤衫上的淡红,应该是伤口又崩开了。   心想要不要提醒他换绷带,可是思索几秒又觉得多管闲事,抿了抿唇,把目光移开了。   两个人都沉默着。   狭小的房间有一种不尴不尬的安静。   林知安想起来早饭还没做,拘谨地指了指隔壁,“我去煮粥,你有事叫我。”   苏佋微微一笑:“好。”   林知安离开前给他带上门。   苏佋斜靠着抱枕,修长的手指缓缓拾起床面上一根长发,放在掌心,收起了如面具般的笑,眸色变得幽深而冷漠。   *   林知安回屋画了一会儿画,看时间粥快好了,出来摆碗筷,顺便擦一下餐桌。   路过冰箱时听到走廊有脚步声,一轻一重,有两个人。   她立即停下来支起耳朵。   这栋楼总共三层,顶楼是个阳台,房东在上面种了些花花草草,偶尔会过来照看。二楼整套都是她一个人住,一楼原本是个客厅,后来被房东当作储物室堆了一堆的家具。   大门门锁坏了有段时间了,但林知安不怎么出去,就没想着要修。   这个地方偏,没有什么人过来。   林知安心想或许是老太太和她的朋友。   但外面雨下这么大……   林知安莫名不安,往门口挪了几步。   “你确定是这儿?我怎么感觉不像啊,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超市那小伙子就说她住山上,昨天我拿照片问了,你要不信自己再问一次去。”   “行行行,别啰嗦,快去敲门,先别说咱俩是谁啊。”   林知安看到门缝下的人影晃了晃,原本亮堂的客厅像是压进了两座大山。   她愣了一会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砰砰——”   他们敲门了。   林知安凝神屏息,窗外的瓢泼大雨像锤子一般砸在她心口。   她紧张极了。   “砰砰砰——”   她转身就跑,慌张得打开了衣柜,试图躲进去。   恐惧感淹没了她的理智。   外面的人是她的父母,如果这次她被他们抓回去了,她很可能真的会一辈子失去自由。   “林小姐?”   有人隔着门喊她。   林知安一惊。   是苏佋。   她原本是想伪装成房间里没人的样子,要是他说话的声音被外面听到了不就露出破绽了吗。林知安拉开门,冲向隔壁屋,男人扶着床栏站着,她没多想就抬起了手。   “林……”   林知安冲他疯狂摇头,如果有面镜子,肯定能看到自己甩得像破浪鼓似的。   从她进门起,苏佋就表现得很平静,就连喊她的名字也是温和有礼的。   但此刻他却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眉心,眼神焦点落在离他极近的手指,表情古怪。   林知安顺势看去。   那是一块抹布。   还是一块沾了灰的湿抹布。   她立刻收回手,局促地捏紧布的边缘,低下头,耳尖染上红晕。   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旁边的人像是从盒子抽出一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清理。   她正苦恼怎么弥补错误,房外的敲门声瞬间把她拉回现实。   苏佋:“我听外面敲门敲了很久,你知道是谁吗?”   林知安犹豫了很久,咬唇说出了实话,“是……我爸妈。”   “那怎么……”苏佋说了一半,没往下说,了然笑笑,“那没事了,我还以为是昨晚的人。”   “什么……昨晚的人?”   他们说话时敲门声忽然断了。   林知安冲苏佋做了噤声的一个手势,轻手轻脚走到客厅。   越接近门口,她就越紧张。   “我不信她不回来了!”   “那咱就在这里守着?”   “嗯!守着。”   林知安深吸好几口气才有勇气踮脚往猫眼处瞧。   外面的两个人不知道从哪儿找的两条凳子,正坐在上面擦汗,随手把纸巾乱扔,从包里拿出干粮。   不等到人决不离开的驴脾气确实是他们的风格。   林知安盯着那扇门,整个人僵直得像一块铁板,但很快,她又放松下来。   她安慰自己,只要不出门,或许他们等累了就会离开了,慢慢的,提起来的一颗心也回了原地。   她一转身,便看到坐在屋子里的苏佋。   他很平静,被面上摊着一本书。见她看过去,温和的眉眼轻轻一弯,笑起来。   他这样的人,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半分颜色。   林知安走过去,左手握着门框,“他们……他们还没走,你这几天有急事吗?毕竟……毕竟你的脚还没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里休息。”   苏佋合上书,没有立即回答她。   停顿几秒,他先是越过林知安看了一眼门口,再移回来,很好脾气地笑了笑,嗓音温和,“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林知安先是摇头,随后又犹疑地点了点头。   “前天晚上我被人绑架了了。”   “绑架?”林知安讶异地看向他,想起他刚才的话,“那……那绑你的人呢?知道你在哪里吗?”   苏佋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也不太清楚,你父母敲门的时候,我以为他们找上来了。”   他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扔在墙角,林知安瞥了一眼上面的血迹,依旧触目惊心。   “如果是他们,事情就会变得比较麻烦了……”   他语气过于缥缈,林知安忍不住抬头看他,莫名觉得他此时的笑不是真的笑,眼尾的笑意很淡,有一股凉薄寡情的味道在里面。   但她又很理解他,谁被绑架了都不会真的开心的。   “那……那等手机信号恢复了,去报警吧。”林知安很少安抚别人,特别是异性,一时之间只想到这个。   “不能报。”苏佋摇摇头。   “为什么?”   “绑架我的人是我哥哥。”   林知安:“…………”   她瞪圆了眼睛的表情像懵懂的幼猫,“那……那你哥哥现在……”   苏佋扫了她一眼,指尖轻轻在被面上来回划,笑意变浅,“他不在这里,他们接了一个电话,是哥哥的声音。”   林知安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庞大的信息量,皱眉多问了一句,“你爸妈知道你哥哥对你做的这些吗?”   她说出这句话时,苏佋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他眼睫低垂,颤了颤。   不知为何,林知安觉得苏佋现在这个样子很可怜。   她被父母强迫着结婚只是因为他们贪财,并不是真的想她去死。   可是苏佋呢,看他的表情,他父母应该也不管他,甚至纵容哥哥的行为。昨晚他如果没有从绑匪手中逃脱不知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林知安想了想,生疏地碰了碰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一下他。   苏佋扫了一眼闯入他领地的那只小手,唇角勾起来,轻声说:“我母亲生病了,父亲偏爱哥哥,所以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安安泪眼婆娑咬手指:呜呜呜佋佋好可怜哦!   作者菌见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宝贝你好天真。   苏·绿茶·演技S卡·佋冲作者菌眯了眯眼:你再说?   作者菌:…………(大佬我错了)   感谢“追书眠眠”和“miraclezao ”的营养液和雷!么么哒! 第4章 不知所措的第四天   “不会的……”林知安言语笨拙,“我爸妈也对我做过一些不好的事,否则我也不会躲在这里了,但他们应该还是关心孩子的。”   她后半段语调低了下去,这段话连她自己说出来都感觉非常没有说服力。   “是么。”苏佋保持着唇角的弧度,低头摩挲着被面。   “或许吧。”   他声音很淡,温润的眉眼被窗外的天光一照,像一块冷玉。   短暂的沉寂。   苏佋又说:“林小姐别担心,我可以晚几天再出去租房子。”   “你要在这里住下来?”   苏佋点头,诚恳而无害地望着她,“我昨天晚上想好了,既然回不了家,总不能一直赖在你这里。我打算在附近租一个房子,养好身体再看怎么办。况且,住在这边哥哥应该找不到我。”   林知安明白了,对他来说,先躲起来,再应付家里的事是最安全的。   *   早饭吃得晚,到中午了林知安也不怎么饿。在电脑前画了四个多小时眼睛有些累,她把碗拿出去顺便活动一下。   苏佋房间里很安静,可能是在睡觉。   早上的粥她也给他端了一碗,不知道有没有吃完。   经过客厅时,林知安余光扫到沙发和茶几的空档,有亮晶晶的东西一晃而过。   林知安轻手轻脚地捡起来。   是一枚戒指,材质不知道是银还是铂金,样式简单大方,没有过多的碎钻点缀,有点像情侣款的男款,除了磨砂纹理很精巧像是经过特殊设计之外,别的看不出价格。   她搬进来的这几个月每周都会做一次大扫除,这个戒指不可能是房东他们留下来的。她也不太置办首饰,大概率是苏佋的。   踟躇几秒,林知安从房间拿了段胶布把戒指贴在门上,这样等苏佋出来就能看到了。等她贴好之后又犹豫起来,他脚受伤了,如果一直没看到又掉了怎么办,想了想,拘谨地抬起手,敲了敲。   “你在睡觉吗?”   嗓音糯糯的。   “进来吧。”   隔着门,苏佋的声音又低又哑。   林知安进去后看到他原本白皙的脸烧得通红,嘴唇也干,眼皮半阖,和刚睡醒那会儿判若两人。   只见他掖了一下被角,把枕头垫高,温和问,“有事吗?”   林知安收起惊讶的表情,把戒指放在桌上,“我在沙发旁边捡到了这个,应该是你的吧。”   苏佋认出了那枚戒指,但表情没太大的波动,像是无所谓丢没丢。   他看向林知安,唇角微勾,“送你了,就当还你的医药费和房租。”   林知安忙摇摇头,拒绝道:“不用给我钱的,你也帮了我。”   苏佋笑着注视着她,没说话。   他虽然目光直白,但足够谦和,林知安没感受到不适,只是很不擅长和人对视就先躲开了。   戒指旁边还有一碗粥。   林知安才发现他一点都没吃。   他现在这个样子,大概是伤口在愈合,体内有炎症所以发烧了,发烧食欲会下降。   她记得药箱里有退烧药和止疼片,可以拿给苏佋吃,思索几秒便快步走出去。   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盆清水,一块毛巾,还有装着温水的茶杯以及几盒药。   苏佋已经重新睡下了,呼吸均匀。   她把东西放在桌上,站在床前犹豫了一会儿。她从来没照顾过人,给他洗脸好像很亲昵。   可是苏佋实在太虚弱了,才半个小时,他又出了不少虚汗,额梢的头发有几簇黏在了一起。   整个人就像一片单薄的白纸,风一吹就没了。   林知安拧干毛巾,像照顾小孩一样给他擦脸。   苏佋睫毛很长,根根分明。   被高烧熬红的脸像用玫瑰汁涂上的胭脂。   凉水泡过的毛巾擦过一遍就被他皮肤的温度烫暖了。   不光是脸上,他的脖子和肩膀都湿透了,里面那件T恤衫的领口像是从水里捞上来后搓了一遍。   林知安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调了一下空调温度,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在她眼里,此时此刻的苏佋不再是让她产生社交恐惧的异性,而是一个病人,一个需要她的病人。   盆里的水换了一次又一次,林知安进进出出来回跑也出了一层薄汗。   等到他额上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一些,她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写下一张便条:我把止疼药和退烧药放在桌上了,你醒来要是不舒服就敲一下墙,我会过来的。   *   下午林知安吃了些零食,又洗了个澡,入夜时感觉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好几声。   她拿起来,忽然发现网回来了。   未读消息有很多,最后一条停留在下午四点。   周阳阳:你怎么失联了???碰上什么事了吗?   林知安回复:下大雨,没信号。   她刚发出去没一会儿,对面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我的天,你可终于回消息了!!我担心死你了!!!昨天你刚和我说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晚上就给我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我吃完饭看到外卖订单被退说送不了,还给你说让你自己弄点吃的呢。结果好家伙,人没了!”   周阳阳说话像机关枪,突突突突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她虽然听起来有点暴躁,但林知安心里暖融融的,小声赔礼道歉:“对不起啊阳阳,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我以为你碰上坏人了。”周阳阳松了一口气,“毕竟你也不是故意的。”   她顿了顿,正色道:“今天领导又问我《山风物语》第二季的项目准备怎么样了,你抓点儿紧,最晚十月一号,公司要拿到前面的初稿。”   林知安瞥了眼电脑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了,还有一个多月。她画画速度很快,但难就难在故事大纲还没弄。   “一定要加恋爱元素吗?”她问。   周阳阳:“尽量吧,不就加个男主么,你也别太纠结。”   林知安垂下眼,慢吞吞地说,“我觉得女主一个人也挺好的……”   周阳阳顿了顿:“你老实说是不是怕感情线”   林知安默认了。   周阳阳提高音量:“我发现你对自己的水平有误解。你那么会画男人,还怕加男主?第一季任何一个男配提上来都杀疯了好么。自信一点!不然你以为之前我们杂志为什么会卖得那么好!”   去年《山风物语》横空出世,不光实体杂志加印,最终还卖了线上广播剧版权。本来林知安只是画着玩,都不准备完结,结果被读者催着要第二季。   杂志社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圈钱机会,立马和她签了第二季的独家版权,价格涨了五倍。   她倒也不是不自信,只是平时画立绘和插画比较多,少女漫很少看,也没谈过恋爱,如果一定要加恋爱元素,确实算不上拿手。   “我先想想。”林知安说。   周阳阳:“好,想不通的时候随时找我,我是您的贴心小客服。”   林知安“嗯”了声,弯了弯眼挂掉电话。   电脑连上网后右下角弹出一封邮件,来自AFR虚拟美术馆的线上策展师。   “亲爱的灵芝女士您好,您的作品已经放在我们官网了,反响热烈。我们工作室想联合画师们做一个视频,来作为闭馆那天的彩蛋,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这段文字后面有一个链接和一串数字。   链接点进去是展览页面。   林知安复制数字到□□,打上备注,添加为好友。   那边很快就回过来:“是灵芝老师吗?晚上好。”   林知安:“晚上好,我看了邮件,请问是需要怎么样的一个视频呢?”   “是这样。因为我们网站是针对年轻人和学生,有很多读者非常喜欢你们这些画师们。再过几天不是开学了嘛,我们想请你们录一个祝福视频来鼓励一下他们。”   林知安顿了顿,斟酌语句,“是……要露脸吗?”   “最好是的。”   “最好”的意思是,也可以不用。   林知安飞快地打字:“我用录音可以吗?”   对她这种社恐来说,露脸等于社死,而且三次元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在网上画画。   这句话一打出去,那边便是长久的沉默。   头顶“正在输入中”闪了好一会儿又消失了。   约莫过了一分钟,对面才小心翼翼地问:“灵芝老师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林知安抿了抿唇,镜片被后的眼眸湿漉漉的。   她笃定地输入:“没有,只是我不太喜欢拍视频。”   “好吧,我和同事商量一下,麻烦灵芝老师先录音。”   林知安:“好。”   随后对面就给她发来一份祝福格式。   林知安仔仔细细看完,思索了一会儿,打开文档开始码字。   *   工作到深夜的后遗症就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会很疲惫。   林知安揉揉眼睛,戴上眼镜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放空地盯着墙面。   也不知道爸妈回去了没有。   一想到他们很有可能碰上过来修门锁的房东,她背后一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困也被吓醒了。   她扎好头发,打算出去看看。   然而在她打开门的瞬间,却愣住了——   客厅大门敞着,走廊一个人都没有。仿佛昨天的吵嚷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冲出去,光洁的地砖上留有几只吃完了的面包包装袋,左边两只凳子一只倒在地上,一只紧紧挨着墙面。   这一切都证明他们来过。   但问题在于,他们怎么又突然消失了?而客厅门又开着呢?   难道是撬开的?   她转过身检查门锁。   没有任何划痕。   又或者是碰上了房东?   但是不经过她的允许,陈阿姨应该不会擅自开她的门。   客厅里什么都没动,桌子上她放零钱的小盒子也整整齐齐的摆着。   林知安困惑了。   就好比有人讲了一个鬼故事,鬼从故事里怕出来一样诡异。   她脊背凉飕飕的,正打算关上门,却听见楼梯有什么东西响。   墙壁上倒映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影子。   她吓了一大跳,像兔子似的立刻缩回去。   正要关上门,远处冷不丁响起一句斯文温柔的声音。   “别关,是我。”   林知安怯怯地从门口钻出来,看到来人,心脏猛地一缩。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苏佋两只手扶着扶手,外面的雨停了,阳光从他身后的窗口照进来。背着光,他耳朵和脸颊细小的绒毛像是镀上一层纯粹的金色,远远看着,谦和无害仿佛闪着光的天使。   只是,这只天使是带血的。   他停下来休息,看着林知安眼尾一弯,轻轻柔柔的笑起来,“你昨天不是说想让父母离开吗?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骗他们这是我家,”他笑意加深,嗓音低缓,“你看,他们真的走了。”   “可是……”林知安盯着他衣服上那片黑红的血迹,看他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无意识往后退了两小步,“昨天那件衣服弄脏了吗?”不然为什么要重新穿上这件呢。   苏佋又往前走了几步,脚还有点跛,他慢条斯理地巡视着林知安退后的那一小段距离,悠悠抬起下巴,等走到林知安身边时,不疾不徐地压低了身子。   林知安听到他用气音和她说。   “你不觉得我这么穿,特别像杀.人.犯么?” 第5章 不知所措的第五天   他这句话就像一句悄悄话,清冽干净的男性气息熏红了林知安的耳朵。   她怯怯地立在门边,整个人又冷又热。她缩着脖子,长睫毛低低地颤着,俨然如山间一只胆怯的小兽,可是她又那么乖,就好像困在牢笼里的小羊羔,耷拉着羊角露出脆弱的脖颈和碎毛发。   苏佋黢黑的眼睛印着小姑娘的影子,冰冷的深渊中央升腾起一丝戏弄后的趣味。   不等林知安反应过来,他已经一瘸一拐地进屋了。   林知安揉揉耳朵,很想知道她没起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小步追上去,和他面对面,“你……和他们怎么说的?”   “也没什么,”苏佋撑着桌面坐下,早换成了温和斯文的表情,“我打开门,问他们是谁,他们给我看了你的照片,说找你。”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小时候和现在好像变化不大,感觉很乖。”   初中时林知安曾照过一张全家福,之后就再也没有放在家里的照片了,爸妈拿给苏佋看的大概是那一张。   林知安别开眼,轻声道,“其实我也没那么乖。”   “嗯?怎么这么说?”   “不然我就不会跑出来了。”   苏佋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所以你觉得不听父母的话就是不乖?”   他笑起来时眼阔会微微上扬,像一片小羽毛轻挠着人的心口,闷闷的痒。   “不……不是吗?”   小姑娘掩在镜片后的眼睛黑白分明,圆溜溜的,单纯犹如水晶球。   她的安全感仿佛大部分都是这副眼镜给的。   不知摘掉时会不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苏佋勾着唇打量她,却不说话。   林知安躲开他的视线,转移话题,“……然后呢?”   苏佋收回目光,“我说我上周才搬进来,你是上一任租户,可能已经离开这里了,让他们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所以他们就真的走了吗?”林知安语速惊讶地加快了些,觉得简单得不可思议。   苏佋好像很轻易地看穿了她,散漫地垂下眼,指尖恰到好处地从血印上划过,“其实还要感谢这件衣服。”   林知安想起他刚才的话,脊背窜上一小股凉意,瞥一眼瞥一眼地观察他。   苏佋忽然把头抬起来,薄唇微启,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慢慢地,他又垂下了眼睫,脸上难得没有了笑,声音也低了下去。   “以前我和我哥哥两个人在家,他把花园烧坏了,但我爸爸回来之后却打了我。”   “为什么打你?”   “因为他最后在花园里看到的是我。”苏佋望着窗户的方向,温和的眉眼夹杂着一丝落寞,“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明明没有做错却要受到处罚,现在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看向林知安,眼眸干净无害,“大多数人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你说对吗?”   林知安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她忽然愧疚起来,苏佋明明是很体贴善良的人啊,不然也不会想办法帮她送走她的父母。   刚才她为什么要怀疑他呢,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一定是感觉到了她的怀疑,那这样岂不是又伤害了他一次。   为了弥补过错,林知安摇摇头,声音很小,但却很诚恳地对他说,“不是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   林知安盯着空白的画板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与其说思考《山风物语》第二季的设定不如说在发呆,她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安安你看新闻了吗?”   周阳阳发过来一条微信。   林知安放下笔,打字道:“没。”   “我和你说,贼劲爆。”虽然听不到周阳阳的声音,但能感受到她的兴奋。   林知安看着头顶那行“正在输入中……”耐心地等她打字。   周阳阳:“你知道誉承集团吗?就是开了很多楼盘和酒店的那个。”   只要和房子相关的就和誉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林知安虽然不太关注这些,也觉得耳熟,便打了个“嗯”。   周阳阳:“有媒体说他们家二公子遇害了,而且可能是家族内部的人做的。”   林知安有些惊讶:“死……死了吗?”   “报道上写的是行踪不明,据知情人讲述是失踪快一周了,大概率凶多吉少。这位豪门少爷好像才二十多岁,这么年轻,如果真死了就太可惜了。”   林知安想了想,“如果尸体没找到,应该还不能确定吧。”   “是的。”   周阳阳接着又飞快地打出下一句。   “不过这个报道一出来就被霍家否定了,说他们家没人失踪。而且一直在控制舆论,那些在微博和论坛上讨论的话题全被删得一干二净。你说要是真没这件事找律师一告不就完了吗,堵着大家的嘴不让说,不就证明这事是真的。”   “或许失踪过又回去了吧。”   林知安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把窗口切回画板。   周阳阳不再满足于打字,发了一段语音条来表达她的兴奋,“那位二公子长得可帅了!!!我看到匿名回复说,有幸见过本人,整一个温和谦逊的贵公子,他十五岁就上大学了,高智商高学历,属于完美型高富帅!我给你看照片。”   周阳阳发过来的图片是经过模糊处理的,男人的脸被马赛克挡住,明明身处喧闹的酒会,却显得格格不入,角落的几个女孩子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林知安失笑,“五官都看不清,你怎么知道人家长得帅?”   “这气质,这身材,凭我的直觉肯定脸不会差到哪里去。这等极品再无缘相见,可惜了可惜了。”周阳阳发了个哭泣的表情包。   林知安想说她是小花痴,字还没发出去,看到□□闪了闪。   是三天前来找过她的线上策展师。   青露:灵芝老师在吗?能不能打扰您几分钟?   林知安:在的,您说。   青露:我和同事商量了一下,还是希望您能录视频[大哭]。   林知安沉默了。   青露像是怕她生气,解释说:我们的后期把您的录音放进去之后整条视频感觉缺了一块,很突兀也不太美观。   青露顿了顿,又说:其实像您这么有才华的老师,外貌并没有那么重要对吧,不管你长什么样,粉丝都会喜欢您的。   林知安默了默,她并不是因为外貌拒绝。   但她不打算和青露解释,只是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那只要是视频就可以了吗?   青露:是的是的,只要证明这个视频是您本人发出的祝福就好。   林知安:好的,那我录好发给你。   关了□□窗口后,林知安思索了一下,从抽屉拿出一张空白的A4纸,用铅笔不紧不慢地勾勒起来。   画好画已经下午三点了。   林知安伸了个懒腰,听到洗手间有水声,走出去瞧。   她发现苏佋正靠在洗衣机旁,右脚没好全,微微踮着,低头研究应该开哪一档。   他眉心微蹙,表情陌生得好似从来没见过这类东西。   “要帮忙吗?”林知安探头指了指洗衣机。   “好。”苏佋扶着洗漱台让出一个位置。   林知安熟练地转动按钮,“其实你可以等身体好一点再起来弄这些,不急的。”   苏佋垂下眼,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个小纸团,一圈一圈,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整个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我可能再过一两天就要离开了,要是不把这些洗干净,知安男朋友看到了生气怎么办?”   林知安错愕地抬起头,对上他温和的笑眼,一面惊讶于他准备离开这件事,另一面又为不存在的男朋友感到一丝尴尬。   “可是……你的脚……”林知安视线往下看。   她现在明白苏佋前几天要问她借平板电脑了,大概是找房子。   苏佋顺着她目光扫了一眼,颇为体贴地站在她角度想,“没事。我觉得一直打扰你不太好,要是你男朋友回来了,可能会误会。”   林知安摸了摸鼻子,“其实……”   “小林啊!”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林知安的话,两人一同看向客厅。   林知安紧张地绷直脊背,像小兔子一样进入警惕模式,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一听到敲门声就神经衰弱。   “小林,是我,陈阿姨,你在家吗?”   林知安松了一口气,小声地对苏佋说,“我去开门。”   苏佋点点头。   林知安开门前犹豫地看了一眼洗手间,苏佋正慢慢地弯下腰,把第二批要洗的衣物放进水里。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每次来都这么怕生。”   门打开后陈阿姨嗔了一句。   林知安局促地低下头。   陈阿姨笑了笑,解释来意,“你下面的锁不是坏了吗,我想着你一个女孩子住着不方便,就想早点给你修好,所以把人找过来了,告诉你一声。”   林知安心里一暖,抬头说:“谢谢陈阿姨。”   “欸,你家里还有人吗?还是漏水了?漏水的话我让人一起修了。”   陈阿姨侧着身子往里一探,顿时笑起来,丝毫没控制住爽朗的大嗓门,“我说你怎么不用我帮你找室友呢,原来是有男朋友了呀!” 第6章 不知所措的第六天   写完最后一笔,林知安摘下眼镜揉了一下,秀气的鼻梁压出两道印子。   平板黑色的屏幕倒映着她的脸,没有眼镜的遮挡,那股乖巧的书卷气淡了几分,卷翘的睫毛和湿漉漉的杏仁眼乍一看软得想让人欺负。   “我要出去一会儿。——林知安”   便签中央的字小小的。   林知安贴在苏佋的门口,想起陈阿姨那句男朋友,一股令人手脚蜷曲的尴尬直冲脑门,压了压头顶的帽子才感觉好一些。   她确认苏佋听到了,但他却没有戳破她的谎言,两天了,完全没提过这件事。   早上她看到冰箱里没有菜了,打算出去一趟。   翕水镇是一个在开发中的江南风格景区,地方不大,但在政府扶持下渐渐有了往旅游业发展的轮廓。不过大多新建的房子都聚集在镇中心,镇子边缘依然未开发完全,隔一段距离就是树林。   林知安在超市挑东西时都是避着人走,时不时低下头用帽子挡住自己的视线。   不知是不是周末的关系,今天排队的人特别多。   “一百三。”老板机械性地哔了一下条码机。   “……”   队伍好长时间都没动,像是出了什么状况。   “帅哥,没带钱吗?”老板放下条码机,睨了一眼面前的人。   后面的阿姨很机灵地把自己的东西往前一推,“要不让我先买吧,我就一瓶油,家里孙子等我回去烧菜呢。”   老板不放心地打量了还在包里找东西的人,挠了下嘴角,接过油品,小声说,“怎么排队前也不检查一下,耽误多少时间。”   “抱歉,要不帮我退掉吧,我手机和钱包好像都被人偷了。”男人声音很低沉,像是仲夏夜拉响的小提琴。   队伍缓慢地往前挪。   林知安感觉声音有些耳熟,便抬起了头。   正巧碰上那人推着购物车往里推,面对面撞上了。   “知安?”他扬起眉,凌厉的五官瞬间变得疏朗开阔,一如记忆中那样阳光。   徐枫年刚才耽误了不少时间,一开口,排队的人加上老板都看向了他们。   林知安脸瞬间红了。   “才过了几年你就不记得我了吗?”徐枫年走到她旁边停下来,浓眉往上扬,本就圆的眼睛显得更加圆了,整个人活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金毛。   “我……我记得的,”林知安喏喏地应道,“徐枫年。”   徐枫年歪着脑袋看了她良久,忽然勾着指尖把她帽子往上一抬。   林知安吓得双手扶住,耳朵处的帽檐勾出几丝碎发,毛绒绒地像一只软怂的兔子。   徐枫年喉咙溢出几许愉悦的笑,“你可真是一点儿没变。”   林知安嗫喏了一下,没接话。   即使很熟的人,隔了五年的时间,猛然遇到也会不知道说什么。   “你付完钱等会儿,我把东西先放回去。”徐枫年把黑色的旅行包往肩上一扔,动作有几分痞。   林知安看着购物车里的生活用品犹豫了好久,小声问了一句,“要不……要不我帮你先付掉吧。”   他买的都是洗发水,沐浴露,大瓶矿泉水这类东西,看样子是刚到这边,很用得着。   徐枫年瞥了一眼购物车,顿了顿,野了吧唧地冲她笑,“也行,到时候还你。”   两人从超市出来,徐枫年把林知安那袋也一并提走,下巴一昂,指向前面一块绿色的招牌,“要不要去那儿坐一会儿。”   林知安看到诊所两个字有点惊讶,“你……在这里做医生吗?”   “也不算,帮老师一个忙,来看个朋友,顺便帮他坐几天班。”徐枫年一边走一边说,“我这几年跑了可多地方了。”   他顿了顿,脚步慢下来,斜着眼看林知安,“每去一个地方我就给你寄一次明信片,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怎么从来不回信?”   “?”   林知安微微一愣,抬起头,“我……我没收到过。”   “没有吗?”徐枫年皱了一下眉,自言自语道,“按理地址没填错啊。”   他拇指和食指张开,扣住包带往下一扯,这调整背包的姿势和高中时一模一样,随后他叹了一口气,“算啦,没收到就没收到吧。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林知安不是很想说家里的事,轻声说:“采风。”   “还是喜欢画画?”   “嗯。”   诊所里人不少,林知安光是看就生了怯,垂下眼睫,温吞地说,“你……你把东西给我吧,我不进去了。”   徐枫年看了一眼她,又往里诊所里瞧,瞬间明白,把购物袋递还给她。   林知安刚转身,又被叫住。   “等等,我给你拿点东西。”徐枫年长腿一迈,像风一样跑进诊所。   再出来他时手里多了一个纸盒和一个包装精美的罐头。   徐枫年跑得急,刘海分开到两侧露出白皙优越的额头线条,微扬的浓眉以及带笑的眼在阳光下有一股少年气息。   “我看你应该经常熬夜,这里面是乌首茶和梨膏糖,乌首茶喝了对你有好处。”   林知安不知所措地捧着这两样东西,张了张嘴,话头瞬间被堵了回去。   “不许说不要。”徐枫年站在台阶上弯腰敲了敲她的帽檐。   林知安把它们塞进购物袋,小声说了句“谢谢”。   徐枫年顿了顿,指着纸盒:“我把我微信号和手机号写在里面了,你回去加我,我把钱还你。”   *   镇中心有一块宣传栏,里面经常贴一些通告和活动广告,平时没什么人会停下来看,今天却有几个人对着那边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林知安经过两个从宣传栏过来的人时,听到他们说。   “这样找哪儿找得找,花多少钱都没用,直接报警得了。”   “这小姑娘也是不懂事,不就闹矛盾吗,还离家出走。”   “不过你别说,小姑娘照片上还挺好看的,乖乖巧巧又干净,指不定是父母的错呢。”   “……”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林知安心头,她想去看,可是又不敢。   正犹豫,抬头余光往旁边的电线柱上一扫,冰冷地寒意从脊背爬上来。   那端灰色的柱面上贴着一张粉红色的A4纸,最上面写着:【血泪寻女】   接着是一张照片,下面的文字写了身高体征,性格特点。最后一行留了联系方式,还说找到了必有重谢。   而照片上的不是别人。   就是她。   谢人家什么?   谢他们把散财童子送回去么?   林知安想起在祠堂那个晚上,外面的风吹着竹林像鬼哭,周边一个人都没有,门窗紧闭,到处都是古怪阴森的符箓。   哦对,除了漆黑冰冷的牌位,祠堂中间还有一口大棺材。   她跑出来后接连几天不敢睡觉。   只要一闭眼,梦里就会出现一具干瘪腐烂的尸体,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直喘不过气。   回过神,林知安发现自己走到电线柱旁了,她像木偶一般机械性伸手,把那张极具讽刺味道的《血泪寻女》书撕下,五指微拢,把纸张捏成皱巴巴一团。   这份纸张材质不比普通的A4纸轻薄,折起来的角硬邦邦的,很快戳红了林知安的手心。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疼,面无表情地把纸扔进垃圾桶,看向宣传栏压了压帽檐,生出一个想法。   电线柱和宣传栏中央有道小巷。   林知安低着头脚步加快。   蓦的,她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拉进了小巷里。   她踉跄了一下,几分钟前心头聚集起来的怒气瞬间变成了惊恐。   捂住她嘴巴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带一点点凉,皮肤细腻白皙,指腹带薄茧,一股熟悉温柔的淡香。   “别喊,是我。”   男人嗓音低而磁,像是在狭小的空间撕开一道口子,有力而缓慢。   林知安耳膜中的心跳声咚咚作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没从惊吓中缓过神。   “不叫了?”苏佋静静地盯着她。   少女被迫仰着头的姿势就像在索吻,眼睫如蝴蝶般颤抖,单薄削瘦的身板被他的阴影盖住,像是一只被囚笼禁锢的幼兽,遇不见光。   苏佋感觉手掌下的那半张脸如绸缎般脆弱柔软,仿佛只要他轻轻一捏,就会四分五裂。   只见林知安摇摇头,像是被逐渐袭来的窒息感弄得不适,轻微挣扎了一下。   “我不叫了。”   那双干净单纯的眼眸像应了他的话。   苏佋垂下眼睫,慢慢松开她,那只碰过她的手贴着衣角,指尖残留不多的软和余温一寸一寸从血管攀上心脏,他喉咙一滚,一股陌生的渴意直抵舌尖。 第7章 不知所措的第七天   “你……你怎么来了?”   小巷口斜进半身长的余晖,墙角的绿苔披上金灿灿的绒毛,林知安把散出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压了压帽檐,抬头小声问。   苏佋弯下腰,修长的手指一屈,从地上勾起了反光的东西。   他眼里噙着笑,温和体贴地提醒,“知安连眼镜掉了都不知道么?”   林知安下意识一摸,可能是刚才她不知道被谁拉进来的时候,挣扎碰掉的。她其实并不近视,但戴着眼镜能让她自在许多。   “……谢谢。”林知安伸手去接。   但苏佋并没有把眼镜给她,不紧不慢地扶正镜框,拇指和无名指张开,分别搭在眼镜两侧,轻轻往前一送。   小姑娘的碎发扫过他的指尖,软软顺顺,比一些小动物的触感还好。   他推进去的位置很恰当,根本不用林知安调整。   她看到苏佋手里那张粉红色的纸张怔了一下,“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啊,我看到你爸爸又到房子那边转,想起来你还在外面,我就出来找找你。”苏佋展开纸页递过去,眉尖轻蹙了几秒,很替她苦恼,“结果遇上你妈妈在前面贴这个,所以把你拉进来,不然你可能会和她撞上。”   “但是刚才我好像吓到你了。”苏佋低头看她,语气很抱歉。   林知安怕他自责,忙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要不是你,我可能都被抓回去了。”   苏佋眼尾弯弯地望着她,无害极了的样子,“知安没误会我就好。”   林知安也冲他笑了笑。   “卖豆腐——刚做出来的热烘烘白嫩嫩的豆腐——”   老伯推着车的影子从巷口经过。   林知安循声往外看,嗫喏道,“不知道她走了没。”   苏佋探出去,余晖照着他的侧脸,乌黑的眸子变成了浅棕,像刷上了温柔的琉璃腊,静默时有一种圣洁的味道。   他转过头,笑了笑,“好像走了。”   “那我们……”   “但我觉得可以再等等,要是折回来就不好了。”   林知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两手叠起来别在身后,垂眼靠墙默立。   空气安静了片刻。   “你在看什么?”苏佋问。   “嗯?”林知安在想漫画的事,盯着墙角的花就出神了。   她指了一下白色的像满天星一样的野花,“我觉得这个挺漂亮的。”   苏佋唇角微勾,盯着她的发顶,指尖慢条斯理地捻了捻,“只有永远的漂亮才是真的漂亮。”   “可是没有东西是永远的呀。”林知安抬起头,眨了眨眼。   苏佋望着她时不时露出来单纯而天真的表情,眼底意味深长,“你说得对。”   他顿了顿,“如果知安真的有男朋友的话,或许可以帮你对付你父母。”   “把你藏起来就好了。”苏佋嗓音温和而低沉,落在狭小昏暗的空间多了些蛊惑的味道。   林知安先是不解,但很快就恍然大悟。   如果她家里还有别人的话,即使爸妈再找上来,也随时可以应付,房东那边通个气就好。   可是,现阶段她没有办法把“虚拟”男友变现……   她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随后抬起头,怯怯地询问,“苏佋……你……你能不能在我家多留几天……”   “嗯?”苏佋眉尖轻轻扬起,眼里带了点困惑,随后沉静地弯了弯唇,“你不会是想……”   “不是的不是的,”林知安耳尖发红,语速情不自禁加快,“不是让你当我男朋友,我的意思是,你要在这边找房子,我家刚好也空着,我可以不用你的房租,就是……就是帮我挡一挡他们。”   “如果你住不习惯的话,等他们走了,你再搬走,好不好?”   苏佋没有立即答应她,垂下眼,指尖摩挲了一下眉骨,像是在思索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就在林知安心口砰砰直跳,担心他不肯答应的时候,苏佋忽然轻轻笑开,乌浓浓的眼眸藏在阴影里,整个人优雅又温柔,“知安救过我,这种小事,我自然是要帮的。”   *   干净整洁的桌子上有几本散文书和一个盘子,盘子上面散着几块梨膏糖,是小姑娘饭后送给他的,好像是为了报答他。   抽屉里有什么诡异地震起来。   是一只黑色的新手机。   打电话过来的是苏佋的朋友,管子宁。   “怎么了?”苏佋语调波澜不惊。   管子宁听着像是有些高兴,“你真没事儿啊,今天肖康和我说可以联系你了我还有些不信,确认是你本尊我就放心了。”   苏佋散漫地“嗯”了一声,两指捏起一块梨膏糖放在灯下瞧。   方方正正的糖块散出水晶般的琥珀色,就像小姑娘望着他时的眼睛。   他轻轻塞进嘴里。   “不过你怎么让肖康和我说,只能在凌晨一点打给你?还在很麻烦的地方吗?他不是给你找房子了吗?”   苏佋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她一点才睡。”   “ta?”管子宁有些莫名其妙,“ta是谁?男的女的?”   苏佋沉默不语,舌尖慢悠悠搅动着梨膏糖,甜丝丝的味道钻入他的呼吸。   “你在吃什么呢?”   “糖。”   管子宁“欸”了一声,“你不是一向讨厌吃甜的吗?怎么突然转性子了?”   “我想重新装修房子了。”苏佋从桌上拿起一张便利贴,慢条斯理地捻了捻,上面的字迹小小的圆圆的,没什么棱角但很整齐,像极了她的性子。   管子宁兴奋极了,“交给我交给我,我工作室要是接了你这一单,赶上一年的业绩了。”   “交给你也不是不行。”苏佋垂下眼,“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我要你给我装点东西。”   *   一大早起来,林知安画完了囤积的商稿,撑着下巴又开始思索《山风物语》的设定。   周阳阳打电话过来说,主编已经向她要了快十次初稿了,想看看主角,她全都帮她挡了,可是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窗外竹叶上的露水摇摇欲坠,微凉的空气弥漫着早秋的清爽。   她得出去找找灵感。   林知安拿上平板电脑和笔,下楼走到屋后的草坪。   脚底下的小草相互挤挨沙沙作响,被风敲下的落叶像碎纸片一样躺在小溪里,天边灰中透白,隐约有一抹残阳破云而出。   是个阴天。   但不影响是片好景色。   林知安忍不住打开绘图软件,在平板上一笔一画勾勒起来。   她正画得认真,忽然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   回过头,发现是苏佋。   他左手拿着一本书,云层里的一抹金穿过身后郁郁沉沉的树林落在他发梢。   他眼里带笑,整个人温柔好看。   “打扰你了吗?”   “没有……我画完了。”林知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保存好图纸。   “你介意我呆在这里吗?我不说话,我可以看书。”苏佋指了指手里的散文集,征求她的意见。   这本散文集是林知安怕他无聊放在房间里的。   见他这么客气,林知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很乖巧地冲他说,“可以。”   苏佋摊开书,坐在石凳上,果真不再说话。   林知安心想,如果每一个人都像苏佋这么温柔的话,或许她就不会那么害怕社交了。   忽然,她脑子灵光一闪。   在平板上写下几行角色设定,慢慢的,一个完整立体的故事梗概跃然纸上。   写完后她又扶了扶眼镜,偷偷观察正在看书的苏佋,握着电容笔一笔一画地勾勒。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快画完大致线稿时,却见苏佋忽然站了起来,修长好看的手指夹在其中一页书墨上,拇指指尖泛着一股白,像是天光破晓。   他笑着问,“知安一直在看我,是有什么想说的嘛?”   最贼心虚的林知安慌乱地关掉屏幕,原本放在平板上的电容笔咕噜咕噜滚到地上,她弯腰去捡,耳尖控制不住的发热。 第8章 不知所措的第八天   经过那场雷雨后,天气已凉爽许多,除了午后有些许秋老虎的暑气,早晚温度都不太高。   只不过这秋风依旧吹不散林知安脸上的热气,没有什么比偷画别人被当场抓包更让人社死的了。   她本来就嘴拙,此刻更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蜷着手嗫喏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你……你……平时,喜欢拍照吗?”   “拍照啊,”苏佋若有所思地拖长尾音,随后干脆利落地说,“我不喜欢拍照。”   林知安问出这个问题前存有百分之六十的期待,听到他这一句瞬间降到了百分之十。   她垂下眼睫,感觉脸上的热意散了一点,轻声说,“好吧,其实我也不太拍。”   “不过,拍我的人很多,只要不发到网上,我也不会计较。”   林知安抬头,看到苏佋嘴角噙着如沐春风的笑,脾气很好地回答她的问题。   “怎么了吗?”苏佋又问。   林知安手指抠着平板侧面的按钮,局促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人想画你,还准备发表,你会不会生气?”   苏佋把书放在石桌上,侧腰倚在边缘,眼一垂,看着她扎得松松的马尾,勾了勾唇,嗓音低缓,“当然会。”   林知安细长的眉毛一耷,仅剩的百分之十的期待也瞬间消失殆尽。   看来刚才的努力全白费了。   如果苏佋不喜欢当角色原型,她必然不能擅自画他。   “不过,”苏佋停顿了一下,不急不缓地补充,“也分情况,看作画的人是谁。”   林知安听到事情有转机,连忙追问,“那……那如果是我呢?”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讨主人欢心的猫儿,探着毛绒绒的脑袋,轻轻叫唤一声,清亮的眼眸水汪汪地晃着充满期待的波澜。   “有落叶。”苏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抬起了手。   林知安感觉耳廓边缘贴近头发的地方被极轻地碰了一下,浅尝辄止,轻缓如羽毛。   接着她看到一小片边缘泛黄的竹叶从桌沿落下。   他手指许是一直拿着书又被风吹的关系,温度不太高。   冰凉的触感像是做了一个标记,有点痒,林知安抬手摸了摸头发,有礼貌地对苏佋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苏佋轻轻慢慢地收回手,笑意浅淡,“如果画我的人是知安的话,当然可以。”   林知安双眼一亮,像一缕从乌云中钻出来的弯月,“真的吗?我真的可以画你吗?”她此刻的心情就像从过山车的底部窜上山顶。   对她来说,想一个故事设定并不容易,如果苏佋答应的话,能为她省去不少重新考虑的时间,阳阳也不用费心费力去对付编辑了。   “我说过,知安救过我,不论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天空阴的得要下雨,但苏佋温柔的笑意就像一把伞,能一点一点遮去阴影,把仅有的亮光囊括。   林知安忍不住冲他真诚地弯了弯嘴角,“苏佋,你真好。”   “是吗?”   苏佋狭长的眼尾一压,笑意加深。   林知安往远处望了一眼,捧起平板,试探性询问,“我要进去了,你要一起吗?”   “好啊。”   苏佋拿起桌上的散文书,因是竖着拿的关系,封皮中央鼓起来空了一段,一张卡片滑了出来。   林知安没意识到掉了什么,自己先往前了,过了一小会儿发现苏佋没有跟上来,便回头看。   他左手松松提着散文集,右手举着彩色卡片,五指弓起来的弧度清瘦有力,骨节分明。   他嘴角是带笑的,因低着头,乌黑的眼眸被长睫覆住,看不清情绪,远远看着有点冷情疏离的味道。   那张卡——   林知安突然有种心事被戳破的局促,快步折回去,想拿又不好意思拿,“这个……这个给我吧,我去放起来。”   “好。”苏佋很有风度地递过去,薄唇微启,状似无意地说出一句话,“面向阳光,你将看不到阴影。”   林知安耳朵涨红,“你……你听过这句话?”   她卡片上的句子是在一本西语插画图册上看到的。   写在卡片上的是:Mantén tu rostro hacia la luz del sol y no verás la sombra。——For Xu.   原句出自海伦凯勒,她写下这句话时抱着别人看不懂的侥幸心理,没想到苏佋一眼看穿。   苏佋站在她面前足足高了一个头,静静地注视着她,勾着唇,像一个长辈般温柔询问,“画上的人是你喜欢的男孩子?姓徐?还是许?”   这张画是夹在一堆画稿中一起打印出来的。   当年徐枫年想要一份生日礼物,她就画了这个——   少年奔跑在葱郁的树林里,风鼓起他单薄的衬衫衣角,五官硬朗英俊,朝着阳光,浓眉一扬,笑容满面全是盛景。   虽然这张卡片已经被她忘了很久了,但那天看到莫名怀念起和他同桌的那段时间,想了想放进了书里。   后来给苏佋时,并没有意识到里面还有这个。   林知安摸了摸鼻子,“他姓徐,是我高中同学,这是好几年前的了。”   苏佋轻轻地笑了一声,眼睫微垂,又扫了一眼那张卡片,薄唇上下缓慢轻碰,说出来的一句话像飘在空中卷进了秋风的凉意,“原来知安一直喜欢画人,所以才想画我。”   林知安对上他温柔的笑眼,只当是一句寻常感慨,点点头认真说,“相比别的,画人我确实比较拿手。”   *   回到房间,林知安看到微信上有好几条未读信息。   来自她的表姐,王玟玟。   她表姐是个海归,事业稳定,薪酬丰厚,老公开一家科技公司,算是事业婚姻都很美满的幸福典范。   自从他们一家移民到澳洲,林知安就很少再听到他们消息,不知怎么会找她,但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什么好事,便没打开。   但是手机一直在嗡嗡震动像只焦虑的小企鹅。   她不敢把家人拉黑,但敢屏蔽。   第一次屏蔽人的时候她还特地去网上查了会不会被对方发现。   但等她点进头像时,免不了还是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知安最近怎么样?毕业了吧?”   “找着工作了吗?有没有男朋友?”   “昨天我和你姐夫回国,想去看看阿姨,结果帆帆说他们去找你了。”   “你在哪儿呢现在?”   “……”   “你也不小了,别老是想着在家工作,吃父母老本,你记得和你同龄的那个沁沁吗?她现在年薪三十万,我也不要求你赚多少钱,一月五千努努力还是能达到的吧?”   “你父母说给你找了对象你不喜欢。虽然和姐夫这样有能力又有才华的不好找,找个安安分分的还是很容易的,你别眼光太高了,用不用姐姐给你介绍几个?”   林知安不知道她爸妈是怎么在亲戚面前唠叨她不懂事的,但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干脆利落地按了一下屏蔽此人按钮,手机瞬间变得清净很多。   表姐对话框下面紧跟着一条周阳阳给她发的。   里面是一张截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真是你?”   画面中是一个少女举着一朵淡金色的小灵芝,清爽又可爱。看得出制作者绘画功底很好,一个纸质面罩做出了层层叠叠的3d质感。   这个面罩约莫半身长,恰到好处地把人挡在后面。   公 中 㞻 :一 只 小 阿 蛋   这个照片应该是出自她的视频祝福。   记得她提交上去的时候,工作人员沉默了好久才回给她一句,“灵芝老师就是灵芝老师,连视频都这么有创意。”   林知安微窘,在和周阳阳的对话框上输入:是我……你怎么会看到。   周阳阳:也不懂你是什么奇怪的吸粉体质,下午因为那边刚发了视频,后脚一堆粉丝就找到我微博说能不能联系到你,想买这样的面具。   林知安:……   林知安:只有这一个……   周阳阳:我知道,我帮你回了。你知道文芊芊那个画手吗?这次你们那个线上画展她也参加了。   林知安看过文芊芊的图,漂亮是漂亮,但画风经常变化不太稳定。粉丝还蛮多的,便打了一个“嗯”。   周阳阳:我给你看个截图。   群名是【幼儿园陪审团】人数五十多个,应该是某个画手小圈子的群。   ——这种画风我真的好爱[图片][图片],灵大是什么神仙,想知道她练了几年才练成这样。   ——构图这些我觉得能学,灵大最牛逼的应该是色感。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把雪光化成粉色来渲染少女感的。   ——赞同。要不是我钱不够,我都想去和她约一次稿。   这些夸奖她零零碎碎听到过不少,没有太大的感觉,但她看到下一句,停住了。   芊芊:我觉得她也没那么神吧,不就是用这种奇怪的画风吸引眼球吗?还不如阿烟的,细腻又大方。而且她这个人应该挺爱出风头的,不然好好的祝福视频,干嘛非得哗众取宠弄个面具。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   中间隔了个时间提示,有人说:我猜,可能是长得丑吧。   作者有话说:   苏·皮笑肉不笑·佋:安安到底画过几个好哥哥?   林·迟钝不知危险·安,认真地掰着手指头:唔,记不清了。   呜呜呜是jj卡还是我卡!这章一直传不上去qaq 第9章 不知所措的第九天   林知安点了下图,退回聊天界面。   周阳阳:我寻思着这群人也没见过你,是哪儿来的自信说你丑的,怕是连你的睫毛根都比不上。   林知安:……   周阳阳:还有那个文芊芊,你看过视频了吗?脸部填充感也太明显了,化妆化那么浓,想红的心都快溢出来了,她绝对是酸你抢了她的风头。   林知安:随便吧,我不在乎这些。   周阳阳在那端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也就是你佛,我要长成你这样,我就把自拍狠狠甩在他们脸上,到底是谁丑!   林知安整理了下桌子,打算开始画《山风物语》第二季。   连上数位板看到周阳阳又发了一条过来。   周阳阳:安安你周围有没有学医的朋友?我爸说他腰站不住,人也没什么力气,不知道是不是腰间盘突出。本来想着去医院,可是大医院的专家号都排满了,我就想找人问问。   林知安脑海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回道:有。   她切到联系人界面后知后觉还没有加徐枫年的好友。   林知安:你等等,我找到联系方式发给你。   周阳阳:不急不急。   那天买回来的东西一部分放进了冰箱。梨膏糖和乌首茶的包装被她拆掉之后就随手放在客厅了。   客厅茶几上摆着一个插着满天星小野花的花瓶,平时随手一放的书籍和杂志整整齐齐归置到柜子上。   整理的人根据颜色和书本高低归类,远远看着白一块红一块,非常有冲击力。   林知安自己一个人住时也做归纳,但绝对不会分得这么细致,而且看久了,这种整齐反而有一种强控制的压抑感。   看来苏佋多多少少有点强迫症,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现代社会压力这么大,有点小癖好很正常。   林知安挪开眼,拉开一个一个抽屉找纸条。   但是那张纸就像凭空消失一样,哪里都没有。   她纠结了一下,走到苏佋门口前敲了敲。   男人右手夹着笔扶着门框,没有穿鞋,俊眉隐在碎发下,白炽灯穿过空隙打在高挺的鼻梁上,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禁欲感。   “有什么事吗?”他弯了弯眼睛。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过一张这么大的纸条。”   林知安比划了一下。   又补充,“边缘不是撕得很整齐,上面有几个数字和英文字母。”   苏佋松开手,视线望向客厅,眉心轻轻拢起像是在回忆。   “早上我起来的时候确实整理了下客厅,但你说的那个我没见过。”   “会去哪里呢?”林知安疑惑地抿了抿唇,扭头小声问,“那你有没有见过梨膏糖和乌首茶的包装盒?就是……就是墨绿色的那个。”   苏佋想了想,眉眼舒展,“跟我来,我放在柜子里了。”   林知安像他小尾巴一样走在后面,视线落在他的脚上。   地板虽然经常拖,不会脏,可是他不怕冰吗?   走到客厅中央光线最强的地方,林知安看到他左脚白得像羊脂玉的脚踝处有一块伤疤,平时被裤子遮得几乎看不见,他一蹲下来,就能看到那片皱得像新生婴儿般的皮肤。   “你看,是不是这两个?”苏佋忽然转过身,手里拿着两个包装盒。   林知安飞快地收回视线,回神点头,“是的。”   她当着苏佋的面拆,盒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苏佋垂着眼,目光清淡地落在那几根白嫩的手指上。   她拆东西的动作太迫切了,就好像遗失很重要的东西。   他慢条斯理地启唇,“知安在找什么?”   林知安沮丧地把拆得四零八落的包装盒放在桌上,站起来,“是我朋友的联系方式。”   “丢了就联系不上了吗?”苏佋看起来很惋惜也很抱歉,“整理客厅的时候我应该帮你留意一下的。”   林知安手指折了一下包装盒的密封口,声音低低的,“也不是联系不到了。”   她只要再去一趟诊所就好,可是那些寻人启事实在让她为难。   林知安看着苏佋露出疑惑的神情,解释说:“他也在这里,在这个小镇上。”   “这样啊。”苏佋垂下眼睫。   两个人离得有些近,林知安水汪汪的瞳仁像装进了两盏星星,表情单纯直白。   苏佋轻轻吸了一口空气中的少女馨香,四指缓慢上移至眉骨来回摩挲,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黑眸中变淡的笑意。   他顿了顿,嗓音依然温柔,甚至带了点循循善诱的味道,“那知安找他是为什么呢?可以和我说说吗?”   “就是,我朋友爸爸腰不太好。我要找的这个人是个医生,想让他帮忙诊断看看。”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林知安很信任苏佋,一股脑全说了。   “这不难。”   “嗯?”林知安看着他笃定温和的表情有些困惑。   苏佋笑了笑:“要是你朋友不介意,我可以给她介绍一个医生。”   “真的吗?”林知安开心起来。   苏佋“嗯”了声,“我给你写一个号码。”   “那我去拿手机。”林知安刚转身,手腕却被拉住。   苏佋温柔地扣住她的手,抬起来,微笑道,“我可以用笔写在这里,这样知安就不用来回跑了。”   林知安自学素描的时候经常把手弄得脏脏的,从来不在意这些细节,便爽快地点点头,应了一个“嗯”。   苏佋的手修长又秀气,但皮肤温度不太高,他捧着林知安的手时,姿势绅士又虔诚,除了虎口和她指关节有些接触,其余都松松留着空档。   但她的手实在太小太软了,仿佛只要他轻轻一捏,就能捏碎。   他无名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犹如心脏兴奋跳动的节拍。   林知安扫了他一眼,男人眼睫微垂,表情沉静温和,仿佛他面对的真是一张纸,而不是一只异性的手,他拇指往外移,轻而缓地把她的手展平。   但他越是这样轻,林知安越觉得痒,一股难言的酥麻从手腕的经脉直抵心尖。   她下意识想缩回来,却立刻被捏住。   “痒……”她抬头不好意思颤了颤眼睫。   苏佋薄唇掀起一个体贴温和的笑,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忍忍,我很快。”   “嗯。”林知安点点头。   十一位的手机号码工工整整地出现在她手心。   林知安冲苏佋笑了一下,“谢谢你,我先回去把这个发给我朋友。”   “好。”苏佋盖上笔帽握在手里。   等林知安关上门,男人笑容渐渐隐去,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徐枫年,181xxxxxxxx,微信XU1003。   在他慢条斯理地动作下,纸条很快变成雪花般的小碎片,毫无生气地瘫在掌心,他五指合拢,矜贵清瘦的手腕一转,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们一片一片落进小袋子里。   *   林知安把初稿提交上去后周阳阳告诉她编辑很满意,而且觉得她画技又提升了不少,故事人设也很饱满。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有原型,周阳阳知道后追问了好几次,但她都没有说。   苏佋不是高调的人,她担心说了会给他带来麻烦。   不过他最近好像变忙了,似乎是在找工作。   林知安不小心看到过他在平板上的搜索记录,虽然很少,但都是附近度假村和酒店相关的,或许是想去当服务生。   想到这里,她对他的可怜又多了几分。   “林知安!”外面有人喊,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随即而来的是敲门声。   人好像就在底下。   林知安先是一愣,然后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这个角度她在楼下观察过好几次,幅度小一点的话别人是看不到她的。   楼底下的人穿着烟灰色衬衫,黑西装裤,由于抬着头能看到他硬朗的五官和流畅清晰的下颌线。   是徐枫年。   他怎么来了?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林知安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门下楼了。   “你果然在家!”徐枫年看到她就笑起来,一双狗狗眼明朗朝气。   林知安踟躇了一下,看了看四周,“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徐枫年像是被她乖巧谨慎的模样逗笑,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别看了,没人跟过来。”   林知安退开两步,低头整理头发。   徐枫年笑着看她,“我上周去一个老伯家里义诊,老伯说他年轻时候聪明能干,自己设计了栋房子,现在租给了一个小姑娘,据说还和家里吵翻了。”   说完展开手里的寻人启事,语气变得无奈起来,“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让你加我微信也不加。”   林知安两手搅在一起没作声。   “带手机了吗?”徐枫年问。   林知安摸了下口袋,把手机拿出来。   “我扫你。”   “嗯。”   林知安感觉到徐枫年靠了过来,屏幕上映出两张模糊的脸。   他可能是刚从诊所下班,身上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林知安抿了抿唇,往左侧挪了几小步。   徐枫年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生分,垂下的额头慢慢昂起,也往后拉开了距离。   林知安不常有加别人好友的机会,一下忘了二维码在哪里,沉默地摆弄着微信界面。   徐枫年看了有一会儿,长臂一展,像学生时代一般从背后指着屏幕,嗓音低沉带着笑,“点这里啊,笨。”   就在此时。   林知安余光瞥见有什么从楼上坠下。   是玻璃。   “小心!”她喊。   作者有话说:   写到手机号时,作者菌摇了摇头:身为男主,怎么能快呢!以后一定要把永动机安排上!(bushi 第10章 不知所措的第十天   十多米的高度的足以让一块玻璃砸得四分五裂。   透明的碎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只要再多半米,倒在地上的或许不是碎了一点的窗玻璃而是徐枫年了。   林知安嘴唇发白,扑腾扑腾乱跳的心脏还未归位,担忧地打量着徐枫年,目光从头发到鞋子。   “你有没有……受伤?”   徐枫年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但看起来比林知安镇定,沉声道,“我没事,之前做战地医生也碰到过炸弹什么的,我命大。”   他抬头看着二楼皱眉问:“你家窗户是不是很久没修了?用不用我帮你上去看看?下次如果再掉一次,砸到别人可不是开玩笑。”   林知安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空荡荡的客厅窗只剩下最左边那扇,窗帘时不时从右边飘出来,悠闲晃动的样子仿佛刚才的惊险是一场梦。   她摇摇头拒绝道,“没关系,我可以打电话给房东,让她帮我找维修工人。”   徐枫年蹲下来看着白色的窗框,手指摸了一下凹进去的那个地方。   林知安看了眼二楼,又看了看徐枫年站的位置,有些心惊胆战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剩下的那扇被风一吹也掉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点了点他的肩膀,“你……你别看了。”   徐枫年转过身,对上她清澈如小溪的眼睛,意味深长道,“担心我?”   林知安蜷着手指头,咬唇道,“要是砸到你,我……我赔不起。”   徐枫年:“……”   地上的玻璃渣蹦得到处都是,随便踩一脚都能感觉硬邦邦的要扎进鞋子里去。   林知安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对徐枫年说:“我得上楼拿扫帚,把这里清理一下。”   “行,我帮你一起。”徐枫年看着狼藉不堪的那片地方,摇了摇头,“你一个女孩子怕是扫不动这么多。”   刚说完,他手机就震了起来。   “你人呢?我这儿都忙不过来了,附近国道出了车祸,市区救护车还没到,人都在诊所。”   听筒那端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是个急脾气,抑扬顿挫地语调落在空荡荡的山谷特别清晰。   “你去吧。”林知安冲徐枫年乖巧地笑了笑。   徐枫年从前往后薅了一把头发,野痞的眉毛一耷,也不墨迹,“那你自个儿小心点,别划手了。”   “好。”   “哦对了,等下,这个给你。”徐枫年走到不远处的树底下,提了一个包装袋过来。   米白色的袋子很薄,林知安认出来里面是一个手办。   “这应该是是毕业典礼那天就给你的,但你没来。我想那再等等,或许你遇到了什么急事儿,可后来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去过你家也没人理。”   徐枫年顿了顿,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认真道,“这么多年我确实无数次想把它扔掉,可是每一次决定要扔掉时,我就开始难过。前段时间碰到你,我就回家取了一趟。”   林知安垂下眼睫,上下唇轻轻碰了一下,没作声。   “五年了,交给你处理吧。”徐枫年笑了下,想递给林知安,见她不伸手,就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脚边。   林知安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轻声催促,“……你朋友该等急了。”   “行,东西放这儿,我走了。”   “嗯。”   上了楼,客厅门像是被穿堂风推开了大敞着,林知安记得她下楼时没开这么大。   “回来了?”   林知安正穿上拖鞋,还在会想徐枫年的话,听到冷不丁的一声吓了一跳。   回过头,看到苏佋从柜子后的阴影里走出来,白衣黑裤,挺拔优雅如青松。   他手里拿着螺丝刀,薄唇微不可察地弯着一个弧度。窗口的天光一照,黑眸中沁出来的幽静和淡笑有一种矛盾的温柔。   林知安心慌了几秒,下意识解释说,“对……我刚才下楼了一趟。”   他静静地看着她,轻笑,“我看见了,那个人就是你卡片上的同学吧。”   “……嗯,他看到那些寻人启事,以为我出事了。”   空气短暂的沉默。   林知安像往常一样从苏佋身旁走过,到柜子里找手套。   苏佋像玩笔一样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螺丝刀,一圈转过去,一圈又转回来,最后咚地一声,握在手里。   林知安拿起扫帚,停顿了一下,“刚才……窗户掉下去了,你有没有听到?”   “我听到了,知安吓到了吗?”苏佋扫了一眼她比早晨乱的头发,狭长的眼阔一眯,那点冷漠快得几乎捕捉不到,很快恢复成温柔的笑意。   林知安心有余悸地抬起头,嗫喏道,“有一点。再差半米我朋友可能就被砸伤了,还好他运气不错。”   “是吗?所以下次知安和别人说话时,要先看看安不安全,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苏佋勾了勾唇,低磁的语速循循善诱。   “嗯。”林知安对上他善意提醒的笑眼乖巧地点了下头,瞥见他手里的螺丝刀,指了指,“你是想修窗户吗?”   苏佋低头五指松开,嗓音低缓,“是啊,我听到玻璃摔碎的声音后,担心另一扇窗掉下去就把螺丝刀找出来了。”   林知安回忆了一下,“你刚才一直就在窗户旁边吗?”   苏佋侧头看她,“怎么了吗?”   “玻璃摔下来后我往上看了好几次,但是没有看见你。”   苏佋看着她单纯干净的眼眸笑了笑,“那可能是因为知安在阳光下,而我在阴暗处,所以才看不见我吧。”   *   有了苏佋的帮忙,玻璃很快就清理干净。   周末维修人员不上班,客厅空着的那个口子只好先放着。   林知安纠结了很久才把徐枫年给她的塑料袋拿回屋,原本是被她扔进储物室了的。   这个手办应该是从日本专门定制,因为包装盒上全是日文。   里面是一个头顶竹蜻蜓飞翔状态的哆啦A梦。   小学时林知安曾经写过一篇作文,是关于梦想的,别人都写了要当科学家,要当飞行员,要当大明星等等,她的梦想是希望拥有一个哆啦A梦。   可以帮她消除烦恼的哆啦A梦。   因为写得太过真情实感,被当成优秀范文读了一遍,但当时同学都笑了,笑她没有志气。   这件事埋在林知安记忆里很久了,直到今天看到盒子里的手办才涌上零星的画面。   盒子里有一张小纸条,她展开来。   徐枫年写道:“以后我来做你的哆啦A梦。”   林知安手指一顿,心情复杂地眨了眨眼,把纸条折起来,重新放回盒子中。   她失神了一阵,无焦点地看着墙壁。   如果这个盒子是在五年前收到的话,是不是所有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半晌,她垂下眼睫,平静地把桌上的物品装回袋子。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的事。   桌上手机震了一下,周阳阳发过来一条消息。   ——安安你的身份证扫描版给我发一份。   林知安跑出来时什么都没带,当时租房因为身份证问题也多跑了好几家,最后还是陈阿姨同意不抵押证件就租给她。   林知安:我现在手边没有身份证……怎么了?   周阳阳:啊,那怎么办?公司说合同补充了几项,得重新提交材料签字。   林知安:你……你那边没有之前的材料吗?   周阳阳:我要负责的作者和画手太多了,当时也没存个心眼儿帮你留一下。   林知安:……   两人沉默了许久。   周阳阳试探性提议:要不,我带你回家一趟?你这些东西也不能一直放家里啊,以后总归要用到,不然坐高铁都做不了。   林知安一想到要回到豺狼虎豹窝就怂了,怯怯地反驳:我可以不出门。   周阳阳:…………   周阳阳:别怕,我保证帮你安全送回来。要出事儿我挡你前头。   她都这么说了,林知安也不好再拒绝,抿了抿唇发了一个字“好”。   周阳阳:我这几天忙,都忘了问。安安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么牛逼的人物的?   林知安:什么?   周阳阳:那个电话呀。   周阳阳飞快地打字:刚开始吧,这个电话没打通,我寻思着可能是人晚上在睡觉,也不敢太打扰,就没再打。后来我爸又说口腔上火,吃小龙虾吃出血泡,我就帮他先挂普通医院的口腔科。结果血检出来说得住院。   周阳阳:全国最好的医院也就北港中心医院了,但是你懂,号紧,床位排不上,医生还不许私接病人,我们塞红包也不要。家里正急呢,没几天那个人就联系了我们,问我是不是你的朋友,我说是,他就告诉我一切都安排好了,还给我爸开了vip病房,态度可恭敬了,像对待上宾似的。   周阳阳:安安你是不是有什么神秘身世没告诉我?比如你现在的爸妈是领养的你,真正有血缘的是那种豪门大佬?跟电视剧上似的?   林知安一愣,其实她也没想到这个号码这么管用,因为是苏佋给她的。   她原本以为是那种很普通的医生,可是听周阳阳的描述并不像。   她眨了眨眼有点疑惑。   所以苏佋是什么来历?   作者有话说:   感谢“chans_”小可爱的营养液呀!爱你~~ 第11章 不知所措的第十一天   夜幕降临,昏暗的房间就开了一盏台灯。   模糊不清地光晕照着男人冷白的轮廓,手机屏幕上时不时跳出几条消息,有的是数据报告,还有的是业务分析。   他并没有每一条都回答,而是捡了几条重点。   管子宁:霍修胆子可真大,债都压成那样了,还敢在海外盲目投资扩张。不过他那个信托公司你真要拿下来啊?窟窿可不小。   苏佋修长的手指不疾不徐地移动,打出一行平静无波的文字:他那是以债养债,他还不起的不代表我还不起,信托牌照可比他值钱多了。   管子宁:也是,你什么时候缺过钱。不过他这波应该是最后的疯狂,我很想知道,当他发现翘首期盼几个月的越湾区救命大股东就是你,会是什么表情。   苏佋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水,薄唇像被打湿的玫瑰瓣,在模糊不清的光晕里,有种诡异的美。   霍修算是他的兄长,只有一半血缘的兄长。   他很早就知道霍修要对付他的计划。   但那时他并不打算拆穿他。   因为对他来说,做一个随时反杀的演员,远比明目张胆修改剧本更让人血脉喷张。   *   林知安还没睡,她刚画完一部分《山风物语》的开头,穿着短袖冷得坐不住,听着外面呼呼作响怕是要下雨了。   她起身披了件外套,顺便出去倒水。   刚一开门,就愣住了。   茶几上的小花瓶四倒八歪,原本压在桌上的A4纸飘得四处都是,而始作俑者是从空着半边的窗户口吹进来的大风。   就在她发呆的这几秒里,又有一张白纸像长了翅膀一样往外面飞。   她往窗外探头一看。   丢的还不少。   一些练笔速写就算了,还有几张是她刚拿出来的甲方合同,上面有她的身份信息,原本是想找找有没有可用的扫描文件,这下全弄乱了。   她拿上手电筒下楼,发现除了地板上的,还有几张在灌木丛上面。   风越吹越大。   她一脚踩进泥里,听到树叶吧嗒吧嗒响,脖子耳朵忽然溅到了湿漉漉的水珠。   下雨了。   这场雨老天爷仿佛酝酿了很久,才在阴云中开了个口子,大雨便倾泻而来。   林知安拿手搭在眉眼,镜片沾了雨,几乎看不清哪边有树哪边是空的。一个趔趄,整个人扑进灌木丛里,还好底下的植物根枝扎实才没真摔个嘴啃泥。   她拾起最后一张A4纸,急得顾不上拍一拍黏在身上的叶子,直接冲进房子跑上楼。   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她苦恼地发现头发上不知道黏上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刺刺的很扎手,有好几个,躲在头发里不容易拿出来。   她咬着唇,强忍着对未知东西的胆怯,举着两只手扣啊扣。   但那几个刺球球就想长了腿似的,越扣越往头发里钻。   隔壁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   林知安转头一瞧,看到苏佋拿着杯子像是出来倒水。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薄薄的领口敞开到锁骨,到肩膀处盖住,斜斜往门框上一靠,笑着打量着林知安,优雅中带着一丝随意慵懒的味道。   “苏佋你帮我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东西?”林知安背过身,撩起被弄乱的头发,“我刚刚下去捡东西,结果下雨了。”   苏佋把水杯往洗手台上一放,低下头,嗓音似有若无地擦过林知安的耳廓。   “是有一些棕色的……”   “是虫子吗?能帮我拿出来吗?”   一想起可能是毛毛虫一类的东西藏在头发里,林知安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语气也着急起来。   “别怕,是苍耳。”   “苍耳?”   苏佋温柔的嗓音很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林知安瞬间感觉没那么紧张了。   她感觉头皮被清凉的什么碰了一下,头发松松拉开,眼前出现一颗边缘带点棕的椭圆形小刺球。   这个东西她以前也见过,但一直不知道叫这个名字。   “知安头发好软。”苏佋轻轻笑了一声,指尖从她头顶往下顺。   “软吗?”   “嗯。”   林知安侧过头看向镜子,男人手指弓起的弧度清瘦优雅,嘴角勾着一丝潋滟的弧度,垂着眼睫,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但她又不觉得被冒犯。   因为苏佋的表情中并没有带一丝欲望。   更像是在安抚一只小动物。   一只乖巧的,温顺的,小动物。   “还有吗?”林知安看不见镜子里的苍耳,只是觉得此刻的安静有几分诡异,下意识摸向后脑勺。   可是她刚伸过去,手腕就被人扣住。   苏佋从镜子里对她温和的笑,“就好了。”   他冰凉的手松松托了一下她的下巴,狭长的眼阔又往下压了几分,嗓音带着低磁的蛊惑,“别乱动,苍耳那么小一颗,知安一动我就找不着了。”   “哦,好。”林知安顺从地转过身,两只手安安分分地放在腿上。   她想起来周阳阳和她说的那些,“我朋友说她爸爸已经住进医院了,谢谢你。”   “是吗,有帮到你就好。”   林知安顿了顿,犹豫地启唇,“她说那个医生很厉害,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我家人曾经帮过他。”苏佋把最后一颗挑出来,放在洗手台,“我工作有很多种,来这里前我的重心在酒店方向。”   林知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来他之前生活很辛苦,需要做很多兼职才能养活自己。   她虽然没有做过很多其他种类的工作,但是大学有一段时间她曾经接连一个月每天只睡五个小时,白天上课,课间画画赶稿。   如果是体力劳动,应该会比她更辛苦。   林知安想起来明天周阳阳就会来接她,到时候家里就只剩下苏佋一个人了。   她转身回屋,从小盒子拿出二来张红色的百元大钞,背对苏佋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决定走上前。   洗手台上被摘出来的苍耳已经被苏佋处理掉了,他刚洗完手,拿着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拭。   “苏佋……”   “嗯?”他侧过头。   林知安外套已经脱掉了,头发不像平时一样扎着而是垂在肩上,眼镜摘掉之后两丸水汪汪的眼眸显得更懵懂无辜,半湿的白色短袖在她手臂内侧勾勒出一个引人遐思的曲线。   “这个给你。”她握着那叠很显眼的粉红色往前送了几公分。   空气有几秒的凝滞。   苏佋一笑,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   “知安是要包.养我么?”   林知安的脸腾地变红。   她慌乱之中抬起头,看到灯光犹如画笔细细勾勒他眉骨线条,眼尾散开一丝勾人的艳色。   作者有话说:   qaq今天有点短小。   感谢“卿玖玖”小可爱投喂的营养液!么么哒~爱你! 第12章 不知所措的第十二天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知安不敢再看下去,太阳穴一涨一涨的跳动,浑身都在发烫。   她见苏佋没有接那叠纸币便收回来捏在手里,喉咙紧巴巴地解释,“明天……明天我要出一趟门,可是窗户还没来得及修,所以我……我想留一点钱给你。”   这几句都是实话,可是她说得磕磕绊绊,就多了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苏佋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她的紧张局促,话中夹着似有若无的笑,“知安先是问我在哪里工作,我答完酒店又给了我钱,我还以为知安想做坏事。”   他一顿,低头看着面前的人,嗓音低磁,“原来是为了修窗户。”   刚才有一瞬间,林知安几乎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可是偷偷抬起头来观察他时又发现他的表情坦荡又放松,是认真在和自己解释。   “不过,知安一个人出去不怕被爸爸妈妈发现吗?”他问。   苏佋真的很为她考虑。   林知安感觉脸上的热气散去了点,把头发别到耳朵后,冲他笑了笑,“是我朋友来接我,我坐她的车去。”   苏佋仿佛很随口一问,唇角弧度很浅,但很温和,“是你高中同学吗?姓徐的那个?”   “不是,算是我的编辑,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林知安歪头眨了眨眼,补充说,“哦,对,就是问我要医生号码的那个。”   “周阳阳。”   “对。”   林知安应完才觉得奇怪,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和苏佋提起阳阳,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了。   苏佋低头看着她,抿唇轻轻一笑,“那个医生前天给我发过邮件。”   林知安明白了。   她手指一动,感觉手掌里的钱握得有些暖了,才想起来她是来送这个的,思索几秒,放在他手边洗手台面上。   试探性的动作仿佛不是来送钱的,而是来偷钱的。   “你……你拿着,我去睡了。”   林知安摸了摸鼻子,脚脖子向后转。   “等等。”   苏佋突然握住她的肩膀,修长的手指松松提起桌上的钱,一点一点插.进她裤子的口袋里,弓起的指关节不可避免触碰到她的腰线,隔着薄薄的面料,触感比想象中还要软。   他垂下眼,克制有礼地收回,抬头温柔笑笑,“我从来不拿女孩子钱的,知安自己留着买糖吃。”   林知安看着那沓粉红色嗫喏了一下,也不好再强人所难,毕竟男人的自尊心大部分都比较强,虽然苏佋向来脾气很好,但大概也不能免俗。   要不把钱放在客厅的柜子里好了,如果他要急用,应该能帮上忙。   做完决定,林知安冲他弯了弯眼睛,小声说,“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苏佋“嗯”了声。   她转身时,长发像一把在空气中旋开的扇子,乌黑柔顺,最后落在单薄秀气的肩胛骨,脊椎末端挺翘的弧度彰显着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瘦。   苏佋淡淡地移开视线,走到房门前,到地上躺着一个黑皮圈。   他手指微勾地把它拾起来,若放在鼻尖轻嗅,还能闻到一丝浅而甜腻的少女香气,他眯了眯眼,两指扩开一个弹性紧绷的距离,脑海涌出两个字。   圈养。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看起来昨天那场大雨早在凌晨就停了,有一种空山新雨后的秋意。   周阳阳见到林知安时很兴奋,蹦着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仰着头沿着栅栏来回转,感叹道:“你这房子真不错,有树林有小庭院,适合养老也适合养小白脸儿。”   林知安眼皮一跳,莫名想起苏佋昨晚那句包养不包养的话,含糊地催她:“快走吧,不早了。”   周阳阳奇怪地扫了她一眼,打开车门,“也没那么晚吧,我都算好了,下午五点能到北港,咱们一起吃顿饭,明天一早我送你去蘅市。”   “不直接去蘅市吗?”林知安摘下帽子顿了几秒,心里有些不安。   周阳阳:“北港到蘅市也就一个多小时,就隔壁呢。”   “而且,我好不容易订上那家餐厅的位置,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你真不打算和我一起吃一顿吗?”   从林知安认识周阳阳起,她就一直都是棕色的短发,两只奶白色的耳坠晃啊晃啊,时尚又有朝气,正可怜巴巴地冲林知安撒娇。   林知安抿了抿唇,心软了,“好吧……听你的。”   一路上周阳阳嘴巴叭叭叭说个不停,什么爸妈一直催着她相亲,相亲男多是自视甚高大男子主义的奇葩,被亲戚家的熊孩子闹得不想要小孩之类的。   林知安多是倾听,偶尔会问一两句。   这种不用她思考下一句该接什么的聊天氛围特别舒服。   前面就要进高速了,收费站排着几辆车。   乘着空档,周阳阳侧头看林知安,“你打算这么解决你父母给你定下的那件事啊?”   林知安眼睫低低地垂下来,声音很轻,“可能我一直不回去,他们就会忘了吧。”   她毛绒绒的碎发落在白净的脸颊旁,粉嫩的唇角弱弱地往下垂,让人生出一股保护欲望。   周阳阳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安安,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嫁一个对你很好的老公的。”   林知安摇摇头,“经过这一次,我对这些已经无所谓了。”   周阳阳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叹,“你也是真难。”   进入北港城区后,沿边建筑明显变得高大亮丽起来,犹如一栋栋拔地而起的玻璃幕墙,无时不刻提醒着这是一座高精尖的一线城市。   周阳阳时间掐得很准,刚好五点十分。   车子在一个干净宽敞的街区停下,旁边种着一排龙爪槐,环境很好。   他们对面的餐馆叫“三樱house”,很有日式居酒屋的味道。   周阳阳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这家店是最近风很大的网红餐厅,好多明星都来打卡呢,要是你今天不来,那我可心疼死抢那么久才抢到的号码了。”   林知安“嗯”了声,低着头跟在周阳阳后面。   还不算到饭点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她们总共点了一道汤叶明蝦御椀,一道黑鲔刺身塔塔,两个蒲烧鳗串和一盘用木炭铺上迷迭香烘烤的乳鸽。   林知安很少吃生海鲜,但这家店处理得很好,一点都不腥,难怪打卡的人多。   周阳阳好像是吃了芥末,呛得直流眼泪。   林知安放下筷子关切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周阳阳刚张嘴就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揉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说,“完了,我隐形眼镜掉了……”   林知安低下头找。   但是透明的一片哪里那么好认,找到了也不能用了。   她问:“那你还能看得清吗?”   周阳阳干脆把没摘的那只也取了下来,赌气道,“这么容易掉,下次再也不买这家的了。我一只六百,一只八百,现在我看你就是一片雾。”   林知安:“……”   周阳阳犹豫地开口:“安安,你能帮我去前台拿几张纸巾吗?”   林知安一抬头看到那边那么多人就萌生了怯意,可是看着周阳阳有些花掉的眼妆和恳切的表情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前台不少人拿着牌子在等,出入厨房的应侍生也多,帮忙拿纸巾的那位让她等等。   林知安尽量避着人群,很怕撞上垒得很高的餐盘。   “喂——”   有人推了她一下。   林知安回过头,她身后站着两个女生。   一个穿短裙,波浪卷带发箍,脸很小,拎着一款精致的链条包,另一个中分黑长直,看起来比旁边的文静。   “你不长眼睛啊,没看到后面有人吗?一个劲退退退。”   说话的是戴发箍的那个。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   林知安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些目光让她不适,局促地绞着手。   中分长发的说:“算了小静,擦擦就干净了。”   “要不是她退过来,我也不会踩到你啊。”被称呼为小静的女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嫌弃极了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个狗东西推的什么烂餐厅,一群农民吃的地方吧。”   她一点没克制自己的音量,坐在旁边吃饭的顾客听到后表情多有些不适。   林知安皱了皱眉,从这个叫小静的女生穿着打扮不难看出她家境良好,随随便便一个饰品拿出来可能就是普通人几个月工资,但是她说话也太没礼貌了。   她整理头发的时候手机没拿稳,摔到了地上。   林知安余光瞥见亮起来的屏幕,微微愣了一下。   她很快捡起来。   “坏了吗?”   “没有,就是有点脏。”   “看什么看!”她瞪了一眼林知安。   恰好此时应侍生拿了纸巾过来,“是您向我们要纸巾是吗?”   没等林知安回答,小静就把纸巾抢了过去,戾气很重地抽出来,“你们什么餐厅啊,地不拖的吗?”   料理台后面突然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挺拔俊雅,气质冷淡,一双桃花眼并不多情,他利落地夺过她手里的纸巾递给林知安,面朝那位女生居高临下地说,“不爱吃请滚。”   小静先是呆了一下,骄横地瞪他,“我预约了的,你管我吃不吃。”   旁边的应侍生似乎也忍耐了很久,低声回呛,“……他是这里的老板,确实是有权利的。”   “走吧,小静。”中分长发像是有一丝丢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呵,下次给我钱我都不来!”   林知安拿着纸巾回座位。   玻璃门外的两个女生一前一后坐进一辆劳斯莱斯,前面那个仿佛气的不轻,关门时车身都晃了一下。   “你怎么了?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周阳阳顺着她目光看去,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林知安摇摇头,“没什么,感觉看花眼了。”   名叫小静的那位女生拿的手机是正在预售的,还没上市。   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手机上那张壁纸。   照片上的人,很像苏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咸鱼”小可爱的手榴弹!啾咪!   ---   本扑街今天终于苟到榜单啦!所以超级开心、动力十足地去理了一下大纲,结果就这么晚了o(╯□╰)o   然后想发红包庆祝一下,24小时内发~   *这章写完求生欲上线,男主不会有乱七八糟的关系,放心追!   *蠢作者偶尔码字会很慢,手速渣!日更是肯定日更的,小可爱要是太晚等不到就先睡qaq别熬夜!! 第13章 不知所措的第十三天   周阳阳送林知安到达蘅市时也不过九点,早秋雾浓,街边人行匆匆。   林知安下车时,周阳阳指了一下对面的咖啡厅,“我去那儿等你。”   林知安点头,手里提着一个空包,是用来装证件的。   周阳阳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真不用我陪你上去啊?”   “嗯,我自己去就好。”她声音轻轻的,像浮在湖面的叶子,温吞又冷静。   后来周阳阳和林知安聊起过去时,总会说到这一幕,“你就小小的一个,站在门口,也不笑,感觉就像去赴死,可是你认定的事我向来知道是不好变的,我真后悔那会儿不坚持一下。”   不过此时,林知安脑袋里只有速战速决这四个字。   不过半年,林知安再走进楼里感觉完全不同了,以前回家算不上多开心,但也算是可以躲避人群安安静静画画的地方,今天回来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永远离开这里。   齐琼芳是她的母亲,她讨厌她的理由非常简单,除却她是女孩之外,怀她那年,齐琼芳被公司开除了,也是那一年,林常茂出了车祸,家里老人说,肚子里这个怕是有些邪门儿,要不打掉算了。   然而几个月后,一个本不该降生的小孩呱呱坠地。   原因是齐琼芳身体不行,做不了流产手术。   林知安会知道这么清楚,是因为父母吵架时都会把这些事拿出来说一遍。   小时候她也会羡慕同龄人在爸妈怀里撒娇,而她只能怯怯地抓着母亲的衣服,在母亲快要发现时迅速地放开。   因为齐琼芳很讨厌她粘着她,她不想被当成垃圾扔掉。   弟弟林帆出生后,她在家里的存在感就更低了,从小房间换到更小的房间。一个人坐在桌前,一张白纸一支笔,望望天空就是她的一整天。   不过现在想起来这些,她一点都不难过了。   再烫的滚水浇进冰里,也会慢慢凉掉。   门口没有鞋,应该没有人在家。   林知安拿出鞋盒里的备用钥匙,拧开。   愣住了。   “姐?”   林帆翘着脚躺在沙发吃零食,茶几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可乐罐,外卖盒,烟头。   他睁大眼睛坐起来,手里的薯片哗啦全掉到了地上。   林知安第一反应是跑。   不过她又看了一眼茶几,桌上那些看着像他这几天吃剩下的,爸妈在的时候不可能会有这种情况。   她轻声问,“就你一个人?”   林帆比她小三岁,又高又瘦,他们姐弟俩出去时,都说长得有点像,只不过林帆是单眼皮,她是双眼皮。   “嗯,他们出去了。”林帆一直盯着她换鞋,好像没缓过来,往后薅了一下头发,“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爸妈也不让问。”   “我……在外面有点事情。”林知安直奔房间,开始找身份证。   她说得含糊,林帆也懒得管,重新坐回沙发吃起零食,只是时不时往房间那边看一眼。   “这门怎么开着啊?帆帆有客人么?”   门口传来脚步声。   听到这个声音,林知安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   “姐姐回来了。”林帆下巴往房间随意那边一抬。   林知安跑去关门,但被外面的人抢先一步按住。   啪——   清脆的一声在空气炸开。   三个人全都愣住。   齐琼芳指着林知安鼻尖,“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   林知安感觉右脸颊先是火辣辣的疼,再是麻,后来感觉被风吹得凉滋滋的冷。   她没有哭的欲望,也不难过。   她捏了一下包带,缓缓抬起头,轻声说,“我身份证呢?”   “还想要身份证?”齐琼芳瞪大眼睛还想再打一巴掌却被林常茂拦住。   林常茂低声说,“帆帆还在呢。”   齐琼芳走到客厅拿出两张一百块拍在林帆面前,“你今天晚上出去吃,不够我一会儿再给你转。”   林帆仿佛被吓到了,赶紧拿着钱站起来,临走前看了林知安一眼。   有点怂又有点担心。   齐琼芳关上门,捋起袖子喝了一口水,随手一擦,“你要身份证是吧,可以啊,跟我去李太太面前道歉,说你不跑了。”   李太太就是花钱给儿子找新娘的那位。   林知安沉默了很久,忽然抬起头,“她承诺给你们多少钱?”   “三百万。”   林常茂一说就被齐琼芳瞪了一眼,闭上了嘴。   林知安低头,手指攥紧包带,短短的手指甲嵌进肉里抠出几道月牙白。   良久,深吸一口气,松开手。   抬头轻声说,“这个钱我可以给你们。”   齐琼芳:“……”   林常茂:“……”   两人脸上直白地写着“我们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钱”的震惊。   林常茂有点动摇,对齐琼芳说,“要不……”   齐琼芳已经刚见到她时那么怒气冲冲,坐到椅子上,“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李太太都说了,你如果不回去,他们就要按照合同上写的,向我们家索取赔款。”   林知安抿了抿唇,“不是白给你们的……我有要求。”   “什么要求。”   林知安扶了扶眼镜,两丸湿漉漉的瞳仁发着坚定冷静的光。   她抬起头,唇瓣上下轻碰,一字一句慢慢往外吐:“我给了你们这笔钱之后,别再试图找我了,就当从来没生下我,或者当我死了吧。”   她的声音明明那么小,那么轻,却像一记灌足了铅的重锤把布满坚冰的死湖砸出一个破洞。   齐琼芳和林常茂沉默了。   林知安觉得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好笑,就像是想要丢掉一只病狗很久了,狗身体好起来打算自己离开时又有了慈悲。   “身份证,户口本,银行卡,给我。”   林知安伸手。   林常茂叉腰站了会儿,转身回房,从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包东西。   林知安把三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利落地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密码,每张卡里都有一百万,够帆帆在蘅市买一套很好的房子了。”   房间里安静得像时间凝固。   林知安不紧不慢地把东西塞进包里,转身拿了几本书。   她突然发现,这个家其实也没多少真正属于她的东西。   收拾好东西后,林知安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   齐琼芳忽然站起来,指着她咬牙切齿道:“有本事你就真别回来。”   林知安垂下眼睫,抿了抿唇什么都没有说。   下楼时,她听到邻居奶奶喊孙子吃饭的声音,几个小朋友追逐打闹。三楼的阿姨提着一篮菜从门口进来,冲她笑笑,“哟,知安回来啦?”   林知安点点头。   外面的世界喧闹嘈杂,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花长好,人长健,月长圆。   林知安想起来书上说,家是最温暖的港湾。   可是今天,她把港湾弄丢了。   *   林知安没有马上去找周阳阳,她到旁边的人工湖发了一会儿呆。   周阳阳发来一条信息:怎么样了,都解决了吗?   林知安:嗯。   她想了想,又打字道:阳阳,我想一个人走走,要不你先回去?   周阳阳: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陪你逛逛吧。   林知安:不用。   周阳阳:我还是不放心你,说好了要把你安安全全带回去的。   林知安拍了几张证件的照片,发过去,打了一个笑脸:都拿到了,我现在已经自由了。   过了一分钟,周阳阳才回她:那你随时和我联系。   林知安:好。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城市大道走,走了不知多久,才发现离家很远了。   前面的路被封了,在修路,林知安轻车就熟地从小巷拐回去。   蘅市的小巷都很窄,如果不是在市中心,鲜少有人走。   她刚跨进阴影里嘴巴就被一只蒙着布的手捂住。   她呜呜挣扎起来,两脚往后面踹,双手使劲掰开蒙在她嘴上那只手。   她感觉空气稀薄极了,仰头看见窄窄的小巷在苍穹划出一条线,渐渐的,那点光晕也变得模糊起来。   好困好累啊。   她想。   随后她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失去意识前,她许了个愿,如果世界上真有神明存在就好了。   *   幽暗的密室晃动着烛影,墙上的影子像用放大镜扩大了好几倍。   林知安恍惚间闻到了一股檀香,很熟悉的味道。   李家的祠堂!   她从脊椎冒上一股冷汗,惊恐地从软垫上坐起来,喉咙发干,什么都喊不出来。   祠堂的摆设和半年前丝毫不差,只不过那口大棺材不见了,只剩下阴森森的牌位。   外面的竹林还是像上次那样郁郁葱葱,风一吹犹如鬼号。   她立刻想到了之前跑出去的地方,连滚带爬地过去看。   令她失望的是,那里已经被补上了,都封了水泥墙。   门是锁着的,窗户在距离地面三米高的位置,靠人力根本够不着。   要怎么出去呢?   不过才秋天,可林知安已经冷得牙齿打颤了。   蓦的,她看到了侧门边有个木制小门。   轻轻拧了一下。   居然动了!   她屏住呼吸,感觉心跳因为喜悦而加快不少。   这是一个走廊,转角处亮着光。   是……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逃出去?!   她轻手轻脚往前挪。   突然——   一个庞然大物朝她冲过来。   “漂亮……漂亮姐姐!”   男人痴痴地看着她,嘴角的口水摇摇欲坠。   他约莫已有三十岁的年纪,可眼神中呆滞的光芒仿佛幼童。   林知安整个人像受惊的小鹿,牢牢贴着墙,一动不敢动。   “让……让我走,好不好?”她怯怯地和他打商量。   男人垂下头,“呜”了一声,把手指伸进嘴里砸吧两口,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过了几秒摇摇头,“妈妈说,和漂亮姐姐生宝宝就有牛排吃!”   林知安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松语气怕吓着他似的哄他,“姐……姐生不来宝宝……你去再找一个姐姐……”   男人停下吮.吸指头的动作,突然抬起头,目露凶光,“不对!妈妈说了!你就是那个漂亮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知安看他逐渐发冷的表情开始绝望起来。   她紧紧盯着男人的动作,右手摸向旁边的桌子。   然而男人并没有往前再近一步,歪着头观察她。   林知安把台灯杆握在手里,不敢乱动。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就在林知安放松警惕时,男人忽然把手伸向她的衣领,似乎是想解她的衬衫扣。   林知安立刻躲开。   这个动作瞬间激怒了他,双手掐住林知安的脖子,“我知道你和他们一样都讨厌我!讨厌我!!”   “我也讨厌你们!”他眼角发红,瞠目欲裂,是怒极的模样。   林知安感觉血管直往脑袋上涌,逐渐喘不过气来。   强烈的求生本能使她用尽最大的力气把台灯砸向男人的头。   啪——   灯泡碎了。   艳丽的血一股一股从他的脑袋往外涌。   脖子上的力度散去,男人像一摊泥一样瘫在地上,来回翻滚。   林知安怕极了,她感觉心理防线在一寸一寸被击溃。   房间另一头是一扇门。   她跑了出去。   冷风烈烈刮着她的脸颊。   她听到有人喊:“快抓住她!”   但是她不管。   她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   向着黄昏,向着自由。   可是——   前面的人怎么这么多。   她好绝望。   她要跑不动了,右脚踩上一块大石头,双腿软绵绵地跪下去。   疼痛并没有来临。   她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托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温柔包裹。   那人垂下头,低磁悦耳的声线贴着她的耳朵。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说。   林知安抬起头。   男人英俊优雅的面庞被余晖描摹,发梢像涂上了金色。   她鼻子一酸。   心想。   一定是神明听到了她的祈愿。   又或是——   苏佋就是她此刻的神明。   作者有话说:   情绪充沛的蠢作者今天一边写一边哭,真哭。   心想我的安安怎么这么惨。   又想,以后佋佋一定要对她最最最好!   -----   感谢“追书眠眠”小朋友投喂的火箭炮!爱你爱你~! 第14章 不知所措的第十四天   夕阳归于夜幕,随着夜晚的降临,喧闹也逐渐疲乏,好像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平静的状态。   一辆黑色的加长款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除了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车身线条外,黑底白字的车牌也足够特别。   车上坐着四个人,开车的是苏佋的私人秘书,肖康。   红绿灯堵车,肖康停下来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后视镜。   后座位置宽敞,但左侧却坐了两个人。   小姑娘被打了镇定剂,睡着了,受了惊吓有点儿发烧,双颊通红,整个人小小一只窝在男人怀里。   她睡前刚哭过,眼皮和鼻子都粉粉的,像涂了胭脂。头发凌乱地散下,白而细瘦的脖子若隐若现,有一种施虐的脆弱美。   就好像一只刚破壳而出的小鸟,瘦小,娇气,轻易就能捏死在掌中。   原来这位喜欢这样的。   他感慨之余又为小姑娘有点儿惋惜。   有些事看起来很好,但不一定是真的好。   “好好开车。”   男人并没有抬头,温和平静的语调仿佛善意的提醒,但肖康瞬间寒毛直立,立刻收回目光,稳稳扶住方向盘,答了一句:“是。”   林知安头靠着苏佋的肩膀,左手紧紧抓着他的领口,原本平整得一丝不苟的衣面变得皱皱巴巴的,和男人优雅矜贵的气质突兀又和谐的融为一体。   苏佋低头看着那只小手,轻轻地握上去,唇角一弯,似乎对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有些新奇。   他观察了一会儿,拇指用了点力,把她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掰开,丢下去,然后看她的反应。   结果小姑娘轻车驾熟地找回来,捏住。   他眯了眯眼,又丢了一次。   结果没过一秒钟,又抓了回来。   来回几轮,丝毫不差。   苏佋垂眸盯着她的睡颜轻笑了一声,“睡着了胆子倒是变大了。”   旁边的医生看到此情此景有些无言,也不敢露出什么反应,眼观鼻鼻观心地配药。   林知安睡得很香,鼻翼缓慢而有节奏地翕动着,像是蝴蝶扑扇的翅膀。   苏佋感觉脖颈里的动脉被她的呼吸熏得一跳一跳,兴奋地直往胸口方向涌。   从小到大,苏佋很少对什么东西付出感情。   他觉得爱这件事太蠢了,既没有快感,也无乐趣,完全没有意义,还不如控制,控制那些他想要的东西,那样美丽就是永远的,永远属于他的。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林知安的脸颊,像是欣赏一件漂亮的工艺品,从她秀气挺翘的鼻梁,到尖尖的下巴,眼底浮现出一丝病态的阴翳。   车子经过减速带时轻微摆动了一下。   林知安的唇就这么碰到了苏佋的下颌。   短暂的,湿.濡的。   一触即离。   苏佋停下来,目光沉静地停留在她有些青紫的脖子上,嗓音轻得仿佛呢喃耳语:“知安以后乖一点,就呆在我身边,别再乱跑了好不好?”   “外面这么危险。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把他们杀.了呢。”   旁边的医生听见这个话,手一抖,棉签掉到椅子上,滚了几圈。   苏佋扫了他一眼,散漫地靠着椅背轻笑:“脏了就别要了。”   医生慌忙点点头,咽了咽口水捡起来,紧张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肖康恭敬谨慎地开口:“霍总,您觉得那一家人应该怎么处理?”   以前他给苏佋处理的都是商业上的事,牵扯到他感情生活的还是头一桩,瞬间拿捏不准分寸。   “我教你的你都还给我了?”   苏佋低头把玩着林知安的头发,皮圈被他拆下来了,修长的五指弓起一个骨节分明的弧度,像抚摸小宠物一样摸着她的头,语气温和。   “也不是,”肖康有点为难,声音小了几分,“我以为林小姐的事会不同。”   苏佋闻言笑了笑:“我当年没有看错你,你确实很聪明。”   “所以……”   肖康偷偷地瞥了一眼后视镜。   苏佋垂下眼,薄唇抿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嗓音低缓,“既然他们家那么想要孙子,那就让他们绝后好了。”   明明车里的窗户都关得死死的,肖康却感觉哪里漏了冷风,令人骨里生寒。   “救……救……我……”   从空气中钻出来的软糯哭腔弱小又可怜,叫得人心尖一塌。   肖康沉默了很久忽然觉得。   霍总做的是对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翕水镇。   肖康环顾四周,很难想象印象中矜贵不染凡尘的霍总居然能屈居这样的小地方。   先前他来送手机和资料的时候是在外面见的。   林知安还在睡,苏佋抱她出来的时候肖康本想搭把手,但什么都还没做,一对上苏佋幽静的黑眸瞬间不敢再动。   苏佋:“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肖康恭敬地弯了弯腰,“好的霍总。”   两人离开后,一直沉默着没说一句话的医生忽然双腿一软,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靠在车座上。   肖康看着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人也是运气不好。   平时霍总还是很温柔的。   ……起码看起来是温柔的。   *   回到床上林知安反而睡得不安稳。   她做梦梦到自己在树林里跑,脚下全是碎玻璃。   林子里有月亮,但月亮是黑的。   跑着跑着树也变黑了,天空全是血。   和白天她打伤的那个人一样。   有只野兽在追她,不是狼也不是虎,但有丑陋的獠牙,垂着口水。   五官全拧在一起像是要把她撕碎。   她快跑不动了。   想喊救命。   可是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声带像被什么剜掉了。   窒息感几乎要将她溺闭。   但很快,画面一转,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色的海洋,波光是金色的,好像黄昏的润泽。   她手一伸,自己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   但这个感觉让她安定放心。   “做噩梦了么?”   伏在她耳畔的声音温柔好听。   连母亲也不曾这么和她说过话。   她想知道和她说话的人是谁,眼球努力地转了转,勉强睁开一丝缝。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窗帘,熟悉的吊灯,还有熟悉的男人。   她还在梦里吗?   林知安又闭上眼,手指动了一下,好像摸到了不同于自己的光滑的皮肤以及微微凸起的青筋。   那只手骨骼清瘦却比她的大很多,几乎握不住。   这个触感太真实了。   她受到惊吓似的睁开眼。   只见苏佋嘴角噙着一丝笑,温柔地看着她,嗓音低磁道:“知安这样抓着我,我都走不掉。”   他眼底的笑像小羽毛一样挠的人心尖发痒,林知安愣了两秒钟后迅速放开他的手,耳朵涌上一股热意。   她怯怯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没关系,你刚才好像做噩梦了。”苏佋很贴心的给她解围,不再坐在她的床上,绅士极了。   林知安知道自己做梦了,可是现在一醒过来却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身体很疲惫很压抑,心脏跳得厉害。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轻声说:“可能吧。”   苏佋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杯子,倒完水试好了温度才递过去,“喝一点,补充点水分。”   林知安喝了一口。   不烫不凉,刚刚好。   她垂下眼睫,慢吞吞地继续喝,心想,苏佋这个人体贴温柔又耐心,容貌气质更是不用提,几乎没有一丝缺点,完美得不像是现实生活中该存在的。   “你这里……”   林知安感觉脖子被什么碰了一下,立刻像炸了毛的猫儿往后退。   祠堂暗室发生的事对她阴影极大。   苏佋手指停在半空,顿了几秒才放下,静静地看着她,眼尾笑意浅淡,“知安现在这么怕我了吗?是不是我之前做了什么事让你不舒服了?”   林知安担心他多想自责,忙小声解释:“我就是想到了之前不好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   “那就好,”苏佋弯了弯眼睛,“我还以为知安讨厌我了。”   林知安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乌亮懵懂,干净得无任何杂质。   她语气真诚,“我怎么会讨厌你,是你救了我,我要感谢你才是。”   她顿了顿,又问,“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的?”   就好像特地赶过来救她一样。   苏佋仿佛一点都不意外她问这个问题,笑了笑,“我有个朋友欠了我一大笔钱,我去要回来,结果就和你碰上了。”   林知安觉得他这个说辞哪里有点怪。   但好像又说得通。   这段时间他没出去工作,又要躲着哥哥不能回家,估计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苏佋扫了她一眼,随口问,“知安是蘅市人吗?”   林知安眨了眨眼,“对,我是蘅市人。我之前没和你说过吗?”   苏佋很笃定地摇摇头:“没有。”   提起蘅市,林知安就想起这几天经历的,后怕之余又有些黯然,难过地低下语调,像对着知心朋友一样对他吐露心事,“苏佋你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坏人呢?”   苏佋盯着她单纯稚嫩的脸颊轻笑了一声,“这个世界上本就不止一种颜色。阴影依托光明,黑灰由白相映。”   “同理,没有坏人的衬托,好人也不会存在了。”   他顿了顿,低缓的嗓音夹杂着一丝蛊惑,“所以在知安心里,我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林知安想也没想,直接答:“当然是好人。”   她略作停顿,“你刚刚没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   “我想问你这里疼不疼,都有淤青了。”   苏佋又碰了一下她的脖子。   这一次林知安没有躲。   苏佋垂下眼,唇角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达到了什么目的。   作者有话说:   求生欲再次上线:本文男主不会有任何违法行为!他就是想法变.态!   -----   超级感谢“咸鱼”“追书眠眠”“爱吃鱼的喵”三位小天使投喂的营养液!开心~ 第15章 不知所措的第十五天   林知安左右转动了一下脖子,“好像也没那么疼。”   “我帮你擦一点药。”   苏佋从桌子上拿起一支药膏,拧开,在指尖挤了一小块豌豆大小的白色。   林知安看着他的手有点不自在,让男性给自己擦药好像太亲密了,小声道,“我自己来吧。”   苏佋笑了笑,“你看得到吗?”   林知安从他手上拿过药膏,嗫喏了一下,“我试试……”   药膏的味道很好闻,清清淡淡的,外壳写着英文,她看不太懂。   “这是你买的吗?”   她抬起下巴,左手慢腾腾地找位置,时不时按一下,感觉疼不疼才下手,涂着涂着也不知道哪里擦了哪里没擦。   她现在这个姿势,就好像女人被男人亲吻脖子,受不住往后仰一般。   苏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薄唇抿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还是我帮你吧。”他轻巧地夺过林知安手里的药膏,温和道,“你都涂歪了。”   他指腹的药膏清凉极了,一碰到林知安的皮肤她就往后缩了一下,然而很快就被他另一只手托住,像是很轻易地就捏住了幼兽的命门。   “有点冰……”林知安瞄了他一眼,小声说。   男人正认真地看着她受伤的地方,一丝不苟地帮她上药,一点杂念也没有。   苏佋:“我带你回来的时候路过药店,顺路买了一支。”   林知安:“哦……”   他呼出来的气息熏得林知安有点热,转过头不再看他,毫无目的地在墙壁上打转。   苏佋扫了眼林知安有些粉的耳朵,慢条斯理地说:“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接了两个电话。”   林知安想转头不敢转,抿了抿唇小声问,“……什么电话?”   “都说是你朋友,一个叫周阳阳,一个叫徐枫年。我本来不想接的,毕竟是知安的手机,可是我怕他们找你有事,知安不会介意吧?”   他语气温和又无害,手指在她脖子上慢慢地移动,清瘦的手腕偶尔会擦到她的锁骨。   林知安这才想起来她把周阳阳一个人扔在蘅市了,眨了眨眼,诚恳道:“还好你接了,不然阳阳可能会着急。”   苏佋“嗯”了一声,随口问:“知安怎么不问我你同学说了什么?”   林知安沉默片刻,小声道:“他说了什么?”   她刚说完,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冷的疼痛。   “嘶……”   苏佋像是有点抱歉,“我是不是按到你伤口了?对不起,我没控制住力度。”   林知安皱了下眉,“也不是很疼,就是太冰了……”   苏佋沉默地帮她抹完最后一点,站直,低头不紧不慢地拧好药膏盖子,唇角抿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语气懒洋洋的,“你同学可能有点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我没说几句他就把电话挂了。”   *   林知安先给周阳阳回了消息。   那边很快就打过来,兴奋中带着点哭腔,“呜呜呜,你没事就好,听到你出事了我都快自责死了。”   林知安笑着说:“别哭呀,我没事了。”   听到她这么开朗,周阳阳反而哭得更响了,“是不是你那个渣爹渣妈,你不是说你把东西都拿了吗?怎么会又被绑走。”   林知安低下头,手指描着桌角,“我也不清楚……”   周阳阳:“你之前没有想过报警吗?这样的家长和拐.卖儿童有什么区别!”   林知安停顿了几秒,轻声说:“我报过的。”   周阳阳:“?”   林知安语气温吞:“在他们没有把我送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去过警察局。”   周阳阳:“警察怎么说。”   提起这件事林知安就有点无奈,“他们说父母不会害我,就算他们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好好和他们谈。”   周阳阳:“…………”   其实警察说的没什么不对的,只是他们家比较特别而已。   周阳阳顿了顿,严肃道:“安安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件事还没完。只要你一天不结婚,他们就有理由把你找回去随便塞给谁。”   林知安轻声道:“我回去的时候和他们断绝关系了。”   周阳阳像是惊讶极了,“你……你……这么有魄力的吗?”   林知安自嘲地笑笑,垂下眼:“是有条件的,我给了他们三百万。”   周阳阳提高音量,仿佛气急了:“三百万??那他们还做这种事!”   林知安不语。   周阳阳沉默了几秒,接着问:“你公证做了吗?”   “没……”   “那这算哪门子断绝关系啊!!!”   “……”   林知安怯怯地把手机听筒拿远了一点,以免耳膜被震聋。   周阳阳像是舒出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梗的感觉,“安安我给你出个主意。”   林知安小声问:“什么主意?”   周阳阳:“你去找个人结婚,反正证件都有对吧,假的也好,真的也罢,熬过这段时间,彻底和你父母断了再做打算。”   林知安:“……”   如果她可以找到人结婚的话,也不会单身这么多年了。   大学时期不是没有男生追过她,但大多都被她的胆小冷淡弄的兴致阑珊,基本没熬过两个月的。   那会儿她沉迷赚钱攒钱,丝毫没有谈恋爱的兴趣。   而且对她来说,维持一段关系太累了,不如一个人自在得多。   周阳阳后知后觉:“欸对了,我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是个男人接的,声音又苏又温柔,比顶级声优还好听,他怎么会帮你接电话?”   林知安抿了抿唇,含糊道:“他……他住我家。”   周阳阳好像在喝水,听到这话全都喷了出来。   “你再说一遍?”   林知安嗫喏道:“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个意思。”   “脾气好吗?”   “好。”   “长得帅吗?”   “……”   “快点说啊,急死我了。”   “……帅。”   周阳阳没有任何犹豫,一锤定音:“就他了!”   林知安有点迷茫:“什么就他了?”   “结婚啊!”周阳阳语速像机关枪似的叭叭叭往外蹦,“脾气好,又帅,又和你住同一个屋檐下,说明你这个小社恐不排斥他对吧,这么合适的人上哪儿找啊。”   林知安沉默了。   苏佋确实是一个很完美的人,但是婚姻是大事,她不能因为要解决眼前的困难而把不相干的人拖进来。   周阳阳:“你要觉得对不起人家,就和他搞个什么婚前协议,把事情说清楚,你也不存在骗他的行为对吧。而且你先问问嘛,指不定人家心地善良就同意了呢。”   从室友关系转变成夫妻关系。   林知安想象了一下,总觉得很尴尬。   她小声道:“我再想想……”   周阳阳:“想什么呀,你就去问,难不成你还有什么青梅竹马暗恋对象?不甘心就这么走进婚姻的坟墓?我和你说,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可能你俩现在还没感觉,到时候指不定假戏真做了呢?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嘛。”   林知安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皱着眉不作声。   周阳阳顿了顿:“对了,他经济条件怎么样?在哪儿上班?家在哪儿?爸妈做什么的?”   林知安感觉周阳阳现在就像查户口的老母亲,好笑之余鼻子又有点酸,老老实实回答道:“他现在没有工作,家里……家里的关系应该不是很好,他哥哥还让人绑架他。”   “啊?”周阳阳惊呼了一声,“这么惨?那你俩可真是惨到一块儿了,天作之合啊。”   林知安:“……”   周阳阳自言自语地嘀咕:“就是没工作这点不太好,经济条件不太行,不过你也不是养不起他。”   “你给完那三百万还剩多少?”周阳阳又问。   林知安盯着桌子上的茶杯,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那三百万可以说是她全部的存款了。   她虽然高中开始接稿,但那个时候她出的价格很低。   稿费到大二大三才慢慢高起来。   她轻声说:“还有一些。”   周阳阳在那头安静了一阵,语气放松,“没事儿,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几个大客户。”   林知安“嗯”了声,听到她那边有人说话,“要不你先忙?”   周阳阳:“好。我说的你好好考虑啊,一会儿就去好好问问人家,指不定真答应了。”   林知安挂完电话出去拿文件,想看看还剩多少画稿没画完,一共还能拿多少钱。   她一开门,发现苏佋没有在自己房间,而是坐在沙发上看书,白炽灯盖在他英俊的面庞上有如月色。   林知安想起周阳阳给她出的损点子,莫名尴尬得不敢看他。   而且这栋楼隔音其实没那么好。   如果她在屋里说的那些被他听到的话,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苏佋目光扫向她,眼底清清淡淡的笑意不知为何在林知安此刻看来有些勾人。   他温柔道:“知安脸怎么红?还发烧吗?”   “不是……”林知安声音小极了,背对他,拘谨地翻着抽屉,“我来找……找点东西。”   窗户已经修好了,平整的玻璃借着夜色几乎能当一面镜子。   林知安时不时用余光带过上面的影子。   苏佋一直在看着她。   她心跳加快,脑子某根筋像断掉似的,机械性开口,“苏……苏佋,你……你有女朋友么?”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今天晚了好多好多!对叭起!   修了一下上面那章,可以重看也可以不看,不影响主线。   我从下午开始写,瞄了一眼钟,已经凌晨三点了qaq我的速度是乌龟爬。   不过值得开心的是,本菌掐指一算,二人婚期将至嘿嘿嘿。 第16章 不知所措的第十六天   苏佋像是没听清,站起来走到林知安身后,玻璃上映出他疏淡挺拔的身形。   林知安顿时更紧张了,双手环抱文件来增加安全感。   只见苏佋姿态优雅地斜靠着桌沿,低头看她,沉吟道:“知安是问女性朋友,还是女朋友?”   林知安感觉自己的脸快能煮小龙虾了,含含糊糊地说:“是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苏佋答。   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桌面上的废纸团,扫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丝潋滟的弧度,“怎么了?知安是要给我介绍女朋友么?”   不是给你介绍女朋友,是给你介绍老婆。   他一问完,林知安脑海里全是这句话,但她不敢说。   林知安假意整理文件,用余光偷瞄他的表情,小声说:“假设……我只是说假设,我要给你介绍的话……你喜欢什么样的?”   男人像是真的在思考,细白的指尖点了点下巴,目光漫不经心地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收回来,不紧不慢道,“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他顿了顿,狭长的眼尾一压,低缓的嗓音带了点蛊惑,“要不,知安先告诉我想给我介绍什么样的女朋友?”   林知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心慌地往旁边一躲。   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一股——蛰伏已久的猎人打开牢笼,游刃有余地等猎物钻进去的危险气息。   她手指捏了一下纸页,又扫了苏佋一眼。   男人正笑容温和看着她,细碎的发梢搭在俊眉,一副脾气很好很耐心的模样。   她松了一口气。   果然人在紧张状态下容易想东想西生出错觉。   “等我……”   林知安话没说完,桌上手机震动起来,两个人同时看过去。   屏幕显示着——徐枫年。   手机嗡嗡嗡的声音像是上了发条的振动仪,在安静的房间尤为清晰。   苏佋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薄唇扯出一丝散漫的笑,仿佛善意提醒。“知安不接吗?再不接就接不到了。”   林知安大概能猜到徐枫年找她是什么事情。   自从他送给她那只手办之后,隔三差五给她发过表情包,但就是不说有什么事情,她也装作没看到里面那张小纸条无视掉了消息。   不过有些事情,靠逃避是解决不了的。   她拿起手机指了指房间的方向,抬头对苏佋说:“那我先接电话,你早点睡。”   苏佋“嗯”了一声,温柔道:“晚安。”   林知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关起来的房门里,苏佋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眯了眯眼,黑眸浮现一丝乖戾的冷漠。   *   电话接起来后林知安听到徐枫年那边有一阵一阵的杂音,不像是在房间。   “你应该还没睡吧?我担心打扰到你了。”   林知安轻声回答:“还没。”   徐枫年:“也是,灯还亮着。”   林知安:“?”   像是察觉到她的疑惑,徐枫年沉沉溢出几许笑意,“你开窗看看,或者下来见见我也行。”   林知安磨蹭了几秒才走到窗边,掀开一角。   楼底下很黑,但栏杆外面亮着一束光,像是从手机里照出来的。   “能看到我吗?”   徐枫年话音刚落,那束光就左右晃动了一下。   林知安“嗯”了一声,把窗帘放下。   “我有话和你说。”   “我有话问你。”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徐枫年顿了顿,嗓音慵懒:“你下来吧,我走这么一趟也别让我白来不是。”   不能再拖了。   林知安深吸一口气,答了一句“好。”   她穿上一件外套,开门走出去。   苏佋还没进屋,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衣服上,淡笑着问,“这么晚了知安还要出去么?”   “有点事……”林知安嗫喏了一下,“我同学在下面。”   苏佋笑了下,光线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修长的指尖翻过一页被阴影挡了一半的书页,眼睫微垂,“夜深了,知安注意安全。”   “嗯,好。”   林知安下去后发现那束白光不见了。   树底下隐约站了个高大挺拔的人影,两指间夹着一点微弱的猩红。   “来了?”徐枫年拧了烟,突然打开手电筒往林知安脸上晃,语气有点痞,“我还以为你不下来了呢。”   林知安拿手挡了一下,走近一点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她小声道,“我……说了会下来就会下来的。”   两人安静了一阵。   徐枫年拍了拍肩上的落叶,两手插进西装裤兜走到林知安面前,矮下身,和她视线持平,“你刚电话里说有话要告诉我,想说什么?”   林知安抿了抿唇,沉默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声音很轻,但没有丝毫犹疑,“枫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其实……纸条我早就看到了。”   徐枫年笑道,眸中似有星光闪烁:“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能忍,像兔子似的逼急了才说是吧。高中我可看到你在小树林拒绝别人的态度,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他顿了顿,以开玩笑的语气吊儿郎当的说:“所以你今天也打算这么拒绝我?”   林知安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反而愣了愣,抬头看他。   徐枫年扯了扯嘴角,“能告诉我毕业后你去哪儿了吗?别是约好考北港的学校,结果你没考上所以不想见我吧。”   林知安对上他的视线,睫毛扑闪了一下,轻柔的嗓音飘在空气中一点重量都没有,“不是,我志愿被我父母改了,报了他们觉得好赚钱的专业。”   徐枫年:“……”   林知安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都过去了,枫年你也好好开始生活吧。”   “……我长大了,可能已经不需要哆啦A梦了。”   徐枫年越过她的肩膀,停在一个地方,抬了抬下巴,淡笑道,“你拒绝我是因为他是吗?”   林知安转过头,发现苏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楼下没有灯,他挺拔优雅的身影模糊在阴影里,被他们发现后并不惊讶,反而不疾不徐地走过来,侧头温柔道:“我看你没有拿钥匙,一会儿风大把门关了就进不来了。”   他抬起手,食指勾着钥匙环,修长的手指一松,空气中响起轻灵的碰撞声。   林知安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脖子,“我忘了,谢谢。”   苏佋和林知安并肩站着,面朝徐枫年的方向,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你应该是知安的同学吧,有听她说起过。”   徐枫年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伸出手:“你好,听过声音不如见过一面,不知先生贵姓?”   苏佋看着他的手顿了顿,轻搭了一下就放开,温和道,“鄙姓苏。”   林知安两只手交叉垂在前面,安安静静呆在旁边看他们互动,她莫名觉得这个场面有些怪异。明明他们互相都很有礼貌,可气氛又好像紧绷得一触即燃。   徐枫年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像是想到了什么,蹙了一下眉,有些疑惑,“苏先生是哪里人?”   “北港。”   “那有没有在霖海呆过很长的时间,比如三个月什么的?”   苏佋扫了他一眼,语气平和,“我不怎么去霖海。”   徐枫年眉心散开,自言自语道,“那我应该认错了人了……”   林知安抬头看向徐枫年,有点好奇,“认错什么?”   “没什么,”徐枫年摇摇头,站直身子,状似无意地扫了苏佋一眼,然后对林知安说:“电话微信你都有,哪天你要不开心,就来找我,我心里永远有一个位置为你留着。”   “走了,你们休息吧。”   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被告白还是第一次,林知安有些不好意思,踟躇几秒才低声说:“你路上小心。”   徐枫年背过身冲他们挥挥手,形单影只地走入夜色中。   徐枫年走得很远了,林知安才收回目光,钥匙的金属扣在指腹上印出一个圆溜溜的痕迹,她忽然想起来苏佋给她擦药时曾经说徐枫年误会了什么。   刚才他好像也是有什么要问的,结果苏佋过来一打岔,什么没说就走了。   “走吧。”苏佋把灯束移向林知安的脚下。   林知安跟上去,借着黑夜也敢直视他了,“你们之前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苏佋转过身,林知安看到光晕落在他眼底,仿佛海上的清月。   他盯着林知安笑起来,月影波澜般散开,有种昏倦的美,薄唇不紧不慢地吐字,“他问我林知安在不在,我说她在,她在我旁边睡觉。”   林知安:“……”   苏佋顿了顿,像是做了错事,“其实我当时没有那个意思,挂完电话我才发现不对。你们今天解释清楚了吗?”   林知安脑海划过一丝疑惑,所以他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吗?   她还以为苏佋站在那里很久了。   林知安摇摇头,“不用解释了。”   他们两个走的不算快,鞋子踩在落叶上窸窸窣窣的,有种静谧安宁的味道。   林知安忽然停下,拇指抠了一下钥匙圈,小声喊他的名字,“苏佋……”   “嗯?”   她怯怯地打量着他的表情,“你之前说……说什么事都可以帮我,是真的吗?”   苏佋温柔地看着她,像月光天使,“当然是真的。”   “那……你能和我结婚吗?”   林知安做了很久很久的心里建设才问出这句话。   周阳阳说的没有错,苏佋是很合适的一个人选。   原因除了她说的那些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不喜欢苏佋,而苏佋除了感激她的救命之情外,应该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这样等到危机解除,两个人再回到原来的生活不会太难。   “结婚啊……”   苏佋没有立即回答她,若有所思地拖长尾音。   林知安完全不敢看他的表情。   幸好这里黑,什么都看不清,不然他肯定会看到她红的不行的脸。   苏佋轻轻慢慢地扫向她,“也不是不行。”   林知安总觉得他还有下一句。   果然。   她很快就听到苏佋低磁悦耳的嗓音在头顶划过,“不过,我一辈子只会结一次,知安真的想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嵯峨子”投喂的营养液!!给你超大的么么哒! 第17章 不知所措的第十七天   林知安已经数不清这是她失眠的第几个晚上了。   每次快要睡着时, 就会想起苏佋那句:一辈子只结一次。   她对男女之间的感情看得很淡,如果不是父母做的太过分,她可能会单身一辈子。就算哪天真的会结婚, 新郎是苏佋还是李佋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   这么想想, 苏佋要是和她在一起了, 是他亏了。   要不, 先试试呢?   真到过不下去的地步,离婚也没什么。   她拧开台灯爬起来,找出一张纸写下几个字——   《婚前协议书》   早上推到正在吃早饭的苏佋面前时,林知安有些窘, “你……你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苏佋小时候像是受过严格的家教, 他咀嚼的速度很慢,吃饭时不会有任何声音, 只要他往餐桌前一坐,不管多平凡的食物都能吃出顶级米其林的奢侈。   他轻轻放下筷子,长指拿起协议书。   不过几眼,唇边就溢出些许轻笑。   这份文书写的很稚嫩,看得出大多参考百度, 在财产方面, 她写了女方所得可供家庭开支, 其余各自分配。   一般来说正常协议书上会有填写双方婚前财产的选项, 但她没写。   好像是在保护谁的自尊心。   苏佋背靠向椅子,握着水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杯壁, 整个人散漫又优雅。   “有笔吗?”他问。   林知安把常用那支速写笔递过去, 小心翼翼探身去看他写什么。   苏佋的字很漂亮, 运笔轻快飘逸却有锋芒和力度, 就算是从美术上去评价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苏佋加的是:夫妻双方承诺无条件忠诚、信任对方,不得与其他异性有过密行为,否则另一方可根据情况进行处罚。   他写完最后一笔略作停顿,抬头对上林知安的视线,眼眸干净无害,“加上这条知安同意吗?”   就算他不写,这条也是道德义务。   林知安轻轻“嗯”了声,“同意。”   苏佋突然起身,从旁边的座位拎起外套,“走吧。”   林知安一愣,“去哪儿?”   苏佋唇角勾起一丝潋滟的笑,“领证。”   *   这个点民政局的人不少。   坐在等待区的情侣大多姿态亲昵十指相扣,只有林知安和苏佋,两个人基本不说话,甚至坐在前后排。   苏佋长相万里挑一的英俊,气质也极为不俗,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就吸引了很多女孩子的视线。   林知安甚至还听到其中一对说——   “老公你看看那个人,长得好帅!!!婚后我一定要督促你减肥。”   “再看我生气了啊,不就是长得好看嘛,再好看人家也有女朋友,他女朋友也长得好看啊,你怎么不说。”   “他们俩看起来怎么不像结婚反而是像离婚呢?你说这个帅哥是不是为生活所迫啊。”   “你快闭嘴吧,小心人家听见。”   “……”   林知安低头扣了扣手指,探身趴到前面的椅背上,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苏佋。   “怎么了?”苏佋很快便转过头,米色的风衣外套扫到林知安的鼻子尖,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进了。   林知安往后退了一小段,摸着撞到的地方,扫了一眼电子屏幕,怯怯地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佋目光在她稚嫩单纯的脸蛋上停留片刻,忽然站起来坐到她旁边。   民政局等待区的位置是双人座,中间没有扶手。   苏佋坐下时手臂擦过林知安的手肘,软和的质感没什么侵略性,但存在感极强。林知安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他什么都没察觉,便自己调整了一下坐姿和他拉开距离。   苏佋侧过身,温和地看着她,“知安为什么会觉得我后悔呢?”   他一动,刚才拉出的距离瞬间又缩小了。   林知安扶了下眼镜,语气低低的,“……我觉得你和我结婚很吃亏。”   苏佋黝黑的眸子扫过她乖巧的发顶,轻轻笑开。   连头发都软得令人怜惜。   苏佋语调散漫轻柔,略有深意道:“可你不是我啊,你怎么知道我吃亏了呢。”   林知安仰头撞上他的视线,一时琢磨不透他现在在想什么,眨了眨眼,表情真诚,“毕竟……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   她顿了几秒,后面半段话像吞进嘴巴里,低声嗫喏,“要是哪天离婚了,你就是二婚了。”   “知安说什么?”苏佋像是没听清。   林知安摇摇头,“没什么。”   叫号的工作人员拿着话筒朝等候区喊,“九十九号在吗九十九号。”   苏佋碰了一下林知安的腰,像是猎人终于扼住了猎物的命门,眼尾笑意愉悦优雅,“知安走吧,到我们了。”   “哦,好。”   林知安站起来,乖巧地和他并肩而行。   *   领完结婚证,林知安才发现和她同一页的那个名字并不是苏佋,而是姓霍,全名霍司佋。   她严肃地扯了扯苏佋的袖子,“苏佋我觉得我们得回去一趟。”   苏佋正看着计程车窗外,心情很好的弯着唇。   他转过头温柔地问,“有东西落下了么?”   “你看这个名字,”林知安把结婚证拿过去,手指指着那三个字,“他们打错名字了。”   苏佋扫了一眼,轻笑道:“没打错。”   林知安:“?”   她瞪大眼睛,“你……你不叫苏佋?”   林知安说完这句话头皮忽然发麻,细思极恐。   她好像,确实,一点都不了解苏佋。   苏佋一眼望穿她的想法。   他慢条斯理地拿过林知安手上的红本本,合上后重新放回她的手里。过程中,手指不可避免划过她的掌心。   林知安下意识缩了一下。   他徐徐抬眸,笑容温和无害,“苏佋是我小时候的名字,我母亲姓苏,后来才改的霍司佋。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我比较喜欢前者,所以当时告诉知安时用了这个名字,你不会怪我吧?”   林知安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明明他的解释很完美,可是总觉得他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她脑袋里像堆满了残缺的碎片,苏佋就隐藏在这些碎片后面,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样子。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试探性开口,“那……那你哥哥……是真的让人绑架你了吗?”   苏佋偏过头看她,不骄不躁,嗓音轻缓,“当然是。知安连这个都不相信我了么?”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或许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了。”   两个人既然结婚了,见亲戚自然是不可避免。   林知安觉得这些没什么,只是对他的绑架案有点好奇。   她接着问,“几个月前绑你的人在哪儿?是不是还在镇上?他们会回来找你吗?”   “嘭——”   计程车忽然踩下急刹车。   林知安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左滑,倒进了苏佋的怀里。   他没伸手去接住她,只是在她倒过来的瞬间松松把住她的腰。   这样一来,看着就像是林知安投怀送抱一样。   林知安双手摁在苏佋肩上,指腹下的触感劲瘦有力,她心有余悸地想,要是这个急转弯再快一点她可能就要亲上苏佋的耳朵了。   林知安不敢在苏佋身上趴太久,车子一停下来她就手忙脚乱地坐了回去,干巴巴解释说:“好像撞上了什么……”   苏佋扫了一眼肩上的褶皱,垂下的眼睫覆住了一闪而过的遗憾,不动声色地温声回答她,“或许吧。”   驾驶座敞着门,司机下去检查车子和路况。   这条国道车不太多,沿路都是树林,野生动物很多。   林知安曾经还见过小孩牵着牛在上面走。   经过刚才的突发状况,车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林知安望了一眼驾驶室敞开的方向,不知道司机撞到了什么一直不上车。   “好像是狗。”苏佋忽然开口。   林知安疑惑地蹙起眉,“撞到狗狗了吗?”   苏佋打开车门,“我下去看看。”   他下去后车上更安静了。   林知安有点不安,戴上帽子也下了车。   司机原本是弯着腰的,看到苏佋就直了起来,大嗓门儿,表情很苦恼,“这狗是突然冲出来的,我正转弯呢,视角盲区,它就跑过来了。”   苏佋半蹲下去,长指慢悠悠地摸着狗狗的脑袋,仔细观察它的伤势。   这条狗应该是条流浪狗,毛发灰溜溜垂着,好几绺结成块了,原本的颜色看不清是金色还是白色,爪子上都是泥,苏佋动作很轻地抬起它的腿,仿佛一点都不介意手被它弄脏。   “还有救。”他抬头冲司机温和地说,“送医院吧。”   看到此情此景,林知安心底忽然钻出一丝愧疚之情。苏佋对小动物都这么温柔,更何况是对人,像他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坏事呢?   即使他是故意不告诉她真实名字的,但在死里逃生之后,又有谁能完全放下戒备心面对陌生人。   狗狗耳朵旁边好像磕出一点血。   苏佋把它抱起来后仔细地用指尖擦掉伤口旁边的沙砾。   这个动作莫名让林知安想起他带着血敲开她的门的那一瞬间,心情有点复杂。   明明苏佋很无辜来着。   苏佋转过身,像是才看到她,“你怎么下来了?”   林知安看向他怀里的小狗,轻声说:“我以为狗狗撞得很严重。”   苏佋低头,怜惜地安抚它的脑袋,“它的腿好像本身就有些问题,所以跑不太快。还好刚才车子刹得及时,不然就压上了。”   司机扫了他们两个人一眼,“给它治也行,这附近可没有兽医院,车费你们出吗?”   林知安没有任何犹豫,“嗯,我们出。”   *   回到家林知安用纸板和衣服给狗狗做了一个小窝。   狗狗好像知道他们是救它的人,从上楼到安置它叫都不叫一声,安安静静随他们摆弄。   医生说流浪狗刚到新家最好先不要洗澡,等过一周再去做驱虫和身体检查。   林知安蹲在小狗面前,拿着一条刚买的火腿肠像哄小孩一样送到它嘴边,语调又乖又软,“你还不能吃太多,以后再给你吃好吃的。”   她自己本身就小小一只,单手抱着膝盖,细碎的头发散在白皙的后颈边缘,脊背拱起的弧度娇弱单薄,好像压着往上一撞,就能让她呜咽出声。   苏佋舌尖往唇角一抵,眯着眼喝了一口水,再开口时声音温柔如常。   “知安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林知安思索片刻,亮晶晶的乌瞳看向后面,“叫……路路怎么样?”   苏佋忽然放下杯子走过去,隔着她摸向小狗的脑袋,“露水的露吗?”   大片阴影盖下来,林知安一仰头就感觉她此刻整个人都被苏佋困在他的领地,空间瞬间变得狭小压抑起来。但他心思都在狗狗上面,完全没注意到两个人的姿势暧昧极了。   林知安进退不得,只好蹲在原地,她整理了下头发,解释说,“不是,是路上的路。我们不是在路上捡到它的吗?所以我想叫它路路。”   苏佋低头冲她笑了笑,“好,那就叫路路。”   *   结婚后的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林知安照常画画,苏佋一般呆在自己的房间。   今天是十一月三号,手机震了一下,跳出一个提醒事项。   林知安放下画笔,扫了一眼。   从大三那年存够一百万开始她每年都会往青少年慈善基金会转钱,用于希望小学的捐赠。能拿到这笔钱的有的是留守儿童,有的是有精神疾病的小孩。   她只是轻微社恐,却也感觉日常生活会受到影响,更不用说那些病症严重的小朋友。   记得她大一时有一节在阶梯教室上的大课,那天她为了多画一会儿结果出门晚了几分钟,等赶到教室,里面已经开始上课了。   明明从后门进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可是她就不敢,一个人拿着书本坐在教室外面坐了一个小时,把第一节 课旷掉了。   精神上的疾病比生理上的疾病隐藏得要深,也难以让人理解。   所以在林知安接触过慈善机构的人之后,就决定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帮助这些小朋友。   她打开支付宝,输入对方银行卡账号,反复核对正确后转了十万,标明:捐赠款。   很快,微信跳出一条信息。   慈善基金徐宜:刚才收到林老师的善款了,谢谢谢谢,像您这么年轻又这么支持慈善事业的真的不多,我们同事和工作人员都非常感谢您。   林知安:不客气。   徐宜除了夸赞外还问林知安最近生活怎么样,生活顺不顺利。   林知安都耐心作答。   等到对话结束林知安准备重新开始工作时,她突然感觉全身一凉。   她卡里还有多少钱来着?   前几天查好像是十三万还是十四万,那今天这一笔转出去……   天呐……   林知安捂住脸无声哀嚎。   她能不要脸地把这十万要回来吗?   …………   林知安沉默了一阵,开始动起脑筋,两个月前她网购了一块新帝手绘屏,当时的价格是两万五。   她对别的没有什么需求,但对待画画工具会比较苛刻,有看到新出的更好的手绘板,只要在能力范围内都会买一款试试。   所以即使出掉最贵的那块也还有别的可以用。   她忍痛拆掉了外面的保护套,来回抚摸了几秒,打开手机给它拍照。   房间里光线不太好,她抱着手绘屏走了出去。   路路看到她后尾巴摇得很欢快,仰着头嗷嗷叫了两声。   那天打完疫苗,医生告诉她路路应该是只串串,串的比熊和金毛。   林知安觉得也是,路路个头不大,耳朵时常耷拉着,像极了缩小版金毛。   她蹲下去摸了摸路路的脑袋,委屈巴巴道:“崽崽啊,妈妈要卖二手养你了。”   “什么卖二手?”   林知安被突然出现的苏佋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男人白色衬衫领口微敞,清晰的露出喉结和锁骨。禁欲矜冷的人解开纽扣时是最性感的样子。   苏佋也不例外。   他手指淌着水,正拿着纸巾不紧不慢地擦着。   像是洗漱完。   林知安想起来上周和他结婚那天,在婚前协议书上夸下海口说:女方所得供家庭开支。   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   但她不能给苏佋压力,垂下眼,摸了摸怀里的手绘屏,“就是,我看家里太多画画用的了,想出掉一些。”   苏佋扫了一眼,轻笑道:“知安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嘴巴会抿起来,眼睛往下看?”   林知安被看穿后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有点尴尬。   苏佋拉开一把椅子,长指在上面点了点,温柔地看着她,问:“聊聊吗?”   这种感觉像被老师叫走谈话。   林知安抱着手绘板乖乖巧巧地走过去,坐下。   “除了蘅市,还有这里,知安还在哪里生活过么?”苏佋食指和拇指张开慵懒地托着侧脸,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她。   林知安把手绘板放平,摇摇头,“我大学在开清市读的,和蘅市也很近,基本没在别的地方呆过。”   苏佋仿佛随口一提,“有想过去北港吗?”   北港城市发达,交通便利,什么都好,就是房价物价高得离谱。   如果她还有那三百万存款或许会考虑在北港安家,毕竟许多出版社和活动都在那边。   她眼神单纯,一望就透。   苏佋收起手坐直身子,了然地弯了弯眼,“好了,知安不用回答我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嗯?”林知安有点莫名其妙。   苏佋略有深意地瞥向手绘屏,“这个你不用卖,我们还没穷到靠卖二手生活。”   林知安:“……”   *   苏佋虽然让她别卖,但是林知安还是把她挂到了某鱼上。   她的手绘屏很新,价格也不算贵,挂出去不到十分钟就有五六个人问价。   有一个很巧,说就在隔壁城市,可以亲自过来拿,顺便付款。   到约定的时间后,林知安给她发了个定位,就在镇中心巍峨耸立的古人雕塑旁。   来人是个年轻女生,看着也不过高中毕业,披着头发,看到林知安就笑着挥了挥手。   很开朗。   面对陌生人林知安还是有点拘谨,试探性问:“小仙?”   小仙是她的网名。   小仙点点头,“是我是我。”   林知安有点不舍地把手绘屏递过去,“你……检查一下有没有不好的地方。”   小仙随便看了一下,“看你发的照片我就觉得很用心,不用特地检查。”   林知安拿出手机,“支付宝还是微信?”   “都行。”   小仙是个自来熟,看着林知安好奇问道:“你头像是你自己画的吗?和我喜欢的一个大佬画风好像。”   林知安点开支付宝二维码轻轻“嗯”了声。   小仙:“那你怎么要把手绘屏卖了呀?多可惜。”   林知安抿了抿唇,“我……家里还有别的。”   “生活所迫,懂了懂了。”小仙笑嘻嘻地把钱转过去,“我喜欢的那个大佬叫灵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你是不是模仿她的风格画的?”   林知安手一顿,垂下眼,“算是吧。”   “你别说,你模仿得还挺像的,色彩运用精巧,画风也细腻,但比我女神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小仙比了一个小指甲盖的手势,一脸向往地继续说,“等我攒够了钱我一定要去和她约稿。”   林知安乖巧地点点头,小声鼓励:“加油。”   不过她此时心里想的却是——   快快快,快来找我约稿,单人双人人设插图我都画!   原来贫穷真的能使人疯狂。   “好了,那我先走了哦。”   小仙转完账朝林知安挥挥手。   路上经过超市时,林知安进去买了袋狗粮和七七八八的生活用品。   等她吭哧吭哧把东西提回家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朴素清新的水泥路中间停了四辆黑色轿车,满满当当堵住了门口的位置。就好像是几颗钻石掉进了灰扑扑的泥土里,显眼且格格不入。   除去后面的那三辆黑色奔驰,最前面是辆加长款,车头正中央张开的小翅膀标志彰显尊贵的出身。   怎么感觉像是高利贷来催债似的。   林知安看到从车上下来的西装精英浑身一僵。   难道苏佋真欠了什么人钱么?   她低下头,尽量缩小存在感,不走正门,试图从栏杆缝隙跨过去。   可是她一动,那群黑西装就走了过来。   林知安怯怯地往后退,仰头朝窗户那边喊,“苏……苏佋你在吗?”   黑西装表情一丝不苟,完全没有因为她的后退而停下脚步。   想象中的捆绑没有来临,他们腰一弯,一人一只手把她提着的东西拎走了。   林知安:“……”   林知安既没有勇气去抢回来,又不知道他们拿这个有什么用,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定在原地。   没过一会儿,背后传来淡淡一句:“你们吓着她了。”   “对不起夫人。”为首那位恭敬地冲她鞠了一躬。   林知安:“?”   她只是出去换个二手,怎么感觉天都变了。   她转过身,看着苏佋唇角含笑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   他的衣服好像是初见时那件,只不过少了可怖的血迹。   白衬衫,黑西裤,同样的矜贵熨帖,令人觉得遥不可及。   他搭上她的腰,低头对她温柔轻语,“安安,我们是时候该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林·突然暴富·知安:当事人就是很懵逼。   ----   手动感谢“追书眠眠”“嵯峨子”投喂的营养液呀~啵啵啵!爱你们~ 第18章 不知所措的第十八天   在他们说话期间, 有几个同样穿着黑西装的人从楼梯口出来,他们手上戴着白手套,正捧着箱子往外搬。   林知安视线追随着那些箱子, 上面没封死, 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书册和她常用的画板颜料。   苏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微微一笑, “其实这些家里都有,可是我又担心你用不惯,就把旧的一起搬过去。”   林知安脑子很混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嗫喏了一下, 抬头望了他一眼, 嗓音轻轻的:“我上去看看。”   她一离开,苏佋掌心瞬间落空, 那一点温热瞬间被秋风吹散了。   他抬头,静静地看向不远处那道不怎么雀跃的背影,眉眼间温柔的笑意一丝丝抽离,转而变得寒冷阴翳。   楼上客厅的东西空了一大半,但是房间里那些还没动, 好像是故意等她回来处理一般。   林知安随手拿起箱子里的花瓶, 放在阳光底下瞧, 折射出来的光影落在地面上像彩色的波纹。往日苏佋总会在上面放一束白色的满天星, 枯了就换新鲜的,今天瓶子里空落落的。   她再迟钝此刻也明白苏佋的家世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安安怎么了?跟我回家不高兴么?”   苏佋上来后, 原本在搬东西的人一个一个都低头退了出去, 拥挤混乱的空间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他长指划过沾上灰的茶几, 漫不经心地拍了拍。   林知安拉开椅子坐下来, 两只手拘谨地放在腿上, 垂下脑袋小声说:“要不,你回去吧,我……呆在这里就好。”   苏佋半蹲在她面前,这个角度正好能和她视线持平。   他唇角笑意浅淡,嗓音风平浪静听不出喜怒,好似很耐心地调侃,“结婚才这么几天安安就开始讨厌我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知安对上他温和干净的眼眸,心突突跳了一下,有点愧疚。   这种感觉就像是说好要一起上阵杀敌,而自己却临阵逃脱一样。   “那是为什么?”他笑着追问。   林知安低下眼睫,沉默不语。   “嗯?”   苏佋忽然托起她的下巴,带点控制欲地和她对视。   他指腹冰凉,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了,却莫名让人联想到冷钳,在林知安白皙柔软的双颊印出两个凹陷的弧度。   不过仅一秒他就松开了,温柔看着林知安的眼睛,循循善诱,“安安告诉我好吗?”   林知安觉得刚才的苏佋有点陌生,仿佛她不跟他走,他会把她掐死一样。   但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里划了一下,没有停留太久,因为他看起来比平时还要耐心平静。   她小声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她不抗拒和苏佋生活,但是她被楼下的阵仗吓到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苏佋轻笑了一声,撑着她肩膀旁的椅背站起来。   “这些人只是暂时过来帮忙的,以后家里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林知安仰起头,想确认他话里有几分真实性。   苏佋唇角弧度半弯,拿起她桌上的帽子,轻轻压在她头顶,像是照顾小朋友一样绅士地帮她整理头发。   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林知安心想。   她从椅子上下来,调整帽檐的位置,“那……那我和你回去的话,要怎么和你家里人说呀?”   苏佋长指拎起她常用的那只黑色双肩包,没有递给她,像是要帮她拿。   他像是被她天真的话语逗笑,“当然说你是我太太。”   林知安瞥了一眼包包,觉得和他精英打扮有点不搭,意识跳脱,“你爸妈……凶吗?”   苏佋微顿,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以后你就知道了。”   “哦。”   苏佋挨近她,清瘦修长的手掌虚虚抵上她的背,下颚微扬,“走吗?”   “可是我房间里的东西还没整理。”她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门口。   苏佋从善如流地领着她走向外面,眼底笑意愉悦,“没关系,他们会帮你弄好的,我们可以先离开。”   等在两侧的人看到他们出来后丝毫没有打量的意思,冷静得像程序指挥的机器人。   坐上车后,林知安一直盯着窗外看。   她不说话的时候身上有一种恬淡的脆弱美,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存在感低得不能再低了,可是又很难让人忽视她,因为她的安静与周遭格格不入,天生带有一股柔软的冲击力。   若是将人用色彩划分,那她就是那股至白,无论被黑色吞噬多少,都依旧会留下一抹本真。   “在想什么?”苏佋收回目光问。   毕竟住了小半年,林知安还是有些不舍得这里的,她想起来储物室好像还有几张没画完的旧画,或许那些人不一定会帮她拿过去,便开了车门转过头说:“我很快回来,一分钟。”   苏佋静静地注视着她,虽然有些不赞同,终究还是“嗯”了一声。   储藏室的门一直都是开着的。   里面多是房东的陈年老家具。   林知安的画从圆桌底下探出头,一卷一卷整整齐齐堆在一个小箱子里。   她捧起箱子往外走,余光瞥见左侧的墙壁靠着一个窗框。   那天他们扫完玻璃,苏佋就把它放到了屋子后面,不知道是不是房东过来过,又把它拿回了储物室,而且已经被擦拭过了。   窗框底下凹了一块,是砸到地面砸出来的。   也不知是被什么牵引着,她走过去重新观察了一遍。   窗框和墙壁衔接的地方有几道划痕,像是有人故意拿什么撬过。   “安安。”   轻柔的声音在阴暗的空间响起,林知安感觉脊背处瞬间附上一层黏腻的冷汗。   她吓到似的望向门口,男人笑容温和,目光不疾不徐地扫了一眼她面前的窗框,“这里有什么问题么?”   林知安紧了紧怀里的箱子,“没有,我拿完了。”   苏佋优雅从容地朝她走过去,把她的箱子抽走,“太脏了,我帮你拿。”   “好……”她乖巧地松手,任由苏佋握住她的手腕带领她往外走。   重新见到阳光,林知安才觉得身子暖和起来。   苏佋松开手,在和煦的金光下,眼眸有些浅,像漂亮无毒的水晶球,“安安刚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林知安下意识隐瞒了。   苏佋好似完全不在意,笑着问:“那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嗯,可以了。”   上车后他从储物盒拿出一瓶矿泉水,垂下眼停顿了片刻,摩挲了下瓶盖,慢慢拧开,递过去,“安安要不要喝一点。”   林知安确实有点渴,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   林知安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身上盖了件外套。   上面有清冽好闻的本木香。   很淡很轻柔。   就像衣服的主人。   “抱歉,我是不是睡得有点久了。”林知安不好意思地坐起来,捋了捋睡散的头发,把外套放在苏佋旁边。   苏佋好像是在工作,笔记本电脑的光浅浅地印在他立体英俊的五官上。   见她醒了,唇角一弯,眉眼瞬间生动起来。   “安安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只好陪你在这里多睡一会儿了。”   “这里……就是你家吗?”她往外看。   车子停在分割整齐的四块大草坪正中央,往里能看到一个小型白玉喷泉,如果不说是私人住宅,看起来有点像欧洲某个公园景点。   苏佋先推开门走下去,绕到她那一侧给她开门,“这里是老宅,不是我们的家,但是今天得在这里将就住一晚,我有些事要处理。”   林知安跟着他走到二楼,中途碰上一位管家,恭恭敬敬对他们鞠了一躬,喊了声:“二少爷,夫人。”   林知安有点不适应,下意识往苏佋背后缩。   这个小动作明显讨好了苏佋,他勾起唇角,温柔地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别怕,没人敢欺负你。”   房间应该是刚收拾过的,没有过多的陈设但格调优雅,墙壁上挂着的画每一幅都价值不菲,有种低调的奢华。   林知安环顾四周,仿佛在住酒店。   她抬头问:“你房间在哪儿呀?”   苏佋顿了顿,眼尾散开一抹斯文散漫的笑,意味深长道:“安安,我们已经结婚了。”   言下之意他也会住在这里。   但是——   显而易见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那张平整干净的大床在林知安眼里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我先去工作,你要是无聊,就按一下这个,会有人上来陪你,或者带你逛逛。”   苏佋递过来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长指点了点中间的按钮。   “好。”   遥控器上还有他的余温,林知安忽然想起了什么,“路路呢?它也过来了吗?”   “当然,甚至比我们早到一点,你要去看看它吗?”苏佋从桌边站起来,白衬衫上压出来的褶皱瞬间被挺拔的腰身拉直,唇角噙着一丝笑,优雅又斯文。   林知安瞥了一眼床,犹豫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   苏佋陪她到楼下花园旁边的小房子把路路抱出来就离开了,说是要开一个视频会议。   路路脖子上套了个项圈,可能是刚到一个地方,活动区域也很大,兴奋得到处乱嗅,呜呜呜地用前爪扒拉着林知安的脚,仿佛在说想要出去玩。   林知安蹲下来点了点它的小脑袋,细声细气的说:“不行,我还不能带你出去玩,因为我也不熟悉。”   “它可能是想上厕所了。”   身后传来一道和蔼温厚的声音。   林知安转过身,发现是刚才碰到的那个管家,拘谨地对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它真可爱,这里已经有好几年没出现小动物了。”管家看着路路,收起手里的大剪刀,像是准备修整灌木。   “为什么没有小动物?是有人对动物毛过敏吗?”林知安有点好奇,追问了一句。   管家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抬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没什么人,夫人可以带小家伙去逛一圈。”   林知安见他要在这里工作,不好意思多打扰,“嗯”了一声,解开路路的绳扣,往他刚才指的方向走。   房子左侧有一道绿色的墙,像是由一颗颗树拼接出来的。   里面有人在说话。   “我不信阿佋就这么结婚了,蕾姐姐你见过那个小妖精吗?”   这道女声娇蛮极了,仿佛在哪儿听过。   “这么想知道,你自己去问问不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阿略”“嵯峨子”“炙夏”“計七”投喂的营养液!还有“追书眠眠”“啊蒋”“米斯庄”的地雷,以及某位不知名小可爱空投的月石,抱住吧唧一口!爱你们~   今天先欠一更!写不完了qaq   大家除夕快乐呀~明天就是新年啦,我还是会和你们相见的hhhhh   昨天本来是在写了的,结果和爸妈视频之后有点小难过,就没写完,对不起。   掰指头算算这是我在外面过的第六年春节,超级想吃好吃的,呜呜呜呜,现在我还在苦恼晚饭做点什么犒劳下自己。   大家过年也要注意身体哦,新的一年新的气象,祝大家明年学业事业都顺利,生活幸福美满!(趁过年多吃点,别克制) 第19章 不知所措的第十九天   后面那道女声冷淡嘶哑, 像是浮在湖面的水雾。   即使话题主角和自己有关,林知安也没有探听别人聊天的意思,抱起路路转身就走。   “汪——”   路路突然冲绿墙那端叫了一声。   “谁在那边!”   林知安想捂住路路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穿着橘红色高腰连衣裙的女生从墙后走出来, 金卷发披散下来, 五官小巧精致, 皱眉打量林知安, “你谁啊?”   “新来遛狗的么?”   她视线下移,停在路路身上。   林知安没作声。   “这狗是你家少爷带回来的吧,让我看看。”女生伸手想摸,又有点嫌弃地撇撇嘴, “也不知道这么丑的狗有什么好。”   林知安垂下眼, 把路路放到地上,轻声说:“它会咬人的。”   女生听完瞬间把手缩回来了, 把目光放在林知安身上若有所思,转身捣鼓了一阵,拿出一沓钱,用发号施令的语气说:“你帮我去给人拍张照,这些就都归你了。”   林知安没仔细数, 单从厚度上来说, 绝对比遛狗一个月值钱。   “明天还是这个时间, 我要看到那个女生的照片, 就拍和你家二少爷一起回来的那个。”   她指甲涂得火红,昂着下巴点了点林知安手上那沓钱。   这个张扬又任性的表情让林知安记起来了在哪儿看到过她了。   之前和周阳阳在三樱house吃饭, 她差点抢了自己的纸巾, 最后被老板赶走。   林知安隐约记得她仿佛叫小静。   这样看来她手机壁纸真的是苏佋。   “我不拍。”   林知安把钱还给她, 摇摇头, 声音软软糯糯却很坚定。   “有钱不赚你傻么!”小静翻了个白眼, 十分无语。   她想了想,又掏出几张拍在林知安胸前,“是不是嫌不够?工作丢了我按原工资十倍给你结,这样总成了吧!”   林知安扫了那叠百元大钞一眼,低下头,路路正在她腿边乖乖地坐着。   她轻轻晃了一下狗绳,“抱歉,我得先走了。”   “傻·逼。”   “梁湫静,不许骂脏话。”   一个穿着黑色旗袍的短发女人从后面走出来,嗓子像是曾受过什么伤,嘶嘶拉拉的不算很好听。但她长得很漂亮,是一种冷感的漂亮,眼睛慵懒地眯着,气质非常适合旗袍。   她淡淡地睨了一眼林知安,语气不轻不重,“再晚一点天就黑了,别让人等着急,快去吧。”   林知安觉得她长得和苏佋有点像,就是鼻子上面那部分,只不过苏佋说话时带着笑,所以看起来更温和一些。   林知安点点头。   这个人好像知道点什么。   就刚才看她的那一眼,有审视有探究,独独没有像梁湫静那样拿下巴看人的轻蔑。   “蕾姐姐!你怎么还偏袒她说话,不就一个遛狗的吗?”   林知安走远了还能听到梁湫静的不满声。   *   霍家后面的园子实在是太大,林知安不敢乱走,打算原路返回,但是她又担心回去再碰上梁湫静,就坐在草坪坐了一会儿。   她没发觉三楼窗户旁站了两个人。   “房子我按照你的安排都布置好了,所以你弄那么多……为了她?”管子宁夹着烟往墙上一靠,扫了眼左侧斯文散漫的男人。   苏佋袖口松松卷起,露出一截清瘦冷白的腕骨。   他慢条斯理地带上铂金表,“知道太多你一定不会开心的。”   管子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了抖:“艹,你就是个变.态。”   他重新看向楼底下的林知安时眼神带了点怜悯:“好好一朵小娇花,怎么就遇见你了呢?长得倒是很乖,一看就是温温柔柔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苏佋扫了一眼窗外。   远处的女生正坐在草坪上,细长的双腿曲起来,下巴托在膝盖上放空式地望向远处。   就算看不清正脸,他也能想象她卷而翘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煽阿煽,让人看了想折断紧紧握在掌中,又想让那双藏在睫毛下湿漉漉的眼睛湿得更狠一点。   “是很乖。”   苏佋笑着说。   乖得像小宠物。   “所以你喜欢她吗?或者,她喜欢你吗?”   管子宁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问出了这一句。   苏佋转头看向他,唇角弧度未变,乌黑的眼眸深处却升起一丝困惑,仿佛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好看的薄唇吐出三个字:“重要么?”   凉薄又冷情。   *   林知安见太阳快落山了终于站起来打算回去。   路路玩了一阵也累了,听话地跑到她旁边等她套绳子。   梁湫静好像回去了,但是另一位还在。   她面前摆着一个画板架,旗袍包裹住她直挺曼妙的曲线,正背对着林知安。   林知安踟躇了几秒,打算装没看见,低头加快脚步。   “阿佋选的人就这么没礼貌么?”   只见女人不急不缓地放下笔,转过身看着林知安,启唇淡道:“你跑什么?”   林知安不敢再往前走,小步折回来,瞥了一眼画板,喏喏道:“我看你……在画画。”   看得出眼前这个人有一定的绘画功底,构图比例不错是特地学过,但在阴影处理和色彩搭配上稍逊一些。   “你懂画?”女人敏锐地捕捉到林知安细微的表情,眉一扬。   林知安抠着狗绳链子,小声说:“会一点。”   女人侧开一个位置,“来帮我看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林知安走上前,拿起画笔,沾了青色和紫色,正要往画布上抹。   女人拦住她,满脸警惕,“你到底会不会?我画一下午别给我弄坏了。”   “画坏了我赔你一幅。”   林知安冲她弯了弯眼,在绘画上,她向来是自信的。   女人将信将疑地松开手。   林知安把调好的双色往天际一拉,然后慢慢从色彩交接处晕染,原本生硬死板的黄昏变得绮丽迷离起来。   “那底下呢?你帮我再改改。”女人话里有惊叹。   “有黑色颜料吗?”林知安挽起袖子。   “这里。”   林知安只是增加了点树影的层次感,有些拉长了,有些加深了,但效果提升得很明显。   林知安在画时,女人盯着她乖巧的侧脸饶有兴致地说:“我叫霍蕾,按理你应该跟着阿佋叫我姐姐,但我现在比较想让你当我老师。”   “我……我不怎么会教人,”林知安被她看得耳朵有点红,“你要有问题来找我就好了。”   霍蕾从桌上拿起一张票:“ARCO画廊这周六有展览,去吗?”   *   吃完晚饭后,林知安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捏着邀请函。   ARCO画廊是业内有名的展品多且优,是很多画手梦寐以求的观展圣地。   但是它从来不公开发布展览时间,等大众知道都已经展览完了。   林知安记得国内一流的写实派大师古鲸的一幅画就收在这所画廊,名叫《清晨的瀑布》。她在网上浏览过无数次,就是没有机会亲眼见一面。   霍蕾的邀请她很心动,可是她实在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你见过霍蕾了?”   苏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背后,一只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松松搭在她椅背上。   林知安吓了一跳,回过头时唇.瓣不小心擦到他下颌,光滑温热的触感像触电一样,鼻息间全是男人清冽干净的本木香。   她克制着不用手抹嘴唇的冲动,因为苏佋看起来完全没反应,她碰了反而感觉发生了什么,低头小声道:“……你怎么走路不出声。”   “是安安太专注了。”他起身前扫了一眼她娇嫩勾人亲吻的唇瓣,微微一笑。   “我给你准备了这个,你戴上看看合不合适。”苏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后是一条手链。   手链正中央的钻石飘着一丝棉絮般的红色,诡谲,艳丽,像是无端坠入的一滴血。   精巧绝伦的工艺看着就很贵。   林知安瞥了一眼摇头拒绝,“我不怎么戴这些……你不用送我。”   苏佋长指勾出手链,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极了,“这是新婚礼物,我想了很久才想到送你这个。”   “你看,这里还有我的名字。”   他握着林知安的手翻过来,慢慢滑过那串几乎小得看不见的英文字母,眼尾的笑意像极夜的栀子。   “希望知安任何情况都不要摘下来,不然我会失望的。”   “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   林知安有点惭愧,和苏佋的仪式感相比,显得自己很不上心。   苏佋平和道:“没事,安安什么都不用准备,人来了就好。”   她晃了一下手链,尺寸正好,但是扣的地方有点古怪,并不是常见的圆形滑动暗扣,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银块,只在左侧有一个小孔,像是要特殊的仪器才能打开。   林知安仰起头,乌溜溜的眼瞳天真又坦诚,她指着小银块,“苏佋你看这里,它是不是没做好?我怎么找不到解开的地方?”   苏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意渐深,“手链的开关太丑了,所以把它装在了里面,哪天安安不想要了,我帮你把它打开。”   他顿了顿,狭长的眼尾微眯,“当然我希望永远没有那么一天。”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炙夏”“嵯峨子”“chans_”三位小可爱投喂的营养液~一本满足的吃饱啦!   还要感谢“萍”“卿玖玖”“雪梨”的地雷!啵啵啵~假装在文下放了鞭炮的亚子~(bushi   以及抱住所有留言的小可爱们!收到你们的新年快乐超级开心~蠢作者一个人过年都不孤单啦嘻嘻嘻!   -----   那一更继续欠一天!会还的会还的,我记着的。(卑微.jpg 第20章 不知所措的第二十天   苏佋并没有在房间里呆太久, 他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到了深夜也没回来。   林知安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有点感谢那个电话,这样就不用和苏佋尴尬的同床共枕了。   可是事实又告诉她, 她确实结婚了, 或许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   她看了眼手机。   凌晨2:43。   她一点都不困。   可能是今天在车上睡得有点久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 她以前从来都不会在有人的情况下还能睡那么沉。   她开始在脑子里数绵羊, 数着数着意识就模糊不清了。   *   第二天早上林知安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第一反应披上外套,戴上帽子和眼镜,怯怯地站在门口边问了声“谁”。   “起了么?”   林知安听到一道冷淡嘶哑的女声。   是霍蕾。   她打开一道门缝,半遮半掩地探出头, “苏佋不在。”   “他居然让你叫他这个名字, ”霍蕾扬眉失笑,略作停顿后懒洋洋地双手环胸, “我知道他不在,我是来找你的。”   “嗯?”   “换上衣服帮我看样东西。”   霍蕾今天还是穿的旗袍,不过是浅金色的,有种高贵典雅的味道。   不得不说,霍家人的气质和样貌在某个方面有惊人的相似。   林知安跟着霍蕾到一个玻璃房, 玻璃房周围有很多很好看的盆栽, 让人一看就心静神明。房子中间有一个工作台, 上面铺着很多衣料和设计图。   霍蕾:“你帮我看看这张, 裙子的胸口到裙摆应该用石青色还是松柏绿?两个好像都可以,可我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这些……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吗?”林知安看着桌子上的草稿。   霍蕾:“嗯, 我刚开始学, 想自己做品牌。”   “我……我可以涂一下试试吗?”林知安拿起笔, 征求她的意见。   霍蕾让出一个位置, 做了个请的动作。   “明天的画展去不去你想好了没?”   霍蕾双腿交叠, 右手托着手腕,扫了一眼她的手链,抿了抿唇,没说话。   林知安低头认真地调色,小声说:“我……我还是不去了。”   她想象了一下,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去参加全是人的画展。   太窒息了。   不过确实很可惜就是了。   霍蕾“嗯”了声。   “蕾姐姐——”   “你果然在这里。”   梁湫静穿过草坪中央的小道,踩着高跟鞋走进来。   看到林知安也在后,笑容顿时一僵,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来帮我做点事。”霍蕾简单扼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梁湫静走到林知安旁边,红艳艳的指甲在她眼前敲了敲:“喂,让你拍的你拍了吗?”   林知安正拿笔描裙子胸口的碎花纹,动作很仔细很小心。   她画画时不太喜欢被人打扰,便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旁若无人般继续描。   “湫静,一会儿再说。”   霍蕾扫了图纸一眼,担心林知安画坏,语调沉下来。   梁湫静好像很听霍蕾的话,她一开口,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只不过看起来依旧有团火气堵在胸口出不来,盯着林知安放下手里那只漆面小羊皮包包时重重地压了一下。   “欸……”   林知安轻呼了一声,整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图纸拿起来,桌子上有一滩黑色墨水在蔓延。   眼见那滩墨水就要污染其他的东西,林知安也顾不上会弄脏手,直接往桌外推。   只不过已经来不及,好几张画好的都被弄脏了。   梁湫静:“……”   霍蕾瞬间变得不淡定,一把推开梁湫静,从另一边拿布吸水,嘶哑的嗓音微冷,“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在哪里闹都Ok,唯独这里不行?”   “对不起……蕾姐姐。”   梁湫静先是弱弱地道歉,看向林知安咬了下唇,重新提高音量,“都赖你!要是昨天你答应我不就没这事儿了么!而且干嘛要把墨水放在这么容易碰到的地方,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弄翻的。”   霍蕾见梁湫静到现在还在推脱责任记挂照不照片的事儿,沉默片刻,神情淡淡地冲她伸手,“手机拿来。”   “嗯?”   “拿来。”   梁湫静乖乖地递上去。   “你,先别弄了,过来。”   霍蕾拉着林知安的手站直。   “笑一个。”她说。   林知安懵懂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算了,这样也挺好看的。”   霍蕾对着她的脸,干脆利落地摁下快门键。   梁湫静和林知安都愣住了。   霍蕾把手机塞进梁湫静怀里,不冷不热地说:“你不是要阿佋老婆的照片吗?我给你拍了。以后再碰到人家别一口一个遛狗的,她现在已经是霍家的人了,要叫嫂子。”   *   如果说林知安在结婚之后一直没有真实感,那么霍蕾那句“叫嫂子”就像吹散迷雾的风,让她看清了现阶段的情况。   她侧脸看向坐在她旁边片刻不停工作的男人,眨了眨眼,又看向车窗外。   苏佋从到北港后就变得很忙,像是积压了很多事情,连去新住处的这点时间都在工作。   苏佋今天穿的是一件烟灰色长风衣,里面是熨帖平整的黑色西服,玫瑰金的领针压在衬衫领口,喉结上下滚动,散发着斯文禁欲的精英气息。   他长指停下,看着林知安温柔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   “我……我见过……梁湫静了。”   林知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然后呢?”   苏佋合上电脑,往后靠在椅背上,很耐心地等她往下说。   林知安想的是,如果他们两个曾经有过什么,但因为苏佋为了报恩和她结婚而散掉的话,她不介意退出去。   “安安吃醋了吗?”   苏佋注视着林知安,狭长的眼尾往下压,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林知安摇摇头,小声回答:“不是。”   她顿了顿,头一抬,嗓音脆生生的,说出一句没心没肺的话,“要是你喜欢她,我们可以离婚的。”   她表情是认真的。   苏佋静静地盯着她,唇角保持着微笑的弧度。   他抬手将林知安散落在脸颊旁的头发别到耳后,指腹似有若无地划过她颈边的脉搏,温柔道:“我的安安真善良。”   他的手永远那么凉。   那个温度似乎能透过皮肤钻进血液在身体上留下印记。   冰冷,黏腻。   林知安脖子往后缩了几公分,像是猎物遇到危险时天生的本能,换了个话题,“我……我有点渴,车上是不是有水。”   苏佋扫了她一眼。   林知安水灵灵的眼瞳四处躲闪,就是不敢看他。   苏佋勾了勾唇,放下手。   林知安指了一下苏佋座前放置饮料的地方,“就是昨天我喝过的那个。”   苏佋看向她指的方向,长指握上去,慢条斯理地捏了一下瓶身,却没有递给她。   “马上要到了,回家喝吧。这瓶放了一天不太好。”   说完,他提起矿泉水瓶,干净利落地扔进座位旁边的垃圾桶里。   林知安:“……”   苏佋用湿纸巾擦着手指,薄唇微启:“安安昨天睡得好吗?有没有认床?”   林知安有点苦恼:“昨晚……我很晚才睡的,可能是在车上睡太久了,晚上反而不困。”   苏佋笑意染上眉眼,嗓音低缓:“没关系,安安今天一定能睡得好。”   *   轿车缓缓驶进一条悠长的大道。   林知安有点惊讶,在这样北港这样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也能划出这么一片空地造出一栋面积不小的别墅。   苏佋绅士地扶她下来。   房子前庭有石子堆建的墙柱,底楼四面都是玻璃,仿佛知道不会有闲杂访客,所以在外面就可以大大方方的看到客厅。   夕阳浅浅描摹着建筑的轮廓。   边缘泛着朦胧的金色,远远看着就仿佛是用柔软的绸缎做了一个笼。   耐心地等待着一只自由而单纯的小鸟,心甘情愿钻进这美丽的陷阱。   “就我们两个人住吗?不会有别人?”   林知安感觉有点太大了。   苏佋低下头不带任何攻击性地锁定住她的眼眸,笑意盎然,“是啊,我还给安安做了一间画室,也准备了存放画稿的地方,喜欢吗?”   一切都太完美了。   林知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好像为她量身定做,在很久很久之前苏佋就开始准备这一天。   可是结婚的事是她提的,就算苏佋再聪明也预知不到未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放弃思考,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仰头冲他弯了弯眼,乖巧答:“喜欢。”   经过游戏厅和观影室。   林知安在站在画室的窗户前,外面有片小竹林,清澈的小溪蜿蜒流过。   她一仰头,看到外面一个乌黑的东西正对着她。   “这是……监视器吗?”   苏佋丝毫不避讳地按了下遥控器,然后交到林知安手里。   他英俊的面庞正对着外面的夕阳,眼眸色泽变浅了不少,像是被溪水冲刷了一遍,光影清澈和煦。   他嗓音轻柔地解释:“房子太大了,如果不装监视器照顾不过来,”他目光看向遥控器,“我把这些交给你保管,要是你在家感觉有人靠近,又不敢开门,就可以先查一查监控。”   林知安低下头,摸了摸遥控器的按钮。   之前她住在翕水镇时,因为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有时候就会选择不开门。   好几次把没带钥匙的苏佋关在外面晾了十多分钟。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苏佋才装的监控。   林知安心里一暖。   她仰起头,看向苏佋。   “不过,房间里也有吗?”   苏佋看着她天真的小脸,低下身和她视线持平,像揉小宠物一般摸了摸她的发顶,笑意温和:“里面当然没有。”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洛.C”“何必讨喜”“juan”“遥山月”“炙夏”“爱吃鱼的喵”“馄饨酱”“余音袅袅”“嵯峨子”这几位小可爱投喂的营养液!挨个么么哒~   以及“Sunny89”小可爱的两个地雷!抱住啵啵~   欢迎所有新来的小天使们!超开心~   ---   蠢作者手速有点慢...有存稿但是不满意所以基本现码,只能保证每天更新,但时间不一定,如果太晚大家就先睡觉,第二天就有啦!   再提醒一遍哦,男主这样的小变.态,现实碰到赶!紧!溜!长得多好看都,溜! 第21章 钻进笼子的第一天   夜幕很快来临, 圆月隐在乌云后,散发着清凌凌的光。   仿佛一切平静而美好。   林知安在画室画画。   苏佋给她配的设备是最好的,用起来很顺手。   提交完稿子, 她放下笔瞥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   夜已然深了。   不知道苏佋睡了没。   林知安紧张地抠了一下笔帽, 睫毛垂下轻轻扇动。   她不知道今晚该怎么面对苏佋。   林知安静坐了几分钟后关了设备, 离开画室, 慢慢吞吞走到三楼。   墙壁上暖橙色的感应灯随她脚步一盏接一盏的亮起。   三楼走廊尽头有间书房,门敞着,里面是黑的,看来苏佋此时是在卧室。   林知安握着门把, 心跳越来越快, 快到嗓子发紧。   她低下头,虎口处压着金属手柄的地方白得像快要崩断的瓷片。   募的,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几小步,转身跑到一楼。   一楼是有房间的,只不过是客房,每间客房里都配备卫浴和单独的洗手间。   要不, 先逃避一晚好了。   她鸵鸟地想。   林知安在里面泡了四十分钟的澡, 直到皮肤泡得发红才从浴缸迈出来, 心情也松弛不少。   水珠顺着她的小腿滴到地毯上, 没一会儿就形成了一小滩湿漉漉的水渍。   她找到吹风机,边吹头发边思索明天的工作计划, 等到头发干了心里也有了灵感。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好像这样不被人打扰的生活还不错。   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随时随地有人找上门来, 也不用发愁吃的不够得出去买。   生平第一次, 她对明天的到来有了期待。   她心情愉悦地打开门走进卧室, 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瞬间愣住。   男人衣着随意, 平整的衣领因为他斜靠的姿势而往右滑,露出精致勾人的锁骨。他见林知安出来,缓缓合上手里的书,只手撑在下巴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裹着浴袍的小姑娘。   她细长的脖子在灯光下泛着朦胧的白晕,一直到圆润轻薄的肩膀都是光.裸的,她脸上的粉色从胆怯慌乱的眼眸下散开,蔓延至耳后。   纯与欲矛盾又和谐地在她身上交缠,像是一位无意诱人品尝的虔诚圣女。   苏佋喉结沉默地往下一滚,收回目光,过了几秒,轻柔地看着她,没有一丝责问的意思,“怎么不到三楼睡?”   林知安左手紧紧抓着胸前的浴袍,担心哪一刻会掉下来。   她里面是穿了衣服的。   只不过只有内衣。   “我……我怕我洗澡会打扰到你。”   这是她先前就想好的说辞。   苏佋看向她因局促而交叠蜷起的双脚,轻笑了一声,站起来,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薄毯,双手展开,从后往前裹在林知安身上。   他动作绅士极了,没有任何逾矩和轻薄。   只不过裹好后没有立刻松开。   这样一来,林知安整个人好像控制在了他手里。   他俯下.身,温柔地说:“我还没睡,下次安安可以先进来。就算我睡了,你也可以打扰我的。”   林知安想起霍蕾的话,仰头小声说:“可是你姐姐……告诉我,你最不喜欢别人吵醒你了。”   “那是别人,安安不一样,”他松开手,轻柔而缓慢地揩去她鬓发上残留的水珠,对上她干净的眼睛,“我允许安安对我做任何事。”   有了薄毯,林知安瞬间有了安全感。   她缩在里面,嗫喏了几秒,低低地答了一个:“好。”   “那去睡觉吗?”苏佋像是征询她的意见。   “我……”   林知安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和他对视,开动脑筋想找一个不和他同房间的借口。   然而下一秒,她整个人就凌空了。   她怕摔倒,慌乱地抓住苏佋的衣领,“你……你做什么?”   苏佋看向她莹.白赤.裸的小脚,嗓音低缓,“安安没穿鞋,我抱安安上去。”   “我可以上去再洗一次。”林知安这是真慌了,挣扎着想下来。   “别动,安安再动我就抱不住你了,我不想半夜把医生叫来。”苏佋虽这么说,手却箍得很紧,根本不会让她掉下去。   林知安听完果然不动了,贴着他脖子的手怯怯地拿下来,皮肤上还残留着他温热的气息。   苏佋看着她乖巧的表情唇角一勾,眼底笑意潋滟轻柔。   他贴近她的额头,用气声说:“安安不同意的话,我不会碰你的。”   “只不过你也要尽快习惯我想为你做的一切。”   林知安心口砰砰砰直跳。   上楼梯时她一仰头就能看到男人优越流畅的下颌线以及性感禁欲的喉结,即使她已经尽力缩在薄毯里,不经意时脸颊还是会擦过他的胸膛。   不过苏佋都没什么反应。   到了卧室后,苏佋把林知安放在大床上,又蹲下来给她套上鞋。   像是照顾一个洋娃娃。   “安安渴吗?要不要喝一点水再睡?”   他从小客厅拿来一只玻璃杯。   吊灯的光从玻璃棱角折射到他清瘦好看的手背,像是斑斓的水晶碎片。   林知安泡完澡确实有点渴,从薄毯里探出毛绒绒的小脑袋,乖巧的点点头。   关上灯。   林知安感觉困意很快袭来。   睡着前她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   原来和人同床共枕也没那么难。   最起码她是能睡着的。   *   林知安第二天醒过来已经接近十一点。   大床另一侧平整宽阔,丝毫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林知安揉揉眼坐起来,脑子放空。   她很少睡懒觉,偶尔睡一次好像还不错。   床头柜上放着一套衣服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我去公司了,衣服是新买的可以穿,早餐放在餐桌上,安安记得吃。——苏佋   她拉开窗帘,金光瞬间铺满整个房间。   许是知道不会有人进来,她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眯眯眼感受太阳的照拂。   餐厅在一楼,比她之前在翕水镇住的一套房子还大。   她打开半圆的陶瓷盖,食物香味扑鼻样式精巧。像是出自高极厨师之手。   手机有很多未读消息。   一部分是来自甲方反馈,还有几条是周阳阳的。   林知安划开屏幕。   周阳阳:安安,我上司说想把你的《山风物语》拎出来发售单行本,不再放在杂志里连载,你觉得怎么样?   林知安:都可以,你觉得可行就行。   她很信任周阳阳。   周阳阳:我是感觉还不错,这样销售量还能涨点儿。   林知安吃完一块小蛋糕后擦了下手,回了一个字:嗯。   周阳阳:怎么样啊最近,感觉你很忙的样子,新合同已经录入好了,给你直接寄过去还是我送一趟?   林知安想了想:寄吧,你也挺忙的。   周阳阳发了个“ok”的表情包:地址再给我一遍,我记不住。   林知安习惯性输入“翕水镇”三个字,后知后觉她现在不再那边了又全部删掉,只不过她还不知道这里的地址是什么,便打字道:你等我一下。   周阳阳:不急,你慢慢来。   她想打电话给苏佋,一点开通讯录却傻了,她压根没存苏佋的电话,甚至连微信也没有。   一般的房子都会在门口墙壁或者什么地方挂一个名称和号码。   她快步走出去,想去找找。   但是门口有点儿远,她走了几分钟才到。   仰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   那股微妙的社交恐惧又袭上她的心头。   她静静地盯着屏幕,等到号码挂断才松一口气。   然而没过一会儿,手机又震了起来。   还是刚才那串数字。   她手指捏着衣角,紧了又松,等到它快停了才接起来,等对方说话。   “安安是在工作吗?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那头的声音温柔又轻缓,宛如一缕钻入四肢百骸的春风,令人立刻放下警惕。   林知安正愁怎么联系他,发自内心觉得苏佋这个电话太及时了,立刻笑起来,像只雀跃的百灵鸟。   “我正准备找你,你就打电话过来了。”   苏佋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的低磁,仿佛无意一问:“是吗?安安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吃早饭?”   “我在门口,”林知安环顾四周,“我有一份合同要寄过来,但我不知道地址。”   “我一会儿发到你手机上。”苏佋说。   林知安乖巧地点点头:“好。”   “霍总……这份股权变更信息需要您签一下字……”   他那端远远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   林知安:“你是不是很忙?我不打扰你了。”   “嗯,晚上我会尽量早点回来。”苏佋很体贴地和她报备。   挂断电话后,苏佋淡淡地睨了一眼门口的人,关掉屏幕上的视频,推开笔帽,嗓音平静,“拿过来吧。”   在林知安等苏佋的信息时,周阳阳又发了好几条微信过来。   ——安安你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誉承集团的事吗?   ——好家伙,这玩意儿居然还是个连续剧。   ——那个消失的二少爷真的没死,拿到了继承权,昨天亲自由总公司发布的!据知情人透露,他这次还带回去了一个背景神秘的老婆。   林知安还没适应苏佋的身份,总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没关系,所以对周阳阳说的不怎么上心。   她简单地回了个“嗯”之后,认认真真把苏佋编辑好的地址黏贴到对话框里,并且写上姓名和电话,点击发送。   几秒钟前周阳阳还是秒回。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得安静了。   林知安:你寄出来之前记得和我说一声,我好看着日子收。   周阳阳发了一串“……”,然后说:你这地址填错了吧?   林知安切到和苏佋的对话框,一个字一个字对照,很笃定地说:我重新核对过了,没有填错。   周阳阳:你知不知道这地儿没点关系花多少钱都不买不到?你这是……一夜暴富?还是暂住在什么贵人家里?   林知安挠了挠头,有点难以启齿地解释:这是……苏佋家,我们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睡在明月楼”“青柳和橘”“Sunny89”“Q”“追书眠眠”“嵯峨子”“余音袅袅”这几位小可爱投喂的营养液~迟来的情人节抱抱!   还有“追书眠眠”“轻若陈归 ”的地雷!!爱你们啵啵啵~   -------   几个小时后还有一更!这章先端上来嘿嘿嘿~ 第22章 钻进笼子的第二天   林知安和周阳阳解释完来龙去脉后, 她一直在电话里尖叫。   那个兴奋程度好像嫁入豪门的并不是林知安而是她自己。   周阳阳羡慕道:“亏我之前嫌弃他没有钱,结果人家是誉承总裁,失敬失敬。安安你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说得我也想住进深山老林碰碰运气了。”   林知安沉默了几秒, 小声说:“我可以把房东陈阿姨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   周阳阳仿佛被她的耿直天真打败, 无语了一阵, 过会儿又乐颠颠地开口, “安安你有没有什么贴身的幸运符啊,或者好运钢笔什么的,送给我一支呗,我也想招招桃花。”   林知安:“……”   *   中午林知安吃完专人给她送来的餐点后, 收到了苏佋的信息:一会儿会有车子来接你, 你别怕,他们会送你去一个地方。   林知安:好。但是是去哪儿?   苏佋:到了你就知道了。   再次看到那群穿黑色西装的人林知安已经习惯了一点。   他们不会和她说话, 也不会打量她,只会给她开车门,拎东西。   并且随时和她保持在安全距离,仿佛经过特训和叮嘱。   车子的目的地是北港市东区一座并不怎么起眼的三层建筑。   外面是灰墙粉刷得很有层次,门前竖几根圆柱, 圆柱上有繁琐精巧的花纹, 从内到外透露着一股低调的艺术气息。   苏佋从自动玻璃门里走出来, 黑色的长风里是一件棕色的双排扣西装马甲, 他见到林知安时微微一笑,身上那股矜冷疏离的气质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来了。”他说。   林知安看到玻璃门里好像站着很多人在等他们进去, 瞬间生了怯意, “这里是哪儿啊?”   “ARCO画廊。”苏佋指着最顶上那一小排斜体字。   林知安惊讶地看着他。   苏佋笑了笑:“你不是想看画展吗?”   “可是这里已经闭馆了。”林知安早上还在朋友圈看到霍蕾发的闭馆留念照。   苏佋双手插进西装裤兜里, 慢条斯理地启唇, “那安安就当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个新婚礼物好了。”   林知安有点儿感动。   苏佋实在是……太好了。   她仰起毛绒绒的脑袋, 眨了眨眼,“你都送了我两个礼物了,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我……我也可以送你。”   苏佋静静地盯着她乖巧软糯的表情,缓缓抬起手,拇指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的面颊,眼底的笑意像是从黑暗中钻出的琉璃片,漂亮得勾人心魄。   他低低的嗓音划过林知安的耳廓,“安安怎么和小孩子似的,连脸上沾了墨都不知道。”   林知安一愣,伸手擦了一下他碰过的地方。   “还有吗?”她问。   苏佋轻笑,“已经擦掉了。”   “哦……”   苏佋直起身,扫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如果是安安要送我礼物的话,我确实得好好想想向你讨什么。”   林知安善解人意对他点点头:“没关系,你想到告诉我就好了。”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要我付的起的。”   他这么有钱,或许看不上普通的东西。   苏佋勾了勾唇:“那是自然。”   *   林知安低眉顺眼跟着苏佋进去后,那群等在门口的人对他们说了一句,“希望霍先生和太太观展愉快”就立刻消失了。   宽敞明亮的画廊只剩下林知安和苏佋两个。   这是林知安第一次自由自在地观展。   她一会儿指着那副《春日少女》讲画家和女主人公的故事,一会儿又跑到古鲸《清晨的瀑布》前静静的思索。   苏佋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偶尔应一两声。   他很少参加这种展览,更多的是按照喜好和画家风格直接拍下、收藏。   因为对他来说永远的拥有一件喜爱的东西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愉悦。   可是此刻他看着林知安,小姑娘高高抬起的眼睛里盛满了光,她的笑容鲜活而有力地搅动着安静密闭的空间,阴影遮不住她,烦闷困不住她,恍惚间,她才是整个画廊里最值得欣赏的画。   生平第一次。   苏佋有了观展的耐心。   他走到林知安旁边,温柔地问:“你能和我说说这幅画的故事吗?”   他指的是《清晨的瀑布》。   “这是古鲸大师的作品,”林知安仰着头,“他曾经在监.狱里有过一段生活,也是从那里出来才开始画画的。”   “这是他出狱后第一部 作品,却不是他最好的作品,甚至构图上有很大的缺陷。”   苏佋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既然不够好,那你为什么喜欢这副画?”   林知安侧头冲他笑了下,“因为自由。”   苏佋有点儿困惑:“自由?”   “是啊,这副画里我能感受到瀑布冲破桎梏,从山崖倾泻而下的自由。可能这个和他刚从监狱里出来有关。”   “而且,你看他画阳光的方法,很有力度,说明内心是非常开心的。”   林知安踮脚指了一下右上角。   “如果有一天安安失去自由了会怎么样?”苏佋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林知安想了很久,只能想到之前在祠堂里的场景,浑身一抖,小声说:“那我可能会跑吧……”   苏佋笑了笑,仿佛善意提醒,“那安安一定要跑快点。”   除了外面几个展厅,还有一个在隧道里。   可能是策展师为了追求氛围,里面的打光比外面暗很多。   “这里还要进去么?”苏佋问。   林知安对鬼屋和恐怖片其实不怎么怕,相较莫须有的东西她比较怕人,点点头“嗯”了一声。   难得有机会踏踏实实观看一次画展,她当然不能浪费。   里面挂的是卡拉瓦乔的作品。   林知安知道这个画家。   他的经历很特别,他擅长宗教画却屡次得罪教会,杀过人,逃过亡,且逃亡时一直保持创作。   他最著名的画是——   林知安找了一下,听到苏佋轻声念出一个名字:“《施洗约翰的斩首》。”   她站过去,和苏佋一起看,好奇道:“你知道他?”   “上学时老师提过。”苏佋语气温和。   林知安想起来他大学应该是在国外念的,会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这套画作讲述的是圣经里的一个故事。   希律王娶了兄弟的妻子希罗底,约翰觉得这样不合理从而斥责了希律王,结果被关进了监狱里。   希罗底知道后对约翰怀恨在心。   希律王为了讨好希罗底最终杀了约翰,把头颅献给心爱的女人和她的孩子。   苏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林知安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卡拉瓦乔的表达方式很直接。”   林知安看向那副画,突然有点好奇,“如果你是希律王,你会怎么做?”   “那约翰根本没有机会说出那句话,”苏佋语气很温柔,却又夹杂着一丝散漫的自信,“我想要的从来都万无一失,不会给人留下诟病的机会。”   林知安对上他的眼睛,不知怎么的,昏暗中的苏佋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她以为他会说——   或许我会听从约翰的意见,放弃娶希罗底。   可是他没有。   苏佋目光轻柔地落在林知安的脸上,勾了勾唇,将碎发别到她的耳后,“割头颅这种做法太残忍,就算是安安让我做,我也不会做的。”   林知安转过身,想确认他话里的意思。   苏佋不躲不闪笑得很坦然,仿佛只是单纯觉得希律王不好。   林知安松了一口气。   她小声道:“其实我觉得卡拉瓦乔挺可怜的。”   “怎么说?”苏佋问。   林知安组织好语言,不紧不慢地说:“他只是想表达自己对平民世界和宗教的看法,或许方式直接了一点,但并没有什么错,如果没有教会的步步紧逼,或许他后面也不会发生那些悲剧了。”   “他只是一个孤独又叛逆的艺术家。”   苏佋顿了顿,扫了她一眼:“所以安安喜欢他的真实?”   林知安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   “可是越真实危险的东西,才越需要漂亮的伪装——”   “不然,就会像卡拉瓦乔那样,到死,只剩一缕孤魂。”   苏佋声音像是飘在半空,轻的几乎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清晨的瀑布》和古鲸大师的事我编的~《施洗约翰的斩首》和卡拉瓦乔是真实存在的。   卡拉瓦乔在当时的社会就是一个危险又叛逆的人。   不过大部分故事我也是查资料了解,要有懂的小可爱发现我说错了,批评时温柔一点~ 第23章 钻进笼子的第三天   从画廊出来回到家已临近黄昏。   林知安一路上都在回味那些画, 她很久没有过这种满足又遗憾的感觉了。   今天能近距离看到古鲸的作品也算是完成了她长久以来的一个执念。   但又觉得时间过的太快了,如果可以,她真想住在画廊里。   林知安和苏佋下车时, 看到有几个黑西装从房子里出来, 其中几个手里拿着半身高的纸板, 一看到他们就自动避让出一条路。   林知安一脸好奇:“里面在装什么吗?”   苏佋笑而不答。   林知安走进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子, 顿时愣住。   底楼大客厅原来挂着一幅巨型的西式油画,现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晨的瀑布》。   就是一个小时前她刚看过的那副。   “这……这是……”林知安呆呆地指着墙壁。   苏佋搭着她的肩膀往客厅中央走,低声温柔地说:“我买下来了, 以后你可以天天看着它。”   古鲸的画现在能卖七到八位数, 这副更是有特殊意义,林知安不知道苏佋具体花了多少钱, 但绝对不是小数目。   她从来没想过能拥有这副画,开心是开心,但更多的是感到不真实。   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像是在做一场随时会破碎的美梦。   太简单,太完美。   可是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谢谢你,苏佋, ”   林知安转过头, 眨了眨眼, “这……也是送给我的新婚礼物么?”   男人听到她的话唇角微勾, 黝黑的眼眸因半室黄昏倒映出一轮金色残阳,英俊的面容温柔又无害。   “不, 这是我送给你的自由。”   “希望你看到它的时时刻刻, 都能感受到自由。”   *   距离画展过去一周, 林知安突然收到霍蕾的微信。   霍蕾:妹妹, 现在有空么?我想让你再给我改改设计图。   林知安放下箱子里的书册, 想了想,回了一个“好”。   她在整理翕水镇带过来的东西,之前忙着画稿子就扔着没管。   霍蕾也很干脆: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林知安不太喜欢出门,便打字说:你过来吧。   然后输入了地址。   林知安放下手机时看到常背包包下压着一本红色的小本子。   是她和苏佋的结婚证。   她盯着头像下那行小字算了算时间。   苏佋的生日就在三天后。   或许可以亲自给他办一个生日会。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那种。   林知安和苏佋住的这栋房子占地面积虽然比不上霍家老宅大,但足够精致奢华。   霍蕾今天穿的薄荷绿的短旗袍,一到门口就挑眉半开玩笑道:“阿佋金屋藏娇可真舍得下本钱。”   林知安被她说得耳朵有点红。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苏佋现在还算不上真正的夫妻。   他没有把她藏起来,她也不是娇,便小声说:“快进来吧。”   霍蕾也没和林知安废话,两人直接去了画室,她从纸袋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轻车熟路地翻开,看得出来烦恼很久了。   “你看看这几张,线稿我满意极了,但上色之后完全没了我想要的感觉。”   林知安观察片刻就知道她的问题在哪儿了。   衣着目的和色彩运用不搭配。   “霍蕾……你这套的设计是不是想运用在比较安静的场合,比如拍卖会,座谈会,这类?”   “是。”   林知安条理清晰地叙述:“那就应该用一些灰度的颜色。”   霍蕾疑惑:“什么意思?什么是灰度颜色?”   林知安耐心地解释:“就是网上经常说的莫兰迪色。”   她指着衣服上的品红色,“这个颜色太热闹了,会喧宾夺主,盖过你设计本身,变得……嗯……有点儿不伦不类。”   霍蕾细长的眉毛蹙在一起沉思良久,忽然直起身,仿佛豁然开朗,“我懂了,我不能根据我自己的喜好和感觉把颜色强加给设计,而是应该由它自己挑选合适的颜色。”   林知安弯着眼睛笑起来:“是这个意思。”   “不过说得容易做着难,你要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霍蕾略一沉吟,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要不妹妹到我公司做美术顾问吧,我给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不用你做什么,偶尔帮我参考参考就成。”   林知安从来没有在住家之外的地方做过工作,一听霍蕾的邀请就生了怯,方才面对画画时的自信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我……我不喜欢出门。”   霍蕾婀娜的曲线倚着桌沿,拇指托着下巴,毫不忌讳地打量她。   “是阿佋不让你出去?”   林知安有点莫名,她不知道为什么霍蕾会扯到苏佋,疑惑之余摇摇头,“不是,我……我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霍蕾沉默了会儿,蹙起眉,嘶哑冷淡的嗓音夹杂着试探的语气:“难道你,有社交焦虑障碍?”   林知安低下头,良久,又轻又缓地答了一个“嗯”。   高中以前,林知安还没意识到自己有这个问题,每次她看着优秀学生在国旗下讲话代入自己便会陷入无比的恐慌,甚至有惊厥的感觉,她当时以为是性格内向导致的。   但渐渐地,她发现她连在同学面前做自我介绍都十分困难,某一天去网上查了查,病症学名就是霍蕾说的这个。   “看过心理医生没?”霍蕾问。   “没有……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不用看心理医生。”   林知安不太想接触陌生人。   霍蕾瞥了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逃避行为,“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是我大学时的朋友,人很好你不用怕。”   “这类焦虑障碍不算大病,难道你不想和普通人一样逛街旅游生活吗?”   林知安不得不承认,霍蕾后半句话是有诱惑力的,她思索片刻,同意了。   *   苏佋回来的时候霍蕾刚走不久。   林知安正在后院给花花草草浇水,听到动静走出来,笑着和他打招呼:“你今天下班好早。”   她现在已经能和苏佋很放松的交流了,就像两个老朋友。   苏佋“嗯”了声,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一旁,脱下黑色的长风衣挂在衣帽架上,长指扯掉领带,温柔地冲她弯了弯眼,“安安过来吃橙子。”   林知安放下水壶走过去,包装精致的盒子里躺着八个圆溜溜的大脐橙。   “那我去拿刀切出来。”   她捧着盒子走到厨房。   苏佋很快跟过来,袖口松松挽起,拿过她手里的水果刀,“我来。”   他一站过来,空间就变挤了,林知安往右挪了两小步,紧紧贴着料理台。   “今天霍蕾来过了?”   苏佋垂下眼,仿佛随口一问。   “嗯,她让我给她看设计图,”林知安闻着甜滋滋的橙子香仰起头,“你怎么知道?”   苏佋修长的食指抵着刀背,游刃有余地划下一刀,笑意浅淡,“我看到她的车了。”   他们俩间隔时间不长,一进一出看到车也不奇怪。   苏佋:“所以你们聊什么了?”   林知安把霍蕾邀请她去做美术顾问和看心理医生的事说了一遍。   苏佋笑了笑:“她那个八字没一撇的公司不去也罢,如果安安想找一份正式的工作我可以给你安排。”   “我自己现在的工作就挺好的,”林知安抿了抿唇,语调低低的,“我觉得霍蕾说的没错,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家里。”   “这样太不正常了。”   “安安以前一直呆在家里不也生活得挺好的吗?怎么突然想改变了?”苏佋掰开一瓣剥好的橙子,送到她面前。   林知安刚打算去接,苏佋直接拿橙子碰上她的唇。   他温柔地看着她,体贴道:“张嘴,这样安安不用洗手了。”   林知安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碰到的橙子,虽然觉得这样过于亲密,却又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便尝试性张嘴咬下去。   橙子是软的,苏佋没有握得很紧,她一咬,汁水瞬间顺着她唇.瓣流出来,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可是勾住的并不多,甜腻的液体顺着男人的指骨淅淅沥沥往下滴。   苏佋盯着她饱满潋滟的嘴唇眯了眯眼,拇指忽然借机往前一推,林知安来不及反应,又担心会掉只好含住,本就娇滴滴的嘴巴瞬间变得汁水四溢。   她说不了话,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仰起头时眼睛眨啊眨啊,纯得不行。   不知道橙子换成别的。   她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么。   苏佋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唇角弯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林知安感觉刚才她舔到苏佋的手了,但她又不是很确定,偷偷瞥了他一眼。   好像没什么反应。   她正准备找纸巾,但苏佋已经从桌上抽了一张,动作小心轻缓地给她擦起来,像是照顾小孩子。   “安安嘴巴太小了,下次我轻一点。”   林知安嚼了好久才咽下去,“没事的,一会儿我自己吃。”   苏佋却很执着不让她碰,拿起水果刀把橙子切成两半,这次喂给她的时候没再发生刚才的情况。   “甜吗?”他盯着她的嘴巴问。   林知安点点头,“挺甜的。”   她察觉到苏佋的视线,觉得他可能也想吃,便建议道:“你自己也尝尝,别光给我切。”   苏佋沉默地注视着她,忽然抬手轻吮指尖上残留的汁水,狭长眼尾微弯,抽开一丝潋滟勾人的笑意,像是用一把小刷子往人心底最酥软的地方来回摩.蹭。   林知安心跳忽然快了几分,血液直往耳朵上涌,视线仿佛被粘住似的移不开。   只见他放下手,薄唇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确实很甜。”   没过几秒,苏佋又补充:“我是说橙子。”   语气温和无害极了。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咸鱼”“嵯峨子”投喂的营养液~送上爱的么么哒!   还有“卑微小瑛”和“轻若陈归”的地雷!抱住啵啵啵~   ---   苏·小变.态·佋:我真的没有说安安哦~我解释过了哦~ 第24章 钻进笼子的第四天   这是林知安第一次感受到身处冬季却感春夏。   她浑身半燥半热, 耳畔萦绕着苏佋低沉的嗓音。   她想跑,她也这么照做了,将两个又圆又胖的脐橙往他手下一推, 小声说:“既然……既然甜, 那你多吃一点, 我的水壶还放在小花园, 我先去收回来。”   她身后慌张的淡粉色裙尾在半空卷出一道波浪线,怂且可爱。   苏佋修长的手指在橙子皮上打转,却没有切的意思,他轻抬眼皮, 扫向那道几乎消失得看不见的背影, 笑意也渐渐淡下来。   他拿出手机,腰身散漫地斜靠着料理台, 白衬衫压出几道矜冷的褶。   他低头打字道:霍蕾,不该管的别管。   那端回的很快:我是在帮你。   苏佋:用不着。   *   北港晴了好些日子,终于在十一月十九日迎来一个阴天。   天色暗得要下雨,世间万物像披上了一层灰。   郊区。   一辆轿车缓缓在自动门栏前停下。   传达室里的人看到车牌立马开了门,戴好帽子出来迎接。   但车里的人并没有下来, 略微停顿便开了进去。   车子离开后, 石柱上的大字显露了出来——   扬山医院。   只要听说过这家医院的人就知道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平平无奇。   它是全国看守最严的医院。   只因这里住着最特殊的病人。   “您好, 请出示一下您的探望证。”   橱窗里戴眼镜的值班人员拦住了正往里走的三个人。   他旁边正在打字的小医生抬头一看, 立刻站起来,按了开门按钮, 恭敬地说:“霍总好。”   苏佋并没有很在意刚才被拦的事, 略微礼貌性点点头便走了进去。   “你傻啊, 他也拦。”小医生拍了一下戴眼镜的后脑勺, “官方网站理事会成员没看过?”   戴眼镜委屈地揉着头, “谁会闲着去看那个玩意儿,而且一般人怎么会来这里。”   “你还说!你还说!”小医生又狠狠打了他两下,“祸从口出懂不懂。”   “所以……那是霍总?”戴眼镜的看向男人从容贵气的背影,好奇中带着感叹,“长得也太帅了太完美了,完全不像素人。”   “你要是见过他母亲你就知道霍总长得好看是有理由的。”   “不过他来这里干什么?开会吗?但是开会也不应该在A栋楼啊,他应该去南院,是不是走错了?”戴眼镜的有点疑惑。   小医生听完他的问题手指一顿,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随后冲旁边的招招手,压低声音说: “我也是听人说的,你别往外传。据说他母亲就是五楼的苏岚,是因为杀人被关进来的,每年这个时候霍总都会过来……”   “苏岚?是我想的那个吗?我远远见过她在外面散步,看起来不像有病啊。”   “这是最诡异的,把一个没病的人关在全是病人的地方……”   “……”   “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相较底下几楼时不时传出来的喊叫声哭闹声,五楼安静得像是没有活物,连墙壁都是空荡荡的白,整层楼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感。   “母亲,我来看您了。”   男人好看的唇角翘起优雅的弧度。   他一进门,背后的天光随之斜进病房里,那双昏暗的眼睛像镀上一层温柔的釉。   苏岚在织毛衣,瘦骨嶙峋的手腕上青青紫紫布满了伤痕,随着她的动作,滑到小臂中间的镣铐玲玲作响,空灵又诡谲。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脸色苍白憔悴,双颊凹陷进去有些显老,却也无法抵挡她年轻时是个美人的事实。   苏佋进去后,跟着上来的两个黑西装干脆利落地把门带上,一左一右把在门口。   “今年母亲想听什么故事?《小王子》么?还是《兔子新娘》?又或者是《十二兄弟》?”   苏佋在床尾坐下,从纸袋里拿出几本童话,眼睛注视着它们来回移动,就像挑剔又期待的小男孩。   苏岚依旧没有说话,替代她做出回应的是轻微晃动的镣铐影子。   苏佋并不在意她的冷淡,长指随意掀开一页。   是小王子要绵羊的故事。   他念道——   “你从哪里来的小家伙?你的家在什么地方?要把我的小羊带到哪里去?”   小王子说:“好在有你给我的那只箱子,夜晚可以给小羊当房子用。”   “那当然。如果你听话的话,我再给你画一根绳子,白天可以拴住它,再加上一根杠杠。”   “拴住它,多么奇怪的注意。”   “如果你不拴住它,它就到处跑,那么它会跑丢的。”   苏佋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是春天融雪后的水波,层层叠叠荡开沁人心脾的纹路。   他读到这段时不知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合上书,对床头低着头的女人说:“母亲,我结婚了。”   苏岚手上的棒针忽然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滑,毛线球咕噜咕噜从床上滚落到男人脚边。   苏佋垂眸注视良久,弯下腰拾起,长指陷进柔软的球体中,扎出阴郁的弧度。   “是吗,恭喜你,那你怎么不带她来见见我这个丑婆婆?”   苏岚的嗓子因为长久不说话而有些哑,听着像是撕开一张破布。   她笑起来的样子和苏佋有几分像,看着他讥讽道:“我好给她讲讲你以前的故事,比如是怎么把亲生母亲送进精神病院的?”   苏佋把毛线球重新放在她的被子上,微垂的眼眸中半轮天光似在缓缓流动,他表情丝毫未变,嗓音温柔道:“不,她谁都不见。”   说完他抬起头,像是有点儿困惑,“我没有让你去监狱,而是让你好好在这里活着,不好吗?”   他眉心轻微蹙起,“当年借我生日的由头杀.人的不是你吗?”   他轻飘飘的话语从薄唇吐出,黝黑的眼眸没有痛苦也没有同情,聊起当年血淋淋的事情像是在聊今天有没有吃饭一样简单从容。   苏岚忽然把被子上的东西全都扔到了地上,瞪着他,“我宁愿去监狱也不想在这活死人墓一样的地方呆着,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机器,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我快疯了!”   “母亲,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苏佋平静地把翻倒在地的袋子拾起,“我永远记得那段时日,你把我摁进冷水池试图吸引父亲的注意力,又把我关进着火的房间想让父亲救我,有时候,我真想也让你试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他徐徐抬眸,笑容直白又恶劣。   苏岚沉默了一瞬,望着他拂了拂长发,懒洋洋地说:“霍司佋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和我年轻的时候像极了。”   她眉心微扬,用怜悯的语气说:“我可怜的儿子,你结婚了又如何,一旦你的小妻子知道你的真面目就会抛弃你,就像你父亲当年抛弃我一样。”   “或许我们可以打个赌。”   苏佋从床边站直,长指不紧不慢地扣好西装扣,嗓音淡然从容,“我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公司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母亲好好治疗。”   苏岚看着他笑出声,“你不是想不做,你是不敢吧,我突然开始有点儿期待了,你说你最后会不会和我一样的下场?”   在苏佋搭上门把时,苏岚忽然歪了歪头,“生日快乐,儿子。”   “哦不对,我差点忘了,你从来不过生日。”   *   林知安早上画完画就开始在客厅忙碌。   她托送饭的管家买了些彩灯和气球,以及做蛋糕的黄油。   每次她经过客厅看到苏佋给她买下的那副画就有些良心不安,她已经从他那里收到三份礼物了。   人不能只享受不付出。   希望他今天不要太早回来,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把客厅布置好。   昨天她就把菜谱下载好了。   她打算做一个有小星球的蛋糕,希望他能像小王子一样保有澄澈的心灵。   今天本就是个阴天,才到傍晚就已经像晚上了。   林知安望了一眼玻璃门外,甩了甩挤奶油挤到发酸的手。   蛋糕里糖加多了,好在外观还不错。   她先放进冰箱冻起来,然后开始做饭。   别墅外的感应灯缓缓亮起来,暖黄的颜色在树林间若隐若现,像是黑夜里的小眼睛。   林知安时时刻刻看着表,更是把平板连上了外门的监控,想第一时间对回家的苏佋说生日快乐。   晚上七点一刻。   她做好了一桌的菜。   有鱼也有海鲜汤。   在翕水镇时她就发现苏佋有些挑食,某样东西他不喜欢他会吃的特别少,但是不会告诉她,例如香菜。   所以今天的菜一点香菜都没放。   她闻着香喷喷的食物满足地弯了弯唇,很期待苏佋回来时的表情。   她等啊等。   机械钟摆到八点,还不见他的踪影。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可是他好像很忙,还是不要催他了。   林知安放下手机,闲着没事重新检查了一下墙壁上的小彩灯,只要关掉客厅最大的那盏水晶吊灯,就会显现出“生日快乐”的字样。   一直到九点半。   苏佋还是没有回来。   难道他今天是和别的朋友一起去过生日了吗?   林知安中午只吃了几块饼干,这会儿饿了,又不想破坏摆了半天的餐盘,一口不敢吃。   她趴在沙发上盯着平板上的监控画面发呆。   忽然,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从路口缓缓驶入。   她兴奋地跳下沙发,穿上拖鞋,双手握着彩带礼炮躲到门口隐蔽处。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给人惊喜的事,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指纹锁的提示音在耳畔响起。   林知安轻巧地蹦出去。   “嘭——”的一声,她笑意盈盈地对身上落满彩带的男人说:“surprise,生日快乐!”   *   苏佋从小记忆力就很好。   有的小朋友长大就会忘了一两岁时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他不会。   因此那份冰冷无趣的童年也一起伴随他走到现在。   有时候他在梦里还会想起母亲拿长长的针扎进他的背,让他哭出声音,这样父亲就会从书房走出来问他怎么了,才会正眼瞧母亲一眼。   而母亲在这个时候就会温柔地说:“你抱抱他,他想你了,抱抱他他就不哭了。”   他曾经和父亲告过状,但是父亲却以为他在编故事,不耐烦地把他推到一边。   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学到了一个道理——   向外界求助是最懦弱的表现,人与人之间都是虚伪的,没有人爱听实话,也不喜欢听实话。   他开始做一个会撒谎的乖孩子。   效果还不错。   只不过他真的很讨厌过生日。   这个无趣又繁琐的仪式像是刻意提醒他这是所有不幸的开端。   然而此刻,小姑娘穿着他早上搭配好的连衣裙,双手握着彩带筒,像一只轻盈欢快又多彩的鸟儿不知危险地闯进他的阴翳领地。   她仰着的那颗小脑袋,乖巧娇弱,脖子弓起的弧度细白得不堪一击。   她身后的彩灯一闪一闪,连带着她乌黑的眼眸都坠入了星星。   美好得不像他该拥有的东西。   “等很久了吗?”他俯下.身,和她平视。   在他面前,她总是显得那么小。   林知安总觉得苏佋并没有很开心,他虽然是笑着的,语气也很温柔,可是没有她预想中诧异的惊喜。   “我给你做了蛋糕,”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因为你一直不和我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就想着给你过一次生日。”   “小王子?”   苏佋看向桌子上蓝白色的蛋糕,一眼认出。   “是的,”林知安去柜子上找蜡烛和打火机,边走边小声解释:“我……第一次做蛋糕,可能有点甜。”   她转身,发现苏佋已经拿小勺子挖了一口,连忙小跑过去,“你……你还没点蜡烛。”   苏佋低头看着勺子上的奶油,困惑道:“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林知安愣了。   苏佋从来没有吃过生日蛋糕吗?   她比划了一下,把蜡烛插.进蛋糕里,“过生日要许愿,许完愿才能吃。”   苏佋皱了皱眉,把挖出来的那块塞了回去。   林知安:“……”   “你等我一下。”   林知安跑到门口,一下子把所有灯都关了,只留下几盏小彩灯。   苏佋扫了一眼那行“生日快乐”平静地收回,姿势懒散地托着下巴,看着林知安忙里忙外。   林知安按下打火机,摇摆不定的火苗映红了她的乖巧的眉眼。   她转过头,冲苏佋笑笑,“可以许愿了。”   苏佋唇角微弯,嗓音低缓带着蛊惑,“安安不给我唱生日歌吗?”   “我……”   林知安局促地放下打火机,盯着蛋糕上的小王子,看着烛泪一滴一滴凝成洁白的颜色。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磕磕绊绊地唱起来。   软糯的蜜嗓在空旷的客厅轻轻荡开。   像是诱人品尝的糖果。   苏佋先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喉咙上下一滚,手比意识快一步蒙住她的眼睛,歌声夏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不解。   “怎……怎么了?”林知安问。   房间里本来就不亮,只有微弱的火光朦胧摇摆。   她被苏佋蒙住眼睛后,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觉到眼皮上的那双手,轻柔而有力的蒙住她上半张脸。   她会如此矛盾是因为苏佋并没有弄疼她,可是他又捂得十分严实,以致于她什么都看不到。   “许愿。”   她听到苏佋温柔的说。   “可是许愿应该闭上你的眼睛……而不是我的呀。”   林知安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轻微挣扎了一下,但苏佋并没有松手。   “别动,我马上就许好。”   黑暗中,她感觉苏佋离她很近。   他清冽干净的气息似乎钻进她的呼吸,像是一头蛰伏许久的野兽,毫不客气地侵略着她的方寸之地。   这一刻,她心跳莫名加快,像是有一头小鹿在黑暗中来回跳跃,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好像有什么即将发生,但在她印象中,苏佋不是会对她这么做的人。   初冬的夜晚格外的静谧,连窗外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林知安感觉她唇上传来似有若无的温热。   像是一片被烛火熏热的羽毛,隔靴搔痒般轻轻带过,没有真正碰到她的唇,却不断搅动着她的呼吸。   有点痒,又有点酥麻。   她下意识抿了一下嘴唇,想往后退,可是脖子上抵着的是男人冰凉的指骨。   略带强势的,有力的不让她退却。   “好……好了吗?你许愿了吗?”   她怯怯的问。   她能感觉到脸颊上的毛孔因为这份温热的气息都张开了。   连一寸小小的脉络都能感觉到一触即发的紧迫感。   不知过了多久,烛泪快凝成一滩,苏佋才缓缓放下遮住她眼睛的手。   林知安重新恢复光明时,视野带着朦胧的雾,她眨了眨眼,恍惚看见苏佋眼眸里的光,像是古寺青灯微微燃起的火。   冷而妖冶。   苏佋盯着她的唇,舌尖将自己的那两片染上一层潋滟光泽,低睫笑了笑,嗓音沉得犹如寂夜里骤然弹起的弦。   “许好了,谢谢安安给我——”   “过的这个生日。”   林知安懵懂地接受他的感谢,她总觉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说不清,因为她被蒙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她只感觉苏佋和她挨得很近,可是他具体在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总之——   应该是在许愿吧。   苏佋可能是害羞了?不想让她看见许愿的样子,所以捂住了她的眼睛。   开了灯。   光明中苏佋又恢复成温柔绅士的样子,他拿着银勺剜了一小口奶油,塞进嘴里时却顿了几秒,随即咽下。   他缓慢地咀嚼,咽下后才看向林知安说:“安安我想过了。”   “嗯?”   苏佋:“我觉得霍蕾的建议还不错,你应该看看心理医生。”   他状似无意地问:“她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让你去见,在哪儿见。”   昨天霍蕾确实给她发了条消息,说要是她接受的话,可以在家里治疗,因为环境比较熟悉,也容易进入状态。   林知安:“时间还没定,但是说了是在家里。”   苏佋闻着空气里甜腻的气息轻轻放下勺子,“那你问问。”   “现在吗?”   “嗯。”   林知安对看心理医生的事情还是有些胆怯和抗拒,她需要有人推她一把,现在听到苏佋支持她,她心里忽然有了底,拿起手机一字一句地编辑信息。   霍蕾:这周末怎么样?   林知安竖着手机屏幕给苏佋看。   苏佋:“那就这周末吧。”   她还没来得及拿回来,对话框又多了一条:最好别让你老公知道。   苏佋扫了一眼,没作声。   林知安有些不解,犹豫道:“她……为什么……”   上次霍蕾到他们家时,对苏佋的反应就奇奇怪怪的,像是成见很深的样子。   除了霍家那位还没见过的哥哥。   她眼里的苏佋对佣人都充满耐心。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兄弟姐妹吵架的性格。   林知安想不通。   苏佋垂眸把玩着小银勺,“我那天担心她给你乱介绍人,所以说了她几句。”   他看向林知安,唇角翘起温柔的弧度,“你知道的,她性格直接果断,有时候不太考虑后果。”   林知安大概明白了。   估计姐弟两因为她的事情绊了几句嘴。   霍蕾现在还没原谅他。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她点点头,目光看向苏佋没动几口的蛋糕盘子,不好意思道:“是不是太甜了。”   “没有,刚刚好。”   苏佋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口,塞进嘴里。   *   周末来得很快。   林知安一想到要见医生就紧张极了。   她一早上起来喝了不少水,时不时看着机械摆钟来回踱步。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希望苏佋今天不用上班。   因为她实在不擅长单独和陌生人交谈,即使这个人是治疗她的医生。   但是苏佋早早就离开了。   不知道霍蕾会不会跟着她同学一起来。   林知安期待了一下。   时钟指向十点。   门口准时响起门铃。   林知安走到监控画面旁,按了对讲机,怯怯的说:“是……是医生吗?”   画面里的男人似乎很高,探头只能照到他乌黑的发顶,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气质从容淡定。   “是。”他简洁的回答了一个字。   看来不太好说话。   这样的人她能顺利沟通吗?   还没正式见面林知安心里就已经打起了小鼓。   男人手里拎一个纸袋,很快走进门。   林知安见到他的脸后却愣住了。   “是……是你?”   男人五官立体,清隽冷淡,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微微上挑却不显轻挑。   他就是三樱house的老板。   林知安会记得他就是因为他这双眼睛,冷中带厉,高不可攀。   “我们见过?”男人看向她,微微蹙起眉,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是,他每天有那么多的顾客,忘了也很正常。   林知安礼貌地笑了笑,小声解释说:“我……我在你餐厅吃过饭。”   男人不置可否,递上一张名片,淡道:“我姓段,单名一个礼字。”   “你……你好。”   林知安双手接过,放在口袋里。   段礼环顾四周,单刀直入道:“挑一个你最放松的地方,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那……去画室?”林知安住进来后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画室。   段礼摇摇头,“工作环境不行。”   “那就小花园好了。”林知安指着别墅后面的地方,“或者客厅也行。”   “花园吧。”   段礼替她做了决定。   “好。”   林知安正打算过去,手机忽然震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是霍蕾。   霍蕾:“喂,妹妹,你……”   “还有事情吗?”段礼忽然折回来,疑惑地看着林知安。   段礼这个人喜欢皱着眉说话,语调不温不缓,和苏佋完全不是一个类型,林知安有点怵他,忙点头说:“就来了。”   林知安压低声音对手机那头说:“霍蕾我先去和医生谈一会儿,等下再找你。”   然后迅速把电话挂了。   霍蕾盯着暗掉的手机屏幕沉默两秒。   她旁边坐着一位知性大方的女人。   女人问:“怎么样?和你弟媳说了我们要晚到几分钟了吗?”   霍蕾抿了抿唇,“不用了,我们回去吧,没必要了。”   “嗯?”   霍蕾点开对话框,输入了几个字:   ——这样骗她你开心吗?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炙夏”“計七”灌溉的营养液~感动地么么哒!   还有“段虞”“轻若陈归 ”小可爱的地雷!抱住贴贴~   ----   因为昨天没更新,所以和大家说声对不起~今天双更奉上(鞠躬)   昨天我来大姨妈,刚好又是比较关键的剧情点,状态不好卡文了。昨天其实是写完了的,可是我不太满意,又不想随便发上来,所以断了一天,抱歉呀qaq   24小时内留言的我会发红包~小小补偿你们一下! 第25章 钻进笼子的第五天   不得不说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   没有冬天干冷的风, 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   小花园正中央有一张圆形木桌,支柱盘根错节临近地面才撑开,花纹很复古。   林知安有时候会趴在上面记录灵感。   但现在她没有那个心情, 双腿双脚并拢, 两只手搅在一起放在小腹前, 眼睛无措地看向那盆她常灌溉的满天星, 习惯性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都变弱了。   段礼和她面对面坐着,长指放下黑色的笔,笔旁摊开工整厚重的笔记本。   他能轻松看到小姑娘的发顶在阳光下呈淡棕色, 她一低头, 细软的发丝就垂落在脸颊边,本就白得发光的皮肤好似更娇嫩软糯起来, 手腕那条钻石项链里漂亮高贵极了。   段礼收回目光。   “可以开始了么?”他问。   他的嗓音很有质感,仿佛用玉锤敲碎一块冰,薄而冷。   林知安把视线从满天星上移回来,礼貌而短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不喜欢和人接触的?”段礼问。   “好像是初中的时候……”林知安回忆了一下, 马上改口, “不对, 应该是小学就有了。”   段礼平静道:“你第一句说的是初中, 为什么后面改成了小学?”   他口吻像是审犯人,林知安有点不适, 抿了抿唇在想措辞。   段礼扫了她一眼, 从身后的花架上拿起一个玻璃花瓶, 推到林知安面前, “你可以握着它。”   花瓶里是她昨天刚剪下来的天竺葵, 金黄的颜色像暖融融的太阳,凑近能闻到一股薄荷香。   林知安听话地握上玻璃瓶,手里多了东西后确实有安全感。   “继续。”段礼随意地做一个请的手势。   林知安低着头,目光焦距在瓶子底下折射出来的光,“因为小学的时候老师留在成绩单上的评语是安静和内向。”   “但是我后来想了想,我好像小学的时候就不太喜欢和同学扎堆,喜欢一个人呆着。”   “同学远远叫我的名字我会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段礼“嗯”了声。   他虽然带了笔,但是一个字也没有写。   “和家人相处得怎么样?”   “我,有一个弟弟,挺好的。”林知安声音明显小了下去。   段礼扫了她一眼,“我是问相处,不是问家庭成员。”   林知安这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文不对题,可是再想答却怎么都张不了口,她下意识想逃避这个话题。   因为段礼对她来说不是很亲密的人。   她忽然站起来,低声说:“我……我有点想喝水。”   段礼合上本子双手交叉放在桌面,微微抬头,目光清明:“林小姐,我觉得我们需要换个治疗方式。”   “什么……治疗方式。”   段礼:“你先去喝水休息几分钟,一会儿和你谈。”   林知安:“好……”   她抬脚出去前,礼貌性问:“段医生……要,帮你拿一杯吗?”   段礼:“不用,谢谢。”   看着林知安走远的背影,段礼转了一下黑色的笔,原本朝下的笔盖露出一个并不醒目的小孔。   他拿出手机不紧不慢地打字:她心理自我防御性很高,攻破防线得花点时间。   那头很快回过来,但说的确实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段礼,你刚才太凶了。   段礼短促地皱了下眉,像是嫌弃好友过于护短:我平时面对的都是高危险高智商的死刑犯,这样已经足够尽力了,你知道重案组上门求我做顾问要排几天的队吗?   苏佋:他们排不排队和我有关系么?   段礼:……   林知安重新回来的时候段礼已经把手机屏幕熄了。   “所以……是什么治疗方式?”她弱弱地问。   “催眠。”   段礼简单利落地答了两个字。   “催……催眠?”林知安睁大眼睛。   她刚才喝水的时候想了很多可能性,比如说讲故事,或者放音乐画画之类的,唯独没想过催眠。   “是,”段礼抬眸注视着她,“这是你现阶段最有效也是最快的解决方式。”   “在催眠时,你可以和催眠师搭建柔和放松的交互关系。”   “你自己没发现你不怎么信任别人吗?”   林知安刚对上段礼的视线就躲开了。   他说的没有错。   可她对这种未知领域向来是逃避的。   “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问问朋友,或者仔细考虑一下,反正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   段礼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松弛,好像确实只是来帮朋友一个忙,治不治疗全凭她自己做主。   林知安犹豫了。   她温吞地打开手机,在霍蕾的对话框里输入几个字,但她很快又删掉了。   段礼是霍蕾的朋友,这样问会不会显得很不信任霍蕾。   林知安想了想,点开苏佋的头像,微微侧过身。   段礼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站起来到玫瑰丛前,静静看风景。   林知安:苏佋……你在吗?   苏佋简单地回了一个字:在。   林知安:心理医生已经给我看过了。   苏佋:嗯,他怎么说?   林知安:他……他说要催眠。   苏佋在那头停顿了几秒,像是在思索。   苏佋:安安自己觉得呢?   林知安:我有点儿怕,这个靠谱吗?   苏佋:我读大学的时候旁听过一些心理学的课程,催眠是有科学依据的,确实有助于心理治疗。   他很快又接了一条:如果安安是问我的建议的话,我认为可行。   *   催眠治疗安排在两天后,只不过这次要换地方。   段礼坐在副驾驶,这次他戴了一副眼镜,也不和林知安搭话。   路上经过市中心。   刚好撞上下午放学时间,街边很热闹。   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小朋友耍赖似的拖住妈妈的手不让她走。   他面前是油炸食品摊。   妈妈可能担心食物不卫生,眉头蹙得老高,边骂边拽,最后一把把孩子抱起来。   小朋友一看耍赖计划泡汤,蹬腿开始大声哭起来。   妈妈像是没办法,终于折回去对小摊贩指了指狼牙土豆,掏出几张纸币。   车子缓缓往前移动,林知安看到车窗上自己的影子。   原来刚才她的嘴角是弯起来的。   她已经忘了上一次逛街是什么时候。   好像还是和周阳阳吃饭那次,他们经过一家饰品店,匆匆逛了一圈因为人太多就离开了。   或许,她好好治疗的话,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能是有了期待,她忽然没有那么恐惧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了。   他们到的地方是一个类似研究所一样的地方。   段礼和这里的人很熟,每路过一个都会礼貌性点头打招呼。   林知安低下头沉默地跟在段礼身后。   到了二楼人变少了她才抬起头。   房间里铺着灰色的地毯,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几乎没有声音,除了一间办公用的工作室外,最右侧还有两扇门,分别贴着A和B。   房间里面好像隔音很好。   因为段礼一关上门后,外面的嘈杂立即不见了。   “直接开始还是说你要再调整下心情?”   段礼拿纸杯放在饮水机出水口,语调平铺直叙。   林知安接过水,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想了想,“直接开始吧,我没什么要调整的。”   “那把身上的包,和手机之类的东西放在这里,然后进去那里标着字母A的门。”   “嗯。”   林知安把手机放进包里,端端正正摆在茶几上,检查了一下身上还有没有多余的东西,一眼看到手链,“这个……这个也要卸掉吗?不过我不知道怎么打开。”   段礼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淡道:“不用了。”   “小的首饰不碍事。”   “好。”   林知安走到A门前,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拧动门把,却发现段礼没有跟上来,而是坐在沙发上喝茶。   段礼头也没抬,“进去后你会看到一副耳机,戴上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   林知安推门而入。   如果她此刻回头,她一定能看到段礼脸上怜悯的表情。   但是她没有。   *   进了房间林知安才知道为什么会有AB两扇门了。   因为这是两个用一道黑色的玻璃墙隔开的两个房间。   她看不到对面。   里面没有窗户,左侧摆着一张躺椅和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个眼罩和一副耳机。角落亮着的森林模型经过精心布置,上面有树有花有潺潺流水,搭配暖橙色的光晕,让人很快能放松下来。   林知安戴上耳机,坐在躺椅上。   “准备好了吗?”   温柔的声音从耳机那端传来。   “你……你是段礼?”   怎么听起来不像。   “嗯,我调了一下音频,这样可以让你更放松一点。”   林知安了然。   段礼的声音确实比较冷,会有一种距离感和压迫感,做了调试之后她确实没那么紧张了。   不过她还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我们不是在一个房间,而是要隔着玻璃说话。”   她隐隐有股预感,玻璃另一面的段礼是能看见她的。   “因为林小姐胆子太小了,面对我都不敢说实话。”   耳机里的男人仿佛轻笑了一声。   非常细微,又非常短促。   可林知安还是捕捉到了,犹豫道:“你……你真的是段礼?”   “当然。”   林知安皱了皱眉,没接话。   在她印象中段礼几乎不怎么笑。   耳机那头的人像是看到了她的表情,停顿了一下,语调平缓拉长,“可能是调了声音的关系,所以林小姐觉得我不是段礼了吧。”   “应该吧……”林知安点点头。   她想不出第二个原因了。   玻璃背后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把下巴搭在合拢的双手上,上半身往前倾,挺括的白衬衫拉出一道禁欲有力的弧度,他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不过,我很好奇。”   “嗯?”   “林小姐刚才,想起了谁的名字。”   林知安不解地望向玻璃,“这……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吗?”   “是。”   林知安纠结好几秒,老老实实答了一个名字。   “苏佋。”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正在练马甲线的喜欢笑”“倪柰冶”“卑微小瑛”“嵯峨子”“北家有只小可奈”灌溉的营养液~挨个啾咪啵啵啵!   --   挠头,剧情走向好像越来越变.态了,咳。 第26章 钻进笼子的第六天   她说完那句话之后, 玻璃那端有很短暂的沉默。   林知安心想,或许是因为“段礼”不认识苏佋所以才没有接她的话茬。   然而下一秒,耳机里却传来沉沉的低笑, 又缓又酥, 像是有一根小羽毛, 挠的人心尖发痒。   林知安摸了摸耳朵, “怎……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   “林小姐刚才说话的声音格外好听。”   男人压低了嗓,像是凑在她耳边分享一个小秘密。   明明隔着墙,林知安却有一种和他面对面说话的心慌感,心跳抑制不住加快。   “是吗……可能是, 可能是话筒质量比较好, 我自己听不见。”   “或许吧。”   男人拖长尾音停顿片刻。   他像是换了个姿势,耳机里传来摩擦声, 很轻微,他的嘴巴似乎离话筒很近,喷薄出来的呼吸吹得林知安脊椎发麻。   经常上网冲浪的她很清楚知道。   这种感觉叫——   颅内高.潮。   能做出这种效果的都不是一般的麦克风。   “你……你能把麦,稍微……拿远一点点吗?”   林知安觉得“段礼”这样说话,她会集中不了注意力。   男人语气听起来有点抱歉, “这样呢?”   “嗯嗯, 好多了。”林知安点头。   玻璃后的人抬起头, 似被林知安的脸吸引, 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此刻她白皙娇嫩的双颊染上薄薄的潮红,犹如涂上一层香甜的玫瑰露, 诱人去咬, 裙子被她垫在腿下, 身子往前倾时脊椎末端勾勒出紧俏的弧度。   苏佋垂下眼。   他感觉房间里有些热。   林知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往玻璃那边看去。   然而除了自己的影子什么都看不见。   苏佋解开衬衫口最顶端的纽扣, 慢悠悠地往椅背靠去,表情散漫嗓音却温柔极了,“林小姐,可以开始了么?”   “可以了。”   苏佋说了第一个指示,“躺到椅子上。”   “这样吗?”   林知安双手平放在小腹,仰头看着天花板。   这种感觉有点像在医院检查身体。   只不过更加微妙。   因为她看不到医生的表情和动作,像是被人观摩。   她下意识拉直腰处皱起来的地方,双腿并紧把裙摆牢牢压在下面,不至于走光。   苏佋眼皮半掀,望着玻璃对面的人勾了勾唇。   很好,就算今天来的不是他,她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他长指移到桌上几个控制按钮,嗓音低缓道:“那我现在要关灯了。”   “好。”   林知安有点紧张,上齿咬着下唇,服服帖帖又略显拘谨,活脱脱一只待宰的小羔羊。   角落里做装饰用的小橘灯渐渐熄灭。   房间顿时陷入沉寂的昏暗。   普通的屋子即使关上灯也不会黑得很彻底,总有光从不同的缝隙钻进去。   可是这间房间不一样,关灯后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但有时候黑暗反而能让人放松。   比如现在。   林知安感觉和混沌融为一体,捏着衣服的手指也逐渐松开,她没那么紧张了。   很快,天花板上出现一个淡紫色小圆点,大概婴儿拳头大小,亮度刚好,不至于刺眼也不至于看不清。   “能看到这个光圈吗?”   耳机里的男人问。   伴随着他温柔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节奏缓慢的钟摆声。   令人昏昏欲睡。   “能。”林知安回答他。   苏佋:“集中注意力看着它,什么都不要想。”   林知安轻轻地“嗯”了声,眨了眨眼,像他说的那样一动不动盯着小圆点。   可是没一会儿她眼睛就酸了,抬手想搓一下。   “别动。”   耳机里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   “什么都别动,你只要看着它。”   林知安果然放下了手,嗫喏道:“我想流眼泪……”   “累了是吗?”   “嗯。”   “那林小姐就把眼睛眯起来。”   男人语气带着蛊惑。   “你困了,你在一个很安全很舒适的地方,你想睡一觉。”   “可是我害怕……”   林知安已经闭上了眼,喃喃吐出几个字,像是呓语。   “可以告诉我你怕什么吗?”   “怕人。”   林知安感觉自己的意识是清晰的,但又好像游离在肉体之外,她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但也只有一个声音。   她的四肢五官逐渐不受自己操控,灵魂仿佛飘到了另一个国度。   “为什么怕人?”   苏佋边问边站起来,抬手拧动开关。   他们中间隔着的那扇玻璃缓缓降下去后,两个房间便神奇又诡异地合二为一了。   “怕和人说话。”   林知安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苏佋已经走到了她的旁边。   “可是我现在不是和你在说话吗?”   小姑娘像是有点被问倒了,细长的眉毛蹙起来,在思考。   男人默立在黑暗中,低垂的长睫盖不住眼眸里缓缓流动的光泽,流畅的下颌线旁,领口竖起的硬角折出一道郁冷的褶。   “不是说让你跑快点么?”   他关掉麦轻声说。   林知安勾了一下手指,她好像听到远处有人在说话,但她听不清。   男人像是想看清她的脸,俯下身,双臂撑在她甚至两侧,目光从卷翘微曲的睫毛缓缓下移至尖而小巧的下巴。   她躺着时也足够乖,细软的发丝像绸缎一眼铺在她肩颈处,白而脆弱的脖子仿佛一拧就断。   苏佋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   忽然,他像受到什么蛊惑,抬起手,五指握住林知安的脖子。   收拢。   温热的脉搏在他掌心跳动。   一下接着一下。   瘦弱。   有力。   仿佛他生日那天攒动的烛火。   或许他再用力一点,他就能永远独占她。   可是这样,她再也不会抬着水汪汪的眼睛,娇糯的喊他的名字了。   思及此,他的表情瞬间变得纠结痛苦,手上的力度也渐渐卸去。   过了会儿,他眉宇松开,微微扬起谦卑的下颌,闭上眼,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虔诚的姿势。   犹如魔鬼贪图月色。   他没有在她唇上停留很久,起身,舌尖将自己的两片描的潋滟勾人,像是回味着什么,垂眸低声道:“你来之前是不是吃了糖。”   *   林知安醒过来时不知过了多久。   房间里重新亮起了小橘灯。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起初她还能听到“段礼”的声音,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从躺椅上坐起来,双脚平放在地面,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屋子里的摆设和关灯之前没什么不同。   那面黑色玻璃乌沉沉反着光,照出她散乱的头发。   出去前林知安顺便整理了一下仪容。   客厅里没有人。   段礼坐在工作室。   他鼻梁上重新架起金丝眼镜,电脑屏幕反射出来的光浮在镜片上有种疏离的冷感。   林知安想起他催眠前说的那些话,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像做一道考试题,题目和答案都对得上,偏偏过程出了问题。   “醒了?”   段礼瞥她一眼。   “几点了……我是不是睡很久。”   林知安摸了摸脖子。   耽误别人工作时间她有些过意不去。   段礼不咸不淡地说:“也没有,就三个小时吧。”   林知安:“……”   今天的治疗好像什么也没做。   林知安不知道要不要问一下后面的安排,可是她有点怕段礼,便拘谨地站在原地。   段礼一眼看穿,摘下眼镜放在一旁,捏了捏山根的位置,面朝她说:“今天的催眠只是让你熟悉……我的节奏,一个疗程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不过也看你的效果来调整。”   林知安:“好,那辛苦段医生了。”   段礼目光一凝,慢道:“不用客气,我不辛苦。”   林知安拿起桌上的包准备离开。   “等等。”段礼喊住她。   “嗯?”   只见段礼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我给你制定的治疗方案,你看一下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文件翻开的第一页是病情描述。   虽然这才是她和段礼见的第二面,段礼就已经对她的情况分析得很透彻了。   比如可能导致恐惧症的原因,以及症状应激表现,推测得和亲眼看到没有差别。   她往后翻了几页,除去她已经知道的催眠治疗,还有一个脱敏治疗。   “脱敏治疗是?”林知安指着上面的字问。   段礼淡声解释:“越是怕什么就越应该面对什么。脱敏就是让你去人多的地方呆一呆,不过这个不用着急。”   光是想到人群密集的场景林知安就已经汗毛直立。   估计她能晕过去。   段礼扫了她一眼,“别担心,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林知安迷茫地瞪着他。   她和苏佋真是两个极端。   一个伪装到极致。   另一个什么都写在脸上。   虽然他对好友的小娇妻没什么兴趣,只是面对如此直白的抗拒还是头一遭,某些时候能读懂别人的微表情也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   段礼蹙起眉,“你可以找你朋友,我很忙的。”   林知安松了一口气,冲他笑了笑,把文件夹抱在怀里,和气地说:“谢谢段医生,我先回去了。”   “嗯。”段礼重新戴上眼镜开始工作。   林知安下楼时收到一条短信,是来自周阳阳的。   ——安安,我今天和一个策展师吃饭了,她回国不久,过段时间准备在北港办展,手上名额还缺几位,我就推荐了你,你有兴趣吗?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很希望做一次线下展览来着。   确实有这回事。   但想想得去和人交谈她就有点抵触。   不过她现在已经在看医生了。   过段时间或许能好一点?   林知安一边打字一边走:她有没有说需要什么主题的作品?   周阳阳:四季。   林知安走出大楼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看着街上行人匆匆,面对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忽然迷茫起来。   要怎么回家来着?   “安安。”   有人喊她。   苏佋推开宾利车门,黑色的长风衣随之摆动至膝前,橙色的路灯从他发梢移至精致英俊的脸颊,被西装裤裹住长腿正不疾不徐地往她的方向走来,嘴角勾起的弧度优雅又斯文。   林知安脑海中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苏佋仿佛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她仰起头,“你在等我吗?”   苏佋和她对视,“我问了霍蕾,她说你在这里。”   “哦。”林知安乖巧地点头,“我在上面睡了一觉,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苏佋眼底的笑意慢悠悠爬上来,越过她的问题,反问:“那安安睡得好吗?”   “还可以,挺沉的。”   苏佋盯着她的唇,意味不明道:“确实挺沉的,怎么叫都叫不醒。”   林知安诧异地瞪大眼,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苏佋眼睫一垂,看向她手机的方向笑了笑:“不然怎么会打好几个电话安安都没接呢?”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洛.C”“余音袅袅”投喂的营养液~挨个抱抱!   还有“轻若陈归”的四个地雷~么么哒!   超开心~   ---   这章我昨天就写的比较纠结~想了下还是做了点小改动,不影响主线,佋佋依然是个心理阴暗的小变态。 第27章 钻进笼子的第七天   林知安切到通话界面, 果然有三个未接电话,每个间隔一小时,都是来自苏佋。   她熄掉屏幕, 望着男人小声解释:“对不起, 我手机没放在身边所以没听见, 下次我在外面有事的话会提前告诉你的。”   苏佋好似无所谓她向不向他报备行程, 听完也只是好脾气的弯了下嘴角,随意地答:“好啊,看安安方不方便,我都可以。”   两人走到宾利车前, 林知安刚打算拉车门, 却和伸过来的那只手撞在一起,清瘦修长, 莫名让人想起挺拔清隽的竹子。   “我帮你。”苏佋温柔地贴近她。   锃亮的车身映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矮的那个像是被牢牢圈在后面人的怀里动惮不得。   林知安收紧手里的文件,乖巧地点点头。   “这里是什么?”苏佋扫了一眼窗玻璃,没急着开门,下巴往她怀里一扬。   林知安低头把文件摊平,“是我的治疗方案。”   “那安安要好好听医生的话, 赶紧好起来。”苏佋拉开门, 手抵在最顶端, 绅士地护住她的脑袋。   林知安钻进车里整理好裙子, 仰头冲他笑笑,“我会的。”   关门前她听到苏佋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站在车外盯着屏幕瞧。   段礼:演技不错, 骗得爽吗?   苏佋缓缓抬头, 望向二楼的窗户。   那里站着一道颀长的声音, 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朝他挥了挥, 好似看了很久的热闹。   苏佋轻笑着移开视线, 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了解段礼,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车子缓缓启动,消息又进了一条。   段礼:作为朋友我想再提醒你一次,用催眠暗示她喜欢你这种事情很危险,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考虑清楚了。   苏佋凝视那条消息良久。   他旁边的林知安正安静乖顺地看着窗外,偶尔扇动睫毛,一副纯然天真的模样。   苏佋收回目光,单手散漫地打字: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   段礼:Ok,下周三见。   *   睡前苏佋照旧给林知安拿了杯水放在床头柜。   这么多天林知安也逐渐习惯。   杯子里有时候是柠檬水,有时候是花茶。   也不知道是这杯水的缘故,还是房间里偶尔点的熏香,她总能睡得特别好。   今天苏佋放下杯子就被电话叫走了。   一个小时前周阳阳给林知安打了电话,说策展师看完她的作品想见见她,然后商量一下准备什么样的作品。   她找出了大学时的画册。   睡前找找灵感。   结果手一抬,本子碰到水杯,“哐当”掉到地上,水全洒了。   别的倒还好,只是可惜了茶里的香片。   林知安拿毛巾吸干桌子和地板上的水渍,冲洗完杯子重新放回床头柜上,看起了书。   时钟指向十二点。   她揉揉眼睛钻进被子准备睡觉。   她从来不知道苏佋几点睡的,有时候下楼拿东西能看到书房有光透出来,大概是在处理公司的事。   熄了灯,房间传来匀称绵长的呼吸声。   窗户没关死,月影从缝隙中转进来,朦胧的静谧。   “咔哒——”   轻微的一声。   门把拧动。   男人悄声走进。   他在床前停下,脸一侧,目光落在床头空了的水杯略作停顿,然后往另一边走去。   半夜。   林知安觉得肚子一抽一抽的疼。   像是吃坏了东西。   她蜷着身子来回翻滚几次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来大姨妈了。   她以前有熬夜的习惯,所以大姨妈向来不准。   林知安掀开被子爬起来,灯没开直接跑到洗手间。   过了十来分钟她重新回到床上时,忽然察觉不对劲——   苏佋并没有和她睡一间房。   难道是还没忙完吗?   她拿起手机看。   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想了想,推开门想去书房提醒他注意休息,可是走廊上弥漫着空荡荡的黑。依譁   不在家?   她疑惑地转身回屋。   就在此时,房间里响起一道诡异的响声。   像有什么撞到了木板。   林知安瞬间僵在原地,脊背窜出一阵冷汗。   她打开灯,视野中央的衣柜前放着一双灰色的棉质拖鞋。   是苏佋的。   她疑惑几秒,朝柜子走去。   他们房间虽然大,摆设却不太多。   柜子是乌木做的,刷了釉,像竖着的钢琴面,有种厚重的安全感。   刚住进来时林知安打开过一次,里面什么都没有。   现在有一个荒谬的猜想在她脑海里划过。   她深吸一口气,手放在门把却迟迟不开。她转身看了眼台灯,折回去关掉,才重新走到拖鞋旁,轻轻拉开一丝缝。   里面很暗,暗到看不清人的五官。   林知安心脏紧紧一缩,没有惊醒他。   男人背对着她侧躺,曲着腿,挺拔的腰身此刻绷成一条弧线,像是躲在母亲胎盘里的婴儿。   大概做了噩梦。   他的发梢是湿的。   长睫盖住他温柔好看的眼睛,顶端如薄蝉翼般轻微抖动。   林知安有点儿心疼。   她不知道苏佋发生过什么。   但一定不是好事。   “苏佋。”   她单腿跪在柜子边缘,靠近他,轻轻唤他的名字。   男人没有应她。   她略作思索,坐下来低声自语:“你不能在这里睡啊。”   她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她每天起来,另一边的床铺都是平整的。   因为苏佋并没有睡在床上。   黑暗盖在他身上,白天的风光霁月都被藏在了底下。   原来苏佋这样优雅完美的人也有秘密。   而现在,她窥见了他的秘密。   林知安捏了一下从洗手间拿来的毛巾,原本她想给他擦一下汗,现在却不知道是不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现比较好。   忽然,男人睁开眼。   林知安一惊,立即撒开握着柜门的手,往后退。   苏佋推开门,双腿自然地平放在地上,嘴角噙着一丝笑,“居然还是被安安发现了。”   夜幕中,他清润的眼温淡好看。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朝林知安走去,从容斯文,脚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犹如鬼魅。   “安安是不是讨厌我了?”   他俯下.身,和林知安视线持平,语气苦恼得像预感要丢失糖果的孩子。   林知安觉得此时的苏佋和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虽是笑着,却看不出真心。   冷白的额头还残留着因噩梦搅扰生出的汗。   但不管是谁,被人知道自己卑怯的秘密,都不会开心吧。   她犹疑地抬起手,用毛巾擦拭他起汗的地方。   很小心,也很细致。   苏佋唇角笑意微凝。   微风吹起窗帘摇摇晃晃,月色映入林知安眼底,温柔有十分。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说。   苏佋垂眼看着那只在他脸上乱擦乱晃的小手,眼底浮上一丝困惑。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一言不发。   林知安打破沉默:“你每天睡在柜子里背不会酸吗?”   “偶尔会,大多时候还好。”   她笑了笑,小声说:“我小时候房间没有空调,夏天太热了我就拿凉席铺在地上,第二天醒过来像被打了一顿。”   苏佋没接话,他顿了顿,才开口:“安安不觉得我那样睡不像正常人么?你不怕么?”   轻飘飘的口吻像是借着黑暗试探着什么。   垂落在腿边的指却抑制不住发颤。   “人又没有规定一定要在床上睡。”   男人手上的力道顿时卸去。   林知安笑了笑,抬头,撞上男人安静看着她的眼眸,心一慌,说:“我去洗毛巾。”   “好。”苏佋站直应她。   林知安进了洗手间后感觉背后一直有一道目光黏着她,像是被窥视了一半,可当她看向镜子时却发现外边空荡荡的并没有人站着。   全是她的错觉。   出去后她看到苏佋坐在床沿,一只脚叠在另一只腿下,脚后跟的伤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握着玻璃杯,清瘦的手弓起好看的弧度,指腹堆着光晕。   “要不要……我给你倒点水?”林知安以为他渴了。   苏佋温柔地看着她,“不用。”   林知安扫了眼玻璃杯小声说:“今天这个杯子被我摔了,你给我倒的茶都没来得及喝。”   苏佋轻笑道:“难怪。”   林知安有些疑惑:“难怪什么?”   “难怪这里缺了一个小口。”   “真的吗?我看看。”   苏佋把杯子递过去。   林知安伸手去接,然而没接住他就松开了。   “啪——”   这次杯子真碎了。   林知安莫名觉得苏佋是故意摔的,可是他为什么要摔杯子呢?   没有任何意义,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她蹲下去手指伸向碎玻璃。   “别动。”   然而苏佋还是喊晚了。   锋利的杯口在林知安指尖刺出一朵小血珠。   “疼吗?”他问。   林知安不太怕疼,但毕竟五指连心,还是皱起了眉。   苏佋蹲下,握住她的手,“我看看。”   “没事的,就一点点。”   林知安想把手抽回来却抽不动。   苏佋凝视着那朵鲜红源源不断地从洁白的皮肤中冒出来,缓慢而富有生命力地顺着他修长的指骨划出一道暗红色的线。   男人冷白的掌心瞬间开出一朵温热的花。   像是和他跳动的脉搏叠在了一起。   他眼眸转暗。   “苏……苏佋?”   林知安觉得手腕上的力度逐渐变大,疑惑地看向他。   “你是不是晕血?”   苏佋眼底的迷离顿时抽开,表情恢复如常,他缓缓抹去她指尖艳丽的血珠,站起来冲她温柔的笑,“我去给你找创口贴,地上这些你别再动了。”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司马撒娇”“”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   以及“大可爱”的地雷~   挨个贴贴啵啵啵~   ----   照例跪滑,我对不起你们,昨天说好双更来着,但今天可能更不了第二更了,这三千字花了我八小时qaq所以小天使们别等!!   这本文的设定我自己很喜欢也很珍惜,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所以写不快呜呜呜。 第28章 钻进笼子的第八天   林知安坐在床沿, 睡裙长长垂下,盖过膝盖,淡蓝色的内衬外挂一层薄薄的蕾丝。   她伤的是右手食指。   苏佋坐在她旁边, 灯晕落在他脸庞像盖了一层金色的轻雾。   “贴创口贴的时间不能超过12小时, 少沾水。”   他撕掉里面那层膜, 指尖轻轻带过。   “哦, 好。”   林知安另一只手撑在腿上,偷瞥他。   他们坐的有点近了,男人丝质睡衣贴着她的大腿,先是凉滋滋的触感。等他一动, 碰到的皮肤便痒痒地发起热。   可是苏佋一点也没察觉到, 认认真真地帮她贴着创口贴。   “安安这里的茧是画画画出来的?”   苏佋长指收紧,将她余下的三根手指拢进掌心, 拇指慢悠悠地摩挲,表情有一丝好奇。   “这个一直写字就会有吧,我在小学的时候就长出来了,”林知安乖巧地让他拉着,歪了歪头, 像从窝里钻出来的小仓鼠往他那边探了探, “你没有吗?”   苏佋松开她的手, 将自己的递过去, “我的好像消失了。”   林知安像捏筷子似的捏着他的中指,小心翼翼观察, “好像真的没有欸。”   “安安的手只有我的一半。”苏佋半垂着眼皮看向她的手, 嘴角噙着一丝笑。   “也没有那么小。”   林知安隔空比划了一下。   然而她张开五指的瞬间, 底下那双修长的手忽然穿过她的指缝, 扣住再松开。   “你看, 是不是比我小一半。”   林知安惊诧地抬头,径直撞进苏佋带笑的眼睛,那里清澈得像日光下的清泉,耀眼又干净,她几乎忘了收回来。   苏佋好似完全没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只是很正常的和她比了手,站起来温柔地望着她,“不早了,快睡吧。”   他扔了创口贴的包装纸,朝门口走。   林知安脑子还有些卡壳,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小声问:“你不上床睡吗?”   苏佋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转身,狭长的眼阔慢悠悠下压,笑容直白又散漫,“安安想和我睡?”   虽然她的本意不是这个,但是刚才那句话确实是有歧义的。   一想到苏佋会以为她是那个意思,林知安的脸瞬间烧起来。   “不是的不是……”她连连摆手,铺在腿上的被子都晃下去好些。   “那安安是什么意思?”苏佋俊眉轻扬,像是不解。   林知安把被子提回来,看了他一眼就很快挪开,喏喏解释:“我……我是想让你试试能不能睡床,柜子……柜子空间太小,会很不舒服。”   苏佋眼底笑意渐渐散去,凝视她几秒,又勾起唇,“安安先睡,我得处理一些文件。”   林知安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了,苏佋看起来也没有再误会,暗暗松了一口气。   *   周阳阳约林知安出去这天正值周末,地点在北港东区一个常办展的艺术中心。   艺术中心附近有一所重点大学,所以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很热闹。   黑色的宾利车在艺术中心一停下,路人频频回头,像是好奇这样的车里会出来什么样的人。   先踩在地上的是一双英伦小皮鞋,往上是黑白格纹裙搭配驼色短外套,头顶米白色毛绒绒帽子。   远看着似乎有点普通。   可等小姑娘抬起头又觉得她很扎眼,特别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像是从山林懵懂撞进人海的小兽,干净又怯懦,无端想让人靠近保护。   她像是看到了熟人,粉唇一弯,整个人都轻灵了起来。   “果然是总裁夫人,还有专车接送。不像我,每天忙得找不着北还得自己开车回家。”周阳阳踩着高跟鞋快步走下台阶,往她身后的车看,压低声音说,“你老公没在车里吗?好好奇帅成什么样,网上那么多人夸的,愣是没一张照片放出来。”   “他……他在公司。”   林知安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低头躲开众人的目光。   “先进去吧。”   周阳阳挽着她的手,“这个策展师很有想法,想做一个沉浸式展览。”   “沉浸式展览?”林知安想了想,“是用打光那种吗?”   周阳阳笑了笑,“你进去就知道了。”   展厅约莫两层楼高,请了很多工人在装修。   角落围着五六个人,最高的那个穿着灰色大衣,手里拿着图纸,一边比划一边讲解。   “那个就是秦墨。”周阳阳贴在林知安耳边小声介绍,“高学历归国人才,上过一本很有名的策展杂志封面,别的还好,就是工作的时候比较挑剔,要是一会儿他说你,你别往心里去。”   林知安用手肘碰了一下周阳阳,示意人过来了。   秦墨长相儒雅清隽,身姿挺拔,走路不卑不亢,来到二人面前,先是礼貌地冲林知安笑了笑,才伸出手说:“林小姐,久闻大名。”   他身上有股清清淡淡的佛手柑香。   “秦老师好。”林知安略和他碰了碰,面对陌生人依旧拘谨极了。   秦墨没多客套,直切主题问:“林小姐这次想做什么样的作品,有准备好的吗?”   “有,这是初稿。”   林知安从纸袋里拿出一本画册,递过去。   周阳阳一同靠过去看。   周阳阳皱眉:“嗯?安安,你这次画风是不是变了?”   她先前给秦墨看的不是这种。   林知安抿了抿唇,两只手叠在一起,“我……我想试试新风格,不行的话,我可以换回去。”   她这次减弱了色彩和结构的运用,更多是留白和讲故事。   周阳阳担忧地看了一眼秦墨,呵呵笑着试图给林知安找补,“这种也不错吧,我感觉。”   秦墨没应声,只是一页一页的翻着。   “活泼的哑巴小人鱼和孤独的话痨小雪人的故事?”   他问。   林知安点头,“嗯”了声。   秦墨看得很认真,翻到最后笑了笑,“就这个吧。我喜欢这个故事。”   周阳阳讶异地挑了下眉,好似没想到他会同意。   “小人鱼最后学会了说话,可是没有了话痨小雪人,她不会孤单吗?”   秦墨抬眸看向林知安,露出遗憾的表情。   林知安知道他是真心喜欢她的故事,弯了弯眼,伸手翻到最后一页,“我没画完,最后小雪人变成了春天的雨,夏天的风,秋天的露,冬天的霜。它一直陪在小人鱼身边。”   “可是小人鱼看不见它。”秦墨摇了摇头。   林知安一愣。   在她心里这原本是一个很治愈的故事,可秦墨一说突然变得悲伤了起来。   秦墨合上她的画册,笑道:“没关系,这就是最棒的地方,每个看故事的人都可以有自己不同的解读。”   周阳阳很替林知安开心,扭头问秦墨:“那这是定下来了?”   秦墨点头:“林小姐很有才华,我这次很需要像她这样有叙事能力的插画师。”   他面对林知安温声说:“林小姐会黏土吗?不会的话我请别人做也可以,但我个人是倾向作者本人能亲自把故事人物捏出来。”   林知安想了想,“我可以学。”   “那要尽快,”秦墨继续说,“我们的展览会放置五到六个交互区,需要插画故事内容做成实体,这样观展的朋友就好像直接进入故事一样。”   原来周阳阳说的沉浸式展览是这个意思。   林知安听懂了。   秦墨靠近她:“我可以加你一个微信吗?还是说你比较方便邮件。”   林知安拿出手机,轻声说:“可以的。”   她才看到手机屏幕显示着两条半小时前的信息,都是来自苏佋。   ——安安出去了么?   ——安安现在在做什么?   ——用不用我来接你?   林知安先把信息划掉,打开微信二维码界面。   秦墨加完后熄掉手机:“这边没什么事了,用不用我带你们俩逛逛展区?”   展厅没装修完,墙上的字母和线条只能看大致的轮廓。   其实没什么好逛的。   然而周阳阳却一口应下,“好啊好啊,这个艺术中心我早就想来了,一直没机会逛。”   林知安正想说点什么却对上周阳阳乞求的目光,闭上了嘴。   看来周阳阳对这位策展师有几分兴趣。   逛了约莫半小时,林知安实在有些累就打算先回去。   秦墨看着林知安背影忽然问了周阳阳一句:“林小姐有男朋友吗?”   周阳阳打量他,没好气地说:“人家已经结婚了,老公多金还长得帅,怎么?秦老师有兴趣?”   秦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问人家你急什么?”   周阳阳:“……”   *   艺术中心门口不好停太长时间的车,所以车子停到了地下车库。   车库有好几个区块,林知安一边看一边找。   苏佋私用的车牌很好记,不是0就是9,要么清一色数字,像是强迫症。   可能因为是白天,停车场没有开很多灯,越往里走就越暗。   终于,她E区看到了黑色轿车,可是拉不开门。   难道司机不在吗?   她贴在车窗往里看,然而车子隐秘太好,根本看不清。   她犹豫几秒,抬手轻敲驾驶座的车门,“有……有人在吗?”   “哒——”的一声。   车两侧的灯闪了闪。   林知安拉开车门,冷不丁对上浸在黑暗中清润带笑的眼,脊背瞬间蹿起冷汗。   “苏……苏佋?你怎么来了。”   苏佋像是没看见她呆愣的表情,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温柔道:“我不是说来接你吗?”   林知安才想起他给她发的那几条短信。   当时秦墨在旁边等着就想先放放,结果就忘了回。   苏佋往右空出一个位置,示意林知安坐进去。   林知安关上门才感觉车厢有些拥挤,但苏佋好像没有往旁边挪的意思。   她默了默,小声说:“对不起,是不是又让你久等了。”   男人西装微敞,质地考究的白衬衫勾勒出他禁欲挺拔的身形,他俯下.身,握住她的手,抬起来放在鼻尖,“佛手柑?”   他眼睫一颤,抬眸冲她笑。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序十一”“司马撒娇”的营养液~挨个啵啵!   还有“49473609”的小地雷抱住亲亲~!   -----------   苏某人:安安是不是想睡我。   安安小脸红红: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嗦。   苏某人:没关系,那我睡安安好了。   安安:? 第29章 钻进笼子的第九天   “我怎么记得家里的洗手液不是这个味道。”   紧挨他们停着的车尾灯闪了闪。   红色的光跳跃在苏佋温柔英俊的面庞, 连带那双乌沉沉的眼也映入了诡谲的赤色。   他的手很凉,像是雪天冻坏的白骨。   林知安自从进了车里后背就一阵一阵发寒,但她也不知道这股寒意来自于哪里。   她扭头看向驾驶室, 那里并没有人。   她紧贴车门, 声音低低的, 像埋进棉花里, “可能是秦老师的香水。”   “香水啊……”苏佋垂眸轻声呢喃,松开她的手,薄唇缓缓倾向她的耳廓,温柔张合, “那安安和他, 也是靠这么近沾上的吗?”   林知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耳朵涌去,又痒又麻, 像有许多小蚂蚁在她心头爬来爬去,话也说不完整,“没……周阳阳,不是,我和秦老师中间……隔着周阳阳。”   苏佋低头凝视她慌乱的脸庞良久。   她天生不会说谎啊。   苏佋抬手越过林知安头顶, 不紧不慢拉下一根带子, “哒”地扣住。   “我就是随便问问, 安安怎么紧张得脸都红了。”   他轻笑一声, 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进来,可以走了。”   司机开门时卷进一股冷风。   林知安瑟缩了一下, 呆愣地望着苏佋。   他刚才只是想给她扣上安全带吗?   她软绵绵地瘫在座椅上, 刚才有一个瞬间, 她以为苏佋生气了, 想咬她的耳朵。   如果林知安此刻低头看一眼男人的皮鞋, 她一定能看到黑色边缘落了少许木灰屑,和展厅里的一模一样,非久留不能沾上。   然而她没有。   *   晚上洗完澡出来,林知安发现苏佋坐在床上。   他睡衣扣子解了两粒,精致细长的锁骨从领口探出来,若隐若现。睡衣下,那片原本白腻的皮肤被昏昏沉沉的光一照,越发像一块勾人去摸的羊脂玉。   “你今天……要睡床上吗?”林知安慢腾腾踱到床前,没有立刻上去。   苏佋唇一弯,笑意温柔无害,“我觉得安安的建议很好。”   他长指挑开被子一角,拍了拍,仰头望着她。   “可能——”   “安安陪我睡,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那天摔了杯子之后,他再也没有给她在睡前拿过水,像戳破秘密的后遗症。   林知安犹疑片刻,坐进去,眨了眨眼,“你每天都会做噩梦吗?还是说只是偶尔。”   早在她住进这个房子第一天她就以为他们一直睡一块儿了,所以心理上并没有很紧张。   只不过这么面对面和苏佋坐在床上,还是有点奇怪。   “可能是每天,我也不知道。”   苏佋视线在被面隆起的地方短暂停留了一下就移开了,十分绅士地和林知安隔着半个身子的距离。   林知安看了他一眼。   他表情平静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心疼,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床头柜上手机响了。   苏佋半掀眼皮看向那只收回去的手,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果然不拴住小羊,小羊就会被随意一样东西吸引走。   林知安拿起手机转过来时,苏佋表情已恢复如常。   他状似无意地询问:“这么晚了还有人给安安发消息吗?”   是秦墨。   他发了一份展馆的设计图,是根据她的故事结构改的。   林知安看得很认真,没听清苏佋说什么,轻轻“嗯”了声,手指灵活地打字:秋天那个区,我想多用一点枫叶的元素,色调调暖一点可以吗?   秦墨:你是担心灰色调太多显得消极?   林知安发现秦墨和她在艺术上很多地方看法差不多。   与这种人共事不会太辛苦。   她弯了弯唇,回复道:是的。   平时林知安穿着衣服会显得很瘦,特别是脖子到肩膀,骨架小而单薄,好像手用点力就能把她捏碎。   可等她晚上穿着睡衣,胸前圆.润挺.翘的弧度便遮不住了,娇柔,诱人地跟着她呼吸上下起伏。   苏佋静静地望着她半垂着的笑眼,手指慢条斯理且富有节奏地敲着被子,像是酝酿着什么。   片刻后,他薄唇微启,吐字温柔极了,“安安想不想做.爱。”   “什……什么?”林知安震惊地转过头,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苏佋直白地盯着她,唇角带笑,“我问安安想不想和我做。”   林知安手机还在震,但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看了。   她印象中的苏佋连骂人都不会,更别提“做.爱”这两个字,和他不搭。   可现在他就这么露骨的提出来,看着她的眼睛干净得像被雨水冲刷过,仿佛是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要不要吃肉。   林知安望着他喉咙干涩发紧,心跳快得几乎冲破胸膛。   他平静地和她对视,长睫扑扇一下,“我在征求安安的意见呢,安安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觉得……”林知安没握住手机,黑色的小方块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吓得她浑身一抖。   苏佋扫了眼她攥紧被子的手,勾了勾唇,很体贴地帮她说出来,“不想?”   他像是有些不解地蹙了蹙眉,“可是我们不是结婚了吗?这个好像是夫妻义务。”   他说得没错。   但林知安还没准备好,怯怯地说:“……我大姨妈。”   苏佋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笑意温柔地看着她,良久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安安不要紧张,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应该要男方提出来,所以问问你。”   “毕竟我们不可能一辈子不做。”   “你说对不对。”   头皮被他碰到的地方冰冰凉,又很痒。   林知安缩了下脖子,瞥一眼男人又很快收回来。   苏佋说这件事的时候太平静太游刃有余了,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必经的仪式,早一点他无所谓,晚一点也不纠结。   林知安忽然感觉自己看不透他了,她消化良久,才鼓起勇气喏喏地问:“你,你真的只是怕我不敢开口,而……不是别的什么……”   苏佋眨了眨眼,笑容无害,“是啊,不然安安以为什么?”   *   林知安从网上买了很多超轻黏土,前几天就到了,还没拆,打算在家自学。   她拿剪刀剪开包裹,发现除了实物,商家还很有小巧思的往里面塞了一份广告:BJD空白脸来图订做。   林知安一看到“做”字就想起苏佋那天晚上说的话,心跳得飞快。随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她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那么尴尬。   苏佋后面没再提过这件事,照样叮嘱她记得吃饭,贴心地把每天的衣服准备好放在床头,虽然和她睡在一张床,但两个人的距离隔得很远,基本上不会有碰到的机会。   他还是那个温柔又绅士的苏佋。   林知安支起平板,认认真真看教学视频,手机一震,收到霍蕾的消息。   信息内容是一份电子请柬。   她点开看完回复霍蕾:下个月你生日吗?   霍蕾:嗯,妹妹来吗?   林知安想了想:我就不去了吧,但我会给你准备一份礼物的。   她从小到大基本不参加聚会。   霍蕾:这么讨厌姐姐我吗?这请柬我可不是随便哪个认识的人都发的。   林知安局促地解释:不是的,我不太想出门……   霍蕾在那边有一两分钟的沉默,接着问:你那个心理医生看得怎么样了。   林知安看着这句话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段礼不是她同学吗?为什么提起来很不熟悉的样子,她歪了歪头,乖巧回答:还行,明天要进行第二次催眠治疗了。   霍蕾:催眠?   霍蕾:还真敢。   林知安以为她说的是技术层面上的问题,想了想,给段礼解释了一句:其实他还不错,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聊天框头顶的“正在输入中”出现了好几次,但最后都没有内容发过来。   像是对面想说什么又因为某些原因删了。   霍蕾:妹妹你来吧,我好久没见你了,想和你说说话,   林知安神情犹豫地捧着手机,良久才回答:好吧。   霍蕾顿了顿,又问:你和阿佋是不是在翕水镇认识的?   这件事除了周阳阳知道以外,林知安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霍蕾乍一问,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可能是苏佋告诉她的。   林知安没多想,回了一个“嗯”。   霍蕾:你遇见他的时候,他是什么状况?比如有没有受伤,或者看起来奇怪的地方。   林知安回想起那天的情形还是后背一凉。   因为苏佋白衬衫上血太多了,出现在她门口又是晚上。   他说是被哥哥绑架的,可是霍蕾好像并不知情。   林知安顿了顿,问:霍家是不是……不止你们两个孩子?   霍蕾:是,大哥在国外出差,妹妹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知安思索几秒,直觉他们家的事不简单,还是不要多嘴了,便隐瞒道:没什么,好奇问问。我和苏佋见面那天他受伤了,流了很多血。   霍蕾:你确定是他的血?   然而林知安还没看清霍蕾发的什么就被她飞速撤回了。   很快又发来一条。   霍蕾:当时你看过他伤口吗?   林知安:看过呀,我帮他上的药。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咸鱼”小可爱投喂的营养液!!么么哒超开心~   还有“格林猪皮”小天使的地雷~抱住贴贴!   ----   今天安安偷偷告诉我,她说她看到评论区的留言了,看完疯狂点头,她也觉得苏佋是狗鼻子。(*/ω\*) 第30章 钻进笼子的第十天   林知安觉得霍蕾的反应太奇怪了, 她并不关心苏佋伤得多严重,也不关心他是怎么受的伤,反而怀疑苏佋受伤的真实性。   不过她在网上曾经看到过一个帖子。   说霍青荣, 也就是他们的父亲, 少年时风流倜傥, 曾娶过三位太太, 第一任现在在国外,第二任似乎因病去世了,第三任应该是苏佋的母亲,但从未在媒体面前出现过。   除此之外霍青荣还有位有待证实的情.妇, 有人说疯了, 有人说死了,还有人说另嫁他人了, 总之行踪成谜。   霍蕾和苏佋应该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关系不亲也很正常,所以即使霍蕾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林知安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   林知安这几天都在学黏土,看到手机提醒事项显示下午有段医生的治疗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三。   这次段礼没有像上次一样亲自接她, 她是坐私家车去的。   往常司机安静得像机器人, 但今天可能是身体不舒服, 一直在咳嗽。   林知安坐在后排看了好几眼后视镜。   青年脸面容苍白, 捂着嘴,像是不敢打扰到她, 不敢咳得很用力。   他像是察觉到林知安的视线, 微侧头, 恭敬而歉疚地说:“对不起夫人, 打扰到您了。”   说完, 他连咳都不敢咳了,脸憋得通红,时不时抬手捏嗓子。   路上在堵车,离段礼的工作室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林知安觉得他这样有点可怜,怯怯地问:“你是不是发烧了……用不用去医院?我可以自己打车过去的。”   青年听到她这么说,没忍住,咳得更厉害了,手肘挡着嘴,慌张道:“没事没事,我不碍事。”   林知安担忧地扫了他一眼,没接话。   青年润了润嘴唇,嗓音沙哑道:“如果……如果现在下班,今天就没有工资了……”   林知安点点头,“哦”了声。   他可能很需要钱。   只不过今天不会太早,也不知道他这样能不能撑到晚上。   林知安看向窗外,右前方正好有家药房,她想了想,探身和司机说:“你……你在那个路口停一下。”   青年愣了一下,“还没到,我们不是去常丰路那边吗?”   林知安没多解释,“你停下就好了,我马上回来。”   “好的。”   车子稳稳停下,林知安跑到药房买了退烧药和感冒药,顺便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   她在付账的时候回头看了好几次,从下车开始,她就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可是等她转过头,后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林知安装好药和水,很快回到车上,把塑料袋放在副驾驶,“一会儿到目的地了,你吃点这个,好好休息一下。”   青年呆愣了几秒,才低声说:“谢谢夫人……多少钱,我还给您。”   林知安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弯了弯唇,声音不大却很暖心,“不用,我是怕你坚持不到我回家才给你买的,别有心理负担。”   到达段礼工作室刚好三点半。   林知安从车上下来,在等红绿灯。   不知为何,那股被窥视的感觉更强了。   她加快脚步,小跑进大楼,等楼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才在转角窗户往下看,街上行人匆匆,并没有可疑的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可能是在家里呆得太久了。   不知道今天段礼去过哪里,身上有股淡淡的又刺鼻的味道,像是刚装修完的房子没通风。   他关上门,态度依然疏离冷漠,“流程你也大概知道了,把东西放下就可以去那间屋子了。”   林知安“嗯”了声,余光瞥见茶几上的照片,一愣。   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案发现场的图片。   段礼扫了她一眼,从容不迫地把照片收起来反面盖下,淡声解释:“接了点外快。”   “哦。”林知安点点头,拿掉包包放在沙发,并不在意照片的事。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林知安轻车熟路地躺在躺椅上,戴上耳机,灯光很快暗下来。   “林小姐今天怎么来晚了?”   段礼的声音经过处理后瞬间变得温柔起来,像是随意地找个话题让她放松心情。   “路上有点堵车。”林知安回答他。   男人低低地轻笑了声,“确实,怀杨路很容易堵。”   林知安疑惑道:“段医生怎么知道我堵在怀杨路了?”   “我猜的,”男人语调像春风拂过一样松弛,“除了怀杨路,也就是靠近常丰路附近会比较堵了吧。”   林知安不懂北港的路况,直觉段礼说的没错,轻轻“嗯”了声。   男人顿了顿,又问:“林小姐平时爱笑吗?”   林知安蹙眉思索,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爱笑……可能有时候,为了表达礼貌就会笑,所以算吧?”   玻璃后的人穿着黑色衬衫,将皮肤衬得更白了,他垂着眼,长指轻轻慢慢地转着车钥匙,低声说:“难怪呢。”   难怪会对别人笑。   林知安:“嗯?”   苏佋嘲讽地勾了勾唇,像想到了什么,长睫一眨,恢复成温柔的模样,“我们开始吧。”   “好。”   *   不像上次沉沉地睡一觉,林知安感觉今天她是全程清醒的,但也只是意识清醒,身体依旧动不了,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并且令她感到惊讶的是,今天她脑海里反复出现一个人名——   苏佋。   当段礼问到她现阶段可以信任依赖,解除内心恐惧的人是谁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出了苏佋的名字。   就好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直到坐上车林知安才从沉思中出来。   她一抬头就发现司机并不是送她来的那位,探身眨了眨眼,“怎么换成你了?之前那个呢?”   司机像是有点怕她,僵硬地直视前方,“他……他回家了。”   林知安坐回位置,“这样,生病确实得好好休息。”   司机紧握了一下方向盘,又松开,闭上嘴什么话都不敢接。   回到家,林知安发现苏佋盘腿坐在羊绒地毯上,正玩她的黏土。   他已经换下了正装,只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衫,衣领上方的喉结若隐若现,整个人挺拔又优雅。   许是催眠时老是想起他,一见到本人林知安心跳加速了几分,不敢看他太久,低头换鞋。   “安安回来了。”他温柔随意地和她打招呼,小心翼翼地把新捏好的小动物放在手心,冲她笑,“我捏的好看吗?”   林知安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观察他手里的东西,不太确定地问:“这是……这是小鹿吗?”   “这是小羊。”苏佋拿起来晃了晃,嗓音低磁,“安安不觉得和你很像吗?”   林知安挠了挠头,耿直道:“不像……”   苏佋也不在意,自顾自给小羊脖子上挂了一根做好的微型铁链,“在我心里安安和它一样乖。”   林知安担心自己再看下去会把小羊的鼻子眉毛重新画一遍,挪开眼在他旁边坐下。   以前她觉得苏佋什么都会,今天才知道他绘画功底比幼儿园的小朋友还差。   林知安拿起一只画了一半的小粉猪正准备继续画。   苏佋侧过身,“安安这是给霍蕾准备生日礼物么?”   “嗯,”林知安点点头,“我也不知道送她什么好,想了想,打算做一套小猪手办。”   苏佋懒洋洋地往后仰,双臂撑在身后,眯眼看着林知安,从容道:“她不喜欢猪。”   林知安手一顿:“嗯?”   苏佋勾了勾唇,温柔解释:“她讨厌自己的生肖。”   “可是……猪猪很可爱啊。”林知安不解。   “爸爸以前喊她都是叫猪猪,所以她不喜欢。”   可能听起来像骂人?   霍蕾那种性子确实有可能因此反感自己属猪。   但是她已经做了两只了,这样扔掉有点可惜。   苏佋像是看透她在想什么,长指转了转粉色的小猪,“安安做的第一件作品当然不能浪费,改改放在卧室好了,我觉得挺可爱的。”   他转头俊眉微弯,乌黑的眼眸里的光缓缓流动,干净又无害。   林知安点点头同意了。   霍蕾要是不喜欢这些那她应该给她送什么礼物呢?   苏佋伸手从上而下顺着她头发,像是安抚一只小猫咪,嗓音温和,“霍蕾的生日礼物我来准备就好,你不用操心。”   “可是……”林知安觉得这样对待朋友不够诚心。   苏佋收回手,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我送和安安送是一样的。”   他一顿,抬起眼皮笑意斯文,“毕竟我们是夫妻啊。”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wzzzz”“咸鱼”的营养液!开心地抱住贴贴~   还有“卑微小瑛”“雪梨”“格林猪皮”的地雷~挨个啵啵啵! 第31章 钻进笼子的第十一天   要是三天前林知安还在担心自己不够有诚意, 今天看到霍蕾的朋友圈后便再没有那种想法。   霍蕾晒了一张黑天鹅晚礼服的照片,文案说:每年都会收到来自Oscar De La Renta品牌的生日礼物,今年也不例外, 很喜欢, 用心了, 谢谢谢谢。   让苏佋准备是对的……   因为她根本不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   林知安手机一震, 收到了段礼给她发的文件,是关于脱敏治疗的计划书,总结起来就是要她走出舒适圈,尽量去人多的地方走一走, 报班上课, 逛街等等都可以。   林知安想了想,给周阳阳发信息:你这段时间有空吗, 要不要……去逛街?   周阳阳过了半小时才回她:本人?   林知安几乎能想象到周阳阳震惊的表情,苦笑回复:是本人。   周阳阳:天,宝贝你终于要勇敢地迈出那一步了吗?   林知安:嗯……   周阳阳很开心地连着发了好几个表情包,只不过最后那个是哭哭的猫猫头,语气歉疚道:然而年末很忙, 我可能最近都得加班, 啊啊啊, 难得你来约我。   工作比较重要, 林知安完全理解:你先忙,没事的。   她担心周阳阳有心理负担, 又补句:我找到人了。   周阳阳:啊?那就好!我刚才都在考虑能不能请假陪你了。   林知安听到指纹锁解开的声音, 好奇走出去看。   “你……你怎么回来了?”   苏佋手里提着一个大盒子, 黑色的温莎结搭配白衬衣有种优雅的冷感, 他像是刚参加完一个很重要的场合就直接回家了。   他进门时像裹挟进一股冬日凉风, 连带摆在门旁的绿植都晃了晃。   “刚见完几位国外的客户,下午公司没什么事我就回来了。”   他抬头看向二楼走廊的林知安,阳光落在他身后的玻璃角闪闪发亮,连带他的眉眼都变得温柔梦幻起来。   “来看看裙子。”苏佋说。   林知安踟躇几秒,下了楼。   象牙白的礼服躺在红玫瑰花瓣里,腰身衔接处褶皱堆叠,远看像是一幅立体油画。   “这是……?”林知安不解地看着苏佋。   苏佋漫不经心地将打开来的盒盖翻过来翻过去,眼皮一抬,几十万的礼裙在他眼里像是买棒棒糖一样简单,“别人有的我们安安也要有。”   林知安心底微微一暖,苏佋对她真的很好,会认真细致关照她的感受,虽然她并不在意。随即仰头冲他笑了笑,糯糯地说:“……谢谢。”   苏佋走到餐桌,长指翻开玻璃杯倒水,腰身靠着桌沿看向林知安,喉结一滚,薄薄的唇瓣被水润得潋滟好看。   他随口一问:“安安下午准备做什么?”   林知安歪着脑袋想了想,灵机一动,“你……你想不想去逛街?”   苏佋不紧不慢地伸出舌尖把唇上的水珠卷进去,盯着林知安像是不解,“家里缺了什么吗?可以打电话让管家去采购的。”   林知安看到他嘴巴的动作莫名心头一紧,移开视线,明明苏佋的长相是温柔斯文挂的,可是偶尔的行为举止像是能勾人心魄。   “没有缺东西……我想出去逛逛。”   苏佋自然看到了小姑娘故作镇定的表情,轻轻一笑,慢悠悠拖着嗓问:“安安这是约我吗?”   林知安一愣,明明很普通的邀请,从他嘴里说出来瞬间变得暧昧,她抬头看过去,苏佋眼眸直白干净,没有任何杂念,仿佛他说的和她理解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是她想太多了吗?   林知安抿抿唇,嗫喏解释:“我得做脱敏治疗,段医生让我找人……”   “可以啊,”苏佋打断她,像是完全不感兴趣她找他的理由是什么,笑了笑,长腿迈向楼梯,“我去换身衣服。”   *   在车上苏佋问林知安要去哪儿的时候,林知安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心一横说去人最多的地方。   结果一下来人懵了。   周六的南泉大街人来人往,大多是放假出来玩的大学生,路过他们的女生都会打量苏佋几眼,然后看向林知安旁边的人悄悄说什么。   林知安没戴帽子也没戴眼镜,被他们看得浑身上下不自在。两只手揪着衣角,脚比脑子快,转身就想跑回车里。   然而还没迈出去几步,衣领就被人抓住。   “不是说要好好治疗吗?”男人站在阳光下,又高又挺拔,眉眼俊朗得不像话。   林知安缩着肩膀来回躲,担心和人撞上。   虽然是冬天,她白皙的额头却冒出了汗,眼睫低低地垂着,一颤一颤,像个脆弱易碎的洋娃娃。   她浑身都在抖,“我……我不想了,我们回去吧。”   她看起来病得比想象中重。   苏佋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掌心朝上,摊平,像是借出什么东西,唇角微微一弯,“想牵手吗?”   “书上说这样能增加安全感。”   林知安一愣,不得不说,此刻摊在她面前这只修长漂亮的手很诱人,她现在急需一个支柱来缓解焦虑和紧张。   林知安看着那只手迟疑好几秒,怯怯地抬起自己的,搭在他手掌边缘,肌肤相触的那刻像是有电流划过。   男人眼底笑意散漫,不急不缓将自投罗网的小手收进掌中,随口说:“安安手好凉。”   冬天风一吹本来就冷,再加上紧张,林知安感觉她手指快没知觉了,想缩回来,“是不是冰到你了,那……那还是不要牵了。”   然而苏佋并没有让她抽出来,有点强硬地捏着她手指,语气却温温柔柔的,“这里人多容易走散,等下安安走丢怎么办。”   林知安被苏佋握住手的时候就没那么紧张了,但是现在又多了点别的感觉。   这样牵着手是不是像男女朋友啊。   她抬头偷偷看向苏佋,他唇角弯着,长睫偶尔眨一眨。   阳光落入他黑色的瞳孔,像是有金色的溪水缓缓流动。   太淡定了。   好像除了借给她依靠一下之外并没有别的意思。   “想不想吃点什么?”   苏佋问。   从小到大林知安都没在这么热闹的地方逛过,一时觉得眼花缭乱,指着对面一家装潢可爱的商店说:“冰淇淋。”   苏佋扫了林知安一眼,小姑娘此时脸上流露出一股童真,笑着应,“好啊。”   店里人不少,林知安下意识把两只手的重心都放在苏佋身上,怯怯地贴着他。   浅灰色的男款大衣被娇滴滴的手指揪得往上提了几公分,袖口露出男人清瘦有力的腕骨。然而衣服的主人一点都不在意,低头看了一眼,勾了勾唇,没再管它。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微胖的女生,先看的苏佋,很快红着脸转向林知安,“小姐要什么口味的?盒装还是甜筒?”   “薄……薄荷的,甜筒。”林知安小声答。   “先生呢?”女生问。   苏佋没有看她,反而低头问:“安安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口味。”   林知安看了眼菜单,随后摇摇头。   她吃不完。   “那就原味的好了。”   苏佋拿出手机扫码付账。   女生打印好小票转身对后面喊:“小张,再拿袋蛋卷出来。”   林知安和苏佋站旁边等。   她低着头,尽量缩小存在感,奈何旁边的人无论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她甚至能听到她们讨论的声音。   “这个男生完全长在我审美点上,太帅了吧,想去要微信。”   “你没看到他刚才和女朋友说话的表情吗?我作为旁观者都心动了,人家肯定感情很好,别做梦了。”   “为什么我遇不到这样的人呜呜呜……”   “别说了别说了,我也好酸,应该点柠檬口味的。”   林知安听到那句女朋友,不自觉往苏佋身上瞄,牵着的手也变得尴尬了起来。   然而苏佋却像没听到,单手划着手机,屏幕上全是英文单词。   “琼姐,是这些吗?”   一个戴口罩的青年从内室走出来,身上挂着围兜,单手拎着一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一沓蛋卷。   林知安感觉青年有点眼熟,不禁多看了几秒,只不过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不能全看清五官。   忽然他背过身咳了一下。   这一声像是丢进湖面的小石子,林知安瞬间想起来了,她往前台走了几步,“你……你不是……”昨天开车的司机吗?   苏佋因为林知安想松开手的举动抬起眼皮,收好手机走到她旁边,淡淡看向前台,他不笑时气质很冷,有一种矜贵疏离的凉薄感。   叫小张的青年接触到苏佋的目光时脸瞬间变得煞白,手一松,整个袋子掉到了地上。   琼姐:“小张你怎么回事,怎么连这点东西都拿不稳,你还在试用期呢,做不好老板可不留你啊。”   小张立刻蹲下去捡,压了压帽檐,什么话都不敢说。   林知安不懂他怎么突然很害怕的样子,是因为看到了谁吗?不过她也并不十分肯定,踮脚凑到苏佋耳边问:“你觉得他像不像前段时间在我们家给我们开车的人?”   苏佋眼皮半掀,悠悠扫过去。   青年嘴唇都白了。   半晌,苏佋抬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温柔地笑道:“张晋泉,才离职一天就不认识我们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元宵快乐呀~~   手动感谢“司马撒娇”的营养液,还有“雪梨”“绿色的小汤圆会好吃吗 ”的地雷挨个么么哒! 第32章 钻进笼子的第十二天   自从苏佋开口说话, 商店里的人像被人按下静音键,纷纷往前台看去,刚才说话的两个女生把勺子含在嘴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 仿佛在看什么偶像剧。   被称作琼姐的女生一边帮忙收拾, 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认识他们啊?”   林知安还是第一次听到青年的名字。   她眨眨眼, 很耐心地等张晋泉的回答。   张晋泉把甜筒捡起来收拾好之后,才轻声和他们打招呼,“霍……霍总好,夫人好。”   林知安看见张晋泉手在抖, 他根本不敢抬头看自己, 打招呼的时候上半身往她那边侧了一点,连余光都不带。   林知安有点想不通, 好奇道:“你不是很需要那份工作吗?为什么离职了?”   那天苏佋不在,他可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林知安很好心地转过头和男人解释:“他那天送我去段医生工作室的时候生病了,我问他要不要请假,他说不, 担心没有工资。”   苏佋好似不怎么在意他们认识的过程, 表情很平静, 只是微微勾着唇, 目光在小姑娘的脸上稍顿,移开。   指尖有节奏地在桌上轻点。   “夫人问你话, 你怎么不回答?”   他此刻的表情温和无害, 看起来像一位体贴关爱下属的老板。   “我……”张晋泉太紧张, 才说了一个字就剧烈咳嗽起来。   林知安出神地观察张晋泉反应, 她没进过职场, 她不明白是不是每位员工面对公司高层都会这么紧张。   可是苏佋明明看起来很平易近人。   她眼前忽然一黑,像是被什么遮住了。   苏佋盯着她的睫毛,有点漫不经心地来回擦拭,“有脏东西。”   林知安感觉她的下巴被苏佋的手托住,缓缓往他方向转,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指很轻地停在她眼尾,却不移开。   她睁不开眼,拿手去摸被苏佋压住的地方,却只碰到了冷冰冰的指骨,光滑细腻的皮肤早就没了牵手时的温度。   她小声问:“好了吗?”   旁边肯定很多人在看他们,因为她听到了窃窃私语声。   “我看看,嗯,没有了。”   苏佋修长的手在她脸上随意地摸了几下,松开。   林知安睁开眼,眼球被压到后视物有些模糊,转身看向白的发光的街道适应了一下。   等她转身,琼姐递过来一只做好的甜筒,笑道:“原来你们是小张原来的雇主,也算有缘分了,多给你加了一个冰淇淋球,免费的。”   林知安嗓音软得像果酱,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谢谢”。   她看看张晋泉,又侧身看看苏佋,开了个小玩笑,“你现在要是想回来,我可以让你们霍总通融一下哦。”   张晋泉听到林知安这么说,整张脸又变得煞白,吐出一长串比机关枪还快的话,“不用不用,司机工作强度太大不适合我,我是主动离职的,不想回去了。”   林知安一愣。   她有那么可怕吗?   琼姐把原味那支也做好了,递给苏佋,苏佋没有接,懒洋洋地耷拉眼皮,专注地盯着林知安瞧。   琼姐顺势拐了弯,拿给林知安。   “你不要吗?”林知安和他对视两秒,不解。   “手冷。”   林知安:“……”   离开冰淇淋店前林知安还和张晋泉说了再见,然而他却见鬼似的躲进了内室。   两人走远后,琼姐一边收银一边和人聊天:“你不是说你得罪了高层被辞职的吗?怎么和人家说是主动离职。”   张晋泉沉默了一下,“我要是不这么回答,可能连这里都待不下去。”   “啊??”琼姐一脸震惊,“你是说,你得罪的就是刚才那个长得很帅很斯文的男人?誉承总裁?天,他看起来很好说话啊。”   “他……”张晋泉顿了顿,望向布满阳光的街道,低声说:“那是你没看见过他冷漠的样子,竞争对手被他逼得在他面前跳楼,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轻飘飘笑着说人蠢,极端心狠手辣。”   “可是,可是他太太看起来很单纯,她也是这样的人吗?”   “不,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   冬天吃冰淇淋有一种自虐的爽。   明明吃的浑身发抖口吐白气却又莫名能让心情变好。   林知安握着两只冰淇淋,薄荷味那只被她舔得边缘圆圆扁扁的,原味的却没有碰。   北港的冬天室外只有五六度,但冰激凌却禁不得太阳照,眼见最上面要化了,林知安举着冰淇淋试探性递给苏佋,小声说:“快舔一口。”   正说着,乳白的液体顺着蛋卷往下滴,吧嗒吧嗒落在小姑娘虎口。   苏佋目光不露痕迹地从甜筒移到她的手上。   林知安等了很久见苏佋没什么反应,以为他天冷不想吃,手肘一弯准备收回去,手腕搭上一只修长的手,力道不大,却目标十分明确地往上面抬。   苏佋长睫微垂,启唇探出舌尖。   紧接着,林知安手背便传来湿.濡温热的触感,男人牙齿缓慢而温柔地划过她的皮肤,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薄唇的形状,以及舌尖带给她的颤栗感。   苏佋嘴唇在动,裹着舌头吮.吸,在里面一勾一抵,就好像是模拟接吻的动作。   林知安整张脸轰地变红,手足无措道:“不……不是舔那里……”   她下意识想收回手,可整个手腕都被握住了。   苏佋离开林知安的手前,抬眸盯着她,有些恶劣地吸出“啵”的轻响,成功把小姑娘的脸又逼红了三分。   他原本偏粉的薄唇经过剧烈摩.擦而染上欲.望的玫瑰色,眯着的眼睛暗藏危险气息,低磁的嗓音哑了几个度,“那安安希望我舔哪里?”   “冰……冰淇淋。”林知安两只手不得空,被他舔过的地方湿漉漉的泛着光,那股黏腻柔软的感觉久久不肯散去,像有一只手握住了心脏,颠来倒去的摇晃。   “原来是说冰淇淋,我刚才也很疑惑为什么安安会提这么奇怪的要求。”   苏佋从口袋慢条斯理拿出一包纸巾,裹在蛋卷旁边,半垂着眼皮表情恢复如常,好心提醒道:“我不很想吃冰淇淋,安安要是再不吃一口,上面的奶油真的要流出来了。”   接下去的十分钟林知安一直低着头,两只手握成拳贴在一起,左一小口右一小口,装作没空讲话。   旁边苏佋大大方方盯着她柔软乖巧的发顶,唇角慢悠悠勾起来。   太纯了。   苏佋在路口停下,前面是红绿灯,右边高楼耸立,左侧通往天麓广场。   林知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驻足等他开口。   “安安想去我工作的地方看看吗?”苏佋问。   南泉大街毗邻锦明大道,是全北港最繁华的地方,这所高精尖的一线城市百分之九十的GDP都来源于驻扎在锦明大道的商务楼,其中赚得最多的又属誉承集团。   人们不用挨得特别近,只要站在这里抬起头,就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建筑上挂着两个厚重而遥不可及的大字——   誉承。   现在正是下午茶的时间,几位着正装或制服的白领正撑着遮阳伞穿过马路,还有几个坐在露天咖啡厅与同事聊天,她们脸上的妆容精致优雅,是林知安平时接触不到的。   她一直很想尝试都市题材的插画。   现在看来是一个很好收集素材的机会。   “好呀。”她上下晃动脑袋,一脸期待。   他们是一路逛到这里的,车子没有跟过来。   苏佋进楼前接了一个电话,示意林知安先进去。   誉承大楼最底层是休闲区,有一家西式餐点店,摆在橱窗里的糕点都很精致,林知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她看了眼标价。   ……最少也要三位数。   而且看起来还只是供应早餐。   往前走能看到左右两个厅,左侧摆了很多小资气息浓重的桌子和软沙发,看起来是供员工休息的地方。右边的大厅空间宽敞,纵然是白天也开着瓦数十足的灯,将光溜溜的地面照得金碧辉煌。   “这里面不能吃东西,要吃的话出去吃。”   林知安刚挨近右边的厅就被拦住了,男人胸前挂着工作牌,皱着眉看向她手里的蛋卷一脸不赞同。   冰淇淋被林知安吃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一路上没怎么看见垃圾桶所以一直拿着。   她一愣,小声有礼貌地问:“请问这里有垃圾桶吗?”   男人上下打量她。   小姑娘着装随意看起来稚气单纯,完全没有他熟悉的精英感,眉一挑,满脸写着“你也配”,呵呵笑了声,“你不是这里的员工吧,这里可不是给你随便参观玩耍的地方,要找游乐场地铁12号线坐到终点站。”   林知安:“……”   “别人不能在里面吃东西,她可以。”   两人身后响起轻飘飘一句。   男人正要回怼,看到来人脸色瞬间变得正经,恭恭敬敬喊了声“霍总”。   林知安回过头,晃了晃手里的蛋卷,“我不吃,我已经吃完了。”   苏佋“嗯”了声,手机放进口袋,单手搭上林知安的腰,男人看到他的动作,瞪大双眼,嘴巴合不拢,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传说霍总英年早婚,但他从来没有带着太太在公众场合出现过,因此公司里还有很多小姑娘依旧怀揣飞入豪门变凤凰的梦想。   现在看来——   传说真的不能再真了。   作者有话说:   某天晚上。   苏某人眯着眼问水汪汪的小安安:安安想舔哪里?嗯?   (*/ω\*)   ------   手动感谢“裴嘻嘻嘻”和“阿略”投喂的营养液!!抱住亲亲mua! (*╯3╰) 第33章 钻进笼子的第十三天   不多时, 霍总带着太太来公司的消息像一股无端吹起的龙卷风席卷誉承各大工作群。   平日里时不时因为IPO,ROI,CAPM等一系列金融问题展开激烈讨论的精英们此刻都对这件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开始在群里摸鱼。   【讲真, 霍总带女生来公司我信, 谁还没个女性朋友了, 说是老婆我不信。】   【有人看到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吗?好不好看?我可太好奇霍总这样又帅又多金百年难遇的极品会看上什么样的女生了。】   【我也不信,你们没发现霍总从来不戴婚戒吗?】   【我拿到照片了,他们在一楼。[图片][图片]距离有点远,将就着看吧。】   发出来的照片里总共有三个人, 林知安和苏佋背对着拍照的人, 这个角度正好将苏佋搂腰的姿势拍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穿着厚厚的香槟黄短款羽绒服,黑发松松软软搭在肩上, 里面灰色束腰短裙裙摆在又细又直的长腿旁卷出好看的褶。   腰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深深陷进她的衣服里,带点掌控欲的收拢。   【我酸了,霍总平时看着温和禁欲,居然也会这么强势握着人的腰,这女的不是老婆我直播吃屎。婚戒算什么, 或许人老婆压根不在意。】   【倒也不必姐妹。不过他太太好纯, 像高中生似的, 我先前以为他会喜欢女强人款的。】   【那个叫王茜怡的艺术家?是艺术家吧。这段时间不是老往我们公司跑, 她就是看着很女强人,公众号也全是什么靠自己的鸡汤, 也没见霍总和她怎么样。】   ……   此时的林知安乖巧地跟在苏佋旁边, 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现给誉承精英们带来多大的冲击。   她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因为刚才还一脸傲慢让她去游乐场玩的男人, 几分钟前屁颠屁颠抢过她手里的蛋卷, 一脸狗腿的笑, “我帮您扔。”   扔完回来还颇有服务意识的弯腰抬手,“电梯在这边。”   林知安知道,能让男人态度产生蹦极似改变的原因无非是苏佋,这座大楼所有者,金字塔顶端的人。   自从苏佋走进大楼后,不知是实力赋予他骄矜的资本,还是他的出现令大厅更显尊贵,现在的他看起来和在家里的宽松随和有些不一样,仿佛天上星,触不可及。   “到这边按电梯。”   苏佋凭空落下的嗓音温中带冷,瞬间将林知安拉出自己的小世界,她一抬头,猝不及防和右侧陌生男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他惊慌晃荡的挂牌上写着“周立”两个字。   周立原本走在林知安旁边给她指路,隔几秒就用余光观察这位总裁太太,试图窥见一些特别之处。   小姑娘皮肤白,长得乖,说是明艳动人的大美人又够不上,可是气质却是独一无二的纯,光站在她旁边就觉得岁月静好时光温柔。   周立看着看着就入了神,连掩饰也没有了,一眨不眨盯着林知安,直到苏佋叫他过去。   他前年研究生毕业,精心准备才拿到誉承的offer,家人都觉得他前途无量。周立入公司三年,只远远见过苏佋几面,觉得这位年轻总裁气质好,手段强,员工福利是同一阶层企业中最好的,同事谈到他也多是称赞脾气温和。   但此刻,他感觉落在他脸上的那双眼睛阴郁深寒,藏着戾气。   周立呼吸一窒,双腿像定住一般整个人僵成一根柱子。   “还不过来?”苏佋语调和平时听着一样,脸上却没有笑。   林知安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气流,好奇地看了一眼周立,他站在他们前面,很僵硬地按一下按钮。   冰淇淋弄的她手黏黏的,用纸巾擦也擦不干净,林知安手指像唐老鸭嘴巴一样上下张合,仰头说:“我想洗手。”   电梯停在35层,还要等一小会儿。   苏佋眼底的戾气早已散去,林知安在他乌黑清润的眼睛中看到水晶灯下的自己,似被温柔包裹。   “那边有洗手间,我陪安安去。”   林知安本想自己去,心想不太熟,便又点头答应了。   底楼的人不多,洗手间里熏了香,看起来很干净。   林知安洗完手顺便上了个厕所。   门外传来几道错落不均的高跟鞋响声。   “天,我没看错吧,刚才那个人是霍总?你快看看我口红花没花。”   “没花没花,你等我一下,我也要补个妆。”   林知安想推门出去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有点尴尬。   希望她们能快点补完妆离开。   “你看群了吗?说霍总带了个女生来。”   “我看了!感觉身材就一般啊……还没正脸。”   说话的人像是在抹口红,咧着嘴讲话。   林知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确实,体检报告也说她偏瘦。   一阵瓶瓶罐罐堆在洗手台的声音,俩人继续说。   “我闺蜜和王茜怡大学同学,你知道王茜怡吧,就上周刚来过那个,前段时间喝多了还是什么,在朋友圈发疯说,想给霍总下药,但很快就删掉了。”   “啊?也太不要脸了吧,没想到她是这种人,看着很精明干练啊,长得也还行。”   “那是你没看她素颜照,妆前妆后两个人,哎,霍总真结婚了吗?说真的,他要能看上我我根本不介意他有老婆。”   “小心被人听见,还想不想在公司混了。”   “……”   她们讨论了这么多,林知安就抓住了两个字——   下药。   她大学时期同院女生出过事,说是追求者爱而不得下药和她发生关系,最后这件事闹到微博热搜,男生被迫退学。   一想到苏佋或许也面临这种威胁,林知安皱了下眉,双腿往前走了两步。   然而她一动,感应式的抽水马桶立刻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外间的人像按了暂停键,不再说话。   此时此刻林知安恨不得自己会隐身术,或者有一把□□也行。   林知安等了一会儿,心想她们或许走了才拧开门,结果一出去就看到一个穿褶裙一个穿牛仔裤两个女人双手环胸看着她。   林知安低着头,淡定地走过去洗手。   穿褶裙那个目不转睛地打量她,“新来的?哪个部门的?怎么没见过你?”   林知安没有看她们,和陌生人说话虽然比以前好多了,可依旧有些紧张,她摁下水龙头,水珠从指尖滴落。   “我不是你们公司的。”她轻声说。   褶裙“嗤”了一声,“不想说就不想说,不是我们公司的你进的来?”   可事实就是她是被苏佋带进来的。   林知安扯出一张纸巾擦手,镜子里女人的口红精致艳丽,莫名让她想起刚才那句“我根本不介意他有老婆”。   现在的人都这么开放了吗?   林知安有些感慨。   她不是很想和这两个人多作纠缠,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准备走。   褶裙拦住她,细细的平眉上扬,“其实刚才的话也没什么,你听就听了,这个公司放眼望去就没几个人不对霍总动歪心思的,我不信你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就当交个朋友。”   林知安明白,她怕自己出去乱说,知道名字要是出了事可以立马找上门。   可是她真的不是她们公司的。   林知安摇摇头,乌亮的眼睛落在她的红唇上,很实诚的说:“我不用对他动歪心思。”   “嗯?”褶裙听完这话眉头皱起来,像是没听懂。   林知安越过她,转头,眨眨眼神情认真,“我不会往外说,你不用担心。”   可能是被林知安真挚的表情打动,那两个人果真没有再拦她,半信半疑地交换眼神,跟在她后面一起出去。   苏佋站在距离洗手间二十米左右的绿植旁,单手插在大衣兜里,微微低着头,灯光穿过碎发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像是接收到某种感应,抬起下颌往她们那边望。   视线相接的第一秒,他清润的眼眸还蕴藏着某种危险的攻击性,然而找到熟悉的人后瞬间变得温柔无害。   林知安听到后面两个人正极力压制兴奋低声讨论。   “霍总是在看我们吗?他居然在笑。”   “他走过来了,我腿都软了啊啊啊啊。”   “快想想要和他说什么!我心跳好快……”   “完了完了完了,我满脑子都是没做完的财务报表,他不会是因为这个才——”   女人后半段没来得及说完,喉咙像被什么扼住,消声了。   因为她们看到那位从不走下神坛不近女色的男人在小姑娘面前站定,极其自然地去拉人家的手,却被她躲开了,还侧过身瞄了她们一眼,似乎在说“还有别人在,不要碰我”。   男人扫了眼那只蜷起来的小手,轻轻慢慢勾起唇,并没有给她第二次逃跑的机会,强势地收进手心,笑容和动作完全不搭,像一位只做好事的天使,“安安怎么去这么久,我快以为你掉里面了。”   他一点余光都没分给后面的人,完全把她们当成透明。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林知安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说完这句话,她几乎感觉到后面的人松了口气。   她们好似大概猜到了林知安的身份,完全不敢吱声,踉跄着互相勾手走了。   林知安看着她们的背影,表情有点迷茫,仰头问:“很多人追你吗?”   苏佋思索几秒,视线一分不错的和她对上,“那要看安安问的是哪种追。”   作者有话说:   苏某人后来听到那句话赞同地点点头:嗯,安安不用对我动歪心思,我对安安动就好了。   ----   手动感谢“sunny89”“我一定会考上华东师范大学”“裴嘻嘻嘻”“馄饨酱”“栖栖”几位小天使的营养液!超开心~挨个贴贴抱抱! 第34章 钻进笼子的第十四天   电梯早早停在一楼。   林知安想了想, 听那两位女生的意思是,虽然她们对苏佋有意思,却也没有采取行动, 问题比较大的应该是那位王茜怡。   她扯了一下苏佋的袖子, 表情严肃认真, “以后有不太熟的女生给你送吃的, 你都不要拿。”   “为什么?”   林知安在他清润黝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电梯里的光将他脸颊镀上一层金色的绒毛,温柔又好看。   苏佋就不是那种会拒绝别人的人,这个要求或许对他来说有点困难。   林知安不能确定那两个女生话里的真实性,如果是误伤的话岂不是很尴尬。   她顿了顿, 坚定道:“反正不要拿。”   苏佋微微俯身, 一眨不眨看着她。   “怎……怎么了?”   林知安被他看得有些慌张,摸了摸自己的脸, 以为有什么东西。   苏佋唇角弯了下,狭长的眼阔染上星点玩味的笑意,莫名勾人。   “安安认真的时候真可爱。”   “叮”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个人此时的姿势有些暧昧。   身影娇小的那个贴着墙,像是被对面的人逼到角落的, 另一侧斯文优雅的那个, 鼻尖几乎蹭上女生的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下一秒要发生点什么。   肖康站在电梯门口捧着一沓资料, 看到两个人的后眼神僵了一瞬,立刻低头退开几米。   就在几分钟前, 他看霍总专用电梯有动静, 以为他回来工作, 便专门到门口等他, 哪知道看到这一幕。   “霍总, 王茜怡小姐又来了……”   林知安没见过肖康,但肖康见过林知安,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好奇她的反应。   这是林知安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她皱了皱眉。   苏佋长腿迈向办公室,不怎么在意,“来做什么?”   “说给您看好了几幅画,让您挑挑看。”肖康一板一眼地答。   苏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林知安,脱掉外套挂在椅背上,从冰箱拿出一瓶奶,“让她上来吧。”   “安安牛奶里要加糖吗?”他转身看向好奇打量的小姑娘,笑了笑。   林知安看向他摇摇头,“不用。”   王茜怡初次遇见苏佋是在一个慈善晚会上,他就冷冷清清地坐在沙发上,垂眸看着手里的红酒慢悠悠地晃,大家知道他的身份,偶有胆子大的和他攀谈,他会唇角带笑回一两句。   明明看着温柔,却充斥着矛盾的凉薄感,像是身处喧嚣又在喧嚣之外。   回去后王茜怡立即托圈内人打听他的私生活,得到的答案是单身。   她做梦都想拿下苏佋,可是她连他私人联系方式都拿不到。   直到几个月前他经人介绍买下她老师的画,才聊过几句,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走廊响起高跟鞋的声音,林知安朝门口看去。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及膝黑靴,往上是深红色包臀连衣裙,脖子下被一件流苏淡金小披风裹住,性感不失端庄。   林知安礼貌地移开视线,双手捧起烫好的牛奶,像小金鱼吐泡泡一样吹了吹。   王茜怡看到林知安先是愣了几秒,目光移到她手里的东西,很温柔地笑起来,“这位是不是霍总的妹妹?”   她从链条包里拿出一支棒棒糖,放到林知安面前,“我也没带什么,这是我刚参加一个展送的。”   林知安喜欢吃橘子,但她不爱吃橘子口味的糖,抿了抿唇,小声说了句“谢谢”,没有伸手拿也没说自己不是妹妹。   苏佋靠着林知安旁边的沙发扶手,五指弓起,像顺小动物毛一样摸她的头发,嗓音温柔,“她怕生。”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佋唇角微弯,一脸专注地看着小姑娘。   王茜怡觉得苏佋这个动作在“兄妹”之间做很正常,可是他的眼神却压根不像哥哥看妹妹,而是男人看女人时散发出来浓烈的独占欲。   或许是自己第六感出错了。   王茜怡收拾好情绪,笑着从纸袋里拿出一本画册,“这里面是下期拍卖会的拍品,我觉得这几幅都还不错,霍总可以看看。”   她手指往苏佋方向一推,直接越过林知安。   苏佋微微俯身,搭在林知安身后的手也往前斜了几个度,和她肩挨着肩。   林知安捧着牛奶,左边是香水喷得很浓的王茜怡,右边是苏佋,整个人夹在中间不好活动。   她不自觉把视线放在苏佋身上。   他流畅凌厉的下颌线下是修长的脖颈,性感禁欲的喉结随着他说话而上下滚动。   她很好奇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会震得手麻麻的吗?   在林知安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时,左侧的人忽然拿手肘撞了她一下,手里的牛奶有一半洒到苏佋裤子上,连带她的手也变得湿漉漉的。   “对不起对不起,哎呀,我不小心的,小姐姐没事吧。”   王茜怡做出一副做错事的表情,拿起纸巾就要去擦苏佋的腿。   林知安还有些懵,呆呆地望着旁边表情无辜的女人,刚才她直接被推了一下牛奶才洒的,为什么王茜怡能表现得这么自然懊恼。   跟真的一样。   苏佋不露痕迹躲开王茜怡的触碰,垂眸淡淡地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林知安,倏而勾起唇。   用很轻但足以让在场三个人都听到的声音,贴在林知安耳廓低沉呢喃:“妹妹一起过来帮我换下裤子。”   男人温热的呼吸钻进林知安的耳朵,半边脸烫红了,她不敢看场上第三个人的表情。   但从王茜怡手里滚到地上的纸团看来,她一定震惊极了。   办公室灰色的隔音墙面上有一道看不太出来的门。   林知安跟着苏佋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完全是一间设备齐全的卧室,装修比酒店还豪华,落地窗外高楼鳞次栉比,有种站在云端俯瞰整个北港的宽阔感。   “对面的人能看到里面吗?”林知安洗完手站在窗前,好奇地指了下。   “看不到。”   林知安听到窸窸窣窣解皮带的声音,想转过去的头立刻扭了回来。   不光裤子上,苏佋里面那件针织衫也沾了一些牛奶,林知安偶尔瞥一眼玻璃上的影子想知道他换好了没。   她发现苏佋正静静的盯着她,下巴微高拉长脖颈的线条,长指慢条斯理地从下往上扣扣子,眼神不似平时那般温柔,带有危险气息。   莫名让人后背一凉。   但白天的玻璃影子很浅,林知安也看不十分真切。   忽然,影子里的人靠了过来,清冽好闻的本木香从四周包围住她。   “安安在看什么?”苏佋语气温柔。   “小汽车。”林知安垂下眼,指尖向下敲了敲。   背后的人轻笑了一声,也不拆穿,“安安帮我弄一下衣领,我自己看不见。”   林知安闻言乖顺地转过去,没想到苏佋并没有起身,她嘴唇直接擦过男人侧脸,亲到他坚硬的下巴。   林知安浑身一僵,咽了咽口水,咬唇往后收。   苏佋似笑非笑地扫了眼她慌乱泛红的脸,慢悠悠直起身。   “刚才那个女生好像是故意撞我的。”   房间里太安静了,林知安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冲散尴尬的气氛。   “我知道。”苏佋端坐在床上,像学生时期脾气很好的斯文学长。   不怎么在意的语气好似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   “你知道?”林知安有点惊讶。   但是她转念一想,像苏佋这样家世好性格也完美的男人,肯定遇到过很多奇奇怪怪的追求者。   苏佋弯着唇看她,“我从小到大不止一次被倒过咖啡和红酒,只能庆幸她们没有拿很烫的东西泼我。”   林知安听完皱起眉,有点义愤填膺,“她们怎么能这样呢?太过分了。”   “是很讨厌啊……”苏佋眼睫微垂,语气轻飘飘的,抬眸在林知安脸上微顿,沮丧道:“可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你喜欢她吗?外面那个王茜怡。”   林知安帮他整理完衣领,跪坐在软趴趴的床上,眨了眨眼。   苏佋回头注视她停顿好几秒,发现小姑娘一点吃醋的表情都没有后,倏而轻笑开来:“为什么安安每次问我这种问题都这么自然?我不是安安的合法丈夫吗?难道安安希望我搞外遇?”   他此刻的笑不是真的笑,薄薄的眼皮半垂,抽开一丝凉薄和冷漠。   林知安被他问得一愣,后知后觉苏佋靠得她很近。   忽然。   她唇上一热,整个人被压倒在床上,脑子宕机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苏佋在干嘛。   他在亲她。   苏佋舌头没有伸进来,只是用嘴唇碰她。   他很耐心很温柔地将她的唇染得和他一样凉,接着又很缓慢地研磨让彼此温度升高。   林知安第一反应是把他推开,可是她的双手都被苏佋举在头顶使不上力,又不敢出声,她害怕她一出声外面的人就听到了。   苏佋像是看透她在想什么,沉沉轻笑,然后更用力的吻她。   过了不知多久,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匀。   苏佋慢悠悠撑起身,盯着下面的人,窗外的光在他黑眸映出半明半暗的影子。   他眯着眼散漫又优雅地舔了舔唇,嗓音微哑,“我们是可以这样的关系,安安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卑微小瑛”的地雷~~啵啵啵! 第35章 钻进笼子的第十五天   林知安感觉唇上有种灼热的麻痒, 即使苏佋没再亲她了,唇齿间还残留着他清冽好闻的气息。   他刚才一只手抓着她两只手腕抵在枕头上,另一只伸进她头发, 冰凉凉的指腹从后脑勺一寸一寸滑至头顶, 直到整个脑袋落在他掌心, 掌控欲极强的动作, 摸得她天灵盖连续颤栗。   此刻苏佋弓着腰,长腿半跪半伏,白衬衫凌乱露出锁骨,眯眼盯着她。   这种女下男上的姿势十分危险。   林知安在他眼睛里看到幼小如食物的自己, 红着脸把苏佋推开, 以极快的速度打开门冲出去。   她担心他们两个人再继续呆在一个房间,苏佋还会做出令她措手不及的事情。   她跑得太快, 压根忘了外面还有一位等他们“换完裤子”的女人。   不用照镜子林知安也知道自己头发很乱,脸很红,嘴唇也一跳一跳的有点肿,最好先在房间里整理完再出来,可是现在房间里的人太危险, 低眉顺眼当做什么事没发生, 坐到沙发上。   地上那摊牛奶已经收拾干净了, 林知安尴尬地顺了顺头发, 祈祷王茜怡不要往兄妹乱.伦的方向想。   王茜怡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不管谁看林知安现在这个样子, 都知道她刚被“□□”过。   她心里又酸又涩, 神情复杂地看着林知安, 试探道:“你真是霍总的妹妹吗?”   林知安沉默了几秒, 摇摇头。   “那你们是?”   林知安想起刚才苏佋给她说的那句话, 心跳又快几分,小声说:“我们是拥有同一本证件的关系。”   除了父母兄弟,能共同拥有一本本子上的也只有夫妻了。   王茜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所以她刚才在“原配”面前表演了一波勾引人家老公?   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她本也没做什么,双手捧起茶杯,附在林知安耳边假意热络,“圈子里想爬霍总床的狐狸精可多了,霍太太这么低调可不行哦,过几天我约你喝下午茶,露露脸。”   倒掉一半的牛奶已经换成白开水,林知安扫了眼杯子,乌亮亮的眼眸抬起来,很认真地望着王茜怡。   “下次你不要再来了。”   “嗯?”   王茜怡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   “霍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是故意推我的,我不喜欢你。”   小姑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诋毁轻蔑的表情,像是在说一副画弄脏了,她不想要了,仅此而已。   然而坦率的东西最容易灼伤人。   王茜怡优雅的面容浮上一层难堪,呵呵笑道:“霍太太这样污蔑我就没意思了,更何况我来誉承是为公事,你总不能拦着霍总不让谈生意吧。”   林知安包包里的手机响起来,是秦墨给她发的视频电话,她想了想,切成语音出去接。   苏佋松开内室门锁,慢条斯理整理袖口,长腿往外迈。   他白衬衫箍进西裤里,腰身边缘扯出平整挺拔的线条,与刚才便服相比多了几分高不可攀的精英气质。   王茜怡见他出来就站了起来,把小披风前的波浪卷拂到肩后,笑着说:“霍太太去接电话了。”   苏佋扫了她一眼,礼貌性“嗯”了声。   “霍太太对我可能有点误会,”王茜怡烫得卷卷的睫毛垂下颤了颤,语气轻柔道:“我真的不是故意弄脏您裤子的,实在不好意思。我可以赔您一条或者洗完送回来。”   苏佋拿起林知安喝过的水杯,指尖一寸一寸抚过杯口,根本不搭理她。   然而在王茜怡眼里,这就变成一个信号。   她大着胆子往苏佋那边靠了几分,压低声线,“我……仰慕霍总很久了,即使霍总已经结婚,我也不改初心,要是霍总有需求的话……”   苏佋转头凝视她。   半晌,唇角勾起一丝温和的笑,语气直白又恶劣,“你配吗?”   “什么?”   王茜怡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她印象中,霍总不管出现在哪里总是斯文优雅,游刃有余。   从没见过他现在这样无所谓冷漠到极致的样子。   苏佋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半抬眼皮把玩着杯子,像是能从上面回忆起某种香甜的气息。   他薄唇上下轻碰,温柔地吐出几个字,“还没听明白?我嫌你脏。”   这个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说什么夸奖人的话。   王茜怡浑身发抖,她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侮辱过,拿起包包转身就走,走到半路没忍住掉眼泪,正巧碰上正准备回去的林知安,恨恨瞪她一眼,把高跟鞋踩出砸地板的效果。   林知安有点懵。   她刚才的话也没有很重吧?   为什么她会这么生气。   回到办公室,苏佋正喝她的水。   “她……她怎么哭了?”   林知安指着门口问。   苏佋喉结一滚,把水咽下,云淡风轻道:“她想轻薄我,我拒绝她她就这样了。”   林知安:“……”   *   秦墨打视频来是想给她看展厅初步装修的,顺便提醒她加快黏土手办的进度。   吃完饭林知安坐在客厅地毯对着图捏,正捏得入神,右边多了一只灰色棉拖。   她仰头。   苏佋身高有一米八八,衬衫扎进裤子里会显得腿特别长,更别提从下到上的角度。   他盘腿坐下,冷硬的西装裤蹭到她手臂,她不自然往左边挪了几厘米。   一个晚上她尽量不去想那个吻不然她一个模型都捏不出来,会心跳加速,注意力不集中。   现在有破功的征兆。   “这是小人鱼吗?”苏佋长指捏起一只蓝色鳞片的模型,好奇地摸了摸它的尾巴。   “你……你别按,轻一点……”   林知安看得心惊肉跳的,这是她目前为止做的最好的一个,弄坏了又得做一小时,像小孩子抢玩具一样伸过去抢。   苏佋长臂一展,轻笑着往上抬高几厘米。   林知安被他钓鱼似的引过去,手也不自觉撑上男人膝盖,小声喊:“还给我。”   等林知安终于拿到心心念念的小人鱼,发现自己一半身子都压在人腿上,心里一紧,立刻坐回原位,甚至比刚才还泾渭分明。   苏佋长腿伸直,像是完全没察觉她的小动作。   苏佋在这里,林知安完全静不下心,她把图纸和黏土装进塑料盒里,“我……我去画室做,画室草稿比较多。”   苏佋侧着脸看她,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表情纯良无害,“好,安安加油。”   林知安完全不敢和他对视,抱着盒子转身就走。   接下去那么几天,林知安都是等苏佋睡了才上床,打心眼感谢床够大。   但她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苏佋要亲她。   就为了证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吗?   *   霍蕾生日前三天特地打电话给林知安,让她提前到老宅住,说是想让她帮忙选画布置。   苏佋听完林知安转述,头一点,同意了。   下午五点,太阳刚落山。   苏佋上车后一直在看文件,偶尔车子转弯,才会闭眼捏一捏鼻梁。   似乎很忙。   林知安不敢打扰他,上车后很安静地望着窗外,浅浅的金色从路面一闪而过,路上行人归家的归家,去餐厅的去餐厅,有种嘈杂的烟火气。   车厢里偶尔响起翻纸声,清脆得让人静心。   她回头望望坐在她身侧面容英俊的男人,车窗外的晚霞烧得温柔似火,偶尔落进他眼底如清溪一晃而过。   或许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她想。   手机震起来的声音在不宽敞的空间十分明显。   林知安收回目光,移到屏幕上。   周阳阳:你看这个新闻了吗?你快看看是不是你之前住的地方。   林知安点开链接,标题是——   《翕水镇老农采药惊遇两具男尸》   林知安心脏一缩,往下看。   “两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被发现抛尸于山林,经初步验证,死者肋骨断裂,身上有打击伤和严重的内出血,具体死因尚不明确,相关警方已介入调查……”   新闻刊登了目击者发现尸体时的地点照片。   在一片浓密的灌木丛里,冬天杂草枯黄却不稀疏,左侧山坡陡峭路滑,看着不是很好走。   周围拉了几根警戒线,入镜的警察鞋上全是泥。   如果不是为了采药,那名老农应该不会跑到那么难走的地方。   看到尸体的瞬间他肯定很害怕吧。   林知安心想。   她正准备往下滑,目光瞥到照片最顶端的房子,头皮发麻。   这……这不是她原来住的地方吗?   房子和案发现场还是有段距离的,只不过它建得高所以看起来很显眼,房子模糊的像素和她遥遥对望,像是来自深渊的凝视。   她脊背一寒,拉上去重新读这篇报道。   “安安在看什么?”   苏佋探身过来,目光在新闻标题停顿了一瞬。   “这个房子是不是我们之前住的,你看像不像?”林知安觉得苏佋问得很及时,这是她唯一一个可以讨论的人。   苏佋长睫微垂,掌心握住她的手抬起来,看向照片不紧不慢启唇道:“是有点像。”   “安安在害怕吗?手这么凉。”苏佋拇指慢慢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嗓音轻柔。   林知安没有遮掩,乌亮的眼睛看向他,“有一点点,因为离我太近了。”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猫猫花”“长汀”“裴嘻嘻嘻”“栖栖”的营养液!!挨个贴贴~   还有“年年岁岁近”的地雷~抱住啵啵! 第36章 钻进笼子的第十六天   “是挺近的。”苏佋唇角噙笑垂眸瞧她, 顿了顿,长指点上屏幕上的房子往案发现场划拉一下,“大概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林知安翻到最前面, 声音小小的, 像是自语, “这个事情什么时候发生的呀, 是我们住在那里的时候吗?”   她还在仔细重新读报道,苏佋指着一行小字,轻轻慢慢扯开嗓,“从尸体推测大约在四五个月前。”   “四五个月前?”   林知安在心里默数, 那个时候正值夏末, 她还在为《山风物语》第二季苦恼。   她抬眸,定定地看向苏佋, “我是不是在八月份……遇到你的?”   苏佋仿若细细思索了一番,“好像是。”   林知安脑海中划过俩人初见时,他全身带血的样子,脊背一寒,喉咙发紧, 垂着头睫毛颤得和蝴蝶翅膀一样。   “安安在想什么?嗯?告诉我, 我帮你找答案好不好?”   苏佋眼神温柔的看她, 俯身压低嗓, 浸在阴影里的眸微暗,像蛊惑人心的魑魅。   司机正开到一个转弯的地方, 车子一斜, 林知安就往苏佋的怀里倒。   靠上他衣服的那刻, 林知安心紧了紧, 立刻握上门把调整姿势。   苏佋看到她的动作笑了笑, 慢条斯理把玩她的头发,似乎十分享受软软的黑绸缎穿过指缝的感觉。   林知安已经冷静下来了。   虽然这两件事情在时间线上有微妙的重合,但她还是不相信苏佋会和这起案子有什么联系。   她侧过脸。   头发从苏佋手上滑走。   男人摩挲了一下指尖像是回味触感,缓缓掀起眼皮和她对视,黑眸映出窗外的光影。   林知安:“你……当时绑架你的人在哪儿你有去打听过吗?”   试探性的语气。   像山间毛绒绒的食草动物。   “可能……”苏佋薄唇勾起来,斯文中带点恶劣,“死了吧。”   那种被冷血动物缠绕的恐惧感再一次爬上林知安的后背,她整个人像被定住似的看着苏佋。   然而很快。   苏佋眼睛一弯,又恢复成温柔无害的表情,“安安怎么吓成这样,当时他们弄得我很疼,我只是希望他们死了而已,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林知安全身回暖,语气藏着一丝委屈,“你下次不要这样说话好不好。”   “怎么了?”苏佋轻笑。   “我……我刚刚还以为……”林知安没好意思往下说。   “以为他们是我杀的?”   林知安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扫了他一眼。   苏佋指尖正在那叠报告上转圈圈,薄唇勾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像是完全不在意。   “我可能是看到这个报道有点想多了……”   苏佋垂下眼睫,清清淡淡“嗯”了声。   *   上次到霍家老宅林知安就有种古时候觐见皇帝的感觉。   因为地方实在太大了,路上还时不时有佣人向他们行注目礼。   这次也一样。   而且可能是霍蕾要办聚会,在草坪上忙碌的人格外多。   靠近住房的小花园旁边有个白顶小窝,像是心灵感应一般里面钻出一个毛绒绒小脑袋,正冲他们一边叫一边摇尾巴。   林知安贴在车窗往外看,冲它挥挥手,转头对苏佋笑,“路路长大好多哦。”   苏佋扫了她一眼,温柔道:“所以说留在这里是正确的选择。”   当时林知安想把路路带回去养,可是苏佋说养狗需要很多时间,她要画画可能分不了心陪它玩,还不如留在老宅专人照顾。   林知安一想也是。   她有时候画起画来没日没夜,苏佋更忙,就答应了。   “我能下去看看它吗?”林知安问。   “去吧,别玩太晚。”苏佋揉了揉她的脑袋。   路路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再也不是躺在路边动惮不得的小可怜了。   林知安帮它解开绳索,它瞬间像一条白色的火腿肠扑进她怀里,把她撞了个趔趄。   管家刚从花园那边整理完苗圃,笑着说:“小家伙可能吃了,重不少吧。”   林知安记得他,抱着路路站起来,声音小小的,“是重好多,快抱不动了。”   “除了正餐,在这里工作的人也时不时给它喂吃的,大家都很喜欢它。”   林知安一边摸着路路的头,弯起眼睛,“那就好,我还怕它不习惯。”   管家语气温和,“林小姐似乎比上次来开朗不少。”   “有吗?”   管家视线扫向她的手链,眼底泛开一丝波澜,“二少爷……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林知安抬头,有些疑惑,“你是说苏佋?”   “有……有谁讨厌他吗?”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得罪人的性格。   管家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笑开,“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小家伙快忍不住了,林小姐带它去玩吧。”   话音刚落,路路就从林知安怀里跳了出去,拔腿往后花园跑,林知安和管家匆匆忙忙道别,立刻追上去。   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路路比林知安熟悉位置,也知道哪里是它最爱去的地方。   那是一口人工鱼塘,新挖不久,旁边的泥还没完全砌起来。   小动物可能是,哪里越脏就越希望往哪里蹦。   林知安好不容易追到它,一脚踩进泥里,立刻撤了出来,做出凶巴巴的样子,“路路出来,不出来不要你了。”   路路雪白的毛沾上一坨一坨的泥,湿哒哒的往下滴,伸着舌头看她,还以为她在和它玩。   林知安后悔没有牵狗绳了,她看着自己已经脏了一半的裤子,一不做二不休,踏了进去。   “那边水深,我劝你别过去。”   林知安被冷不丁的说话声吓一跳,左右四顾,最后视线落在几米开外的草坪上,男人曲着腿,脸上盖了本书,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懒洋洋地把书拿开,撑起上半身打了个哈欠。   他很瘦,皮肤有股苍白感,说话时底气微虚,只看五官觉得英俊立体,但身子太单薄了,好像随时会被风吹倒,不远处放着条轮椅。   林知安温吞地收回脚,晃了晃裤腿上的泥。   她刚才没看到这里有人,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路路看到林知安不理它了,吧嗒吧嗒跑过来坐到她腿边,小脑袋时不时望向男人。   林知安担心路路再跑一次,蹲下去把它抱起来,抿了抿唇,轻声对他说了声“谢谢”。   她迈出脚,刚准备走。   男人忽然出声,“能扶我一下吗?”   他撑着轮椅,有点踉跄。   林知安犹豫了一下,放下路路走过去。   男人毫不客气搭上她的手臂,嗓音低沉,“你是司佋的女人吧,之前我一直以为消息是假的。”   “你……你是他的朋友还是?”   林知安不敢乱猜。   男人扫了她身后一眼,笑起来,“握紧一点,等下可能要摔了。”   他的右脚有点跛,像是使不上劲。   林知安手臂被他抓的不太舒服,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没有放开。   “你知道我的腿是怎么伤的吗?”他忽然凑近她耳朵,像在分享什么小秘密。   林知安躲了一下,蹙眉抬头看他。   “是因为你老公,”他压低嗓子,“他不是好人。”   林知安有些不悦,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太奇怪了,说话没头没尾像故意挑拨,下意识小声反驳,“没有,他很好。”   “你是不是觉得他特别完美?特别温柔?”男人笑着看她,“你想想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没有缺点是因为缺点被掩盖起来了,你不明白吗?”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人。”   林知安长睫一颤,沉默了。   男人又看眼她身后,嘴角掀起笑,手臂用力往前推,林知安被推的猝不及防,整个人坐进轮椅里,面前的人就离她一只手的距离。   远远看着像是在亲吻。   “嘭——”   林知安还来不及反应,原本趴在她上面的人已经被抡到了地上。   苏佋拉起她的手腕往身后甩,一脚踹开轮椅,冲到男人面前揪住他衣领,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你是不是想死,嗯?”   “你老婆在这里,要让她看看你打人的样子吗?”男人在他手里像是一只瘦弱的小鸡仔,脖颈往后挂在衣领,眼睛看向林知安的方向笑。   林知安吓得一动不敢动,双腿像被胶水糊住定在原地。   “别,别打架。”她小步挪过去,扯了扯苏佋的衣角,大概感觉到他会这么生气是因为自己。   苏佋没搭理她,眯着眼注视男人许久,卸了力,像扔垃圾一样把人掼到地上,冷声道:“下次你再试试。”   转身,目光垂到快要哭出来的小姑娘身上,长指握住她的手腕,什么也没说拉着她离开了。   他步子迈得很大,林知安要小跑才跟得上,她觉得苏佋此刻脸色阴寒恐怖极了,什么都不敢说。   直到楼门口她才抓住门框停下来。   “我……我鞋子,太脏了,要不……套个鞋套再进去。”   她怯怯地看向里面光滑的地板。   苏佋转身凝视她,眼底的暴戾已经散去,但依旧冰冷阴郁。   林知安仰头望着他,指了一下自己的裤腿,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苏佋视线下移,顿了几秒,往回走,把她整个人公主抱起来,语气淡淡,“没关系,安安不想走,我帮你走。”   作者有话说:   咳~接下去一章我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点~(变态笑)   -----   手动感谢“裴嘻嘻嘻”的营养液~~抱住啵啵!(づ ̄3 ̄)づ╭?~ 第37章 钻进笼子的第十七天   大厅不少佣人看着他们, 却没有一个敢上来问的。   林知安慌乱中抓着苏佋的手臂,男人崩起来的衬衫滑溜溜的几乎抓不住。   苏佋脚一勾,把门带上, 抱着她放进洗手间的浴缸, 转身利落地扣上门, 踢开鞋子长腿迈进来, 本就不宽裕的空间变得更狭小了。   林知安连连后退,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觉得现在的苏佋很可怕。   “安安不是说裤子脏了么?我也觉得挺脏的,得好好洗洗。”   苏佋看向她的脚, 长指握住莲蓬头, 打开热水,雾气在他们两人之间散开, 声音仿佛含了冰片。   “我……我自己来,我自己洗。”   林知安不敢惹他,怯怯地去够他手上的东西。   苏佋忽然松开,花洒砸在浴缸发出巨大的响声,里面的水像喷泉一样往上冲, 淋湿了他的衣服。   苏佋像完全感觉不到似的微微俯身, 长指抬起林知安下巴, 湿漉漉的水顺着他指骨往下滑。   他眯着眼睛, “他碰了你哪儿?”   林知安头摇得像拨浪鼓,脚背湿湿的, 有水漫过。   “说谎, 我都看见了。”   苏佋清润的眼睛浸在阴影中, 静静看着人时犹如恶鬼缠魂。   林知安缩着肩膀, 看向浴缸里湍急的水涡, “他……他就是让我去扶一下他。”   “所以他握了你的手。”   苏佋视线下移,弯腰捡起花洒。   水温不烫,但浇上林知安手臂时她还是抖了一下,里面的衣服弄湿了,苏佋轻轻揉着她的皮肤,神情认真得像是在给什么消毒。   沐浴露的馨香在热气腾腾的洗手间散开。   “这只手也碰了吗?”苏佋松开她那只被他弄得有些红的,执起另一只。   “没……这只没有。”林知安迅速抽回来,声音小小的。   苏佋扫了一眼她紧紧缠在一起的手,垂下花洒,沉默了几秒,慢悠悠抬起眼皮看向她的脸。   “他亲你了。”   他拇指在林知安唇上来回摩挲。   刚才那个人是离自己比较近,但是他们中间还隔了一大段距离。   林知安抬起头,乌亮的眼睛里像蒙上一层水雾,很真挚很诚恳的解释,“他没有亲我,只是把我推到了椅子上,他……”   林知安嘴被封住,后面的话没说完。   “这样?”   苏佋碰了一下就离开,与她鼻尖对鼻尖,眼神冰冷。   不知是被水雾熏的,还是因为苏佋挨她太近,林知安耳朵烫得发红。   “没……没有。”她两只手交叉抵在胸前,身后是冰凉的墙砖,花洒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他们中间,把两个人的衣服都弄湿了。   “那是这样。”   林知安还没明白过来苏佋说的什么,感觉脸颊一疼,嘴巴便顺势张开。   他舌头伸进来缠住她,很有技巧地吮.吸。   他的唇很软,手却强势地托在她腰上不让她跑,一寸一寸耐心地攻城略池,林知安被亲得快要窒息了,挣扎了一下,脚踩到花洒,整个人直往苏佋腿间滑。   苏佋把她捞起来凌空压在墙上,脖子一垂,继续做没做完的事。   林知安双手抓着他衣服,闭着眼睛,身子受不住力往后仰,手指一缩一缩几乎能将他衣服拧出水。   她指腹温热,湿掉的白衬衫贴着男人肌肉,和不穿没什么差别。   不知过了多久,她嘴巴又麻又痛,呼吸恢复顺畅,迷离地眯起眼,入眼是白茫茫一片,全是热水蒸腾出来的雾气。   一只修长的手撩开她头发,脖子上传来缓慢轻柔的啃噬感,还有下移的趋势。   “你在干什么……”林知安觉得苏佋要失控了,他的手早就不在他该呆的位置。   苏佋抬起头,眼角发红,恶劣地碾磨了一下指尖,嗓音染上浓烈的情.欲,“安安猜呢?我在给安安洗啊。”   林知安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动,整个人像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的虾。   良久,苏佋把她放下来,和她一起坐在浴缸里,眼尾的笑意潋滟勾人,“安安记不记得我们结婚前拟过一份协议。”   林知安双腿软得不成样子,手撑在浴缸边缘才勉强坐好。   她不知道苏佋又要说什么,湿哒哒的头发黏在衣服上,有气无力地垂着眼,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我补充过一条,要是和异性交往过密,对方可以进行惩罚。”   苏佋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摸着她的脑袋,“今天的事就是我对安安的惩罚,明白了吗?”   *   苏佋出去后林知安快速换掉衣服,不敢再呆在房间里。   她给霍蕾发了条信息,问她有没有空。   霍蕾正在试生日宴会要穿的衣服,给林知安报了个位置。   林知安进去后霍蕾没有回头,眼睛瞥向镜子,“你怎么了?这个点洗澡。”   镜子里小姑娘的脸白里透红,像是刚从蒸汽房做了spa,头发没有完全干透,脖子上竖着高高的毛衣领,十分拘谨的样子。   房间里还有别的设计师,林知安扫了他们一眼,小声说:“带路路玩弄脏了衣服。”   霍蕾觉得她这样乖巧的样子十分可爱,捏捏她的脸,顺手去翻她的衣领,“房间里开着地暖,你在这样不热吗?”   林知安立马捂住退开几步,“我……我怕冷。”   霍蕾手停在半空,挑了挑眉,像是明白了,转身对设计师说:“你们先回去吧,明天早点过来。”   林知安沉默地看着他们收拾东西,手放在脖子上,想起苏佋趴在她身上的样子,心跳又开始加速。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他欺负你了?”   霍蕾摘下耳环,放在桌上,意有所指。   说欺负其实也算不上。   林知安摇摇头,玩着自己手指,“霍蕾,苏佋和他哥哥关系是不是很差。”   “霍修啊,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知安心头涌上一阵怪异的感觉,为什么霍蕾要用“也”?皱了皱眉,看向在脱礼裙的女人,“他……他的腿是怎么坏的呀?”   “还能怎么坏的,自己摔的呗。”霍蕾顿了顿,抬头看她,“你见过霍修了?”   虽然那个人没说自己名字,但是看苏佋和他的说话口吻,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哥。   林知安点点头,听到霍蕾这么说,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所以霍修确实在挑拨她和苏佋的关系。   霍蕾换好衣服靠在桌沿,眉一挑,“所以刚才他俩打架是因为你?”   她顿了顿,笑道:“不对,应该是阿佋单方面揍人,我还想呢,俩人平时连话都不说,面对面碰上直接当空气,怎么会起冲突。”   提起这件事林知安就觉得委屈,明明是霍修利用自己气苏佋。   她嘴唇上下一碰,没作声。   霍蕾一脸八卦:“来,和姐姐说说,你是怎么让他们打起来的。”   “阿佋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出手应该挺狠?”   林知安“嗯”了声,嗓音低低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她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霍蕾有点幸灾乐祸,“霍修这顿打打得该。”   她扫向林知安,“不过,妹妹,你不会觉得阿佋这么生气只是因为他和霍修不对付吧?”   “还……还因为,他误会我给他带绿帽子?”   林知安只能想出这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裴嘻嘻嘻”“sunny89”的营养液~贴贴啵啵~ 第38章 钻进笼子的第十八天   霍蕾低头玩着桌上的耳环, “你有没有想过他喜欢你?”   苏佋喜欢她?   林知安错愕地抬起头,心脏猛的一缩,一闪而逝, 快得几乎抓不住。   “不过他喜欢人的方式可能会有点特别……”霍蕾瞥向她, 表情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怜惜, “按照我的第六感, 他对你绝对不是表面夫妻这么简单。”   霍蕾居然知道他们俩是表面夫妻的事。   林知安眼睛又瞪大一圈。   霍蕾好笑地捏了捏粉面团一样的脸,这个姑娘总是把心里想的写在脸上,和心机深沉的弟弟倒是互补。   “我想知道的事情,绝对瞒不过我。”   她压低沙哑的嗓, 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 这个家知道的也只有我。”   林知安不知道说什么,低低地回了句“谢谢”。   房间门敲了敲。   “小姐, 霍先生让你们下去吃饭。”   霍蕾扬声问:“爸爸回来了?”   “是的,先生已经在餐厅了。”   和苏佋结婚这么几个月,林知安从未拜见过他的父母长辈,他不提,她也乐得当鸵鸟, 现在看来躲不过去了, 心一慌, 求助似的看向霍蕾, “我……我不太饿,要不你们去吃吧。”   “按理, 阿佋在家我行我素惯了, 你要真不想去也没什么。”霍蕾耸耸肩, “但是爸爸应该知道你在我房间, 不然阿姨也不会用‘你们’了。”   林知安像小乌龟似的把脸埋进高领里, 两只手揉着边缘毛绒绒的面料。   霍蕾看见她逃避的小表情,笑起来,“爸爸性子冷,他可能都不会问你话,别怕。”   林知安点点头,“嗯”了声。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苏佋的爸爸,长辈想见她,她不去也太没礼貌了,只不过见生人她第一反应还是抗拒。   霍家的餐厅在房子最左边,高极白橡木长条形欧式餐桌正对面是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园和人工池,主位坐着一位四五十岁穿灰色衬衫的男人,皮肤白,头发往后梳,五官和苏佋有几分相似感,特别是眉眼,同样英俊轮廓分明,只不过他的气质更冷一些。   林知安对上霍青荣的视线时不自觉收起随性的脚步。   可能是久居高位的关系,霍青荣不用开口就能给人带来压迫感。   霍蕾搭上林知安的肩把她按在椅子上,走到霍青荣旁边拥抱了他一下,“爸爸,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你过生日,我当然会回来。”霍青荣面对霍蕾时表情柔软了一点,像是很疼爱这个女儿。   霍蕾转向乖巧端坐的小姑娘,笑着给他们俩介绍,“林知安,阿佋的……”   “我知道。”霍青荣打断她,如炬的目光扫向林知安略作停顿,“他既然把人领家里来了,什么时候双方家长见一面吧,该尽的礼数还是得敬一敬。”   林知安一听要见父母,立刻慌了,“他……他们很忙……也,也不在这里。”   “不是北港人?”霍青荣转向霍蕾问。   林知安紧张之余偷偷瞥了霍青荣一眼,他好像一点都不关心苏佋的事。   霍蕾点头,“妹妹是蘅市人吧。”   “嗯。”   “他人呢?”霍青荣想到了什么,眉一蹙,“我有事找他。”   管家在旁边微微躬身,“二少爷在书房。”   “把他叫过来。”   管家正准备转身,霍青荣又叫住他,语气多了几分关切,“前段时间下雨,阿修腿怎么样,还像以前一样疼?”   “偶尔会疼一两次,按摩之后会好些。”   霍青荣:“我回来听外面的人说阿修摔倒了是怎么回事。”   林知安一听他问起下午的事,心瞬间提起来,不安地捏紧衣服。   即使是霍修起的头,但毕竟他也没真做什么,霍青荣看起来很偏爱这个儿子。   林知安有种做坏事被当面抓包的感觉。   管家不经意扫了林知安一眼,“大少爷一个人去西面钓鱼,具体的我不太清楚……”   霍蕾很及时切断他们聊天,撒娇道:“爸爸,我生日你一个劲儿关心大哥干嘛。”   霍青荣原本拧紧的眉毛松了松,“阿修腿不方便,不要怪爸爸多问几句。”   旋转楼梯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林知安余光瞥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转头看去。   苏佋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淡蓝色的针织衫很贴合他温和斯文的气质,随着他逐渐走下的动作,阴影从额前的碎发移开,优越的五官像拨开了雾,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他先是看向林知安笑了笑,随后视线一移,喊了声“爸”。   林知安低下头,心跳加快,一见到苏佋,难免想起浴室里他对她做的事。   但苏佋看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自然地在她旁边拉开椅子坐下,摸了摸她头发,语气温柔,“难怪房间没人,原来是下来了。”   霍青荣抬指敲了敲桌面。   笃笃笃的声响带着几分不悦。   “我问你,信托牌照是怎么回事?”   霍蕾拉起林知安的手,“等菜上齐了再叫我们,妹妹我们去看会儿电视。”   林知安明白他们应该要说商业上的事情,乖顺地跟着霍蕾走。   苏佋长指捏起盘子里的苹果,慢悠悠地削,气定神闲道:“爸问的是哪个信托牌照。”   霍青荣提高音量,“你还给我装傻?霍修那个信托公司是不是你搞的鬼!别以为不是写你的名就查不到。”   苏佋笑了笑,像是全然不在意,垂眼,刀尖划过苹果皮削出厚薄均匀的带子,语气波澜不惊,“是我。”   他直接承认倒是让霍青荣没话说了,重重拍了几下桌子,“誉承都是你的了,你怎么还不知道满足!”   林知安听到动静往餐厅看,霍青荣气得不轻,什么稳重冷静都不见了,站起来来回走,反观苏佋十分淡定,唇角微弯,很认真在削苹果。   她压低声音问霍蕾:“你……你不用过去劝劝吗?”   霍蕾眉一挑,“我为什么要过去找骂?”   林知安:“……”   苏佋嗓音温和:“誉承的事是董事会决定的,为什么爸爸一副我抢了大哥的样子,大哥要是能力够,我自然没机会,您说对不对。”   他抬头,把苹果递过去,“下午我吃了一个,很甜,爸尝尝。”   霍青荣手一甩,苹果瞬间掉到地上,砸出闷闷的响声。   苏佋目光追随着苹果的身影直到花瓶旁停下,表情有点惋惜。   电视开着,但林知安注意力都在餐厅那边,她眨了眨眼,目不转睛看着左边,苏佋此时看起来有点像丢了玩具的小孩子。   霍青荣冷着脸沉默几秒,看也没看苹果一眼,居高临下睨他,“我现在在问你信托公司的事。”   苏佋眼尾笑意浅淡,“爸希望我怎么做?”   霍青荣想也没想,“把公司还给他。”   苏佋抬眼,薄唇吐出不轻不重的几个字,“凭什么?”   “凭他是你大哥!”霍青荣连连拍桌,声音大得连在外面擦柱子的女佣都看了过去。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谁都不敢出声。   苏佋把水果刀放下,嗓音温和“不可能,但是他可以试试重新抢回去。”   他微顿几秒,摇摇头,似有若无地轻笑一声,“现在霍修已经没用到要让您求我把公司还回去了吗?果然从小到大都是废物。”   “你……”   林知安有点惊讶苏佋会这么说话。   他平时看起来脾气很好。   苏佋像是感应到林知安的视线,脸一侧,散漫地扫向她,又收回去,不是很在意。   霍青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现在和你妈真是一个样,她当年怎么手下留情没把你弄死。”   苏佋笑意慢慢收起。   在这个角度,林知安能看到窗外的光影落进他眼眸,清澈而干净。   只听他一字一顿回:“那可能我命大。”   霍蕾愣怔地望着餐厅,喃喃道:“得亏是阿佋,心理承受能力够强大,这样还能这么平静,要我听到这话我铁定崩。”   林知安摇摇头,轻声反驳,“不是的,他不开心。”   霍蕾看了她一眼,“是吗?我觉得还好啊。”   这种话不管听几次都不会习惯的。   特别是从最亲的人嘴里说出来。   林知安忽然站起来。   霍蕾:“你干嘛去?”   在霍蕾不解的目光下,林知安慢吞吞踱到苏佋身边,轻轻扯他的衣服,“阳阳……让我把画展要用的黏土手办送过去,你……你能不能开车送我。”   苏佋眼皮一垂,视线落在那只小小软软的手上,白色毛绒绒的袖子搭在淡蓝色针织衫边缘,像晴天的颜色。   苏佋唇角慢悠悠勾起来。   他记得她的黏土还没做完。   小骗子。   林知安怯怯地看向霍青荣,小声说:“叔叔,能……能把他借给我一会儿吗?”   林知安气质偏安静,大眼睛抬起来水汪汪的,再搭配上胆小真挚的语气,几乎没有人会想拒绝她的请求。   霍青荣也不例外,她一过来,气歪的脸正了一半,扫一眼苏佋,再看向林知安,当刚才的争吵完全不存在,“工作重要,你们去吧。”   出了楼林知安和苏佋都有些沉默,晚风轻柔飘摇,细闻时有股幽兰清香。   林知安拿余光偷偷瞥苏佋好几次,然而并没有在他表情中看出什么异常。   难道自己真的感觉出错了吗?   他确实不在意他父亲说的那些话?   苏佋忽然侧过头,“想问什么?”   林知安犹豫了几秒,抬眸,“你……你妈妈……”   苏佋清润的眼睛笑开,“她去世了。”   作者有话说:   苏狗又骗小安安。   有点卡文所以晚了抱歉,qaq今天晚点还有一更,我睡醒起来码。呜呜呜,刚才太困,手一抖,把平板屏幕摔碎了,心好痛。   -----   手动感谢“睡在明月楼”和“裴嘻嘻嘻”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贴贴亲亲~   还有“煎饼果子”的地雷~抱住啵啵!   超开心~ 第39章 钻进笼子的第十九天   经过霍父那一场骂, 林知安看清了苏佋在家里的地位。   他是最不受宠的那个,母亲还去世了,是货真价实的小可怜。   两人走到车库, 苏佋没有叫司机, 准备自己开。   他开了驾驶室的门, 没进去, 在回消息。   段礼:你老婆下一个疗程的时间快到了,准备约在周几?   苏佋指尖摩挲手机边缘,扫一眼乖巧坐在副驾驶的林知安。   十分钟前把他从客厅里扯出来的手此时正灵巧地绑头发,偶尔从黑绸缎中钻出一段小笋尖, 碎发撩上去后露出一张白净单纯的脸, 转头冲他软软的笑。   苏佋收回目光,平静无波地打出几个字:不用了, 到此为止吧。   段礼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半晌发过来一个“?”。   苏佋顺手删了对话框,坐进去,小姑娘沐浴后的甜香钻进呼吸,喉结一滚, 吞入肺中, 令人心情愉悦。   他眼眸染上一丝笑, 左手搭着方向盘, 长指有节奏地点着,嗓音慢条斯理扯开, “去画展?”   “不……不用去画展。”林知安小声嗫喏。   苏佋看向她, 仿佛不解, “可是我明明听到安安说要我送你去画展, 我听错了吗?”   “阳阳, 阳阳说,可以过几天再送……”   林知安没想骗苏佋,但是一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就说出了和预期不符的话。   苏佋轻笑一声,没继续调戏她,启动车子缓缓驶出车库。   不过半小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不少,像罩着一块灰蓝色的轻纱。   路灯的光影从车窗照进来,划出忽明忽暗的方块。   “想去哪儿?”苏佋问。   林知安思索好几秒,头一歪,看向徐徐打着方向盘的男人。   昏暗也遮挡不住他英俊优雅的五官轮廓,稍弯的薄唇柔软好看。   林知安脑海中鬼使神差冒出两个人接吻时的感觉,脸一热,别过头不敢再看,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饿吗,去吃东西?”   林知安有主意了,两眼放光,“要不……我们去吃日料吧。”   自从上次周阳阳带她去三樱house吃过一次后她一直有些想念,但找不到机会去。   苏佋懒洋洋地“嗯”了声,“说地址。”   林知安搜索店铺报出一串街道名字。   她弯了弯眼,兴致勃勃安利道:“他们家的刺身新鲜,酱料也调得很好,我还认识他们老板。”   她想起来那里通常要预约,有点懊恼地拿出手机,“等等,我先问问。”   林知安:段医生,你的日料店今天还有位置吗?   段礼:没预约就没有。   林知安有点失望,干巴巴地发了一句:哦,好吧。本来我想带朋友过来吃的,打扰您了。   段礼沉默几秒,回过来:看在认识的份上,我可以单独给你们开个包厢。   林知安:好,谢谢段医生。   林知安熄掉屏幕后听到苏佋手机震了震。   苏佋没管。   到了三樱house门口,排队的人一如既往的多。   有个穿黑色制服的应侍生一见到他们就迎了上来,笑着问:“是林小姐吗?老板让我带你们去包厢。”   林知安点点头,穿过人群时下意识抓住旁边人的衣角增加安全感。   苏佋垂眸扫了眼,勾唇看她,笑容无害,“安安拽得好紧,我要走不动了。”   林知安烫到似的松开手,“对……对不起。”   “没关系。”苏佋长指包裹住她,“这样安安怎么抓都没事了。”   他的指尖被冷风冻得有点凉,掌心却是温的,林知安犹豫了几秒,轻轻反握,抬头笑容娇糯,应了声“好”。   应侍生原本走在前面,经过一个转角,装作不经意回头看,视线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神情羡慕。   这么温柔完美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   包厢在二楼,不像下面那么热闹,走廊铺着地毯,木墙挂着一个小牌子,名叫竹苑。   门是拉开的很有日式风味。   林知安盘腿坐下,应侍生递给他们一人一份菜单然后退到门外。   “人到了?”有人问。   “到了,在看菜单。”   门重新被拉开。   林知安朝那边看去,段礼一如既往挂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只不过他缓缓扫向苏佋时,眉上挑了一瞬,若是不细看完全看不出他的惊奇。   “这就是林小姐的朋友?”段礼淡问。   林知安“嗯”了声,“苏佋,这位就是给我做心理治疗的段医生。”   “你好。”   段礼伸出手,背对林知安,冲苏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满脸写着“看你怎么办”。   苏佋懒散地掀起眼皮,根本不接招,“看来段医生是忘了我了,当年在英国上大学我们还吃过饭。”   段礼:“……”   林知安视线在他们俩中间扫来扫去,一脸好奇,“原来你们认识。”   段礼收回手,站直,推了推眼镜,不紧不慢道:“我想起来,确实有这一回事。”   他看向林知安,“林小姐知不知道你这位朋友旁听心理学课时,催眠比大部分正式的同学做得都好。”   苏佋淡淡睨他,勾了勾唇,好似完全不在意。   林知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   她做过两次治疗觉得催眠奇妙又神秘,转头看着苏佋,长睫高高抬起来,“你真的会呀?”   苏佋不否认,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会,安安要是想试试的话,我可以帮你。”   段礼挑挑眉。   他从没见过有人脸皮厚到这种程度。   林知安还真想了下,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感觉有点奇怪。”   苏佋“嗯”了声,漫不经心地勾了几样菜推到段礼面前,“麻烦段老板了。”   段礼仿佛没想到苏佋会叫他亲自服务,蹙眉看着菜单纹丝不动。   林知安也很顺手的把菜单递过去,一脸单纯地说了句“谢谢”。   段礼:“……”   苏佋给林知安烫好杯子倒上茶,拿起手机,长指微移几格,发送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段礼手机震了震,他抬起来看。   苏佋:滚。   段礼:怎么?怕我说出什么?   苏佋:无所谓,就是看你碍眼。   段礼嘴角一抽,看向眉眼懒散的男人,他正握着紫檀茶具慢悠悠的吹,俨然一副温和无害的天使面容。   算了,和这种有病的人计较什么。   段礼拍拍衬衫上不知道从哪儿粘上的毛,站起来。   林知安顺势看过去,客气道:“段医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这个点店里应该很忙,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人家段老板赚钱了。”苏佋笑着说。   段礼居高临下睨他一眼,好似在说“做兄弟的看你老婆在,先不和你计较”,淡淡吐字,“是挺忙的,下次再说。”   林知安:“哦。”   段礼走到门口,顿了顿,转身道:“我看林小姐大部分时间能和人正常交流了,这次催眠往后推一推吧。”   林知安有点开心,她也觉得这段时间自己进步很大,弯了弯眼睛应道,“好,辛苦段医生。”   段礼扫了眼苏佋,“我没出多少力,林小姐应该感谢你先生。”   他说的似是而非,林知安一愣,回过神段礼已经走远了。   她刚才告诉段礼她和苏佋的关系了吗?为什么他会知道?难道这就是心理医生?   苏佋抿了一口茶放下,舌尖一舔,润得薄唇水光潋滟,抬起眼皮看着满脸不解的林知安,散漫道:“他应该是说我带你到处走做脱敏的事。”   “这样,”林知安了然,感觉有点饿,摸了摸肚子问:“你能吃芥末吗?”   “一点点。”   *   段礼多送了他们一份清酒。   林知安喝不太来,抿了一小口就皱眉放下了。   不过就这么一口身体也变暖了很多,思绪也比往常跳跃。   “国外的毕业照长什么样的?”   林知安在玄关换鞋,抬头看向跟着进来的人。   “安安怎么突然想看。”苏佋低着头,随口接话。   “就是好奇,”林知安仰着头,“我听人家说你很早就读完大学了,段医生看起来和你年纪差不多,他也是跳级的么?”   苏佋目光微顿,勾了勾唇,“我照片很少,不过确实有一张,应该在书房里。”   “跟我来。”   墙上壁灯随着两人移动的身影缓缓亮起,光芒四射,很有活力。   林知安还没进过他书房,一眼就被按颜色分类的书墙吸引住。   不禁让她想起苏佋住在翕水镇时,也是这么给她收拾的。   男人站在书墙前,对面是放置藏品的玻璃橱窗,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小姑娘的动作。   林知安偶尔和他对上一眼会下意识躲开,在玻璃里看他的眼睛有种凉薄的危险。   “我得找找,安安先自己玩一会儿。”   林知安被办公椅背后那副骑士图吸引,轻轻“嗯”了声。   她不知不觉走近了点。   脚一挪,碰到一个纸袋子,里面的东西铃铃作响。   林知安担心自己不留神踢翻它,提起来放到角落。   但是是她眼花吗?   里面怎么有这么多……   她双手张开。   映入眼帘的是带锁的镣铐,铁链,还有什么脚环一类的东西。   她脊背瞬间爬上一层冷汗,血液中好不容易被清酒熨暖的温度在缓慢流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怕的发抖。   苏佋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微微俯身,撩开她散在脸颊旁的碎发,薄唇贴近她耳朵,温柔笑道:“安安是看到了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啪——   纸袋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huang”小可爱的营养液~抱住啵啵啵! 第40章 钻进笼子的第二十天   窗外在下雨。   雨珠忽急忽慢敲打乌黑的窗面, 吧嗒吧嗒垂到底部。   林知安转头。   苏佋不过离她半米的距离,英俊立体的轮廓在灯光下格外苍白。   他弯着唇,卷翘的睫毛垂了一半, 乌洞洞的眼眸盛满了阴郁的水泽。   他明明在笑, 可完全没有愉悦的感觉。   林知安手上一凉, 像被扣上什么东西, 铁链的摇晃声在耳畔响起。   她低头。   银质的链条泛着光,手指般粗细,垂在地上发出好听清脆的声音。   林知安动了一下,眼眸中的链条影子跟着晃。   她视线沿着链子往上抬, 另一端握在苏佋手里, 修长的指骨一扩一收。   “咔哒——”   有什么合上了。   清瘦有力的腕上套着一个银圈,映衬着苍白如月色的皮肤漂亮得不像话。   “走吧, ”苏佋握住她的手,两个银圈碰撞在一起铃铃作响,“安安我们去睡觉。”   林知安喉咙发紧,说不出一个字,她浑身发冷, 手心全是汗, 双脚不受控制地跟着他走。   “好乖。”   苏佋突然俯身亲了她一下, 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发自内心的笑。   “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三件礼物, 你喜欢吗?”   林知安低着头不说话。   下一秒下巴就被抬起来,苏佋食指指尖轻轻搭着她的皮肤, 另外四指松松垂着, 狭长的眼微眯, 带着偏执和撒娇的语气重新问了一遍, “喜欢吗?”   他无名指在颤, 似有若无地划过她的脖子,好似只要她说出不满意的答案就会扼住她的喉咙。   “不……”林知安几乎听不见自己声音。   唇被堵住。   苏佋鼻尖抵住她侧脸,轻柔吮.吸,睫毛的阴影和她的叠在一起,长指止不住在脆弱细软的脖颈上来回摩挲。   “我知道你喜欢。”   苏佋殷红的唇瓣潋滟诡谲,半眯着眼,和她额头相抵。   “安安你说以后我们一直一直戴着这个好不好,”苏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湿漉漉的薄唇,“这样安安就能永远呆在我身边了。”   林知安机械性摇摇头,她害怕极了。   很想哭,很想大叫,可是她喊不出来。   苏佋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那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墙上全是她的照片。   在笑的,在发呆的,趴在窗边闭着眼的。   灯忽然关了。   静谧的空间只有铁链贴着地面乱晃的声音。   像蛇。   完全黑暗的空间,林知安感觉身上一凉,细细密密的风从失去遮挡的四周灌进来。   但是她某些地方却是暖的。   有什么温柔熨帖。   木板嘎吱嘎吱作响,铁链像一叶在疾风骤浪中翻滚的小舟,倏而撞上床头的柱子,哒哒哒乱摇。   不多时,手腕上的小银镯被汗雾湿了,交.缠在一起的手时不时缩紧,就像花瓣被人用力推开,露水从里面翻折滚落。   林知安心口堵得慌,闷闷钝痛,她不明白,为什么苏佋会变成这个样子,变得这么可怕阴森。   她鼻子一酸,放声大哭。   “安安?”   有人在摸她的脸,是温热的。   床头灯亮了。   林知安眼泪止不住的流,一粒一粒委委屈屈滚进枕头里。   她迷茫地抬眼,苏佋正温柔地给她擦眼泪,衣服整整齐齐穿着,他们手上也没有铁链。   “做噩梦了?”   苏佋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像哄小孩子一样拍拍她的背。   苏佋睡衣很薄,温热的体温像一股暖流灌进林知安血液里,心头那股寒意驱散了一些,瘪瘪嘴抓住他手臂,闷头不吭声。   之所以会做这个梦,要怪就怪书房里那个袋子。   林知安没在哭了,只不过心脏还是砰砰直跳。   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太过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到温.热.浓.重的液体填满自己时的颤.栗感。   思及此,她又有些羞耻,松开手离苏佋远了一点。   “安安梦到了什么?哭得这么委屈。”苏佋薄薄的眼皮半掀,顺着她头发,仿佛随口一问。   苏佋在这个梦里是大反派的属性,林知安不好意思说,嗫喏道:“梦……梦到被坏人关起来了。”   “嗯?怎么关的?”苏佋专注地把玩着她的头发,嗓音懒洋洋。   “就是……在一个很黑的地方,里面什么都没有。”   床头灯暖融融地照着,林知安放松很多,说话也顺畅起来。   “所以安安是被关进了小黑屋。”苏佋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他对你做了什么?”   林知安咬了下唇,低头小声说:“没有做什么……”   “没有做什么……那安安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嗯?”   苏佋原本勾着她发梢的手指一移,微凉的指骨弓起来,在她眼尾轻轻摩.挲。   “我忘了。”林知安眨了眨眼,脸颊吹起似的一鼓一鼓,视线挪向地板。   逃避他。   小骗子。   苏佋轻笑了声。   半晌,林知安又转过头,“苏佋,书房那袋东西什么时候还给你朋友呀?”   “怎么了?安安很在意吗?”苏佋表情十分平静,长睫一眨,眼眸清澈又无害。   林知安第一眼就对那袋东西感觉不好,再加上这个莫名其妙的梦,现在还心有余悸,很好心地提醒,“他给女朋友买这些东西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你不要和他走太近。”   苏佋笑了笑,“这种东西在床上用可以增加情趣,又不是买给我们,安安担心什么。”   林知安摸了摸手腕,梦里苏佋用力撞向她时不时扯到链条的瞬间,银镯像是嵌进她的皮肤里,很冰很痛。   她皱了皱眉,“反正不太好。”   苏佋慢悠悠扫了她一眼。   她似乎完全没感觉在床上谈论情.趣用.品是一件多暧.昧的事,温柔道:“嗯,我知道安安的意思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林知安已经彻底从噩梦阴影中走出,娇气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雾蒙蒙的。   转头对苏佋说:“我困了,我要继续睡了。”   苏佋“嗯”了声,关灯,在黑暗中注视着身侧的小姑娘,眼眸清亮,半晌,唇角勾了勾。   仿佛刚做完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然而过了几分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表情又变得阴沉起来。   做那种事她应该感到快乐才对,为什么她会哭呢?   她不喜欢他碰她吗?   苏佋看向床头柜的催眠专用香眯了眯眼。   *   苏佋和霍青荣吵了一架后没有再回老宅的意思。   林知安不用交际乐得轻松,在霍蕾生日当天给她发了一段祝福。   霍蕾有点可惜:本来还想给你介绍几个喜欢画的朋友,现在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林知安弯了弯眼:没事的。   霍蕾很爱拍照,几分钟后两个人的对话框就只剩下照片了。   林知安一张一张慢慢看,看到一个漂亮优雅的知性女人,回复道: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霍蕾:是啊,我大学同学,认识快十年了。   林知安看到“大学同学”这四个字莫名想起段礼。   前天苏佋在日料店说他和段礼是在英国认识的,如果他们是同学,那苏佋和霍蕾是一起留的学?   她说不清哪里怪怪的。   林知安:霍蕾你大学在哪里读的呀?   霍蕾:美国,怎么了?   林知安顿了顿,长睫一颤:随便问问。   林知安脑海中盘桓着一团乱麻。   好像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找不到源头。   或许霍蕾当时介绍时只是随口一说,段礼并不是她大学同学而仅仅是朋友?   她实在想不出这里有什么问题。   发了十分钟呆后,林知安放弃了思考,乐观地翘起嘴角,不管段礼和霍蕾是什么关系,只要自己有在慢慢变好就够了。   林知安把做完的黏土小人鱼装进脚边的箱子里。   箱子里面有做各种动作的小人鱼和小雪人。   两周后就是插画展,秦墨晒在朋友圈的展厅细节图很精致,完全超出林知安预期,下午等她把黏土手办送到艺术中心,根据故事线走向一一装好,前期准备工作就算做完了,接下去剩下宣传和等待参展者观展。   不过这些事情不用她愁。   她对即将来临的第一个插画展充满了期待。   林知安到艺术展厅的时候秦墨已经在门口等了。   司机抱着那箱黏土跟着他们进去,林知安回头冲他有礼貌地笑笑,“辛苦了,我大概要几个小时,你可以随便逛逛,我到时候给你发消息。”   司机沉默地点了点头,扫了秦墨一眼,离开了。   展厅分为春夏秋冬四个室,除此之外,还有破碎区和疗愈区。   后面两个区是林知安灵光一闪想出来的。   破碎区主要讲述小人鱼失去小雪人后郁郁寡欢的心情,室内里面挂着一片片碎纸片,纸片上画着小雪人还在的场景。   而疗愈区则是小人鱼知道小雪人一直陪伴着她,重展笑颜,用柔和的灯光来让参展者感受温暖的心情。   “林小姐觉得这么弄还行吗?”秦墨双手插.在口袋里,眉眼清隽,气质儒雅。   林知安一边仰头仔细打量,一边笑着“嗯”了声。   她手机震动,抬起来一看,是苏佋打过来的。   林知安接起来才发现这是视频电话。   屏幕里的苏佋身穿黑色西装马甲,衬衫口别着一枚银色领针,背景是一面挂着画的墙,刚抿了一口咖啡,长指把杯子放在桌上,缓缓抬眸扫向摄像头,语气温和,“安安在外面吗?”   林知安有点不自在,她基本上不接视频电话的,小声问:“怎么是视频呀?”   苏佋气定神闲道:“按错了。”   林知安:“哦。”   见苏佋没有切成语音的意思,林知安想了想,他在家经常在旁边看她捏黏土却没有看到过最后呈现的地方,弯了弯眼睛,“你想不想看看展厅?”   苏佋懒散地靠着椅背,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手机里的小姑娘,低沉的嗓随意扯开,“好啊。”   秦墨见林知安在视频很耐心地在一旁等,没多打扰。   林知安点了切换摄像头,一样一样介绍玻璃盒是放什么的,微型鼓风机有什么用。   大多时候苏佋都是听她说,偶尔懒洋洋地应一两声。   林知安最得意的就是天花板垂下的碎纸片,她看到那里有个扶手梯,应该是工人装线的时候用的。   她爬上去,“你看这个,上面还有画,就是你上个月差点扔到垃圾桶的那些。”   “这样挂着是不是很好看?”   “是很好看。”   天花板灯光很亮,林知安仰头时间一久就有些晕。   她往下走的时候脚一晃。   “小心。”   秦墨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摔在地上的手机背面朝上。   苏佋盯着屏幕上男人扶住她的手,黑眸危险地眯起,脸色阴沉可怕。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长汀”“裴嘻嘻嘻”“赫尔曼zz”的营养液,挨个么么哒~   还有“雪梨”和“煎饼果子”的地雷!揪住啵啵~   -----   这一章,我相信我的小天使们阅读理解都考满分的![doge] 第41章 察觉阴暗的第一天   林知安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明明在市中心的地段, 别墅附近却很安静,像在繁华灯火中挖出一片桃花源。   林知安按了指纹锁走进去,以为屋子里没有人, 余光瞥到男人幽静的侧脸心脏狠狠一缩。   苏佋在看电影。   蜉蝣似的荧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亮着, 他弯了弯唇, 眼睛盯着屏幕, “回来了?”   注意力像是牢牢被电影剧情抓住。   林知安原本想开灯,但开灯后,放映机投到幕布上的效果可能会不好,她缩回手, 借着电影光换鞋。   “嗯, 你今天好早。”   苏佋坐直身体,清润的眼闪着微芒, 启唇笑了笑,“不是我早了,是安安忙晚了。”   林知安确实在展厅忙了一下午,她不太放心,黏土手办的位置都是她自己摆的, 踩扶梯爬上爬下, 跑出了一年的运动量。   坐到沙发上时她盘腿往沙发上随意一靠, 大概和苏佋隔着一米的距离。   “这是什么电影呀?”她问。   苏佋:“禁闭岛。”   “讲神经病人的故事。”   林知安只认识里面的莱昂纳多和演过绿巨人的马克, 小声“哦”了句。   腿盘起来之后好像更酸了,她忍不住敲了敲。   “很累?”苏佋微侧倚身, 视线挪到她腿上, 语气温柔。   林知安:“有点。”   苏佋轻笑一声, 屈起腿跪坐到林知安身后, 长指解开袖扣卷起, “我帮安安按摩。”   “你……你会吗?”   苏佋勾了勾唇,双手搭在她肩颈,力度均匀地缓慢按压。   “下面一点。”   林知安指了指脊椎的位置。   她背实在太酸了,苏佋这样按着很舒服。   苏佋听话地屈起指骨往下滑,小姑娘柔软娇嫩的皮肤在他指腹微微凹陷。   他眯了眯眼,视线在她臂弯处略作停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眸染上阴郁,“安安这么累,要不就别出去工作了吧,我赚的足够养你了。”   试探的语气。   他指尖仿佛不经意划过她敏感处,一股奇异酥痒钻出来,林知安挺了挺背,腰臀处勾出好看的弧线。   她摇摇头,坚定道:“不行,我要去。”   刚答完,她“嘶”了一声,“你轻……一点,有点痛。”   苏佋松开捏在她骨头上的手,慢条斯理道:“安安平时还是要多运动。”   林知安在网上有看到过正骨的视频,常坐着的人通常都被按得死去活来。   苏佋垂眸,眼尾有一丝冷漠,“安安为什么一定要去呢?”   今天工作量虽然大,但林知安很有满足感,她喜欢别人看到她故事时触动的表情,那一刻就好像有一根细细的线把她和这个世界联系了起来。   她看不见苏佋的表情,弯着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画画吗?”   “嗯?”   她回头。   浓郁的昏暗罩住苏佋英俊立体的面庞轮廓,优越的眉骨划开清晰的线条,一双眼藏在黑暗中,带着凉薄和危险。   两人视线相对,苏佋很快笑开,指关节在她脊椎不轻不重地按着,冲有些愣怔的小姑娘温柔道:“我在等安安说呢。”   林知安回神,“我说到哪儿了?哦哦,画画……就是我觉得我把画给别人看的时候,看我画的人能听到我的说话声。”   她兴奋地和他面对面,“就是,你知道吗?我不太敢和别人聊天,可是他们在我画前停下的时候,我好像就是在和他们说话。”   展览还没开始,但是她今天摆的时候,有几位工程师一直在她后面看,很期待后面的发展。   苏佋垂下手,清润的眸光轻轻放在她脸上,眼底倒映小姑娘开心的笑颜。   她是真的喜欢,像一只想要飞向更高天空的鸟儿,用力扑腾不怎么丰满的翅膀。   他没有跟她一起笑,只静静地注视着。   表情中的迷惘和挣扎,被黑暗遮得一干二净。   他滚了一下喉结,轻笑着说:“那安安这次一定要好好做,不要留下遗憾。”   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呢?   听到苏佋的鼓励,林知安更有干劲了,像是得到了很重要的人的支持,点点头,铿锵道:“我会的。”   电影已至尾声。   莱昂纳多饰演的泰迪丹尼尔斯从台阶上站起来,水蓝色的眼睛凝视前方,轻声对同伴说:“你说哪个会更遭?像怪物一样活着?或是像好人一样死去?”   *   两周的时间很快过去。   艺术中心二楼用环形走廊圈出几间办公室,一楼的景象一览无余。   开展前一天周阳阳到现场看过,一边尖叫一边蹦跶,秋厅的落叶喜欢,夏厅躲在绿丛后的小人鱼也喜欢,兴奋的说:“安安你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结果——   快两个小时了,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从门口吹进来的风无聊晃着挂绳下的碎纸片。   秦墨皱了皱眉,“我出去看看,明明宣传册都发出去了,也做过问卷,应该有很多人来才对。”   周阳阳安慰林知安:“没关系没关系,可能是第一天,大家忘了,别担心。”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林知安很快调整过来,摇摇头,很真挚地眨眨眼,“没关系,或许确实是我不够,如果周边卖不出去的话,我可以赔给秦墨。”   她不是不能接受失败的人。   即使这次不行,她相信下次一定会更好。   周阳阳瞪她:“不许这么想,我觉得你这个能火,要相信我的眼光!”   过了十多分钟,秦墨回来了,脸色铁青,手里攒着一块白布条。   周阳阳拉着林知安迎上去,关切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墨把布条扔给周阳阳,双手叉腰来回走。   周阳阳展开——   “抄袭画师不配开展,微博画圈大佬灵芝,居然有过抄袭史!!!连撞十二处设定死不承认,大家不要去看!!”   白布上的重点字词都用红圈划出来,加粗加大,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林知安一愣,没想到之前的事情会被翻出来。   周阳阳怒气冲冲地把布条摔在地上,“秦墨,你不会真信安安抄袭吧?这明显是有人搞事啊!”   秦墨缓和了一下脸色,语气依旧有些急躁,“我不是冲林小姐……”   他顿了顿,解释说:“就是不知道谁搞的鬼,今天挂一横幅,明天要在门口喷漆,后天再贴点什么,那这个展怕是废了。”   秦墨着急很正常,这是他回国办的第一个展,直接影响到后续合作。即使这件事归为插画师的失误,第一炮哑火也是一件很丧气的事情。   林知安前些天在微博上晒过展厅相关的小细节,并没有说在哪里举办。   她不希望线上线下扯到一起。   但从白布上那几句话里看,捣乱的人明显很了解她,甚至知道她真实名字。   她抬眼问周阳阳:“这段时间还有人办展吗?”   周阳阳对这类事情很了解,她思索几秒,“是有两个地方撞期了,一个在西区,一个好像离这里不远。”   “能……能带我去看看吗?”   “我得查一下具体地址。”   “好。”   秦墨带着几个志愿者到展厅外守着,要是还有人来捣乱一定不能让他们跑。   周阳阳不查还好,一查更生气了。   她在微博输入四个关键字——北港画展。   一般来说,实时上会有人晒观展照片和Repo。   然而今天跳出来的是几条大v发的博:北港艺术中心那个展建议大家不要去,有抄袭瓜,保真。   下面留言不多,几百条。   【啊??那个插画师是抄袭的吗?我还挺想去的,故事预告很戳我,展览方式也独特,好可惜。】   【罐罐什么时候发过假瓜,我觉得这事没跑了。】   罐罐是大v的昵称。   【热赞+1,我和男朋友约好一起去,结果在门口看到被人拉了条,要不是真的,胆子也不会这么大吧。不过他们旁边还有一个展,蛮小清新的,也不错,买了周边信封。[图片][图片]。】   【姐妹方不方便说下地址,想去了,我也已经出发了,不想看抄袭的作品,既然在旁边就去看那个好了。】   接下去好几条回复都是在求具体位置的。   周阳阳恨恨地关上手机,拖着林知安大步往外走,“我知道在哪儿了。”   临近圣诞节,街道上很热闹,有些橱窗拉了棉絮盘在松树上做雪花。   绕过艺术中心正对的大道往左拐,可以看到一栋拔地而起的艺术大楼,头顶四四方方的玻璃幕墙,像横亘在天空下的透明盒子。   阳光一照,边缘闪闪发光。   不同于艺术中心的冷清,这里有很多拿着票的大学生,人声鼎沸,喧闹嘈杂。   林知安不适地躲在周阳阳身后,下意识想拉她的衣服,却不知道往哪里放。   林知安一愣,她好像很习惯这个动作,刚才有一瞬间她把周阳阳当成了苏佋。   如果遇到这么挤的地方,苏佋肯定会让她松开,然后牵住她。   “安安你发什么呆?快过来,别走丢了。”周阳阳走过来拍拍她肩膀。   林知安眨眨眼,回神:“哦,好。”   两人在展厅外的台阶上停下,周阳阳踮脚往里看,不知看到了什么,剧烈摇晃林知安的手臂。   “你看那不是谁吗?”   林知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表情迷茫,“谁?”   “文芊芊啊!你看那张没有辨识度的填充脸。”周阳阳双手环胸,眯眼生气道:“百分之九十可以确定是她了。”   林知安平时不太记人,周阳阳说出名字她才对这张脸有了点印象。   之前她们一起录过祝福视频。   文芊芊好像还说她爱出风头来着。   周阳阳是个风风火火的炮仗性子,大步走到文芊芊还有另两位胸前挂着工作证的人面前,短发旁的大耳环止不住晃。   林知安担心她直接和人吵起来赶紧走过去。   文芊芊先是上下打量周阳阳,最后把目光放在林知安身上,笑了笑,“灵芝老师不是应该在艺术中心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是不是展厅不怎么忙呀?”   她嚣张的语气好似不怎么怕被人知道。   “真的是你。”林知安声音很轻,看得出有些紧张,但目光像两盏亮闪闪的烛火,直白地陈述。   文芊芊扫了身后两位工作人员一眼,“你们先去忙,我一会儿找你们。”   人走后,文芊芊垂眼弹了弹新做好的指甲,“是我又怎么样,谁让你们运气不好,和我撞期了。”   周阳阳听到这话直接炸了,“知道你这人不要脸,没想到这么不要脸。我们可以告你诽谤的懂不懂!”   文芊芊挑了挑眉,“有谁可以证明是我做的吗?”   “微博上那些东西也不是我发的吧。”   林知安沉默了几秒,嗓音糯糯的却很有力度:“纤维少女是你大号。”   “什么?”周阳阳瞪大眼。   当年抄袭事件当事人之一就是纤维少女。   林知安还不出名的时候,纤维少女就已经是画圈一个小神了。   只不过她产出很少,代表作是《古风沙》,也就是这副画巩固了她在画圈的地位。   林知安很少混圈,进群是为了看里面的学习资料,更多时间都是埋头画画。   为了接稿,她开了微博,刚开始没有多少留言,但会有路人特地找过来夸一句画风细腻。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熬了个大夜,上微博看有没有老板,结果私信评论不堪入目,全在骂她抄袭狗。   她才知道她被挂上了圈内某个很有名的八卦墙,空间,论坛,贴吧都在转发她抄袭纤维少女的《长庚穗》,可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纤维少女是谁。   而说她抄袭的那副画是她在校园里散步看到猫咪躺在枯草上想到的灵感,回去后她就画了一张色系为金色的场景插画,取名为《报秋草和月桂猫》。   《长庚穗》除了猫的动作和天空颜色不太一样之外,几乎一模一样。   画这副画的时候,林知安正直瓶颈期,曾在群里弱弱问过一句有没有人帮她看看结构,有个很好心的太太加了她好友,聊过一晚就把她拉黑了,她原本以为是太太不希望被人打扰,当时还很感激她提出过一些建议。   结果一周后就出了抄袭的事情。   林知安一直怀疑,当时加她好友的就是纤维少女。   听到这个名字,文芊芊表情瞬间慌了,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你说是就是啊?证据呢?”   林知安平静地看着她,嗓音轻轻的,坚定道:“你让大v做完澄清,并在微博对今天的事道歉我再给你看。”   要是这件事只关系到她一个人,林知安可能不会太强硬。但是这个展还有秦墨和周阳阳以及一个团队的心血,不能让她这么毁了。   文芊芊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笑开,“你没证据吧。”   林知安顿了顿,抬起眼睫,“那你试试。”   文芊芊笑容僵硬,像是拿捏不准她到底有没有。   周阳阳呆呆地望着林知安,满脸写着敬佩二字。   就在空气凝固的空档,有一位穿着白色中式盘扣的男人从后厅朝他们走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大概四十岁左右,头发往后梳,三庭饱满,举手投足儒雅文气,很有国风艺术家的气质。   三个人一同看过去。   与林知安和周阳阳打量的目光不同的是,男人一过来,文芊芊表情瞬间委屈了起来。   “二位女士好,我是这个展览的负责人,章德岳。”男人很有风度地介绍自己。   周阳阳眉一挑,脱口而出:“上过Y视的国风大师章德岳?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男人温和笑笑,“大师谈不上,和业内朋友比还差的远。”   林知安看过章德岳的作品,笔锋浑厚,擅长画荷花。   周阳阳清了清嗓子,“章老师,我想问问您,您对抄袭什么看法?”   章德岳略加思索:“抄袭对原创有很大的伤害,容易劣币驱逐良币。”   周阳阳啪啪拍手,“对,如果说有抄袭者办展了呢?”   她眼睛一个劲儿瞪文芊芊,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林知安轻轻推了她一下,让她不要过于明显。   章德岳:“自然……要撤展。”   他扫了文芊芊一眼,冲她们笑,“是谁抄袭了吗?”   周阳阳指着文芊芊:“她,她抄袭了!”   章德岳低头,“芊芊,你抄了?”   文芊芊不知哪儿来那么好的演技,眼睛说红就红,挽住章德岳的手,“老公,我没有。”   林知安:“……”   周阳阳:“……”   说了半天是一伙的。   章德岳拍拍她的手,语气依旧温和,“我太太说没有,二位是有什么证据还是?”   林知安暗叫不好,她刚才确实只是想诈一诈文芊芊,因为纤维少女的画风和她平时放在微博上的图有点像。   周阳阳推了推林知安,让她别发呆赶紧说。   林知安抬眼,轻声问:“我有证据,你们真的会停展并且让你太太对造谣我的事情道歉吗?”   章德岳思索几秒,低头问:“你抄了?造谣了?”   文芊芊委屈地吸吸鼻子,“我没有,她们就是觉得看我的展的人多才想要污蔑我的,老公你不相信我吗?我是多辛苦才走到这一步你是知道的,好不容易办一次展还被人这么说,我是不是命不太好。”   周阳阳翻了一个大白眼毫不掩饰地骂了句,“不要脸。”   章德岳把她圈进怀里,边擦眼泪边安抚,再看向她们两个时,笑意明显淡了下去。   “等二位把证据拿来再说吧,除非这栋楼卖了,不然这个展一定要办下去的。”   *   回到艺术中心周阳阳还在吐槽。   “亏我还很尊敬他,没想到是个黑白不分的老色鬼!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要去微博和那几个大V对峙。”   林知安知道周阳阳现在再不做点什么会原地爆炸就没拦她,趴在栏杆上望着坐在一楼门口的秦墨,正为为数不多的观展者做介绍,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   一个下午的时间像流水似的过去了。   展馆冷冷清清的关上门,虽然秦墨一直安慰大家还有六天时间不用太着急,但团队情绪都不太高。   其中一个说,“我们工作了两个月,就这样了吗?”   林知安听到不太好受,这些事情归结起来还是因为她,低低地垂下眼,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   回到家她打开微博,不知道文芊芊在粉丝群说了什么,一堆人跑来骂她仗势欺人,还有私信她对她人身攻击的。   林知安沉默几秒,关掉手机,跑到房间去睡觉。   “身体不舒服?”   迷糊中,一双微凉的手碰了碰她的脸。   林知安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小小一团,乌黑的长发盖在白嫩的侧脸,循着光,长睫弱弱的颤了颤,像只没有安全感的食草动物。   苏佋还穿着西装,乍一看,居高临下的姿态,有种禁欲的冷感。   “不是,累了。”林知安把脸颊旁的头发别到耳后,坐起来,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倾诉欲,喏喏道:“我的画展失败了。”   苏佋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坐在床沿,“嗯”了声,很耐心地听她往下说。   “我自己还好,就是感觉团队忙了这么久,很愧疚。”林知安低着头,两只手搅在一起,嘴角下垂。   苏佋轻轻地揉着她的脑袋,温柔给出建议,“对付坏人就要用更坏的办法。”   林知安仰起头,把玩她头发的那只手自然而然靠在她脖颈上,并没有移开,时不时钻进去抚摸她的后脑勺。   “你怎么知道的?”   他好像总是什么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呢?   苏佋抬起薄薄的眼皮和她对视一眼,又挪开,唇角微勾,“安安心情这么不好一看就是被欺负了啊。”   林知安发现这段时间自己越来越多疑了,有点对不起这么温柔的苏佋,冲他软软的笑:“猜的这么准,我差点以为你在我身上装了监视器。”   苏佋轻笑了声,没接话。   林知安又和他说了些以前被抄袭的事,苏佋静静的听,偶尔搭两句,是个非常完美的倾听者。   等她把这些事情一股脑说完,心情就好了很多,就好像堵了很久的水管重新通了水。   早上醒来,林知安看到苏佋给她在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   字迹凌厉暗藏锋芒。   人们常说字如其人,然而苏佋的气质就和他的字非常不同,林知安每次看他写的东西常常感叹,要是他的字像他的人一眼的话,应该是斯文工整而不像纸上这样隐隐透着反骨。   “安安,等你起了我让司机带你去一个地方,先不去艺术中心。”——苏佋   这么神秘。   林知安看完下床洗漱。   十点冬季的北港晕着一层浓雾,金色的光从云中透出来,有一股清爽的朝气。   车子缓缓在昨天那幢令人生气的艺术楼前停下。   “到了吗?”   司机点点头。   自从张晋泉离职后,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管哪位司机都很沉默,而且很怕她。   她双脚刚落到地上,包包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安安在哪儿了?”   林知安环顾四周,躲着和她擦肩的路人,“司机说到了,但是我应该去哪里呀?”   苏佋温柔低磁的嗓从听筒那端传过来,“往前走,抬头。”   “看到大楼了吗?”   “嗯。”   苏佋笑了笑,“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说:   我爱小黑屋捆.绑play,然鹅尺度不允许我放飞自我hhhhh,所以上一章是做梦啦。   这章算过渡章,大家看标题就懂我意思了~(挠头)预警一下,苏狗要掉马了。   啊啊啊啊这章好肥,叉腰。   -------   手动感谢“裴嘻嘻嘻”“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Sunny89”“”“shadow”这几位小可爱的营养液!挨个抱住亲亲亲!   还有“卑微小瑛”和“大可爱”两位小天使的地雷!贴住啵啵啵~ 第42章 察觉阴暗的第二天   这栋独特的艺术大楼名叫向空, 外号是蜃楼。   原因是十多米高的玻璃屏随时跟着云朵日照变化呈现不一样的图案,远远看着像海市蜃楼,而且它地理位置很特殊, 向西是辉煌过的城市洋房, 向北则是人流巨大的大学城, 近几年有望成为北港新型艺术特区, 周边地产项目水涨船高,已经不是花钱就能买的问题了。   晨光从薄雾穿透而出,在“向空”顶端连成一条耀眼的闪光线。   林知安呆呆地看着那条线,有点回不过神。   她做梦也想不到苏佋居然把它买下来了。   会不会……   太奢侈了……   “霍总, 计划营销部门把明后年的预案提交上来了, 您……”   电话那端的人像是收到什么指示,收了声。   苏佋坐在办公椅, 单手把玩着黑色钢笔,漫不经心转来转去,有点后悔没有打视频。   “安安怎么不说话?”他问。   “我……我用不用回家换身正式点的衣服,穿成这样……他们会不会不信呀。”   林知安的低头看看自己羊羔毛外套,浅棕色长裙和小皮鞋, 头上还顶着毛绒绒的帽子, 和街上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甚至更显小。   谁都不会信她和向空所有者有半毛钱关系。   苏佋手指一推, 把笔帽推开几厘米远,微微一笑, “别紧张, 里面都安排好了, 安安进去之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狭长的眼阔眯起, 嗓音低沉温和, 带着恶作剧前的蛊惑,话中的嚣张放肆本应令人害怕,然而他气质过于斯文优雅,以致于给人一种受害者见了他也会俯首称臣的感觉。   肖康双手握着文件夹低眉顺目站在一旁,不禁唏嘘,霍总花几十亿只为博太太一笑,结婚成本也太高了。   这要是放在古代,妥妥周幽王再世,比不上烽火戏诸侯恶劣,也差不多了。   林知安不自觉想起昨天的事。   章德岳离开前用一种不自量力的眼神看她和周阳阳,像是在说晾你们也不能拿我们怎么办,不争不抢的性子第一次生出“欺负”人的想法。   她扶正有些下滑的毛绒帽,“我要是把他们赶走会不会很过分。”   苏佋抿了一口咖啡,喉结上下滚动,气定神闲吐出两个字,“不会。”   *   向空门前果然有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在等她,微笑着伸出手,很是可亲,“您就是林小姐吧?我姓赵,您可以叫我赵欣彤,或者小赵。”   林知安轻轻和她搭了下手,有些拘谨地点点头,声音小小的,“是我。”   赵欣彤在誉承干了五年,爬升速度在集团数一数二,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穿着很森女系的小姑娘,昨天上司在半夜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早上去向空接待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协助办理交接手续。   她以为会是公司高层,不说副总级,也一定是经理位置的。   没想到是这样一位嫩生生的“小白兔”。   “林小姐好年轻啊。”赵欣彤笑了笑,领她进去。   林知安轻轻回了一句,“谢谢,你也很年轻。”   誉承手底下子公司虽然多,但和艺术沾边的还是少数,昨天管理层很突然很强硬买下这栋艺术大楼的消息让员工们很震惊也很不解,以赵欣彤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经验,这个“小白兔”背景绝对没有像她长相那么简单,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林小姐想先了解什么?”她问。   林知安想了想,指着走廊里面的画展,抬起乌溜溜单纯的眼睛,“我要是想让他们离开应该怎么做?”   ?   居然是只带爪的小白兔。   赵欣彤心里震惊面上不显,“可以去三楼商务部和他们解约。”   林知安点头,嗓音糯糯的,“那我们去三楼。”   三楼走廊悠长,开着天窗,旋转银条从顶端垂下,墙上挂着画,隔几米就放了一盆修剪过的绿植,艺术气息简洁大方。   有个办公室的门开着。   “章老师这次展很成功啊,尊夫人经过这次算是打开了知名度,再过段时间该去国外办展了吧。”   男人爽朗的笑声从里面传来,“还不行还不行,还得再练练。”   “听说昨天你们遇到点小麻烦?没事吧。”   “就几俩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屁孩,非说芊芊抄袭,哎……现在年轻人太浮躁了,为了成名什么事情都敢做。”   “蹭热度的吧,别理。”   林知安在办公室门前停下,平静地看着章德岳。   赵欣彤敲了敲门,低头看一眼名单,“哪位是陈总经理……”   章德岳转头笑容凝固在脸上,拢起眉,有些不悦,“怎么又是你。”   “你还要纠缠芊芊到什么时候?”   坐在办公室后面的中年男子把保温杯放下,视线在章德岳和门口两个人之间打转,探身问:“章老师,这就是昨天那俩其中一个?”   章德岳手边放着纸扇,抿开又合上,用施舍般的眼神看向林知安,“小朋友,这样,我可以让我助理帮你宣传下你的展,以后就别过来了。我也不和你计较昨天的事。”   中年男子笑着帮腔,“章老师在艺术界德高望重,他要是开一开金口,你至少能努力少努力十年,不是谁都有这个荣幸的,还不快点谢谢章老师。”   林知安声音小却很肯定,“我不需要。”   她顿了顿,水汪汪的眼睛抬起来,任谁看都觉得单纯乖巧好欺负,然而接下去说出口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一愣。   “对不起,章老师,你被解约了。”   “如果你和文芊芊一天之内不把画拿走,我们会当成垃圾处理掉。”   她转头看向赵欣彤,眨眨眼,认真询问:“我有这个权利吗?”   赵欣彤双手握着文件夹放在小腹前,恭敬地笑,“自然,向空的一切您说了算。”   中年男子听呆了,连茶倒满溢出来都没察觉,滴滴答答落到裤子上烫到才站起来抖了抖,忙让出位置,把椅子推到林知安面前,“不知道怎么称呼,快坐快坐。”   章德岳:“你在开什么玩笑,向空是你的?老板不是姓杨么?”   中年男子低声提醒:“卖了卖了,昨天刚卖的。”   林知安扫了眼椅子没作声,重新看过去,轻声道:“章老师,你说除非把大楼买下来你们才会停展,我非常感谢你提供的建议。所以现在你们能离开了吗?”   “解约金……”林知安有点没主意,转过身。   赵欣彤听明白了。   她虽然摸不准林小姐背后具体是董事会里的谁,但她既然背靠誉承,如果真想成名,哪需要别人宣传,集团自己就能把她捧起来,多半是这边在作妖。   赵欣彤飞快给出专业解释:“因为向空高规格高质量高服务的会展定位,签约合同比较特别,在这里展览的作品必须无污点无所属纠纷,展览期间也不得给展厅带来负面影响。现在这种情况,章先生已经违反合约,具体金额我们会让法务部和您联系的。”   林知安扯扯帽子,有点困惑。   听这个意思,他们不光不用赔钱还能再拿一笔?   赵欣彤微笑着冲她点点头。   相反,章德岳的脸就没那么好看了,一阵红一阵白,浑身气得发抖,他这辈子没这么被人羞辱过,抢过桌上扇子,冲林知安指了指,“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还画画,我就有本事让你在美术界不下去。”   中年男子狗腿地拿出杯子:“二位喝茶吗?顶尖的西湖龙井。”   “……”   *   早晨的雾气已然散开,阳光普照大地,照得人暖融融的。   林知安回到艺术中心发现门口站着很多人。   她退后抬头看顶头名字。   没走错呀。   周阳阳兴奋地把她拉到服务台,“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我和你说个巨——好的消息。”   林知安一脸懵懂,“什么?”   周阳阳压低声音,“文芊芊那个小贱.人的展被撤了!阵仗超级大!你看看你看看。”   她边说边点开照片。   “这些工作人员也太没轻没重了,快把她硅胶唇气歪了。”   周阳阳笑得七倒八歪,满脸写着幸灾乐祸。   “你不开心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样我很尴尬。”   林知安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要和她说——   苏佋为了让她出气给她买了栋楼吗?   好像有点太不低调了。   不过今天的事情确实要感谢他,单凭她自己,可能只有咽下这个亏了。   周阳阳嘟嘟囔囔,“你怎么这么淡定呢,哦对,那几个在微博上造谣的大V也被发了律师函,他们的道歉声明闹上热搜后,给我们反向营销了一波,现在还有很多网友都说要过来。”   林知安往里看,展厅的玻璃橱窗前有牵着父母的小朋友,兴致勃勃喊“小雪人手会动欸”,旁边拿着相机的摄影师半蹲着把镜头对准黑色沙土上摔倒的小人鱼,表情认真,还有一位外国妹子居然在破碎区哭了起来。   周阳阳趴在她耳边,“她好像刚和男朋友分手,看到你的画感触很深,半小时前就哭过一次了。”   林知安心里有些触动,觉得这段时间没有白忙。   秦墨看到林知安后打了个招呼,面带笑容地快步走过来,周阳阳给他递了杯水,“你说了一早上了,不累吗?”   秦墨灌了一口,和昨天蔫了吧唧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同,兴奋道:“不累不累,我没想到反响这么好。”   他侧身,“有几个记者想见你,做篇专访。”   林知安慌了,“不用不用,我……我不用。”   “就随便聊两句。”   周阳阳双手搭在她肩上,“走走走,我陪你去。”   *   晚上闭馆前林知安收到一束花,香槟色的彩纸包着三支向日葵和几朵玫瑰,是那位哭得很厉害的外国妹子送的,卡片上歪歪扭扭写着:听完你的故事,我准备向前看了,谢谢,很温暖。   林知安心情很好抱着花回家。   算起来今天军功章有苏佋一半。   她想了想,点开手机联系人,心跳加速。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给苏佋打电话,有点紧张。   该和他说点什么呢?   谢谢?   会不会太干巴巴了。   给他准备点小礼物?   可是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思索间手指在屏幕来回移动,不小心蹭到按钮,直接拨了出去。   林知安迅速按断,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好像再晚扔几秒就会烫到手似的。   然而那只弹出几尺远黑色小方块很快就不依不饶地响起来。   林知安咬了下唇,怯怯地划开,贴到耳边。   “怎么打了还挂了?嗯?”   温和低沉的嗓音扯开一丝轻笑,像春天里懒洋洋的晚风。   林知安手指扣着沙发边缘的丝绒,“按……按错了。”   “今天安安表现很棒,没让我担心。”苏佋扫了眼桌对面的男人,下巴往门口那边抬了抬,有几分赶人的意思。   段礼轻嗤了声,站起来走了。   林知安弯弯眼睛,挂在外面的小脚丫晃了晃,“是赵小姐告诉你的吗?她好专业,我差点以为我们要赔钱了。”   我们?   普通简短的两个字像是被施予某种古怪的魔法,顺着男人血液抵达至心脏。   金黄色的灯光照进苏佋瞳孔,长指托着下巴,明知不合时宜,却还是开了口,“安安在客厅吗?你看看墙上的钟有没有在走。”   “钟吗?”   林知安听话地转过身,观察那只黑色烤漆的机械钟,指针钉在白色表盘上发着冷峻的光,这是一个真正的珐琅钟盘,从侧边水晶斜面能看到齿轮咬合时诡秘的节奏。   “应该在走。”她说。   “安安看仔细了吗?”   苏佋眯起眼睛,电脑屏幕的光浮在立体英俊的五官,像颜色绮丽的薄纱。   这个机械钟没有秒针,林知安被他一问也不确定起来,踢掉棉拖站到沙发踮脚看。   屏幕上很快出现一张不施粉黛白净乖巧的脸,正对镜头,皮肤上细微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唇瓣微张,小粉舌躲在牙齿后面,轻易能勾起人某种施虐欲望,呼吸时鼻翼细细收缩,眼睛眨啊眨啊,在仔细检查机械钟。   苏佋伸出手,痴迷地用指腹描摹她的眼睛,眼底翻滚着自己都察觉不了的情愫。   刚才有一瞬间,他想见她的欲望非常强烈。   “我看清楚了,没有坏。”林知安抬头,有点好奇地戳了戳水晶屏。   苏佋和她指尖对指尖,病态的表情变得温柔,“安安真乖。”   林知安坐回原来的位置,双腿盘起来,她今天还没吃晚饭,估计苏佋也还没吃,试探道:“你今天几点回来啊?”   苏佋慢悠悠垂下手,靠在椅背,转了转,“我有点事,晚点。”   “饭……饭吃了吗?”   桌上摆着几份项目提案,买下向空事发突然,后续有很多东西需要跟进。   苏佋勾了勾唇,“我要先工作赚钱养安安,别的不重要。”   林知安脸一热,心下有了计较,磕磕绊绊的关心,“那……那你注意休息。”   “好。”   林知安挂断电话后,男人依旧紧盯着屏幕,直到她上了楼才点了关闭按钮,淡淡冲门口说:“进来吧。”   段礼将计划书随意地扔到他桌上,“人家养老婆交工资卡,霍总养老婆烧钱,快看看吧,你助理拿来的。”   苏佋不在意地笑笑,翻开来看。   *   林知安拿平板下来,研究起菜谱,结果发现和苏佋住了这么久,她压根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平时吃饭他很少把东西吃完,每样吃几口就不吃了,像古时候挑剔的公子哥。   但要说他挑嘴倒也没有,之前他们住在翕水镇的时候,她偶尔做几次饭他也会安安静静吃完。   林知安想了想,给霍蕾发了条微信。   “你知不知道苏佋爱吃什么?”   霍蕾:你把我问住了。   林知安苦恼地蹙了蹙眉,更坚定他们一家人关系塑料的想法。   半分钟过后。   霍蕾:他小时候回霍宅那天,喝了好几碗海鲜粥,应该挺喜欢的吧,后面我就没再看他吃什么吃特别多了。   林知安翻了翻冰箱冷冻柜,里面有没拆封的虾仁。   虽然他们基本上不自己做饭,但冰箱里常备食材和水果,有时候林知安都觉得很神奇,因为她没有一次和买东西的人撞上过,像是完全掌控她作息后调整的,不过她大部分时间在二楼,说不定人来了也不知道。   她照着食谱先把米浸水半小时。   把姜切丝,备好葱和香菜,香菇泡软,洗虾仁和贻贝。   煮上粥后,她担心不耐饿又煎了两个荷包蛋,装进餐盒里。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才看到霍蕾后面发的那条。   “妹妹,其实你不用担心,你做什么你老公都会爱吃。”   林知安翘了翘唇角,有点期待苏佋喝到她粥时的反应。   她尝了味道,还蛮好吃的。   司机没想到她要出门,握着手机愣愣地从车窗往外看。   林知安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可……可能得麻烦你加个班,别告诉他,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司机视线挪到餐盒,有几分犹豫,却也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下去给她开门。   誉承大楼在晚上也是灯火通明,林知安在门口碰见吃完晚饭回来加班的周立。   周立对她印象很深,毕竟是老板娘,跑过去和前台说了声,殷勤地给她按电梯,笑道:“霍总在办公室,林小姐来送晚饭吗?”   “嗯,对……谢谢。”   35楼走廊空荡荡的,和上次来没什么区别。   林知安脸上荡起甜甜的笑容,正要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一个懒洋洋,另一个偏冷。   “我真佩服你在日料店说的那些话。”   “怎么?”   “你一点儿不担心你老婆知道你做的事?”   林知安笑容僵在脸上,像被冷水淋头浇下,握着餐盒的手一寸一寸收紧,她隐约觉得自己窥探到了什么秘密。   苏佋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苏佋沉默几秒,低沉的嗓划拉开轻飘飘几个字,“不会的。”   段礼顿了顿,语气有几分认真,“你不应该那么急躁用催眠暗示她喜欢你,感情慢慢培养就好了。”   “还有,你实话告诉我,翕水镇那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苏佋气定神闲吐出两个字,“有啊。你想知道什么。”   直白又冷血。   林知安后退几小步,眼神从愤怒到惊恐再蓄起眼泪,她不敢往下听了,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抱着餐盒拔腿就跑。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治疗室里段礼声音会变得那么温柔,也明白了霍蕾为什么会反复打探苏佋和她第一次见面时有没有真的受伤。   这几个月一直盘桓在脑海的疑虑似乎全部有了答案。   苏佋根本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柔无害,他比自己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卑微小瑛”“百万萝莉”“萍”“猫猫呢□□”“裴嘻嘻嘻”“长汀”“卿玖玖”的营养液!挨个贴贴~   还有“正在练马甲线的喜欢笑”和“folklore”的地雷!啵啵啵~   好开心!   -----   这章也很肥!!!我这两天超优秀der! 第43章 察觉阴暗的第三天   夜晚给天空刷上一层斑驳不匀的黑蓝雾。   林知安胸口发疼, 一股气堵在喉咙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眼睛一片模糊,知道嘴唇滚入一抹涩意她才发现自己在哭。   林知安抹了一下湿漉漉发烫的脸颊。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即使苏佋是一个普通朋友, 知道被欺骗时也会伤心吧。   可是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流不受控制往外涌。   她跑下楼时很多人在看她, 这些目光原本会让她很难受, 可是她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想跑出这个大楼。   好像只要跑出去了,刚才的话就能留在大楼里。   “哐当——”   她撞到一个人,餐盒摔在地上,热滚滚的粥从盒子里流出来, 碎成一片。   “跑这么快去上坟啊!”被撞到的路人骂了一句, 抬头看到小姑娘哭得不行的脸一愣,不忍心再说, 僵硬地跺了跺脚,“路上全是车,小心点。”   林知安把餐盒捡起来,里面已经没剩多少粥了,雪白的餐盒边缘沾上一圈灰。   “哎哟, 可惜了这么好的粥, 小姑娘别要了。”一个大妈路过感叹了句。   林知安拿手背揉了揉眼睛, 再好吃的食物一旦进了沙就会变味。   确实不能要了。   她跨过地上那小片散着热气的食物, 把餐盒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冷风灌进她衣领,吹得脊背发凉, 带她过来的车停在街道对面, 乌黑锃亮的车身俨然提醒着他主人的矜贵冷漠。   林知安冷静下来后恐惧感越发强烈起来。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 她绝对不会相信苏佋会用催眠控制她的情感, 这个男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好像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太可怕了。   所以这么说来,这段时间自己对他的依赖和脸红心跳全是因为他的控制么?   一想到这,林知安胸口堵得慌。   或许除了这两件事,苏佋还有别的事情瞒着她,别墅是不敢回了。   林知安拨通周阳阳的电话,语气低落又慌张,“喂,阳……阳阳,我今天能住你家吗?”   *   三十五楼总裁办公室。   苏佋拉开门,皮鞋踩在灯束边缘,黑西裤裹住长腿拉出游刃有余的影子。   “怎么了?”段礼问。   苏佋清润的眼睛静静的钉在电梯口,像猎人察觉猎物出现在包围圈时的危险。   他转身行至电脑前,有条不紊地打开监视屏,幽深的瞳孔映出十六宫格里不同的画面,他耐心点开,目光一寸不落地从花园角落到画室画板,越看到后面鼠标按得越快,长指勾住领带松了松,喉结上下滚动。   段礼看到苏佋眉峰急躁地蹙起,大概推测到发生了什么,倒是笑了,“你也有今天。”   苏佋起身踹了一脚旋转椅,椅子滑出去几米远转着圈,眼神冰冷的看他,什么也没说,拎起外套大步往外走。   员工电梯里的人看到他进来纷纷让出一个空位,惊讶于平时波澜不惊温和优雅的老板居然也会露出如此焦躁不安的表情。   电梯停在中间楼层有人想进来,全都被他冰冷的眼神冻住,低眉顺眼收回脚,等下一班。   司机坐在驾驶座正半梦半醒地点着下巴。   苏佋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   里面的人一看见他瞬间没了瞌睡,胡噜一把脸开门下去。   “人呢?”苏佋眯着眼问。   司机:“……什、什么。”   苏佋一把抓住他领子摁在车门边,眼底全是暴戾,“我问你人呢?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每次出门都要先给我发信息。”   司机吓得脸都白了,“夫、夫人说她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司机大口喘气,全身都在抖,战战兢兢道:“对……夫人今天好像做了饭,我、我以为不会有什么事,不想破坏她给您的惊喜,所以没有发……”   苏佋把他扔到一边,语气冷漠:“你被解雇了。”   他坐进驾驶室,指尖不停点着方向盘,低头一动不动盯着手机屏幕,等安保部门回复。   那边很快给他发来一段视频。   点开。   画面里戴着毛绒帽穿裙子的小姑娘从大楼里跑出来和路人撞了个满怀,粥洒了一地,她像是被什么事情吓到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滚烫的泪珠似乎能顺着她白净的脸颊砸到屏幕这边。   男人无名指微微发颤。   她知道了。   苏佋偏头看向车窗外的夜幕,喉咙发紧。   要是不出事,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喝上她熬的粥了。   他打开车门迈向没走远的司机。   司机转过头,耷拉下去的肩膀又缩成一团,“霍……霍总,我马上走。”   “等等,”苏佋嗓音很轻,“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司机愣怔一下,观察他的表情,磕磕绊绊给出回答:“夫、夫人很开心,坐在车上后她一直抱着餐盒,时不时笑一下。”   “一直抱着?为什么要一直抱着。”苏佋语气缥缈如羽毛,望着远处的灯火,清润的眼染上迷茫的色泽。   司机:“可能觉得很重要吧。”   苏佋顿了顿,一步一步走入夜色中。   星辉落在他肩头,迎面跑来的小孩撞了他一下,母亲连连道歉,他却没什么知觉,径直迈进车座,门一关,只剩寂静。   阴影罩遮盖他的脸,铂金表的冷光分布在清瘦贵气的手腕上,扎出阴郁寂静的线条。   长指紧握方向盘,指尖按出一抹月牙白,半晌,忽然松开。   准备把林知安带回北港那刻起,他就没想过让她走。   *   林知安坐计程车很快到周阳阳家。   周阳阳看到她很高兴,“怎么了?今天画展太成功睡不着想来找我聊聊天?”   林知安不想把她卷进来,勉强弯了弯眼,“对。”   门外光线很暗,到了客厅周阳阳才看清林知安的脸。   “你刚哭过?鼻子眼睛都这么红。”她蹙眉问。   林知安揉了揉眼睛,小声扯谎,“不是,外面太冷了,冻的。”   周阳阳将信将疑,给她倒了杯水,“真不是被什么人欺负了?别骗我。”   热水的温度从玻璃杯传到林知安掌心,冷冰冰的手终于有了点知觉,垂下眼睫,嘴唇碰了碰杯口,才润湿就放下,没心情喝太多。   “你爸妈呢?”林知安问。   她来得着急,刚才在电话就问了个地址,现在才想起来周阳阳应该和家人住一起。   周阳阳:“我爸不是住院嘛,我妈这段时间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单间,这边过去太远了。”   林知安想起来,之前周阳阳问过她医生的事,后来没听她说起以为没什么大碍了,双手捂着杯子取暖,“叔叔病怎么样?好点了吗?”   “前段时间看着没事了,吃药就行,上个月天气降下来又有复发的迹象,我和妈不放心就把他送回医院了。免疫系统上的病,会麻烦一点。”周阳阳平时大大咧咧,谈起父亲也有几分忧愁。   林知安放在桌上的手机震起来,两个人同时看了过去。   屏幕上显示“苏佋”两个字。   周阳阳挤眉弄眼,“你老公找你了,接啊。”   林知安一看到这个名字浑身寒毛直竖。   手机震动声挨着茶几不算小,嗡嗡作响的音量落在林知安耳朵像催命符。   “怎么了?你这表情怎么见鬼似的,难道还是怕电话?”周阳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手伸过去,“我帮你按。”   林知安飞快夺过手机,塞到抱枕下,鸵鸟似的当听不见。   震动声安静了一分钟,又不依不饶响起来。   周阳阳视线从她脸上移到沙发,有点惊奇,“哇,难道你和你老公吵架了?”   要是吵架就好了。   苏佋做的事可比吵架出格多了。   林知安看到周阳阳一脸八卦求知欲极强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低低“嗯”了声。   如果她说不是,她肯定会一直追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还不如承认。   周阳阳挑眉,“他怎么招你了?”   林知安抿了抿唇,轻声回答她,“我……我能以后再告诉你吗?”   周阳阳凝视着她乖巧苍白的侧脸,像是有些担心,片刻后道:“行,你想什么时候说都可以,别憋着。”   她扫了眼还在响的手机,“不过你家这位耐心真好,普通男的高傲得不行,打几个就不肯打了,态度还蛮诚恳的嘛。”   林知安唇一颤。   她宁可不要。   周阳阳面朝她,问:“他知道你在我这儿吗?还是你直接离家出走了?”   林知安听到这句话一愣。   周阳阳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佋并不知道她去过誉承,他可能只是觉得自己不见了?   或许,她可能找个理由先住在阳阳这里一段时间。   林知安心跳加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今晚她心力交瘁,脑子一团乱,没有精力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件一件捋清楚,想等彻底冷静下来了再做打算。   她重新看向手机,贝齿咬得唇发白,手离小方块越近,心脏就跳得越快,喉咙也变得干涩起来。   闭眼,划开。   那边的人似乎也没想到她接了,有一瞬的沉默。   周阳阳把客厅留给林知安,“我去洗点水果。”   林知安乖巧点头。   “安安。”苏佋先是温柔地唤她的名字,好似什么都不知道,语气变得有几分委屈,“安安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我看到家里没人,以为你出事了。”   为什么他做出那些事之后还能这么淡定的和她说话。   林知安有几分生气,但很快又开始害怕,不得不说,他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控制力已经强大到反人类的地步。   “我……”林知安深吸一口气,强忍发抖的欲望,“我在朋友家,我今天,想住在她家。”   “你的朋友,是周阳阳么?”苏佋云淡风轻吐出一句话,仿佛随口一问。   答案太过精准。   这种毫无隐私的感觉令林知安浑身发凉,手指蜷成一团,“你怎么知道?”   苏佋语气浮上一丝困惑,“安安在北港还有别的比较亲的朋友吗?”   这倒是真的。   林知安不想继续和他说下去,害怕暴露自己知道他秘密的事,小声说:“那……那我先挂了。”   “好。”苏佋很好说话的应下,临近林知安挂电话前,他温柔补充了一句,“我会想安安的,记得早点回家。”   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情,这些话不论给谁听都是完美先生的形象。   然而此刻听在林知安耳朵里,这就是毒蛇吐信即将攻击人的前兆。   距离居民楼十米开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男人缓缓降下车窗,抬头,注视斜对面三楼明亮的灯光,车顶树影绰绰,风一吹,斑驳不堪。   林知安第一次看到翕水镇的报道就是周阳阳发给她的,扫一眼推到面前的葡萄,认真问:“阳阳,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住的那个地方?”   “记得啊,怎么了。”周阳阳往嘴里塞了一颗,坐到她旁边。   “就是……当时不是有尸体……被发现,你知道后面案子怎么样了吗?”   周阳阳翘着脚,双手托着后脑勺,“警察还在查吧,这么长时间线索早没了,估计不好弄。”   她侧头看了眼林知安,以为她是因为发生地点离得近才害怕,安慰道:“反正你也不住那儿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老公现在那房子应该蚊子都飞不进去。”   “那……那被害人呢?是什么身份?”林知安问这句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周阳阳,怕被她发现自己心虚。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俩也很奇怪,据说早些年就移民到境外了,不知道为什么同时出现在那里,应该是有什么目的吧。网上还有人猜他们是那种专门□□的组织。”周阳阳边说边抖了一下肩膀,拿起手机刷朋友圈,“晚上还是不要说这种阴间话题了,有点吓人。”   林知安垂下眼眨了眨。   当时苏佋的伤她是见过的,难道说,他为了逃出来……   周阳阳手肘戳了戳林知安,“秦墨说他在吃烧烤,给我们带点儿,你想吃什么?”   林知安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做了什么,关系好了许多,会经常出去吃饭。   她没什么胃口,摇摇头,“你们吃,我一会儿上去睡觉了。”   周阳阳见不得她丧,“哎呀,心情不好更应该和朋友呆一块儿聊聊天,你先别睡,反正明天的展也在下午晚点没事的,他就在附近。”   林知安倔不过她,安安静静坐回去。   “我去洗个头,一会儿他来了你给他下去开个门。”周阳阳抓起一绺刘海吹了吹,有点嫌弃。   “嗯。”   林知安靠在沙发背,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不觉过去二十分钟,门铃响起来。   周阳阳还在洗手间忙活,大声喊:“安安他可能到了,你看看。”   “上面……不能开吗?”她记得这种锁不用跑下去。   “按键坏了,等我爸回来换。”周阳阳声音几乎被吹风机埋住。   林知安温吞下楼。   秦墨提着两只塑料袋,烧烤香扑鼻而来,“林小姐,晚上好啊。”   “晚上好。”林知安视线下移,伸手,“我帮你拿一点。”   他买了饮料和水果,看着有点沉。   秦墨缩了下,笑道:“怎么能让女孩子提,我来就好,你关门。”   “好。”林知安乖巧地点点头,把着门站在外面,随意环顾四周,等他进去了才跟上。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男人从阴影中走出,长睫一颤,薄唇轻轻抿起,英俊面容尽是阴郁神色,缓缓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楼上林知安的手机很快响起来。   林知安扫了眼。   没理。   苏佋长指摩挲手机轻笑,笑意不达眼底。   不接?   他耐心极好的又拨了一次,一只手握手机,另一只掌心贴着门,指尖随着忙音有节奏地敲着。   “谁手机一直在震?”秦墨放好东西找声音来源。   周阳阳吹好头发还化了个淡妆,笑道:“安安的,小夫妻闹别扭。”   秦墨了然,看向林知安的方向给她出了个损招,“这有什么难的,不想接就关机呗,乐得清静,到时候就说没电了。”   周阳阳吃一口藕片,睨他,“秦老师经验不少啊。”   “没有没有。”   屏幕上跳出一条信息。   苏佋:我想安安了,安安回家好不好?   林知安看到这行字没有半点感动温情,反而起了一身寒意,手指一动,划掉,动作比脑子快按了关机键。   安静了。   周阳阳和秦墨在说他们以前一起参加过的艺术节的事,偶尔问林知安喜欢什么流派的作品,她也只心不在焉的嗯两声。   两人正谈到高兴处,周阳阳接了个电话,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唰的站起来,椅子倒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林知安和秦墨都被吓一跳,关切地抬头看她。   周阳阳唇色发白,“我爸好像不太行了,我得去医院。”   秦墨拿上外套,“开我的车,我送你去。”   林知安帮她递包和衣服,“怎么突然……阿姨状态怎么样?”   “我妈急疯了,具体情况电话没说,安安你别去了吧,我看你今天心情确实不太好。”周阳阳边穿鞋子边说。   林知安担心周阳阳爸爸万一真的出事她会崩溃,坚定道:“我陪你。”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梨子爱吃栗子”、“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裴嘻嘻嘻”、“46896204”、“柒琪绮気”、“wzzzz”、“正在练马甲线的喜欢笑”几位小可爱的营养液!!!抱住亲亲~   还有“雪梨”、“煎饼果子”、“folklore”、“大可爱”的地雷!贴贴啵啵啵~   好开心!!(づ ̄ 3 ̄)づ 第44章 察觉阴暗的第四天   秦墨的车停在楼后面的停车场, 周阳阳慌得大衣都没来得及穿,挂在臂弯,和秦墨并肩走。   林知安快步跟在他们两个后面落了点距离, 天气太冷, 嘴巴一张, 呼出来的全是白气, 飘在黑茫茫的夜幕很是显眼。   这片居民楼不在市中心,一到晚上十来点钟人就少了,路灯隔十来米才有一盏,不算太亮。   林知安头一偏, 隔着马路看到对面的黑色轿车, 车牌看不清,但这个车型很眼熟, 不是谁都买得起的大众款,脚步慢了下来,怔怔地盯着。   “安安快上来啊,愣着干什么?”周阳阳降下副驾驶玻璃催促。   “来了。”   林知安钻进后排,手指摸到口袋里的手机蜷缩了一下, 她摸不准那辆车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的, 趴到窗边往外看, 但很快就看不见了。   秦墨一边注意路, 一边点导航:“北港中心医院?我找找走哪条路近。”   周阳阳低着头,“都差不多, 你先看着, 我再给我妈打个电话。”   车子经过一个红绿灯停下来, 秦墨扫了眼后视镜, “这车有点厉害, 车牌五个九。”   五个九?   那不就是苏佋的车吗?   林知安心脏像被什么捏了一下,转身,半跪在座椅上往后瞧。   后面黑色轿车优雅奢华的线条轮廓正朝他们逼近,像是要撞上来,然而快要挨到车尾时又很克制的停下。   这个位置,林知安只能看到反光的车前玻璃。   她莫名想起苏佋不经意间偶有流露的,危险且凉薄寡淡的眼神,脊背发寒。   他现在不可能看得到她。   林知安安慰自己。   她听到周阳阳在打电话,“妈,你别急,爸现在情况怎么样,我马上就到了……嗯,医生怎么和你说的?病因还在查是吗?好……”   周阳阳明明自己也很急,却努力控制情绪安抚母亲。   林知安默默听着,心中的天平衡量很久,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决定,轻声说:“秦……老师,前面路口放我下去吧。”   秦墨讶异地瞥了眼后视镜,“你不去医院了?有什么急事吗?”   周阳阳握着手机回头,用嘴型比了个“怎么了”。   林知安隐约觉得周阳阳今天这件事和苏佋有关系,不然他的车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要想知道答案她必须得下车,但她不能告诉阳阳。   “我突然想起来……明天有份商稿要交,我没画完。”她两只手搅在一起,声音低低的。   周阳阳点头,捏了捏她的脸让她别愧疚,默声说:“注意安全。”   秦墨:“要不带你去前面那个公交站吧,计程车多一点,这边不好打车。”   林知安顿了顿,有气无力道:“不用……有人来接我。”   “那也行。”秦墨说着打了转向盘,缓缓在路边停下。   一起跟过来的还有后面的黑色轿车。   林知安远远看到男人从驾驶室出来,长指搭着车门,黑色的西装将他的气质衬得更为疏冷,橙色路灯从发梢倾泻而下,温和勾勒立体英俊的五官,他微微一笑,目光在此刻看来宠溺又轻柔。   林知安慢腾腾走过来时做了很长的心理建设,可是一靠近他还是忍不住紧张。   现在阳阳的爸爸或许有危险,她不能和他撕破脸。   “安安好厉害,居然猜到车里是我。”苏佋牵起她的手。   林知安指指车牌,嗓音糯糯的,“五个九。”   她乖巧的表情像是讨好了男人,长睫微垂,俯身轻啄她的嘴,散漫地扯开嗓,“我还以为要到医院才能见得到安安呢。”   林知安听到这句话瞳孔猛的一缩,抬头,看到苏佋嘴角噙着笑,像是完全不在乎,瞬间被激怒,挣开他的手,“阳阳爸爸的事真的是你搞的鬼!”   苏佋被甩开也不在意,轻轻慢慢地笑着,“安安不肯接我电话,也不肯回家,我只好让安安朋友把安安‘送’回来。”   林知安脱口而出:“我手机没电了。”   “是没电,还是不想见我?”苏佋唇角勾着,清润的瞳孔里却毫无笑意,他微微探身,鼻尖从脖颈滑至耳后,薄唇张阖,似有若无碰着她的皮肤,“烧烤好吃吗?嗯?”   清冽温热的男性气息吹得林知安头皮发麻,她退后两小步,捂住耳朵,“我……我可以跟你回家,但医院那边你得停下。”   虽然她也不知道需要停下什么。   苏佋牵起她的手到副驾驶,给她扣上安全带,像对待一个精致易碎的陶瓷娃娃,偏头,忍不住去亲她的脸,“安安早这么乖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没一会儿,林知安就接到周阳阳的电话。   “安安你到家了吗?我和你说还好你没跟过来。”周阳阳语气欢快,和离家前完全两个人。   “我……还没到,”林知安有点愧疚,“你爸爸怎么样了?”   周阳阳一扫阴霾,笑嘻嘻的说:“这件事就是个乌龙,这么大个医院居然搞错诊疗单了你能信?!”   林知安一愣,“叔叔没事?”   周阳阳:“没事没事,虚惊一场。”   林知安也松了一口气,要是今天周阳阳爸爸真出点什么事,她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周阳阳压低声音:“怎么样,和你老公和好了吗?”   车厢里太安静了,林知安下意识扫一眼左边的人,捂紧手机,担心他听到什么。   还好苏佋没什么反应,很专注地在开车。   林知安摸不准苏佋今天发疯是因为她不肯回去,还是说已经知道她去过誉承了,不管出于什么情况,现在都不好直接回答周阳阳,含糊道:“就……那样。”   周阳阳仿佛明白了什么,神神秘秘的问:“你是不是不方便?”   林知安低低的“嗯”了声。   周阳阳大大咧咧笑道:“懂了懂了,那我先挂了。早点休息。”   挂完电话,林知安沉默了很久,鼓起勇气试探:“你今天一天都很忙吗?”   苏佋轻笑了声,忽然打了个方向盘,踩下刹车,侧身嗓音低沉而温柔,“安安不是知道吗?”   “我在办公室见了段礼,我们还聊了些事。”   林知安错愕地瞪大眼睛,她没想到苏佋会直接说出来,余光扫到外面黑乎乎的环境。   车子停在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大马路边,前上方是一条轨道,正巧有列火车经过,隆隆作响。   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知安下意识抓紧安全带,然而男人微微俯身,拿掉了这条给予她安全感的带子。   冰凉的长指搭上她下巴,往上轻抬,强迫她迎上他的视线。   苏佋拇指摩挲小姑娘白嫩的皮肤,“安安,我们以后和正常夫妻一样生活好不好?一起吃饭,逛街,要是你喜欢宝宝,我们就生一个,不过我更喜欢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怎么能在她知道之后还能如此自如的和她谈这个。   林知安有点气愤,躲开他的手,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如果你真的杀了人,你应该去自首。”   苏佋笑了笑,“我不去的话,安安会报警吗?”   他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句话。   林知安又惊又怒,后背抵在车门边,缓缓摸上把手,想下车,苏佋眼皮一垂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他慢悠悠托起她的脸朝右侧微转,“那边就是派出所,看到了吗?”   “我带安安去报警。”   “嗒——”   一声轻响。   车门开了。   林知安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木愣愣被他拉着走,走到派出所里,白炽灯晃得她眼睛酸疼。   接待处的值班人员看了他们一眼,礼貌问:“两位是报案?还是有什么纠纷?”   苏佋松开林知安的手,语气温和又优雅,“我太太说她有一桩谋杀案的线索。”   “谋杀案??”   听到他这句话,好几个不在接待处的警察都看了过来,放下手里的事认真听。   接待的那位直接站了起来,翻开本子,拿起笔,面对林知安礼貌的问:“请问您叫什么?想举报的是哪一桩谋杀案?掌握了什么样的线索呢?”   林知安心跳如雷,她怎么也想不到苏佋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整个人僵在原地。   “小姐?”接待员表情疑惑,转向苏佋,“要不先生来说?”   苏佋气定神闲地摇摇头,“我不清楚。”   “我……我要说的是……”林知安攥紧衣角,胸口堵得不行,只要她说出来就能解脱了,可是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来。   苏佋手放在她背上,一下接一下地温柔安抚,“说啊安安,别怕,没人会怪你。”   有人拿了两杯水过来,“要不我们去内厅说?是不是在外面太没安全感了。”   “你们几个去看看哪间能用,把灯开开。”   “103空着,去103吧。”   接待员本子裹着笔,对他们做了个手势,“两位请跟我来吧。”   林知安沉默地被苏佋搭着肩往前推,走到门口,房间里的冷空气像针一样扎进她皮肤,转身撒腿就跑。   “欸?怎么走了?”坐下的警察又站了起来。   苏佋唇角弯起来,快步跟上去,留下一屋子懵逼的人。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当报案是闹着玩吗?”   “那女孩子看着挺紧张的,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小刘你去外面看看。”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梨子爱吃栗子”,“40895070”,“姐姐妹妹”,“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毒菜”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づ ̄ 3 ̄)づ 第45章 察觉阴暗的第五天   林知安跑到路灯底下, 旁边有根警示柱,两腿发软不顾脏不脏坐了下去。   她很难过。   进门那刻她全身都在抗拒,隐约逃避什么, 或者说在抱着一丝期待。   讨厌这样的自己。   修长的影子从背后慢悠悠压上来, 像挺拔的青竹。   只不过后面那根竹的心不是空的而是黑的。   林知安肩上一重, 西装上残留着苏佋清淡好闻的本木香。   “坐在风口会感冒的。”苏佋半蹲在她面前, 白衬衫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背部线条,灯一照,眼里满是温柔,“安安刚才跑得好快, 我都没反应过来。”   林知安没理他, 睫毛一眨,手背炸开一朵泪花。   苏佋看到眼泪笑容僵住, 由蹲改为弯腰,抬起她下巴静静凝视,双手捧上去,毛绒绒的脑袋完全落进了他掌心,一边拿指腹给她擦眼泪, 一边薄唇贴上去亲她的眼睛, “安安舍不得我,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哭呢?”殪璍   他手和嘴唇都是凉的。   林知安浑身抖起来, 一闭眼全是他倒在血泊对她笑的样子,自责和愧疚淹没了她, 身子往后仰, 想躲开他的亲昵, 冷起声音说:“那是因为你控制我, 让我喜欢你。”   苏佋十指张开托着她后脑勺, 没有让她真的跑掉,清润的眼睛像被溪水冲刷过,干净极了,轻笑道:“过程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安安现在喜欢我啊,不然在派出所安安怎么会不说话。”   他宠溺地摸了摸她头发,“以后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吧,好不好?忘掉那些协议不协议,我真的好想完完全全拥有安安。”   林知安发现她一点都不了解苏佋,他好似没什么同理心,有反社会人格的倾向,他的容貌,气质,甚至财富都是他最好的伪装,谁会想到这样温和优雅的人藏着阴暗的心。   这句话看似是个疑问句给了她选择,实则没有选择。   她开始后悔那天晚上开门让他进来。   “安安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不答应也没关系。”   林知安从他话里的停顿中抬起头,他唇角稍弯,勾出一个直白又恶劣的笑容,“只不过我会忍不住做一些安安讨厌的事。”   他是魔鬼。   林知安瞳孔震颤,她完全相信苏佋说得出口就做得出来。   就像周阳阳爸爸的事。   余光一扫,看到树底下有个警察在抽烟,心脏狂跳,趁苏佋不注意从他臂弯溜走,跑到警察面前,指着男人,嗓音忍不住抖,“我……我要举报他涉及翕水镇谋杀案。”   “翕水镇?”警察拧掉烟,眉头皱起来,“小姑娘你是不是看错了?那个案子已经结案了。”   “结……结案了?”林知安愣在原地,连手都忘了收回来。   警察看看苏佋又看看林知安,肯定道:“是啊,结案半个多月了。”   他笑了笑,“不过这是内部消息,没有让媒体发。”   林知安连眼睛都忘了眨,“你确定……确定……没有内幕吗?”   警察眉一挑,“小姑娘你这是怀疑我们司法公正,这样可不对。”   那为什么段礼问苏佋和那件事有没有关系的时候他要说有。   他在中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警察疑惑地看向林知安,“不过你好端端的怎么提到那件案子,还要举报,那位不是你先生吗?”   林知安脑袋一团乱麻,嗫喏了声,“我、我之前在那边住过。”   “原来如此。”警察点了点头,安抚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翕水镇的案子,我能很确定告诉你,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不存在什么内幕。”   “凶……凶手呢?”林知安怯怯抬头。   警察扫了她一眼,像是可怜她多透露了点实情,“已经锁定了,就是境外引渡有点麻烦。”   林知安说不来松了口气还是生气,就觉得累,这一整晚,担心受怕的只有自己。   警察冲她身后看去,“年轻人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啊?”   苏佋臂弯挂着西服外套和林知安并肩站,长指握住她的腰,低头神态亲昵,“我和太太吵了个小架,口不择言开玩笑,她比较单纯,当真了。”   “下次可别开了,报假警也是扰乱公共秩序的行为,严重点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警察半开玩笑半认真提醒。   苏佋好脾气的笑笑。   怎么走回车上的林知安已经忘了,回过神苏佋已经拧了钥匙发动车子。   “想吃点什么吗?安安饿不饿。”他弯着唇,完全没有把举报的事放在心上。   林知安侧过头,整个人缩在椅子里,裙子盖到脚踝处,神态倦倦的。   “我不想吃,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一楼客房洗手间亮着灯。   林知安故意在画室呆很晚才去洗漱。   她一晚上心绪不宁,什么也没画,开了电影看了一个小时连男女主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单纯不想上楼面对苏佋。   正刷着牙,锁着的门被拧开了。   林知安惊诧得连水都忘了吐。   苏佋走进来,温柔笑笑,把钥匙随手放到洗手台,慢悠悠靠过去,贴着她的背,从身后环住她。   抬头,清润的眼睛看向镜子里体型差异巨大的两个人,下巴暧.昧地蹭她脖子,“安安动作好慢,我忍不住下来找。”   林知安小腹贴着洗手台,凉凉的,但是身后从脖子到腿又很热,苏佋一只手就能把她腰环住,像抱大型玩偶。   这个姿势她躲都躲不开,对上镜子里那双直白清澈,却毫不掩饰欲望的眼睛,只能把水吐了偏偏头,“我、我今天想睡楼下。”   苏佋眼睫垂下来,像是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轻啄她的脖子,从耳根亲到后颈,又从后颈到另一边的肩膀,唇裹着舌,有几下是口允,有几下是口及,环住她的手也越来越紧,逐渐变得不安分。   “安安和我吧,好不好?”   他抬头看镜子,薄唇因为摩擦变得殷红,舌头一舔,全是潋滟水泽,微微眯起的眼睛眸光迷离勾人。   微微扯开的领子,像堕落魔域的神祗。   林知安开始怕了,怯怯地掰他的手指,试图逃脱,“我、我没准备好。”   “安安在梦里不是很享受吗?嗯?”他埋在她脖子后面深深吸着,“喘得我都了。”   林知安整个人都僵住,那个……那个的梦,他居然知道在那个梦,所以也是他做的是吗?是催眠?一定是催眠。   她一时间又羞又怒可是找不到话骂人。   “你……”   为什么之前她没看清他这么恶劣的本质。   她挣扎了几下。   苏佋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抱得更紧了,抬眸,轻笑了声,“再把我推开一次,我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在这里晋江不让写你。”   林知安双手撑在洗手台,整个人冻住,咬了咬唇不敢乱动。   “我们……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在这种时候她不敢硬碰硬,或许软的能行得通。   “怎么慢慢来?”苏佋掌心贴着她的腰移来移去。   林知安深吸一口气,紧张得喉咙发干,怯怯地打商量,“别人结婚前经历的,我们也应该经历一遍,直、直接跳到最后一步太快了。”   苏佋静静盯着她,倏而轻轻慢慢扯开一丝笑,像是完全看穿了她的意图,却也没拆穿,长指松开她,搭上眉眼摩挲了下,腰身靠在洗手台,懒洋洋地托着嗓,“可以是可以,但安安别让我等太久。”   “我耐心可没那么好。”   苏佋一松手,林知安就感觉全身燥热散去,假装没看到他满含欲望的眼神,打开水龙头,小手搓小手。   “我今天想……想睡楼下,没有、没有刚在一起就睡一块儿的。”   苏佋想都没想,薄薄的眼皮一抬,“不可能。”   “……”   *   不知道昨天晚上周阳阳和秦墨有什么进展,整个人时不时乐颠颠的痴笑,反观林知安这边,眉眼耷拉地撑着下巴。   周阳阳:“安安你没睡好吗?黑眼圈都出来了。”   “有一点。”她有气无力的答。   原来她和苏佋睡床上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昨夜他过界了,非要抱着她。   林知安一想起他说把他推开就要……   所以她不敢乱动,整晚僵着身子睡得很浅。   “那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嗯。”   今天是下午的展,有很多大学生,有位穿着小红马甲的志愿者从走廊探了个头,看到林知安和周阳阳在敲了敲门。   周阳阳循声望去,“有什么事情吗?”   小红马甲看向林知安,“外面有个人非要见林老师,说是她弟弟。”   林知安下巴从手背上移开,有点懵,“你……你说谁?”   小红马甲挠挠头,嘀咕道:“我就说是男粉他们还不信。”   周阳阳是知道林知安有个弟弟的,正色道:“长什么样啊,个子高不高?”   “挺高的,有一米八以上,白白净净的,很瘦。”   周阳阳偏头看着林知安,“我去外面看看?”   话刚落地,有个人挣扎着跑进来,羽绒服被身后的人扯得七歪八倒,两眼放光,“姐!!真的是你!”   林知安定定地看着门口的男生,脑袋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小张总”、“姐姐妹妹”灌溉的营养液~挨个抱住啾咪一下~   还有“追书眠眠”、“煎饼果子”两位小可爱的地雷!贴贴亲亲~   -----   看完你们的评论,我考虑明天更个六千好了(挠头)一万是做不到了,毕竟我常常因为手速太慢而质问键盘: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学不会码字!   这章苏狗好狗~不对,他好像没有不狗的时候。   看作者专栏提示。 第46章 察觉阴暗的第六天   “我……我不认识他。”林知安眼神躲闪, 下意识回避。   经过上次的事情她不想再和家里有什么牵扯,怯怯地往他身后瞄了眼,担心父母也在附近。   只不过只有几个气喘吁吁的保安, 瞪着林帆, “再不出去我就动手了啊。”   林帆从小营养很好, 再加上林常茂的遗传, 所以长得挺拔秀气,他的眼睛和林知安有几分相似,黑白分明的眸子给人一种简单干净的气质。   他看着林知安目光如炬,即使保安拉扯他衣服他也纹丝不动。   林知安低低垂着眼, 假装没有看到。   林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见我, 我都知道了,没关系, 我到外面等你。”   说完拉了拉凌乱的外套,跟着保安走了。   周阳阳目送林帆离开,“你弟长得还挺好看,但你不是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吗?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林知安也想知道,默不作声摇摇头。   周阳阳眉一扬:“你可千万别心软啊, 上次的事情我想一次害怕一次。”   “不会的。”林知安拿铅笔在白纸上乱画, 纷杂的线条和思绪一样乱, 抬头, “阳阳……你晚饭吃什么?”   她不想太早回家。   “我啊,我几个发小想聚一聚, 说是发小其实好几年没见了, 有一个还嫁到了外地, 老是在群里炫耀婆家, 挺没意思的, 但又不想扫他们兴,”她头一扭,“你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老公出轨了?”   “……”   林知安用力过猛,铅笔尖折断了。   “不会被我猜中了吧。”周阳阳满脸写着难以置信,但很快她又摇摇头,“你家那个那么有钱,还长得帅,不图财光图色就有大把人上,但这也不是他出轨的理由。”   “他……他没有,是别的。”林知安把笔放下,吹了吹上面的灰,或许哪天苏佋就厌了,就像周阳阳说的那样,而且他的控制欲让她感到害怕,找机会和他说清楚,然后离婚。   对。   她要离婚。   和苏佋离婚。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林知安还沉浸在离婚后的美好生活,手机震起来,瞥了眼,是苏佋的信息。   “安安晚上一起吃饭。”他说。   林知安扯了扯周阳阳的袖子,“你今天聚餐能……能带我一起去吗?”   她需要一个很正当的理由避开苏佋。   周阳阳脸往前一凑,观察林知安的表情,双手环抱,“你老公家大业大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你要有什么难处一定得和我说,聚餐算什么,本来我就不太想去,巴不得你能陪我。”   林知安有点感动,弯起唇点点头,然后慢腾腾回了句:“我晚上有个聚餐,下次再一起吃。”   信息发出去后她紧张地等了一会儿,那边没回了。   走廊传来交谈声,有秦墨的声音也有陌生人的,用的英文。   林知安和周阳阳对视一眼看向门口。   “给你介绍一下,那位就是林知安,这次展览的插画师,很多创意都是她想出来的。”   秦墨身边站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侧分长发,波西米亚风的裙子,笑起来有两粒酒窝,大概四十多岁。   金发女士很热情地和林知安做了个贴面礼,林知安不适应的闭了闭眼。   “我叫米娅,从瑞士来的,非常喜欢你的展览,不,应该说第一眼就爱上了。”   米娅两只手忍不住晃动起来,真诚到有些浮夸。   林知安有点拘谨,微微笑起来,小声说:“谢谢你的喜欢。”   米娅开门见山,“你有兴趣到瑞士开展吗?我有一个团队,昨天晚上我和他们商量过了,只要你同意,我们马上能回去准备。”   “啊?”林知安无措地望向周阳阳的方向,有点太突然了。   秦墨接收到周阳阳的眼神,笑着解释,“林小姐别紧张,米娅是瑞士非常有知名度的策展师,她自己同时也是一位插画师,我留学的时候特地跑欧洲看过她的展,非常值得。”   林知安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我……我能问一下,为什么选择我吗?”   米娅性感的双眼眯起来,有几分俏皮,“昨天我看展的时候就在想,能画出这么治愈的故事的人是什么样的,一见到林,我就明白了。你虽然不善言辞,但有表达自我的心,这样的人能更好的将精神和思想传递给别人。”   她吐吐舌头,“贝多芬也不爱说话,甚至耳聋,但是他的作品却是慷慨激昂的,我一直认为安静的人,内心喷薄出来的情感更强烈。”   “所以刚才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是你了。”   她顿了顿,摇摇头感叹:“前几天离这里不远的那个插画展我们也去了,有点失望,那位插画师太注重技巧没有什么创新,第一天我和同事就奇怪为什么他们那边会比你们人多,今天再过来很开心这个展览被大家发现了。”   周阳阳笑出声,神秘兮兮道:“这在中国叫因果轮回。”   米娅:“?”   去国外办展要考虑的东西很多。   和米娅聊完后,林知安没有立刻应下来。   米娅给她留了一张名片,说他们会在国内呆至少两周,随时可以和他们联系。   闭馆时天已经黑了,门口亮起路灯,灰蒙蒙的苍穹被城市里的光陆流离涂上一层薄薄的纱,变得纷乱不均。   “那不是你弟吗?怎么还在。”周阳阳挽着林知安的手朝对面台阶一指。   少年整个人缩在黑色羽绒服里,双手一边搓手一边哈气,低头看着白球鞋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知安心情复杂。   林帆算是家里对她最好的一个,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小零食也会偷偷分给她一些,只不过性格比较懦弱,她挨骂他大多时候回房间躲起来,但要真说起来,也没对她做过什么错事。   林知安心里的天平衡量一番,抬脚走过去。   林帆看到面前的鞋子仰头,眼睛瞬间亮了,“姐姐来了?”   “你……回家吧,我已经和你们……没有关系了。”林知安抿了抿唇。   “对不起。”林帆忽然朝她鞠了一躬,“姐姐对不起。”   林知安心尖被什么揪了一下,又酸又闷。   “我知道姐姐在家里过的不好,但我不知道这么不好,他们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一提起这件事林帆眼里就升起一丝愤怒的情绪。   “我以为我听他们的话,他们能对你好点,没想到越来越过分,所以我也跑出来了。”   他在口袋里翻了翻,翻出一张银行卡,“这是我离家前拿的,里面有三百万,我不用姐姐给我买房。”   林知安看到这张卡一愣,没想到林帆想还给她,但是她没接,这笔钱不光是父母用来给林帆买房的,还是和家里一刀两断的证明。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不会告诉他们,这个卡你拿着,密码我已经改过了,写在这上面,”说着他拿出一张小纸条,连同银行卡一起塞到林知安怀里,“我一直带着这张卡,想着什么时候碰到你就还给你。”   林知安推回去,“你现在住哪儿?”   林帆薅了一把头发,“我……我在找实习,凌霞一路那边公司比较多,我就住在那边。”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今天我给誉承也投了简历,不过应该是被退的命。他们门槛太高了,建筑专业只招国内top5和海外top20院校出来的研究生博士生。”   周阳阳瞄了林知安一眼饱含深意的笑笑,扯开话题,“小朋友,你怎么知道你姐姐在这里办展?”   “我……之前也不太确定,后来看到朋友圈同学发了个公众号的推文,里面是姐姐的采访,好评可多了,我才知道原来姐姐这么厉害,我同学还想要签名插画呢。”林帆冒着星星眼。   林知安:“……”   林知安顿了顿,对林帆的态度缓和了点,“你既然出来了,钱可能不够用,这个卡你先拿着,等找到工作再说。过几天……我去看看你。”   林帆丧气的脸笑开,“好。”   *   周阳阳发小聚餐的地方叫星耀国际,五星级酒店,一桌上不封顶。   他们包厢在二楼的萃雅居,电梯出来往右拐,走廊中央的装饰区域有一个很大的室内园林,假山坐落在水池中央,几条锦鲤游来游去,很有雅意。   林知安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苏佋的。   他坐在二楼贵宾区的沙发上,长腿交叠,黑西装懒散解开,指尖夹着烟,烟雾淡淡笼罩他的眉眼,凉薄到极致。   旁边的人狗腿的笑着,在给他斟茶,他视线一抬,和她的撞到一起。   林知安心紧了紧,下意识挪开。   苏佋轻笑了声,夹着烟往薄唇送。   “进去坐吧,里面人到差不多了。”   周阳阳朋友和周阳阳客套了几分钟终于想起来让他们进去。   是巧合吗?   林知安坐到位置上心里还是在打鼓,她不明白苏佋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啊各位,来晚了来晚了,我老公在加班,路上还堵车。”   一位穿着淡黄色坎肩下搭长裙和黑靴的女人双手拎着包包走进来,牌子朝外,稍落在后面的男士平头穿正装,微胖,脑门光亮,但很有精英风范。   “了解了解,老总都是这样的,忙嘛。”席间有人搭茬,“晓雯快坐,这位怎么称呼?”   徐晓雯嗔怪,“什么总呀,就一个子公司的打工仔,大家叫他小梁就好了。”   “子公司也要看哪个集团的子公司,誉承别说子公司,就是孙字辈儿公司,能当副总级也赚比我们多。”   林知安听他们谈到誉承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发现那位叫小梁的有点眼熟。   梁琨显然也认出她了,有点惊讶,“林知安?”   林知安跟周阳阳过来后一直很安静,有人搭了两句话觉得这个妹妹长得乖又甜,但实在太腼腆,就不敢多打扰,渐渐也忘了她的存在,此刻大家的视线都往她那边看。   林知安脸涨红,“是……是我。”   梁琨不冷不淡地笑了声,“没想到能在北港遇见你,世界真小。”   梁琨高中时成绩不错,但常年考第二被她压了一头。   林知安记得有次发试卷,梁琨是英语课代表,把试卷拍到她面前,放了句狠话说“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结果她没等来第二名,却等来了梁琨的告白。   徐枫年之前听到她在小树林拒绝别人,那个人就是梁琨。   但后来梁琨在学校和她碰到,都不会和她打招呼,多半是记仇了。   徐晓雯默不作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林知安,她了解梁琨,这俩人多半有事儿。   小姑娘穿着平凡,也就腕上那条手链值点钱,样貌是还不错,乖乖巧巧的,她最讨厌这种小白花,多半是装的。   徐晓雯笑着落座,戳了戳梁琨的手臂,“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阿琨你到底还有几个好妹妹?”   梁琨顿了顿:“别乱说,她是我高中同学。”   周阳阳出声打岔,“晓雯你来晚了得罚三杯啊,不许耍赖。”   席间有人一边吃一边夸星耀菜不错,“晓雯这顿让你们家破费了啊,本来说好AA,你们怎么把钱付了。”   徐晓雯拿湿纸巾按了按唇角,“是阿琨客气,他之前在蘅市也没机会和你们多见见。”   有位男士挤眉弄眼,“梁总现在混这么好,前女友大概得气死吧,晓雯可抓抓紧。”   梁琨举杯时装作不经意瞥了眼林知安,抿了口酒,淡淡道:“就算找上来我也不会看的,雯雯很好,谁会喜欢吃回头草啊。”   徐晓雯嗲嗲的说了句“讨厌”。   周阳阳捕捉到了这个细节,趴在林知安肩上,“这个姓梁的怎么老看你,当个副总给他能的。”   林知安没作声,安静挑着碗里的菜。   梁琨像是不经意一提:“雯雯你在路上和我说过年想去哪个国家?”   “北欧啦,不过老公你不是没时间吗?”   “你想去就陪你去,霍总人不错的,我请个假就好。”   周阳阳笑出声,放下筷子,“小梁,你和你们霍总关系很好?”   “还行。”梁琨摸了摸光亮的脑门,“我们时不时会一起吃个饭。”   有人突然出声:“那位身价可不低,全北港也数不出第二个能压一头的,他平时都喜欢做什么?花不花?”   “有钱人都花吧,哪经得住诱惑。”   “我看小道消息说他好像有老婆?”   “你蠢啊,没正式放出消息就说明对老婆没那么重视,估计也就一镇宅花瓶。”   “哈哈哈哈……”   人们对八卦的求知欲总是突如其来又绵延不绝。   周阳阳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正想说点什么,被林知安拦住,摇摇头。   周阳阳小声说:“对不起啊安安,他们应该不是故意的,我不该提这个。”   林知安真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冲她弯了弯唇,“没事的。”   梁琨扫了眼林知安的手,见没婚戒,笑道:“老同学还单着啊?”   他顿了顿,略有深意地往下说:“再单下去要成老姑娘了,选男人眼光别那么高,合适就嫁了,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周阳阳眉一抬,“倒也不用你担心,我家安安好着呢,说出她老公是谁吓死你。”   梁琨只当她挽尊,笑着摇摇头吃了口菜,徐晓雯和他说了句什么,两人一起离开席位。   林知安摆在桌上的手机震了声。   苏佋:想安安了,出来和我见一面。   林知安翻过来,屏幕朝下,继续吃。   那人许是见她不回复,直接打电话过来。   林知安把手机塞到外套里,很快就听不见了。   徐晓雯先一步梁琨回来,眉眼带笑,有点激动,“你们有眼福了,誉承老板就在外面,我老公和他在说话呢,估计要领过来吃饭,你们等下别乱说话。”   “你们说这个时候问他有没有工作机会合不合适啊。”   “哈哈哈万一呢,他们公司就算底层实习生的工资一年也有二十来万吧。”   “怎么办我感觉下一秒就要进面试现场了。”   “……”   林知安正在喝果汁,一听到苏佋要进来,连呛好几口。   徐晓雯瞥了她一眼皱皱眉,满脸写着“小心思也太明显了”,转过头有点不屑。   几分钟后,木门先是打开了一条缝,再被缓缓推开,梁琨像小弟似的杵在门口,走在他前面的男人身姿挺拔优雅,长腿被西装裤包裹着直到腰身处收拢,他今天别了领针,灯光一打,泛着矜贵禁欲的冷光。   “霍总坐这儿吧,这里是主位。”徐晓雯挥挥手,叫应侍生来把梁琨的盘子挪到旁边。   “要不要再加点儿菜啊,我来付钱。”有人很机灵的出声。   “服务员拿酒,最贵的,霍总喜欢什么酒啊?”   “……”   苏佋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不紧不慢走到林知安面前,小姑娘不像别人都站着迎接他而是坐在凳子上。   他微微俯身,在众人的目光下,长指搭上她的椅背,另一只搭着酒桌,把人包围起来,温柔笑笑,“还生我的气?嗯?”   哐啷——   不知道谁的碗掉了。   林知安不大自在地往后躲了躲,声若蚊蝇,“没有。”   苏佋拇指摩挲她的脸颊,勾唇凝视她几秒,站起来,面向看呆的一群人,“不用客气,我陪太太吃饭,坐这里就好。”   周阳阳愣愣地把位置让出来。   真人也太帅了。   桌上一群人脸色都有些惊恐和社死后的难堪,其中最盛的当属梁琨和徐晓雯。   “那怎么不接我电话?”苏佋单臂环着林知安的腰,头挨过去,语气微淡,“不会又没电了吧?”   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就像小夫妻亲昵耳语。   “没听见。”林知安扭了一下身子试图躲开他的手,垂眼轻声说。   “行,那下次把铃声开开,”苏佋手移上来把玩她的耳垂,“我以为安安第一天就反悔了。”   冰凉的触感顺着耳朵延伸至脊椎,林知安拂开他的手,“不是,我陪阳阳聚餐。”   苏佋夹了只虾,金贵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剥,剥完蘸了酱醋,送到林知安唇边,温柔道:“没关系,聚不聚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起吃晚饭了,张嘴。”   林知安不想吃,头歪到一边。   苏佋定定注视着林知安几秒,放了虾,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把她抱起来放在膝上。   林知安惊恐的推他,幸好大家在吃饭没太大动静,碍于苏佋的身份,他坐下后很少有直接看他们的。   苏佋笑了笑,“我进来之后安安碰不让碰,摸不让摸,喂了虾也不要,安安不会觉得我脾气真的很好吧?”   林知安心突突跳,担心他做出什么事,慌不择路抓起他的手,“你想碰哪儿?腰还是耳朵?你……的手太冰了,我才推开的。”   苏佋望着握住他一个大拇指的小手嘴角噙笑,“安安早这么乖不就没事了吗?”   苏佋很快又摇摇头,“但是我现在不想碰了。”   他眼睫微掀,俯身贴着她的耳朵气若游丝,“我想亲你。”   “当着大家的面,压着你,在桌上亲。”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各位小天使,诚挚地鞠躬,跪滑,我昨天想着要写6k,得养足精神不是,所以中午睡了个午觉,结果一睡睡到了凌晨,醒来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懵了,反复看表是不是在做梦……好的不是。   然后加上我这里和国内有时差,写好发出来就这个点了。   对不起!!!!我是猪!!!我!是!猪!o(╥﹏╥)o   -----   手动感谢“ayan”“正在练马甲线的喜欢笑”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还有“煎饼果子”的地雷,贴贴啵啵~   由于断更,营养液和地雷都变得烫手了起来qaq 第47章 察觉阴暗的第七天   苏佋穿衣显瘦, 但林知安知道他力气有多大,两只手放在腰上往上一举,就能像抱小孩一样把她放在桌上。   “你要是在这里做什么我就不理你了。”她慌乱地往后撑, 蹬着腿, 在苏佋清润危险的眼底看到小小的挣扎的自己,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 叮铃当啷,手背湿了一片。   液体沿着桌子淅淅沥沥往下滴,脏掉的不光有她的衣服还有男人的西装裤。   包厢安静了一瞬。   林知安感觉身后有十几双眼睛在看他们,脸腾的红了。   然而苏佋并没有因为她的威胁和众人的视线而停下, 不管不顾压下来, 林知安腰往后仰,低喊, “换……换个地方可以。”   “随便怎么亲?”   “嗯……”   苏佋笑了声,“你说的。”   他卸了点力道,让她重新坐回自己腿上,揉了揉身前的小脑袋,扫视一圈, 低头给她擦手, 表情温柔和煦, “我惹太太生气了, 我们在解决家庭小矛盾,没什么, 大家继续吃。”   “……”   “……”   “……”   包厢里终于又响起聊天的声音, 林知安有些脱力, 乖顺地坐在苏佋怀里, 头一低, 肩背上的黑发滑下来,刚好挡住她白净的小脸。   苏佋跟着垂头,少女甜香钻进呼吸,软软糯糯手感也好,勾得人心猿意马。   他喉结上下滚动,贴向她,半张脸埋进头发里,下巴一下一下拱她的肩膀,微哑的嗓慢悠悠拖长,“安安衣服脏了。”   林知安脖子被他弄得很痒,又有几分不悦,要不是他乱来自己也不会打翻果汁,嗫喏了句,“那你放我下来,去洗手间擦一下。”   “脏衣服穿它做什么。”苏佋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回家换。”   回家也行。   林知安早就不想在这里呆了,她原先就是为了躲苏佋才过来的。   现在他人在这里,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疯,还不如回家来得稳妥,她下巴一点,“嗯”了声同意了。   两只脚终于踩到地上,林知安跺了跺发麻的小腿,整理弄皱的衣服,余光瞥见周阳阳的眼神,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举起大拇指,嘴型比了个“牛”。   林知安:“……”   他们一站起来,全桌人都放下了筷子。   徐晓雯踢了梁琨一脚,梁琨忙得螃蟹腿没拆完就直接扔了,擦擦手脸上堆起笑,“霍总要走了吗?司机在不在,不然我送二位回去?”   苏佋没理他,长指勾起座位上那只象牙白的女士包,握在手里,也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才会这么熟稔自然。   “看看还有东西落下没。”他偏头问林知安。   林知安扫视一圈,摇摇头。   苏佋牵着林知安的手,这才慢腾腾看向梁琨,“不用,有车。”   他转向席面,“想吃什么继续点,楼上娱乐设施可以用,报我名字免单。”   星耀服务很全面,spa,泳池,保龄球室,ktv一应俱全,一整套下来五位数轻轻松就飘上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和震惊。   林知安低头脚尖对脚尖,像放学后跟在家长旁边的小朋友。   苏佋迈了两步出去,梁琨狗腿地跟上,“既然都在北港,霍总以后可以和知安一起来我家吃饭,高中同学什么的聚一聚。”   徐晓雯飞快补充,“对对对,知安加个微信吧,什么时候想逛街可以约我啊,我知道几家很好吃的下午茶店。”   苏佋捕捉到某几个关键字,长腿一顿,转身,女士包链条跟着晃了晃,这一整晚第一次拿正眼看梁琨,神色淡淡,“高中同学?”   “你叫什么?”   苏佋声音不算大,加上他音色偏低,酒桌那边应该听不到,但是大家都全神贯注看他们互动,这句话就变得不那么模糊了。   周阳阳笑出声,捂嘴和旁边人吐槽,“原来人家连他名字都不知道,我还以为多熟。”   梁琨脸一阵红一阵白,沐浴在男人压迫感极强的视线下有些紧张,“梁……梁琨,这是我名片。”   苏佋目光移至硬卡片,抬高贵手,拿了。   *   回到家林知安先去换衣服洗澡,那个果汁倒下来的时候里面的也被弄湿了,黏糊糊很不舒服,不过她今晚没有换睡衣,而是穿了件短袖和牛仔裤,瞬间有了安全感。   她坐在客房临窗的凳子上,回消息。   林帆给她发了几张住所的照片。   虽然看起来不太大,但该有的都有,毕竟北港房价高,他能租到这样的不错了。   林帆:我今天和室友一起吃的火锅,我还炸了鸡腿,姐姐什么时候过来玩我给你做饭吃。   林知安:吃点健康的,油炸不好。   林帆有点好奇:你现在住哪里?离我近吗?   林知安点开他发过来的定位,两指缩小,认真辨别方向。   她没有秒回,林帆以为她不愿意说,连忙补充:我就是随便问问,姐姐可以不用告诉我。   林知安简短输入几个字:我在市中心,这边你找不到,我到时候去你家见你。   林帆开心了,发了个表情包:好。   林知安想了想,又问:帆帆你一定要在北港吗?别的地方想不想去。   林帆:我都行,不在蘅市就行,最好能和姐姐在一起。   林知安心里一暖,第一次有家人的感觉,弯了弯眼,她记得上周朋友圈有人转发过招建筑系应届生的广告,在楠城,如果合适的话,倒是可以介绍给帆帆。   她正想着,门忽然开了,苏佋穿着睡衣走进来,显然刚洗完澡,头发半干搭在眉眼,冷白的皮肤被黑发衬得如羊脂玉一样细腻。   林知安下意识熄了屏,屏幕朝下放,抬头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是很想让苏佋知道帆帆在北港的事。   苏佋扫了眼她手机,笑了笑,“安安在和谁聊天这么开心。”   “……阳阳。”林知安话语含糊。   苏佋也不追问,长指拧动门把,慢悠悠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耐心又温柔,“快十二点了,安安不睡吗?”   “我……再等一会儿,”林知安站起来去拿放在床沿的图册,假装很忙的样子,“我还不太困,你先睡吧。”   林帆不知道给她发了什么,一条接一条,震动声在房间里格外清晰。   苏佋望向声音源头,唇角弧度没变,像是好心提醒,“你朋友是不是有急事,安安不去看看吗?”   “她……”林知安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硬着头皮去拿手机,她没给林帆标备注,他微信名叫“小先生”,这也没什么,偏偏头像是张高P自拍,乍一看有点像鲜肉网红。   不是普通女生会用的。   林帆还在发。   【我这段时间瘦好多,下巴都尖了。】   【[图片][图片][图片]】   林知安装作不经意瞥了苏佋一下,他目不转睛盯着她,手搭门把的姿势像是在等她上楼。   这个距离他不一定能看到屏幕,保险起见林知安还是退了两个小碎步,垂眼,飞快打下一行字:我睡了,别发了。   林帆:才十一点半,这么早吗?   也不早吧,大学生比较爱熬夜,她到北港之后被苏佋催的调整了不少。   林知安忍不住叮嘱:你也别tai   她想打“别太晚睡”,然而“太”字没打完,一道阴影压下来,把她手机扔到床上,温柔笑笑,“安安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还没做?”   林知安手指猝不及防一空,瞥了眼手机,迷茫地看向苏佋,“什……什么事……”   苏佋眼睛危险的眯起来,舌尖抵了抵上颚,没用多少力就把她推到了床上,踢掉拖鞋,一同跪到床上,双手撑在她手腕上,低头亲她脖子,亲了一会儿,松开手,有点没耐心地把她衣领往下扯。   林知安慌乱地捂住,气息不稳,“你想干什么?”   “安安不是说随便我怎么亲么?”苏佋细碎的额发垂下来,时不时扫过她的脸,清润的眼眨了眨,像是不解,“骗我?”   林知安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有点羞耻,“不是……不是亲……亲吗?”   苏佋气定神闲地趴在她身上轻笑了下,恶劣地摩挲了下她的唇,散漫扯开嗓,“谁跟你说我要亲这里了。”   要是真让他得逞,今晚她绝对要完。   林知安坚定地摇摇头,也起了几分耍赖的心思,现在不在酒桌,她要是真不让碰,他难道还能硬来么?   “谁给你发短信?”苏佋倒是不急了,顿了顿,手掌撑着脸,身体也不移开,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把玩她的耳垂。   林知安被他压着有点难受,又不敢乱动,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弟弟。”   “林帆。”苏佋垂眼勾了勾唇,“刚才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林知安鼓足勇气,有点认真,“苏佋你不觉得……你这样硬让我喜欢你挺没趣的么?不如找个真正喜欢你的,两个人都不累。”   “你想离开我?”苏佋淡淡掀起眼皮,眼尾散开一丝阴郁的凉薄,染了水光的唇被灯光一照,漂亮到诡谲,轻轻垂下来,抿成线。   房间里安静得连空气都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佋唇角牵起一个弧度,静静凝视她,像是有点困惑,“可是这整件事不是安安起的头吗?”   “要是安安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求婚。”   “当时我警告过安安啊,这辈子我只结一次婚,安安要是跑了,这个事情该怎么赔我呢?”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46896204”、“卑微小瑛”、“睡在明月楼”、“小张总”、“毒菜”几位小天使投喂的营养液~mua! (*╯3╰)   还有“萍”和“雪梨”的地雷抱住贴贴~   -----   我会考虑加更的!但,前提是我非常丝滑的时候~【在努力了在努力了(*?▽?*)】 第48章 察觉阴暗的第八天   当时结婚是为了应急, 也觉得苏佋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没想到这人是黑芝麻馅儿的。   从婚前到婚后,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这些林知安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 现在他们两个的姿势很危险, 下半身几乎贴在一起, 苏佋的体温从牛仔裤透进来令人心慌。   她推了推。   “情况不一样, 你……你起来,我想上洗手间。   “哪里不一样。”   “你和之前不一样。”   苏佋没动,依旧压着她,指尖撩起她一缕头发转来转去, 头一偏, 眼睫眨了眨。   “原来安安喜欢的是加工过的我,和我聊卡拉瓦乔时却说能接受真实。”   “小骗子。”   他此刻的嗓音温柔极了, 很轻,羽毛似的飘在空中。   不知是不是林知安的错觉,她觉得苏佋说这句话时眼底划过一丝受伤的情绪。   但他实在太善于伪装了,这或许也是故意给她看的。   林知安抿了抿唇,不说话。   苏佋静静凝视她, 像想到了什么, 轻轻慢慢笑开, 揉揉她的脑袋, “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苏佋长睫一颤,薄唇勾了勾, “去了你就知道了。”   *   接连晴了一个月, 北港终于迎来了一场雨。   只是不太凑巧, 得出门。   轿车缓缓驶入雨幕, 水汽雾湿了玻璃窗, 灰茫茫一片,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过了半个多小时,路面变得空旷起来,不再像在城市里那么拥挤。   偶尔往车外看一眼,还能看到枯黄和青绿交替出现。   林知安抹开雾气,风雨吹得枯叶摇摇摆摆,司机打了个转向灯,驶入更为悠长颠簸的小径。   她慢慢的有些不安,转头看向嘴角噙笑正温柔看着她的苏佋,“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他清润的眼一移,长指停顿半空指了一个方向,“那儿。”   林知安看过去。   那是一座山,山脚有片环形公路,青松林立,坚毅不拔于深冬筑起一片墨绿,往里是一片枫树林,绿和黄交织在阴雨下,远眺犹如浓墨重彩的油画。   她几乎能想象晴天时阳光透过枫林间隙洒下来的光,应该是耀眼而悠然的。   路口转角处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私人领域,禁止入内。   轿车在山脚的公路停下,苏佋从旁拿了把黑伞,绕到另一边给林知安开门。   黑伞很大,足够将两个人囊括。   林知安隐约感觉这个地方被苏佋买下来了,但是她不知道他想拿来做什么。   “看到那片空地了吗?”   修长的手暴露在苍穹下,雨水从他苍白的指尖徐徐滴落,像打湿了一块玉。   林知安往右边看,“嗯”了声,两人靠的近,鼻息间时不时钻入一股好闻的木香,夹杂着冬日的冷涩,幽静绵长。   “我想种一些满天星,你不是最喜欢满天星了吗?”苏佋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来看她,笑意轻然。   林知安茫然,“是……挺喜欢,但……”   苏佋截断她的话,手搭在她腰上往右边侧,嗓音温柔无害,“还有那里,我在想是种一片梨花树好还是桃花,安安觉得呢?”   林知安抬头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下巴,苏佋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沉迷在这片山景中。   好像认真和她讨论,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她想了想,“我觉得梨花好,梨花白,和枫树林也不会不搭配。”   “好,那就种梨花。”苏佋随和应下。   越往上走,树越少,风也越大。   林知安有点冷,牙关止不住打颤,苏佋把伞递给她,“拿一下。”   林知安乖巧地握住。   很快,她肩上披上一件卡其色长风衣。   苏佋批完,顺势从后面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嗓音低沉带着蛊惑,“你看到那边两个石头做的长方块了吗?”   “猜猜是什么?”   哪里有什么石方块?   林知安视线从斜坡上打湿的枯草丛移至平坦的山顶,心一缩,隐约有了一个答案,整个人开始抖。   不知道是因为冷风吹的还是什么。   “我……我不想猜,我们走吧,我好冷。”林知安把头缩进大衣里,转身想走。   苏佋双臂温柔抱住她,大衣把小姑娘裹成一个挣扎不开的茧,他垂眸亲了亲林知安的发顶,“安安不想猜就不猜了,我来说就好。”   “这是我们两个人死掉后的家。”   “安安喜欢吗?”   谁会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就想着买墓地。   苏佋太不正常了。   他的思维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   而且他为什么要突然和她说。   林知安一卡一卡的抬起头,像掉帧的视频,对上那双清润盛满光的眼眸浑身发冷。   夹着雨的风斜进伞中,林知安手一松,黑伞翻滚在地,跌跌撞撞掉下台阶。   苏佋捧起她的脸,雨水顺着他俊挺的鼻尖滴落至她的脸颊,俯身,轻轻啄她的唇,像是品尝珍爱多年的酿,痴迷沉醉。   他嗓音低哑,无名指有些颤,“安安,我们到死也不分开。”   *   看墓地的事过去一周了林知安还没缓过来,在展厅办公室时不时发愣。   唯一的好事是苏佋出差了,她暂时不用面对他。   周阳阳工作日要上班,平时就她一个人呆着,秦墨团队的人和林知安熟了之后也知道她怕生胆小的性格,很照顾她,有什么需要应对的问题和采访能挡则挡,完全把她当成了吉祥物。   林帆工作的事,她已经沟通得差不多了,但还没和林帆说。   她准备下午去他住的地方看看。   秦墨把一个纸袋放在她面前,挡住了手绘板的屏幕。   林知安仰头不解。   秦墨:“这是阳阳让我给你带的下午茶。”   “哦,好,谢谢。”林知安一整周都蔫儿了吧唧的,把下午茶放在一旁,继续画。   秦墨手上也有一份,吸了口,嘟囔道:“这丫头怎么喜欢这么甜的。”   看来他们两个进展得还不错。   林知安笔尖一顿,秦墨好像认识很多各行各业的人,或许……   她抬头,眼神有些躲闪,“秦……秦墨,你认不认识做律师的呀?”   “律师?”秦墨嚼完珍珠才开口,把奶茶放到一边,“你要打官司?”   林知安手指不安地摩挲着笔套,“有些问题想问。”   顿了顿,又说:“你能不能不要告诉阳阳?我不想让她担心。”   秦墨注视她两秒,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端倪,边翻微信边说:“维权吗?还是财产相关?”   林知安沉默了会儿,慢吞吞吐出两个字,“婚姻。”   秦墨眉一挑,抬起头,“我天天听阳阳在我耳边说你先生对你多好多好,怎么就想离婚了?”   “我们……不合适。”林知安抿了抿唇。   秦墨点点头,以长者的口吻语重心长道:“也是,你先生家业那么大,感受到差距很正常。”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夫妻两个人相爱,一辈子一晃就过去了。”   林知安没作声。   他们这个情况特殊,从开始到现在,桩桩件件都到了荒谬的地步,不能拿普通人的标准衡量。   秦墨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推,“这位律师很擅长打离婚官司,有必要的话可以为你争取更多的共同财产财产,他后天要出国,你是等他一个月后回来再见,还是今天下午就见?”   林知安摇了摇头,“只要能离,我倒贴钱也没问题。”   “一个月太久了,我今天下午就见。”   *   他们约在一个环境很好的茶室,有单独的包厢,环境雅致,没人打扰,很适合谈话。   这位律师姓王,戴眼镜,人有点瘦,西装架在身上空荡荡的,好在常年浸泡精英职场气质还不错,且从头顶光洁的额际能看的出来平时工作很辛苦。   王文海从文件包里拿出几张纸,手指往前送,“这是我来之前根据你的情况给你整理的文书。”   “谢谢。”   林知安翻了翻,上面是一些浅显易懂的法律条文。   王文海喝了口茶,眼神乱飘,“你先生……真的是誉承的霍司佋吗?”   林知安合上文书,点点头,“嗯”了声。   王文海润了润唇,若有所思。   这个案子要是打赢的话,他身价估计能翻几番。   很快,他把杯子放下,取而代之的是电脑,手指轻快地在键盘上飞舞,“能和具体说一说你的诉求吗?”   林知安正要开口,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着“苏佋”两个字。   她咬了下唇,权衡一番,对对面的男人轻声说:“我接个电话。”   王文海点点头:“您自便。”   林知安走到外间的窗户旁,接起来。   “安安在哪儿?”   “我……我在艺术中心。”   男人侧头看了眼艺术中心门口,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眼睫垂下来,轻笑,嗓音轻飘飘的,“是吗?”   林知安扯开话题,“你……你回来了吗?”   苏佋闭了闭眼,手掌从额头移至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强忍着什么,最后温柔道:“我来接安安怎么样?我们一起去吃饭。”   林知安低头,手指扣着窗户凹槽,嗫喏道:“我有点事情。”   苏佋沉默很久,久到林知安重新问他还在不在,他才“嗯”了声。   “那你忙。”苏佋薄唇吐出三个字。   林知安没想到他真的没有缠着她,可是这样并不能让她感到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心突突加快。   “回家……见。”她怯怯的说。   挂完电话,苏佋整张脸被车里的阴影盖住,清润的眼染上阴翳的水泽。   脚一踩,车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沐橙”、“肖战老婆”、“姐姐妹妹”“取名是煎熬”、“wzzzz”“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几位小可爱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还有“大可爱”的雷!破费啦!贴贴~ 第49章 察觉阴暗的第九天   林知安坐回座位, 王文海停下敲键盘的手,面带微笑,“您继续说。”   被苏佋这个电话一扰乱, 林知安整理好的思绪又乱了。   她摇摇头, “我没什么诉求, 最终结果能离婚就好。”   王文海:“冒昧问一下, 您想离婚的理由只是两个人不合适吗?那为什么开始会结婚呢?如果男方有错处,您不用帮他掩饰,像您这样的我以前也遇见过,很多女人会为了夫妻情分给男方留条底线, 可是对方不一定会给她们留。”   林知安双手捧着陶瓷盏, 浅青色的茶水在中间泛开一丝丝涟漪。   她轻声说:“没什么,就是不合适, 相处久了才知道不合适。”   王文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要仅仅是不合适,照那位的身家和才貌,就算在外面乱玩,一般女人也不会轻易离婚的。   太奇怪了。   王文海敲下几个字,抬头继续问:“您先生现在对离婚这件事是什么态度?有条件离, 还是完全不肯离?”   提起苏佋, 林知安心口一缩, 声音都小了下去, “他……他还不知道。”   王文海沉默了,第六感提醒他这个案子或许和之前接的都不一样, 可能给自己带来的不一定是高收益而是高风险, 毕竟誉承那位的传闻在业内也有不少, 架空对手现金流导致老板跳楼, 最后全身而退的那个案子他有幸看过。   这个人根本不像媒体报道的那般温良。   可是成名的诱惑力太大了, 他心跳加速,胸腔涌上一股渴意,灌了口水,抬头看向林知安。   小姑娘长发落肩,黑如绸缎没有染烫,白净单纯的脸颊嵌着两丸黑水晶般的眼眸,水汪汪的一眨一眨很能勾起人的保护欲。   或许是真的有难处。   王文海在看着她的这几秒时间里,心忽然又静了下来,“所以您是想强制离婚是吗?”   林知安低头认真思考苏佋放她走的可能性。   如果哪天他厌倦了还好说……   她脑海浮现出在墓地那天他在雨里一下一下含住她的唇辗转品尝的样子,墨黑的眼眸深处有种病态的温柔。   想到这,那种冰凉的缠绕感似乎又从脊背扼住了后颈,她呼吸一窒,点点头,话语坚定:“是。”   王文海下了初步的定论,“要是你丈夫没有严重的过失,而他又不想和你离婚的话,最稳妥也是最简单的方法,你和他分居超过两年。”   “要……要两年吗?”林知安惊了,这么久。   王文海点头,“这是不用撕得太难看的方法,当然,我们依旧可以想想有没有别的路,但这需要多花点时间。”   林知安温吞地转着杯子。   王文海瞥了眼表,轻咳一声,“林小姐,那个……我后天要出差,还有些文件要整理,今天要不先到这儿?有什么问题您都可以通过邮件或者微信和我联系。”   林知安站起来,“哦,好。”   从茶室出来时间还早,她叫了辆车去超市,准备买点菜去看看林帆。   林帆是和三位室友一起住的,他又比较喜欢吃肉和火锅,所以林知安买了一大堆冷冻的食材和水果,差点提不动。   过去前林知安给林帆发了条微信:帆帆,我给你买了些吃的,一会儿你给我开下门。   林帆很快就回过来:501,门开着。   语气有点冷淡。   小孩子阴晴不定也是有的,林知安没放在心上。   还没到五楼,林知安就在楼梯间听到了林帆的笑声,“这个是这么玩的吗?好晕啊这个。”   她走上前,敲了敲门,唤了声,“帆帆?”   “是姐姐吗?”里面的人隔着门问。   林知安弯了弯眼睛,“是我,快开门。”   脚步声由远及近,林知安很期待林帆看到这么多好吃的时的表情。   然而在门开的一瞬间,她却僵住了,像有一盆凉水从头顶淋下,寒意从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   “才一周不见,安安就不认识我了吗?还是太惊喜了。”男人西装扣懒散的解开,看起来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了,他唇角弯着浅笑,眼底却漫着一丝凉薄的阴翳。   “姐!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你结婚了呀,要不是姐夫说看到了我的简历,我都不知道姐夫居然是誉承的老板。”   林帆从苏佋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望着男人的眼神很崇拜。   苏佋拎起她怀里的塑料袋,长臂随意搭在她肩上往房里带,看似随意的动作实则强势不容抗拒。   “进客厅说吧。”他嗓音温柔。   林帆把地上那袋一起拿进来,关上门。   地上散乱堆着几个纸箱,刚拆封,VR摆在茶几上,刚才他们应该就是在玩这个。   林帆很兴奋,“姐,姐夫说我下周就能去誉承上班!而且还是我应聘的岗位,我可以不用天天跑面试了,谢谢姐夫!”   苏佋坐在林知安旁边,骨节分明的长指钻进她的发丝慢悠悠摸她的脑袋,盯着她苍白的小脸轻笑,“小舅子叫我一声姐夫,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是吧安安。”   他指腹冰凉,林知安被他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抓住他的手回头看他,嗫喏了一下。   苏佋五指顺势从她指缝钻进去,环住她的腰往怀里带,低头亲她脖子,“说话。”   林知安被吓得浑身一抖,抬头看林帆。   他低头摆弄VR,身子慢悠悠往另一边斜,显然是看到了,不敢继续看。   林知安缩了缩脖子,羞耻心爆棚,“你别动我,痒……”   苏佋盯她几秒,轻笑了声,薄唇上移,似有若无地碰了下她滚烫的耳朵,“那你乖一点。”   林知安装作整理衣领,“我……我觉得这样对别的人不太公平,还是让帆帆走正式流程吧,别的公司也不一定不好。”   她已经和楠城那边沟通得差不多了。   林帆眉眼耷拉,有点不开心地反驳,“姐!姐夫都同意了,誉承是多少应届毕业生的梦想,你忍心剥夺我的梦想吗?”   苏佋的手从林知安的腰移到背,嗓音懒洋洋的,“多加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不会占据别人的名额,安安不用担心。”   林知安本来想躲他,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内衣扣子散了,整个人瞬间僵住。   虽然冬□□服穿得厚看不太出来,可是感觉很奇怪,而且还是在苏佋手不□□分的情况下。   她站起来,“帆帆,你们洗手间在哪儿?”   “洗手间啊……”林帆回头看,“好像有人。”   他朝那头喊,“胖子,你在拉屎吗?”   “都赖你那个火锅,老子拉不出来,妈的。”   他们是四人间,但卫生间只有一个,关系应该不错,两个不在家也没把房间门锁起来。   林帆大声笑,“鬼晓得你这么不能吃辣,搞快点,我姐要上。”   “我尽量……”量字像一口气憋着使不出来,用了很大劲。   林知安听着都累。   她扫了眼房间,“哪间你的?我用房间也行。”   林帆惊了,瞪着她,一脸写着“不是吧姐,你现在都这么豪放了”。   林知安脸腾的红了,“我弄下衣服。”   林帆指了个方向,“哦哦哦,那你去那间吧。”   苏佋瞥了眼地上的塑料袋,“这些东西得拿去放冰箱吧。”   林帆笑得很狗腿,“我去放我去放,姐夫今天在这里吃吗?”   苏佋瞥了眼走远的背影,也站了起来,神色淡淡,“那要看你留不留得下你姐姐。”   “好嘞。”林帆乐颠颠提起塑料袋去了厨房。   林知安正要关门,门板忽然被人撑住,抬头,隔着门缝小声抗议,“我要弄衣服。”   她那么点力气哪里拦得住人,苏佋侧身从门缝里进来,转身扣上锁,长臂撑在她脑袋旁边,微微俯身,“一周没见面,为什么安安看起来一点都不想我,视频也不肯和我开,电话也很勉强。”   背着光,他清润的眼像一口幽深的古井,一点亮都透不进去,就仿佛只要一靠近就会被拽入深渊。   “想……想的。”林知安有点怕,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多想?”   林知安喉咙发干,咽了咽口水,“很想。”   苏佋拇指上移,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唇角,“那亲亲我好不好。”   林知安权衡了一下现在的处境,踮脚,闭眼贴上去。   “啵——”   一触即离。   苏佋舔了舔她碰过的地方,唇瓣瞬间变得水光潋滟,沉沉轻笑,“这也叫亲?安安好敷衍,看来是不想我。”   笑声钻进林知安耳朵挠的她心头又热又痒,抬头正要反驳,门锁突然动了下,像是有人要进来,慌乱地侧头看。   小姑娘注意力被分散,苏佋眯了眯眼,一脚抵着门,长指扣住她的后脑勺压上去。   “唔……”   有人!!   林知安慌乱地推他,可是她一推,苏佋更用力地吮她的唇,一下接一下勾着她舌头吞咽。   “下午和谁在一起?”他给了口喘息的空间,鼻尖相抵,黑眸危险地盯她,“约会么?”   “嘭嘭嘭——”   “老子门怎么锁了,谁锁的?”   林知安双腿发软,听着耳边钥匙声,紧张得声音都在抖,“他们要进来了。”   苏佋瞥了眼转动的门把,手掌用了点力,没让人成功开门,低头,不管不顾继续亲上去,这次从耳朵亲到脖子,低哑的嗓直白到恶劣,“不说?信不信我在这里上你。”   林知安震惊地看着他。   他虽然在笑,表情也是温柔到极致,但他做的出来。   “诶?打不开啊?锁坏了?”门外的人又推了一下。   林知安抓住他解她衣服的手,“苏……苏佋你别这样,我就是和朋友去喝了茶。”   “那为什么骗我。”苏佋由着她握着,不动,徐徐掀起眼睫。   林知安动了动殷红的嘴唇,“怕你生气……”   苏佋重新帮她扣好扣子,“还有事瞒着我吗?”   林知安心虚地低下头,摇了摇。   苏佋长指疼惜地摩挲她的脸颊,轻笑,“最好是。”   贴着门的缘故,林知安能很清晰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行了,别敲了,估计里面是我姐……她走错屋了。”   “这半天不应,我还以为锁坏了正要修呢。”   “过来帮我弄下这虾……”   她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苏佋,嘴唇还麻麻的。   “你……你先出去。”   苏佋站直,懒洋洋扫她一眼,“你这么久没换好,我先出去了,他们会怎么想?我虽然没那么快,耐不得别人乱猜。”   他视线下移,勾了勾唇,“我不看你不就行了。”   林知安好不容易散了点热的脸又开始变烫,瞪他一眼,走到衣柜旁边,小声说:“那你对着门。”   苏佋果真没转身,长指握着门把,另一只插在西装裤兜里,笔直的长腿上方勾出挺翘的弧度,优雅又懒散。   林知安慢腾腾脱掉外套,时不时瞄一眼站在门口的人。   脱到最后一件停下,手伸到背后找带子,可是刚才和苏佋一闹,肩带已经滑到臂弯了,单手够不着。   林知安想了想,把最里面那件也脱了。   “好了吗?”苏佋指尖点了点门把,扫了眼反光的地方,模糊变形的影子晃得人喉咙干渴。   林知安连忙喊:“别!别转过来!马上好。”   过了两三分钟,林知安才重新套好衣服,走到苏佋旁边,“走吧。”   苏佋低头轻咬了口她泛着粉晕的脸颊,像是有点委屈,“我快忍不住了,安安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   林知安飞快拉开门,装作没听见那句话。   他们两个一出来,屋子里几个大男孩顿时噤声,你看我我看你,表情像在公司碰到领导一样拘谨,拘谨之余还有一丝好奇的打探。   这些人可能没什么意思,但林知安做贼心虚,嘴唇抿了抿,下意识往苏佋身后缩。   苏佋扫了眼她的发顶,勾了勾唇,“不好意思,她衣服出了点小岔子,占用了你们某位的房间,我们刚开始以为是林帆的。”   三个人站成一排,狂点头。   懂懂懂。   大家都懂。   林帆从厨房走出来,端了一盘切好的哈密瓜,“姐,你和姐夫今天留下来吃晚饭吧,姐夫也买了很多菜,我们冰箱都要塞不下了。”   林知安听到林帆左一口姐夫右一口姐夫的,某根弦忽然绷紧。   不对。   苏佋为什么会突然找到帆帆家。   他做事向来有他的理由,绝对不是心血来潮和想给工作这么简单。   她瞥了眼苏佋,男人被另外三个围住,像是在问什么,绕过他们走到厨房,面朝林帆,“我问你,他怎么过来的?”   林帆嚼着哈密瓜,“你问姐夫吗?他就是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看到我简历了,想见我一面。”   “你……你小声点。”林知安怯怯地瞥了眼门口,转过头,“然后你就告诉他地址了?”   林帆表情随意,“是啊。”   他顿了顿,一脸古怪,“姐姐从进门后就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我觉得姐夫人挺好的,除了有时候有点距离感,还蛮亲切的。”   “我给你找好了楠城的工作,你去那边吧。”林知安轻声说。   林帆有点不愿意,“为什么啊,我真的很想去誉承……”   林知安不想和他说太多,乖巧的脸颊难得露出几分强硬,“我到时候把人事的微信推给你……”   “需要帮忙吗?”门口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林知安话头瞬间顿住。   苏佋不疾不徐走进来,长指解开袖扣往上卷了几公分,看向林知安笑了笑,“你的手不要沾这些。”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三个大男生,一同发出“哇”的惊叹。   菜板上放着几根胡萝卜,苏佋刚握上去,门口有位穿深蓝色外套的男生提醒,“二位在不在备孕啊?胡萝卜有避孕功效的,备孕最好别吃。”   “备孕?”苏佋扫了眼林知安,轻笑。   碰都不让碰。   怎么备。   他松开胡萝卜,侧向门口,嗓音温和,“学医的?”   男生点头,“对,我在考药学博士。”   苏佋拿纸巾擦了手,目光静静放在林知安脸上,勾了勾唇,“除了胡萝卜还有别的吗?说来听听看。”   *   回到家,林知安才发现有东西落在林帆那里了。   那只王律师给她的牛皮纸袋。   从超市出来拎的东西太多,她就把牛皮纸袋塞进了塑料袋里,进屋前还想着要拿出来,结果看到苏佋就把这件事忘了。   她希望林帆别拆。   然而天不遂人愿,没一会儿她就接到了林帆的电话,那边声音很严肃。   “姐,你要离婚?”   自知瞒不住,林知安“嗯”了声,披着外套在后花园来回走。   林帆:“为什么啊……姐夫明明……”   他顿了顿,情绪低迷,“算了,你自己决定吧。”   林知安:“你什么时候在家,我过来拿。”   林帆说了个时间,“这就是你不让我去誉承的原因?”   “对。”林知安点点头,轻声说:“不然你以后在公司可能会不太好过。”   其实她更担心苏佋到时候做出什么事情。   林帆叹了口气,惋惜道:“好吧……”   林知安知道林帆在想什么,耐心安慰,“没事帆帆,楠城那个也不错。”   “姐姐,还有一件事。”林帆语速慢下来,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姐夫……姐夫说之前爸妈为了给我买房子闹出这么多事,还不如早点解决大家都好……所以……”   林知安一愣,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他……他给我买了套房,我签完字了,这个怎么退回去啊?”   林帆听那边没声音,弱弱的吐字:“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再加上他那么有钱,我就没好意思拒绝……不去入职还可以找理由,这个房子,我不知道怎么弄,姐,你还在听吗?”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沐橙”、“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裴嘻嘻嘻”几位小可爱灌溉的营养液~(*  ̄3)(ε ̄ *)   ------   (挠头)苏狗犯病起来是这样的~但我...jio得还好?是我口味太重了嘛? 第50章 察觉阴暗的第十天   月色笼罩着花瓣的露水荡开轻盈的白光。   林知安盯着满天星在微风中乱晃的影子有些出神。   满天星花期在六月到八月, 这么冷的天气能让它们绽放显然是苏佋的杰作。   这个人骨子里有种偏执的冷血,只要他想,他就做得到, 全然不顾万物伦理。   “怎么在外面打电话, 冷不冷?”   修长的影子缓缓压上她, 肩上陡然一暖, 温柔的木香钻进呼吸,硬铁般的双臂从身后抱住她。   “姐……姐夫吗?”林帆像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心虚的样子像翻版林知安。   苏佋耳朵贴向手机,笑了笑, “帆帆?这么晚还不睡。”   头一低, 薄唇在小姑娘发顶吻了一下,“我和你姐姐可要睡了。”   “睡了睡了, 姐姐姐夫晚安。”林帆迅速挂断电话。   林知安侧头看他,嗫喏道:“我让帆帆把房子还你,他……他还年轻,不能这么惯着他。”   今天找林帆是另有所谋,只不过那声姐夫过于悦耳舒适, 他一时兴起就送了。   一套房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第一次见小舅子, 我当然得送份见面礼, ”苏佋薄薄的眼皮抬起来, 凝视小姑娘蹙起来有些抗拒的眉眼,指尖徐徐扫过抚平, 半晌, 沉沉低叹, “既然是一家人, 就不用计较这些。安安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是你丈夫这件事情。”   “我要……我要去睡觉了。”林知安揉揉眼, 挣开他的手臂,披在肩上的外套顺势落到地上。   苏佋偏头注视独自离去的身影,一阵冷风吹过,背后树影乱摇,弯腰,拾起地上的衣服,垂眸慢条斯理拍了拍。   月光从他发丝缝隙倾泻而下,钻进那双清润的眼睛里,缓缓流动的辉芒干净得不染尘埃,不知在风口站了多久,他勾了勾唇,像拂开阴霾的苍穹,疏朗开阔,一手遮天。   *   林帆把牛皮纸袋送过来是在三天后,恰好也是周阳阳爸爸出院的日子。   经过上次苏佋吓唬她的事,林知安有些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帮忙,好在叔叔脸色健康红润,是真的没什么事她才松了一口气。   周阳阳站在林知安旁边看向车子后备箱,用手肘戳了戳,“多亏你家司机帮忙,这么多东西我和妈妈还真搬不过来。”   林知安浅笑,“小事。”   周阳阳妈妈从车窗探出头,很热情的说:“小林啊,跟我们回去吃晚饭吧,阿姨去买点菜。”   他们好不容易团聚,肯定有很多话说。   林知安弯了弯眼,“没事的阿姨,下次有机会。”   周阳阳拉开车门,冲她挥挥手,“那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嗯。”   林知安转身走向停车场,一抬头,看到有位白大褂侧靠着柱子正对她笑,微微一愣。   “还真是你,我以为认错了呢。”男人拧了烟,往后薅了一把头发,露出锋利流畅的额际线,浓眉大眼很是英俊。   “你……你怎么……”林知安望向他的胸牌,上面写着:主治医师,徐枫年。   “不在翕水镇了?”   徐枫年望着她似笑非笑,“伤心了,触景生情干脆离得远一点。”   林知安嗫喏一下,低头没作声。   自从上次他们摊牌之后就没再说过话。   做一个安静的陌生人挺好的。   “刚才你朋友?”徐枫年下巴往车子消失的方向昂了昂。   林知安:“嗯……她爸爸出院。”   徐枫年扫了眼腕表,弯了弯唇角,“外面怪冷的,要不要去喝杯下午茶?”   林知安有些犹豫,按理说朋友一起去喝点东西也没什么,但她和徐枫年的关系有点尴尬。   徐枫年伸出食指指尖点了点她的小脑袋,斜睨,“别想有的没的,我有女朋友了,只是喝个茶而已。”   林知安点点头,“那……去哪儿?”   徐枫年脱下白大褂,转身走到值班室,“我换个衣服,附近有一家咖啡很纯正,我带你去。”   意浓咖啡临街而开,正对面是繁华的商业街,背后是中心医院,虽然看起来离得近,从医院那边走过来还是费了点时间。   下午这个点人不太多,有些年轻人点了甜点和饮品,边敲电脑边享受冬日暖阳,闲适又小资。   林知安点了杯拿铁,看着窗外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徐枫年扫她一眼,“你好像变了点。”   她记得上次时隔五年和徐枫年见的第一面,他说“你一点都没变”,这次才不过短短半年多,他却说自己变了。   很神奇。   “是吗?”林知安转过头,眨眨眼问。   徐枫年拿银勺搅了搅咖啡,笑意有点浅,像是感慨,“看来他对你不错。以前你那么怕人,和你说话像逗小刺猬,没什么安全感,现在气质变了很多。就好像……”   他思索了下措辞,摇摇头,“就好像有了底气。”   林知安抿了抿唇,没作声。   只要不涉及感情方面的问题,苏佋确实很护着她。   “怎么样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徐枫年调侃,拿起杯子掩在唇边。   林知安低头小声说:“已经结了……”还考虑怎么离伤害性比较低。   “这么快?”   徐枫年喝了口咖啡,喉咙上下滚动,还想继续说什么,电话响起来。   “下午四点是吗?”他蹙眉看向腕表,“好的好的,老师您等我几分钟,我马上过来。”   林知安抬起眼睛,瞳孔乌亮,“你是不是有事情,快去吧。”   徐枫年把外套挂在臂弯,站起来,一垂头就看到她一脸乖巧地望着他。   虽然刚才他说她变了,可是单纯干净的表情却还是如高中一样,谁能想到半年前她还是他的念念不忘,现在却已经是别人的小妻子了。   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开心点。”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林知安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徐枫年转身前对她笑了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给我打电话,我手机号没变。”   “好。”林知安双手捧着杯子,眼睛弯弯。   回家路上,林知安收到林帆的微信。   “姐姐,我问了楠城那边的HR了,说我资料在誉承那边,他们不能收。”   林知安不太懂职场上的事,蹙起眉,“是得去誉承辞职还是什么?”   林帆沉默了很久,才发过来一句,“姐姐,我可能……除了誉承哪里都去不了了。”   “姐夫……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林知安一字一句回,“你不用管了。”   轿车缓缓在门口前停下。   林知安下了车,抬头看着夕阳下的别墅,这幢华丽精致的房子就像一栋金色的囚笼,病态的藤蔓从里面伸出来捆住她。   这是苏佋亲手为她做的牢,用她的弱点,换她的自由。   他在后花园。   听到门口的动静侧进一半身子,白衬衫袖子卷起一截,清瘦的腕上沾了点泥,铂金表盘散出来的光在墙面上晃了晃。   “回来了?”他温柔的笑,像一位安静等待妻子回家的丈夫。   林知安不是很想理他,但出于他时不时发疯的性格,忍着脾气“嗯”了声。   “来看看我新买的满天星种子,据说开出来的颜色像红海洋,花期也很长,可以从秋天开到春天。”苏佋穿着西装裤的长腿微弓,抵住后门,做出邀请的姿势。   林知安斜背双肩包,包带垂下来,夕阳从侧边照进来拉长影子,晃了晃。   她包里还放着林帆给她送过来的牛皮纸袋,得先放起来。   她勉强弯了弯唇角,“是……吗?我之前只见过白色的,我放完包包就下来。”   苏佋清润的目光从她有些凌乱的发顶徐徐移至娇嫩的小脸,静静地眨了眨,倏而勾了勾唇,“好,等你,我们一起种。”   别墅空间很大,然而林知安常待的、比较熟悉的也只有画室和客厅。   书房是苏佋的地盘,虽然书多格局复杂,把牛皮纸袋放在那里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她背着包到画室转了一圈,看到角落里用金丝累花框裱起来的画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她拿起画走到窗前明亮的地方,仔细研究后面的机关。   好在画室里的这些都是苏佋给她裱着玩的,并没有钉死,拿螺丝刀转了几圈就拧出来了。   她把框放在一边,从包包里拿出牛皮纸袋,看了眼身后的门,心口砰砰跳。   一股脑将袋子里的纸和画叠在一起,压上木板,重新拧好螺丝。   “安安怎么这么久?在画画吗?”   男人敲了下门,推进来。   林知安手一抖,差点直接把画框扔了,怯怯道:“我,我没有,我找东西。”   她低头假装乱翻,余光瞥见地上散着一张纸,正是《离婚协议书》的模板,她咽了咽口水,看着男人逐渐走进的棉拖,弯腰,迅速拾起。   苏佋像是没看到她的小动作,温柔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林知安点头,脸吓得发白,“我们……我们去种花吧。”   “好。”苏佋打开门,随意指了下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没什么……”林知安手指蜷起来,把纸扭成一团,急中生智扯开话题,“帆帆为什么不能去别的公司面试了,是不是你做的。”   苏佋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他抬眸,神色淡然,夕阳的光将他英俊的脸分成明暗两半,一面好似无害亲和的天使,一面如阴寒邪恶的恶魔。   “只不过……誉承选中的人,一般没有公司敢抢。”   他笑了笑,视线落在她发顶翘起来的几根细软发丝,伸手慢慢捋平,“来抢的都不会有好结果。”   林知安抬头,“那……你不是有在国外的公司吗?要不干脆让帆帆去国外锻炼好不好?”   “国外?”苏佋像是在思索这个可能性,转向她,“为什么?”   “既然……既然都有这个机会了,还不如更彻底一点……不用白不用。”林知安眼神躲闪,“你不是他……姐夫吗?”   最后两个字林知安全是吞音。   苏佋抬起她的下巴,指腹爱不释手的摩挲,眼里全是笑意,单手撑在墙上将她围起来,嗓音低磁,“安安好乖。”   他就要亲下来,林知安脖子一侧,“你答不答应我?”   “嗯,答应你。”苏佋薄唇从她发顶开始亲,经过额头,再到眼睛,他抬手慢悠悠地抚摸着她的睫毛,清润的眼眸浮现迷雾般病态的痴迷。   “安安以后这双眼,只看我好不好。”   林知安乖顺地点点头,应了声“好”,然后把卷成一团的离婚协议书别到了身后。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48110214”、“裴嘻嘻嘻”、“卑微小瑛”投喂的营养液!!啵啵啵~   还有“骁战毙狐”、“卑微小瑛”、“煎饼果子”的地雷!破费啦~挨个啾咪一下! 第51章 察觉阴暗的第十一天   苏佋明明笑得很温柔, 可他眼底的偏执太过浓烈,像一块铅沉沉压在林知安心上。   她任由他抱了会儿,抬头说:“不是要去种花吗?走吧。”   “好。”   花园里的花, 往常都是花匠培育好送来的。林知安不懂苏佋为什么突然兴起想自己种。   不过她对手工艺类的东西本身很有兴趣, 盯着地面上拆封一半的小土堆和水晶花瓶暂时把方才的惊吓抛到了脑后。   她拿起水晶瓶打量了下, 不知道苏佋从哪里找出来的瓶子, 结实得连水都渗不出来。   放到一边,从旁边的架子上拎起一个相比之下有些廉价但明显是用来种花的花盆。   苏佋在旁边蹲下,碰了碰被她丢弃的水晶瓶,孩子气地蹙眉, “你那个好丑。”   林知安扫了他一眼, 无奈的弯弯眼,“这种瓶子虽然好看, 但花种进去活不了呀。”   “是吗?”苏佋拎来一只凳子,坐下,长指托着下巴,眨了眨干净的眼眸,语调慢条斯理, 像是认真思考某些可能性, “我想让它活它就能活。”   他总是这样。   林知安低垂着眸, 笑意收敛, 仔仔细细将泥炭土装进花盆里,指尖不经意沾上黑棕色的颗粒, 娇嫩的皮肤看起来更白了。   她轻声开口, “苏佋,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应该怎么样的——”   “譬如这满天星, 春季播种, 秋季盛开,花期六个月。可我会在它种下的第一天就期待枝杈萌芽,也会在花期结束那天心生遗憾。但就是因为残缺和期许,才能让我更珍惜来之不易的美丽。”   林知安温吞整理土壤形状,“强迫它在不该绽放的时候绽放,不是真正的爱。”   苏佋指尖把玩着瓶子,听完后没有马上接话,反而沉沉笑了声,微微一按,水晶棱面压进指腹,堆出苍白绮丽的印子。   “安安是在说花吗?”他仿佛随意一问。   林知安垂下眼睫轻声回答:“是啊,不然我在说什么?”   苏佋轻笑,“看来是我误会了。”   余晖给小花园刷上一层鎏金色泽,正安静聆听着什么。   林知安头一偏,看到地面上苏佋的影子有一半和她的叠在一起,头朝她的方向。   不用回头她也能想象苏佋似笑非笑温柔危险的目光正锁定着自己。   犹如悄声吐信的冷血动物,愉悦地盯着即将吃拆入腹的食物。   林知安心脏越跳越快,握着花洒的手往外一晃,水珠在花盆旁边绽开。   身后的影子陡然拉直,微微倾身,林知安感觉有一双手臂从身后环过来,两团黑影最终合二为一。   “我帮你。”   “我……自己也可以。”   苏佋刮刮她的鼻子,“安安水洒了这么多,还说自己可以,太重了,我来。”   林知安松了手,抱着膝盖看。   苏佋就着半蹲的姿势从后往前圈住她,长指拎着一包种子,清冽好闻的木香一丝丝缠绕着她脖子往上攀。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   “以前,我听我母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看你种花我就想起来了。”   “什么故事?”   苏佋拆开包装纸,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他低沉的嗓合在一起变得悦耳了许多,“据说古时候有个妇人,名叫鸩好,生来貌丑无盐却极其喜爱风流才子,可她看上的郎君没有一个愿意和她成亲。”   “好在她父亲是富甲一方的富户,极为疼爱她,等她及笄后,招了个美貌夫婿入赘,供他科举,给他田地,你猜后面怎么着?”   “鸩好的夫婿爱上她了?”林知安乖巧地垂下眼,将苏佋洒下来的种子分布均匀,两个人的手偶尔碰到一起,酥酥麻麻的痒。   苏佋顿了顿,看向她发顶微微一笑,“原来安安喜欢美满的结局。”   “大多数人都喜欢美满的结局吧,”林知安转头扫了他一眼,有点好奇,“所以不是吗?”   苏佋没说是不是,放慢语速,“这位少年郎天资过人,中了状元,皇帝青睐有加。渐渐的,他就不再看重发妻了,觉得鸩好丑陋难堪,不通诗词。和一位貌比西施的扬州瘦马有了奸.情,越发不爱回家,鸩好知道后苦苦哀求却挽不回他的心。”   他讲得慢,林知安被吊起了胃口,忍不住催促,“然后呢?”   苏佋望进那双被夕阳照得呈浅棕色干净剔透的眼眸里,倾身,压低嗓,“然后啊——”   “鸩好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砍下了丈夫的四肢,剜肉凌迟,独独留下那颗头,放在床头日日思念。”   “而身体其余部分被埋在了后院的桃花树下,桃树以浓血为肥,以腐骨为土,居然养出了一片长盛不衰的桃花林。”   苏佋用温柔的语调叙述这个故事时有种诡谲凉薄的味道。   一般人听了都会起鸡皮疙瘩,可是他却格外的平静。   两个人贴得太近了,苏佋衬衫立领时不时戳到她的脖子。   林知安背后一阵阵发寒,突然对手底下的花盆失去了兴致,低头搓着沾了泥渍的手指头,“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下次别说了。”   小姑娘耷拉着唇角,长睫垂下去,在乖巧白净的侧脸扇出毛绒绒的影子,软得让人联想到山林间胆小的食草动物。   苏佋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眼尾笑意盎然,掩去眼眸中星点作弄成功的恶劣,俯身亲她。   “安安真可爱。”   林知安:“……”   “转过来。”他说。   林知安拿起塑料薄膜,用剪刀剪了一部分,盖在花盆上,嗓音轻糯,“我要先弄好这个。”   苏佋也不在意。   她做她的,他亲他的,眼睫微垂,痴迷地吸着少女馨香,阴影中的眸光露出浓郁的贪恋。   他薄唇翕合,一路从林知安耳垂亲到后颈。   小羽毛来回扫动,偶尔发出勾人心魂的响声,羽毛尖像是被什么打湿了,丢进火里,越捂越热。   “好……痒……”   林知安经不住小羽毛乱挠,肩膀像小虾米一样弓起来,握住他的手腕往外扯,一低头,就看到柔软的布料,是他指关节的形状。   修长且富有力度,和平时的禁欲矜冷完全不同。   这样富有冲击力的画面让她脸庞发烫,抬头不敢再看,咽了咽口水,试图把他的手从布里拿开。   苏佋像提小猫一样掐着她的腰,劈开她的腿分叉坐在自己身上,薄唇贴上去,渴求她回应般勾着她舌头往自己那边拖。   强势又卑微。   过了几分钟,林知安逐渐感到空气稀薄,苏佋才松开她。   他好看的唇此刻红得像玫瑰,透着潋滟的光泽,盯着小姑娘微粉的脸,舌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嗓音哑得不像话,“好想和安安做晋江不让写的事。”   林知安脖子后仰,小手无力地撑在他肩膀上大口喘气。   裙子下晋江不让写,我也不知道怎么改了。   意识到可能是什么之后,脸腾的红起来,尴尬地扫了他一眼,不敢再乱动。   “再……再等一段时间。”嗓音细得像猫叫。   苏佋托着她的腰往自己那边收,欲求不满地蹭了蹭,“还要多久?”   倾身又啄了下林知安被亲肿的唇,“安安可怜可怜我,嗯?”   “反正……反正不是今天。”   林知安扫到白衬衫上凌乱的手指印,显然提醒着刚才的亲吻有多剧烈,红着脸挥挥手,“太脏了,我去洗一下。”   说完,手脚并用从苏佋身上爬了下去,一溜烟跑了。   林知安在洗手间磨蹭了很久,出去之后假装拿纸巾擦手,往花园那边看了一眼。底楼的落地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但外面看不到里面。   夕阳余韵藏在青蓝色的薄暮中,交织出昏暗微明的画面。   石子路旁的小橘灯一盏隔着一盏,像一只只金色的小眼睛。   花盆放在玻璃门后面,地上的东西也收拾完了,应该是苏佋弄的,但他人不见了。   林知安一想起刚才的事情就面红耳赤,双手捧着脸冰了冰,走到厨房打算喝杯水冷静一下。   料理台放着一袋燕麦片,她早上吃完忘了放回去,随手拉开冰箱旁边的柜子,推进去,碰倒一个白色小瓶子。   上面写着一串英文字母。   她能认懂的就是维C的单词。   这几天她水果吃得少,倒是可以吃点维C。   她打开一看,里面不是自己想象中黄橙橙的药片,而是一颗一颗透明无色的胶囊。   难道是进口的和国内不一样?   她皱了皱眉,没有直接吃。   “那个过期了。”   苏佋不疾不徐朝她走来,温声解释。   他衣服换成了丝绸睡衣,松松垮垮贴在劲瘦挺拔的身体上,领口扣子没有像衬衫一样扣到最上面,而是松了两粒露出精致优雅的锁骨。   不知是水温太高,还是做了什么运动,他白皙的脸浮着两片旖旎的粉色,长睫一抬,勾人极了。   “维C也会过期吗?”林知安狐疑地又朝小瓶子看了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没等她看完,苏佋长指一握,就将瓶子收走了,温柔道:“当然会过期,安安想吃维C我明天让人送点过来。”   林知安看他走到客厅自动垃圾桶旁边,随手将药瓶扔了,回头冲她笑笑。   她也弯了弯唇,手指蜷起来,掌心裹住软软的胶囊。   作者有话说:   快到高潮剧情了,所以写的比较卡qaq   真没开车,求求了……霸霸让我过吧!!!   ------   手动感谢“栖栖”、“梨子爱吃栗子”、“馄饨酱”、“爱吃鱼的喵”、“裴嘻嘻嘻”几位小可爱投喂的营养液~挨个抱住啾咪一口! 第52章 察觉阴暗的第十二天   画展闭展那天林知安收到很多花, 她挑了束留下来,其余送给团队的小伙伴。   她没去庆功宴,坐在办公室思索几秒, 拿出名片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接起来。   “是……米娅吗?”林知安试探道, “我是之前在艺术中心和你见过面的……”   米娅惊喜的喊道:“啊!是林小姐吗!我天天在等你电话, 又不敢打扰你, 没想到真的让我等到了。”   米娅太热情了,林知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抱歉,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没有没有, 这是应该的。”米娅兴奋起来, “所以……你打算和我们合作是吗?”   林知安几乎能想象米娅两眼放光的样子,低头有些难以启齿, “我……我可以和你们合作,但我希望不是用我的名字,然后……如果我跟你们走的话,能拜托你们帮我做下签证吗?”   “签证没问题,我朋友和使馆那边很熟, 可以加急。”米娅语气疑惑, “可是……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这可是拓展知名度的好机会, 我无意冒犯, 林小姐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就是有点奇怪。”   王文海给她提供的策略就是分居两年, 她自己也觉得可行, 只要出了国一切都方便了。   林知安抿了抿唇, “有些……私人因素。也希望米娅你能替我保密。”   米娅在那头安静了一瞬, 涉及正经事她还是比较严肃认真的, 收了笑说:“你放心,我会保密。签证的话,保守估计十五天后能拿到,可能还能更快一点,到时候我把需要的材料清单发给你。”   十五天。   这么快。   林知安心尖没来由的一闷,像是有藤蔓从上面长出来,慢慢盘住她的四肢百骸。   她知道,这是苏佋给她种下的蛊,拔掉总是会有些痛。   但这个婚,一定得离,不然她这一辈子都会被苏佋困住。   “林小姐还在听吗?”   米娅的声音把林知安从沉思中拉回来。   她温吞吐字,“嗯,我在听,那我等你消息。”   “好。”   林知安深吸一口气,弯了弯眼睛,故作轻快道:“我去瑞士不会德语的话会很不方便吗?”   米娅也笑,“没关系,我们不会让你落单的。”   林知安手指玩着名片上的硬角。   事情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挂掉电话后林知安看到苏佋给她发的消息。   是一张图片。   白玉瓷的料理台很是眼熟,上面摆着生蚝、活虾、蛤蜊和山药。   入镜的还有一只撑在桌沿的手腕,矜贵的铂金表发着淡淡的银光,主人身份昭然若揭。   紧跟在后面的是一个语音条。   苏佋散漫低磁的嗓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像躺在什么地方发的消息。   “上次安安给我做的粥洒了,这次我来做。”   “但我想安安看我做,什么时候回来?”   林知安没有回他,拎起包快步小跑出去,拦了辆计程车,对司机说:“去中心医院。”   *   北港中心医院和北港医科大挂钩,公用一个药物分析室。   悠长的走廊亮着一排白炽灯,地面映出两道影子。   “给,暖暖手。”   林知安低头看向递到她面前的速溶奶茶。   “怎么?嫌现泡的不喜欢?”徐枫年挑眉调侃,“这里可没奶茶店,将就一下。”   林知安接过来,摇摇头低声说:“不是,我不太想喝。”   她确实没什么心情。   那天看到的那个胶囊,她留了个心眼存了一粒下来。   苏佋虽然说是维C片,但她实在觉得不像,拍照问徐枫年,他也说不是。   徐枫年单手插在白大褂衣兜,斜靠墙面,斜睨林知安,“这药怎么回事,搞这么神秘,还非得做检测。”   林知安捧着奶茶,不敢直视他,“我……我朋友搞混了药,不舍得扔,所以想弄清楚。”   她躲闪的神色一看就是没说实话。   徐枫年也不拆穿,笑着喝一口咖啡。   这么晚了还有阿姨在打扫卫生,推着车边拖边撒消毒水,林知安往后靠了靠。   窗外,城市灯火慢慢亮起。   林知安视线从远处收回来,抬头问:“大概还有多久?”   徐枫年看了眼腕表:“我和朋友说了给你插个队,应该快了。”   手机震动声在空旷的走廊尤为清晰。   徐枫年扫了一眼,笑道:“还不打算接?你家那位黏得可真紧,都几个电话了。”   林知安担心自己一接就露马脚,干脆装死。   分析室门被推开,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走出来,拉下口罩,看了林知安一眼,把密封袋交给徐枫年,“没什么危险性,就是唑吡坦、扎来普隆这类成分。”   林知安没听懂。   徐枫年接过袋子,拍了拍年轻人肩膀,“谢了啊哥们儿,改天请你吃饭。”   “学长客气了。”   林知安跟着徐枫年往外走,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检测单,没有打扰他看数据。   “还挺贵你这药,哪儿来的?”徐枫年把检测单折起来塞回密封袋里,“是种能让人睡的很沉的安眠药,没什么副作用,但效果比普通的好,而且能化在水里尝不出味道。”   安眠药?   林知安心里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如果那是一瓶简单的安眠药,苏佋为什么要给它换瓶子?   而且在她看到的时候解释也没解释,直接说过期了然后扔掉了?   这个安眠药给谁用的不言而喻。   难怪她刚到北港那段时间,他天天在睡前给她拿水。   她抓着装着胶囊的透明袋子,娇嫩的手指蜷起来又松开,抬起乌亮的眼眸,轻声问:“你……能帮我弄到差不多的东西吗?我朋友可能还需要这个。”   徐枫年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你从进这栋楼开始就很奇怪。”   浓眉一挑,似真非真道:“不是拿这个做傻事吧?”   林知安勉强挤出一丝假笑,“我没事啊,我……我要是真的想做什么,也不会找你。”   “也对。”徐枫年思索几秒点点头,拿出手机边发短信边说,“省的你多跑一趟,我让同事现在就给你开一盒。”   *   回到家快七点了。   苏佋说要做粥,不知道他做的怎么样。   林知安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想好的说辞,和朋友们去庆功会,结果手机忘在了展厅,太晚懒得再过去一趟,就直接回来了。   客厅亮着灯,但没有人在。   林知安放好包走到厨房,浓郁的海鲜香扑面而来,陶瓷电磁炉灶上还煮着粥,热腾腾的白气在上空打着转。   她掀开盖子拿勺搅动几下,感觉差不多了便关了火,往楼上打量一眼,走廊灯是暗的,说明苏佋不在,那他会在哪儿。   水晶吊灯的光洒在那副《清晨的瀑布》上,柔和逼真得像真有水从阳光中倾泻而下。   只不过周遭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苏……苏佋?你在吗?”林知安试探性喊了一声。   没人应。   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嗡嗡嗡的声音在一楼响起。   林知安仔细辨别了下方向,最后确定是从洗手间那边传出来的。   她顿了顿,一股莫名的紧张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悄声拧动门把,推进去,看到站在洗手台前的苏佋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声说:“喊你喊不应,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安安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苏佋转过头,眨了眨眼,突然说出这句话。   吧嗒——   有什么滴到地上。   绽开。   林知安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心跳加速,磕磕绊绊的安抚,“我……我不会离开的,怎么这么问?”   “安安不接我电话,我以为安安不想理我。”他侧过身眼尾微弯,笑得温柔又无害,“你回来了真好。”   吧嗒。   吧嗒。   吧嗒。   像是水管漏水。   林知安左右四顾,最后目光胶着在他的手臂上,苍白的皮肤不知道碰了什么肿了一大片,正中间划开一道口子,深红色的血潺潺滴落,像搅碎了玫瑰瓣将汁液淋在上面,再由着它滴落。   她惊骇地瞪大眼,“你……你……你的手怎么了?”   苏佋抬起来,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无所谓道:“山药过敏。”   “山药过敏也……也不应该流血呀。”   苏佋瓷白的指尖勾起一滴,捻了捻,抬眸看向她,清润的眼睛泛着干净的光,“太痒了,我想试试疼能不能止痒。”   林知安不懂他是真止痒还是别的,蹙起眉,握住他的手腕往外拉,“你这样伤口会感染的。”   苏佋垂眸看向那只小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勾了勾唇。   客厅里弥漫着海鲜香,林知安从柜子里找出医药盒,浸湿棉纱给他擦手。   “安安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又回到了第一天认识的时候?”苏佋躺在沙发上,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放松地递给林知安,视线从消毒水移到她脸上,斯斯文文的很温柔。   林知安拿着棉签,眼睫颤了颤,“为什么划自己?”   苏佋散漫地打了个哈欠,干净的眼浮上一丝诡谲的雾气,慵懒地眯了眯,启唇,嗓音低磁带着蛊惑,“我说了啊,过敏太痒了。而且打安安电话打不通,除了这个,我找不到其他办法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改了好几遍一直不过呜呜呜呜呜,要崩溃了。   没有开车,就是口嗨了几句,苏狗你们懂,不用太期待qaq   它锁几遍我就改几遍,大家放心,我不会放弃它的!!(倔强.jpg)   但是!!专审霸霸真的求求放过我吧,喊您霸霸成不成!!   -------   手动感谢“正在练马甲线的喜欢笑”、“星愿”、“Y”、“美丽心情”、“裴嘻嘻嘻”、“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几位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哭唧唧抱紧。   还有“格林猪皮”小可爱投的地雷!破费惹(づ ̄3 ̄)づ╭?~ 第53章 察觉阴暗的第十三天   “过敏也可以看医生的。”林知安忍不住小声反驳。   若是普通划伤就算了, 苏佋手臂还起了小肿块,红彤彤连成一片,看着又痒又疼, 可是他却像没事人似的, 左手托着下巴, 勾唇直白地注视着她, 表情愉悦且享受。   林知安扔棉签时和他眼睛对上,今夜他的瞳仁格外的黑,好似生了病的玫瑰,空洞洞地吸食着世间的光亮。   “对我来说, 安安可比医生有用多了。”苏佋轻柔吐字。   林知安抿抿唇不作声, 只当他瞎说。   苏佋弯唇,慢条斯理歪了歪头, “安安不信我?”   “没有。”林知安语气有些生硬。   苏佋忽然执起她的手,放在细长的伤口上,重重往下一摁,血珠好比吹起的小红球,一朵朵往上蹿。   “你看啊, 不疼呢。”   “只要安安回来, 我就感觉不到疼。”   “你、你出血了……”林知安看着血珠从口子上沁出来, 心惊肉跳的低声喊。   男人手臂上的皮肤极为光滑细腻, 过敏的缘故一跳一跳的发烫,林知安指尖甫一触及就好似被灼伤一般想往回躲, 可整只手被苏佋牢牢握住。   林知安平时为了画画把指甲剪得很短, 十指水葱似的又娇又嫩。   苏佋眯眼认真看自己的血染透她的指尖, 像长了生命般钻进她皮肤的纹理, 眸光逐渐显出着迷的神色, 指腹贴上去缓慢捻动,两个人手指糊了一片,好似按了一个什么印章。   林知安惊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直觉现在的苏佋有些不正常,身体越发变得僵硬。   忽然一股大力把她扯到沙发上,苏佋仰头嗅了嗅她的头发,皱眉有些嫌弃:“好臭。”   低迷诡谲的气氛被打破,林知安愣了几秒,侧过头闻了闻,没闻到有什么。   她天天洗头怎么会臭呢?   “我讨厌消毒水的味道。”苏佋慢悠悠吐字,长指绕着她发尾一圈接一圈,听不出喜怒。   大概在等检测结果的时候被打扫阿姨喷到了一些,她在医院呆久了,嗅觉麻木闻不出来。   “我……我去买维C了。”林知安跳下沙发,从包包里拿出一个橙色包装的盒子,晃了晃。   她乌亮的眼瞳水灵灵的,鼓了很大的勇气才抬起来和苏佋对视,有点怯懦。   “不信……不信的话,你可以打开看。”   苏佋静静盯她,久到林知安手都快举麻了,他才嗯了声,温柔轻笑,“我不看,安安不会骗我的——”   “就像答应我不会离开一样。”   林知安捏着包装盒的手指紧了紧。   她现在越来越看不透苏佋了。   他好像很擅长用极端偏执的方式达到自己目的,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惜伤害自己,比如今天晚上。   一个连自己都不在意的人,会惧怕什么呢?   如果被他知道她要跑,会不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林知安不敢深想,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上来,即使呆在二十多度室温的房间她也打了个冷战。   “安安在想什么?嘴唇都吓白了。”   苏佋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站起来,微微俯身,长指摩挲着她的嘴角,好奇的观察她。   “没……没什么。”   林知安摇摇头,手忙脚乱中碰倒了茶几上的消毒水,弯腰拾起,平复呼吸后小声问:“你什么时候送帆帆出去锻炼呀?”   苏佋视线移至那瓶消毒水,指尖在瓶盖上转了一圈,不解道:“安安怎么看起来很着急送小舅子出去,是有什么急事吗?”   被戳中心事的林知安心瞬间提起来,低头装作整理药箱。   “就是问问时间……你、你不是说很方便吗?”   只有帆帆出国躲一段时间,她才能放心走。   即使苏佋在北港权势背景再强大,到国外总不能那么随心所欲。   苏佋了然地点点头,慢条斯理道:“海外分公司我不常插手人事方面的问题,而且我以为安安不喜欢走后门,所以还在思考给帆帆安排在哪个岗位比较符合他的能力。”   林知安脸一红,嗫喏道:“走后门……偶尔、偶尔也是可以的。”   苏佋盯着她乖巧的小脸,若有所思,“所以安安的话,有时候可以听一半留一半是吗?”   “看情况吧……”林知安声音越来越小。   苏佋侧头,眼眸干净温柔,“我明白了,安安要记住今天这句话。”   林知安被他眼底的笑看得发毛,敷衍地点了两下头,“粥要凉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好。”   *   把帆帆送去英国那天是个大晴天,飞机经过机场外的天空画出一条条分布不均的白线。   林帆没带多少东西,高高瘦瘦的身板顶着鸭舌帽,将行李托运完后只剩下一只双肩包,往回走时双眼炯炯有神,看上去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姐夫,我能借用姐姐一会儿吗?”林帆兴奋的表情一对上苏佋就变了,乖得像小鸡仔儿似的。   苏佋微微一笑,“可以。”   林知安被林帆拉到角落。   “姐姐,你前几天说的我没听明白,什么让我住得离公司越远越好,什么和同事别走太近,我人生地不熟的,不应该和他们多搞好关系吗?”   “反正你听我的就好了……”林知安话语含糊,表情却严肃认真,“手机随时开着,和我保持联系。”   “好。”林帆扶了下帽檐,虽心存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当她是寻常关心,小眼神滴溜溜下坐在贵宾区的苏佋。   男人坐姿优雅眉眼英俊,正端看平板,每位路过他的人都忍不住多打量他一眼。   林帆挤眉弄眼,“我没想到姐夫会亲自来送我,你们俩不离婚啦?我同学可羡慕我能去国外工作了。”   她要走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安全,特别是林帆,年纪小,心思在脸上一览无余。   林知安转移话题,“你告诉……他们了吗?要出国的事。”   这个他们指的谁不言而喻。   林帆踢了踢白球鞋,低头,语气闷闷的,“说了,毕竟远。我怕他们担心。”   “爸爸他——”   “也问我有没有见过你,他……还是想你的。”   林知安脸色微冷。   因为过去那些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和他们和解,语气难得淡下来,“走吧,你该进去登机了。”   “哦。”林帆有些沮丧。   看到他们两个往回走,苏佋站起来,矜冷英俊的面容露出温柔笑意,和林知安肩并肩,随手搭上她的腰。   林帆视线在他们中间扫来扫去。   无论怎么他都想不通,为什么姐姐要瞒姐夫做那么多事,说那些话。   姐夫看起来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林帆振作精神,朝他们挥挥手,粲然一笑,“那我进去了,姐姐姐夫回去路上小心。”   林知安一想到他去那边不知会怎么样就有些难受,不知不觉眼眶湿润起来。   苏佋低头看到林知安乖巧说拜拜的动作心尖一塌。   机场上方的白炽灯明亮耀眼,广播里播放着登机提示,他们身后人来人往喧闹嘈杂,但他只能看见她,握着她的手还不够,他想彻彻底底占据她的心和灵魂,要她身体每一寸都独属于他。   即使是拥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也令他生出一丝丑陋的嫉妒,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能撩拨他内心占有的欲望。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诡异的情绪波动,小姑娘抬起了头,苏佋的手快脑子一步将她搂进怀中,严严实实挡住她看向旁人的视线,对林帆温和道:“嗯,落地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真·车车应该是快到了,但卑微的我不是很敢放手开呜呜呜,我不应该在绿jj我应该在....   -------   手动感谢“阿药”(一百四十多瓶惊到我惹)、“星愿”、“Y”、“卑微小瑛”、“xixi”灌溉的营养液!挨个抱住啵啵~   还有“大可爱”的地雷!!破费惹~啾咪! 第54章 察觉阴暗的第十四天   林帆出国后没几天, 林知安也接到了米娅的电话,说是签证办好了,让她过去拿。   林知安坐在画室看着米娅发过来的地址皱了皱眉。   虽然她来北港的时间不算长, 也不经常出去, 可是几个特定位置她完全不陌生。   例如——   誉承公司附近的咖啡厅。   “能、能换个地方吗?”   林知安打字问米娅。   对面的人好似很忙碌, 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活力四射的声音夹在键盘声中很有节奏感,“或者我给林小姐送到家也没问题,方不方便给我地址?”   “要不改天……”   林知安的回答被话筒那边截断。   “米娅,下午的演讲稿做完了吗?”   “你太急了, 早上才告诉我, 耶稣也救不了你。”   林知安耐心地停下来,思绪放空, 手指来回滚动电容笔,过了一会儿,走到楼上收拾出门的东西。   几分钟后米娅重新拿起手机,话语抱歉,“我们团队临时受邀参加一个展会, 所以有点忙, 林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林知安拿起包, 弯弯眼, 小声道:“我过来吧,你几点有空?”   米娅大概猜到她为什么又选择接受, 笑着说:“亲爱的你真体贴, 我一点以后就自由了, 我们约在一点半怎么样?”   “好。”   下午林知安到得比米娅早, 坐在临窗的位置一眼能看到前方的誉承大楼。   阳光从天空倾泻而下, 即使沐浴在如此温暖灿烂的光线中,那一片片玻璃幕墙也依旧冰冷高傲。   走得近它却又走不近它。   林知安视线往上抬了抬,在几乎耸入云端的顶楼停住,不可避免想起这栋大楼的掌权者。   来之前她还在害怕会碰见他,可是真正出现在这附近时,却又突兀地冒出一个想法:苏佋的世界不会在这个咖啡厅里。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林知安吓到一般往后一缩,撇过头看人。   米娅背着一只撞色皮革水桶包,风风火火地在她对面坐下,“嗨,林小姐,叫了你名字好几次,但你好像没听见,是被外面的景色吸引住了吗?想喝点什么?”   “我……点完了。”林知安脸有点热,“你选就好。”   米娅利索地向侍者要了一份贝克维尔塔和一杯拿铁,顺势从包里拿出一只轻薄的文件袋。   “我把机票,签证,护照和到那边要用的电话卡都帮你放在里面了。”   “等你落地我会让朋友去接你。”   林知安拿出护照翻了翻,这才有了要离开的实感,有些雀跃的笑起来:“谢谢你,米娅,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事。”米娅喝了一口咖啡,舔了舔唇,目露疑惑,“不过你为什么要定这么晚的飞机呢?我帮你查过,白天的也还有,用不用帮你改签?”   她会选择凌晨的飞机,自然是为了躲苏佋,等到他睡着,一定是他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不过她不打算和米娅解释,摇摇头把护照放回去。   “哦天,好帅的小伙子,他看起来比春日还美好。”   林知安听到手机拍照声,顺着米娅的视线往外看,一惊,下意识拿桌上的广告纸挡脸。   苏佋正缓步从玻璃旋转门走出来,挺括的西装包裹住长腿,侧脸轮廓温柔起伏,薄唇微微上弯,身后跟着一群着正装的精英,这么多人中唯独他的气质矜冷不失贵气,让人一眼锁定。   挡了半分钟,林知安才反应过来苏佋应该看不到她们,才把广告纸缓缓拿下。   米娅对着苏佋连拍好几张,没有注意到林知安的怪异。   突然,咖啡厅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米娅站起来,放下手机指着窗外,惊呼:“那个车……”   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发了疯似的往誉承门口撞去,朝着人群油门只增不减。   嘭——   一声巨响,接二连三的玻璃门倒在地上,车头冒着黑烟,原本在门口站着的精英们瞬间被冲散,几个跑进楼里,几个退开好二十多米,表情大多和咖啡厅里的人差不多,惊恐慌乱,一动不动注视着那辆黑轿车。   林知安也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懵了。   看起来几分钟前誉承的人刚谈成一笔合作,苏佋像是下来送人。   她目光四下移动,却没看到他,紧张地捏住桌角,手指来回扣着尖锐的地方。   “能、能看到有人受伤吗?”林知安咽了咽口水,问米娅。   米娅蹙起眉,“有点远,看不太清。”   “你刚才拍照的那个人……他怎么样?”   “好像不在外面,我不确定。”   林知安此刻很矛盾,她不想让苏佋知道她来这里,如果被他发现她做了签证,可能所有计划都会泡汤,可是目睹整个事发现场她做不到完全忽视。   她思索几秒,咬唇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忙音。   再拨。   还是忙音。   她拎起包,胡乱把文件袋卷起来塞到里面,含糊的对米娅说:“我有点事,得先离开,我们……电话联络。”   “这么快就走吗?行,路上注意安全。”   林知安贴近大楼门口时往黑色轿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车子密闭性做得很好,乌亮的玻璃窗完全看不清里面坐着谁,车头因为剧烈撞击凹进去一块。   是酒驾吗?   除了酒驾,林知安想不出别的理由解释司机无厘头的举动。   不知是不是她第六感出了问题,里面的人好像也在注视着她。   她收回视线正准备走进楼里,原本已经熄火的黑轿车突然打转向盘朝她冲来,火光电石间,她看到了正前方玻璃板后的人脸。   是霍修!   她拔腿就跑,可是车子像是预判到了她的方向——   “吱”的一声巨响。   林知安心脏传来难以言喻的失重感,双腿轻飘飘犹如踩在棉花上,鼻子狠狠撞上了什么,呼吸一窒,几乎逼出泪花。   “还好么?”   熟悉温柔的本木香钻进呼吸,安全感瞬间包裹住她。林知安牢牢攥紧男人腰际的衬衫,缓了好一会儿才把那股紧张感压下去,怯怯道:“我……我没事。”   如果她仔细听一定能听出苏佋询问中的轻颤,可是她没有。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苏佋大步冲过来把她拉进怀里的画面。   霍修要是真撞上来的话,先被压到的一定是他。   苏佋把她从怀里带出来,冰凉的手指捏住她下巴往上抬,黑眸紧紧攫夺她的视线。   一秒。   两秒。   三秒。   林知安没有动,她感觉脖子搭上一只修长的手,光洁的指腹缓缓移至颈动脉,带了点力度反复按压,好似在确认什么。   晴空的色泽在他眸光映出半轮,长睫一眨,阔出一片阴影。   就在林知安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手,唇角微弯,轻笑问:“安安怎么过来了?”   苏佋说的“过来”可以是从家里到公司,也可以是从咖啡厅出来。   林知安莫名觉得他知道她在这里,可又无法解释。   “我……我和朋友出来喝下午茶。”林知安小声回答他。   有位保安着装的人走上前,战战兢兢打断他们对话,“霍……霍总,那辆车跑了,还追吗?”   苏佋扫了眼林知安,眼阔眯了眯,温柔的面庞浮现一丝阴郁的戾气,“追。把车给我砸了。”   两人坐上回家的轿车,林知安才想起来一件事,“帆帆……帆帆今天有联系你吗?”   林帆刚落地那两天还会秒回林知安信息,这两天抱怨几句倒时差很困,隔大半天才回复,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有啊。”苏佋解开两粒西装扣,散漫地往座椅上一靠,薄薄的眼皮一垂一掀,嘴角带起笑,“他和我说上岗前想去周边城市玩一圈,我答应他了。”   玩一圈?   如果她要跑,或许林帆可以趁机脱离苏佋的掌控在别的地方躲起来。   林知安长睫眨啊眨,掩住雀跃的亮光。   蓦的,她腰际搭上一只大手,往右一扯,男人富有侵略性的气息直往她脖子里钻。   “安安记不记得过几天是什么日子?嗯?”苏佋鼻尖在她皮肤上一拱一拱,像模拟什么动作。   是结婚三个月整。   她整理证件的时候刚在红本本上看见过。   林知安怕痒地躲开,却很快被强势地捉回来,嘴巴闭得紧紧的,不肯说。   苏佋也不在意,下巴懒洋洋倚在她肩膀上,左手绕过她的腰,将钻石手链从袖子里勾出来,正大光明夹在指尖把玩,语气慢慢悠悠。   “我送安安新婚礼物的时候,安安也说要送回礼物给我。”   他微微抬头,恶劣地咬了一口林知安的耳朵,嗓音低沉带着蛊惑,“我能向安安要了么?”   作者有话说:   虽然在某大眼睛软件解释过了,但很多小天使应该没看到,重新说一遍~   先跪滑道歉,没有按时回来更文,对不起等文的大家,鞠躬。   下面是原因:   原本我算好4月11号已经落地国内,并且在酒店隔离,心想可以心无旁骛更文还挺美滋滋。   结果起飞前一天被告知我的核酸检测呈阳性。(现在回国都需要上机48小时内的检测报告,提前测的不作数。)详细解释这个是因为,我确实没感觉有什么,以为计划通,所以没有延期请假条,结果拿到检测单我就懵掉了。   换句话说就是我可能复阳(年前我感染过一次),也可能再次感染,不能回国。   就很突然,在我把所有生活用品都扔掉,打算和这个鬼地方彻底说拜拜的时候,回不去了。   大使馆也给我发了短信,让我去预约拍CT和一系列检查,后面的一周我就在忙这些事情,心态很崩。   不过这次要真是再感染,应该也是无症状或轻症,因为和之前要死要活完全不一样,所以大家不用担心我~作者菌超怂,贼惜命,要有不适会好好休息的!   谢谢在评论区帮忙解释的小可爱们~啵啵!   接下去恢复日更啦!有事我会提前说~   这章终于把铺垫全部铺完啦~接下去嘿嘿嘿……(看到修改提示不要点,前面有一章应该是被举报锁了,我改改把它放出来。)   -------   手动感谢“睡在明月楼”“追书眠眠”“奶油泡芙”“裴嘻嘻嘻”“計七”“浩燃德”“小张总”“柚柚”“酥酥月”“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几位小可爱们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还有“鹤一颓”“浩燃德”“50554713”“大可爱”的地雷~破费啦!挨个亲亲mua! (*╯3╰)   鞠躬~感恩还在的你们! 第55章 察觉阴暗的第十五天   如果不是苏佋刻意提起结婚纪念日, 林知安压根没注意机票就订在这一天。   不禁又想起初见那会儿,她印象中的苏佋是一个端方如玉,谦谦得不能再完美的君子。   这几个月发生太多事, 居然都有些恍惚了。   林知安看着窗外毛毛细雨, 手里捏着一团小粉猪。   原本做给霍蕾的黏土手办被苏佋放在卧室藏品架上, 混在一堆价值不等的古玩玉器中, 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可他对这猪又格外喜欢,时不时拿起来抚摸擦拭。   ——安安在房间吗?下来给你看个东西。   林知安慢腾腾移动到客厅。   苏佋盘腿坐在羊绒地毯上,一只手托着脸,另一只指尖嫩油油的绿叶上打转, 看上去懒散又闲适。   满天星发芽了。   本不是这个季节该生出来的花。   发芽了。   林知安手指一蜷, 竟没有半分喜悦。   原本注意力全在花上的男人听到声响脸微微一侧,冷寂的眼睛像点燃一簇火焰, 温柔地弯了弯,“安安来了。”   林知安轻轻嗯了声,凑过去,“什么时候发芽的?”   苏佋把花盆捧起来举在两个人中间,“今天早晨。”   “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花, 安安喜欢吗?”   “喜欢。”   林知安有点恹恹的, 余光瞥见挂在墙上那副《清晨的瀑布》不知何时裱上了金框, 先前还只是近乎裸奔的状态。   瀑布束缚在框中, 瞬间没有了自由的感觉。   这几天她一直呆在家里,没见过外人进来, 这画显然是苏佋弄成这样的。   林知安重新看向男人, 只见他抽了一张纸巾, 正仔细擦拭花盆边缘的泥渍, 好看的眼眸泛着光, 将土壤匀得平平一叠,认真到偏执的地步。   忽然,她脊背冒出细细冷汗,咬唇怯怯的问:“你、你去过我画室了?”   苏佋小心翼翼地放下花盆,“是啊,我看画落灰可惜,就把它框起来了。”   他目光有意无意往墙上带了带,回头冲她轻柔的笑,“怎么安安好像很害怕我去画室,那里是有什么小秘密不想让我发现吗?”   对于把离婚协议书藏在旧画框里的林知安来说,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走在满是地雷的沼泽地里。   踩进去是死,不踩进去也是死。   “没有,你不是不经常过去嘛?我就……问问。”   林知安没有勇气和他对视,瞥一眼就躲开,低下头摆弄花盆。   苏佋笑着看她,眼尾却抽开一丝丝凉薄和冷意。   明明说不会离开他的。   小骗子。   纵然胸腔翻滚着怒意,苏佋依然弯着唇,轻轻慢慢往外吐字,“确实——”   “找工具都找半天。我怕把安安的画弄坏了,哪里都不敢碰。”   听他说没动她的东西,林知安顿时松了一口气,换话题道:“我们、我们结婚纪念日要不要去看海。”   苏佋没立刻答应她。   等她再抬头,苏佋神色恢复如常,冰凉的手指挽起她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宠溺地揉了揉,“在家过不好吗?”   林知安脸颊微红,“我……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苏佋目不转睛地盯她,半晌,勾了下唇,“好啊,去哪儿?”   *   阴雨天去海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林知安也不是真的为了看海才突发奇想。   她这段时间观察过了,家里虽然没有保安,但只要走出外面的大门就有司机随时待命,就算是晚上走,指不定也会被发现。   只有离开那个像囚.笼一样的房子,计划才能进行。   因为外面下着雨,也不好出去,结果就是早上苏佋在酒店套房简单处理公司的事,而林知安则惴惴不安地盘算着晚上怎么逃跑比较稳妥。   明明是个特殊的日子,可苏佋却十分安静好打发,完全不像之前黏人的样子。   直到晚上,房间里的气氛还是古怪极了。   林知安向应侍生要来一瓶红酒,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杯子,确认苏佋还在电脑面前工作才轻手轻脚走到房间,把那瓶安眠药掏出来揣进口袋。   “要帮忙吗?”   鬼魅般的影子压上来。   林知安手一抖,脊背顿时生了一层冷汗,她不知道苏佋什么时候过来的,迅速放开安眠药,装作摸头发让开一个位置,“瓶、瓶盖打不开。”   “怎么想到喝酒。”苏佋随意一问,长指拿起开瓶器不疾不徐地旋转。   林知安本就心虚,此刻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只想着要挑好话说,完全没考虑后果,“今天不是结婚纪念日吗?我想过得有意义一点……”   “你、你要是不想喝,可以不开的。”   她一脸正经去拿红酒瓶,好似真的只是临时起意。   苏佋顺势移开酒瓶,没让她碰到,微微一笑,“谁说我不想喝。”   林知安抬头撞上他的视线,灯光落在高而挺的鼻梁上,清润又温柔。   她一愣,几乎梦回翕水镇的日子。   啵——   软木塞拔了出来。   苏佋分别在两只酒杯里倒了酒。   “安安上次画展那么成功接下去想去做点什么?”   “还不清楚。”她低声说。   苏佋把杯子往她那边推了推,拿起自己那只先抿了口,温和无害的笑笑,“没有什么人邀请你去下一个展吗?譬如国外的。”   林知安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两只手搭在杯子底部来回搓。   “有是有……但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   “国外、国外太远了,我不适应在那边生活,出差也不行。”   苏佋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勾了勾唇,“也对。”   视线往左一挪,轻笑,“安安怎么不喝?”   林知安本意是往他酒里放安眠药,可是现在一点机会都没有,磨磨蹭蹭端起杯子啜了一小口,忽然灵机一动,指向音响,“你去开点音乐好不好?”   苏佋循着她的视线看去,若有所思,“我得研究一下。”   林知安忙点头。   目送他走到客厅,战战兢兢把安眠药的瓶子拧开,倒出一粒,边观察他的动静边往他杯子里扔。   药丸虽然只有米粒般大小,但在酒红色的液体里还是有些显眼。   林知安双手发抖地握着酒杯晃来晃去,恨不得拿出来先碾成粉末重新来一次。   好在苏佋动作很慢,开完机器后,还在唱片柜前选了半天,给药丸溶化留了足够的时间。   “没有非常特别的。”他苦恼地蹙起眉,“肖邦的《夜曲》可以吗?”   林知安控制住僵硬的五官,翘了翘嘴角,“没关系,什么都行。”   柔和如灯光铺撒小路的钢琴曲在房间内响起。   苏佋回到桌前,随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林知安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浅粉色的薄唇因沾染酒红色的液体而变得潋滟亮泽,他轻轻一抿,禁欲不失性感的喉结随之滚动,仰头啜饮时微眯的眼睛在定定看向她时,重新缓慢张开,优雅而散漫。   没什么异常。   林知安松了一口气。   现在只要等药效发作就好。   但她担心喝太少不够,频频和苏佋碰杯,“督促”他把有药的那杯喝完,不知不觉自己也喝了不少。   夜里,苏佋洗漱完早早躺到床上。   林知安在洗手间磨蹭许久,等出来灯已经黑了。   她不确定苏佋睡着没,掀开被子躺进去假装睡觉,实则是想确认安眠药有没有起作用。   酒店暖气没有家里开得那么足,加上洗了澡,身子里被酒熏出来的暖意也冲得差不多了。   林知安往右缩了缩身子,不敢靠苏佋太近。   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眨啊眨,一点睡意都没有。   再过五个小时,她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说不上什么感觉。   “冷吗安安?”   原本背对着她的苏佋突然缓慢地转过身,轻飘飘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放在平时还好,这个时候问这一句就显得有些惊悚。   林知安以为苏佋就算没完全睡着,也应该是困倦的状态,但从他声音听起来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有、有一点。”她怯怯的说。   话音刚落,苏佋居然一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那我们做一点能热起来的事。”   他跨押在她身上,长腿勾住她的脚踝一寸一寸往上攀爬,像毒蛇轻嗅他的食物,变态而痴迷的抚慰。   房里没有灯光,外面下着雨。   林知安感觉身体离了被子逐渐变冷,而更冷的是他的指尖,顺着脖颈钻入皮肤。   “苏、苏佋……”   这个走向是她没有意料到的,身子不由自主抖起来,睁大眼睛想在昏暗中看清苏佋的面容。   他冷白的皮肤在黑夜中突兀又显眼,特别是那双眼睛,蛰伏在如墨的空气中,犹如刚苏醒的野兽,那一星点的温柔已然被浓重的阴翳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给足耐心了。   他要一点一点吃掉她,在她骨血刻上印记,要让她的眼,她的身子为他沸腾尖叫。   只有这样,他恶鬼般的灵魂才能有一丝生的慰藉。   苏佋低头一口含住底下人粉唇内的柔软,耐心的反复品啄,又突然松开。   林知安在喘气中感觉到苏佋指尖从她的眉尾带过,经由脸颊落在锁骨,掠起一股触电般的麻痒。   只听他伏在她耳廓徐徐笑开,说话声柔和到极致,比春风更甚。   “我准备拆礼物了。”   “希望我的安安已经准备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被评论区暖到的一天~   我一定!保重自己!努力更文!!   ----   手动感谢“裴嘻嘻嘻”、“睡在明月楼”、“爱喝奶茶的胖姑娘”、“大可爱”、“符符符”投喂的营养液~挨个贴贴!   还有“ 伽小鱼 ”和“雪梨”的地雷!破费惹啵啵啵~ 第56章 察觉阴暗的第十六天   海浪惊起半米高, 拍碎沙滩一地的珍珠屑,雨珠迎潮而上,推开清冷冷的白。   纽扣一粒一粒脱离束缚。   林知安像纸一样绷直, 柔软而僵硬的蝴蝶骨撑开, 努力抓住苏佋的手。   “等、等一下……”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破碎的话语在舌尖翻滚, 最终只吐出这几个字。   她很害怕。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纵然林知安没谈过恋爱,在信息如此发达的年代,该懂不该懂的她都明白。   在打算“假结婚”的第一天起,她已经做好可能会发生点什么的准备。   而且苏佋暴露自己阴暗面时, 前前后后也做过许多明示暗示。   林知安不是不能接受和他做。   但这个情况发生在她即将离开前, 对她来说,过于猝不及防。   “怎么了?安安还是不愿意么?”   苏佋轻笑的嗓音优雅温柔, 犹如恶鬼向人缓步走来时足间乱摇的铃铛。   他膝盖一屈,轻而易举就打开少女的腿。   林知安抓在他睡衣上的指尖猛地蜷起,睫毛胡乱颤抖,涩声解释道:“喝了酒……头晕,想睡觉了。”   “出出汗, 做完这个就不头晕了。”   男人蛊惑, 冰凉的指腹下移, 在腰际打着圈。   林知安咬唇将头侧开, 躲过他薄唇似有若无的触碰。   恰好,少女雪白纤柔的脖颈暴露在男人的齿关下。   苏佋低头嗅了嗅, 亮出獠牙, 轻柔口允住跳动的脉搏——   脆弱瘦小的生命体一阵一阵发抖, 单薄的皮肤好像一用力就能咬碎。   可他舍不得。   苏佋长睫半覆, 认真凝视被自己吮红的印子, 眸光流转,倏而变得冷冽,长指板正林知安的脸,执拗地和她对视。   昏暗的环境中,林知安竟然看清了他的眼睛,好看似琉璃,只是筑起了坚冰,令人背后生寒。   但很快,坚冰在黑眸中央化开,像温柔的潮水升腾。   “安安选择和我结婚时,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他嘴上认真询问,却毫不顾忌地将整个身子压在小姑娘身上,手背贴着床单,长指上下移动。   咔哒——   有什么解开了。   林知安感觉底下有东西戳着她,手臂交叠成“X”型,试图挡在胸前。   然而光看苏佋的表情,还以为他在做什么圣洁的事。   他带着强势的控制欲,抓住她的手分别撑在两侧,语气有些淡,“回答我,安安。”   房间里窗户紧闭,却像起了飓风。   局势一触即发。   林知安被逼得满脸通红。   那个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寻找一个避风港,现在回过头细想——   即使不是他也可以。   和喜不喜欢没有关系。   只不过她再迟钝也看出来今天的苏佋不正常。   有发疯的潜质。   如果为了稳住他必须得撒谎,那就只有这样了。   林知安紧张吞咽了下,软声说:“有、有的。”   “真的有吗?”   “有。”   最后一声坚定干脆,林知安心虚之余又浮上一丝愧疚。   有些事开头错,步步错。   苏佋是错的离谱。   可在她先前也有利用他的心。   好在今晚之后,这个错就可以戛然而止了。   “我想听你说完整的。”   林知安感觉耳垂被濡湿,一圈一圈打转,男人低沉的喘息放大了好几倍。   上面几乎已经没什么遮挡,两人肌肤相贴。   林知安弱弱握住他两根手指,身子微颤,“什……什么完整的?”   苏佋的头埋在她颈边,头发时不时扎到柔软的脖子。   “把安安喜欢我这句话连起来说一遍。”   林知安已经没有余力思考别的了,脱口而出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苏佋。”   甜言蜜语本该慰藉灵魂。   可在苏佋听到这句话时,眼底的潮水却骤然褪去,空寂一片。仰头,定定注视着她,枯朽的心脏停了一拍,又狂跳起来,像是漏了一个洞——   强烈的,想要更温暖的东西填补。   他右手着迷地在林知安钻石手链上打转,突然,直直下移,将她最后一道防线用力扯下,腰身一沉——   林知安被冷风灌得猝不及防,“啊……苏、苏佋,你……”   苏佋压住她,将她控制得动惮不得,脊背的弧线优雅弓起,像蓄势待发的凶兽,唇边溢出沉沉的笑,眸光阴郁流转。   “小骗子。”他说。   苏佋顿了几秒,舔了舔唇潋滟靡丽,像是有些委屈,“我忍不住了,好疼,不信安安摸摸。”   说着就将林知安的手往下带,沿路摸到他胸膛的肌肉纹理,有力而光滑。   林知安烫到一般想缩回,羞耻紧张淹没了她。   她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跳,咬唇思索。   如果他们两个人的结局必定要以这种方式结束,那今晚这次就当她不好而别和下药的道歉。   想到下药她又默默叹息了一句。   这药效来得也太慢了。   为什么苏佋到现在还能想着做这种事。   她吸吸鼻子,仰头怯怯的说,“那、那你轻一点。”   “我会的。”   两人急促交融的呼吸声淹没在唇齿。   窗外的海浪又卷起数米高,艳糜的潮气打进房里,波纹撞上礁石一声高过一声。   在这令人羞赧的浪潮中,男人衔着她的小名。   “安安……”   “安安……”   林知安手指几乎嵌进他背部的肌理中,似痛苦似欢愉地仰起脖子。   苏佋红着眼,抓住连续上移的小脚往回奋力一拖,迫使她不看别处,只能看着自己。   那双清润的眼染上欲.望,病态而诡谲,昏暗中有种攻击性的美。   在这件事上,苏佋绝对算不上温柔,甚至比贪婪的恶鬼吞咽食物更为凶狠,可他每一下好像都碾过她的灵魂,奇异不可描述。   沙滩被潮水洇湿许久,海浪声却依旧澎湃。   朦胧中,林知安感觉苏佋开了灯,亲了亲她眼睛,抱她去洗手间。   他碰了下某个地方,林知安立即弓起来,像猫儿一样眯着眼瞪他。   苏佋像是被她警惕的动作逗笑,低沉的嗓温柔极了,“别紧张,我就是帮你看一下。”   他重新看过去,蹙眉有点懊恼,“有点肿了,明天买药膏涂一涂。”   苏佋清理完两个人的东西,房间重回昏暗。   林知安其实已经困得不行,但她不敢睡,因为她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听着旁边人均匀的呼吸,她没有直接坐起来。   “苏、苏佋?”   她小声喊,嗓子还有些哑。   苏佋没应。   平时睡觉只要一有动静他就会醒过来,现在可能药效发作,又做完“运动”,睡得格外沉。   林知安往床边移了几公分,腰际上的手有预感似的把她抓回来,严丝合缝地抱紧怀里。   林知安一惊,顿时不敢乱动,僵着脖子回头看。   苏佋薄薄的眼皮闭合,睫毛卷翘,面容安静餍足,并没有醒。   林知安轻吁一口气,狂跳的心逐渐归位,认真坚定掰开他一根一根手指,头也不回离开他的胸膛。   下地时,她小腿一软,差点摔倒。   她咬牙锤了捶酸软的地方,拿起衣服看了眼手机——   凌晨一点十五分。   不算迟。   林知安迅速收拾好自己,蹑手蹑脚带上门。   房间重回安静,安静得没有生命存活。   在这幽暗不透光的空气中,长卷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   苏佋看向空了一半的枕头,好看温柔的眼睛空荡荡的,有些冷寂。   半晌,他把脸埋进去,绵长吸食残留不多的甜软香气,像是留恋着什么,痛楚过后,黑眸中央卷起阴郁的戾气。   *   酒店大厅在这个点还有人办理入住,但像林知安这样半夜出来的着实不多,路过几位应侍生时他们试图和她搭话,但都被她避开了。   出了旋转门,一股寒意袭来,林知安裹紧大衣,敲了敲一辆计程车的车窗。   “去……去机场吗?”   司机抬头打量她一眼,“这么晚去机场?可以是可以,不过会有点贵哦。”   “没关系。”   车子驶进橙色的路,路灯一盏跟一盏,在窗上映出影子。   特别开心好像没有。   但积压心口的大石头却终于挪开了。   林知安收回往外看的目光,低头摸了下大衣衣摆。   之前她剪开了口袋里的布料,把证件都塞进了夹层里,结果她发现能装的还真不少。   而且不特地摸根本摸不出来。   “美女几点的飞机啊?”   司机是个中年女人,看起来很和蔼。   “急的话我开快点。”   “这么大半夜的去机场,你也不容易。”   林知安小声答:“四点半。”   “那还好。”司机说着看了眼后视镜,停顿几秒后,语气有点严肃,“小姑娘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吗?”   林知安一下子没转过弯,直到看到她视线通过镜子落在自己脖子上,才有点脸热,嗫喏道:“不是。”   她出来得急,也没照镜子。   做的时候苏佋一直乱亲,有时候轻有时候重,疼是不怎么疼,但看起来就不好看了。   她拉了拉大衣,把痕迹遮起来。   “那就好。”司机絮絮叨叨的往下说,“我家里也是一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年纪,我看你身上这样,又一个人跑出来还以为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她爽朗的笑笑,“不过你们小年轻还是克制一点,年纪小还能作一作,年纪大了就会尝到后果了。”   林知安听这些话原本有些羞,后知后觉这是和苏佋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浑身热意骤然散去,打开车窗让冷风吹进来,安静地看向外面。   到机场后,林知安收到了米娅的短信。   ——明天落地后记得用我给你的电话卡给我朋友发消息,你现在check in了吗?   她动了动手指,回:还没。   ——那赶紧去吧,祝你飞行顺利,亲爱的。我担心你睡过头也给自己定了闹钟,现在困死了。   林知安笑了下。   ——谢谢米娅。我到机场了,别担心,瑞士见。   ——瑞士见。   航班窗口值机排队的人不少,林知安没有立即过去,而是给林帆打了微信语音。   可是那边并没有人接。   她皱了皱眉,在心里默默换算时差。   这个点应该是英国的下午,按理说林帆不应该在睡觉。   这几天她看到林帆在朋友圈发了很多游客照,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是在一天前的国内凌晨。   ——帆帆在哪儿?我有话和你说。   林知安微信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我不方便接电话,姐姐有什么事吗?   林知安打了几行字又删掉,直接说: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你最近不要和苏佋联系了。   她想了想,补了句:切记。   那边沉默许久,回了一个字:好。   机场灯光亮如白昼,林知安走到柜台前,空乘组的工作人员给她安排了值机,一切顺利进行,她拿着护照往安检走时,手腕被衣服上的扣子勾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   钻石手链一晃一晃发着光,那一缕血色犹如枯骨中开出的花。   作者有话说:   耶嘿~终于!   真的真的是真的!   ----   手动感谢“余右”投喂的营养液~抱住么么哒!(づ ̄ 3 ̄)づ   还有“瘮莘”的地雷~破费啦贴贴吧唧一口! 第57章 察觉阴暗的第十七天   因为没有需要托运的行李, 林知安值机之后直接去安检,脱完大衣又脱鞋,本该直接通过, 没想到检测仪器还是叫起来。   一位女性检查员走过来很有分寸的检查相关地方, 没发现有什么, 最后目光停留在她手腕上, 礼貌性问:“这里面装了什么?”   林知安愣住,小声道:“没……没有……吧。”   检查员拍拍她肩膀,让她穿上鞋,“跟我来。”   林知安走开后, 排在后面的队伍变得通畅起来, 有几个人时不时打量她,这些目光让她后背起了层细细密密的汗。   然而更让她感觉到冷的是这条钻石手链。   这是苏佋送她的。   检查员用检测仪重新测了两次, 和同事讨论了下,走过来说:“这里面应该有发射信号的装置,可能是定位用的,但没有危险性。”   顿了顿,她又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林知安, “你自己不知道吗?”   林知安摇摇头, 盯着漂亮昂贵的手链, 细眉皱成一团, 有些生气。   “你、你有办法帮我拆下来吗?”   检查员扫了她两眼,低头将手链翻转一圈, 仔细研究, 随后有些惋惜道:“这个扣子太特别, 要是拆下来只能剪掉……”   林知安抿抿唇, 毫不犹豫打断她, “那就剪掉。”   检查员拿余光瞥她,挑挑眉,一脸“respect”。   毕竟这条手链一看就是好东西,可是小姑娘没有一点心疼就要直接损坏。   林知安从检查员的办公室出来,走到垃圾桶旁边。   钻石在她手心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苏佋送给她的东西里有追踪器,她居然丝毫不觉得意外,揉了揉眼,把手链干脆利落地扔进黑袋子里。   啪哒——   钻石撞击铁桶。   是被遗弃的声音。   随着登机时间临近,候机室的人也越来越多。   林知安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时不时看向航班显示屏。   她有些不安,总觉得苏佋什么时候会从她身边冒出来,握住她的手,阴恻恻地对她笑,然后说:“安安和我回家。”   然而直到她坐进飞机也没有人出现。   林知安从狭小的机窗往外看,看着机场顶端在风中乱飘的五星红旗微微出神。   几个小时前淫.糜的喘.息和情.欲浪潮令她浑身发烫,脑海不断翻滚着苏佋喊她小名时低沉偏执的嗓音,连带起凶狠直接的动作,完全没了平日里斯文优雅的模样。   手链……   林知安忽然又想起手链,临头一盆凉水浇下。   苏佋应该是安眠药发作了。   不然他看到自己不在,又有追踪器,不可能不追过来。   但不管怎么样。   他没来。   等十四个小时后,她已经在苏黎世,再过几天,可以转去英国接帆帆。   一切都结束了。   林知安悬着的心落回原位,闭上眼,听到飞机轰鸣脱离地面,像出了笼的鸟儿,冲向天空。   *   三天后。   苏黎世阳光很好,天空蔚蓝,利马特河从北部引出,横穿城镇中心,宛如一艘香蕉船。   林知安坐在长凳上,脚边堆着几只购物袋,有一双好看的手给她递来咖啡。   “午饭想吃什么?”来人问。   林知安仰头接过,“谢谢。我不太饿。”   给她递咖啡的这个帅哥叫卢卡,是米娅在这边的助理,英文流畅,会说几句中文,她落地这几天都是他在做向导。   卢卡在她旁边坐下,两人有些沉默。   林知安低着头,抿了口咖啡,听到卢卡很体贴的询问:“林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林知安本想摇头,但过来之后她就和国内的所有断联了,包括周阳阳,确实有烦恼不知道找谁倾吐。   她放下杯子,眨眨眼想措辞,“我有一个亲弟弟,他现在在英国,他会回我消息但一直不肯接电话,我有点担心他。”   卢卡挠了挠他金色的头发,手指移到下巴边缘像是思索。   “唔……你弟弟几岁?”   “二十一。”   “那可能比较叛逆。”卢卡下了个结论,耸耸肩,“别担心,这个年纪的男孩比较爱玩,而且不喜欢有人管他。”   卢卡侧头,深邃碧蓝的眼注视林知安,笑了笑,“我当年就是这样。”   树枝窸窸窣窣碎响,有落叶飘下来。   卢卡伸手碰了碰林知安头发。   林知安像小仓鼠一样躲了下,看向地上的落叶,不自然地重新摸向发尾,声若蚊蝇。“谢谢。”   卢卡毫不在意,大方道:“不客气。”   风吹着湖面泛起波澜,林知安不知怎的汗毛直立,下意识往大树后看去,熟悉的被窥视感席卷而来。   然而树后什么都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   卢卡孩子气的脸忽然兴奋起来,晃了下她的手臂,指向广场,“嘿,林,今天可能有音乐节,我们去那边吧。”   “什么、什么音乐节?”   即使过了三天,她还是不太适应卢卡咋咋呼呼的性格,踉跄着被他拉着跑。   舞台上的设备还没完全连上,但音响已经开起来,不少人直接坐在地上,举着手打节拍。   林知安走进人群。   她是张亚洲面孔,时不时有人好奇的打量她,然后用中文打招呼搭讪。   林知安浑身僵硬,还是适应不了人多的地方,转头,白着小脸对已经嗨起来的卢卡说:“我、我去旁边的小酒馆坐一会儿。”   “那你去吧,有事出来找我。”   “好。”   林知安要了杯汽水,从落地窗往外看。   卢卡正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对她做鬼脸,金灿灿的头发十分有活力的乱摇。   她没忍住,扑哧笑出声,那股紧张感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许是下午喝太多饮料,林知安起身上洗手间。   小酒馆装修颇有古欧风格,长长的彩灯在木制墙壁忽闪忽闪,脚踏上长廊会发出吱吱呀呀古朴的声音。   洗手间离外面不远,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仿佛都被隔在了外面,安静极了。   林知安洗了手出来,低头拿纸巾认真擦,忽然撞上一个人。   “抱歉”她说。   映入眼帘的黑皮鞋并没有从她面前移开。   她一愣。   “安安。”   冰凉的指像温柔的羽毛沿着她后颈徐徐上移,穿进黑瀑布般的头发里,慢悠悠地梳理。   “苏黎世好玩吗?”他问。   林知安头皮发麻。   她没有抬头,盯着下面那双游刃有余、优雅笔直的长腿,一步一步往后挪,直到贴在墙壁边缘,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   她知道,已经没有退路。   林知安感觉到头发里的长指抚向了她的耳朵,虎口一张,强制性托起她的下巴。   苏佋的脸无论在何时都是惊艳绝伦的存在,彩灯的光钻进他眼眸,温柔如萤火。   “我好想你,安安。”   他身后有几个当地人走过,好奇打量他们,但很快就都走开了。他们两个人同是东方面孔,姿势亲密,可能以为他们是情侣。   林知安浑身都在抖,她不明白为什么苏佋还能找到她。   明明……   明明已经没有追踪器了。   林知安抬头,越过苏佋的肩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卢卡流了很多汗,急匆匆的样子像是来上厕所的。   在这里看到她,卢卡好似很惊讶,“我以为你去别的地方逛了。”   随后他看了眼苏佋,拿捏不准他们的关系,视线左右扫视,“你……你们……”   林知安嗫喏了下,小声说:“我……我不认识他。”   苏佋定定注视着她。   卢卡皱起眉,活像个见义勇为的骑士,大步走过来,“嘿,哥们儿,喜欢人也不能这样做,起码让女孩子出来。”   苏佋没有理后面的人,清瘦好看的腕骨从袖口露出一截,修长的手掌捂住脸,深深叹息一声,转而慢悠悠松开。   他温柔的笑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安安不认识我的话,那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男朋友可以了吗?”   “我们两个今天一整天都呆在一块儿,你没有机会了。”   卢卡见多了在酒馆喝得醉醺醺骚扰小姑娘的,这种情况要说朋友,对面下一句话肯定是“和你有什么关系”,所以一绝永逸比较稳妥。   林知安瞪大眼,完全没想到卢卡会这么说。   苏佋那张优雅斯文的脸变得阴沉暴戾,薄唇抿成一条线,转过身一拳挥在卢卡脸上。   卢卡被揍得猝不及防,接连退了好几步,撞到后面的桌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不明情况的路人尖叫站起来。   卢卡撑着椅子站起来,摸了摸唇角的血丝,冷声道:“想打架吗?那就来啊。”   苏佋没和他多废话,一脚踹向他肚子,掐着他脖子用力摁在地上,一拳挥得比一拳凶。   “别打了……”   “谁去拦一下啊……”   全酒馆里的应侍生都围了过来,几个人拉一个,但两个人像是要把对方打死一般,怎么也拉不开。   林知安从惊吓中回神,酒馆人声鼎沸,连门口都围了一大圈人在看热闹。   她吸吸鼻子,冲到人群中间,不顾应侍生阻拦,紧紧抱住男人的腰,软糯的嗓音从喧闹中钻出,像熨帖伤口的薄荷。   “苏佋,你别闹了。”   “卢卡、卢卡只是开玩笑,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人们讶异地看到男人的手像按了暂停键停在半空。   苏佋慢悠悠低下头,清润泛红的眼静静注视怀里的小姑娘,重复之前的话。   “我好想你啊,安安。”   “想得我快死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苏狗他行!!他!!行!!!他不光行他还持久!!   你们不能因为我拉灯就怀疑他!   不可以!!   超小声逼逼:我枕某人可以不行!但我鹅子一定要行!!哼!   (被审核小妖精整的瑟瑟发抖又瘫又累的蠢作者如是说道。)   ps,昨天我看到我基友的文也被锁了,整个人笑出声,同一个审核同一个绿jj,苍天饶过谁,hiahiahia~   哦对,我看到评论后,为了证明苏狗一定行,确实去写了详细版。   但是吧,我发现我其实不太会写真车车qaq,彼时一滴都没有的蠢作者,向某粉□□站、花朵网站的大佬们致去了尊敬的目光。(我在说什么屁话~   ----   手动感谢“伽小鱼”“裴嘻嘻嘻”“瘮莘”“豆子”几位小可爱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还有“浩燃德”“正在练马甲线的喜欢笑”的地雷!破费啦,贴贴亲亲?(°?‵?′??) 第58章 察觉阴暗的第十八天   周遭静了一瞬, 围观的人们才开始窃窃私语,目光或好奇或探究地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打转,几位原本惊恐的女顾客此刻却捂嘴发笑, 视线频频往苏佋那里飘, 像看偶像剧似的, 脸兴奋得微微泛红。   语言有国界, 狗血无国界。   即使他们听不懂苏佋说什么,光看神态动作大概也能猜到是表白的话。   英俊的男人居然会如此深情的表白,还会为女孩子打架,简直荷尔蒙爆炸。   然而林知安听到这两句话时, 嘴唇血色顿时褪去, 抱住他腰身的手像木偶般一节一节松开。   她太熟悉苏佋这个病态而偏执的眼神了。   她跑不了了。   苏佋要定她了。   卢克□□了一下,手揉着脖子, 龇牙咧嘴地坐起来,嘴里嘟囔了几句不知是德语还是法语的话。   小酒馆中静止许久的画面这才重新变得活络,扶桌子的扶桌子,吃饭的吃饭,堵在门口的人群也四散开去。   卢克被应侍生扶起来坐在椅子上, 警惕地望着苏佋, 好似很怕他又冲过来揍他。   这个人明明长得斯文温柔, 出手却分外狠辣, 刚才有一瞬间,他脑袋发懵, 都以为今天出不了这个门了。   林知安担忧地注视着卢克, 想慰问他一下, 结果脚刚迈出去, 手腕就被人握住拖回来。   “你想去做什么?”苏佋嗓音有些淡。   林知安有些不赞同地抽开手, 小声说:“你、你不应该打人。”   她往那边又瞥了一眼,“……而且他好像伤的很严重。”   苏佋循着她目光看过去,云淡风轻地启唇,“下次再碰到他这样的,我照样打。”   卢克撞上他视线浑身一抖,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背对他们。   林知安有点无奈,喏喏地和他争辩:“你把人打了,他刚开始还是为了帮我,不管是礼貌还是感谢,我都应该去问一句的。”   “他说我太太是他女朋友,你觉得我应该忍下来?”   “可、可这是一个误会。”   苏佋低下头,指尖捏住她下巴抬起来,冰冰凉的触感来回打转,像是某种冷血黏腻的爬行动物攀上来,凶狠地钳住属于自己的食物。   “安安看起来很关心他。”   林知安不明白他的脑回路,“……没有。”   他那双温柔好看的眼眸浸润在阴影中,黑得渗人,好似在认真确认什么。   林知安不躲不闪和他对视。   半晌,只见他唇角一弯,灯光落进眼眸,蜉蝣般闪着微光。   “所以安安是为了我去问的。”   他用的陈述句,像是直接下了结论。   林知安没反应过来,“嗯?”   苏佋轻轻慢慢地扯开嗓:“因为我是安安的老公,而我打了他,安安替我愧疚。”   “对吗?”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掌移向小姑娘细瘦的脖子,怜惜地抚摸着绒发,眼睛却危险地眯起来。   林知安脸一僵。   刚才那句话,她下意识把自己划在苏佋阵营里,对卢克愧疚的一部分原因确实源于苏佋和她的关系。   这个认知让她心口猛地一跳,又不悦地皱了下眉,最后平静道:“不是一回事。”   苏佋视线静静地在她脸上打转,倏而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松开手,长腿往卢克那边迈。   林知安拽住他,有些紧张,“你……你去干什么?”   她声音发抖,任谁都能听出来她担心两人又打起来。   苏佋轻飘飘扫了眼手臂的位置,顿了顿,慢悠悠的说:“听安安的,我去道歉。”   林知安一愣。   在她印象中苏佋即使在外面装的脾气很好,也从来不会和谁道歉,只有别人迁就他的份。   可是现在……   苏佋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面朝她,微微探身过来,伏在她耳边嗓音低缓地说:“安安现在学会怎么使用我了么?”   “只要安安真心实意把我当成老公。”   “我会很乖的。”   林知安瞪大眼睛,抬头看他。   这几句话里每一个字都稀疏平常,但凑在一起莫名就带着一丝令人心痒的色气和蛊惑。   苏佋像是被她呆傻的样子取悦,忍不住啄了一下她的唇,揉揉她的发顶转身离开。   林知安被亲的发懵,一边摸着被苏佋喷薄出来的气息烫红的耳垂,呼吸急促,过了一会儿才抬眼朝几米外的木制餐桌看去。   苏佋的背影挺拔修长,卡其色的长大衣裹着宽肩,勾勒出好看的背部线条,劲瘦而不显单薄,长腿踩着黑皮鞋,笔直地映出两道影子。   只见他一只手闲闲垂下,另一只从口袋拿出来,冰雕玉琢般的长指夹着一张像银行卡一样的东西,在桌上敲了敲。   袖口下铂金表盘上的光跟着闪动。   这番笃定优雅的姿势,完全不像去道歉,反而像警告。   他在做什么?   林知安心一提,快步走过去。   苏佋像是察觉有人过来,压着卡片的动作微微一顿,弯着唇角往前推,薄唇恰到好处收住最后一句德语。   林知安直觉他们聊得并不愉快,走到桌子旁,打量了下卢卡。   他白着脸,眼神震颤地盯着那张银行卡,没有说话。   “安安,他叫什么?”苏佋看着青年微笑着问。   “卢卡。”   林知安说话时,苏佋已经把目光移回来,轻轻地放在她脸上,温柔得几乎将人溺闭。   “对不起。”   苏佋用中文吐出三个字。   林知安眼皮跳了下。   苏佋这话不像是说给卢卡听,倒像是说给她听。   然而下一秒,他就挪开了视线,望向青年薄唇轻碰,“卢卡。”   苏佋停顿几秒,礼貌地笑起来,“卡里的钱不够可以再问我要,我很好说话的。”   卢卡咽了咽口水。   很好说话?   鬼信。   刚才这个男人走过来,先是询问了下他的伤势,然后拿了卡出来,一切都还算平静。   然而说到半小时前他自称林男朋友的事时,男人的表情就开始有些不对,虽然笑着,夹杂着一丝冷漠和阴郁,说的话也让人不寒而栗。   他淡声说——   “先生这种乐于助人的精神我很敬佩,不过林知安是我太太,不是谁的女朋友。再有这种情况,我相信,卡里的钱也足够在凯弗贝格山买一块墓地了。”   林知安看卢卡表情不对,皱了下眉,“卢卡,你还好吗?”   “啊,我没事。”卢卡夸张地摆摆手,勉强开玩笑道:“林,你丈夫德语真好,他说的话我都听懂了,以后你用不着我了,让他带你游玩苏黎世完全没有问题。”   苏佋勾了勾唇,完全不推脱:“谢谢夸奖。”   林知安在他们中间扫视了一番,虽然不太信苏佋的道歉方式,但看卢卡把银行卡收了,神色也恢复正常就没再多问。   等结完小酒馆的账,还赔了桌椅的钱,林知安任由苏佋牵着手离开这个吵闹的地方。   二月份苏黎世日落很早,不过四点多,余晖就将城市抹上一层橘子般的金色,远处渡轮缓慢地推开波纹,城市的倒影瞬间变得模糊热闹起来。   拐进僻静的小巷,林知安一眼看见停车位上那辆气势逼人的黑色轿车。   一看就很贵。   是苏佋的风格。   在小酒馆时人多,广场上吵闹的音乐也分散了林知安的注意力。此刻一安静下来,苏佋的存在感就强了许多,人也逐渐变得清醒。   苏佋照例先到副驾驶给她开门,见她不进去,疑惑地回过头,喊了声:“安安?”   林知安摇摇头,“我不和你走。”   苏佋松开门,双臂交叠,静静的看着她,“理由是什么?”   “我要和你离婚,苏佋。”   林知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冷静过。   她抬眸,轻轻软软地又重复了一次,“苏佋你放过我吧,我们不适合一起生活,对你对我都好。”   有风从路口吹进来,冷冷涩涩。   沉寂的巷子蓦然亮起路灯,将两道影子拉的愈发遥远,像隔着楚河汉界。   苏佋嗤地笑出声,嘲讽地勾了勾唇,“那上周晚上算什么?分手炮?”   “没有把人睡了就不负责的道理,安安。”   林知安眼神乱飘,声音明显低下来,有些心虚,“你……你要这么想也行。反正我不和你回去。”   苏佋走上前去够她的手,宠溺地笑笑,声音软下来,“外面好冷,你看你鼻子都冻红了,我们进车里说。”   林知安手臂往后移,不让他碰,坚持道:“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拟好了,向空我也会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   “就是要离开我。”苏佋轻飘飘地截住她的话,面容苍白背着光,宛若孤魂野鬼。   林知安长睫微颤,唇瓣上下碰撞,“对。”   苏佋凝视她良久,随后自嘲地笑笑。   “为什么安安能接受伪装出来的我,却不能接受真实的我呢,不都是我吗?”他薄唇轻缓吐字,冷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那样虚伪的人有什么好。”   他顿了顿,又说:“小时候父亲因为某些原因很讨厌我,但是当我克制天性在他面前变乖之后,他确实短暂地疼爱过我一段时间。”   “我只是想长长久久拥有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样也不对吗?”   林知安心脏被狠狠揪住。   她虽然没有完整地了解过苏佋的过去,但单凭他偶尔会睡在柜子里的举动,一定过得不太好。   那些伤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小巷里的风吹得越发起劲了,毫不留情地从枯树中掠过,光秃秃的枝杈不甘心地呜咽乱摆,试图守住头顶最后一片枯叶,然而最终,叶子还是落到了地上,翻滚几下,奄奄一息。   苏佋目光从落叶上收回,滑向林知安的手腕,温柔无害道:“我送安安的手链怎么能扔在垃圾桶呢?我看到它的时候也感觉自己被扔进垃圾桶里了,好难过。”   提起这个,林知安一下子从刚才沉闷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转而变得生气。   她提高音量,娇娇糯糯的嗓音从棉花团变成冰渣子:“里面有定位器,我为什么不扔垃圾桶?苏佋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想法。我是一个人,不是你的小宠物,全凭你的喜好处置我和我的朋友,就像家里那盆满天星,它确实是在你想要的季节发芽了,可是这样只有让它死得更快。”   苏佋微微一顿,蹙眉看向她,“我没有把你当成小宠物。”   林知安深吸一口气,平稳心绪,“我问你。除了那个定位器,还有别的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要来瑞士。”苏佋对上那双水汪汪干净的眼睛沉默了一下,难得做出完整的解释:“调查米娅的人际关系网我确实费了点时间,不过不是不能攻破,人都有弱点。”   说着他笑了下,“那几个小警察把资料寄给我之后,还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厚厚一叠,确实很尽心。”   “排除掉不可能的选项,锁定接你的人是卢卡之后,事情就顺利很多。”   他停顿几秒,忽然看向林知安,眼眸浮现一丝迷离,语气也变得松缓,“安安你知道吗?我收到这边的人给我发视频的时候,我很担心会看到什么不愉快的画面。”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他喉结滚了滚,眼睛一眯,温和的表情瞬间变得阴翳森冷,“我可能会让他消失,而不是挨几下拳头这么简单了。”   林知安手指蜷缩了下。   她低头压住被风吹得乱飘的裙子,双腿止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觉得有些冷。   他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苏佋再一次牵起那只柔软的小手,撒娇似的亲了亲她的眉眼,好脾气地哄:“安安走吧,上车吧。本来在你来的第二天我就打算飞过来陪你的,可是公司有事绊住了,明后天你想去哪儿玩,我都陪你去。”   “要是安安更喜欢以前的我,我就继续那么对你,好不好?”   “我可以装一辈子的。”   他这样高傲的人在说到最后几句时也不免卑微,即使熟识他的人当面听到这些,也会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   “不要。”林知安摇摇头,“我不想和你呆一块儿。”   苏佋沉默了,低下头静静凝视着她。   原来这张乖巧白嫩的小脸坚决起来也能刺得人心生疼。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背过身难得烦躁地踹了一脚车轮,刺耳的警报在长巷拉开。   林知安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了,趁机抬脚离开。   然而没走几步,她听到后面已经冷静下来的声音说:“如果是去看帆帆呢?安安也不愿意跟我走吗?”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照例先鞠躬道歉。   我知道大家在等,很愧疚,但又没力气写。   前几天咳血把我人吓没了,天天迷迷糊糊很困倦,睡十几个小时还是乏力。   这边医疗资源太紧张,初诊后医生给我开了血和肺的检查,结果排队的人实在太多,复诊要到六月份。   所以我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熬着,没有收治,也没有药。   这两天还是低烧,勉强用连花清瘟吊着舒服点。   不过总的来说相比前几天已经好很多,所以爬起来码了一章~希望我明天也像今天一样状态良好,这样就能见到你们啦!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还是等我完结再看好了,我自己看着这稀稀拉拉的连载期都头大。   新闻报道国内又有入境的新冠病例,大家还是要注意防护不能松懈,出门戴好口罩,勤用酒精,如果感到不适,一定要及时就医。   不然我就是很好的例子,苦涩.jpg 第59章 察觉阴暗的第十九天   林知安脚步猛地一顿, 窒息的凉意从脊背攀上来扼住喉咙。   这是她最害怕的事。   她回过头,瞪大眼睛怒声问:“你把帆帆怎么了?”   苏佋好似提早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完全不在意地笑笑, 单手握住车门拉开, 像打开一个笼子的锁, 往里面丢了致命的诱饵。   “跟我回家, 安安会知道的。”   他一脸轻柔和煦,好似林知安吃不吃这个诱饵他都无所谓,因为他压根没给她留下别的选择。   简直恶劣得明明白白。   林知安目光在车门处一凝,再看向苏佋, 娇嫩的手指攥紧裙子, 几乎抠出月牙印。   不,她不能走。   她又气又怕, 狠狠咬了下唇,恨声说:“你以为拿帆帆出来说,我就妥协了吗?”   “苏佋你调查了这么多人怎么没调查调查我?”   “在和你结婚之前我就和齐琼芳林常茂断绝关系了。”   “他们的宝贝儿子出问题关我屁事?!”   “我在家的时候他们从来不会在乎我,连邻居家的狗都比我活得有存在感。小时候我想要画笔只能偷偷拿橡皮擦和同学换。但是林帆和我不一样,他只要看一眼球鞋齐琼芳就会给他买下来。”   她越说越委屈, 眼睛红了一圈, 清甜的嗓音抖得不成样子。   “所以你觉得我会在乎一个从小到大分走我父爱母爱的人吗?你想伤害他就伤害好了。我无所谓!”   苏佋盯着那张瓷白脆弱的小脸一动不动, 眉头轻轻蹙起。   看到林知安眼泪落下来时, 他的心脏也跟着往下坠。   这种感觉很陌生和无力,但他不讨厌, 反而有了活着的痛感。   苏佋缓慢地滚了滚喉结, 眼睫一垂, 放开车门大步走过去。   “别哭。”他嗓音低哑。   接着他低下头, 将林知安死死圈进怀里, 去亲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将眼泪吮干,动作温柔缱绻,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藏品,要将她的难过匀到自己身上。   苏佋抬起头,薄唇因摩擦染上水泽而变得红润潋滟,眼底的偏执欲强势而汹涌。   “未来你有一个我足够。以后别人有的东西,安安也会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安安依然会有。别哭了,嗯?”   说的简单。   她要自由他给吗?能忍住不在什么奇怪的地方再放定位器吗?   要是哪天她和他有矛盾了,他是不是还会肆无忌惮地下安眠药,或是催眠她来达到他的目的?   林知安把他推开,吸吸鼻子整理情绪,囔囔道:“苏佋你爱我吗?”   苏佋微愣,“什么?”   林知安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注视男人的眼睛像两丸饱满的黑葡萄,重复了一遍,“你爱我吗?”   苏佋皱了皱眉,像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林知安认真道:“你不爱我,不然你就不会这么对我。想长长久久拥有一样东西没有错,但我不是随意别人摆弄的物件,也不是你陈列在玻璃架上的藏品。”   “苏佋……你……根本不会爱人。”   苏佋沉默了。   林知安望着苏佋困惑的表情心力交瘁地深吸一口气。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林知安平复完心绪咬唇犹豫几秒,终究忍住没有问出林帆的情况。   她在赌。   她赌苏佋没有坏得那么彻底。   毕竟之前那么多次事情或是她误会他,或是虚惊一场。   这次也可能只是吓唬她。   捋清思绪后,林知安身上的寒意散了些,小声道:“我要走了……你保重。”   走?   苏佋像小孩子一样解不出题目的表情瞬间淡掉,长指不依不饶扣住她手腕。   不可能。   林知安被拽了个趔趄,回头警惕地看着他。   苏佋慢条斯理地走近她,不过几秒已经恢复优雅而游刃有余的样子。   “这么远,我送安安回酒店。”   林知安第一反应是拒绝,可苏佋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轻而易举地将她拦腰抱起,往她脚后跟散漫一瞥,温柔无害地笑了笑,“安安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呢,脚都磨红了。”   “这里计程车不好叫,你转地铁要转到什么时候?国外晚上治安还不好,安安别让我来的第二天就去掀警察局,嗯?”   林知安恼怒他的强势,像扑腾的小鸽子,但苏佋手臂将她捆得死死的,想说点什么又找不到话反驳。   这里的人英语都不太好,她语言不通,而且不太会转地铁,一时半会儿还真回不去。   她嘴唇嗫喏了一下,垂下眼没再挣扎,安静地蜷在苏佋怀里。   男人熟悉的木香经由温热的肌肤钻入呼吸。   林知安站了这么些许时候,又哭过,浑身上下都很冷,被苏佋这么一抱显得他怀里格外暖。反正下不去,她干脆往里钻了钻。   像是察觉到怀里人的举动,苏佋有意无意颠了她一下。   林知安鼻子瞬间撞上他热铁似的胸膛,疼得脑袋发酸。   她抬头凝视近在咫尺的下颌线几秒,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张嘴咬了一口男人的喉结,像是泄愤又像恶作剧。   苏佋脚步微顿,垂头睨她却没说话。   等到了车里,林知安终于有了踩到地上的安全感。   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眼前突然一黑,只感觉苏佋压上来,直接堵住她的唇,左手干脆利落按下座椅调节器,长腿伏跪在她身子两侧,一边亲她一边去抓她的手腕,不让她反抗。   林知安被吻得猝不及防,嘴巴半张,苏佋没给她反应的机会,顶.开她齿关,空下来的手捏住她的脸颊不让她闭上,舌头长.驱.直.入,用力地吞.咽.吮.吸,就像干渴许久的恶鬼终于觅到甘霖。   林知安呜呜几声表示不满,像小猫儿溺水一样哭。   苏佋半眯着眼观察她的表情,松开抓手腕的手,转而插.进黑软的直长发,带着强控制欲的托住小姑娘后脑勺,不让她乱动。   林知安两手得了空便去捶他的肩膀,身子也滑溜溜往下移,却被苏佋一把把住细腰提回来,推扯之间两个人的唇.瓣还像胶水似的粘着。只不过林知安再也不让他舌头进去了,紧紧咬着牙,死也不开口。   苏佋不想伤到她,没办法只好先离开她的唇,滚了滚喉结,一下一下像安抚小动物似的摸她的头,眼底染上一丝情.欲,微微泛红。   “乖,再让我亲亲。”   林知安脸颊酡红,好不容易吸到新鲜空气,胸脯上下起伏。   她有些恼,刚才不是被他强亲了那么久,怎么还要,肃着小脸不肯说话。   苏佋也不着急,趁这时间起身把车门关了,居高临下睨着林知安,耐心和她耗。   林知安这才慌起来,刚才车门开着她量苏佋不会怎么样,现在空间狭小密闭,两个人呼吸声清晰可见,有种莫名的暧.昧。   苏佋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勾了勾唇。   小姑娘偏得吓一下才听话。   他视线移至她被亲肿不少的唇.瓣,轻笑道:“安安知不知道有些地方不能咬?”   “咬了还不让亲。”   “你让我上哪儿把火.泄了。”   林知安歪着头不看他,两只手死死抵住他肩膀,听着这些下流又直白的话咬住嘴唇,涌上一阵接一阵的羞赧。   “你……你别说了……”小姑娘的娇嗓又细又软。   苏佋弯着唇没接话,薄薄的眼皮半垂着,有种漫不经心的味道。   林知安感觉到放在她耳边的手指离开了,温凉的指腹似有若无贴着她脖颈往下划,最后停在肩膀处慢悠悠打转。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觉得痒极了。   紧接着苏佋指骨恶劣地一弯,几乎挑开她内衣带子。   “你干什么?”林知安忙把衣服拉回来。   苏佋懒洋洋地盯着她,“既然安安不让我说,那我只能做了。”   林知安别过脸,“你快点起来,我要回酒店。”   她一动,甜软的气息便在狭小的空间散开,直直钻进呼吸,她凌乱的黑发下,细白的脖颈更显剔透诱人。   苏佋凝视她几秒,收了笑,就着她的手往下俯下身,像要告诉她小秘密似的压低嗓,“好想在这里上安安。”   林知安震惊得扭头看他。   她知道这个人没什么底线,但每一次还是会被吓到。   苏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眉眼干净无害,薄唇一张,吐出几个字,“安安让不让我上。”   林知安既不敢招惹他,又不敢应下来,憋红了脸低声喊道:“不让!”   苏佋也不生气,好脾气地问:“那什么时候让?”   林知安被他不规矩的手冷得一激灵,他们之前不是已经说清楚要离婚的事吗?怎么就谈起这个话题了?险些被带进坑里。   她冷静地陈述:“我们要离婚了苏佋。”   苏佋静静地注视她,毫不在意地说:“离婚也可以做的。”   林知安眨了眨眼,“所以你同意离婚了?”   苏佋起身坐在她腰下一点的位置,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看着有些阴郁冷漠。长指勾开车门推出去。   结果旁边正好有位路人经过,被车门挡住停了几秒钟。   双方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林知安傻愣愣地看着对面古怪又暧昧的眼神,脸哄的一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反观苏佋淡定极了,从她身上下来,长腿落地,蹬了瞪皮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临了扫了眼羞愤难当的小姑娘,难得解释了句。   “里面是我太太。”   作者有话说:   大家安心啦,除了更新不稳定之外,我不会弃坑的(认真脸)。   身体也慢慢好转,只要有力气就爬起来写,大家放心!!   再过一段时间等我完全康复,就是靠自己扛过两次新冠的女人啦(骄傲!)   ---   手动感谢“龙龙”“裴嘻嘻嘻”“梨子爱吃栗子”“大可爱”“sakura”“iris”“以纯”“爱吃鱼的喵”“伽小鱼”几位小天使的营养液~抱住贴贴。   还有“浩燃德”“伽小鱼”“46917060”三个小可爱的地雷~破费啦!揪住亲亲mua! (*╯3╰) 第60章 察觉阴暗的第二十天   几个小时后, 磨砂黑的世爵C8缓缓从夜幕中钻出,停在酒店门口不算亮的灯下。   林知安正低头把包挂到肩上,顺便拉一拉坐皱的褶。   冷不丁听到另一端关门声, 林知安如惊弓之鸟般朝左看去, 她不明白苏佋要做什么, 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这几天住的酒店在苏黎世的一条文化街上, 门口朝内巷开,不大,很有中欧质感。   卢卡曾告诉她,这酒店原是某位老公爵縢养情人的私邸, 特意选在不引人注目的巷子里, 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却奢靡华丽。   老公爵死后, 一应家具都被拍卖,可怜的情人不知流落到何处,而这私邸也被改成了酒店,算算快有两个世纪了。   现在会选择这家酒店入住的多是些文青游客,猛然来一辆怎么看怎么像骄奢淫逸的上流阶级才会用的豪车, 不由得让人联想那位百年前金屋藏娇的公爵, 因而路人频频侧目。   林知安还残留着社恐病症。   那些目光一飘来, 她身上寒毛一根根竖起, 双手攥紧包带,又惊又怯地盯着男人。   “我……我进去了。”她低声说。   小姑娘的试探和警惕全然写在脸上。   而苏佋却喜欢极了她这副乖顺胆怯的样子, 眼一弯, 尾部弧度有惯性的温柔。   他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她白腻的耳垂, “我和安安一起。”   男人打算和自己一起上楼的猜想得到证实, 林知安的嘴鼓鼓地咬了下, 低头看着脚尖,弱弱地扯谎道:“……我来大姨妈。”   意思是你跟我上去你也不能怎么样。   她会这样想是因为在车里的吻。   她不讨厌,可苏佋太凶了。   按理,她是苏佋碰的第一个女人,苏佋该和她一样生涩才是。可接吻时,他每每闯进来拨.划.勾.挑,熟练得像身经百战的将士。做那件事也一样,第一次带给她的痛感还长存于心,即使她没办法和别的男人比较,尺寸应该算优越的。   刚才苏佋把她肩带勾下,明明是起了心思。   苏佋见了她表情后,蓦的轻笑起来,慢条斯理俯身,橙光被睫毛碾碎了,搅进瞳孔。   一眨,碎金色流动起来。   他笑里带着恶意,压低声音说:“那不然……我们试试别的姿势?比如——”   他视线意味不明地下移,微凉的指尖在小姑娘花一样鼓起的唇瓣上点了点。   林知安浑身一抖,像守卫防守最后一道城门紧紧抿起嘴,又张开,恼怒地退避两米。   流氓。   她暗骂。   恶作剧的目的达到,苏佋似乎觉得非常有趣,歪着英俊优雅的脑袋,眼神暧.昧地瞧她,喉间溢出沉沉笑声。   其实他刚才只是想去她房间看看,要有东西缺就补上,没想到小姑娘想歪了,他便顺着话茬往下说。   三三两两的路人从两人中间穿行走过。   没一会儿,苏佋笑声戛然而止。   他垂睫丈量两人的距离,目光在阴郁的影子中一寸一寸爬行,变得幽冷。   她是真的讨厌他啊。   仿佛他一答应离婚的要求,她就会飞得无影无踪。   男人唇角的弧度浅浅弯着。   林知安太了解苏佋这个表情了,不是即将发疯就是在发疯的路上。   她睫毛微抖,脚脖子向后转,拔腿就走。   苏佋在林知安转身那刻迈前三两步,攥住她手腕。   林知安趔趄了下,回头再看,他表情已恢复如常。   “怎么安安连晚安都不和我说?”苏佋笑起来,语气温柔。   林知安咽了咽口水,听话地吐出两个字:“晚安。”   “和谁晚安?”   “苏……苏佋。”   “不要这个。”   “霍……霍司佋?”   苏佋笑了声,“安安是真听不懂还是玩我?”   林知安低头不语。   苏佋顿了顿,没在称呼上转圜太久,转而抱住小姑娘,把下巴搁在肩颈的头发里,来回磨蹭,呢喃道:“我现在又不想要晚安了。我一点都不想和安安分开。”   “可我那个房间只有一张床,”林知安乖顺地被他抱着,找完理由又补一句,“很小。”   苏佋思忖几秒,似乎有些困惑:“难道我们在一起之后分过床么?”   林知安沉默了。   苏佋说的是事实。   可她就是不喜欢他的控制欲。   什么都要被他控制,什么都由得他来。   他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包括她的,他操控别人时犹如玩弄股掌间的死物。   兔子极了也会咬人的。   林知安眉一皱,用力把他推开,俏生生又坚定地提高音量:“可是我不想!我不想和你睡!我讨厌你你知不知道。”   林知安说完后觉得不安,后颈凉森森的,似乎很快会被他扼住。   然而她等了很久,那种幽冷的触感并没有来临,头一抬,看到苏佋目光清浅地注视她,仿佛从她吼他开始就看着她了。   男人深黑的眼眸在灯光下有些浅,带着茶色。   林知安想起以前熬夜喝浓茶赶画稿时,第一口总是苦的,就像苏佋此刻的瞳孔。   两人一时无话。   “那一起吃饭可以吗?”他忽然问。   林知安睫毛眨了好几下,有些愣怔,苏佋这让步轻易得不真实。   要不要和他一起吃饭?   这个问题让她纠结。   这段时间她都不是很想看到他,她想过几天没有苏佋的日子,喘口气。   但她担心现在说不要的话,苏佋又会当场发疯。   过了几秒钟。   “进去吧。”苏佋摸了摸她发顶。   “嗯?”   “晚安,安安。”苏佋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林知安感觉周围的温暖和木香离开了她。   她立刻转身奔向电梯。   好似多等一秒,恶鬼就会绑住她的脚踝,拖进不复生的阿鼻地狱。   电梯门关上,墙壁上的油画色泽便聚拢起来,像极了两人初见时那淌雨夜里的血,在泥泞中仰望人间,看着雨水摔得粉碎。   苏佋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凝视小姑娘离去的背影。   他痴迷地盯着那抹雪白的脖颈,滚了下喉结,若他舔.舐啃咬,那孱弱的血管便会在肌肤上开出花。   他低头勾了勾唇,平生头一次,生出妥协的欲望。   *   苏黎世接连下了好几天雨。   林知安本也不爱出门,雨一下,更是窝在小房间足不出户。   她很担心林帆,可又不想找苏佋问。   虽然她知道苏佋也住在这里。   她不止一次在窗户边看到苏佋坐在街外的长椅上,懒散地看书,两人目光相撞时他会温柔无害地冲她一笑。   仿佛监.视。   每到这时,林知安总会干脆利落地把窗帘拉上。   反常的是,苏佋并没有来缠她。   她喝了一口牛肉羹,鲜味溢满唇齿。   在家时,苏佋“御用”厨师常做常送的也是这道菜。   有一瞬间林知安怀疑苏佋将家里的厨师团也一并“空运”过来了。   前几天她发现自己餐点被换的时候,以为是错送。   应侍生确认了一下手里的纸条,说:“没送错,是一位英俊的男士送的。”   她便猜到了。   最初几天她还忍着不吃,坚守阵地自给自足,把没拆的包装盒热好,送给清理卫生的阿姨。   只不过阿姨吃了两餐便不要了,小心翼翼地摸着新换的、昂贵的手机,眼神飘忽,似是受到什么人指示,磕磕绊绊地说:“我更喜欢吃千层肉酱面或披萨,小姐您自己吃吧。”   餐盒送不出去。   要是直接倒掉,浪费又可惜。   林知安每经过茶几一次,中式餐食特有的香甜就像古时在街边拉客的老鸨,“客官快来呀”那样一遍一遍地引诱。   人一旦生了欲望,就止不住了。   后面便是,苏佋心照不宣地送,林知安心照不宣地吃。   直到刚才,她手机里收到一条:好吃吗?   一口牛肉羹要咽不咽,呛得林知安脸耳通红。   说不好吃,假得连她自己都不信,说好吃,好像就变成了某种妥协。   这边还没回,那边很快又来了一条:我也在吃牛肉羹。安安你说,这样算不算我们一起吃饭了?   再温柔卑微也挡不住他深入骨髓的偏执。   林知安吃完后把碗放在水槽里,甩了甩未干的手,从茶几的小盒子里翻出几张五十法郎,打算去找他,付清这段时间的餐钱。   苏佋住在哪间房,林知安并不知道。   但以他的性子多半离自己不远。   她捏着纸币站在走廊的绿植旁,装作在看外面,实则观察附近的几个房间。   东方面孔在异国本就引人注目,加之林知安长得不丑,常年以往安静的性子赋予她特殊的气质。   应侍生一早注意到了林知安,几次经过,终于帮客人推行李时停下来,好心地用英文问:“请问需要帮忙吗?”   这个应侍生不是常给她送餐的那位。   林知安捏了一下法郎,小声说:“我、我找人。”   应侍生:“唔……什么样的人?”   林知安:“中国人……他、他很高,大概到这里……”   她在头顶比划了一下,继续说:“皮肤白,有点瘦,眼睛黑而且很有神……”   应侍生思忖片刻,问:“是上周三入住的吗?”   林知安记不清周几,算算日子好像差不多,便点了下头。   应侍生神情变得严肃:“他被救护车拉走了,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或是突发什么疾病,昏倒在地上,还是我给他打的急救电话。”   林知安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拍几下手庆祝恶人自有天收这件事。   如果苏佋不在了,她就完全自由了。   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开画展,画画,也不用担心看假冒伪的医生。   林知安此时的眼神焦点已经不在应侍生身上,转而看向远处的天窗,在幽暗的环境中小小的凝成一个光斑。   “小姐?小姐?”   “嗯?”   林知安回过神,绿植被她无意识地扯下一片叶子,晃了晃。   应侍生瞥了眼可怜的叶子,又看看林知安发白的脸,神情变得同情起来,语气也更体贴耐心,“我可以帮您叫一辆计程车……这边到医院大概十分钟……”   “不用了。”林知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转身前说了句“谢谢”。   留下应侍生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   林知安回到房间后,在窗台前沉默地坐了会儿。   她脸一侧,看到一只孤零零的行李箱。   某个压抑许久的念头重新滋长出来。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qaq很突然又很抱歉。   让大家担心了。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对不起大家。   看到大家的端午安康真的眼泪都掉下来。   我那天去医院后状况非常不好,比之前严重,每天烧得昏昏沉沉,一咳嗽就停不下来还呕吐,吐出来还有血,呼吸也困难。   那段时间一度以为自己扛不住要病死在这里了。   连医生都说我倒霉到家,居然能感染两次。   不过万幸,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前几天去医院复诊,测了两次PCR都是阴性,明天还有一次IGM要测,只要是阴性我就能回国了。   我也是再三确认自己没问题了才决定恢复连载,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们还在,敲下这段字一度哽咽。   不过我先隔日更,太久不码手生,敲键盘像乌龟爬。   再次鞠躬。   感恩大家。 第61章 拨云见雾的第一天   长时间的计划远不如干脆利落的行动来得有效。   林知安没带多少东西, 左不过是签证护照银行卡,画板和几件保暖的衣服。   行李箱滚轮轧过地板,声音不大, 像闷雷。   林知安在门口环顾一圈, 总觉得有东西落在这儿, 又说不上来。   她关门时左手大拇指被什么硌了一下, 刺刺的疼。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几张五十面值的法郎,虽是冬天却被汗湿了。整理东西这么就,她居然一直拿着。   “小姐准备退房吗?”   刚才和她说话的应侍生像是帮客人刚办理好入住手续, 顺道问了一句。   林知安捏紧纸币, 浅笑点头,“嗯, 我要走了。”   她顿了顿又问:“那位先生……那位先生的房间在哪儿,方便带我去看看吗?”   她想把钱还了。   应侍生沉吟片刻,“您和那位先生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合照之类的可以证明?因为我们按照章程是不能随意透露客人隐私的。”   合照,没有。   但是她有别的。   林知安拿起手机划拉一下,举起来。   应侍生探头去看——   这是一张结婚证件照。   女的恬静乖巧, 男的挺拔贵气, 像所有新婚夫妇一样, 他们脸上都带着浅淡温柔的笑意。   他眉毛挑高, “原来你们是夫妻?”   “是……是前夫。”林知安忍不住矫正,将手机收好, 细声细气地解释:“我和他有一些矛盾, 临走前我想把钱还给他。”   应侍生似有些惋惜, 张张嘴想劝说什么, 最后只点点头说:“你跟我来。”   原本林知安只想把钱塞进门缝里, 但应侍生很好心地把房门开了。   林知安环顾四周。   因是同一楼,所以房间格局差不多。   只不过苏佋有强迫症,椅子单独拉出来贴着墙一字排开,只留下桌子。桌上的杯、瓶摆在一条直线上。   工作电脑的长线一圈一圈紧绕着充电块,没有一丝杂乱。   如此规整的空间原本应该舒适才对,但林知安只感觉到压抑。   好似在看一部电影,灾难来临前海水淹没船舱,人们自顾自的交杯换盏,却听不见脚下溺闭的呐喊。   林知安转身叫住应侍生,嗫喏地问:“他……他去医院时状态怎么样?”   “……我觉得不太好。”应侍生的回答飘在走廊里,有些空。   林知安默立了会儿,把嘴唇都咬白了。   她走进卧室发现苏佋的床是干净的。   这种干净不是没有污垢褶皱和头发,而是完全没有睡过的痕迹。   床单平整,背靠竖着,还是刚入住时的样子。   他这几天又是睡柜子的吗?   林知安拉开柜门。   里面什么衣物都没有,角落里的小粉猪孤零零躺着,歪斜的光影将它割成两半。   林知安微微睁大眼睛,这是她做的那个,拾起来,循着光而冰的棱面轻轻划过。   如果不是有人反复摩挲是不会有这种触感的。   她几乎能想象到苏佋把玩它时的样子——   他可能会低垂着眉眼,睫毛底下半掩着一抹笑。白得发光的长指贴着粗糙低廉的凸痕,一寸一寸,眸色干净散漫,心思难辨。   苏佋不好吗?   林知安感觉心底的湖水被搅动,有点酸又有点涩,原是浅浅的波澜,后来逐渐扩大,四肢百骸的肌肉变得软乏,似乎在不停地告诉她:别走了,他需要你。   不。   不是这样的。   林知安闭了闭眼,轻声对自己说:“我不爱他的,我只是被催眠了才会喜欢他。”   她不敢再待下去,匆匆忙忙走到床前,生怕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将三百法郎放在床头柜,想了想又挪了旁边的相机压住。   然而她不知按到什么键,刺耳的呼救声在机器中炸开:   “救命!!!”   “姐姐救我!!”   接着是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嘴巴被塞住后的呜呜挣扎声。   林帆?!   林知安瞳孔扩大,手指在那一瞬变得冰凉,这分明是林帆的声音。   她慌乱地再次拿起相机,狭小的屏幕框住了密室,乌黑的空间只有天窗的影子是白的,飘着灰尘。   少年双膝跪在地上,戴着头套,几个黑衣黑裤的壮年将他白瘦的手臂往后折,略胖的那个往他背部踹了一脚,骂道:“喊什么喊!给老子安分点!”   这一脚力道不小,少年人以肩杵地,趴伏着不敢再动。   林知安还想再看清晰一点,按了放大按钮,结果屏幕一闪,画面全黑了。   没电了。   她焦躁地长按开机键,然而相机没有任何反应,俨然一块笨重死物。   画面里的人确实是林帆没有错,因为他的鞋子和衣服全是上飞机那天穿的。   林帆被绑架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可为什么苏佋会有这个视频?   如果这是别人传给他的威胁视频,那应该出现在手机里而不是相机。   除非——   林知安想到一个猜测。   她感觉心脏猛地跳了下,然后是长长的静止,像有巨大的麻袋临头罩下。光亮消失了,袋口被牢牢扎紧,捂得人喘不过气。   除非,这个视频本来就是给她看的。   所以不爱照相的他才会把相机大老远背到瑞士来,而且放置在卧室这么隐私的地方。   又或许他压根就没生病,应侍生也是他雇来的演员,故意引她去看,让她上勾。   他真的坏到底了,居然监.禁她弟弟逼迫她。   林知安冲出房间,拽住正要上电梯的应侍生,咬牙切齿地质问:“他在哪儿?”   “什么?”   “他在哪个医院?!”   应侍生像是被她的暴躁吓到,愣怔几秒后机械地报出一个地名,等他回过神,走廊里娇俏的余影早就不见了。   医院里的光白得渗人。   林知安踩着病房的阴影闯进去,相机垂下的带子没立稳,在众人的目光中摇摇晃晃。   肖康也在。   病房里的人皆是精英打扮,应该是誉承的员工,座椅在病床外围了个半圆,见她进来齐刷刷看过去。   苏佋就在这圆中央,孱弱的蓝病服将他脸色衬得更加苍白,鸦羽般的长睫轻轻抬起,望向门口时眸子里的光影仿佛亮了一瞬。   “安安来啦?”他语气欣喜,随后扫向相机,轻轻略过,唇齿溢出淡然浅笑。   “是你吗?”林知安脆生生的声音在半明的空间里砸开,衔着冰片一般。   肖康连带那群管理层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一个站起来,不敢走又不敢听。   霍总藏起来的这个小娇妻大家多少有点耳闻,听说宠得不行才不舍得让她露面。原本他们还不信,直到霍总抛下一堆棘手事务跑到国外追妻才觉传闻不假。   这两个人现在的气氛,分明是大战前的宁静。   苏佋并没有马上回答小姑娘的问题,点滴连着他手背上的青筋,苍白的指骨犹如浸润在福尔马林中的吉光片羽。   他用目光描摹她的身影,薄唇缓缓爆破一个音节。   “是。”   他唇齿衔着笑音,“我的安安一直很聪明。”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如落地惊雷。   众人倒吸一口气。   林知安充满怒意的眼神落在男人偏到一边的脸上。   “苏佋你太过分了。”   她声音在抖,却没有哭。   然而话里的委屈已足够让人不忍再听。   苏佋笑着把她拽到怀里,薄唇凑过去亲她。   林知安挣扎时扯掉了他的点滴管,血珠冒出来。   苏佋一点没感觉疼,用带血的指骨插.进她的黑发,如烈日暴雨般吻她。   林知安胡乱拍打他的脸,尝到唇上咸的味道,最后无力妥协。   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林知安这才发现原本在房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门也妥帖关好。   “打疼了么?”   她感觉到手心湿濡,柔软的毛发扫过指尖,这个变.态居然在低头舔她,用力抽回来,说:“把林帆放了。”   苏佋手腕托着下巴,长睫眨啊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安安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今天。”   林知安听到苏佋沉沉笑开,软绵绵的身子被扯进温柔清冽的怀抱。   她清晰地感觉到苏佋的齿.关在她脖子上留恋,像是嫌她头发碍事,撩开一尾散在床上。   苏佋一粒一粒咬开小姑娘的纽扣,笑得温柔缱绻,“安安陪我下地狱吧好不好?”   他生来便是劣鬼。   上天不怜他,他不憎;无人爱他,他不求;活如行尸走肉,他不怨。   但当他在房里倒下那刻,所有无畏无悲变成可畏可悲。   原来他也会贪图生的热烈。   林知安眼一眨,滚烫的泪滴在枕头上,“我不会去的,该去的是你。”   “要做就快点。”她别过头催促。   苏佋只是笑,没接话。   房影浮浮沉沉。   天光从正亮到隐于枝杈中。   夜深了,雨也停了。   林知安很累。   起初她闭嘴不肯出声,后来越发恼怒,翻身到上面又咬又抓。   苏佋从头到尾都没阻止她,像要把她宠坏似的护着抱着,偶尔被撩得过了人又要跑,才会眯起眼将她死死抵住,低问一句:“是不是欠收拾?嗯?”   暴风雨后的宁静格外令人眷恋。   林知安发觉自己整个人窝在苏佋怀里,鼻尖抵着他劲瘦有力的胸膛,一股疲惫感袭来。憎恶和爱恋像麻绳一样拧在一起,揪得她心尖发疼,忍不住啜泣出声。   “怎么哭了?饿不饿?”   “帆帆。”   林知安只说了一个名字。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留言~超暖心超感动,我没事了哒,别担心我~你们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哦,夏天天热也别贪凉,有疫苗一定要打~   以及,这章写完求生欲上线,你们骂苏狗叭,别骂我呜呜呜呜害怕怕。   -------   手动感谢“余右”、“星愿”、“小可奈”、“爱喝奶茶的胖姑娘”、“川川”、“sakura”、“我一定会考上华东师范大学”、“西瓜先森?”、“毒菜”、“瘮莘”、“言一”、“裴嘻嘻嘻”、“卑微小瑛”、“柒琪绮気”、“浮生若梦难以归”、“依旧云养猫”小天使们的营养液!挨个疯狂贴贴~   还有“伽小鱼”和“萍”小天使的地雷,破费啦~?(°?‵?′??)亲亲~ 第62章 拨云见雾的第二天   “你会见到他的。”苏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林知安想看到林帆的迫切与苏佋想把她带回家的迫切, 似乎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当晚苏佋包了辆公务机。   二十来号人,并且多是穿西装的青年才俊。从VIP通道进入机舱时,场面还是很壮观的。   几个空姐空少站在通道门口笑盈盈说着欢迎光临, 乘检查证件的功夫, 偷偷拿出手机似乎想拍照。   林知安对摄像头敏感, 他们一举起来就鹌鹑似的低下了头, 但也没和旁边人打小报告。   苏佋走在精英人群前面,斯文优雅却暗藏锋芒。   这些人人精似的,看一眼便知领头的气度即使不是集团继承人也是哪个富豪二代三代没跑,没点殷实的家底怎么可能做得了私人订制。   再加上苏佋的样貌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优越, 或许就想拍个照po到社交网络上吹嘘一番。   苏佋淡淡一斜, 肖康立马心领神会。   后面跟机服务的人员名单里再没见过这几个人。   林知安从医院到坐上飞机,一路都很沉默, 静静看着窗外,瞳孔倒映着夜灯的颜色。   她思绪飘离许久,一双手从背后抱过来,像是嫌两人隔太远抱得不舒服,环着腰身又放到自己腿上, 唇也贴着耳朵, 呼吸清冽。   “在想什么?”苏佋问。   “帆帆被绑几天了?”林知安忽然转过头, 直视他。   男人脸有点白, 像是带着病气。   他听到这个问题后左手依然搭着她的腰,右手却解了两粒衬衫顶端的扣子, 扯了扯, 一道显而易见的红痕在锁骨旁露出来, 散漫道:“安安要是问视频什么时候拍的, 那大概有两周了。”   “他好吗?”林知安继续问。   苏佋一动不动地和她对视, 眼眸无害得如一汪清泉,不染尘埃。   他勾了勾唇,慢条斯理道:“安安好他就好。”   言下之意一目了然。   不过他这么说,林帆应该没什么事。   林知安稍稍放了心。   肖康原本和他们不在一个舱,但公司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才不得不当起电灯泡。   他一边把文件放到苏佋桌上,飞快地把视线从红痕上收回,眼观鼻鼻观心等待指示。   下午那群高管眼神惊恐地从病房里出去后,一个个沉默很久,像是无法想象平时清心寡欲的霍总居然能那么变.态的吻一个小姑娘,血流出来都不管。   这些人离开后,隔半小时就借由工作好奇一次:肖秘,霍总投资书看完了吗?   肖康表面一板一眼答“还没”,视线却忍不住往病房飘。   电话那头便会暧昧地拖长尾音——   哦~那不急。   日后公司便有总裁和太太x生活非常刺激的流言传出来。   肖康默默扫了眼安静乖巧的林知安,眼底拂过“人不可貌相”几个字。   林知安坐在苏佋腿上,视线刚好到脖子。   她脸一热,别过头不想看。可越不看越在意,最后拿起手边的围巾往苏佋脖子上一挂,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死结。   苏佋温温地扫了眼顶上的电子屏,眉微蹙,似提醒似委屈,“现在室内二十六度。”   他热。   林知安想也没想,轻声说:“戴着。”   苏佋同样想也没想,温声答:“好。”   肖康飞快地扫了眼苏佋,毛绒绒的女式围巾在修长挺拔的脖子上紧紧捆着,尾部的小球一晃一晃,本人却气定神闲毫不在意,怎么看怎么诡异。   肖康小眼神震惊得不行,又不敢表现出来,最后只在心里打出“妻管严”三个字。   头等舱密闭性比别的舱位要好不少。   空调显示二十六度就真是标标准准二十六度。   林知安侧头间看到苏佋鼻尖沁出细汗,面庞浮现一层玫瑰红,唇也变得白了几分,有中暑的前兆。   她一愣,心里涌起一阵烦躁,这个人是傻子吗?让他戴着就真不摘,别的事情怎么没这么听话。   随即她放下画板,面朝苏佋坐着,解围巾。指腹不期然触碰滚烫的皮肤蜷缩起来,抬头偷瞥,苏佋却好像没什么反应,视线落在她肩后的合同纸页上。   围巾打了死结,林知安解不开便用了点力,男人高贵冷艳的头颅也一同被她扯了过去,薄唇嗑到她额头,凉而柔软,两个人都默了一瞬。   苏佋终于停下手里的笔,低下眼睫看向那双白嫩的小手,不知想到什么沉沉笑开,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绳子打上结很容易,但要是最后一定得解开,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打。”   林知安手一顿,突然后悔把围巾拿掉。   苏佋这句话分明是在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做无用功,不管怎么折腾最后都会回到他的身边。   她挣扎站到地上,表情有些冷淡,“我要去洗手间。”   苏佋死死握住她的腰,唇轻触耳朵,嗓音低磁,“我知道安安心疼我,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林知安掰开他的手,快步走出去。   恰巧在通道里碰到了拿文件回来的肖康。   通道不大,肖康恭敬地让林知安先走。   林知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经过肖康时,她听到那人说:“霍总昏迷时喊过好几声夫人的名字,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记挂谁。”   “这次晕倒是因为他太久没睡觉了,像要将自己毁掉一般。”   林知安顿住脚步。   “我知道霍总有时候做事会比较极端,可您一定要相信他。”   苏佋是什么样的人,林知安心里有一个定论。   她紧握的手忽然松开,轻声问:“你跟他多久了?”   “记不清了。”肖康摇摇头,抬眼又说,“当年要不是霍总帮我,我压根不会读书工作,更别说搭乘飞机商务舱,想都不敢想。”   肖康沉稳的声音在过道里有一股别样的平静,“我三四岁时父母就把我遗弃在东圣路易,美国的一个小城。那个鬼地方,黑.帮.枪.战,抢.劫谋.杀,什么都有。”   “那个下午下大雪,我被揍得起不来,他不知从哪里出来,帮我打跑了那几个小混混。然后踢了踢我的腿,问,‘孤儿?’。我点头。他没什么情绪地看着我,又问,‘想不想赚钱?’我又点头。”   肖康眼里闪着回忆时才有的笑,继续说:“其实霍总揍人挺狠的,揍得身上都是血,冷不丁看过去,都不知道是他比较可怕还是小混混比较可怕。”   林知安蹙起眉疑惑道:“但他为什么帮你?”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肖康慢慢抬起头,直视她,“或许我某一种程度上和霍总是同一类人——”   “什么人?”   肖康望了眼过道背后,有一份犹豫,顿了顿才说:“夫人见过霍总的母亲么?”   林知安愣了一瞬:“他母亲不是去世了吗?”   肖康也愣:“他是这么跟您说的?”   接着肖康似乎看到了什么,浑身僵硬,手脚不听使唤机械式鞠了个躬,“霍总好。”   苏佋淡淡地瞥他,微敞的领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散漫肆意。   他蓦的轻笑了声,转而将视线放在林知安身上,话却是问的肖康。   “行这么大礼,在聊什么?”   林知安明显感觉到肖康的紧张,贴着裤腿的手指居然在抖。   她扭头扯了下苏佋的衬衫,乖顺而温吞地问,“你是因为没睡觉才晕倒去医院的么?”   紧绷的气氛因为这句话瞬间变得松弛。   苏佋果然没继续刚才的话题,盯着小姑娘几秒,眼尾一弯,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下。   林知安还是不适应在人前亲昵,想躲却被他钳住。   见苏佋警示性眯了下眼睛,林知安便抓着男人手臂没再反抗,任由他亲。   苏佋大概是不满自己和肖康呆太久了才会突然亲她,而且刚才她还给人家解围。   苏佋离开小姑娘的唇后揉了揉她的发顶,温柔道:“安安不在我都不想睡。”   林知安嘴巴麻麻的,抿了下,没说话。   苏佋头一偏,缓缓看向肖康,唇角牵着一丝笑,像是和他商量似的询问:“没走是等我太太继续陪你聊天?”   肖康头摇得像拨浪鼓,脚步不带停地走进机舱,抱起文件匆匆走出来。   就霍总这占有欲,他宁愿多走几趟也不要再和林知安在同一空间多呆一分钟。   林知安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桌上摆了个礼盒。   苏佋笑了笑,“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上没有印Logo。   林知安和霍蕾接触多了也知道,在他们家里越是贵的东西,越是看不出来产自哪个品牌。   一块垫在花瓶底下平平无奇的瓶垫都可能过五位数,低调又奢侈。   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普通人买不起的价格。   “我说过以后不管这些东西别人有没有,我的安安一定会有。”   林知安不知道他又要折腾什么,耐不住他执着的眼神把盒子打开了。   黑绒面上嵌着一系列的首饰,项链戒指和耳钉,钻石光泽极佳,像水滴一样几乎流出来。   林知安却没有任何喜悦,甚至想起了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按捺不住愠怒,将盒子一盖,不再理他。   苏佋笑容微僵,手指划过首饰时睫毛在眼阔下方投下浅浅阴影。   “这次没有。”他轻声说。   “我要睡觉了。”林知安调整座椅倾斜度。   即使闭上眼林知安也能感觉到苏佋看她的眼神,病态与偏执蛰伏在黑暗里,一触待发。   就像他双臂撑在她身子两侧,不将她叫醒又静静地等她睁开眼的姿势一样。   “回家前我会让人把家里那些都拆掉。”   他用鼻尖拱了拱她的脖子,像求欢的狗儿。   “安安理理我。”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大可爱的雷~破费惹!抱抱贴贴~ 第63章 拨云见雾的第三天   林知安睫毛乱颤就是不睁眼。   她的脖子仿佛被一团杂乱绵软的绒线一圈圈缠住, 男人鼻尖的肌肤反而显得凉。   之前苏佋说监视器全在外面她是真信,毕竟他自己也住在屋子里,总不能变.态到将自己的行为录下来反复观看。   现在听到他打算全拆, 却将信将疑了。   茹素的卫道士猛然开了荤, 食髓知味, 当然恨不得餐餐大鱼大肉, 哪记得清粥小菜是什么味道。   苏佋确实有些心猿意马,即使他刚开始只想撒娇。   他身下的小姑娘向来不爱用香水,皮肤却愣生生长出甜味,时不时勾他一下, 然而带着刺, 搅得他五脏六腑连着经脉又疼又闷。   “小坏蛋。”他咬了一口林知安的脖子,睫毛呷着一抹阴翳。   飞机落地北港是在早上七点。   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恍然一场梦。   被树围起来的别墅还是和以前一样, 天阴,沥青瓦边缘和云贴在一起,湿漉漉生了烟。   林知安被苏佋抱回来后睡了一天。   睡觉能逃避很多事情。   而苏佋也料定她不会跑似的把往常停在门外的司机撤了,一直没回家。   他很忙。   林知安不常看经济新闻,但这几天不少公众号拿霍家人打趣, 恨不得把祖宗三代都科普一遍, 她才知道誉承底下一家子公司出了事, 那些高层大老远飞去瑞士找苏佋, 应该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出事的子公司名叫奥钺股份,是一家金融公司。   誉承集团除霍家持百分之八十股份外, 百分之二十归董事会成员。这些董事名下的子公司有时候是单独运作的, 总部不管。   出事的奥钺股份就是如此, 但他所属者比较特殊, 是霍修。   股市涨跌本是常事, 每年总有一些赌徒耐不住诱惑又扛不住亏损的金额从高楼一跃而下。这些在圈里不是稀奇事。   但这次新闻爆出来股市人为操纵导致散户倾家荡产,出了人命,性质就变得格外恶劣。   尤其还与霍家这种大集团有关。   屏幕里,苏佋坐在长桌中央,正低头看文件,两侧分别坐了几位脑门稀疏神情严肃的中年男性。   他们背后的蓝色电子屏打出“誉承新闻发布会”的字样。   会议信息长而冗杂,苏佋捏着话筒移到唇边时,闪光灯疯了一样他脸上闪。然而他从头到尾不慌不乱,唇角带笑,游刃有余。   这样的苏佋是有距离感的。   林知安看着视频忽然有了他本名叫霍司佋的实感。   苏佋发言归总起来就是,散户一切损失誉承都会赔偿,并且会提供后续补助;涉事相关人员也已经一并交由警方处理。   记者问:“那对于你哥哥霍修,你真的相信他不了解这次事情吗?如果他犯了事,你会把他送进监狱吗?又或者说,这次的事情在你们家本来就是公开的秘密?”   话里的犀利和质问呼之欲出。   苏佋勾起唇,白炽灯下的面庞俊美如画。   “其实——”他顿了顿。   林知安太了解他这个笑容了,运筹帷幄又淡然冷漠。   “我和我兄长不熟。”   全场哗然。   大部分有钱人家族都会因资产分配内斗严重,但面对媒体时脸一抹,或多或少都会堆起笑握着手,表现得一团和气。   像苏佋这样直接划清界限的几乎没有。   视频出来后,不管是娱乐新闻还是商业新闻都对苏佋的回答进行了剖析,有的甚至详细到了微表情。   但无论苏佋是什么意思,从公众层面上来说,霍修俨然成了一枚誉承弃子。   以林知安对苏佋的了解,他会这么答,本质是不在意那个家,也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   她想起肖康在飞机上对她说的那句话——   或许他们两个都是同一类人。   哪一类人?   门口响起密码锁解开的声音。   屏幕里的人突然走到面前林知安还有些不适应。   “今天安安都做了什么?”男人脱下西装外套,挂到衣帽架上,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指骨微倾,喉结仰起上下滚动。   林知安想起视频底下的热评:霍总自身条件这么好,不知道得什么样的女生才配得上。   她鼻翼微张,呵出很轻的笑,指了指液晶屏说:“画画。”   “好乖。”苏佋温柔地摸了摸她头发,“下月有个婚宴,安安和我一起去吧。”   林知安问:“谁的?”   苏佋神秘地笑笑,“安安去了自然知道了。”   她社恐,苏佋喜静,一般这种场合能推就推。   林知安原本不明白他怎么一时兴起要去喝喜酒。   直到她在酒店门口看到新婚夫妻,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因为新郎是徐枫年。   相对新娘满脸幸福热情洋溢,徐枫年看起来兴致不高,脸上虽挂着笑,但显得假,身形和上一次见面相比瘦了一大圈。   他看到林知安和苏佋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像是不知道他们会来。   “知……知安?”   苏佋看着他,朝林知安微微倾身,像世界上所有恩爱的夫妻一样温柔耳语:“他不是帮过安安吗?安安怎么不应他?”   林知安脚底冲上一股凉意。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抬眼看向男人,又惊又恼,然而对方只是笑。   苏佋吻了吻她的脸颊,把准备好的礼金放到她手里,“去吧。安安去祝福他。”   林知安拿着沉甸甸的红包没动,嗓音脆生生的:“你什么时候知道他要结婚的?”   “这重要吗?”   苏佋一动不动和她对视,倏而勾了勾唇,抬起手,微凉的指腹捏着她下巴,转向徐枫年的方向,“重要的是,你看他的眼神,他还爱你,安安。”   林知安撞上徐枫年专注又躲闪的目光心尖一慌。   苏佋没有说错。   当年徐枫年约她考同一所大学也出现过同样的神情,分明还有情义。   不管她和苏佋是怎么结的婚,妻子被觊觎确实算不上值得高兴的事。这次他非要她出席这个婚宴,或许是试探她是否还喜欢徐枫年,又或许是报复徐枫年帮她逃跑的事。   林知安语气微软,飞快地澄清:“但我不喜欢他了。”   “不喜欢……了。”四个字从苏佋唇齿轻轻巧巧碾出来,如梨花瓣上的碎雪,温柔且冷。   他唇角弧度不变,继续说:“所以安安真的喜欢过。”   在翕水镇那会儿,苏佋借她的散文书看,里面还掉出来过一张她画徐枫年的画。   他明明都知道,还故意这么问。   林知安抬起眼,鹿儿般清澈,“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他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佋轻笑了声,问:“那以后呢?”   林知安不解:“什么以后?”   “以后安安会是谁的?”   林知安默了默,睫毛垂下去。   苏佋重新抬起她的下巴,“嗯?是谁的?安安说话。”   “你的。”   婚宴酒过三巡,苏佋和林知安是以女方朋友的身份出席的。   因前段时间苏佋上了很多头条,不少人把他这张脸认了出来,一个个举着酒杯时不时往他们坐的那边看,刚开始碍于他身份不敢过来攀谈,后来场子暖了过来敬酒的人也变多了。   林知安出去透气。   不同于酒店礼堂里的喧闹,花园安静极了,月光爬上树梢,晕出一个影。   她听到干呕的声音,像是谁喝醉了。   一转头,看到穿衬衫满脖子通红的徐枫年,手臂撑着墙面,青筋根根曝起,哪有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林知安下意识想从喷泉旁溜走,太尴尬了。   然而她刚站起来就听到徐枫年说:“其实你来我挺高兴的。”   林知安低下头:“嗯,新娘子很漂亮……”   “我和她也是孽缘。”徐枫年自嘲地笑笑,看向林知安时张了张嘴,仿佛犹豫很久才敢借着酒意说:“知安不管你信不信,其实这段时间我还一直在等你。”   林知安蹙起眉:“你结婚了,不要和我说这些。”   徐枫年拦住她,“我不是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丈夫吗?”   林知安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安安静静抬起眼。   “他母亲疯了,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你知道吗?”徐枫年走近她,“我导师是她主治医师,当年我跟着学习,你丈夫也在病房里。”   林知安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你知道她还犯过什么事吗?”   “什么?”   “杀人未遂。”   月影在春风中显得料峭。   林知安出神地盯着晃动的银白光斑,莫名想起苏佋躲在柜子里睡觉的样子。   “有这样的母亲,儿子能正常到哪里去?”徐枫年弯下腰,试图碰她的肩膀,眼睛布满血丝和醉意,“按照我的经验,他绝对患有心理疾病,不管他表现得多正常。”   “他会伤害你的,知安你离开他吧,我可以带你走。”   林知安退后两步和他拉开距离,“徐医生,你不觉得你在婚礼这天对我说这些某种程度也有病吗?”   徐枫年苦笑着低下头,习惯性往后摸了摸头发,然后说:“或许你去探望他母亲一次你就会改变想法了。”   “虽然那里有人守着,规矩也多,但我相信你作为他太太,他们绝对不敢拦你。”   “地址我发你微信。”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小可爱问,我就直接在作话里说啦。   其实文写到这章已经在慢慢收尾惹,预计十几章后完结,最长最长也不超过二十章。   然后这本有番外,番外有我自己很想写的梗,如果大家有特别想看的可以提,合适就写。   -----   手动感谢“伽小鱼”“余右”小天使的营养液!   还有“小张总”“追书眠眠”“伽小鱼”的地雷,破费惹!   挨个揪住亲亲~ 第64章 拨云见雾的第四天   酒店内厅。   围在苏佋旁边敬酒的人已经散去。   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两个小孩子, 一个穿着公主裙,头顶两个小揪揪像小羊角似的竖着,坐在苏佋腿上。另一个着西装, 年纪不大, 面容冷峻站在地上, 有几分少年老成。   苏佋昂贵的西装上沾了黑乎乎的巧克力渍, 不太显眼,但被灯一照,像刷上一层黏油,然而他并不在意。   三个人说说笑笑, 像是混得很熟了。   林知安平时运动量小, 胃口就细,她盘子上只散了几只虾壳, 亮得更没用过似的。   她离开已经好一会儿了。   苏佋拎起新一盒喜糖,目光不经意从礼堂偏门带过,睫毛垂下,慢条斯理地剥着包装纸,纷乱的糖色在他掌心犹如狭玩的玉珠。   他温柔地哄:“哥哥分给你们这么多糖果, 你们应该怎么报答哥哥啊?”   穿小裙子的那个仿佛很喜欢他, 抢答道:“我会跳舞, 我可以给哥哥跳舞。”   另一个则不慌不忙地和男人对视:“我可以帮我妹妹付钱。”   边说着真拿出几张百元大钞来。   苏佋扫了眼, 浅浅笑开,“哥哥不要这个, 你们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   小朋友能得到大人信任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 互相对视一眼, 郑重又严肃地点了下头。   到了九点多才有宾客开始离席, 留下的有一些准备闹洞房。   林知安兴致不高, 早早和苏佋离开了。   洗完澡她坐床上拿平板看展,神思却飘到徐枫年和她说的那些话上。   霍青荣她见过,上次对霍修的偏袒和维护她记忆犹新。   苏佋会长成现在这样,极度缺乏安全感和同理心,绝对不止父爱缺席。不知道他的母亲曾经做过什么事情。   “一张画安安看了十分钟,专业的和普通人走马观花就是不一样。”   林知安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苏佋冷不丁趴到她肩上,手指一缩,翻到下一页。   “你……你洗完了?”她问。   苏佋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嗯”了声,就着半抱半贴的姿势看起了屏幕上的画。   “这些图还不如我书房里那本穆夏原版作品集来的成熟。”   “原版作品集?”林知安一直想看,但没机会。   “嗯,安安自己去拿好不好?我要吹下头发。”他沾了滴发梢的水,水晶色,揉碎了摊开,像是证明自己真的脱不开身。   书房也在二楼,离他们的卧室不远,顺着走廊长长的羊绒毯直通内部。   苏佋不是一个在意建筑艺术结构的人,但优越的身家能让这些主动向他靠拢。   地上铺着厚厚的复古欧式宫廷毯,花纹繁复,极尽优雅。   林知安进去之后就有些后悔。   上一次她在哪里看到那些东西来着?   壁画底下的墙根空空如也,好像收起来了。   她松了一口气。   苏佋书柜的书很多,他似乎什么都看,来者不拒,文史社科金融都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外文书籍。   “在最上面那层。”苏佋轻笑的声音像鱼儿似的游开,贴在她身上。   林知安一仰头,果真看到古典浪漫风格的书皮,踮脚去够。   她的睡衣是保守的丝绸衣裤。   拿书时,腰上露出来的一截白,像拉长的、任人宰割的稚羊。   苏佋看了一会儿,突然走到她后面,将她困在人与书柜中间,指尖沿着她的腕爬上去。   “我帮你。”   书拿下来了,却被他嫌碍事似的扔到地上,打开一页。   男人空出来的那只手滑行着束缚住她细腰,唇齿呢喃,“今天喝酒的时候安安去哪儿了?去好久。”   “我……我去透气。”   林知安双手贴在柜面,仰着头承受男人的吻,对面橱窗的玻璃面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她脸微微泛起热,挪开眼。   “见谁了么?”   “没有。”   林知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但她下意识就这么说了,好像这样就能堵住苏佋的询问。   她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   “我再给安安一次机会。”苏佋从林知安脖颈抬起来,薄唇因为摩擦变得殷红水润,犹如沾了欲的观音,慈悲宽容。   柜面冰冷,林知安后颈也冰冷,冷意传到指尖,她握紧,仿佛这样才有力量直视他:“你跟踪我?”   “我只是担心安安迷路了,走不回我身边。”苏佋目光清朗,仿佛理由再正当不过。   “你站哪儿了?喷泉后面?还是树后面?”林知安试图弄清楚苏佋听到了多少。   苏佋歪着头,懒洋洋地审视小姑娘警惕的表情,沉默片刻后猜到答案,轻笑,薄唇吐出一个名字:“徐枫年。”   “安安是去见他了,对么?”   “为什么骗我?”   所以他没跟着她?   林知安思绪乱成一团麻。   嗒——   柜门打开了。   藏书下面的柜子是空的,两米宽,暗得像棺椁。   她被推进去,背部被很好的护住,没磕到任何硬的地方,修长的身体倾轧上来,有些迷乱,“安安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林知安有点害怕,男人清冽的气息和密闭空间搅拌在一起,紧紧贴在她身上。   柜外被苏佋扔掉的穆夏作品集摊开那一页是《百合花中的圣母》。   画面躺在白炽灯下圣洁光亮,百合花香馥郁纯净,右上方的圣母丝带缠绕,慈目低垂。   神不听罪,神宽恕罪。   林知安几乎面壁。   她身体里有两种温度,热的滚烫,冰的刺骨,她捧起苏佋的头,直视他动情发红的眼睛,酝酿着说辞:“苏佋,苏佋,你等一下……我怕你误会才没有告诉你的,不是真的想骗你。”   苏佋不听她说话,咬着她唇,钻进去,和她长在一起。   连体花一样。   柜子是热的。   林知安没来之前他就睡在这里,无数个黑夜如白天一样清醒,无数个白天像黑夜一样暗。   她来了,今天也睡在了这里。   在他的秘密基地。   被他占有。   盗贼揭开宝藏,将欢愉的一半匀给抢来的公主。   过了良久,他忽然不动了,手掌移到她小腹上,像是丈量因为他隆起来的样子,狭长的眼睛藏起暗色,低低笑开,“安安给我生个孩子吧。”   “什么?”林知安惊诧地喊了声。   “酒席上我遇见两个小朋友,我说我心爱的太太不见了,他们就帮我去找,回来我给了他们糖果,是不是很乖?”   他碰着她的脸,眼底翻滚着病态的痴迷,“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也一样可爱。”   “你……你不是不喜欢孩子吗?”林知安记得他不喜欢来着,说想要多过一段二人世界的日子。   苏佋撩起她汗湿的发梢,在睫毛上吻了吻,“如果是安安生的,我会很喜欢。”   “可我不想生。”林知安看到他眸光由温变冷,解释道:“我……我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   苏佋审视她眼底的波纹,像是思考有没有骗他。   “不是想随时离开我?”   “不是。”林知安还想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让我见帆帆?”   “时候到了自然见到了。”   苏佋不满她又想除自己之外的人,板正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安安专心点。”   前几次做的突然,两个人都没想起戴套。   这段时间苏佋太忙,算算时间已经素了一个月,这期间她来过大姨妈,所以应该是没有中招的。   但今天不能让他这样。   她挪挪身子,细声细气地问:“家里有那个吗?”   “哪个?”   “……套。”   苏佋薄唇勾了一下,坐在她身上眯眼瞧她,笑容恶劣,“都进去过了,安安以为再戴上还有用?”   他说得直白又下流,惹红了小姑娘的脸,她闭眼咬了下唇,“那我不来了。”   小姑娘说不来真就不来,背过身贴着墙,苏佋缠了几次都不肯,最后只好握着她手往下带,语气像要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边说一边喘.息渐重,“安安一点都不知道疼人。”   “明天我就去买。”   怎么回的房间林知安已经忘了。   柜子那么点大的地方被苏佋解锁了好几个新姿势。   不过没有真让她怀宝宝。   等她醒过来已经接近下午,腰酸的不行,在床上又赖了会儿。   手机有几条未读微信。   是徐枫年给她发的医院地址和几张图片,后面跟了几句道歉的话——   “对不起知安,昨天我心情不好还喝多了,说话不过脑子,希望你别介意。”   “既然告诉你他母亲的事了,我想了想还是把地址发给你,去或不去取决于你自己。”   地址在北港郊区,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吸引林知安注意力的是那几张照片。   病房里小天窗的光从顶上落下来,洁白静谧。   为防止精神病人做出不可控的事,确实有很多医院会用这种构造的窗户。   林知安缓缓坐直身子,一动不动凝视着照片,猜想越是接近真相,心脏跳动加快。   她将手机屏幕调暗了拿到远处,照片的景象居然和相机里的视频诡异地重合到一起。   她仿佛看到了林帆跪在病房正中央,那里是移开床铺的地面,大声对她喊姐姐。   作者有话说:   咳~   ------   手动感谢“余右”“让努力成为一种习惯”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疯狂抱住啵啵啵~ 第65章 拨云见雾的第五天   春天百花齐放。   距离徐枫年给林知安发照片过去一周, 她终于找到一个出门的好理由——   她要去写生。   林知安下楼的时候苏佋正在餐厅吃早饭。   他双肘闲散地杵在桌上,长指撕开一小块面包,盯着走到客厅的小姑娘, 将面包条不紧不慢塞进嘴里。   “写生?安安怎么想到去写生?”   林知安从茶几上拿起苹果, 垂着眼削皮, 乖乖地答他:“在家里呆得太久了, 没有灵感。”   这话她没有撒谎。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她脑子乱静不下心,已经好久没产出满意的作品了。   今天要是出去的话,也算另一种方式的散心吧。   苏佋思忖片刻, 很好商量道:“那我明天带你去。”   “我……我想自己去……”林知安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抠着苹果皮, 后半截声音几乎听不见。   苏佋用湿纸巾擦净手,拎了领带走到她身边, 双臂撑在她大腿两侧,面对面温柔笑笑:“安安帮我打领带好不好。”   他下颌骨锋利流畅,人清瘦,脖子却很有力,竹子般从衬衫领口撑开, 说话时喉结振动起来, 像打翻一瓶新酿的春酒, 诱人却禁欲。   林知安常画美少年, 偶尔平心静气面对他时,也会发出笔下帅哥不及他半分好看的感慨。   她叹了一口气, 沉默地拿起领带挂到他脖子上。   她是会打领带的。   以前学画穿西装的人, 为了看清楚领带褶皱怎么出来的, 曾经找视频仔细研究过。   苏佋爱死了她乖顺的样子, 弯着眼低头在她肩膀乱蹭, 好像要在她身上蹭满自己专属的味道一样。   “别动。”林知安拿一根手指顶开他额头,有些不满道:“我看不见了。”   他果然听话地不动了,懒洋洋地撑着身子,过了会儿有些无聊,微微仰起头,慢悠悠往她后上方看去,“之前,我就是在这儿看安安画画的。”   他望着时钟长睫半覆,像是陷入回忆,低嗓轻缓带笑,“那个时候安安好乖啊,小小一只窝在这里,头发散着,一个下午哪儿也不去。真的好会勾引我,我连班都不想上了,怎么看也看不够。”   林知安手指顿住,才知道他说的是监视器。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把监.视说的这么轻松又无所畏惧。   她摔开领带,唰地站起来,怒视着他脸涨得红,想骂人闷了半天只吐出“变.态”两个字,随后愤愤地问:“你到底拆没拆?”   “拆了。”他顿了顿,耷拉着眉毛仰视她,一点不感到羞耻,“但我有点后悔。现在不仅上班见不到安安了,安安还要出门。”   林知安语气微冷:“苏佋你别太过分。”   他思索几秒,和小姑娘对视:“要不我把公司卖了,天天陪安安画画好不好?这样我们一分一秒都不会分开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很有“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气势。   林知安瞪圆了眼睛,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苏佋轻笑了声,眨眨眼说:“只是和安安开玩笑而已,不赚钱怎么养安安,给安安所有想要的东西。”   男人直起腰,扯了扯衬衫,眸光温柔清浅,“去吧。以后安安去哪儿都可以,不用报备我,但要早点回来,不然……我会担心的。”   他表现得仿佛一位体贴宽容的丈夫。   鬼信。   林知安不知从哪儿生的胆子,站在沙发上看着男人颀长的背影,偏头问:“不报备,你会找人跟踪我吗?”   苏佋脚步一顿,回头直视她,目光危险而冷静,反问:“那安安会背叛我么?”   他锋芒毕露时十分有压迫感,林知安强忍逃开的欲望,就这么和他对视着。   客厅安静极了。仿佛放了一张无形的古琴,不论谁勾动一下手指,都会打破表面的平衡,往心里最泥泞不堪的地方拨去。   最后还是苏佋先开的口,冲她笑笑,“我去公司了。”   他走了几步后在门口顿住,阳光落在他脸颊侧面,脑袋微微一斜,打出小片立体的阴影,早晨的金光将他描摹得比天使还圣洁几分。   他没转身,嗓音淡而低:“不管安安信不信,我是认真想和安安过一辈子的。”   过一辈子?   林知安神情恍惚了一下。   一个小时后。   “姑娘你看看是不是到了?”   计程车司机把车挺稳当后转过头问。   林知安出来的一路都在走神。   她一会儿想会不会真的在医院找到关帆帆的地方,找到了该怎么办,一会儿又暗骂苏佋不要脸,都关着她弟弟威胁她居然有脸说想和她过一辈子。   她抬头环顾四周。   北港郊区看起来和其他小城市的郊区差不多。安静,荒芜。并没有因为它超一线的经济体量而变得高大上。   扬山医院在一条宽敞大道的尽头,周围的树高而茂,许是为了让医院在秋冬也不显得死气沉沉,这些树多是常青树,深绿色一片看过去,像寂静的毯。   “这医院是私人的吧?听说过好几次。幕后老板是那个……那个谁来着?好有钱的嘞,一般人都住不进来。”出租车司机好像第一次来,边好奇张望边唠嗑,“姑娘是来看家人还是朋友哇?生病了?”   林知安当然不可能告诉他那个谁就是她丈夫,扫完支付码,收起手机,含糊而礼貌地答:“嗯,找人,谢谢您。”   苏佋给她留了司机,但她没用。   不过今天确实和往常不一样,以前她要是不肯上车,司机肯定会跟她一路,虽不敢和她说话,但会哭丧着脸仿佛说:“您就这么走了,我们饭碗也丢了”。   今天司机听到她不用车,什么也没问,顺从地回到车上待命。   扬山医院的大门并不像普通医院一样常开着,只留了一个小门给外面的人进出,还必须经过保安室,看管极其严格。   林知安在里面走了一圈,到住院部门口停下,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过来太冲动了。   她不可能找到帆帆的。   一栋楼就有这么多房间,每一间都进去看一遍,少说要半天时间。更何况,苏佋真的会堂堂然把没病的人关在这里吗?不怕被人发现?   不过她还是打算找人问问,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或者送餐的护士是最好的选择,不管人在哪儿,总是要吃饭的。   “请……请问可以向你问一个人吗?”她怯生生地拦住一个抱着脏衣服出来的女生。   女生警惕地打量她一眼,“您说。”   “你见过他吗?”林知安举起手机把照片朝向她。   女生仔细端详几分钟,“他是您的谁呀?男朋友?”   林知安摸了摸鼻子,闷声道:“不是,是我弟弟。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他……病房在哪儿。”   听完她来意女生神情放松了许多,又重新看了一遍,“你记错医院了吧,我们医院没有这个人。”   林知安疑惑地看着她。   这医院这么大,没见过也很正常,她怎么这么笃定。   女生察觉到她目光,挑高眉毛颇为自豪道:“这个医院所有衣服床单都是我管的,这里每一个病人我都见过,甚至连……”   她往顶楼瞥了一眼,将后面的词隐去,眼睛咕噜咕噜转,“反正,我能百分之一百确定,这里没有这个人。”   “会不会……有密室之类的地方?”林知安眨了眨眼,继续问。   女生笑出来:“你以为拍谍战片呢?扬山医院虽然名头大,但我在这里工作几年了,除了薪资比别的医院高,医疗资源好点之外,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医院。每年政府也会派人来审查勘检医院的软件硬件,怎么会有密室。”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岔了?   林知安蹙了蹙眉,从袋子里拿出一张画纸。   “那……那这个地方,是病房吗?”   相机被苏佋藏起来了,家里找不到。她只好靠记忆将视频里的内容复原出来。   “哇……这是画的嘛?”女生眼底布满了惊叹,把脏衣服放到地上,在工作制服上拍拍手,想碰又不敢碰,凑过去说:“要不是黑白的,我还以为是照片呢。你好厉害。”   林知安被夸得脸有些红,抿了抿唇“嗯”了声。   “唔,这确实是我们病房,但这个窗……”女生思索了几秒,“只有顶楼会是这样斜着的。”   她轻声咕哝,“可是顶楼只有……住着呀。”   “谁?”林知安没听清。   女生好似很避讳那个人,含糊道:“没什么。”   她抬起头,重新审视了一遍林知安,神色认真极了:“您稍等我一会儿,我得找人问一下。”   林知安从她神情里读懂这间房间的特殊性,拉住她,“你……你帮我上去看一眼有没有人就好了。我只是担心他,没别的。”   女生想了很久,又问:“只用确定人在不在?”   林知安有些无奈,苦笑道:“我真的是他姐姐,而且我也不上去,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   “好吧。”女生颇为义气地拍拍手,抱起脏衣服,“这些衣服臭死了,我先放到洗衣房,你就在这块别动。”   “嗯。”   住院部左侧一片是花园,有医生带人过来做操,有护士推轮椅出来晒太阳,甚至还有穿病号服的人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   如果林知安没看到右边的老奶奶眯着眼睛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巴,冲她阴恻恻地笑的话,她或许不会觉得这是个精神病院而是个养老院。   她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在一个穿长裙的女人旁边坐下。   长椅位置很空,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而且只有她和自己一样,穿着随便,行动自由,没有特定的人看着。   女人拿着笔,像是在画画,一头漂亮的长发挡着侧脸,睫毛从发丝边缘探出来,卷翘精致,虽看不到整张脸,却不难看出是个岁月宽恕的美人。   林知安有些好奇她在画什么,微微侧过身,结果女人一动,她就听到了类似镣铐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qaq昨天写的不满意就全部删掉重新写了,所以有点晚。   -------   手动感谢“葡啵啵萄”、“小可奈”、“睡在明月楼”、“栖栖”几位小可爱的营养液~抱住贴贴~   还有“浩燃德”的地雷,破费惹!揪住亲亲~ 第66章 拨云见雾的第六天   她脚上的镣铐在太阳底下泛着银光, 水一般的色泽。   林知安有些惊诧地张开嘴,没有马上挪开视线。   这副镣铐应该“陪伴”女人很多年了,不然也不会将她细白的脚踝磨出淡灰的薄茧。   最让林知安感到奇怪的是, 即使双脚被束缚, 她依旧穿着高跟鞋, 想必是一个爱美的人。   “小妹妹来找人么?”   林知安耳畔响起一声询问。   女人的声音既不想霍蕾沙哑慵懒, 也不像周阳阳那样跳脱活跃,而是像在维也纳礼堂按下的钢琴高音弦,优雅中透着寡淡。   “……对。”   林知安并拢双腿,不自觉坐的端正。   “来这种地方找人, 倒是有趣。”女人轻笑着把头发撩到背后, 整个身子正过来,斜斜倚在椅背上, 目不转睛地打量林知安,“不像我,一年来也没什么人来探望。”   “你……你家人呢……?”   林知安发现虽然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透露着遗憾,但脸上并没有悲伤落寞的神情。   “他们啊……”   女人唇角抿起一抹意味难辨的弧度,并没有把话说完, 单薄的肩胛骨往前倾去, 像一张柔软的绸缎。   她食指一顶, 画纸被推到林知安面前。   林知安不解地望着她。   女人眼睛半眯半弯, “我听到那个小护士说你画的很好,来帮我看看这张画。”   有那么一瞬间, 林知安在她笑眼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苏佋。   他们的神情都很斯文温和, 但却好像有一层薄雾盖在同样美丽的脸上。   和他们说话时, 仿佛不是对真的他, 而是在和一张面具交流。   林知安点了点头, 认真看起她的画。   画面上是一只赤红色的小羊羔,像被血染红的,跪在黑色的草地上,眼睛和嘴巴调换了方向,面朝右上角。   右上角穿牧师袍的牧羊人肩上插了一把刀,刀口喷出血,他真伸手抱起一只白色的小羊,仿佛要将赤红色这只遗弃。   整个画面诡异而病态,越盯着它越觉得喘不过气。   女人审视林知安,像在思考什么。   她凑近指了指那只血红的小羊羔,“这是我儿子,外边的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情敌的孩子。”   “不过我情敌死了,生病死的。”   她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只是一只苍蝇蚊子死掉一样。   镣铐声将林知安思绪拉回现实世界,她无意探寻陌生人的隐私,这副画上的小羊在最显眼的位置,她应该还是在意孩子的,便顺着往下说:“你儿子和你关系很好吧?”   女人歪了下头,唇角弯起春柳般的弧度,“他小时候不听话我就拿针扎他,他一哭,我丈夫就会过来看我。”   “冬天那么冷的水啊,我看我丈夫真的不喜欢他,就把他沉进水里,没有价值的东西就不该活在世界上对不对,活着也是受罪。”   “水池里气泡都冒没了,可是他居然没死。”   “我是为他好啊。”   “但他好像怨我。”   她说话时吐字不急不缓,呵气如兰,是真正优雅的美人。   可林知安每听清一个字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多起一分。   她要收回觉得这个人是正常人的想法。   做出来的事都太极端太偏激了。   林知安很心疼她儿子。   这个人的父亲不爱他,爱另一只小羊。母亲虐待他,生下来就被当做争宠的工具。不知道他长大了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你根本不是为他好,而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林知安忍不住轻斥了一句,“既然没想过要好好抚养对待,就不应该把他生下来。他也会痛会难受,不要觉得你给了他生命就应该由你摆布。”   “不然……不然,他不来看你也是你活该。”   女人听完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腰肢乱颤,伸手捏了一下林知安的脸,“好善良的女娃娃,要是我儿子见到你一定会喜欢你。”   “不过可惜,他好像找到他的小羊羔了。”   “而且要把小羊羔捆在木棍上不离不弃呢。”   她笑够了托着腮像是回忆着什么,“你别觉得我儿子可怜,他比我狠多了,有些人生来就是会犯罪的。你瞧瞧我,可不是被他记仇关进来的么。”   她抬抬脚,晃动着镣铐,像起舞的白天鹅。   林知安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摇,相反的,如果见到他的话,她愿意给这个小男孩一个拥抱。   生而为人。   辛苦了。   “欸?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穿护士服的女生在长椅面前急刹车,看到林知安旁边的女人眼睛瞪得滚圆,生生将尾音拖没了。   她又害怕又恭敬地笑笑:“苏姨今天也出来画画吗?房里有没有要换洗的床单被单什么的,我帮您换去。”   “今天没有,谢谢小孙。”   原来她姓苏。   和苏佋一个姓。   林知安这个念头在心里轻轻一带,没深想。   被称作小孙的小护士把林知安拉到花园外的一颗树底下,低声说:“我帮你看了,上面没人,床什么的也干净着呢,根本没人住。”   林知安听到线索断了有些失落,但还是礼貌微笑着说:“谢谢,麻烦你了。”   “小事儿,应该的。”小孙虎头虎脑地提溜了一眼长椅上的女人,有些自来熟,“不过你怎么和她聊起天了?我们医院没人敢和她聊天的。”   林知安垂下眼,解释道:“她……我看她没穿病服,以为也是来探望的家属。”   小孙神神秘秘地望了眼四周,用气音说:“这是我们董事长的母亲,都是公开的秘密了,没人敢真看着她,只是定期有医生给她开药。”   “董……董事长?”林知安浑身一震,脑子里的血液倒流回心脏,像是理解不了这句话   。   “对啊,”小孙点点头,看着她地震般的眼神,不明白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我们董事长长得可帅了,和她眉眼七八分相似。”   小女生花痴起来就滔滔不绝,“每次董事长来看他母亲,我身边的姐妹和过年似的兴奋。不过董事长虽然看着温柔吧,也没人真敢去搭讪,气场冻死人。”   小孙具体说了什么林知安已经听不见了,风声水声树枝摇摆声好像用了涂抹工具,五颜六色混在一起,不管多鲜艳最后都变成了模糊的灰白色。   她胸口很闷,抬头轻声道:“孙小姐,我……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啊,哦哦,好的,你快回家吧。有事再找我就成。”小孙大大咧咧挥挥手。   林知安并没有回家。   她拎起画板订了去翕水镇的车票,五个小时车程,下午正是春光肆意的时候。   过来是一时兴起,但她确实很想回他们相遇的地方再看看。   她想知道,那个时候她遇到的到底是怎么样的苏佋。   小别墅很静。   铁栏杆“吱呀”一声推开,树底下全是被风吹乱的碎影。   “小姑娘找谁啊?里面都没人住。”   一位提着锄头和篮子的老伯站在门外,像是要去山上采野菜。   林知安怯怯地解释:“我……我就是看看。”   “别看了,这房子被一个好有钱的老板买了,但从来不过来住。”老伯花白的眉毛一抖一抖,有些不服气,“我家有栋空房子,也想卖,比这好多了。但人家不要,不晓得这房子有什么特别的。”   等老伯走了,林知安给苏佋发短信:你把翕水镇的别墅买下来了?   不过几秒,对面发了视频邀请过来。   林知安切成语音,接起来。   “安安在哪儿?怎么不让我看看你。”   苏佋温柔低磁的嗓音从听筒传过来,明明早上见过才出来,林知安却感觉有些陌生。   就好像她小时候玩扭蛋机,拆出一颗苦艾味的糖果,就以为里面所有糖果都是苦艾味的,不想吃了。结果第二天尝到一颗薄荷味的,清冷扑鼻。   原来不到咽下那一刻,人们永远不知道糖衣里裹的是什么。   “我在翕水镇。”林知安脚尖踩在一片落叶上,划开又划回来,“我今天不回来了,我想在这边呆一晚上。”   苏佋顿了顿,平静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知安隔着话筒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呆一晚上。”   苏佋沉默了。   他将手里的钢笔盖顶开,合上,顶开,合上。来回几次,指骨撑起阴郁的弧度。   他淡淡地笑了下,“好啊。安安决定就好。”   “嗯,明天见。”   林知安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随手一扔。   嘭的一声,手机从桌面弹到地上。   他后悔了。   他不应该听她的话把监控都拆掉的。   她一点都不乖,去翕水镇做什么?问她也不说。那里好像还有徐枫年送她的手办,是想去取这个吗?   苏佋烦躁地按下内线电话,戾气颇重:“肖康,文件你看着处理,我出去一趟。”   小别墅像以前一样,一到夜里隐没在树林中。开了灯,一盏余光就从窗里照出来,把黑色烫出一个洞。   苏佋停好车下来。   后备箱里有他一直打算扔掉的东西。   可就在刚才,他内心的阴暗忽然又勃发起来,像勾引瘾.君.子的邪物,钻进血液里叫嚣——   锁住她。   给她戴上镣铐。   让她一步都不离开你。   他低着头,楼上的亮光被黑眸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紧紧盯着后备箱,长睫机械式眨动,食指在西装上轻点,仿佛给深夜里的恶魔发一份摩斯密码的电报。   吱呀——   门开了。   一抹小小的光从黑暗里拐出来。   “……苏佋,是你吗?”   同样小小的声音从门缝中钻出来。   男人抬起头,小姑娘囊括在光里,将他比得如淤泥。   黑夜是他最好的面具,将这丑陋的欲望挡得一干二净。   林知安以为他没听见,又往前走了几步,苏佋静静地注视着她,手掌往后备箱移了一寸。   然而小姑娘忽然张开双臂,怯生生,软糯糯地望着他:“想……想抱抱吗?”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葡啵啵萄”的营养液~爱你呀!啵啵啵~ 第67章 拨云见雾的第七天   没等苏佋回答, 林知安上前一步环住了他的腰。   男人被抱住的那一瞬间身体变得僵硬不自然,他缓慢地收回放在后备箱上的手,直直垂落在两侧。   他既没有将她推开, 也没有回抱住她, 像一尊冷漠的神祗低头垂视。   林知安在他的目光中红了脸, 即使贴着冰冷的西装也没有降下来。   她手臂一寸一寸收紧, 像温柔勇敢的藤蔓要保护淋雨发疯的小狼崽。   他母亲的针是扎在这儿吗?   林知安沿着他的后腰张开手,想象着西装下苍白的皮肤,却摸到了青松般挺拔的骨骼形状。   晚风里有春泥的味道,许多种子就是闻着这味道发芽的。   林知安抱得久了又得不到苏佋回应, 心里生出一丝羞赧, 想松手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是她刚放开,男人就把她拉了回去, 下巴靠在她肩膀上,嗓音低得像呢喃,“安安抱住我了怎么能松开呢?”   他闭眼将暗色掩去,长睫微颤,“如果松开了, 下次也要在我之前抱住我, 明白了吗?”   他们做过远比拥抱更亲密的事。   他们会激烈的亲吻, 做.爱, 将裸.露的肌肤相贴。   但只有这一次,林知安认真地聆听了他的心跳。   她低下睫毛, 轻而乖软的应他:“好。”   良久, 苏佋终于放开林知安, 转牵她的手, 打开副驾驶车门。   “路上经过味粤阁, 记得你喜欢吃焗龙虾就带了点。”   他拎起一个包装精致的纸袋,朝林知安温柔笑笑。   林知安画了一下午画,说是画画还不如说是整理思绪,以前她自己住也经常不吃晚饭。闻到袋子里的香味确实有些饿了,拿一根手指勾了勾袋口,吸了一口。   苏佋看她小猫一样小心翼翼扒拉袋口的动作,忍不住摸了摸她脑袋,眼神变得宠溺。   两人到进门前,林知安才指了一下后备箱,眼神单纯清亮,“我看你刚才好像要拿东西,是不是忘了?”   苏佋循着她目光看去,又收回来,慢悠悠落在她脖颈,手腕,脚踝,几处地方,唇角勾起来,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林知安感觉莫名,“……怎么了?”   “本来想和安安玩一个小游戏,但现在不想玩了,所以不用拿。”苏佋推开门,手掌撑着,语气轻松自然。   林知安更奇怪了,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抬头看他,“什么游戏?为什么要玩游戏呀?”   苏佋没有回答她的意思,温柔无害地冲她笑,“安安快进来吧,肚子不是饿了吗?”   林知安也不再在这个问题纠缠,点点头“嗯”了声。   楼上的房间还是和几个月前一样。   林知安下午上去的时候以为会很脏,然而没有,应该有人隔段时间就来打扫。除了常用物品少了之外,好像他们从来没离开过。   林知安小口小口吃着虾肉,瞥一眼苏佋细嚼慢咽的嘴唇,突然问:“你有讨厌吃的东西吗?”   他吃饭时好像对什么都很将就,又好像对什么都喜欢,或许哪天给他喂砒霜,他都能眼睛不眨的咽下去。   苏佋放下筷子,认真思考了一下,说:“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林知安低下头。   是个人都有忌口和喜好,即使没有到不吃那么严重,也有偏向吧。   是不是人带面具久了,面具也是他的一部分了?   乖小孩为了讨父母欢欣,咽下过敏的花生在苏佋的生活环境也不是不可能。   苏佋盯着林知安沉思的样子,指腹点了点桌面,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安安不是写生么?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林知安桌底下的腿慌乱地伸展,踩到了软踏踏的脚面,想缩回来,却被苏佋夹住,像拷问的刑具。   “嗯?问你呢。”   她总不好说是去医院找弟弟,结果碰到了你“去世”的母亲。   “我、我就是来这里写生呀。”   林知安不敢看他,筷子飞快地夹起两粒米饭。   “是吗?”   “嗯。”   苏佋长指半握着杯子,注视她抿了一口,好一会儿没说话。   林知安的脚还在男人那边,每次感觉他压住她的力道小了,想拔出来,又被拖回去,拉锯战似的。   一来一回小姑娘委屈地抬起眼:“这个姿势累,让我先吃完好不好。”   苏佋扫了眼自己两条长腿中间高高翘起的小脚丫,皮肤藕似的莹白可爱,明明他没用多少力,脚踝却被他弄红了,嫩得不行。   他微微皱眉。   他很喜欢两个人缠绕在一起的感觉,不舍放走她,只好将自己的伸过去:“那你夹我?”   “……”   林知安无语地低下头,一眼看到他脚后跟红色的一小片。   有点像烧伤又有点像撞到哪儿然后好了。   之前她看到也没想过问,以为是他小孩子时候调皮磕着碰着,也很正常。   但是今天见过他母亲之后,这些伤口都变得刺眼起来。   “这个疼不疼?”她指了一下。   苏佋扫了一眼,把脚收回来,不在意地拉高裤腿观摩疤痕,语气清淡:“居然被安安发现了我的小秘密,是不是很丑。”   林知安歪了歪头,忽然推开椅子离开。   苏佋重新握起水杯,长睫覆下时好似看到一片火。   他被关在花园阁楼的小屋里,屋内有浓烟,霍修在外面笑。   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烧死,身体也缓慢失去了知觉,最后他踩着火蛇从窗台爬出来,在霍修惊惧的眼中将他推了下去。   苏佋勾了勾唇,望向林知安逃跑的背影眯起眼,嗤出一声轻笑。   他还没说故事她就怕了吗?   然而很快,林知安拎着一袋工具回来。   “苏……苏佋,你过来坐这儿好不好。”   她小手拍了拍沙发的位置。   男人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坐了过去。铱驊   林知安拿出画笔,“以前我看到他们在人体上画画很奇妙,画出来的颜色也不是纸上的颜色了,可是一直找不到人给我当试验品。”   她抬眼眨了眨,有些犹豫又有几分期盼,“你……你愿意给我试试吗?”   苏佋皱了下眉。   他喜欢将同类颜色整整齐齐摆在一起,而不是在他皮肤上混成一团,那简直是灾难。   林知安像哄小孩儿似的哄他,“我很快。”   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布条将他眼睛挡住。   “等我画好你再看。”   苏佋觉得今天的林知安和以前不一样,既不像初见那般拘谨怯懦,也不像后面那样非得他半强迫半诱哄才肯和他亲近。   但不论这是她新耍的小花招想让他放松警惕,还是什么,他都无所谓,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苏佋。”林知安轻唤了一声,转动画笔。   “嗯?”   “你当时倒在这里,说被绑架了,霍修指使的,是真的吗?”   苏佋俊挺的鼻梁在布条口斜出一个角度,白炽灯下薄唇轮廓很好看,柔软而锋利。   “是真的。”他说。   林知安顿了顿,“那为什么……不报警呢。”   苏佋长指挑开布条一角,笑了笑,“不把他关进去是因为我想亲自惩罚他。”   他语气温和,仿佛在说一个奖赏般缓缓吐字,“现在他已经受到了。”   林知安想起那些新闻,霍修的公司破产,誉承公关部迫不及待和他划清界限,没有一家银行敢给他贷款,再想东山再起很难。   这是惩罚的一种。   但还有一种或许是——   林知安悄悄瞄了眼他重新盖上布条的脸。   或许,苏佋很清楚知道霍青荣会帮霍修。   他不可能让自己心爱的那只小羊羔关进去,取证需要时间,那点时间足够为霍修遮掩了。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再来个绝地反击,一点一点看着仇敌痛苦挣扎。   这很有苏佋的风格。   林知安的思绪一半想着霍修和苏佋的关系,另一半在画上,放在男人腿上的手越攀越高,完全忘了她搭在哪儿,甚至还有往更深处摸去的趋势。   苏佋低磁的嗓音安静的空间响起:“安安是画够了想做点别的事情,不用这样暗示我的。”   他摘掉布条抓住她的手坐起来,黑眸幽暗危险。   林知安才发现自己手的位置不太对劲,拿着笔耳根烫起来。   苏佋往她作画的地方带了一眼,只一眼就定住。   他烧伤的地方被画成一片蓝海,丑陋的疤痕画作粼粼浪花,漂亮得发光,浪花旁坐了一位少年,披着月色,身后有神鹿。   林知安看到他无言微冷的表情以为他不喜欢,怯怯地解释:“刚才我看到就觉得很适合画这个……还没画完。”   “你要是、你要是觉得不好看可以擦掉。”   “这个是我吗?”苏佋拦住她,指着那个少年问。   林知安有点羞赧,点头“嗯”了声。   “那鹿呢?”他继续问。   白鹿身上晕出来的光和少年的光如出一辙,仿若神降。   林知安抬头,表情多了几分认真,“是上天派来守护你的。”   苏佋唇角笑了下,“安安好可爱。”   他眼角眉梢虽笑着,却没有喜悦,因为他压根不信守护神这种说法。   他沉默半晌,指尖敲着沙发面,轻轻掀起眼,温柔询问:“安安上午到底见了谁了?”   “不要说写生这种话。”   “你知道我不信的。”   作者有话说:   苏狗:幸福来得太突然,小媳妇肯定藏了小秘密。   --------   手动感谢“小可奈”“余右”“言一”“梨子爱吃栗子”的营养液~啾咪!   还有“大可爱”“伽小鱼”的地雷,破费啦!抱住亲亲~ 第68章 拨云见雾的第八天   林知安低头弄着掌心的颜料, 每次画画她都能五根手指沾得都是,闭嘴不说话。   苏佋瞥了眼,长腿落地, 抽了茶几上的纸, 倒水给她擦。   颜料稀释开越擦越脏, 苏佋修长白净的手指也染成五颜六色。   “……我确实见了人, 但我能不告诉你吗?”   林知安觉得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她目光锁定着苏佋垂下的睫毛,蓦的,指尖一凉, 男人的手隔着湿掉的纸巾捏住她, 浅蓝色的水渍顺着两人交叠的指缝流下去。   苏佋抬起头,深潭一样的乌眸在灯光下静谧得发棕, 像是在审视她,又好像有什么在妥协。   林知安望进他眼睛,心一动,默声穿过他五指,扣住。   男人指尖细微地颤了一下, 一眼不错地盯着她, 然后缓缓将她反握。   两个人的手又湿又热, 贴在一起的毛孔好似张开了呼吸, 连没碰到的手腕都痒起来。   苏佋摩挲着林知安细嫩的手背,轻笑:“安安越来越知道怎么驾驭我了。”   林知安蹙起眉, “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不是想堵住他的问题才这么做的, 而且她也没有想驾驭他。   林知安有点不开心, 想将手抽开, 可苏佋抓得紧紧的。   男人直白地用眼神咬住她, “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安安这样对我。”   “在楼下安安抱住我那刻我就在想,即使下一秒安安拿刀插.进我心脏,我也死而无憾。”   林知安愣了愣。   有些人说情话,会将三十分的好感说成一百分的情深。也有一些人说情话,会藏起一百分的倾慕只敢说三十分的留恋。   苏佋和他们的都不一样。   他有一百二十分的执着就会说满一百二十分的贪恋,刀刀见血,也不管这偏执是否会吓跑对方。   细究起来,卸下伪装的他如出生孩童般真挚大胆。   以前林知安听到他说这些会怕,现在却没有了,许是知道了他性格因由,想通了很多事。   苏佋边把玩小姑娘的手,眼尾不甘心地眯起来,呷着一抹阴翳,忽然问:“男的女的?”   林知安笑出声,“女的。”   男人眼底瞬间恢复清明,薄唇勾了勾,“那还好。”   林知安笑了会儿不笑了。   苏佋不肯告诉她母亲的存在,必然有自己的难言处,就不必将伤疤揭出来疼一遍,然后故作怜悯安慰他。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   她今天终于明白了肖康的那句话。   苏佋和他在某个程度是一样的人是因为,一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而另一个有父有母有家却算不得家。   临睡前两人都洗过澡才上床。   林知安眼尖地看到苏佋脚踝还有颜料,隐约是那只小鹿。   她指了指,软声软气地问:“苏佋你要不要再去洗一下呀?那里还有点脏。”   苏佋往下瞥了一眼,再看向她,薄唇倏而勾起一抹笑,“我故意留着的。”   林知安没懂,眨巴眨巴眼。   苏佋关了灯躺进去,把小姑娘抱进怀里。   黑暗中,他用唇瓣梭巡她的眉眼,轻轻印下一个吻,嗓音低缓道:“因为我想做个梦。”   第二天春光明媚。   林知安前脚到北港的家,后脚就接到了霍蕾的电话。   “路路生病了,昨天就吃得少,今天早上我起来一看,病蔫蔫的吐了不少东西。”   “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吗?”林知安包都没放下,着急地推开门,脑子里全是白绒绒的小狗奄奄一息的场景。   霍蕾仔细想了想,说:“应该没吃什么,你别急,我已经叫医生了。”   她顿了顿,又说:“本来我怕你家那位不让你出来,不打算给你打电话的。但想想路路是你带回来的,还是和你说一声。”   “我半小时后到。”   “……也行。”   林知安打开车门,对司机说了声“去老宅”。   到了老宅林知安看到一个久违的面孔——   段礼。   段礼和苏佋是朋友,但每次遇到他都没什么美好回忆。   霍蕾似乎在和他拌嘴,向来慵懒淡定的眉眼挑得高高的,挤出一丝讥诮。   她双手抱胸,旗袍斜出纸扇般的弧度,靠在长椅边。   “你不是医生么?这么点事儿都搞不定?”   段礼冷漠英俊的脸似笑非笑,他推了一下眼镜,一丝光从眼底划过,“霍小姐要是拿我当兽医的话,不知道您是哪个品种的禽.兽呢?”   “野猫?”   “还是野狐狸?”   “你才禽.兽!你全家都禽.兽!”   霍蕾气得跳脚,就差把镶钻的细高跟扔到他脸上,低头咬牙看好几眼,似乎觉得高跟鞋比较贵才作罢。   林知安怯怯地靠近他们,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   “妹妹来啦。”霍蕾先看到她,笑眯眯迎上去,路过段礼时又白了他一眼。   段礼将工具盒整理好,抬头语气礼貌清淡:“林小姐,好久不见。”   “霍蕾,段医生。”林知安冲他们招招手,目光很快移向狗狗的窝找起来,“路路怎么样了?”   霍蕾没想到他们认识,像是猜到某个可能性,眉头皱了一瞬。   段礼看向林知安:“它吃鸡蛋被壳卡着了,先打一天点滴看看。”   “在哪儿?”   “管家抱到客厅去了。”   管家还是像原来那般一脸和蔼,看到林知安后絮絮叨叨责怪自己:“小家伙前天跑进厨房玩,看到它把放鸡蛋的柜子扒开了,我也没多想。”   “是我没看好,对不起太太。”   “没有没有,不赖您的。”林知安忙摆手。   路路听到林知安的声音睁开眼,“呜呜”几声,无力地摆尾巴。   林知安把它抱进自己怀里,心疼地摸了摸它脑袋,小声骂:“让你偷吃,生病了吧。”   “徐叔,没事的,您先忙别的吧,这边我们在就好。”霍蕾对管家安抚性点点头。   “你的人什么时候到?”霍蕾问段礼。   段礼看了眼表,“应该快了吧。”   “那我去门口看一眼,别找不着了。”霍蕾嘟囔了句,转身对林知安说:“妹妹先和这人待一会儿,我去接给路路打针的医生。”   林知安乖巧地点点头。   客厅只剩下两个人,静得有些尴尬。   段礼扫了眼林知安的手腕,剑眉微挑。   他随口问:“听说前段时间你和阿佋去国外度假了?”   “他这么和你说的?”   “不,我猜的。”段礼长腿舒展,“他这人一根筋,撞南墙也不会回头。”   林知安没应他,一下一下顺着路路的毛。   段礼看了她一眼,说了一个肯定句:“林小姐还在介意之前的事。”   林知安被猜中心事,顿了顿才继续摸路路。   段礼不愧是心理医生,任何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确实不抗拒苏佋了,也没有再走一次的打算,但一看到段礼,以前的争执和心结都涌了上来,心情不算太好。   “看到那盆花了吗?”段礼指了一下窗台。   林知安看过去,点点头,“嗯,君子兰,怎么了?”   段礼冷静地问:“它为什么会开花?”   林知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三岁小朋友都不会提的问题,但她还是很给面子的回答道:“因为工作的人把它种下去了,有光有水,好好养护……。”   段礼打断她:“拿什么种?”   “……种……种子呀。”   段礼侧过身,光点从镜框边缘移向鼻梁,“是啊。”   “花没有种子怎么会开花?”   “如果不是林小姐原本就对阿佋有意,不管他怎么催眠暗示都不会对你们两个人的关系起作用的。”   “阿佋做的只是把进展加速了。”   林知安一愣,心口砰砰砰直跳,内心深处像有什么裂开了破土而出。   段礼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依旧不赞成他之前的做法。”   “这几个月的苦果他自己尝到了。”   “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   难道她很早就喜欢上苏佋了吗?   自己没发现?   林知安没缓过神,又有些难以置信,哭笑不得地耷拉下脑袋,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这段时间又爱又恨算什么。   霍蕾刚领两位兽医进门就看到痴痴傻傻发着呆的林知安,往段礼那边一瞪,“你是不是欺负妹妹了?”   段礼淡淡启唇,“她是阿佋的。我欺负她,第二天阿佋就能把我腿打折。”   紧接着他又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道:“真要论,那我还是对欺负你比较感兴趣。”   霍蕾忍了忍,“……你就不怕我把你腿打折?”   段礼真就把腿伸过去:“你试试?”   林知安:“……”   霍蕾:“……”   来的医生都是段礼的朋友,听到狗是林知安捡的多看了她几眼。   小姑娘乖乖巧巧的,和霍蕾段礼明显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但两位祖宗都意外地很让着她,得知是苏佋的太太忙递上名片,说小家伙再生病可以直接联系他们。   路路打完点滴天已经黑了,小爪子扒拉着林知安的手臂,睡梦中还蹬了几下腿。   林知安想把路路带回去。   霍蕾不太赞同:“它都习惯它的小窝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今晚就留下来,你家离这边距离远跑来跑去多麻烦,又不是没房间。”   林知安正思索,手机嗡嗡嗡震起来,翻开一看苏佋的信息。   【什么时候回家?老婆。】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喊她。   林知安脸蹭地红起来。   她几乎能想象他懒洋洋拖着嗓喊这两个字时的声音。   她熄掉屏幕前又鬼使神差瞥了眼,短短的信息里好像还透露着一丝不敢催,又憋得慌的委屈,特别是最后那个称呼,故意提醒她身份似的。   霍蕾看向林知安的手机挑了挑眉,调侃道:“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了。算了算了,你回去吧,省得你家那个发疯。”   林知安把路路小心翼翼放到窝里,不舍地冲它挥挥手:“明天我再来看你。”   霍蕾把林知安送到门口,灯光在夜幕中拉出两道影子。   “我知道阿佋那个性格,你和他相处很辛苦,”霍蕾将林知安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表情难得认真严肃,“出于我是他姐姐的身份,我希望你不要放弃他。”   “但出于朋友的身份……”霍蕾望向远处迎风乱摇的树枝,淡淡的掀起笑:“你要是哪天不喜欢他了,我可以帮你离开。”   林知安低下头,事实上她已经跑过一次了,没跑成。   霍蕾眼神有些迷离,像是沉浸在回忆里:“小时候他也从外面抱回来过一只猫,后来猫死了,他就把猫放在房间,当没死一样养着,直到尸体发臭才被我爸发现扔出去。”   “再后来家里就再没养过小动物,直到你抱回路路。”   “阿佋确实是一个很偏执不太顾及别人眼光的人。”霍蕾转向林知安,“但这种人只要上了心就会永远上心,不管遇到什么,他都会拿命护着你。”   霍蕾揉揉她陷入沉思的小脸,笑道:“快走吧,我就不送你去车库了。”   林知安点点头,伸手朝她挥了挥。   车库离主楼隔了半个小花园,这个时间多数在宅子里工作的人下班的下班做饭的做饭,路上有些静。   林知安仰头看着星星忽然好奇苏佋在做什么。   临近车库门口,她被绊了一下,但没摔倒,有人扶住了她手臂。   黑暗中,一个人推着轮椅缓缓从树丛角移出来。   男人把玩着拐杖,正是绊人的那根。   他歪头看她,眼神阴鸷邪气,笑道:“让我瞧瞧,这不是弟妹吗?”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ll小巍”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疯狂贴贴贴! 第69章 拨云见雾的第九天   不同于苏佋掌心干燥温凉的触感, 男人常攥紧的指腹带有一股湿意和燥热。   林知安用力挣开他,脚后跟撞上灯柱才停下,右手揉着被抓过的地方, 眼神警惕。   ”刚刚是你绊了我?“   “怎么能说绊呢?”霍修拿拐杖点了点她脚边的小石子, “我想提醒弟妹别摔了。”   他抬头, 下巴的胡渣一览无余, 头发也是几天没打理的样子,蓬蓬松松耷拉在额角,瘦的脱相了,看起来过的不太好。   “我能叫你知安吗?或者……安安?”他把轮椅缓缓移到林知安面前, 半拦半堵, “叫你弟妹总让我想起令我讨厌的人。”   霍修和苏佋的脸型都继承了霍青荣的立体锋利,只不过苏佋的五官更清朗斯文, 而霍修,许是残疾带给他的痛苦,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特别是在夜里,譬如现在。   林知安没有和他聊家常的想法, 而且她更习惯苏佋喊她安安, 摇摇头说:“你还是叫我……弟妹吧。”   霍修低头拿拐杖将小石子扫开, 讥讽地笑道:“看来你和他感情进展很顺利啊,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比之前霍修提醒她时的堂皇失措,这一次林知安很认真地应下, “我知道。”   然而这份认真似乎刺伤了霍修, 他眯起眼, 语气愤懑喑哑:“你知道?你知道你还呆在他身边?”   “你知道我这腿是怎么伤的么?就是他!他把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推下去!如果不是他!现在誉承应该是我的, 我也不会在这破轮椅上过一辈子!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评价我的么?说我是霍家瘸了腿的废物!”   霍修把拐杖扔到地上, 大腿撞着轮椅嘎吱嘎吱响。   林知安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吓到,目光落在他肌肉萎缩的小腿上,同情的思绪一闪而过。   那天苏佋满身是血倒在她家门口时,霍修可没有像现在说的那么可怜,他必然是做了什么才会引起苏佋的反击。   她怯怯地抬眼,“那……那他为什么推你?”   霍修瞬间变得安静,冷冷地盯着她,像要在她白净软糯的小脸盯出一个洞。   林知安手机响了。   是苏佋。   她拿着手机走开两米,接起来,身后的影子也跟了上来,她没有回头看。   几位帮厨制服的姑娘路过,借着路灯好奇地打量了他们两眼,然而一旦看清后面那位是霍修,一个个加快了脚步,头都不敢回。   “霍蕾还不放人么?再不放人我就要过来抢了。”苏佋温柔的气息喷薄在听筒旁,夹着一丝轻笑在林知安心上乱跑。   林知安脸微红,“我准备回来了,在车库门口。”   苏佋好像躺在沙发上,衣领摩挲的声音细致又清晰,“但我突然觉得抢也挺有情趣。”   他压低了嗓,像说一个小秘密,迷离幽柔,“这样就能理所当然把安安绑起来,脱光衣服……”   林知安知道这人正经没两秒,又开始满脑子邪门歪道,随即红着脸打断他,“我……我真的就回来了。”   “好,那给你半小时,”苏佋像是真仰头看了墙上的机械钟,低音嗓变得含糊暧.昧,“现在是七点十二分,如果七点四十二分我没见到你人,今天晚上我就把安安绑在床上随我怎么弄好不好?“   林知安又羞又恼,咬唇说了句:“我可没答应你,不要脸。”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临了还听见了苏佋沉沉的低笑,像拨乱湖水的古琴,优雅散漫的撩人。   紧跟在电话后面的是一条信息。   【安安挂好快,我都没来得及说事情。那就只有等安安回家再给安安看了。】   林知安不明白苏佋要给她看什么,转身看到霍修审视的眼神,脸上的热意瞬间散去,把手机收进包包里,摸着皮革外的金属扣轻声说:“我先回家了,你和苏佋的事我不想听,也不用告诉我。”   世上真真假假的事太多,她画画时连纯粹的白色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白,她现在只想用心去感觉。   “刚才那个电话是他吧。”霍修拾起拐杖,吹了吹上面的灰,居然站了起来,只不过步履蹒跚,走得不稳。   林知安没作声,悄悄打量了下四周。   “和你结婚这么久了居然没烦,看来是真在乎啊,”他撩起一缕林知安的头发,“他会爱人我是没想到的。”   林知安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她挥开他的手,拔腿就跑。   “抓住她!”霍修突然朝后命令了一声。   两个彪形大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一只胳膊制住林知安。   林知安心口砰砰跳,她害怕但又没那么害怕,比起第一次做冥婚新娘被绑走她好像多了点经验。   她强忍不适看向其中一个黑西装,又胆怯又勇敢,低声道:“我觉得你现在把我送到霍司佋那里得到的应该比他给的多。”   她说出霍司佋三个字的时候,抓着她的手果然松泛了几分。   霍修瞪了他们一眼,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不顾她怒视的目光,掐着小脸硬塞进去,笑了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但你说,我弟弟那样的人,把你关起来一周?两周?哦不,还是三周好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会不会痛不欲生?还是自暴自弃?或许,会来求我?狗一样的求我。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带走!”   林知安被押上车时挣扎了几分钟就放弃了。   所有挣扎除了弄痛自己都是无谓的,两个大男人堵在她身后,他们看起来经过专业训练,身手敏捷,她的腿还没动就已经开始警惕,完全没办法逃跑。   上车后她的手机连同包包一起被收走,眼睛蒙上布条,等再恢复光明已经在一栋两层楼高的小别墅前了。   看起来是霍修某一处私邸。   “饿吗?”霍修重新坐上轮椅,像招待客人一样对林知安笑眯眯地问。   林知安的手和脚都被捆住,歪歪斜斜倒在沙发上,呜呜几声,用肩膀顶着沙发背坐起来,鎏金一样暖融融的吊灯一照,衣领溜开的裸.肩如细腻的羊脂,诱人爱.抚。   霍修从茶几上拿起水杯,眯着眼睛观赏她,半晌,笑起来:”我忘了你嘴巴还塞着我的手帕呢,抱歉。“   说着伸手抽开,他又问:“想吃什么?”   林知安舌面长时间抵着东西火辣辣的疼,声音也变得越发细小,“我要喝水。“   站在背后的其中一个黑西装上前拿水壶却被霍修拦住。   “我给你倒。”他把水杯送到林知安面前,装的仿佛儒雅的绅士,“自己家人就别用什么暴力了,都好说。”   林知安初见苏佋那会儿,他擅长用温和斯文的举止来伪装自己。可那种尊贵与润物细问声的礼貌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让人甘愿臣服。   霍修不一样,他身上有种刻意模仿,不伦不类的和蔼,阴沉沉的坏。   林知安乖巧地喝了一口,忽然想起苏佋恶作剧吓她的样子,莫名把自己带入了他,抬头看了霍修一眼,低下睫,嘴一张,把水全都吐了出来,而且都吐在了他手上。   “太烫了……“她怯怯地说,垂下的眼眸却没有半分愧疚。   就是这只手塞住她嘴巴的。   小姑娘脸蛋生的白净娇糯,身子薄薄的,脊背细细的,动作小小的,大眼睛从不直视人超过三秒钟,怯意几乎能从皮肤里钻出来,仿佛随便谁一用力都能将她折断,天生的脆弱感。   她刚才吐水时有过短暂的犹豫,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的。   可她那么怯,那么怕人,任何怀疑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黑西装们担心地皱了皱眉,不露痕迹地望向霍修。   霍修坐在轮椅上几乎和她持平,即使看不见她低下头后的表情,还一直盯着看,头不回地吩咐:”去,换杯凉的来。“   水很快拿来,霍修擦干净手后重新拿起杯子,淡淡道:“你要是这次再吐了,我就让你把我弄湿的地方舔干净。”   林知安扭过头。   霍修执着地用杯口抵在她嘴唇上,林知安又往后退了几厘米,转向另一边。   霍修充满戾气地命令:“喝!”   霍修掐住她脸蛋,直接将水往里灌,“倒了得给我喝完,我可不像霍司佋那样惯着你。别蹬鼻子上脸,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水从鼻孔呛进去,林知安边咳边吐,脖子到衣领处都湿了。   春衫没有冬装那么严实,一湿就透。   霍修盯着她因咳嗽起伏不定的胸.脯,啧了几声,“真想现在录个视频给你老公发过去,他会把我撕碎吧。”   林知安挣扎了一下,捆住的手在背后扯了几下衣服,把领口拉上去,生气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霍修捏紧了玻璃杯,指尖发白,“非得说一个的话……我想让霍司佋消失!我想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   林知安沉默几秒,忽然抬起头,大眼睛清澈极了。   “其实……其实我和你想法是一样的。”   霍修一怔。   林知安眼睫颤动,像沾露的蜻蜓翅膀,“我……我不是说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就是因为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想离开他。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我……我一个多月前还跑到国外,可惜……可惜还是被他抓回来。”   霍修朝黑西装摆摆手,那些人就离开了。   他靠着轮椅背,从上到下审视她,“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讨厌他。”   林知安低着头,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嗓音软软的,“你是他哥哥你还不了解他吗?他怎么可能放过我。这次我会跟他回来……也是因为他抓了我弟弟,这个你也可以去查的。我没有背景,人脉,除了和他继续在一起,能有什么办法呢?”   霍修将信将疑,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抬眸,“你想说什么?”   林知安顿了顿又说:“我既然来了,我们就当合作……好不好?你看我刚才都没喊人,要是喊人的话,你怎么会这么顺利对不对。”   霍修挑了下眉,“怎么合作?”   林知安舔了舔唇瓣,眼神乖巧,“你……你当绑了我,但别真绑我,你想要什么,我配合你找他要……然后送我离开这里。”   小姑娘说得诚恳,这些事又确实是霍司佋做的出来的。   此刻霍修信了六分,哈哈笑起来,“我倒是有些心疼他了,宠了快一年的小妻子算计起他眼睛都不带眨。”   但很快他又沉下脸,“你说的这些我会去查,你要是骗我,那就不是找他要东西这么简单了。”   林知安脸上没露半点虚。   因为这些事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她晃了晃手,“那……那你能把这个解开吗?”   霍修果真探过去帮她解,小姑娘乌黑的长发偶尔扫过他的手背,有股淡而馨甜的香味,一如她手贴着的尾骨弧线那般蛊惑人心,瘦而不瘦,是极品。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有些理解了霍司佋为什么非要强取豪夺把人留在身边。   解下最后一个绳扣前,霍修往下压了一下,连带林知安整个人往后躺。   “你要不想跟他的话,要不跟了我怎么样?”   “我绝对会比他温柔。”   林知安暗骂他一句垃圾,明面上不敢激怒他,默了很久,才装作平静道:“其实我是独身主义。”   霍修嗤了声,将松松垮垮的绳子扔到茶几上。   “这几天你就住二楼,我先查清楚了再和你谈别的,和外面联系你就别想了,这儿可没信号。”   二楼是没有灯的,应该是被霍修拔了电闸。   房间桌台上施舍似的给了一个手电筒,打开后电源不稳定,时暗时明,像鬼片里的老村庄,以致于她躺到床上还不清楚房间的构造。   从老宅到霍修的私邸,这一路林知安害怕多过胡思乱想,睡下了神经还是紧绷。   她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苏佋的眉眼,英俊的轮廓藏在雾绒绒的阳光下,瞳孔装满光,像电影里的男主角。   他总是唇角带笑,很好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等他真正笑起来时,长长的上睫毛和下睫毛撞在一起,像碰碎了满天的星星。   但在她不听话时,他也会冷漠疏离地瞧她,一点温和也无,仿佛下一刻就要捏住她下巴问:我是不是太放纵安安了。   林知安翻了个身,手指玩着被子口,完全睡不着。   挂电话前苏佋还想告诉她什么来着?想要给她看什么?   现在过七点四十二分很久了,他有没有发现她被霍修带走了。   他会找她吗?还是以为她又跑了?然后生气不找她了?   林知安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只记得做了一个梦,梦到她站在翕水镇小房子的门口,苏佋拎着一袋菜,穿着什么衣服她没看清,只是问她:今天吃西蓝花炒虾仁够不够?   她皱了皱眉说:我不喜欢吃西蓝花。   苏佋宠溺地揉她脑袋:安安不喜欢吃就不吃了,那换成鸡蛋炒虾仁。   然后两个人走进屋子里。   她一笑,就醒了,醒来心脏那里空空的。   霍修可能是查她说的那些事了,早上起来没看到人。   要是他能查清林帆被关在哪儿也不错,虽然她觉得苏佋不会真对林帆怎么样,但偶尔想起来也膈应得慌。   相比林知安这边的云淡风轻,霍家老宅一晚上鸡飞狗跳。   苏佋一边让人把房子围起来谁都不让走,一边在书房把文件全都拿出来,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冷声对旁边的秘书团说:“查到他一栋房子我送一栋房子。”   霍青荣忍了一晚上看不下去了,推了一下苏佋,“还没闹够?要抄你老子家?林小姐不见我也急,活生生的人从宅子里出去怎么就不见了,但她长了腿又是成年人,指不定手机没电又临时有事呢,你没证据不能怀疑你哥哥啊。”   苏佋很轻地笑了声,直白地望着霍青荣,“抄家算什么?如果找不到安安,我就弄死霍修,父亲你说怎么样?“   “他可是你哥!杀他你要坐牢的。”霍青荣吼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乖巧的儿子变了一个人似的,此刻他眼神渗人极了,并不是一句警告,而是真真切切地商量。   霍蕾在监控室帮着查监控,回到客厅听到父子俩又吵架,只不过这次霍青荣占了劣势,颤动发白的嘴唇暗示他在害怕。   “原来他是我哥啊。”苏佋嘲讽地勾了勾唇,眯眼道,“父亲您要是知道他在哪儿,我劝您早点说,不然谁都不好过。”   霍青荣指着他鼻尖,“你是在威胁你老子吗!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和当年你母亲逼问我把小葛藏在哪儿一模一样!”   苏佋扫了一眼快碰到自己的手指,游刃有余地把他移开,语气淡淡:“那父亲应该庆幸,我没有像作为正室的母亲一样,直接提刀把霍修砍了。”   霍蕾听得心惊肉跳,把苏佋拉到旁边,对霍青荣说:“爸,这几年弟弟怎么过来的你也清楚,誉承历来是有能力者上,大哥没被董事会承认是事实,旧事咱不提了。今天,不对,应该是昨天晚上的事,确实是霍修没跑。车库那地方监控坏好几个月了,妹妹就是在那里消失的,阿佋家司机在车库等好几个小时没见到人,还给她打过电话,但关机了。”   霍青荣手撑着桌面,青筋暴起,胸膛起伏不定,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怕的。   “阿修有多少房子我确实不知道,你要查就查,我就一个要求……“   苏佋压根不理他,拐了弯半蹲下去,和秘书团一起查霍修的文书,眉眼冷漠。   霍青荣追上去,“我希望这件事不要爆给警察,这是……这是家丑,我让他回来给你赔礼道歉可以吗?”   苏佋找不着人本来就燥郁,霍青荣一说更是火上浇油。实际上他并不确定是霍修把安安带走的,还是安安自己想走,又或者是安安让霍修把她带走。   毕竟之前有过一次先例。   这几天安安乖得反常,他也想过如果她给他灌的是包了糖衣的毒怎么办,可他就上了瘾似的,真也好假也好,即便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他也心甘情愿一头往里栽。   他摸着脚踝上新纹的小鹿,划开的皮肉还刺痛。   安安啊安安。   我当你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可你为什么要叫醒我。   作者有话说:   卑微的我:咳,这是小情侣必经之路~很快很快就甜!双更保命~   -------   手动感谢“咳咳”的营养液~抱住啾咪! 第70章 拨云见雾的第十天   距离林知安被绑已经过去三天。   霍修跟消失了一样。   每天中午的十二点和下午六点, 黑西装会敲响她房门,给她送吃的,除此之外房间里安静得了无生机。   林知安偶尔会推开窗往外看一眼, 底楼站着的人就会按下耳朵里的仪器, 警惕地盯着她。   她只好坐回桌子旁, 心想《肖申克的救赎》里的安迪到底凭借多大的力量, 才会在壁画后面拿小锤子凿出一条逃生通道,毕竟她连偷锤子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幸好,她社恐,从小就爱将自己关在小小的房间里, 所以不管是苏佋还是霍修, 这种类似监.禁的行为对她来说都不痛不痒。起码能画画就行。   她在抽屉里找到几本空白本子和一支黑色水笔。   霍修这栋别墅家具虽冷清了点,不常住人, 但该有的东西都有。   前几天她心不静画不出东西,现在失去自由了,笔尖反倒像洗澡后拂去雾气的镜子,根本停不下来。   这次她画的是真实的人物。   从前有个小姑娘,住在山洞里, 毕生梦想是报仇。有一天洞里来了一个刺客, 刺客不说话。   他杀人, 她敲钵。   他砍柴, 她做饭。   后来杀人的放下了屠刀,敲钵的握起了长剑。   刺客问她:你还是要报仇么?   她说:是的, 这是我毕生所求。   刺客心甘情愿闭上眼, 耳边刮起剑划破空气的厉风——   林知安停下笔。   故事是假的, 人是真的。   她是那个小姑娘, 苏佋就是那名刺客。   她自问, 如果小姑娘最后没有杀掉明明是仇人的刺客会是什么原因?   很简单。   因为小姑娘爱上了刺客。   北港的春天偏干,不像南方那样时常下雨,临近傍晚时,晚霞像手指推开的油墨,橙一块红一块,拉成一条一条挂在枝头。   林知安敏锐地听见外面有人走动,似乎还在说话。   “我不管,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我弄一张机票和一份假护照。”   “我艹他妈的霍司佋,举报老子偷税漏税,让警察来调查我。他要真有骨气过来,老子坐牢也要把他腿弄废。”   “怕?有什么好怕的。他老婆在这儿他敢乱来?”   “让人在一百米外好好盯着,看到他车就给我打电话!”   一瘸一拐的走路声逼近二楼房间。   嘭——   一道巨响。   门被用力地推开撞到墙上。   林知安吓了一跳,笔还没来得及放下,扭头怔怔地看向门口。   霍修两眼布满血丝,不知道多久没睡了。   他冷而阴鸷地看着她,“真不该说你聪明还是蠢,确实,你的小谎言给你老公争夺了不少时间,但你还在这儿,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敢做么?”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林知安懵了懵。   她完全和外界失去联络,所以确实不清楚苏佋做了什么让霍修气成这样。   霍修逼近她,那张和苏佋有一两分相似的脸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还在装傻?你弟弟根本没被关起来!骗我,呵,他可比你自由多了,在国内外各个景区逍遥自在!要不是……要不是旁边有霍司佋的人,我抓起来当个不痛不痒的人质,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林知安怔在原地,心里像打翻各种调味料。   酸的甜的,苦的涩的。   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任何颜色也表达不了她现在的心情。   这件事如果是苏佋对她说的,她或许会存下一两分疑虑,除非见到帆帆不然不会全信。但如果是从霍修嘴里说出来反倒全是真话了,特别是现在这个气急败坏的霍修。   林知安无奈地弯起唇,挤出一个苦笑。   他做事总是这样,不管不顾,黑白混合。   就像吃生莲子。   剥开咬第一口,清甜的,让人心生欢喜。但第二口便要吃到莲心,整个嘴巴发苦,再等完全咽下去了,苦味却没了,只留下回甘。   莫名的,林知安出去的欲望更强了,她想见他。   霍修将她细微的表情收进眼底,讥笑:“你确实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我让他把你换出去。今天我和他,总有一个走不出这栋房子,当然,我觉得是他,我会让他变成像我一样的残废,你觉得呢?”   霍修柱着拐杖,其中一只脚干瘪地点着地。   林知安眨了眨眼,视线从他的腿移向他的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变得平静,“霍修,其实你比很多人拥有的东西都多,你拥有财富,地位,你父亲爱你。你的腿只是肉眼可见的苦难。但更多人的苦难是看不见的,譬如吃完一顿没有下一顿的贫穷,生下来因为各种原因得不到爱的孩子,还有更多生了病不能正常生活的病人。“   “这个社会很善良。只要你足够强大,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把你变成残废。”   林知安边说边慢慢地靠近他,试着把他的拐杖拿出来。   “你瞧,你不是能像普通人一样站着吗?”   “在我眼里,你不是残废。”   她笑了一下,笑声像飞进晚霞,在霍修心上扑棱乱窜,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   林知安是紧张的,她去拿拐杖不光想给霍修举个例子,还是为了自保。   她抬眸,眼神清亮:“放我走,然后好好生活,可以吗?”   很多年后霍修再次想起这句话,才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刻他动摇过,或许她再说多一点,他可能就会放走她。   可是她没有,而他也再没见那么美的晚霞。   两个人挨得极近。   霍修比林知安高半个头,有压迫感,林知安不敢动,害怕惊醒他心里的怪兽,又开始发疯。   然而他手里的手机却没有如她的愿。   嗡嗡声将霍修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夺过拐杖,瞪了她一眼,一点不顾忌林知安会听到什么,按了外放。   “老板,二少爷来了……”   霍修眯眼问:“他一个人?”   “现在还不清楚……”   “可能……可能有警察……之前他一直在和警方接触,我们有这个担心。”   霍修挂了电话,双手撑在桌子上沉默地往外看,他蓦的转身,死死盯住林知安,“他根本没给我留任何退路,他想让我死你明白吗?”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很明显霍修输了。   商场上霍修在明,苏佋在暗,他用阴招报复他。   这一次他在暗,苏佋在明,但他却用了司法力量制裁他。   霍修轻轻地笑了,他捏起林知安的下巴,“你老公永远那么清醒理智,永远那么游刃有余,永远知道采取什么措施是最简单有效。我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他似乎就是完美的,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彻底乱掉阵脚。”   “上一次我绑了他他没有证据,这一次你在这里,人赃并获。”   “他真的是要整死我啊。”   他话音一转,“不过我很好奇,他这么精心设计,到底在不在乎你。”   窗外传来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声音。   林知安心口突突跳,她有预感霍修想做点什么,咽了咽口水盯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后背靠上窗台,冰凉的触感爬上她的脖颈。   “只是可惜了……”霍修眼神迷离。   即使霍修废了一条腿,但他终究是一个男人。   男人天生力量比女人大。   林知安挣扎着被提上窗台,挣扎中,她看到男人从宾利驾驶座出来,一个人。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里面的白衬衫扎进修长笔挺的西装裤里,冷静庄严,眼底有两块青黑,瘦了点,看起来十分疲惫。   苏佋。   她动了动嘴唇。   像是接受到她目光,他缓缓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眸猛地卷起从未出现过的漩涡,像暴风雨肆虐的风口,要将世界推翻。   “霍修,你动她试试。“他狠声道。   霍修摇摇头,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你自己?”   “看来你真的爱她。”   霍修心中燃起一股肆虐的快感,他松开手,将林知安狠狠地推了下去,像之前在火海外霍司佋推他一样。   他用唇语比了三个字——   毁掉你。   楼层不高,下落的速度很快。   但就在这失重感剧烈的分秒间,林知安看到了同样失重感很强的苏佋的双眼。   他冲过来想接住她。   可是太快了。   一切都太快了。   那天他要给她看什么来着?   林知安闭上眼想。   嘭——   鸟雀四起,飞入晚霞。   苏佋有片刻失神,眼眸灰下去,像死水一样灰下去。   安安。   他唇齿机械式碾动,梦一样无声呓语。   他忽然看不清路,视野变得朦胧,闷痛从心脏开始破碎,攻击他的腿,他的手,让他四肢不听使唤。   他跪下,跪在小姑娘沉睡的裙子旁,胸膛发胀,喉咙腥甜几乎作呕,嘴一张,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躯干犹如木偶。   幼年时他读过狄兰托马斯的诗。   他看东西很快,一眼就能背下,但不会深究其中的意思。   太无趣。   里面有一首是这样的——   死亡也并非是所向披靡,   西沉的月亮融为一体;   骨头被剃干净,而干净的骨头又消失,   他们的臂肘和脚底一定会有星星;   尽管他们发痴却一定会清醒,   尽管他们沉落海底却一定会重新升起;   尽管情人会失去,爱情却永生。   这一瞬间,他忽然读懂了这首诗。   如果如果。   有如果的话。   *   一个月后。   北港中心医院。   VIP专属病房钻出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医生说我每天能画两小时画的,你把画板还给我。“   “自己下来拿,或者闭眼睡觉,选一个。”房间里男人嗓音偏冷。   小姑娘气鼓鼓道:“你就是欺负我现在下不了地。”   “原来安安还知道自己腿断了?”   林知安哀怨地盯着手绘板,顿了几秒又朝苏佋看去。   听医生说,她昏睡了快两周,她摔下的楼层不高但头着地,流了很多血,几乎救不回来,还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苏佋几天几夜没合眼,整个人疯了一样,寸步不离。   她忽然有些好奇,“苏佋,如果那天,我真的死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的我好纠结,删删减减写了好几遍。   想想还是不要太虐他们了qaq接下去就是甜甜啦~   --------   手动感谢“煎饼果子”“余右”“梨子爱吃栗子”的营养液~抱抱啾咪! 第71章 我爱你的每一天   其实苏佋以前是没有死亡的概念的。   一样东西死了就死了, 得到和失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很多人都以为他小时候把那只死去的猫抱回房间是不舍得。   然而并不是,他只是好奇。   他好奇猫儿这样的活物一旦死去,皮肉会腐烂成什么样子, 是不是发臭流脓丑陋难看。   好像通过这只猫, 他能看到死掉的自己。   他一点不怕死。   但是在他看到林知安从楼上落下却没接住的时候, 他忽然顿悟了死亡这件事。   死亡是阴阳相隔, 永不相见。   他开始怕了。   林知安送到医院后抢救了两天。   同样是傍晚,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告诉他脱离危险了,但要做好长期醒不过来的打算。   风那么轻,他有一瞬间想落泪。   他回过一趟家, 要拿洗漱用品, 桌上摆着的晚饭早就凉掉了。   收拾的时候他看到手背穿过流水苍白丑陋。   他从未如此厌恶过这十根手指。   明明就在面前,明明就要接住了。   废物。   他猛地抓起刀扎进掌心, 看着血冒出来有种报复的快感。   没用的东西,砍掉好了。   可忽然他又停下,看着潺潺血水冲向下水口,心想,要是砍掉的话, 等安安醒过来, 他就不能给安安喂吃的了。   墙上的钟早就过了七点十二分。   他一顿憎恶, 把他们全部拿下来摔到地上, 摔得四分五裂,过了一会儿, 又捡起来, 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将指针拨到七点十二分。   这样他们永远只隔三十分钟的距离。   收拾完东西, 他走到医院门口, 那条街热闹, 他孤身一人陷入茫茫人海,看到远处奔来几个笑闹的学生,习惯性想牵起身旁的手躲避,却捞了个空,恍惚了一下才想起原来她不在。   霍蕾和段礼经常来看他们。   苏佋每次都话不太多,表现得很冷漠,好像对林知安的昏迷没有多关心,然而一旦听到小护士说醒过来的可能性很低,他就会被激怒似的把桌上东西摔了,眼神要杀人,后来医护人员再不敢在他面前说太多。   他一天一天守在病床前,公司不肯管了丢给霍蕾,但饭照吃,觉照睡,只是会惊醒,脊背生出冷汗,慌乱地爬起来去探小姑娘的鼻息。   直到感受到细小湿热的呼吸从指尖穿过他才会长长地舒一口气,然后把头埋在小姑娘肩膀,把眼泪蹭在她头发上,恶狠狠的发誓:“安安要是不醒过来的话,到了下面我一定追着安安算账。”   “……算算安安这辈子让我等了多少个三十分钟,我全都要补回来,补不回来就下辈子,下辈子还补不回来就下下辈子……”   他凝视着她安详静默的脸颊,指尖从乖顺的眉眼划至鼻梁,最后轻含.住她冰冷的耳朵:“安安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做鬼也把你捉回来。”   但同时,他开始回忆以前对林知安做的事。   为了他的私欲,他居然催眠她,想控制她,拿她弟弟威胁她,弄痛她,强迫她和他一起睡柜子,他从来不顾及她的感受,现在她听不见了,孤零零躺在这儿,听不到他的忏悔,听不到他说爱她。   他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遍又一遍。   有一次霍蕾吃饭的时候苦恼地问段礼:“阿佋除了陪在医院外,生活和以前一样挺规律的,也没绝食,怎么瘦脱相了。”   段礼语气寡淡,但眼神却透露出几丝担忧:“我见过他在洗手间催吐,他看自己没事有罪恶感,觉得自己不配享受这些。这样怎么可能不瘦。”   霍蕾又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缓解这种焦虑?我担心他撑不住。”   段礼摇摇头:“除非林小姐醒过来。”   说完他又补了句:“这是他心劫,劫数的劫。”   所谓劫数,熬得过去不算什么,熬不过去可能一辈子就没了。   林知安苏醒前不止一次眼球滚来滚去,以致于真正要睁开时,苏佋只是愣了愣,然后继续给她擦脸,语气像小孩子赌气那样,“小骗子,每次都害我白高兴一场,这次不可能被你骗了。”   说着又忍不住瞥一眼。   林知安那会儿看到的是一团白色的模糊光晕,光晕里有个人影,慢慢的焦距拉远了,像摄像机调好了清晰度,画面里出现一张清瘦英俊的脸,窗外的光从他背后爬到头顶,他站直了,宽肩窄腰,米白色的针织衫将他衬得圣洁温柔,像顶着光圈的天使。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你说谁……谁是小骗子?”林知安细声细气地问,气还喘不匀,眼睫慢悠悠地眨。   苏佋默了半晌,把毛巾扔到一旁,俯身半跪在床上,捧住她的脸吻她的唇,舌尖和她抵在一起,感受她微弱的游动,好像能将空掉的心脏重新填满。   一遍不够来第二遍,第二遍不够来第三遍,男人不光吻她的唇,还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鼻子,吻她的脸,犹如亲吻失而复得的礼物。   林知安被弄得湿漉漉的,想推推不开,抬头一看发现他眼睛红了,鼻子一酸,有点好笑地问:“苏佋你是属狗的吗?”   苏佋和她额头相抵,嗓音沙哑:“是啊,安安再不醒过来我就要去梦里咬你了。”   医生知道林知安醒了过来做检查,说:“算是捡回一条命,但要好好养一段时间。腿的问题不要太担心,石膏拆掉以后配合做复建,好了和正常人一样。”   林知安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倒是什么都不怕了,也不忌讳,过了一周,直接问苏佋那天死了他会怎么样。   苏佋坐过去,把人抱进自己怀里,避免碰到她吊起来的石膏腿,歪着腰,坐姿极为别扭。   这个角度林知安看不到他表情,想转过去,但马上被人摁住脑袋,然后听到他用温柔的气音贴在她耳边说:“如果那天安安死掉了,那老公会给你殉葬。”   林知安听到这个回答心头一震,酸酸甜甜的情绪漫上来,浸泡得四肢发软。   她仰头去找他的视线说:“不行不行,我们都要好好的。”   苏佋在被子底下和她十指相扣,深情望进她眼底,“好,我们都要好好的。”   抱了一会儿林知安就开始别扭。   她一个多月没洗澡,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浓,她也闻不到自己臭不臭,但总觉得脏,从男人胸膛挣扎出来:“你……你离我远一点。”   苏佋皱起眉,上下打量她:“是我弄痛安安了吗?”   林知安眼睛半抬起来又低下去,软声道:“没有弄痛,就是……就是好久没洗澡,我是不是臭臭的了。”   苏佋凝视她片刻,忽然凑近她,鼻尖从后脑勺的黑发钻进去,贴着她脖颈滑到衣领,还不够,衣领沿着脊椎骨被鼻尖勾动得往下移了好几厘米。   他动作又慢又柔,有种涩.情的味道。   林知安被他呼吸喷得浑身酥麻,双手抱住他手臂试图把人拽到身前,但没拽动。   “你干嘛呀?”她问。   苏佋舔了舔唇瓣,有些心猿意马,往更深处探索。   “安安不是让我闻味道么?我在很认真地闻。”他嗓音低哑。   林知安闭眼,手指勾住他针织衫,抓着他有力的手腕,睫毛颤动,微喘:“嗯……那现在闻出来了吗?”   “别动。”苏佋的轻笑闷在她蝴蝶骨上。   “安安睡着的时候,这里会陷进去,太瘦了,”他指腹在肋骨下面打转,“而且安安皮肤好白好嫩,好几次我都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擦破了。可是有时候又想会不会用力点安安就醒了。”   林知安敏感地躲了一下,回过神,眼睛瞪大一圈:“你……你帮我擦的身体?“   “是啊,”苏佋停下动作,慢悠悠地和她对上视线,“有什么问题么?难道安安有什么地方是我没看过的?”   住院这么久,林知安终于发现少了点什么。   苏佋没有请看护,护士除了过来上药打针外也来的不多,看起来大部分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   林知安心里感动,撑起身子,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苏佋被亲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林知安又亲了他一下,这次她没有离开,若即若离贴着他温凉的唇,轻声说:“没有问题,就是太辛苦你了。我没醒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很想我。”   苏佋垂眸看着面前娇糯乖巧的小脸,把她压.到床上,黑发铺了一枕头,慢慢地亲她,亲够了,长指把玩她的耳垂,漫不经心道:“是啊,安安没醒盼着安安醒,安安醒了盼着安安康复……”   他还没说完,门突然被人打开,又很迅速的关上。   林知安脸一热,把男人推开,小声道:“你去看看是谁。”   苏佋压根不动,轻笑了声,捏住她下巴尖不让跑,“安安亲我怎么不害羞,这时候知道躲了?嗯?”   “快去快去。”林知安嗫喏着催促。   门底下有影子在晃,摆明人没走。   苏佋眯了眯眼,心不甘情不愿歪斜着衣领去开门,一副好事被打扰的表情。   霍蕾脸上有几分尴尬,把果篮放到门内的地板上,摸了摸鼻子对两个人解释道:“你们要是忙,我就下次再来看妹妹……”   林知安捧起水杯假装喝水,闻言疯狂摇头。   苏佋身子一侧,让出一条路,懒洋洋地倚着墙,薄唇红润潋滟,“真忙起来确实不会给你开这门,既然开了就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惹,我今天居然二更!   手动感谢“余右”小天使的营养液~抱住狂亲~ 第72章 我爱你的每一天   林知安因为和苏佋亲热被撞见, 霍蕾进来之后脸上的热意好一会儿降不下去。   霍蕾看破不说破,把果篮放到桌上:“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个医生在你们门口站着,我来就走了。“   “哦?是么?”苏佋尾音上扬, 慢悠悠看向林知安, “男的?大概多少岁?”   “很年轻, 而且长得挺好看的, ”霍蕾思索几秒,“和阿佋不是一个风格,他一看就比较阳光。”   林知安一听就知道是徐枫年。   她醒过来后他来看过几次,但每次呆的时间都很短, 而且都是在苏佋出去办事情的时候。   苏佋看着林知安轻笑, “我也知道是谁了。”   霍蕾恢复正色道:“澳洲社区项目出了点问题,可能是最近这段时间, 那边看了国内报道以为你不再担任誉承董事,说好昨天动工,但我们的人连工人的影都没见到。“   苏佋走到病床前坐下,不紧不慢地把草莓浸到水里,洗干净后喂给林知安。   “墨尔本优质区域在东部, 政府虽然计划开发西南, 但十年内不会有大变化。誉承选在最西边, 他们自然有顾虑。”   林知安想自己拿着吃, 但苏佋不肯松手,她只好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慢慢咽。   霍蕾似乎没见过他服侍人到这种程度, 眉一挑, 继续说:“有顾虑早干嘛去了, 非得到动工才后悔?”   她顿了顿, “但我觉得他们不是真后悔, 只是想见你一面,或者说,这项目他们只认你。”   小草莓不大,林知安吃到最后一口时没控制力度,唇瓣裹着舌头将苏佋手指一起含了进去,他指骨干净体温偏低。   林知安舔到只感觉凉凉的,眼睫一低,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缩回去,然而早就蛰伏好的指尖立刻咬住了她舌头,慢悠悠搅动。   草莓汁从她嘴角溢出来,喉咙惊慌地发紧,又心悸地发痒。   这些动作非常细微,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林知安飞快地瞄了眼对面的男人,他眉眼无害,唇角微抿,浅金色的针织衫斯文温和,表面没有任何异样与攻击性,好似和她调情的不是他的。   苏佋感应到她的目光,缓缓抽了张纸,笑道:“安安怎么吃草莓都吃得这么不小心。”   他把纸按在她唇角的时候,低头贴近了几公分,用两个人才能听到气音说:“安安不许想他。”   林知安小声辩驳:“我没有。”   她是背对着霍蕾的,长长的黑发从肩头滑下来,恰好遮住苍白的小脸。   霍蕾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有点好奇地歪了下头发现并看不见,高跟鞋跟敲了敲地板发出噪音:“阿佋你倒是回我一下,说完我就走,我这电灯泡亮得十万八千里的人民都能看到了。”   “誉承在那边不光是要打造社区,还要打造一个华人互惠互利的生活区块,近些年人民币话语权不断提高,他们如要放弃誉承,就等于放弃了搭乘亚洲发展的直升梯。”   苏佋擦干净林知安的脸后,终于将目光重新放到霍蕾身上,“他们要发疯就随他们疯,等他们那边的商人投资款压在里面出不来了,来求我们,再借机把南边的项目谈一谈。”   霍蕾一愣,吐出两个字,“好毒。”   说完她皱了皱眉,“阿佋你什么时候回公司,总不能我一直代理着吧,很多东西我也不懂,你可得给你那个总助肖康涨点工资啊,一个月没回家了,我看他都在公司睡的。”   苏佋玩着林知安的手,淡声回答:“再说吧。”   霍蕾给林知安使了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   林知安立刻接收到,五根手指抓住他食指,像小孩子一样摇了摇,“你该去上班啦。”   “不去。”苏佋眼睫低垂,薄唇抿成一条线。   这段时间他虽然没说,但林知安能感觉到他害怕。   他怕他不亲自陪着她就会像那天一样消失。   她思索几秒,抬起眼,鼓起勇气说了一句从来没说过的话,“如果你不去上班……要怎么、怎么养我?”   苏佋将目光移过去,轻笑了声,“安安想我养了?我以为安安存了那么多小金库是要自给自足。”   林知安脸泛红,她快说不下去了,可是眼风带到霍蕾,对方双手合十拜了拜,像是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希望她继续加把劲儿。   “我……”林知安纠结地咬住下唇,在苏佋乌黑的眼眸里找到自己小小的倒影,心头酥软,轻声道:“我想的。”   男人压根不在意霍蕾的小动作,眼尾一弯,压出清清浅浅又散漫的笑意,“那安安求我。求我养你。”   林知安声若蚊蝇,“求……”   苏佋笑着啄了下她的唇,没让她说出后面的话。   霍蕾把眼遮住站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阿佋就去公司,我受够那堆老头子唧唧歪歪了。“   走到门口她又吐槽了句,“还有,你俩真是……阿佋你注意点,妹妹还没好,别瞎欺负她。”   连她一个外人在苏佋都这么黏糊,他们自己单独在一块儿那不得分分钟擦枪走火。   苏佋揉了揉林知安头发,嗓音低沉:“我心里有数。”   “对了,霍青荣今天去见大……霍修了。”霍蕾瞥了眼林知安,“他想争取减刑。”   霍修这个名字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在苏佋和林知安嘴里出现过了,他们好像很默契的避免。就譬如外面树木已经很好的发芽了。春天既然催生了绿意,枯枝又何必在乎寒冬怎么抽打的枝干,以致于将死的羸弱弥漫心脏。   他们要准备的是新的开始。   林知安眨了眨眼:“他……他被抓住了么?判了几年?”   苏佋温柔地注视她,薄唇吐出两个字:“无期。我找人办的。”   风从门外吹进林知安衣领,她瑟缩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苏佋以为她想起之前摔下去的事,就把她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背哄,随后抬眼看向霍蕾,温和的眉眼在此刻显得凉薄又冷漠,他笑道:“父亲老了,欧洲很适合养老。”   霍蕾沉默而长久地和他对视,最后屈服在弟弟的锋芒之下,按下金属把手低声说:“嗯,那就把爸送过吧。”   霍蕾来的时间不早,她离开后苏佋和林知安就睡下了。   专属病房的床不比普通病床窄窄小小,躺三个人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照应林知安伤腿苏佋睡得比较边缘,不像以前那样,两人贴在一起毫无缝隙。   林知安一天到晚没什么事情,吃完饭就睡觉,连画画都被苏佋以伤神为理由严格管控起时间。   白天睡够了,晚上就容易醒。   家里窗帘密闭性好,不像医院薄薄一层,能看到外面的月亮。   银霜一样的月色挂在床角,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指尖碰了碰苏佋的睫毛。   在她眼里,他的眼睛是比月色更美的东西。   他身上没多少被子,宽阔的胸膛面朝她,右手抓着她左手,被角在两个人相连处盖着,其余全在她身上。   这个问题她和苏佋提过,说要不用两床被子,这样他就不用那么提心吊胆怕碰到她了。   然而苏佋却不肯,凉凉地睨了她一眼,说分房分床分被子,这辈子她想都不要想。   林知安只好随他去。   春天是最容易感冒的季节。   林知安悄悄挪动身体,怕吵醒他所以动作很小,然后坐起来,一点一点把被子扯过去,到扯不动了才停下。   睡前苏佋担心她睡到一半掀被子,就把一部分压在她身子下,现在她的脚不能使劲,被子扯不动,只好靠腰的力量慢慢移,就这么点简单的动作,让她鼻尖起了一层细汗。   看到男人身上终于盖上被子,她满意地弯了弯眼,回头正要躺下,冷不丁和身后明亮的眼睛撞在一起,呼吸有一瞬凝固,心口砰砰砰跳起来。   苏佋皮相长得漂亮,但可能气质使然,他不笑的时候会有一种危险的攻击感,就像现在,静静地看着人,像观摩一件属于自己的猎物。   林知安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依然不能习惯,也可能永远习惯不了,可是她最近发现自己好像还挺喜欢苏佋这样的,专注。   “你是不是被我吵醒了。”她躺下去和他面对面,眨了眨眼。   男人和她四目相接后慢条斯理地支起下巴,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半压在她身上,嗓音低缓,“安安要是没遇到我的话,会和姓徐的假结婚么?”   和徐枫年结婚?   林知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来奇怪,明明她高中时期对他是好感的,再次相遇却完全没有放在考虑范围之内。   细细回想后,她竟然分不出来到底是因为假结婚而选择的苏佋,还是说因为对象是苏佋她才愿意试一试。   林知安抬眸看到苏佋一脸阴郁盯着她瞧,耷拉下眼皮软糯糯地埋怨:“那你不也会和别人结婚,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苏佋长指从她挺翘的小鼻梁划拉至眉毛,在眉尾略作停顿,无所谓道:“我不会结婚。”   林知安愣了愣,像是想辨别他话里的真假。   苏佋平平静静地望进她眼底,薄唇不紧不慢地吐字,“或许每个人会有无数次想结婚的冲动。”   “但对我来说,在遇到安安之前的全部人生,都是为那一次冲动做准备。“   作者有话说:   亲妈落泪,小两口真不容易。   ------   手动感谢“梨子爱吃栗子”“小刘我夜夜风流”“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栖栖”几位小天使们的营养液!!挨个啾一下~   还有“大可爱”小天使的雷~破费啦!抱住亲亲! 第73章 我爱你的每一天   林知安心口砰砰跳, 遇到苏佋之前,她从来不敢设想有人生来是为了遇到她而活着的。   她和苏佋在此之前就好似贫瘠的沙漠中不同方向的旅者,孤单而干渴地行走。   有一天, 他们汇集了, 白光辟开黑夜, 彼此的交点就是绿洲存在的位置。   听到苏佋的母亲讲完故事, 她想给故事里的小男孩一个拥抱,可是在生活中,其实是苏佋往她波澜不惊的枯井丢下一根绳索,一点一点把她拉出孤独的泥沼。   如果没有遇到他, 没有他的主动和强势, 或许她一辈子都会躲在她的龟壳里不出来。   她凑过去抱紧男人的腰身,闷声道:“我在医院看到你妈妈了。”   苏佋听到后, 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他握住小姑娘肩膀,似乎想将她拉开。   但林知安抱得紧紧的,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对不起, 没有经过你的同意知道了你以前的事情。”   两人有短暂的沉默。   苏佋任她抱着, 轻柔而漫不经心地叙述:“我母亲杀人未遂, 这个安安知道吗?”   林知安把脸埋进他胸膛, 没作声。   她有预感,所有的故事都会在这个黑暗中用利器划开。   苏佋习惯性从她绸缎一样的长发穿进去, 指腹搭在她后颈一下一下揉摁, 指骨透出来的凉意从肌肤钻进林知安血液。   她听到他说:“小时候我和霍修打架, 他打不赢我就会去父亲面前告状, 父亲疼他, 每次都会指着我鼻子骂,霍司佋你骨子里就是一个坏坯,一样是杀人的种。后来我认真想了想,杀人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电视剧电影里哭哭啼啼生离死别的故事只让我觉得厌烦,恶心,虚伪。“   “你知道为什么那天你给我下了安眠药,我一点事儿没有么?”   “因为我小时候经常被苏岚用针扎醒,后来我学会了藏到柜子里,她找不到我就不折磨我了。但这种方法哪能天天用,再后来我为了让自己睡得好一点经常吞安眠药。”   “药吃多了抗药性也慢慢起来了,你那个药,对我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林知安听得心脏一抽一抽难受,攥紧他衣裳又去摸他的背。   他强迫她抬起头,“安安看着我。”   “如果我可以给安安一次逃离我的机会,安安走不走?”   那天他接到霍修的电话,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配合警察把安安毫发无损的救出来,甚至不用答应霍修的条件。   然而他自己也没想到,这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在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前溃不成军。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她在谁身边有什么要紧的?   活着就好。   林知安双臂攀上他肩膀,眨眨眼,“我跑了你会来抓我吗?不抓我的话,在角落里看我和别的男人这样?”   她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唇。   “又或者这样?”   她伸出舌头,含住他耳垂吮.吸,轻轻啄到脖颈,清冽好闻的木香令她脸红心跳。   苏佋翻身扣住她手腕压在头顶,眯了眯眼。   她说的这个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光把她让出去放纵她和别的男人站在一块儿,就已经让他嫉妒得发疯,更别说做这些亲密的事情。   他压低了嗓“嗯?”了声,舔舔唇像酝酿着什么,眼尾带笑不轻不重地撞了她一下,语气温柔极了,“那安安最好跑远一点,别让我看见。“   “不然我就当他的面——操.你。”   林知安的脸腾地红起来,好似有成群结队的小蚂蚁沿着她脊椎爬向天灵感。   苏佋的话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大一部分原因是……   纵然隔着什么,门也被磨得要关不住了。   她怯怯地抬眼,正巧撞上对方染上情.欲而泛红的眼睛,本来那几下是闹,闹着闹着闹出感觉了。   “我……我腿还没好。“林知安虽然这么说,却没有真的阻止他。   男人双臂撑在两侧,肩胛骨有力地弓起,脊背凹陷处如被蓄势待发的兽踩塌了一块,和丝绸睡衣贴在一起。   月色早就从床尾爬上来,如银晃晃的镣铐挂在他的脚踝,他一往上耸,皮肤上圣洁的光就被嚼碎了,泠泠地乞求欢愉。   “别动。”他拉扯被子垫在下面,说了个命令句。   林知安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侧过脸不敢看他。   男人轻啮她颈肉,喘.息渐重,“摄像机是个意外,我没有想让你看林帆被绑的视频。”   林知安没想到苏佋在这种时候还能思路清晰地和她讨论,足以见意志力强大。   她小声问:“那个视频是怎么回事?”   “我出国前找人扮的。”苏佋从她头发里抬头,“可是安安在苏黎世把我的心都哭化了,这些手段哪还用得出来,我就想等安安气消再慢慢谈。”   他轻笑了一下,腰上力道不减。   “结果安安太聪明自己发现了,我只能将计就计。”   林知安手指发酸,咬唇有些羞耻,咕哝了一句,“变.态。”   苏佋眼尾下弯,瞳孔里的光和月色交叠在一起,绮丽又病态,像是舒服堆叠得越来越浓郁,他眼里的水渍压抑不住要从长睫漫出来。   他话语有些碎,“要不是……顾着安安,我还想做一些更变.态的事。”   林知安想到他以前袋子里的那些,手不动了,又羞又恼,“你敢,你要是敢,我就……”   “你就怎么?”苏佋纵然难受得紧也停了下来,眯起眼睛,以为她要说出离婚之类的话。   林知安想半天想不出什么威胁,奶凶道:“我就不理你。”   “就……就像之前一样,不和你说话,不和你吃饭,也不给你碰。”   “是吗?那我怕极了。”苏佋笑着咬她的小鼻子。   两人闹了一阵,苏佋看着小姑娘眼睛轻声说:“我爱你安安。”   林知安鼻子一酸。   不知是这温和的良夜加诸这三个字更多的分量,还是她知晓对苏佋来说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她几乎落泪。   让一个从未看过色彩的盲人述说烛火的美丽本就是一件为难又残忍的事,然而苏佋不仅学会了,并且付之一炬,她何其有幸。   她把自己送上去,软声说:“苏佋,我答应做你的小鹿了,一辈子的那种。”   苏佋自然听懂了话中暗语,沉沉笑开。   夜还很长。   云朵听了墙角羞红脸,拉着春风躲在枝头后,月色朦胧,明天一定是个好晴天。   第二天天气确实很好,阳光灿烂。   林知安被苏佋闹到后半夜才睡,隐约记得他中间去洗了一次澡,回来湿漉漉的冷,但只有那样才降了火,又仔细帮她擦了身子才重新躺到旁边。   精力用不完似的。   早上林知安醒过来苏佋已经不在了,在保温饭盒旁边留了纸条说:我先去趟公司养安安,下午再回来。醒了给我打电话。   林知安心里甜滋滋的,刚拿起手机要拨号,看到霍蕾的留言——   感天动地,你老公终于上岗了,我恨不得吃十个汉堡庆祝一下。   霍蕾平时很注意身材管理,她虽然喜欢吃垃圾食品,但严格控制,能看出她有多盼望苏佋回去,以致于可以拿体重来换。   她还发了张图——   男人着黑色西装,宽肩窄臀,长腿正往敞亮的大厅迈去,身后跟着三个同样着正装的精英,虽看不见脸,从旁边端着咖啡目不转睛的女性们也能窥见他优越的容貌。   林知安脸有点红,因为她发现她老公在这个角度屁股还挺翘的。   老话说,男人屁股翘,鼻子挺,都那方面比较强。   好像没说错……   霍蕾:我上午看到阿佋这张照片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员工瞎拍的,没想到真是他。你昨天一说他就回来,是妻奴没错了。   林知安咳了一声不再胡思乱想,回道:他回去就好,谢谢你这几天帮他。   霍蕾很快回过来:我该谢谢你才对,不光为公司,还为你愿意陪着他。   林知安手指在键盘上移动,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竖起耳朵。   VIP病房不和普通病房在同一层,而且墙面装了隔音板,平日里非常安静。   咚咚——   有人敲门。   她放下手机坐起来,轻声试探:“谁呀?”   “姐姐,是我。”林帆的声音很好认,清朗大方的少年音。   “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口挤进来三个人。   不光林帆,还有林常茂和齐琼芳,她血缘关系上的爸妈。   “地方还挺好哈。”林常茂打量着病房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林知安脸色冷下去,放下手机直视林帆,也不叫人。   林帆把花和果篮放到床边的小桌子上,不见外地倒了三杯水,嘀咕道:“姐姐现在和姐夫越来越像了,特别是板起脸。”   齐琼芳垮着一张脸给她开窗通风,“怕冷也不能一直关着窗,以前就爱一天到晚关门关窗户,外面有人害你啊。”   林常茂推了她一下,使了个眼色,“来的路上不是说好了么,不能急眼。”   齐琼芳哼了声,不说话了。   林知安问林帆:“他们怎么来了?”   林帆犹疑了一阵,低声说:“姐夫把我接回来我才知道你受伤了,爸妈问过我几次有没有和你有联系,我就告诉他们了,不过他们还不知道姐夫的事。“   林知安想起两个月前的事,蹙起眉,“之前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林帆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脖子:“我一下飞机手机就丢了,微信莫名其妙限制登录,姐夫没和你说吗?”   估计那段时间他朋友圈都是苏佋找人发的,为的就是做一个绑.架局,她要是不跑,就什么事没有,要是她跑了,他就拿假视频威胁她,结果阴差阳错搞成了现在这样。   林知安不太想对林帆说这些,呆了一瞬含糊道:“他好像说过,我给忙忘了。”   林帆点点头,一只手举起一只杯子,朝窗户那边说:“爸妈,过来喝点茶吧,你们不是渴吗?”   林常茂手上有早年干活磨出来的茧,走过来拘谨地搓了搓,磨出沙沙的嘶哑声。   他没接茶,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桌上推了推,怕弄脏昂贵的桌子似的很快把手拿回来,“知安啊,这是之前的三百万,我们……我们没脸要。“   林知安看也没看,低头把苏佋留下的纸条折成小小一块。   林帆把齐琼芳推到床前,林常茂扯了扯她手,暗示她说点什么。   齐琼芳哼哼唧唧半天,“之前那件事确实我们没做对,不该不经过你同意,直接把你送过去。”   林知安笑了下,说不清什么感觉。   她抬起头问:“那要是我同意呢?你们是不是就没有负罪感了?“   齐琼芳被问的一愣,好像这个女儿变了点,她也说不出来,音量提高了几分,“你怎么这么别扭呢,又不是不把你接出来了,我们还真能让别人糟蹋你不成?”   林常茂拿手捂了下她的嘴,低吼:“别说了!”   他扭头对林知安愧疚道:“知安,之前那个药的事儿……不是我们做的。是那家人怕我们家跑,天天派人盯着,看你回家又出来,才想出这一招。“   林知安抬起清澈的眼睛,不卑不亢地和父亲对视:“那第一次呢?第一次下药把我送过去的是不是你们?”   林帆瞪大眼:“什么!居然是两次?!爸妈,你们对姐姐太过分了!”   林常茂垂下手,长叹道:“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女儿,原谅我们吧。”   林知安原本没事,被那两个字刺了一下,忍住酸涩轻声道:“如果你们是来说这个的,我听到了,你们可以走了。”   齐琼芳看到她表面乖顺背地倔强的样子火一下子冒了上来,“我们供你读书,把你拉扯大,小时候下雨我骑自行车去接你,你没坐稳摔地上,那么大的雨啊,我一个人把你背到医院。你上小学,我下雪天怕你冷,送外套到学校。这种事情少吗?就算这次我们做的过了,你有必要这么冷漠,连看都不肯看我们么?”   她指着林常茂说:“还有你爸听到你脚摔坏了,急得两天没睡好觉,今天早上听到帆帆找到医院了,一脚踏空从台阶上滚下来,你看看这里,是不是还有伤!“   林知安看到红艳艳的伤痕眼睛叠了影。   眼泪在被子上吧嗒吧嗒砸开。   齐琼芳恨声道:“况且作为家里老大你帮帮弟弟怎么了?怎么能这么自私!要是我,别说等父母强嫁,我早就屁颠屁颠自己过去了。”   “白眼狼!你要再这么倔,我们真和你一刀两断,看你以后一个人怎么活。”   “她不会一个人的,她还有我。”   轻轻慢慢的嗓音从门口传进来,男人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长款风衣外套往后撇,周身带着外面的冷气,剑眉星目,抬起下颌扫视着房间里的人时,贵气优雅自成一派。   “姐……姐夫?”林帆有些讶异。   林常茂愣了,推了下林帆的肩膀,“你叫他什么?”   “他不是之前那个……”   齐琼芳对苏佋印象太深,不光是因为他的容貌,还因为他那天穿着一身带血的白衬衫从房间出来,说话阴森森的,眼神也渗人极了,一看就不像好人。   林常茂也认出来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苏佋。   不过他比齐琼芳知道得更多,他平时会看头条新闻还有各种政府官方公众号,这个男人是一段时间的经济商业头版,背景相当不简单。   苏佋目光专注地落在小姑娘身上,看她泪眼朦胧地发笑,走到她身边疼惜地揉揉脑袋,“怎么哭了?谁让你哭的我就让谁倒霉好不好?”   他可不像小姑娘那么好脾气。   林知安摇摇头,嗓音有些哑,“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苏佋旁若无人地捏了下她的鼻子,语气宠溺,“还不是因为你,让你打电话你不打,以为你又睡不醒了。”   说完他抬头轻笑,乌沉沉的眸子像雪山下的冷风一点一点刮向床前的三个人,“结果一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出好戏。”   林知安情绪被打断,平静了许多,她扯了下男人的衣服,摇了摇,示意想自己来。   她软糯糯的声线像被雨淋过的棉花糖,依然甜,但让人心疼。   “妈,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当时人家要的是帆帆,要帆帆去冥婚,你会答应吗?“   齐琼芳嗫喏了一下,居然被问愣了。   林知安抬起头,“这就是我和弟弟在你们心里的不同。”   她被苏佋握住的手蜷缩了一下,对方察觉到后穿过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林知安心里一暖,转过头,歉疚地对林帆说:“对不起帆帆,这些话不应该在你面前说的。”   林帆眼眶瞬间湿了,摇摇头闷声说:“没事的姐。”   林知安顿了顿,看向苏佋时目光变柔,“还没和你们正式介绍,这是我丈夫霍司佋,以后他会一直陪着我,我们会有一个家。”   林常茂像是有话要说,却被林知安接下去的话堵住了。   小姑娘嗓音轻轻的,落字却比破茧的蝶还铿锵坚定。   她说——   “我爱他,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爱他。”   “以后你们有难处可以和我说,我一定会帮也会给你们养老,别的,希望大家各自安好吧。”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阿萌”“余右”的营养液~   还有“萍”的地雷~破费啦!   挨个抱住亲亲! 第74章 我爱你的每一天   林知安经历过一场生死想透很多事情。   世界上没有什么对错, 所以她也谈不上原不原谅,她和父母站在不同的角度罢了,真要去恨谁, 太累。   齐琼芳后来没说什么, 反倒林常茂, 向苏佋打听了几句家庭情况, 几个人离去时都有些郁郁不乐。   林知安叹了一声,推了推低睫唇角带笑的苏佋,苦恼道:“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绝情?”   苏佋把她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眼睛, “安安做的很棒, 换成是我,我会把他们赶出去, 谁都不许那么和安安说话。”   他捧起她的脸,“安安刚才说的再跟我说一遍。”   林知安没懂,“什么再说一遍?”   “就是介绍我的那段。”他两眼清润润的光几乎溢出来,“我没听够。”   林知安脸一红,装作整理桌子, 小小声道:“我又不是录音笔, 有些话经常说就不珍贵了。”   苏佋轻轻抬起眼皮, 散漫道:“不会, 对我来说安安说的话每一句都很珍贵。”   林知安不理他,他就把手放在她腰上寸量, 如玉的长指连亵玩的姿势都能做得像参佛, 他轻笑, 犹如一位古时放荡纨绔的贵公子, “安安腰好软, 怎么都玩不够。”   林知安被他一说,顿时想起这段时间她吃吃睡睡,肚子上屯了一小圈肉,懊恼道:“我是不是胖了?”   苏佋无所谓,“胖了就胖了。”   林知安突然明白网上女生说男朋友直男回答是什么意思。   标准答案不应该是——   你怎么样都好看。   她抓住苏佋的手不让他继续摸,“胖了就不好看了,我要减肥。”   苏佋好整以暇地歪头注视她,指尖在床上点啊点,似乎看出点什么,唇角弯起来。   林知安被看得心口砰砰跳,总觉得他憋着什么坏,两只小手遮住他眼睛,娇声命令,“不许看。”   苏佋故意找存在感似的,用睫毛慢悠悠刷她掌心,要挠到她心里去。   “安安好看才看。安安记住了,你不用为了讨好我做任何事,包括——减肥。”   林知安被戳中心事。   大多数女生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有一份低到尘埃里的心思。   不管这段关系是怎么开始的,本身是怎样的性格,是谁撩拨的谁,一旦认真起来总会在细枝末节对自己不自信。   她轻轻地“嗯”了声,收回手抓了一下掌心,那里好像还有他睫毛刷出来的印子。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林知安的伤腿也在一天一天好起来。   她有时候觉得上天其实蛮优待她的,在她一个人的时候给她送来了苏佋,从那么楼上摔下去也没真摔出什么毛病。   她快要出院了才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告诉周阳阳。   周阳阳足足生了三天的气,才傲娇地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呵,女人,我不是三岁的小孩了,以后再出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知安连连应她,不敢说别的。   不过周阳阳也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她的《山风物语》上下册都将第二次发售,出版社希望给她开一个签售会。   要是放在以前林知安绝对不会答应,这一次她对周阳阳说:“我考虑一下。”   周阳阳看她一路走来诸多不易,到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果然爱情的力量是强大的,安安你能走出来,我真为你高兴。”   林知安有些羞赧,轻声说:“但要让我腿好了之后。”   周阳阳笑道:“那当然。”   出院那天刚好立夏。   小护士给她拿了快递,拆开是两本精装版的漫画,彩色的封面蓬勃富有朝气。   她想了想在第二本首页写几行字。   苏佋办好手续在门口等她,她走过去和他站在一起,回头看了病房好几眼。   苏佋牵起她的手有些好笑,“怎么还住出感情了,虽然公立医院买病房不太容易,但安安要真舍不得,我可以去谈谈。”   林知安时常觉得苏佋这个样子很像印象当中戴金链子的暴发户,一言不合就买买买,完全没有省钱的概念。   她缩头缩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样乱花……誉承够你败多少年?”   苏佋语气淡淡,“这个安安就别担心了,你老公不光会花还很会挣。”   林知安想了想,笑得眼睛弯弯,俏皮道:“不会挣也没关系。”   “怎么说?”   林知安踮脚把他脖子拉下来,附在耳边说:“花光了,我养你。”   苏佋状似思索,“行啊。那我给安安暖床,以身抵债。”   林知安脑海自动浮现出一些画面,脸一红。   他要是兴致上来了指不定谁给谁抵债,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赶紧摇头:“这个就不用了。”   苏佋扣住她后脑勺不让跑,意味不明道:“我那样对安安不舒服么?”   眼看就要开黄腔,林知安从他臂弯钻出去,像小白兔蹦跶出去,“再不下去司机该打电话问了。“   苏佋推着行李箱慢条斯理跟上去,临走前也望了病房一眼。   阳光从拉开窗帘的窗户照进来,一缕悠悠的夏风将流苏尾吹得一晃一晃。   这辈子再别来了。   他说话直接性子冲动,只有这句话,他放在心底一遍一遍地揉,揉成一个小疤点。   他愿他的安安一生一世健康平安。   回到家后,苏佋非要亲自下厨,端着菜谱研究半天,除了英俊的眉毛打结打得更紧一点没有任何进展。   林知安几次想劝他别忙活了,可是看到他那么认真又住了口,被赶出厨房后跑到客厅后面的去看花花草草。   五月到八月正是满天星盛放的季节。   这次它们按照花期认认真真地盛开了。   没有晚一季,也没有早一季,顺应自然绽放在最恰当的季节。   她拿起平板,小姑娘和刺客的故事又多了新的元素——   开在心里不败的满天星。   日暮西沉,她倏而闻到菜香,钻到客厅爬上椅子。   苏佋从料理台转出来,温柔地看着她,“洗完手再吃。”   林知安乖巧地点头,“那我顺便把平板放上去充电。”   苏佋“嗯”了声。   她路过卧室看到《山风物语》被风吹开一页,走进去关窗。   结果看到她题在以苏佋为原型的人物的小诗下面,多了几行字。   她写的是——   我爱你。   我爱你的温柔。   我爱你的执着。   我爱你的不堪和脆弱。   他回她——   我也爱你。   我爱你接受我的不堪。   我爱你原谅我的过错。   我爱你如赐我未来的骨骼。   你是我血液里的漫天星河。   你是我的光芒万丈。   作者有话说:   主线到这里就结束啦,不过番外还是会更甜甜的日常的,没有副cp,就他们俩。   先把后面的预收推一推。   接下去那本是《望烟娇》,真假白月光,追妻火葬场打脸狗男人,文案上有简介~   《望烟娇》写完写《我激活了太子的黑化属性》,古言,这本男主也是偏病娇类型,而且想写君夺臣妻,但还不确定。   最后是前几天突发的一个脑洞,叫《两个他》。女主暗恋的白月光温文尔雅,结果白月光和平行世界的男主互换了身份,男主是个切开黑。女主不知情,对男主告白后,男主在心里玩味一笑“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大概是这样的,大家感兴趣可以戳专栏收藏一下!   接下去说说心里话。   这本文在我心里的位置很不一样,第一次尝试的题材也好,或者是第一次连载期收藏破千也好,2020-2021年对我来说是蛮艰难的一年。   一个是研究生毕业面临各类就业选择和压力,另一个是生了两次很重的病。   我记得那天很丧,基友小窗戳我嘶吼,不许放弃自己,你读者还在等你,快点好起来!!   我当时整个人就崩了,擦干眼泪,起床好好吃药,认真吃饭。   留言的,灌营养液的,投雷的(其实不用破费,真的,看我文我就很高兴啦。不管出现的没出现的,我能看见后台数据,你们每一个人的陪伴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后面隔日更也是因为生病之后体力跟不上,我码字爱熬夜,得过新冠就不太能熬了,加上要忙学历公证之类的事,就慢慢写,结果拖到现在才完结。   我从19年开始写文,今年这本是第四本,也是第一本完结字数超20w,因为我很菜,不太会写长篇。   我知道我还有很多很多不足,心里也清楚这本的毛病,谢谢追到现在的你们,真的真的真的很感恩。希望我下一本能比这本进步,带给你们越来越有活力的故事。   然后关于这本的设定,原本是自产粮,佋佋要比现在更疯一点,但因为现代背景加上一些限制不太适合,所以中途改过一点大纲,不过还好把故事说完了。再次重申,现实遇到病娇跑就完事,小说就是小说。   好啦,说完啦。   哦对了!番外会有崽崽。   大家再见~   再次感恩,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