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爱在低调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必须每日一亲吻》 作者:君埋泉下 文案 【纯粹甜饼,双向暗恋,互宠,下一篇接档文:《必须治愈五个霸道魔头》】 乔琉得了一种怪病,而周子舟就是那棵人形灵芝,他必须每天吸吮一下周子舟的嘴唇才能好。 周子舟是个穷逼,有一天被富二代乔琉强迫性包养了。 对方非要亲他,不亲他就会死,还要给他打钱。 —— 乔琉:亲一下,就亲一下! 周子舟:那我揍你一拳,就揍一拳! —— 道士说,乔琉的命运如此,阴阳不平,寒气痹阻心阳,无药可解,无局可破。 直到乔琉遇见了那个喜欢他、包容他、温暖他,把他当作正常人主动牵起他的手的人。 —— 穷苦武力值max帅气不自知受vs傲娇中二霸道羞涩校草富二代攻 【胡编乱造,傻白甜,看不下去直接点叉,点叉,点叉,不要隔着网线随便骂人!感激涕零】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甜文 主角:周子舟,乔琉 ┃ 配角:池望,钟立奚 ================== 第一章   周子舟扛着麻布袋子,来上学了。   大学开学第一天,人潮熙熙攘攘,他满头大汗地挤在中间,像是被几千只鸭子夹着往前赶似的。   在林荫道上几个男生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周子舟一下子被撞到了,手中袋子本就不怎么结实,这下子顿时裂开了一个口子,棉絮从里面露了出来。旁边的学生全都看过来,视线都落在周子舟身上,场面有些尴尬。   那个撞到周子舟的男生头发抹了蜡油,蹙眉看了眼周子舟,不耐烦地嘟囔道:“什么鬼,乡巴佬,没长眼睛啊?”   周子舟的棉絮沾到他身上了,他在衣服上拍了拍,才拍下去。   旁边有人道:“林良,走了。”   林良又瞪了眼周子舟,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子舟张了张嘴巴,没能说什么。他拽着沉重的行李走到一边,避开别人的视线,利索地收拾了下,找了根绳子重新把编织袋绑了起来,这才能够顺利地继续提着了。   他抬眸看了眼偌大的校园,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这学校是W市最好的一所高校,学费很贵,所以来这里读的学生非富即贵,像周子舟这样,靠着国家扶贫奖学金进来的,怕是没有几个。   周子舟从车站上下来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肚子里饿得发慌,但是在学校里绕了半天没找到食堂。他本来想在学校门口买碗牛肉面吃,但是一见到标签上的“十五块钱一碗”,就顿时打消了念头,默默走开了。   还是忍忍吧。   好不容易排队报完名后,刚走出几步,周子舟就见一辆跑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是辆红色迈凯轮,油门声轰隆轰隆,十分拉风。旁边有个学生火急火燎地穿过林荫道,差点没撞上去,周子舟伸手一拽,就把那矮个子学生拽了回来。   那学生也吓了一跳,惊魂不定地看了眼周子舟。   罪魁祸首的那辆车子车速倒是放慢了,却没停下,半开的车窗里露出一个漆黑的脑袋,俊脸一闪而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比早上九点炫红一片的太阳还要嚣张。   车子从他们身边径直开了过去。   站在周子舟身边的矮个子这才回过神来,跳脚怒骂了声:“卧槽,道歉都没句!”   “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怎么这么横。”周子舟小声说,在学校里转悠了大半天,也知道这学校里的富贵子弟都不怎么好惹,对于这种行径,他都快习惯了。   周子舟擦了把汗,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麻布袋子,又扛到了肩膀上。   “我叫李小斐。”矮个子伸出手托了一把,嘴里惊讶地叫起来:“这么重啊,你把全部家当都背到学校来了吗?”   可不是全部家当吗?周子舟家里穷,虽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远超第二名,但也没想过可以读大学。但是幸好高中班主任帮他提前申请了国家奖学金,再加上村子里的人都很好,听说出了个市状元,村长挨家挨户借了些钱,送到周子舟家里。他这才有钱买张火车票,在铁皮箱子里坐了三天三夜,来南方上大学。   周子舟两只手都提着重重的行李,没法和他握手,便只能说:“我叫周子舟。”   “好名字,刚才谢了啊!否则我八成要被那神经病撞到!”李小斐说:“你提着这么多行李也不方便,要不先找寝室,安顿好,再报名?”   周子舟想了想:“也行。”   他和李小斐对了下班级,发现都是信息工程学院的,寝室应该在一幢楼。等找到了寝室,又发现很巧的是,寝室正好面对面。   “这下好了,串门也方便,有事尽管找我。”李小斐兴奋不已。他寝室里的其他三个人都已经来了,正商量着要出门聚餐吃火锅。李小斐性格很活跃,一下子融入进去了,就把穿着朴素的周子舟给抛在脑后了。   周子舟也不介意,回到自己寝室。他寝室里另外三个人却还没来。   寝室里还残留着上学期大四学长们离开时的垃圾,有臭袜子和内裤散落在地上。周子舟把行李收拾好,就找来扫帚和拖把,把整个寝室都打扫了一遍。他做事很利索,力气也足够大,拎着垃圾上楼下楼毫不费劲。就是寝室实在太脏了,饶是他干活儿干出经验来了,也足足花了三个小时才弄好。   寝室一共四个床铺,都在上铺,下面是书桌和书架。衣柜在两个床铺中间,虽然足够大,但却是连在一起的。   于是周子舟把自己和旁边那人的衣柜都擦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浑身是汗了。不过看着发亮的木地板和铺好的条纹床单,他心里很满意,要知道,他在家里的住宿条件还没有这里好。   他觉得有点渴了,便从洗得发黄的旧背包里拿出个西瓜,徒手掰开,走到洗手池那里站着吃了口。望着窗子外面晴光大好,周子舟深吸了口气,开始背英语。   还没背上两句,外头突然传来一个清冽的男声,语气十分不耐烦:“我跟你说过了,我不去!让他死了这条心!什么人形灵芝,那是什么鬼?还要爬几万里去庙里求?”   “我从小到大都这么活过来了,我就不信邪!能不能不要让你找来的那个道士跟着我!”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撞在床柱上反弹了下,又被男生蹙着眉头关上了。耳机线在他白皙的锁骨上跳动一下,没入蓝色兜帽衫里。他在打电话,但是双手插在裤兜里,周子舟没看到他手机。   “看什么看?”进来的男生脾气很大,似乎正在和电话那头的人生气,连带着对周子舟的脸色也很差。   周子舟视线落在他明艳英俊的脸上,顿时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刚才开着豪车,差点撞到李小斐的那个男孩子吗?   不会吧,性格这么糟糕的人,自己要和他一个宿舍?   周子舟也皱了皱眉。   “你还皱眉呐!”乔琉顿时气笑了,也想起来这傻帽是谁了:“刚才你说我什么来着?比女孩子还好看?”   他摘掉耳机,挂了电话,走到周子舟面前来,颇为倨傲地看了周子舟一眼。   他一走近,周子舟懵了一下。自己一米八一的身高,在村子里算是同龄人中间最高的了,奶奶还说自己不能再长高了,再高就娶不到媳妇儿了。谁知道这个兜帽男比自己还要高!这都快一米八五了吧!   身高决定气势,更何况周子舟本来就没什么气势。   他怂怂地站在那里,看着乔琉,问:“你想做什么?”   乔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又扬了扬下巴,问:“你给我仔细看!像女孩子?我特么哪里像女孩子了?”   “不,不像。”距离太近,周子舟被迫到床边,都有些结巴了。的确不像。对方虽然五官精致,皮肤比女孩子还白,但是气质冷淡睥睨,面无表情的时候,张扬凌厉到令人发怵。   这颜值,过分了吧。   天底下哪里有女孩子这么凶的!怕是母老虎了!况且声音还那么清冽浑厚,要是女孩子有这样的声音,真叫人虎躯一震。   乔琉冷冷瞪他一眼,见他识趣,又将耳机戴上,那边好像又有电话打了过来,他十分不耐烦地按掉。忽然漆黑眼眸一转,瞥见自己的衣柜和桌子,显然是已经被人仔细擦拭过了。他顿时又转过头来,再次打量周子舟一眼。   周子舟默默走到水池子边上,正准备拿起没吃完的西瓜继续吃,身后冷不丁就传来兜帽男的冷笑:“这就开始讨好上了?”   从小到大,接近他讨好他的人不计其数,烦不胜烦。   周子舟想了会儿,才问:“……同学,你贵姓?”他是真不知道兜帽男叫什么,一进来就噼里啪啦的。   乔琉:“……”他猛地吃了个瘪,扬起下巴盯着周子舟,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蛛丝马迹,但是他从那张戴了黑框眼镜显得有几分真诚呆萌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他视线缓缓落到周子舟手上的半块西瓜上,又嫌恶蹙眉。   周子舟注意到他的视线,愣了一下,看了眼手里的西瓜,又看了眼水池。水池他已经清理过了,白瓷砖都干干净净的,所以他吃到一半的西瓜放在这里面,他觉得没什么。但是可能城里人觉得脏?   周子舟顿时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默默地走进来,把剩下半块西瓜扔到垃圾桶里。这垃圾桶还是上一学期的学长留下来没带走的,被他洗干净了套上袋子,可以用了。   乔琉瞧着周子舟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好像很呆似的,也觉得自己欺负人,没意思。   他撑着下巴跟孔雀似的在椅子上坐了会儿。过了会儿,有个中年男人拉着两个银色行李箱进来了。一进来就忙进忙出,给他把床铺好,把衣服分门别类地放进衣柜里,占了他和周子舟中间的全部衣柜。   周子舟默默想着,幸好自己没几件衣服,不放衣柜里也行,就放包里吧。   那个中年男人收拾完后,还毕恭毕敬地在旁边说:“乔少,没什么事我先去给你报名了。”   闹了这一出,顿时走廊外面几个寝室里的男生都探头探脑了。来这里读书的大多都是有钱人,带着管家来收拾东西的大有人在,算不上奇怪,毕竟这学校有条规矩就是必须住寝室,所以哪怕人再有钱,都得住简陋的四人间。   奇怪的是这个“乔”姓——令他们议论纷纷。   乔琉懒散地挥了挥手,那管家便转身要走,突然从外头窜进来一个全身素色衣裳打扮的人,一进来就把门关上了。那人长相颇为端正,看起来像个算命的,一开口却是十分严厉:“乔少,你真不怕死!你知不知道你体内的毒素已经……”   他话还没说完,乔琉就恼怒地站起来,指着他鼻子:“谁让你跟来的,你这死道士怎么阴魂不散?”   死道士严肃地盯着他,继续把话说完:“我现在跟过来也没用了,我已经控制不住你体内的毒了。”   周子舟在洗手池边洗手,听着外头的对话,有些懵逼,回头看了眼,就刚好看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盛气凌人的乔琉,突然笔直笔直地站着,然后笔直笔直地朝后面倒下来,整个人像是一瞬间心脏停止跳动了一般,摔倒在地上,后脑勺着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管家和道士也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把人弄起来。   “他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周子舟也跑过去,问:“是不是中暑了啊?”   现在九月份,正是最炙热的时候,中暑难免。他瞧着乔琉那张俊脸上毫无血色,眼睛紧紧阖着,长长睫毛有些颤动,而且仿佛还有些轻微抽搐。   “他是心脏病。”道士掐住乔琉的人中,叹了口气,说:“小同学,你把他后脑勺抬起来,我来——”   他话还没说完,周子舟把乔琉的后脑勺抬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乔琉犹如垂死的病人遇到什么灵丹妙药一样,回光返照,惨白的脸色登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些,仿佛压在身上的巨石重量消失,他急促地喘息起来,紧接着,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道士:“……”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周子舟。   周子舟完全被怀里的人吓到了,又慌里慌张地把乔琉脑袋放在了地上。   于是乔琉又出现了那种脸色惨白、失去呼吸的状况,简直濒临死亡一样。   道士匆忙拽过周子舟的手,压着他的手按在乔琉的额头。周子舟的手一碰到乔琉的额头,乔琉就停止了抽搐,呛了一下,仿佛从溺水中恢复过来,开始能够艰难呼吸了。只是眼睛仍然没能睁开来。   “这这这怎么回事啊!”周子舟完全被吓傻了。怎么跟变脸似的,又死又活的!   道士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乔琉,叹了口气,说:“他是心脏病……”   周子舟说:“我读书多,我知道心脏病不是这样的,你别骗我。”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瑞。”道士这才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见周子舟又要把手从乔琉身上拿开,立刻吼道:“按在乔琉头上不要放手!”   周子舟被吓了一跳,又乖乖把手放了回去,贴在兜帽男白皙的额头上,那里冰凉凉的。   王瑞看乔琉没有异样,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给周子舟道歉:“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小兄弟,你体谅一下,抱歉啊。”   他态度很好,周子舟轻轻点了点头,觉得在趾高气扬的乔琉,和沉默寡言的管家之间,这个姓王的道士应该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自己可以向他了解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会儿,乔琉脸色彻底恢复,但是还闭着眼睛没能醒过来。   周子舟的手掌这才离开他的额头,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王瑞看了管家一眼,才抽了根烟,淡淡道:“和你说了也没关系,毕竟以后你们一个寝室,你多照顾照顾他。”   周子舟心说,我才不想照顾这个娇气包呢,但是他好脾气地没敢说出口。   “乔琉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过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他现在这样,和他小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情有关系。”王瑞问:“你知道人形灵芝一说吗?”   周子舟一脸懵逼,听都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也正常。”王瑞笑了下,说:“他小时候被绑架过,发生了些意外,体内就留下了一些残留的毒素,加剧了他的心脏病。这十来年来他家里找了各种办法给他治,但是没有什么效果。有种灵芝能够对他起到治疗效果,但是我们一直没找到。”   周子舟茫然地问:“那你刚才说的人形灵芝……?”   “灵芝是天然形成的一种植物,相同的意思,如果有人从小生长在灵气充足的地方,吸收和灵芝同样的天地养分,也能够起到灵芝的作用。他体内的气对于乔琉这种病来说,就是一种疗效。”王瑞解释道:“这种就是人形灵芝。”   这都什么鬼?周子舟有些语塞,问:“那他这种情况,之前就没办法解决吗?”   “能解决,他十八岁之前,每个月我给他一粒药,都能控制住。”王瑞抬起眼皮子,看着周子舟,说:“但现在,他满十八岁了,我已经没办法了。”   周子舟:“……意思就是说他活不过十九岁了?”   周子舟问这话的时候,有些心惊。虽然他和乔琉没什么关系,还有些看不惯对方嚣张跋扈跟孔雀似的脾气,但好歹是同学,而且是活生生的朝气蓬勃的生命,乍一听到对方快要死了,心里有点被吓到。   “之前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不了。”王瑞笑起来,拍了拍周子舟的肩膀:“你看见没,你能帮到他,如果不是你,他现在就已经身处阴曹地府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要找的人形灵芝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周子舟:“……”这是他的福气吗,他怎么感觉他这是倒霉?   周子舟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什么情况,就被王瑞推着往乔琉那边走:“所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跟他碰一下,就能释放出些许灵芝的气,能够压制他体内的毒。”   周子舟倒是不介意救一救人,所以顺从地把乔琉的脑袋从地上搬起来,放在膝盖上,手心贴着他的额头,凝重地看着。   “你这样他醒不过来的,唉。”王瑞在他身后说。周子舟有些懵,刚要回头问那该怎么办,后脑勺就被王瑞猛地拍了一巴掌,他整个脑袋顿时一个俯冲,直接贴到了乔琉那张俊脸上,嘴唇也触碰到了两片软绵绵的东西。   那两片软绵绵实在太软了,还有种奇妙的薄荷味,叫周子舟血液顿时冲到了头顶。他睁大了眼睛,懵逼地看着被他吻着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乔琉漆黑的眸子瞬间瞳孔猛缩,震惊恼怒地盯着周子舟。   “你干什么!你强吻我!”乔琉还没从周子舟怀里爬起来,两只手已经用力地抓住了周子舟的衣领,他恼怒至极,拼命地把周子舟推开。   周子舟从小跟着村长练跆拳道的,下盘很稳,被他这么用力一推,也没倒,稳稳地蹲在地上。   反而是乔琉刚醒过来,身体虚浮,反过来后脑勺一下子磕在地上。   他摔得脑子嗡嗡响,从地上爬起来,胸膛迅速起伏两下,恶狠狠地盯着周子舟:“你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   贫穷武力值max受vs傲娇中二霸道羞涩攻   简单来说就是乔琉有毒,随便称作什么毒吧,寒毒,火寒之毒。周子舟是天地间唯一能够治疗他的一株灵芝(非成精) 第二章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推我的。”周子舟结结巴巴地说,明明他占理,但是乔琉不管这个,气势汹汹地拎起他的衣领,一下子就把人摁到衣柜上去。   周子舟后背在柜子上撞出声响,后背立刻麻了,饶是他脾气再好,也有点生气了,伸手抓住乔琉的手腕,用力地掰开。   “你放开我。”周子舟说。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周子舟发现乔琉睫毛很长,甚至是微微卷翘的,一张俊脸气得通红,耳根脖子都是涨红的,眼圈也有点泛着红。   周子舟原本肚子里还有些火气,顿时变成了愧疚。他决定不和乔琉计较了,任谁醒过来发现被一个男生嘴唇贴嘴唇地抱着,都会接受不了。乔琉还没出手揍他,这已经算好的了。   但是周子舟料错了,乔大少爷哪里是忍气吞声的人,下一秒一拳头就揍过来了。   周子舟愣了一下,弯腰避开了。他和村长学了多年的跆拳道,就那些村子边上的小土匪,他一个顶十完全没问题,就别提乔琉这种花拳绣腿了。   “乔少!”眼瞅着两人都快打起来了,王瑞急忙过来拦住乔琉,眼睛朝周子舟瞥,示意他赶紧走,乔琉发起狠来的时候,谁也对付不了。   周子舟再杵在这里火上浇油,乔琉八成真要动用非正常手段了。   周子舟不想惹事,尤其不想惹上这种飞扬跋扈的富二代,于是抓起自己的布兜,走了。刚好他要去办卡,顺便交学费。   等周子舟走后,乔琉甩开王瑞的手,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猛地灌了口冷水,但还是疏解不了心头的燥热怒火。他抹了把脸,冷冷地瞪着王瑞:“这怎么回事?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他知道是王瑞搞的鬼,所以也没对刚才那呆小子怎么样,否则那小子早就完蛋了。   “你先冷静下,听我把话说完。”王瑞说:“刚才的确是我把他推到你身上的,但你有没有发现,他碰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的那种缠绕的寒毒就像枯草碰到火一样,一下子被烧干净了很多?你不是不想死吗?现在我们有办法了。”   乔琉狐疑地盯着他:“什么办法?”   事实上,他也感觉到了。刚才他昏迷过去的时候,人事不知,仿佛被什么摁着头压在冰层湖底之下,完全没办法喘息。但是中途有只手摸上他的额头,仿佛有热量从那里传过来,一层层凿开冰川,将他往上拽。   等到那两片软绵绵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将他压得几乎崩溃、几近丧失性命的那道寒毒就像遇到了天敌一样,倏然从他身体里消失不见了,躲藏了起来。   “我跟你说过的那种灵芝,你不相信,所以也不愿意爬山涉水去找,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到了,碰到的还是比那种灵芝效果强百倍的人形灵芝。”王瑞悄悄在心里补充了句,也算是乔琉命不该绝,要是周子舟不出现,他真不知道乔琉还能不能活过今年。   只不过这话他不敢在乔琉父亲面前说罢了。   听了这话,乔琉脸色很难看:“你的意思是,我以后离不开他了?”   王瑞卡了一下壳,说:“也可以这么理解。在我还没有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之前,你最好是跟他把关系处理好,否则……”   他完全是为乔琉的身体着想,说得一本正经,完全没注意到乔琉越来越黑的脸色。   “如果我做不到呢?”乔琉沉声道。   “乔少,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如果你想死的话,你大可以去死,这样我也一劳永逸,不用管你了!”王瑞严肃地盯着乔琉,见乔琉脸色越来越冷,他缓了口气,换了种方式劝道:“你往好处想,说不定不出多时,我和你爸爸就能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现在只不过是每天从他身上得到点儿灵芝之气,你就可以保住性命……”   乔琉打断了他:“他知道我的病吗?”   王瑞顿了下,没想到话题切换得这么快。但他看了眼乔琉铁青的脸色,就知道这孩子心里在顾虑什么了。   从小到大,乔琉身边哪怕有三两个朋友,只要一听到乔琉的病症,都会立刻敬而远之。就连那些W市里见多识广的有钱富二代们,也不敢轻易靠近乔琉。开玩笑,谁敢靠近一个体内寒毒不知何时死翘翘的人,这不是找死吗?   于是,乔琉几乎没有朋友,或者说,身边的那些朋友,没有人知道他有这种病的。   这是个深深埋起来的秘密,只有乔家人知道。   乔琉本人也很忌讳别人知道他的秘密,把这件事情当作耻辱来看待。   如果他知道了,周子舟知道他有这种病,他绝对会把周子舟玩死。更别说靠近周子舟,靠着对方来维持生命了。   王瑞不但为了周子舟的小命,也为了乔琉的性命着想,此时都不可能回答“知道”二字。   他瞥了眼管家,管家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   两人默契无比,决定瞒着乔琉,说:“怎么可能知道?他刚才就以为你是中暑了,这小子还挺热心的,一见你中暑,匆匆忙忙跑过来扶着你,你可别太欺负人了。”   乔琉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些许。   ——   周子舟背着包走在烈日下,先去办了卡,交完学费,这才找到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在角落里吃着。   他忧心忡忡,看着两毛钱一碗的稀薄米汤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这学校的食堂饭菜价格比他想象中的要贵,即便吃的都是白馒头和米汤,一餐下来也要花上两三块钱。看来他不得不去打工赚点生活费了。但是他刚来到这所城市,路都没摸熟,去哪里找工打也不知道。   还有,寝室里还有个脾气那么糟糕的人物,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   他饭还没吃完的时候,对面坐下来一个人。   “你叫什么?”王瑞打量着他。   周子舟想起刚才他把自己往乔琉身上推,就对他没什么好感,下意识地蹙起眉,不过还是回答了:“周子舟。”   “子舟,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你听好。”王瑞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和一份合同文件,摆在周子舟面前:“这张卡里是二十万块钱的生活费,你待会儿可以查下。你帮我一个忙,这就是你的了。”   周子舟不太敢相信这种几乎只出现在村子里放映的电影里的狗血情节居然发生在他身上了。城里人都这样的吗?动不动就拿钱?他还以为电视剧里都是胡编乱造的呢,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王瑞见他默默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似乎转身想走,又赶紧道:“除此之外,你不想给村里人修条路吗?”   周子舟动作顿了下,看了王瑞一眼,低头翻开面前的文件。   白纸黑字,甲方是乔氏,乙方是周家庄铁路建设局。   “你如果答应我的话,就能给你们村子修一条大马路了,这样一来,你们村长再也不用翻好几座山去看镇上读书的女儿了,你奶奶也不用起早贪黑走几十公里的路去卖鸡蛋。”王瑞往后椅上一靠,抱着手臂,嘴角挂着笑容,显然是笃定周子舟会吃这口。   就刚才那么两三个小时,他已经把周子舟的学籍信息和出身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他猜得没错,周子舟犹豫了。给村子修一条通往镇子上的路,能带来多大的方便和利益,他读过书,不是不知道。   靠着这条路,说不定以后落后贫穷的村子就发展起来了。   他愣住的原因,是没想到乔琉家里这么有钱,说修路就修路。要知道,无论是凿山,还是绕着山修盘山公路,没个几亿的巨资,都是不可能拿下来的。   “你想让我干什么?”周子舟也不忸怩,他拿着文件,又坐了下来。   王瑞说:“第一,在乔琉面前,你要装作完全不知道他有病,更不要提到任何心脏问题、寒毒之类的。”   周子舟点点头:“这不难。”   他本来话就不多,嘴巴严实,更何况他对乔琉印象不是很好,以后也不会上赶着和对方说话。两人相处的机会肯定会很少,这样一来,瞒着这件事情很容易。   “第二,你要帮助他驱散毒素,当然,这对你的身体没有什么损伤,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王瑞说。   周子舟倒是无所谓这一点,身体有些伤害也没关系,他年轻气盛,还能活很多年呢。   他问:“我要怎么做?”   王瑞道:“一天十二个时辰你知道的吧,他体内的寒毒会顺着血液循环两周,尤其是晚上,会是他心脏最薄弱的时候。所以你需要在白天和晚上,各提供给他一些灵芝气,每次提供最好在十秒钟以上,否则灵芝气只停留在肌肤表面,进不了心脏。”   “而且一定要记住,要是哪一天没供给,他又会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搞不好就死人了。”   “那万一哪天没来得及呢?这太危险了。”周子舟蹙起眉。   王瑞解释道:“那一旦他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你就强吻他,必须嘴巴对嘴巴把灵芝气输过去,才能进行抢救,否则人真的死了,你可要负责任。”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他出现这样晕厥的状况,对他心脏损伤很大的。”   周子舟犹豫不决,他不太愿意背上这么个娇气的包袱,但看着桌子上面的修路合同,又实在没办法拒绝。   他想了想,为了不和乔琉接吻,每天碰一碰对方,他还是愿意的。   男孩子之间勾肩搭背的不是大有人在吗,这也算不了什么。   他又把修路的合同看了遍,不放心地叮嘱王瑞,道:“路要修好,要修至少六米宽的,修那种不容易断裂的柏油路,修平点,我们村里很多人骑摩托车,不平容易出事故的。” 第三章   王瑞:“……”要求还真多。   周子舟找出了笔,当着王瑞的面,把那份合同给签了。他不是拎不清的人,明知道能够给村子带来多大的利益,还故作清高不肯干。除此以外,王瑞硬塞给他一个朴素的方形皮质钱包,里面装着一张放了二十万的银行卡。   王瑞说:“这是你应得的,是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   周子舟没说什么,推辞不过,便收下了。   不过这笔钱他没打算用。这么大笔钱,万一到时候王瑞那边改了主意,要他还回去怎么办。所以他不能用。   周子舟吃完中饭,又在学校里转悠了会儿,把大致地形都摸清楚了。他一路上悄悄打量着周围,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和这所学校有多格格不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马戏团里灰不溜秋的猴子滚进了高级宴会一样。   饶是周子舟来大城市上学之前,已经做好了难以融入的心理准备,此时见差距这么大,还是不禁有点儿失落。   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了,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自寻烦恼也没用。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背几个单词,多考几个证。   转完了学校,他回到了寝室,把王瑞给自己的卡放在了抽屉里锁起来。   乔孔雀的东西都被管家收拾好了,人并不在。   事实上,接下来的一整天,周子舟都没有见到乔琉。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乔琉那种人,长得好看,家世又好,尾巴能翘到天上去,肯定呼朋唤友、众星拱月的,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能老老实实待在寝室里才是怪事。   乔琉桌上没什么东西,只歪放着一台白色超级本,屏幕停留在血腥的游戏界面。   周子舟经过他的书桌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也不至于太土,还是接触过电脑这种东西的,但是对电脑的印象还只停留在镇上高中两周一节的微机课。那些跟老牛拉车似的一打开就嗡嗡响个不停的旧式电脑,显然是不能和这种薄得像刀锋一样优美的超级本相提并论的。   周子舟有分寸,他只是站在那里,好奇地看了会儿,并没有想着去碰之类的。   不过这时,刚好门被推开了。   “喂,你干什么呢?”   门口站着个穿夹克衫,头发抹蜡的男生,两只手提着大袋子,是刚从超市买回来的一些生活用品。   周子舟一见到他就觉得眼熟,再一看,这不是今天在校门口撞了自己,还骂自己乡巴佬的那人吗?   林良也认出他来了,蹙眉看他一眼,显然是已经对周子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周子舟心里叫苦,觉得自己这大学室友都是些什么人,一个比一个难对付。想归这么想,他还是想尽量和室友处理好关系,于是主动去接林良手上的重物,道:“你也住416吗?我叫周子舟。”   林良却刻意一晃,避开了他的手,掀起眼皮子从下往上瞥了眼周子舟:“我谢谢你了,不过不必。”   他说完又走开几步,把东西放到床上,再次从头到脚缓缓打量周子舟一眼。周子舟身上一件红格子衬衣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蹬一双傻不拉叽灰板鞋,头发蓬松地搭在黑框眼镜上,这都什么审美。   林良撇了撇嘴,他就没见过这么土气的人。   周子舟的做人原则是对别人友好,但不是一味的友好。所以林良目不斜视地在自己书桌前面坐下,拿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打字,发微信语音的时候,周子舟也没作声,拿了自己的衣服去洗澡了。   九月天气闷热至极,在外面跑了一遭已经一身汗了。   他拿着盆进卫生间的时候,林良又说了一句:“以后有事没事不要盯着别人的电脑看,到时候电脑丢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周子舟回头,林良依然吊着眉毛低头玩手机,刚才那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说的。   周子舟抠了抠手中的盆,没说什么,进厕所打开水龙头。   这天晚上住在寝室的就只有周子舟和林良两个人。晚上林良还打电话打到老晚,哄电话那头的小女友,柔情蜜意叫宝贝儿,聊到晚上十二点半,寝室熄灯了,他才匆匆进卫生间去胡乱冲洗一番。   周子舟晚上一直没睡着,睁着双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淡淡白光。   他有点想家了。村子里的夜晚是有月光的,不是像这样不停有马路上的车前灯扫进来。   第四个室友一直没来,床铺都是空的,好像洒脱到完全无所谓开不开学一样。   乔琉是第二天开学典礼前才来的。   开学典礼前,辅导员在班里讲话。周子舟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收拾整洁,拿了个笔记本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早上出门前,顺手把王瑞给他的钱包带上了,看起来黑不溜秋还挺朴素的,装些饭卡什么的挺好,不用去再花几块钱在超市买饭卡套了。   他在阶梯教室坐了了十来分钟,李小斐也带着个女孩子过来了,见周子舟身边有空位,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笑着说:“起这么早?”   他对周子舟介绍道:“这我女朋友,方晴。”   周子舟打了招呼。   方晴穿着白色牛仔热裤,露出两条大白腿在外头晃荡,是个漂亮小姑娘,原本吸着牛奶,不怎么想搭理周子舟的,但是猛然瞥见他放在桌面上的钱包,惊讶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周子舟摸不着头脑。   方晴已经神神秘秘地拉着李小斐出教室去了。   一出教室,方晴就打了下李小斐的手:“你怎么认识那个周子舟的?他看起来是个隐形富二代啊!”   李小斐失笑道:“怎么可能?他昨天扛着棉絮来报道那样儿你没看见,富二代?别逗我了。”   方晴掐了他一下,说:“怎么不可能,你没看见他那个限量款钱包,要十来万呢,普通学生咱们谁买得起?”   李小斐傻眼了,心里也忍不住琢磨起来,昨天见周子舟时没怎么注意,只觉得是个土包子。但是这么一回想,倒真觉得他扛着麻布袋子走在学校里还那么淡定,也真是个能人。难不成还是个返璞归真的富二代不成?   李小斐和方晴又在外边说了几句话,才回教室去,辅导员已经来了。   辅导员是个秃头,说话动作很搞笑,逗得下面六十几个学生大笑不止。   他讲到一半的时候,乔琉和另外一个男生才迟来。辅导员脾气好,也没说什么,让他们进来了。   “乔琉!这边有位置!”坐在教室中间的班长赶紧招手,他身边是空着的,是特意给乔琉留的。   乔琉初来乍到,根本没花心思记住谁的名字,但记住了他的人,多得是。   班长于瞻就是其中一个。他是昨天一开学主动去辅导员办公室毛遂自荐的,很是积极。这种积极的人很会抓住一切机会。   包括昨天乔琉去办理开学流程,都是他带着去的。他一上乔琉开的车子,就惊呆了。   乔琉双手插在裤兜里,散漫地抬步走上来,一路上招了所有人的注目礼和窃窃私语。   周子舟听见下面有阵骚动,抬起头来看了眼,见乔琉今天换了件明黄色的卫衣,衬得皮肤更加白了,头发又黑,长得那么帅,真是怪不得这样惹眼。   他的视线和乔琉漆黑的眉眼正好猝不及防对上。   周子舟赶紧垂下睫毛,手里转着的笔有点凝滞。倒不是因为昨天和乔琉亲吻的事情——他虽然也觉得昨天那件事情有点窘,但他不可能对男生有什么想象,所以对乔琉半点暧昧的心思都没有。他只当做被孔雀咬了一口。   那感觉跟嘴唇不小心磕到木头上面差不多。   他是在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接触到乔琉十秒钟以上,把王瑞所说的灵芝气传过去。   像乔琉这种尾巴能骄傲翘到天上去的人,根本不可能和自己做朋友,那么像正常男生朋友那样勾肩搭背,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既然答应了王瑞,签了那份合同,为了那条高架路,他肯定得做到。   “你去那边。”乔琉对身边的林霍然说,下巴朝班长于瞻那边扬了下。   林霍然笑嘻嘻地搭着他肩膀:“那你呢,不会第一天就有目标了吧。”   乔琉冷淡地说:“去。”   林霍然也不过是调侃罢了,毕竟他和乔琉小学就认识了,也知道对方是个连初恋都没有的纯情小公举,什么目不目标的都是浮云。乔琉本人都快被从初中到高中的女孩子们桃心眼神钉成靶子了,偏偏他一个都没瞧上。   高中的时候,还有个脸皮子比较厚的同学,用很老套的手段抱着书跑过来往乔琉身上撞,结果乔琉一声不吭地后退一步,叫人家在地上吧唧摔出了人形坑。   可真够不怜香惜玉的。   于瞻见过来坐的是林霍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把自己面前买好的早餐推了过去。   林霍然手搭在椅背上,八卦地回头看了眼继续往上走的乔琉,还真想看看对方最后坐在哪里。   结果就见乔琉拾步而上,绷着一张俊脸走到了最后一排,站到一个穿着蓝色格子衬衣,戴着黑框眼镜的土包子身边。   林霍然惊掉了下巴。   不止是林霍然,周子舟也不动声色地看了乔琉一眼。   对方坐过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乔琉脸色明显没有昨天好了。   乔琉本来就很白,脸上几近透明,没什么血色。昨天晕倒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死人的灰白色,亲吻后却像得到了营养供给一样,脸上多了几分红晕,揍人的时候中气也足。   而现在,可能是二十四小时没有得到灵芝供给了,脸上又有些发白,明朗的额头上还隐隐渗着晶莹的汗珠。   而且乔琉体质偏寒,大夏天也穿着长袖卫衣,像不怕热似的。   周子舟很是纠结,如果乔琉穿的是短袖就好了,他就可以假装不经意地用手肘碰到对方手肘,这样碰足十秒钟,这一天就解脱了。   偏偏乔琉要穿长袖长裤运动鞋。   这样一来全身上下到底有哪里可以碰的?碰脸碰脖子?会被乔琉打死吧。碰手?两个男生抓着手,就连周子舟都觉得哪里怪怪的。碰他露出的那一截细细的脚踝?可能第二天就被当成变态关进局子里去了。   就在他拧着眉头想办法解决这个比数学卷子最后一道题还要困难的问题的时候,乔琉在他身边坐下来了,椅子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好了同学们,回过头来!”辅导员在讲台上开玩笑:“我能理解女孩子们看帅哥的心情,但是你们这些个男生,扭头虎视眈眈地盯别人干什么?是我不够帅吗?”   阶梯教室里立刻一阵哄笑。   气氛从刚才乔琉进来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中缓过来了。打量乔琉的眼神少了,连带着落在周子舟身上的目光也少了不多,周子舟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跟不认识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周子舟本来是个很好相处的性格,刚见到乔琉的时候,也打算和对方好好相处,毕竟以后要一起住一个寝室四年的。但实在是乔琉脾气太傲了,不问青红皂白就过来打人。周子舟面对这样跟孔雀似的人,也没办法热脸贴冷屁股。   所以他没有主动开口和乔琉说话。   乔琉呢,就更不可能主动搭理别人了。   周子舟捏着笔做笔记,乔琉面前一片空,闲得无聊在桌面轻轻叩击。   乔琉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浑身僵硬,绷得不能再紧。他目不斜视,看都没看周子舟一眼。但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王瑞说的话——   他上个月刚成年,成年后,王瑞一月一作法就已经不管用了。他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被浸在冰窖里面,被阴冷摧残的寒毒缠绕在心脏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翘辫子。   他想死吗?不想,没有人想死。更何况他有钱有颜,简直是人生赢家,凭什么去死。   他现在很清楚,不去死的办法,就是找周子舟吸收灵芝之气。但是这一点令乔琉觉得很憋屈,他感觉自己像什么填不饱肚子的小妖精似的,还得靠对方的精气才能活命。   他昨天虽然迁怒到周子舟身上,但不得不承认,和对方亲过之后,他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似的。之后的五个小时简直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所以他一整天没回学校。   到了现在,距离那个亲吻已经足足二十三个小时零十分过去了,马上就要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   乔琉昨天还半信半疑,不大相信王瑞的话,觉得自己痛苦归痛苦,大不了撑过去,不至于真的没命吧。但现在他不得不信了。   随着时间渐渐游走,那个亲吻带来的温度在身上残留的成分也越来越少,寒毒再次席卷而来,仿佛不受控制了般,将他蚕食。   他刚才走过来,感觉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限,背上如同压着一座阴冷大山,快要窒息,不知道下一秒还是下下秒就会彻底丧失知觉。   急需周子舟亲一下才能好。   乔琉面上一派淡然,心里已经和热锅上的蚂蚁了,焦躁不安,偏偏又拉不下脸去主动碰触周子舟。他呼吸都快没了,叩击着桌面,速度越来越快,手指僵硬发白。   周子舟被他弄出来的轻响吵到了,忍不住看了乔琉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这么十来分钟的功夫,对方脸色比刚才进教室时,差了不止十倍。   不行了,周子舟心想,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的。   但关键是——找个什么借口触碰对方十秒钟?   这么想着,他手里的笔从手中掉了出来,咕噜咕噜在桌面上滚了一圈,然后从两人座位中间的缝隙掉了下去,正好掉到乔琉脚边。   周子舟愣了一下,忽然有主意了,他歪着身子去捡,伸长了手在地上摸索一下,然后像是不小心一样,碰到了乔琉的脚踝——   就那么短暂地碰了一秒钟。周子舟温热的手背碰到了乔琉冰冷的脚踝,灵芝气携卷着热量顿时嗖嗖传递过去。   一瞬间乔琉像是被从砧板上放入水里的将死之鱼一样,瞬间能呼吸了,他趁机悄悄狂喘气一下。   但是随即,周子舟就把铅笔捡起来了,手离开了他的脚踝。   乔琉:“……”   乔琉像是还未来得及回到水里一样,又被人掐住了脖子重新扔到了砧板上。   他脸色很苍白,也很难看,但是目不斜视,没有偏头打量周子舟一眼。   周子舟也有点窘,他原本想借这个办法,碰乔琉两秒的。但是他发现他估算失误了,弯腰去捡铅笔,哪有人会碰到对方脚踝停留十秒之久的!再久下去都要被人当成恋足癖了。   十秒这个数字看起来短,但实际上十万毫秒哪里短了!足够令周子舟尴尬得不行了!   他弯腰下去,停留在那里三秒钟,脸部都快充血了,生理性眼泪都涌到了眼睛里,迫不得已起身了!   周子舟挠了挠头发,很是苦恼。   乔琉闭了闭眼睛,有种想要把身边做事做到一半又仓皇离开的小土包子揍一顿的冲动。但他现在手都抬不起来,心脏节奏也缓缓变慢了,浑身冷冰冰得发怵。   周子舟偷偷瞄了乔琉一眼,一看乔琉脸色更加难看,就真的慌了。要是闹出人命怎么办。周子舟毕竟是小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什么大阵仗,一慌张就容易表现在脸上,急得额头上都渗出汗水了。怎么办!   他慌不择路,豁出去了,突然猫着腰站起来,推了推乔琉,小声说:“我要出去上厕所,麻烦你让让。”   乔琉半死不活地瞪了他一眼,坐得稳如泰山没有动,不是他不肯动,是他实在动不了,活命的气儿都快没了!   紧接着,乔琉就见周子舟咬咬牙,一条腿从自己身上跨过,好不容易落在椅子那头。他们这是阶梯教室,椅子都是并排连着的,中间没有缝隙。要是乔琉不站起来的话,周子舟除了从乔琉身上跨过去,没有别的办法出去。   然后周子舟突然站不稳,一不小心就往前一扑,差点没摔倒,他半跨坐在乔琉身上,便伸出手在乔琉肩膀上撑了一把。掌心碰到乔琉脖颈处的皮肤,湿热的触觉化开皮肤传递进血管里,不知怎么的,令乔琉从尾椎骨到头皮顶层,陡然爬上一层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   身上的阴冷寒毒陡然被周子舟掌心的温度驱散开,乔琉却瞬间有点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英俊的眉宇却陡然拧起,十分不耐烦地低喝道:“在我身上竖着干嘛,还不赶快下去!”   “我腿卡、卡住了。”周子舟又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才把另外一条腿也从乔琉身上拔了过来。他默默在心中数着数,极为缓慢别扭地从乔琉身上挪下去。   直到终于十秒钟了!   真是好不容易才度过这十秒钟,周子舟这才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什么生死时速的任务一样。赶紧把自己撑在乔琉肩上,碰到对方颈项间露出的皮肤的手拿开。   这期间随着他的灵芝之气传过来,乔琉体内寒气逐渐散去,不止如此,还变得浑身灼热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子舟触碰的缘故。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子舟磨蹭移开腿的时候,臀部在自己大腿上短暂摩擦了下。   那种圆润感顿时令乔琉头皮发麻了!涌上脑子的不是几千种弄死人的方式,而是那天贴上来的软绵绵温热的嘴唇。   他的脑子嗡嗡响。   还没等周子舟站稳,他就一把把周子舟推开,面颊热烫,怒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周子舟心想,我刚才救回了你的小命啊!忘恩负义的小朋友!   不过周子舟当然不会这么说,他可没忘记王瑞的千叮咛万嘱托。周子舟擦了把额头上因为紧张渗出来的汗水,小声说:“对不起,我就是想上个厕所,我憋不住了。”   乔琉瞪着他,面红耳赤,低吼道:“那你就去上啊!”   周子舟知道他脾气不好,也没跟他计较,猫着腰就往阶梯教室后门跑。跑了几步他心里想,心里感谢天感谢地,总算把人抢救回来了,演戏可真难呐,他都快崩溃了!   这样一来,也算完成第一次任务了,那么王瑞给他的钱,他应该可以没有心理障碍地收下一点点吧。毕竟他也算有所付出,那么得到回报也是正常的。想到这里,周子舟就想象了一下食堂的饭菜,觉得晚上可以去吃点儿除了白粥馒头之外的东西了,也许可以点一份一块五毛钱的菜。能填饱肚子就很开心了,更何况还有油水!周子舟开心地翘了下嘴唇。   乔琉身上怨魂被彻底赶走,顿时松了一口气,拜这小土包子所赐,活过来了。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就见周子舟走到门边时,侧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还有个小酒窝——那笑容!乔琉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是羞涩、开心、占了便宜之后的志得意满。   乔琉:“……”等等。   他一直盯着周子舟消失在走廊里,拐进厕所。心头十分不妙。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小土包子捡支笔至于碰到他脚踝吗?   离开个座位至于跌倒在他身上吗?   还有昨天,虽然说那个亲吻纯属意外,是被王瑞推的,但是亲完之后,土包子怎么半点都不生气?!能有正常男生和男生亲过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揍人,而是结结巴巴地解释吗?   怎么想怎么觉得怪。   等周子舟解完手,猫着腰回到阶梯教室的时候,就见乔琉往后靠着,又恢复了飞扬跋扈志得意满的样子,简直跟吸足了精气的妖精似的,荣光满面,连英俊度都比刚才更甚了,和之前不同的是,眼睛一直打量地盯着自己。   周子舟一愣,走了过去。   乔琉眼神轻轻吊着,睨着往周子舟看过来,提了下嘴角:“想进来?”   周子舟点了点头。   乔琉抱着手臂,冷哼道:“你想出去就出去,想进来就进来,进进出出的,烦不烦?”   周子舟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又傲哪门子的娇气,一声不吭地打算绕道走,从另一头挤过来,那边也有同学坐着,但就算坐着的是阎王爷也比乔琉性格好。但还没等周子舟绕过去,乔琉就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同时自己站了起来,把人丢了进去。   周子舟愣了会儿,才在自己位子上坐下来,拿起笔就继续写字,生怕刚才出去上个厕所,耽误了重要事项。他投入得很快,一会儿就把心思放到辅导员讲的事情上去了,还时不时在本子上记上两笔。不过也许是有些中暑的原因,刚才被乔琉拉着一拽,踉跄了下,他就感觉血气有点上涌,眼睛里涌出来了一点儿泪水。   这是周子舟的老毛病,他小时候眼睛里揉过沙子,有点儿沙眼,动不动就容易眼眶含泪。   周子舟下意识地摘下黑框眼镜,用练过拳头的手指简单粗暴地揉了揉眼睛。   乔琉也心不在焉地直视前方,过了会儿忍不住瞥了周子舟一眼,就见——   摘下黑色镜框的周子舟,额前短发微微凌乱,鼻梁很挺,一双眼睛是那种淡淡的琥珀色,很大很圆,像猫咪的颜色。平时被眼镜遮住的睫毛也很卷翘,被一点眼泪沾湿了,像是受到了欺负后不知道诉苦的流浪猫。   顿时就叫乔琉愣住了。   他看着周子舟,有点怔,这小土包子怎么这么经不得欺负呢,这就哭了?   他不就说了两句重话吗。   他,他不是故意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乔公举:[我可爱吗?啊?我可不可爱?.jpg]   周小土包子:[这绝望的人生.jpg] 第四章   乔琉心情有点儿复杂,从某种角度来说,周子舟算是他的续命丹了。乔琉并不是个多么有良心的人,但这种瞒着对方吸取对方灵芝气的行为,还是让他有点儿心虚。而且他还把周小灵芝给欺负哭了——   怎么这么容易哭,还是个男人么?乔琉心里暗骂,但又忍不住多打量了周子舟几眼,发现周子舟除了穿衣打扮实在太土之外,外貌五官还是十分耐看的,甚至比很多自诩帅哥的人都要帅……乔琉察觉到周子舟有要偏头的趋势,迅速扭过脖子,摆正双眼,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可以说半点儿也没有偷瞄同桌的痕迹了。   班会过后,辅导员让几个同学去器材中心搬军训要穿的迷彩服和水壶。周子舟心里想着,自己也没什么长处,就只有力气大点儿,打架的拳头厉害点儿,便主动报名,和班长他们去搬东西了。   乔琉娇气惯了,自然不可能去干这些粗活儿,辅导员问谁要报名的时候,他伸长了长腿一动不动,坐得跟骄矜贵气的画中人似的。   但是令周子舟奇怪的是,他再一次从乔琉那边跨过去的时候,乔琉居然没有再故意针对他了,反而难得体贴地主动站起来,给他让了位置。   林霍然从前排窜了过来,也讶异了下,笑嘻嘻地拍着乔琉的肩膀,说道:“哟,给人主动让位子,这可是生平第一次啊。”他指了指周子舟,说:“你小子,还不赶快受宠若惊。”   周子舟神情茫然地和乔琉对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对方耳根那里看到了有一丝丝红色。   “行了。”乔琉突兀地收回视线,然后不耐烦地拍开林霍然的手,道:“走了。”   这两人跟横行霸道的螃蟹似的走了之后,周子舟才背着包出了教室。   他跟着于瞻和另外三个男生,要把几大包迷彩服和水壶都搬到男生寝室楼。于瞻看了寝室排位表,知道周子舟和乔琉住在一个寝室,因此路上一直有意无意地跟周子舟闲聊套近乎。   “从北方来这边读书,这么远,会想家吗?”于瞻问。   周子舟道:“还好,都这么大的人了,不怎么想,你呢?”他觉得于瞻人还挺好的,热情、积极,是进大学以来除了李小斐以外第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真适合做班长。   于瞻笑了笑,说:“我是本地人,周末都可以回家的。”   周子舟低低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于瞻又道:“不过南方多美女,在这里待久了你说不定就不想回去了。知道昨天跑到寝室楼下等乔琉的那个女生吗?听说叫梁茉,咱们信管学院的系花,长得特别清纯。”   “梁茉?”周子舟在这个名字上顿了下。   见周子舟来兴趣了,于瞻也乐得多说几句,道:“对啊,和乔琉也算得上天生一对了,不过人乔琉昨天好像不在学校里,这女孩儿扑了一空。”   周子舟特别注意了下这个名字,倒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有多么特别,引人遐想出一副姣好的女孩子面孔。而是因为,昨天王瑞跟他谈合同时,特地叮嘱他了,告诉他不要让乔琉触碰到一个叫做梁茉的女孩子。   因为他推算出那个女孩子是极阴体质,会对乔琉的病情有恶化加重作用。本来乔琉这个病,就是因为寒毒散发出来的寒气缠绕上心脏,对心脏造成压迫,如果再触碰到阴寒的东西或者人,会对他体内的寒气起到催化作用。   也就是说负负得死。   王瑞说,乔琉从小没办法和人正常交朋友,所以关于这些事情,能让他少知道,便少知道得好。以前也有这种极阴体质的人出现在乔琉周围,都被乔家偷偷在后头处理掉了。但是这次这个梁茉,家里权势不小,没办法用从前那一套,强迫她转校。   更何况她在先前的商业拍卖会上,见过乔琉几次,就开始追着乔琉跑了。可以说非常棘手,是王瑞特地嘱咐给周子舟的任务。   周子舟心里犯愁,这个任务比他想象中的,实在难多了——除了每天要攻击给乔琉养分之外,还得拦着人家漂亮姑娘,不让她碰到乔琉。这不是活活拆散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男生寝室楼下,于瞻突然在周子舟耳边道:“诶,说曹操曹操就在,那不是梁茉吗?又来咱们男生楼下了?”   周子舟抬头,就见绿化带旁边的自行车停车场上,站了一个穿着紫色蓬蓬袖和白色牛仔裤的女孩子,头发烫卷了,手里捧着两杯奶茶咖啡,正言笑晏晏地和身边另外一个稍逊色的女孩子说着些什么,并仰着头往四楼他们寝室那边看。   信管学院男多女少,更何况还是梁茉这种漂亮女孩儿,往楼下一站,便是胜过千红万紫的亮眼风景。楼上许多男生勾着头往下看,还对梁茉吹口哨。   梁茉也大方自如,全当没听见,微风一吹过,将她的栗色长发轻轻吹动,就连周子舟都怔了下。   随即心里更加犯难,这梁茉对乔琉都这么执着了,还能被他几句话劝回去吗。自己就这么拆散两个人,不会遭报应吧。   于瞻先走过去打招呼:“梁茉,这是在楼下等我们班的乔少啊?”   梁茉嘴角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举了举手中的奶茶,说:“女生没法上男生楼,于班长,你能帮忙把乔琉叫下来吗?我带了抹茶波霸奶盖给他。”   于瞻问:“你没他的手机号吗?”   梁茉没说话,旁边那个女孩子接过话头,埋怨地道:“打电话给他,他都不接啊!”   梁茉有点儿尴尬,说:“可能乔琉现在有点儿忙,没听到电话。”   于瞻一听这话,就知道要么是梁茉一厢情愿,乔琉根本没意思,要么就是两个人吵架了。自己这要是横插一道,帮忙带话,说不定还会惹怒乔琉,那不是得不偿失么?   于瞻聪明得很,笑着撇开关系,推了推周子舟,说道:“这样吧,我还有点儿事,让小舟帮你叫他下来,小舟和乔琉一个寝室的,方便。”   梁茉看向周子舟,上下打量他一眼,嘴角露出梨涡和笑容:“那同学,麻烦你了。”   周子舟手掌擦了擦裤缝,半天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让乔琉下来的话,他肯定得和梁茉碰到,那一旦触碰到极阴体质,诱发寒毒的话,指不定得出什么意外。   但不让他下来的话,好像又有点儿对不起面前这女生。   周子舟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伸手过去,说道:“他可能是在睡午觉,要不这样吧,你把奶茶给我,我带上去。”   梁茉犹豫了会儿,才把奶茶递过去,叮嘱道:“一定要带给他。”   周子舟不敢看她,匆匆点点头,迅速跑进楼里了,蹭蹭上了四楼,站在楼梯拐角,望着垃圾桶,心里愧疚得不行。王瑞说了,梁茉碰过的东西,也不能让乔琉碰到,因为上面会有阴气残留。这种极阴体质的女孩子一般都生得很漂亮,但是阴气也极为浓重,对乔琉来说全都是催命符。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他要接下这个任务!为了几个亿的修路合同到底值得吗?周子舟气鼓鼓地屈服了,觉得还是很值得!反正这都是为了乔琉好,不这么做他就有生命危险。周子舟想着,说服了自己,然后一鼓作气地将奶茶扔进了垃圾桶。   扔完之后拍拍手,十分心虚地从包里扯了几张纸扔进垃圾桶,将奶茶完全盖住。   推开寝室门就见到走廊尽头这一幕的乔琉和林霍然:“……”   两个人都安静了一秒钟。   刚才梁茉来找乔琉时闹得人尽皆知,林霍然就来找乔琉,让他下去,在寝室里打趣了乔琉一会儿。但乔琉傲得很,游戏打完了也懒得下去。两个人在窗子那边往下看了会儿,就看到周子舟满脸好像写着郁闷,主动要过了梁茉的奶茶——   林霍然便对乔琉笑说:“你这土包子室友还挺殷勤的,主动帮梁茉把奶茶带上来,好像是不想让你见到梁茉,怕不是对梁茉有意思吧。”   “就你废话多。”乔琉不知道怎么,有点不爽。   林霍然又啧啧两句:“这梁茉也够死心塌地的,这都第几次对你热脸贴冷屁股了?”   本来就因为被梁茉追到寝室楼下而烦不胜烦的乔琉更加不耐烦了,蹙眉瞪了林霍然一眼,推着他往寝室外头走:“你自己没寝室吗,快点滚。”   结果一出寝室就看到了周子舟把奶茶往垃圾桶里扔的一幕——   林霍然和乔琉的脸色一瞬间如同大染缸一般,精彩纷呈。   林霍然脑子也转过来了:“我怀疑……你这室友该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瞧这气鼓鼓的样子。”   乔琉面颊微烫,冷冷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霍然道:“你看他接下来会不会跟你说梁茉来找你了,要是没说,那铁定就是了。不然怎么把别人送你的东西给扔了,要是喜欢的是梁茉的话,哪里舍得扔,还不得一口气喝进自己肚子啊?”   乔琉突然把他踹了出去,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周子舟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到了,他回到寝室时,乔琉正戴着耳机打游戏,林良好像出去了还没回来,另外第四个室友仍然没有来报道。寝室里很安静,也没有乔琉打游戏时经常会发出的怒骂。   周子舟知道乔琉在玩的是什么游戏,应该是最近很火的那个网游,他虽然没有玩过,但还是看到过广告的。他其实有点儿想站在乔琉身后看下怎么玩,但是又不大好意思,又想到林良之前的讽刺,便乖手乖脚地坐在自己位置上。   过了会儿,他犹豫着问:“乔琉,迷彩服到了,你穿什么码的,我给你领一套上来吧?”   乔琉没回答,他戴着耳机,好像没听到。   周子舟也没有在意,找到自己的饭卡和水卡,转身出去,刚准备打开门时,又问了遍。乔琉也没看他,不耐烦地说了句“嗯,XXXL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点闷热,耳根都是红的。   “那我就给你领185的号啦?”周子舟有点儿高兴,毕竟比起毫无存在感,他也想尽量和寝室里的几个人把关系处理好。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还得在一起住三四年的,老是闹矛盾合不来可怎么办。他最想把关系处理好的就是乔琉,如果两个人能够成为哪怕是普通朋友,以后每天必须进行的一次触碰都会变得轻松得多。   因为有点儿开心,所以周子舟声音都透着一种亮晶晶的意味,像是得到了骨头的小狗。   乔琉沉默了片刻,才应道:“……嗯。”   等周子舟走出两步,又被乔琉叫住。乔琉敲击着键盘,正在操控着屏幕上的小人杀敌人,也没回头,似乎有点儿漫不经心地问:“对了,刚才有人来找我吗?”   周子舟想到刚才被自己扔掉的奶茶,顿时有点儿紧张,做贼心虚地说:“我不知道,我没看到。”   乔琉说:“哦。”   周子舟便立刻出去了,领了两套迷彩服,他个子比乔琉稍微矮点儿,所以尺码也小一寸。   寝室里头,乔琉的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亮起来,林霍然发来一条贱兮兮的微信:怎么样?他跟你说梁茉来找你了吗?[吃瓜表情包]   乔琉不知怎么,就莫名燥热起来,回了句:滚蛋。 第五章   第二天就要开始军训,所以当天晚上所有的迷彩服和军用水杯必须分发到男生寝室。本来应该每个寝室派个人下楼来领的,但是这些家境小康的男生们都懒得很,窝在寝室里一开始打游戏,就不愿意挪窝。于瞻是个新晋班长,在同学中间还没树立起威严,也没办法,瞧着周子舟力气大,人又老实,干脆让周子舟帮忙搬上楼去,把迷彩服给一个个寝室送过去。   周子舟是个好说话的,也没抱怨,直接把活儿给干完了。   等到回到寝室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乔琉因为体质特殊,睡得早,上床后就把灯给熄灭了。他想睡觉,林良还哪里敢继续在下面转悠,于是也爬上床玩手机,只从床头那里透出一点零星的光亮。   周子舟轻手轻脚地摸进来,抹了把额头上因为搬东西而累出来的汗水,有些犯愁,他还没洗澡呢。乔琉已经把灯给关掉了,难不成他要摸黑进厕所?   算了,摸黑就摸黑吧。   周子舟一向随遇而安,从床底下找到自己的盆和毛巾,摸进了厕所,脱掉衣服后拧开莲蓬头。谁知道因为看不着,拧错了方向,一不小心被冰冷的凉水劈头盖脸地淋了一整个头。身上本来就大汗淋漓,突如其来被浇了个透心凉,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不容易等到淋浴的水变热,周子舟已经哆嗦得不行了,站在莲蓬头下快速冲洗了会儿,就裹着毛巾爬上了床。顶着头湿漉漉的头发他也没法吹,因为吹风机声音太大,待会儿铁定把人给吵醒。他只能用干毛巾含糊着擦一擦。   轻手轻脚地爬上上铺的时候,周子舟还顿了会儿,犹豫着自己要睡哪一头——   寝室里四张床全都是上铺,扶梯全都在床的右侧。不想半夜掉下去的话,肯定要头朝着厕所那头,脚朝着寝室门那头的。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现在已经半夜十一点四十五分了,今天是下午一点多碰了乔琉十秒钟的。也就是说,在一个半小时之内,他必须触碰乔琉第二次,否则这大半夜的,乔琉就有可能睡着睡着再也醒不过来了。   赶紧的,必须碰人!为了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周子舟打了个寒战之后,就轻轻地把被子调换了个头儿,把枕头移到扶梯这边,和乔琉头顶着头躺下。   对面床铺的林良有些怪异地从手机屏幕里抬头打量他一眼,正常人哪里有睡在扶梯那头的,不怕掉下去吗?   周子舟没有在意,一心一意琢磨着这次该怎么不动声色地碰到乔琉。   因为两张铁架床是紧紧挨在一起的,所以两个人距离很近,头顶和头顶之间,只有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周子舟能够听见头顶传来乔琉轻不可闻的呼吸声。乔琉的呼吸声比一般人浅很多,他从小就有病,心脏跳动注定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强壮有力。   经过第一次找机会触碰十秒钟,第二次周子舟也有经验了。他不急不躁地等着乔琉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直到乔琉好像睡着了,周子舟才翻了个身,看了眼睡在自己床头的乔琉,找机会下手。   不看不知道,一看周子舟便顿了下。因为刚开学,乔琉床上的帘子还没有装起来,所以从外面窗子里透进来的月光能够完全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白皙的额头上刻下小半片清幽的月色,挺直的鼻梁下嘴唇紧紧抿着,苍白中又透着些柔嫩感。   周子舟虽然见识没有这些城里人多,可并不是没有审美。他进了W大之后,就见了很多俊男美女,但是目之所及,还要数梁茉和乔琉最好看。甚至真的比较起来,还要属乔琉更胜一筹。乔琉就属于那种往人群中一站,只瞧着个后脑勺,就知道是个大帅哥的类型。   年纪轻轻的,长得又好看,居然得了这种怪病。   周子舟惋惜了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乔琉,琢磨着从哪里下手,能够不惊醒乔琉。   乔琉是仰着睡觉的,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上,指尖距离周子舟只有七八公分左右,只要把手探过去,就能摸到了。   周子舟左右看了看,没有好地方能下手,于是屏住呼吸,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越过两张床中间的铁栏杆,若无其事地抵住乔琉垂在额头上的中指指尖。他的动作轻到几乎没办法察觉,即便不小心把乔琉弄醒了,也可以找借口说是有蚊子。   周子舟简直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谁知道刚碰到两三秒,乔琉突然抓了抓俊脸,那只手自然而然地移开了,随即又翻了个身,对着墙睡。   周子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迅速怂怂地收回手,他心脏怦怦直跳,万一被抓包半夜摸乔琉的手,那自己还不得被误会成什么样,那可真不用做人了,太尴尬了!   周子舟静了会儿,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安地看了看被子里的闹钟,都已经四十多分钟过去了,只剩下半个多小时了,再这样下去,王瑞要给乔琉收尸了,自己那条高架路也直接泡汤得了!他咬咬牙,又从枕头里抬起头偷瞄乔琉一眼,见乔琉仍然沉沉睡着,压根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周子舟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犹犹豫豫地把手伸出去,这回小心翼翼地按在了乔琉的耳垂上。   可别说,乔琉耳垂的质感还挺好摸的,被月光一照,透明如琉璃,摸起来冰冰凉凉的。   周子舟一边摸着,一边紧张地注视着乔琉,一旦发现乔琉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就赶紧撤退。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乔琉,鼻尖上都快渗出汗水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指尖上的耳垂越来越烫,短短十秒钟,简直跟在火锅里滚过一圈似的!   几乎是掐着秒表熬过这十秒钟的,十秒钟一过,周子舟赶紧做贼心虚地收回手,往枕头上一趴,结果太慌乱了脑袋一下子撞到铁架床上,发出清脆的“砰”地一声。不过看起来乔琉睡得挺沉的,还是没有醒。   完成任务了。周子舟舒了口气,赶紧整个世界都放松了,他觉得刚才那短短十秒钟撑得脖子酸,于是一会儿就睡着了,也没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结果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周子舟就觉得脑子有点儿疼了。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但是来了南方毕竟有点儿水土不服。早上简单地吃了两个馒头,就匆匆穿着迷彩服去操场上集合了,大学的军训开始了。找到自己班级以后,周子舟就觉得很不舒服,顶着大太阳有点眩晕,身上还一阵阵发冷。   乔琉和林霍然两个人都睡了懒觉,直到军训教官都开始训人了,才懒散地走过来。乔琉穿个迷彩服都鹤立鸡群,别人穿得灰不溜秋,他最上面两颗扣子无意识敞着,露出白皙精致锁骨,简直不用拾掇就可以直接拉去拍军服诱惑。   他迈着长腿一路惫懒走过来,一路吸睛无数。   周子舟站在最后一排,侧过头越过几个高个子男生看了乔琉一眼,就发现乔琉好像精神不大好,耸拉着脑袋走过来时哈欠连天,眼底还有些青黑。   林霍然也瞧出了乔琉好像没睡好,便伸手搭在他肩膀上,问:“怎么了?你不是不认床的吗?”   乔琉嗤了一声,锐利的视线隔着几排队伍,准确地落在周子舟身上几秒钟之后,又匆匆移了开去,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全身都有些不自在,莹白的耳根还跟被人揉弄过了似的,红通通的颜色从昨晚一直延伸到现在。   昨天晚上他简直被周子舟震惊到了,追他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像周子舟这么痴汉变态的人,简直是第一次见!   居然半夜又是摸他的手又是捏他的耳垂的!   周子舟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乔琉愤怒至极,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按着揍一顿,揍到他爹妈不认,让他还敢再调戏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子舟的手一碰到他时,他就整个人跟麻痹了似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动地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温暖热气传进心脏,暖和了那片又冷又阴的地方。   他从小到大都被体内的寒毒折腾得够呛,大夏天的要穿着长袖不能喝冷饮,冬天更是必须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包裹起来,否则不知道会在哪个地方给冻死过去。常年活得处处掣肘,有时候觉得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但是周子舟一碰到他,那股暖气长驱直入,钻入心脏,犹如在心脏上设置了一层暖融融的保护罩,常年折腾他的寒气顿时消失无踪。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他觉得特别安心。   于是居然就那样又怒又恼地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乔琉觉得又可气,又可笑,满肚子火想找周子舟兴师问罪,但是周子舟起来得比鸡还早,一大早就不见了。从寝室里走到这里来,乔琉憋着的满肚子火,却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他又把这两天周子舟的所作所为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越发笃定这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面上看起来老实巴交,谁能想到居然敢在半夜偷偷摸他。先前笔掉了,故意摸他的脚踝,以及离开座位时卡在他怀里,八成也是做戏。简直十足的痴汉变态。   乔琉从小到大追他的人能够从W大排到对面S大学去,那些女孩子使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但还没有一个像周子舟这样……这样……乔琉简直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样——惊世骇俗。   而且他一来操场,就看到了周子舟踮着脚,隔着很多人头,眼巴巴地往他这边看,简直像恨不得把眼睛黏在他脸上似的。   乔琉感受着他的视线,心说不要脸,俊脸却一阵阵地泛红,心尖上还有一阵细细麻麻的莫名奇妙战栗感,他垂下眼帘,有点恼怒地道:“还真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这么黏人的。”   “你说什么?”林霍然没弄明白他什么意思,刚要问,乔琉就径直往最后一排走过去了。   周子舟正默默掰着手指头在心里盘算,按道理来说,昨晚乔琉被自己触碰了足足十几秒,今天应该跟吸足了灵气的小妖精似的神清气爽才对,怎么现在跟一副没休息好或是被折腾了一晚上的样儿,难不成是自己的失误?昨晚两次触碰中间间隔时间超过了十二个小时才这样的?   他忍不住又担忧地看了眼乔琉,怕因为自己的失误,让乔琉在今天的军训中撑不住,出什么意外。   前面女生纷纷回头看,于瞻站在队伍中间,也对乔琉挥手,小声喊“乔琉,这边给你留了位子,吃早饭了吗——”乔琉却已经臭屁地朝着周子舟走过来了。   周子舟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乔琉这是要站在他旁边吗?   他左右看了看,身边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乔琉这是?   周子舟进大学以来,一直就想交个朋友,他吃饭是一个人,去交学费是一个人,去上课是一个人,干什么都是一个人。倒也并不是耐不住寂寞,只是从遥远的北方过来,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乔琉主动往他身边站,显然是把他当作认识的室友。   周子舟觉得有点儿感动,还有点儿开心,便咧开嘴,小幅度地对乔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乔琉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睛,顿时有点不自在——至于吗?这小土包子,只不过是能跟自己站在一起,就这么高兴?   乔琉骄傲地冷哼一声,跟赏赐似的,迈着长腿过来了。   “同学,给我让让。”乔琉走过来,对周子舟左边那个男生不耐烦地道。那男生愣了下,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位子,可是方阵已经排好了,这会儿让他往哪儿移动?两个人尚在交涉中,前面高大威猛的教官也察觉到了这边的骚动,严肃地走过来,吼道:“那边两个,干嘛呢?”   他吼的是站在队伍外头的乔琉,和已经半只脚离开了队伍的那个男生。   W大的军训一向严苛,请来的教官全部都是海陆军中顶尖军官,对待军训学生十分严格,先前几届还出现过在军训中晕厥休克的现象。有些教官还会看学生的家世,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脾气正直执拗的教官,则完全不管这个。   那男生被教官的气势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又撤回腿站回了原先的位置。   “我正要进队呢。”乔琉顶了句,看了教官一眼,不轻不重地推了那男生一把,让他站到边上去。   但那男生被教官吓哆嗦了,自个儿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教官两条眉毛顿时竖起来了。   乔琉踢到一块硬铁板了,教官一瞧他飞扬跋扈的模样,火气就上来了,冲下来指着他鼻子道:“刚才迟到的也是你,现在扰乱方阵秩序的也是你,你先去跑二十圈再回来说话!”   方阵里没人敢说话。   乔琉脸色也瞬间变了,俊脸嚣张起来比谁都横。   别人还以为他是在和教官对峙,只有周子舟知道乔琉在紧张什么——他根本不能跑步。他有心脏病,别说五十圈了,就是一两圈,也是跑不下来的。对于心脏病而言,剧烈运动就是一个死字,更何况他还有寒毒压身,心脏一旦供血不足,最容易让寒气趁虚直入。   到时候说不定直接一命呜呼了。   “我不跑。”乔琉脸色冷了下来,冷冰冰地站在那里,浑身带着不可接近的气场。   教官哪里管那么多,揪着他领子,就要让他知道不服管教的下场。乔琉挣扎了下,把教官给摔开了。   方阵里有人说:“唉,乔少,不就二十圈吗,一会儿就跑完了啊!怕什么?!”   而且瞧着乔琉人高马大,身形修长的模样,看起来就是运动细胞很好的样子,哪里会害怕这区区二十圈啊。   被这么一起哄,乔琉脸色愈发铁青。   于瞻也怕乔琉真的和教官怼起来,到时候不好收场,于是作为班长,站出来打圆场说:“要不教官,你瞧这样可以吗,乔琉也不是故意的,要不就跑个八圈意思意思,第一天军训,教官您也多担待些……”   周子舟心道,八圈,对于乔琉而言怕是和二十圈没什么区别。   果然,教官都要退一步了,蹙眉正要开口,结果乔琉冷冷道:“一圈我都不跑。”   “你这小子!”教官没能咽下去的火气腾地火冒三丈,一巴掌就要胡上乔琉的脑袋,被乔琉冷着脸避开了。   周子舟有点着急,他感觉这要没办法收场了。而且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乔琉不愿意跑步,是和教官横上了,但是乔琉再这样僵持下去,肯定会有人瞧出异样的。冷静!周子舟!想想村里的高架桥!他犹豫了下,又看了眼刺目的太阳光和一千米的田径跑道,给乔琉找借口,说:“教练,我和乔琉一个寝室,知道乔琉从昨天起就有点不舒服,所以……”   他本来就不习惯撒谎,因此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跟蚊子哼哼似的。   他话还没说完,被教官黑着脸随口冲了句:“他不跑,你替他跑啊?”   周子舟被噎了下,垂在裤缝旁边的手指发着汗,捏了捏裤缝,紧张地说:“那,那我替他跑吧。”   反正他体力好,要是放在平时,一口气跑五十圈应该不带喘。今天好像有点儿感冒了,跑个二十圈,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的吧。   这话一说出口,乔琉猛地一怔,简直不敢置信,他刚才被教官激起的一脑袋火忽地熄灭了。他盯向周子舟,见周子舟嘴唇上泛白有些起皮,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脸上还通红,黑色镜框后面的一双眼睛水润又澄澈,整个人散发着紧张委屈又坚定的气息。   乔琉觉得有点懵,他觉得他有点弄不懂周子舟了。这小傻逼居然喜欢他喜欢到这个程度了吗?至于吗? 第六章   “那你跑!没跑完二十圈回来打断你的腿!”教官被这两个人气到了,铁青着脸往操场上一指。他这么强硬,队伍里还哪儿有人敢出声,那不是找死吗?于瞻则更是了,他替乔琉说话,是因为要巴结乔琉,但周子舟一个不起眼的乡下小子,谁管他啊。   教官横眉竖眼地瞪了周子舟一眼,就见这小子抿着嘴,一言不发地转了个身,居然还真他妈的绕着操场说跑就跑起来了!   他从乔琉身边带过一小阵风,乔琉愣了下。   “唉,本来想看乔琉跑步的,这同学谁啊,突然冒出来拍马屁!”队伍里有女生小声交头接耳。她们刚才起哄,都是因为想看乔琉跑步的样子,铁定是操场的一道帅气的风景线。但没想到被这个穿着有点土气的傻小子给横了一茬。   周子舟个子也高,盘顺条直,两条长腿跑起来带风,也是有几分帅气的——如果忽略他从头到脚都和大学格格不入的九十年代气质的话。   “还愣着干嘛,他替你跑了,你赶紧站他这儿!”教官冲乔琉道。   乔琉看着周子舟跑出去,瞬间就没影了,额前头发被风吹起来,两条长腿迈动得无比欢快,跑得那叫一个心甘情愿!这人是不是傻?二十圈好歹也有二十公里,一次性跑下来谁都得脱层皮,更何况还在这种烈日骄阳之下跑!   就这么喜欢他吗?!   乔琉心情复杂地收回视线,两只手抄着裤兜,站到周子舟原先的那个位置上去了。   军训就这么开始了,烈日下,好不容易的休憩期间,女生纷纷掏出防晒霜和小镜子补起妆来,男生则打闹成一片,十分自来熟。林霍然挤到乔琉身边,坐在树荫下,笑嘻嘻地把手机拿出来给乔琉看一条搞笑的微博,过了会儿于瞻也跑过来了,揣着两瓶矿泉水,主动笑着拧开递给乔琉。   乔琉心不在焉,喝了口水,视线落在操场跑道上。   “又不是你跑,你怎么整得跟屁股下钻了几千只蚂蚁似的坐不安稳?”林霍然说。他收回了手机,乔琉不搭理他,他也觉得没意思。   乔琉蹙着眉,站了起来,把矿泉水瓶捏扁了,隔空扔进了垃圾桶。   周子舟已经绕着操场外围跑了九圈了,也就是九千米,他的速度开始慢下来,觉得开始有点儿吃不消。或许是昨晚被凉水淋了一遭,头发又没吹干就睡觉,现在他感冒好像有点严重了。脑子里晕乎乎的,头重脚轻,胃里还泛着恶心。   平时以他的耐力来看,跑一千米只需要三分钟左右,但是现在,他跑一圈都快花七八分钟了。   跑到第十二圈的时候,周子舟前襟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他迷彩服下面还穿着件自己的白背心,但因为便宜,质量糟糕,不透气也不怎么舒适,现在被汗水一湿,整个跟束缚着他的渔网似的,令他大张着嘴巴却喘不上气来。   周子舟难受得要命,分明头顶烈日灼人,浑身却一阵阵发着寒战。他两条腿都跟灌了铅块似的,抬起来都开始费力了。   好在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惨样子。周子舟咬了咬牙,盯着前面被自己踢起来的尘土颗粒,心里安慰自己,只有七圈了,再坚持一会儿就行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但是跑到看台那边的时候,太阳正好晒在他额头上,他眼前立刻感到一阵白花花的晕眩,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脚下突然就软了一下。   周子舟摔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脸色看起来惨白极了,他跟低血糖重症患者似的,眼前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金星。两只手撑在地上,摔破了皮,也感觉不到什么,额头上全是冷汗,眼前半天看不清东西。   过了好像有几秒钟,有几个人从操场那边冲了过来,把他给扶起来了。不过周子舟膝盖发软,也没法走路,被这几个人连拉带拽地送到医务室去了。   在医务室的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还闭着眼睛被灌了杯糖水,周子舟才缓过气儿。   等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的时候,旁边一个人也没有,外面军训已经集合了,刚才那几个送他过来的同学已经离开了,他都不知道是谁,也没办法说声谢谢。   唉,周子舟觉得有点儿丢脸,本来他身体素质很好,体育是他的特长的,却没想到第一回 跑个步,就出了这么遭事,简直娇弱得和小女生有得一拼了。   刚才躺着的时候,眼镜儿已经被摘下来了,他下意识地揉了眼睛,一想到乔琉,顿时吓得坐了起来——他差点忘记了!昨天晚上触碰乔琉是在半夜十二点,那么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必须触碰第三次,否则——现在几点了?   他慌忙抬起头,四处找挂钟!   于是乔琉端着杯开水迈着长腿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平时戴着黑框眼镜儿看起来跟九十年代的土包子有得一拼的周子舟,摘掉眼镜后,露出刘海下的挺直鼻梁与琥珀色双眸。眼眶里还含着点儿泪水,红通通的,整张脸上皱巴巴的没精打采的,正跟走丢了无家可归的小仓鼠似的,睁着双大眼睛,仓皇地到处找着什么——   “别找了,我在这儿呢。”乔琉不耐烦地哼了句,俊脸却红了红,他同手同脚地走过来,把水杯往病床头一磕。这个小傻逼怎么这么黏人啊,他不就离开了一会儿去倒杯水吗,还不到五分钟呢!这怎么得了啊!   周子舟也看到墙上的时间了——中午十一点四十五,他还有十五分钟。原本他很慌,怕操场上那么多人,来不及从中找到乔琉,但是一看到乔琉,他就松了口气。赶紧戴上黑框眼镜,一眨不眨地看着乔琉,心里琢磨着这回该从哪里下手。   乔琉被他的目光看得都要发烧了,心里暗骂,能不能收敛着点儿视线?他就这么能让这个小土包子有安全感吗,一见到他来,瞧小土包子简直跟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似的。他们才见过几次面,周子舟就已经对他生出依赖感了?   “别看了,喝你的水。”乔琉很凶地说,把玻璃杯往周子舟手里一塞。   周子舟怔了下,低下头喝了口水,半天没说话。心里其实有点儿感动,因为来大学之后,乔琉除了嘴上脾气坏,但其实还是个挺好的人的,比如说,现在还给他倒水。   而且——   “刚才是你送我来医务室的吗?”周子舟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乔琉没好气地说:“不是我还能有谁?”   他等着周子舟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实际上周子舟还真的有点儿受宠若惊,盯着乔琉看了好半天,把乔琉的耳根都看红了,才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乔琉顿时受用了,冷哼一声,屁股后头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简直可以身手矫健地把医务室天花板给顶破!   周子舟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瞳孔缩了一下,已经十一点五十五分了,还剩五分钟。他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都快要超过十二个消失了,还没碰到乔琉,怎么办啊?   但是现在乔琉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俊脸上血色也足,没有出现苍白呼吸不畅的现象,也许少触碰一次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周子舟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拿他的生命危险开玩笑。不管怎样,一切都按照王瑞说的来……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周子舟就见乔琉皱了皱眉,右手无意识地抵在胸口那里。   果然是不碰不行的吧!于是周子舟一下子紧张起来,看了一眼乔琉,又看了一眼乔琉。   乔琉刚才送周子舟过来时,横跨操场跑过了好一段距离,剧烈运动过了,所以心脏有点儿难受。他察觉到周子舟不断偷瞄自己的视线,简直像是恨不得视线二十四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黏在自己脸上不放过似的!   乔琉耳根有点烫,觉得这小土包子真是缠人得要命啊,起身就想走。   周子舟却一下子把他这个动作误解成了难受到快要晕厥所以要避开别人的视线——他在乔琉身后慌里慌张地脱口而出:“对了,乔琉!我还没感谢你呢。要不咱们握个手吧!”   还没等乔琉走出去半步的距离,他就从床上扑腾起来,赶紧一把抓住了乔琉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那速度和生死时速抢人一般,握住就不放开了。还是用两只手抱着握住的,生怕乔琉甩开走了,那自己家里那条路就要泡汤了!   握到乔琉的指尖时,周子舟一激灵,因为乔琉的手实在太冰凉了,简直如同冰袋。不,是比冰袋还舒服,贴着自己正在发烧发热的手心,就像握住一块白皙的雪糕似的,好摸极了。周子舟舒服得一下子忘了去数十秒。   乔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闹得脑子一懵,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就见周子舟坐在床上,抬着头紧张地看着自己,脸上因为发烧沾染着萎靡不振的红色,额发也湿漉漉乱糟糟的,显得有点委屈巴拉和不舍,嘴唇干巴巴的,和沾着点儿泪水的眼睛形成鲜明对比。   啧,怎么这么黏人啊,真他妈黏人,好烦啊,好烦啊,好烦啊——乔琉心里这么想,却脸红红地没有甩开周子舟的手,又浑身僵硬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第七章   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了,乔琉是知道的。他小时候第一次心脏病发作的时候,家里没一个人知道,直到晚上浑身冰凉地躺在地板上时,才被前来打扫的阿姨给发现了,急匆匆送到医院去。那一次乔琉在医院一躺就是十个月,出院后,就转学了。   他原先读的那所学校不能再读下去了,因为可能会有同学发现他有病的事实。而接下来,乔琉从小学读到大学,一路上转学无数次,几乎没认识过什么长久的朋友。   他懒得去记得谁,也没多少人长情地去记住他。   别瞧这小土包子平时稳重的样子,其实一生了病,还不是跟脆弱纤细的小动物似的呜咽着抓住他不放手,软绵绵地撒着娇寻求安慰。   乔琉撇了撇嘴角,难得大发慈悲,一只手被动地握着周子舟的手,另一只手够着去拿床头柜上面的感冒药,挤出两粒倒在掌心里,不耐烦地说:“吃了。”   “医生给开的感冒药吗?从哪里买的?没过期吧?”周子舟脑袋昏沉,但还是十分谨慎地看了眼白色袋子里的感冒药包装。   乔琉怒道:“你脑子有毛病吗,我还能害你不成?”   周子舟无视他的臭脾气,这才接过药来,就着捧着的杯子里的开水喝了,咽下去后发干发痒的喉咙才稍微好了点儿。休息了这么一会儿,他冒着金星的脑袋也多少恢复了些清明。   不过,没想到乔琉还真的人挺好的,又是送自己来医务室,又是买感冒药倒水,可以说是非常有同学情了。自己之前说不定是误会他了,他脾气虽然臭了点儿,但绝对是个好人。周子舟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了眼乔琉的侧脸。   这一来二去的偷瞄实在太频繁了,简直跟抓住了人的手还不满足,还恨不得将目光化作实质,把人紧紧盯在视线范围之内似的。那目光还十分擅长挑逗,如同蜻蜓点水般划过无痕,瞄一下就赶紧移开,却又因为浅尝辄止更加心猿意马,于是再次忍不住偷偷看过来……乔琉别扭地动了动被他抓住的手指,耳根愈发红,英气的眉毛却嫌弃地拧起来,鼻子里发出一声冷酷地轻哼。   够了,别看了,再看真的要揍死你个死痴汉了。   听到乔琉这么不耐烦的一声轻哼,周子舟的脑子这才顿时清醒过来,他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赶紧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甩开乔琉的手!——乔琉的臭脾气他还见识少了吗,开学第一天就因为自己吃了个瓜,而嫌弃自己脏。自己现在握了他的手,还不得被他剁掉两只手!   周子舟一点儿也不想惹事,将两只手放进被子里,咬着嘴唇有些不安,过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眼乔琉,却见自己甩开乔琉的手之后,乔琉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黑了,简直嗖嗖刮着幽风!   到底要怎么办啊?周子舟觉得自己真是跟不上乔琉这忽晴忽雨忽明忽暗变化莫测的脸色了。   外面军训终于结束了,到了中午太阳最烈的时间点,也是吃饭的时候。教官吹了声口哨,响彻操场,部分学生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向操场正门和食堂,部分学生虚脱至极浑身是汗地躺在操场上。   “我这里没事了,要不你先去吃饭吧。”周子舟觉得自己耽误了乔琉军训,挺不好意思的。至于自己,好像还要再打一瓶点滴,虽然肚子也有些饿,不过自己身体素质一向好,能撑得住,打完针再吃也是一样的。   乔琉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周子舟揣在迷彩服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旁边睡着的两个病号学生都看过来了。   “这什么破铃声啊?”乔琉绷着张脸,听着从周子舟破旧的老手机里传来的“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周子舟尴尬地捂住手机,但捂住了也没用,铃声从指缝里传了出来。他做完这个动作才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儿蠢,大概是被乔琉的臭脾气折腾疯了,整个人有点儿颠三倒四了。他讪讪地移开手,按下接通键,小声说:“现在不吵了吧?”声音因为感冒带着浓重的鼻音,软绵绵的就像是讨好一样。   乔琉嫌弃地扭开头,撇撇嘴,眼底划过一抹很轻很轻的笑意。   周子舟手机还是非常非常老旧的诺基亚,他家里情况那样,本来哪里用过手机,离开村子时,村长把用了很久的、修过好多次的、因为实在太旧而放在抽屉里很久没用的一部老手机给他了,说是找个师傅捣鼓捣鼓,还勉强能用。   事实上,周子舟除了偶尔和家里打打电话,也没有用手机做别的用途,连发短信都少,所以并不介意手机很破很旧,相反的,他非常感激。   不过在乔琉这么个从头到脚都光鲜俊朗的人面前拿出这么个跟老古董似的手机,他多少还是有点儿不大自在的。   周子舟装作若无其事地捂住了手机,贴在自己耳朵旁边,小声说了句:“喂,奶奶。”   那边他奶奶打电话过来絮絮叨叨地问问他刚开学事情都办妥了没有,军训还一切顺利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子舟捂着手机清了清喉咙,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然后回答道:“我身体挺好的,嗯,对,怎么可能有哪里不舒服嘛,一切都挺好的,同学也非常友好……真的,开学第一天还有人主动领着我逛校园了呢,校园特别大,特别好看,要不是他领着,我都要迷路了……室友?嗯……室友人也特好。”   乔琉看着周子舟这么回答,沉默了。   周子舟的奶奶用方言说:“我啊,最近冇得睡好,山脚下来了个团队,搬来了好多东西,说是要修路。”   周子舟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眼乔琉,又迅速把目光移开,用手把手机捂得更加严实了,问:“奶奶,你慢点儿说,怎么回事,说清楚。”   “我也不晓得具体情况啊,只是听你村长说,这高速公路修好之后,我们村子里就方便了,再也不用爬那个山了。你不知道,前两天下了场好大的雨,我们隔壁的王瘸子给他镇上女儿送伞的时候,踩在泥坑里把另外一条腿也给摔了,现在还在卫生所里出不来,真是造孽啊……”   周子舟静静听着。   他奶奶仿佛在抹眼泪,半天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又道:“老天总算是开眼了,终于肯给修条路了,还是得感谢政府啊……”   周子舟心说,要感谢的人就坐在我旁边呢,奶奶您感谢错人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和奶奶又说了几句话,问了问老人家身体状况,就把电话挂了。   打完这一通电话,周子舟心情一下子复杂得不得了。他本来以为和乔氏集团签署完那份合同之后,至少得等好一阵子才能正式开始修路。毕竟要修一条横亘几百公里的高速公路,不是动一动铁锹那么简单的事情。谁知道王瑞和乔家那边效率这么高,这才几天功夫?就已经开始让施工团队过去了。   相比之下,周子舟实在没做什么事情。他欠人家的。   他前两天还在心底里埋怨乔琉难伺候呢,不情不愿的呢。现在瞧自己,实在是太没良心了。别人给你们村修条高速公路了都要,这是多大的恩泽和惠赐,你呢,都干什么了。   周子舟颓丧地想,他抿着嘴唇坐直了腰。护士走过来给他打点滴,先把药水挂他头上了,然后抓起他的手背拍了拍,往上面涂了层凉飕飕的药水。   “同学,忍着点儿啊,现在要给你扎针了。”护士道。   周子舟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突然想起来乔琉呢,走了吗?   他抬起头来一看,就见乔琉正站在医务室的门口,对面站着个身材娇好,扎起卷发露出优美脖颈的女孩子,因为穿着迷彩服戴着军帽的缘故,周子舟乍一看还没认出是谁,勾着头又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是梁茉。   等等,梁茉?梁茉!梁茉什么时候来了的?   周子舟瞬间紧张起来,跟遇到了天敌似的脊背一下子绷紧,就连护士给他把针管扎歪了又拔出去重新扎了一遍也没感觉到。   “诶,同学你放松啊,你这样都出血了要!”护士说道:“别一瞅漂亮女孩子来就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啊!”   周子舟哪里有心情理会护士姐姐,又紧张地看了眼乔琉和梁茉那边。说实话他原先从没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福厚的灵芝之气,只是从小到大身体一直很好,即便在再寒冷的冬天也不觉得冷。在村子小镇上上学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冻得直流鼻涕,双手生疮,只有周子舟在冰天雪地里堆雪人也不会觉得冷,反而总是浑身暖洋洋的,跟个小火炉似的。   村长还说这是因为周子舟从小跟着他蹲马步练武,所以体质才好,只有周子舟知道,他是真的体质很特殊,寒冷至极的冬天里不需要任何暖炉,盖一层单薄的被子就可以把被子睡得热乎乎的。   自从王瑞跟他说了人形灵芝一事之后,他才意识到,或许自己的命格是真的很特殊。不仅如此,他还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别人身上的阴阳之气厚薄多少。而上次接触梁茉的时候,她是除了乔琉之外的第二个人,能让周子舟感觉到一靠近就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也就是说,如果让梁茉碰到了乔琉,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周子舟心神不宁地盯着两个人,满心忐忑,生怕他俩有什么肢体接触。   “还看呐!叫周子舟是吧,你针打好了,感觉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待会儿药水完了喊我换瓶。”护士没好气地对周子舟又说了句,她就没见过这么好色的大学生,一见到漂亮姑娘眼睛都直了。   护士的声音让乔琉和梁茉两个人都看了过来,于是落到乔琉眼里的,就是周子舟被嫉妒烧红了双眼几乎要发狂的小模样!刘海乱七八糟地翘着飞起来,眼睛还湿漉漉的,看着这边转不开眼睛,生怕自己和别的女孩子做了什么似的。   吃醋都吃到这个地步了吗?!   两人视线在空中一交汇,周子舟就像受惊了的兔子似的,做贼心虚地赶紧低下头。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心里跟个老妈子似的操心得不行。   怎么办?   偏偏乔琉并不知道梁茉的体质,而自己又不能告诉他。   “是你们班的同学吗,好像在哪里见过。”梁茉说,她不以为意,从小到大她就是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多如牛毛。这点目光算得了什么,反而,她还有点享受,对着周子舟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周子舟看见她对自己示好,犹豫了下,也回了个点头,当作打招呼。   “……”乔琉冷冷地说:“你昨天不是刚在宿舍楼下见过?这么快就不记得,贵人多忘事啊?”   梁茉听出了他好像有点不爽,但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乔琉为什么不爽。   她捡起来刚才被护士打断的话题,继续柔声说:“中午我爸和你叔叔有笔生意要谈,说是让我们过去一趟,刚好你也可以见见我爸,一起吃顿饭。”   “神经啊。”乔琉莫名奇妙:“我见你爸干嘛?”   梁茉没有把他很冲的语气放在心里,微笑着说:“别这样,你想吃什么,我让我爸提前点好。”   “不吃。”乔琉被缠得烦了,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径直转身往医务室里面走。没走两步,梁茉就在他身后跟了上来,急道:“你怎么总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给?”   乔琉绝对算是她认识的男生里头最难以接近的了。她三番五次地来找,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到了很低的位置,即便是被全校哄传要倒追乔琉,她也认了。可是乔琉总这么冷脸以对,令她真的有点生气,这算什么?   被医务室里几个吊着水的病号和护士打量着,梁茉更加觉得丢脸,面颊绯红滚烫,伸手就去拉乔琉的手。都说烈郎怕痴女,女追男,只隔一层纱,她追乔琉怎么就这么难?   周子舟一直死死盯着梁茉的手。   那只手快要碰到乔琉的手——   就差那么零点零几厘米就碰!到!了!   要完蛋了!   坐在病床上的周子舟浑身都绷紧了,瞳孔猛缩了下,仿佛看到了乔琉“砰”地死在地上的一幕,一刹那气急攻心,想也没想,顿时掀开被子就跳了下去,冲过去就把乔琉往自己身后一拽。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梁茉惊呆了!   被周子舟握住手腕力大无穷地拽到身后还转了一个圈,差点站立不稳的乔琉也惊呆了!他盯着周子舟的后脑勺,又盯了眼周子舟死死握住自己的手,半晌无语。   给其他人打点滴的护士姐姐也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叫周子舟的小子看上的不是那个娇俏的美女,而是美女对面的那位!这什么情况!   空气寂静。   周子舟喘着粗气,拽完了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还吊着针呢,结果手背上一下子肿了,血从针头那里涌出来,吊瓶也被他大力拉扯的动作而带到摔下来——并没发出惊天动地玻璃瓶破碎的声音,因为滚到了床单上!   “你干什么?”梁茉最先反应过来,表情一下子变了。   周子舟咽了下口水,看了眼周围,感觉大家落在自己身上怪异的目光,都快要崩溃了。他赶紧放开乔琉的手,整个人都怂了,干巴巴地说:“我……”   半天想不到什么好的措辞。   根本解释不了,因为真正的理由也没办法说出来,即便说出来了,乔琉会把自己打死,高速公路会泡汤,其他人说不定还不会相信。   梁茉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他问:“昨天让你帮我转交给乔琉的奶茶,你该不会也没给吧?”   周子舟:“……”   他两只手垂在身侧跟个受训的小学生似的乖乖站立原地,整张脸涨成了个红气球,手背也红通通的,枕头那里还有血渗出来,不过一会儿就干涸了,只剩下肿得跟个大馒头似的手背。   他真的没给,还给扔垃圾桶了。   “抱,抱歉啊。”周子舟弱弱地说。   梁茉气到不行,长到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捣乱的人,这算什么,喜欢她喜欢到不顾一切破坏她和乔琉的地步?梁茉还想要说什么,乔琉突然抓着周子舟就往病床那边走,说:“愣着干嘛,不打针了吗?”   周子舟现在哪里还有脸打针啊,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皱着张脸跟生无可恋似的,往床上一趴,把脸埋在枕头里,没肿的那只手背露出来让护士给他重新扎针,肿了的那只手背仍然拽着乔琉——   乔琉低头看了眼那只肿得老高跟老面馒头似的还要死死拽住自己袖子的手,耳根发红,有点嫌弃,但还是一屁股在床边坐了下来:“你这么大个人了,打针一定得揪着别人袖子吗,还怕打针?”   不是啊,你在想什么啊……周子舟在心里小声而无力地辩解着。然并卵,丢脸已成定局。   梁茉跺着脚生气地走了。   周子舟打针的时候一直很安静,空气里有种令人窒息逼仄的倒霉感,他面红耳赤地仰头盯着药水往下流淌,都不敢把视线偏移,脖子酸得要命。好不容易才撑到打完针,乔琉跟着他一起出了医务室。   这下子周子舟也不敢再拽着乔琉了。   而且梁茉走了之后,他早就把拽着乔琉不放的那只手给放开了,意思就是让乔琉快走,赶紧走,眼不见心不烦。但是没想到乔琉居然会一直陪着自己把点滴打完,把枕头拔掉之后,才一起走。   周子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径直往前走,脸上还在发烧,丢脸的感觉还没过去。他估计乔琉一直跟在自己后头,是觉得自己好玩,想看自己笑话,毕竟拿了女生的奶茶却没有转交给乔琉,乔琉八成以为是自己偷偷喝了——嘲笑和讽刺应该在后面等着自己吧。他心里有点委屈,但没有表现出来。   乔琉没说话,双手插在口袋里,一直不急不缓地迈着长腿跟在他后头。   过了会儿,乔琉不疾不徐地问了句:“去哪儿吃饭?”   周子舟走在前头,也没敢回头,愣了下。这是在问他?这是打算和他一起吃饭?乔琉打算和他一起去吃饭?不是只有朋友之间才约伴结伙一起去吃饭吗?   周子舟用没肿的那只手抓了抓自己的脖子,觉得有点热,有点紧张,还有从心底里悄悄滋生的暗喜和开心。他转过身对着乔琉,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你决定吧,要不,要不我请客?”他试探着问,问完就后悔了,以乔琉的身家哪里还稀罕自己请客啊。   “问你想去哪儿吃,就是问你喜欢吃什么。”乔琉说,移开盯着周子舟脑袋顶部那道旋儿目不转睛的双眼,不大自在地将视线投在远处的操场上,两只放在裤兜里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他耳根发着红,俊脸也红,额头上有晶莹的汗水,脸上也绷紧了,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带着一分漫不经心。   过了会儿还没见着周子舟回答,乔琉忍不住低声骂道:“说话呢,占有欲爆棚的小傻逼。”   “啊?”周子舟还沉浸在终于有和自己一起吃饭了朋友中的喜悦中,只听清楚了最后三个字,前面几个字他一个字都没听懂:“什、什么?”好端端地骂他干什么!   他漏听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八章   但是这顿令周子舟受宠若惊的饭到底没能吃成,因为两个人刚走到校门口时,那里就开过来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和上次乔琉开的红色拉风迈凯轮不是同一辆。车子在两个人面前停下来,上次送乔琉过来的管家拉开门下来了。   “乔少。”管家看了眼周子舟,说:“家里有点事情,让你回去一趟。”   乔琉蹙起眉,拧起眉头,很欠揍地说:“又什么破事啊?我说过没什么事别来烦我吧。”   “乔少,真的有点儿事。”管家从怀里拿出了份文件递给乔琉,乔琉翻了两下,表情就变了,整个人也从吊儿郎当的状态一下子紧绷起来。那种状态的变化是很明显的,他平时整个人就一副漫不经心、目中无人的样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此时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脊背都挺直了,仿佛如临大敌。   从周子舟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他线条俊朗的下颌角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气势中多了几分凛冽和冷漠。   乔琉漆黑的眸子盯着手上那玩意儿,一双黑眸静静的,过了会儿,把纸张狠狠一弹,冷冷嗤了一口:“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管家也蹙起眉,默默地没说话。   周子舟不知道这是什么文件,下意识地多瞄了眼,不过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两张照片——什么也没看到。   管家注意到他的视线,连忙用身体挡了过来,抱歉地对周子舟说:“周同学,要不你先离开一下?”   周子舟:“……好的。”   周子舟也不太好去打听人家的家事,又被管家用眼神暗示了一眼之后,就找了个借口主动走开了。他肚子饿得发慌,但又不敢径直离开,怕乔琉要是不跟管家回去的话,还要找自己一起去吃饭的。于是他就找了个树荫,在下面蹲下来等着。   面前人来人往的,都是些穿着迷彩服的新生。周子舟蹲了会儿,发现手背上盖住戳针痕迹的白色面纱布已经翘起来了,于是把纱布摘掉,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就他转身的这么一下功夫,再回过头来时,发现校门口的乔琉已经上了车走了。   周子舟这才发现自己早就被遗忘掉了。   他郁闷地在原地站了会儿,等到饿出来的眩晕感好了之后,才匆匆冲进了最近的一个食堂,买了三份米饭狼吞虎咽吃掉了。   这件事情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下午的时候乔琉又若无其事地回来继续军训了。而周子舟身体恢复得很快,虽然还有点发烧头晕,但也没什么理由继续待在医务室了。   乔琉回来之后,十分自然地站在了周子舟身边的位置。周子舟一直偷偷瞄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本来想问问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紧急,没吃饭就赶回去。但是又觉得他和乔琉现在不过是普通室友而已,哪里到达了那种可以嘘寒问暖的交情。   他要是真问了,指不定还得被乔琉嘲笑!   下午顶着烈日骄阳晒了三四个小时,周子舟身上都快晒脱了一层皮。   班上女生都叫苦不迭,一瞅准间隙时间就拼命往身上抹防晒霜,但该黑的还是得黑!反观乔琉压根晒不黑似的,在太阳底下站了几个小时,脸上还是白皙得近乎透明,真叫人羡慕不已。   不停有女生过来找乔琉搭讪。   林霍然拧了两瓶矿泉水过来,扔一瓶给乔琉,亲眼见到他把迷彩服脱下来盖在脸上,装作没听见旁边那女生的小声表白,可以说非常地冷酷无情了。把林霍然嫉妒得不要不要的,他家里条件也很不错,只比乔琉差了那么一点点儿,他长得也又高又帅,也只不过比乔琉差了那么一点儿点儿,怎么就没这么多好看的女孩子成群结队来找自己呢!   乔琉长得帅家世又好,一进大学就很惹眼,在校园BBS论坛上有人拍了张开学当天他开着迈凯轮来上学的照片。   下面一众跟帖的,都得出一致结论:这帅哥要火!   结果呢,果然没几天就火了,跑过来装作无意中经过上厕所其实是在偷瞄他的女生不计其数,还有手拉手跑过来看他的,简直跟逛动物园看什么珍稀动物似的。   大半天下来,乔琉恼火了。   和往年传统一样,军训到了晚上的时候,整个操场上打乱了班级顺序,所有学生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开始唱军歌活跃气氛。还有人冲上看台上跳爵士舞,再加上有人用手机打灯光,气氛一下子嗨起来了。   这时候又一个女生趁着迷醉乱晃的灯光跑过来在旁边草地坐下,和乔琉搭讪的时候,乔琉把罩在脑袋上的衣服一掀,挑起眼皮子,神态一如既往地傲:“说这么一大串有的没的,给个中心主题,你想和我做朋友?”   女生怔了下,随即狂喜,拼命点点头。   乔琉往旁边一指,指着周子舟,不耐烦地说:“那你问他。”   女生愣了下,周子舟也愣了下。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眼乔琉,有点莫名奇妙——这一整晚,他抱着膝盖坐在那里,身边草丛里都有蚊子嗡嗡叫,他很奇怪,因为他并不是招蚊子的体质,怎么今天这么多蚊子在自己身边飞来飞去,再仔细一想,敢情这些蚊子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他旁边的乔琉来的。   乔琉的血型特别吸引蚊子!   周子舟从小到大如果说有讨厌的东西,那蚊子绝对可以拍得上前三名!尤其是人感冒的时候,脑子还发着晕,一听见蚊子在耳边嗡嗡叫,就更晕了。所以他一整晚上都忙着去打蚊子去了!   蚊子绕着乔琉转,周子舟也围着乔琉转。看起来简直像是他为了让乔琉不被蚊子咬,给乔琉打了一晚上的蚊子!   就连林霍然都看不下去了,说乔琉怎么老指使同学伺候他呢。   乔琉双手枕在脑袋底下躺在那里,掀开衣服看了一眼周子舟,嘴角吊起一个弧度,说出来的话有些骄傲得变了味:“他乐意,我有什么办法。”   在一旁听着的周子舟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吐出来!乐意你个小饼干!我才不乐意!你要是不站我旁边也不至于招来这么多蚊子了!   所以当乔琉莫名奇妙把这个女孩子的话题转移到周子舟身上时,周子舟一双眼睛呆呆的,看起来有点茫然,他脑子卡了下壳,才慢半拍地看了眼乔琉,又看了眼那个女生,问:“……啊?”   乔琉挑挑眉,对那个女生说:“我倒是很乐意和你做朋友,主要是舟舟不同意。”   周子舟:“……”   女生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个人。   周子舟也一头雾水,问:“为什么问我?”——而且他也没说他不同意啊!不对,重点不在这个,关键是乔琉要不要和谁做朋友,他哪里管得着?为什么问他?   “你说呢?”乔琉挑着眉,俊脸含笑,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周子舟,像是想从周子舟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但是这么盯了几秒钟,反而先把他自己盯成了张大红脸,率先匆匆别开目光去——   周子舟实在是莫名奇妙,但是被乔琉这么近距离地盯着,压力实在太大,有点紧张,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乔琉眼睛又弯了弯,有抹璀璨的笑意一闪而逝,他耳根红了,低声说:“收收吧,你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小痴汉,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周子舟:“……”口水掉出来你个小饼干!   他迅速擦了下嘴角,根本没有口水!   乔琉又笑了一下。   不过周子舟也反应过来了,乔琉这八成是在拿他当挡箭牌呢,拿来拒绝女生非常好使。乔琉应肯定是想拒绝这个女生,但是碍于情面,不好开口,于是让自己帮他拒绝。   周子舟想明白了这一点,认为自己已经把乔琉的心思揣摩得很清楚了。事实上这种事情他也懂的,以前高中的时候他的同桌就是这么拒绝女孩子的,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还没见过猪跑吗?!   周子舟这样想着,便转过脸去,对那个女生义正言辞地说:“大学以后再来找他吧,现在我们都是要好好学习的时候,不能把青春耽误在谈情说爱上面。”   女生:“……”   围观的林霍然:“……”   乔琉像是早有预料一样,捧着脸躺回草坪上,拿衣服把红通通的一张脸给盖住。唉,他该怎么说这个又土又傻的周子舟呢,这么会儿功夫,居然学会了欲擒故纵,但是忍不住了吧?还是破功了吧?对付情敌的手腕倒是一套一套的,跟老实巴交的外表压根不符!   他面色红得滴血,忍不住曲起膝盖,手指拽了一把草,像是不满又像是打闹似的往周子舟身上一扔,闹得周子舟一头雾水地接住,看着乔琉在草坪上不知道是笑还是羞地滚了一滚。 第九章   不管怎么样,军训第一天总算是身心俱疲地结束了。   周子舟刚来南方就水土不服,今天又重感冒跑圈到晕倒,再健康的身体都受不了,因此一晚上都恹恹的没什么话说。   路上乔琉和林霍然说了什么他都没心思去关注了,脑子嗡嗡响。   晚上回寝室之后,他还打了好几个喷嚏,身上发冷的感觉到了晚上变得更加严重了,脑子发空。一向勤快的他连衣服都不想洗了,只想冲进卫生间赶紧洗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扔上床变成一条四肢摊开的咸鱼。   但是回到寝室,刚拿着毛巾和盆刚走进卫生间的时候,卫生间的灯就“啪”地一下被关掉了,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周子舟还以为灯管坏掉了,心里一急,光着上身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   林良正抱着手臂站在房间门口的灯开关处,挑起眉看着他说:“我累得要死,周子舟,你先出来,你让我先洗。”   周子舟愣了,怎么还能有这样的呢,他被凉飕飕的风一吹,又打了个喷嚏,解释说:“我先进去的。”   林良嘴角下垂了下,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也拿起自己的盆和浴巾,站到厕所门口,说:“谁看到你先进去的啊!现在大家军训完都很累了,你也不能光顾着自己啊,不懂得谦让吗?”   周子舟彻底怔住,他压根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他知道有可能会和室友相处不好,但是还没想过该怎么解决。在他之前读过的学校里,那些同学都是很淳朴的,很乐于助人的,即便是闹矛盾,也不会这么阴阳怪气。   定了定神,周子舟说:“我衣服都脱了。”   林良笑了,道:“是啊,看到我想洗澡你就赶紧脱衣服,你怎么这么会抢空子啊?”   周子舟:“……”他有点急,上半身还被冷风吹着呢,伸手想去把林良推出去,但是还没推出去,他不敢太用力,怕把人推个趔趄,反而被林良眉毛一挑:“怎么着,乡巴佬,想打架啊?”   这时候寝室门被推开了,发出“砰”地一声,两个人都看过去。乔琉和林霍然刚从外边儿买了夜宵回来,乔琉正回过头扬起嘴角说些什么,听到寝室里头这么一句话,豁然转过头来,打量了林良一眼,视线又落到周子舟身上。   林豁然见乔琉寝室情况不妙,笑嘻嘻道:“我就不掺和了,我先回寝室睡觉啦。”   男生之间不比女生摩擦小,还更容易摆在明面上来起冲突。住在一个寝室里面,水电费谁去交,作息时间,谁先用水,都是个问题。要是遇到好相处的倒还好,要是遇到难对付的,得烦死。这周子舟也是小可怜,寝室里有个脾气傲到天上去的乔琉不说,还有个明显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的林良。   “知道了,滚吧。”乔琉双手都提着东西,用脚把门关上。   “怎么了?”他放下夜宵,看见周子舟没穿衣服的上半身,又看到他脸上被蚊子咬出的几个包,鼻尖上一个小红点,简直像是被谁咬了一口!乔琉皱了皱眉:“洗完澡你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   周子舟又打了个喷嚏,干巴巴地说:“我还没洗呢。”   林良脸上多出几分笑意,也不去管周子舟了。迅速从厕所里退出几步,走过来还顺道给乔琉倒了杯水,很自来熟地拉张椅子过来一坐,伸手打开乔琉的夜宵袋,问道:“乔琉,你买了什么夜宵啊?”   乔琉眼皮子都不用掀就知道刚才寝室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虽然平时懒得去搭理这种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有点恼火。   “你管得着吗你?”乔琉冷冰冰地说:“怎么着,想和我一起吃啊?”   林良顿时愣了,简直不明白莫名其妙吃的这个憋是为什么,他顿了顿,说:“乔少,我……”   “去洗啊。”乔琉低下头吃了口夜宵,可能是觉得有点难吃,没吃两口蹙眉把筷子一扔。   林良还以为他让自己去洗,连忙起来就拿起自己的盆和毛巾,还没走出两步被乔琉伸腿踹了下:“让你去了吗?周子舟,你去。”   林良有点愤怒,但不敢说话,跟被人踩了一脚似的,站在那里脸色尴尬而难看。他仔细打量着乔琉的脸色,按照他的估计,这个乔琉可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好同学。乔琉平日里仗着乔家权势,在城里跟螃蟹似的横着走,第一天开跑车来学校都被拍到BBS论坛了,引起轩然大波,不还是在院方那里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处罚。   今天怎么就突然故意针对起自己来了?林良又没有惹他!   周子舟赶紧进去洗了,热水冲到身上时,打寒战的感觉才有所缓解。洗着洗着,他擦了下眼睛,一打喷嚏一流鼻涕,眼睛就连带着红红的发痒。   周子舟心想,虽然没什么好委屈的,但是他没想到乔琉人怎么这么好啊,还替自己出头。   卫生间外头,乔琉吃完夜宵扔进垃圾桶里,已经我行我素地开始打游戏了,键盘敲的啪嗒啪嗒响。   林良在自己位子上坐了一会儿,脑子还是懵逼的。乔琉这怎么突然就针对起他,站在周子舟那边了呢!他分明记得开学第一天乔琉是很讨厌周子舟的!   林良打开自己的笔记本,逛了会儿网页,过了会儿忍不住说了句:“乔少,你要不要扔垃圾,我待会儿下楼一趟帮你带下去。”   没有声音,乔琉没有搭理他。   林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大家都是半斤八两,拽什么拽啊,就算乔琉家里有钱,权势大,不过开的车比他好,穿的球鞋比他更贵罢了。   心里这么想,他却再次开口道:“对了,开学第一天你不在的时候,我看见周子舟动过你的电脑。”   乔琉动作顿了下,这才转过头来看他一眼,面色不冷不热的,问:“然后?”   林良瞧着有戏,仿佛受到什么鼓舞,声音又大了点儿,说:“他动了你电脑,不知道是想偷窥什么隐私信息,我还喝止他了呢……”   听见这话,乔琉愣了愣,偷窥他隐私?周子舟这小家伙还会这一招?开学那天就干这事儿了?怪不得给他拿迷彩服拿的码那么准,简直跟知道他肩宽臀围似的呢,还知道他什么血型招蚊子,八成是看过他桌面上的新生入学登记体检表了呢!   这小傻瓜总是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不得了啊周子舟!   开学第一天就对他一见钟情?乔琉开始苦苦思索起来,开学第一天自己究竟做过什么英勇帅气的事情,让周子舟都对自己痴汉成这样了。想来想去,还是定格在那一个吻上面。那种柔软的触觉让乔琉思维迟缓了一秒。   林良说着说着开始觉得不对劲,卧槽这乔琉干嘛突然红着脸翘起嘴唇,表情怎么这么那啥那啥——不是应该生气吗?!   他心里忐忑,又加了把火:“话说回来,乔少,你下次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把贵重物品比如说你那表啊什么的,直接搁在桌上,周子舟和我们出又不一样,不是说他是小偷什么的,关键是眼红的心情谁都有……就你上次那游戏,他都没玩过,看到页面停留在游戏上,肯定是很想玩的……我也是好心提醒……”   他话还没说完,乔琉脸色突然冷了下来,跟变脸似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良一下子有点发怵,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乔琉这样子他还第一次见,可真够令人心脏忐忑猛跳的。   “乔……”林良被打断。   “下次再让我听见这种话,你就从学校滚出去。”乔琉轻描淡写地说。   林良:“……”   乔琉说完转过去继续打游戏。手指在键盘横扫过来了个必杀技。   剩下林良整个人在那里动都不敢动。过了会儿他听见厕所门开了,周子舟已经穿好了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摘掉眼镜后,睁着一双大眼睛在门口看着两个人,小声对林良说:“不好意思啊,你可以去洗了。”   林良尴尬得面红耳赤的,忍不住瞪了周子舟一眼,本来还想怼他两句睡衣怎么这么土之类的话,但是硬生生被憋回了肚子里。不知道怎么他仿佛又感觉身后乔琉的位子有杀气传过来,于是抹了把脸,赶紧闪进厕所了。   周子舟困得不行,想径直上床睡觉了,经过乔琉的床时,不经意多看了眼他的电脑页面,还停留在上次的那个游戏上面。   什么游戏啊,很好玩吗,好像看到乔琉一直在玩。周子舟有点好奇。   他现在遇到了个难题,就是他们在军训结束后即将要交一篇新生报告,要计入学分的。辅导员特地说了要电子稿的,因为要存档。但是周子舟没有电脑,所以他还琢磨着什么时候抽空去一趟学校外面的网吧。   但周子舟还得过两个月才能满十八岁,所以要想进网吧,还比较麻烦。这样想了想之后,他爬上床,靠着墙坐着,忍不住问:“乔琉,你知道学校机房的钥匙在哪个辅导员手里吗?”   他之前问过班长于瞻,但是于瞻也不知道,他还刚开学,很多交接工作都没从上一届那里接过来。于瞻说乔琉有可能知道,毕竟他家里有人是学校董事会的。   如果可以去学校机房的话,就不需要去网吧了,毕竟网吧不是什么好地方。   周子舟没有听到下面传来乔琉的回答。   过了几秒钟的样子,乔琉的椅子被拉开,“刷拉”一声响。然后乔琉走到他床下面,递过来个有点重的银色东西。   “送你了。”乔琉说。   周子舟一愣,拉开床帘子一看,是台笔记本电脑,很薄,银色,非常好看锋利。 第十章   “送我?”周子舟接过银色笔记本,一个没拿稳,差点给手滑摔下去,又被乔琉托了一把,给粗暴地扔上了他的床,刚好隔着软绵绵的被子砸在周子舟的腿上。   “怎么着,嫌弃啊。“乔琉从下往上挑着眸子,双手酷酷地插回裤兜里。   周子舟看看笔记本电脑,又看了看乔琉,不解地问:“……是坏了吗?可是我不会修的。”   乔琉送完东西,本来想酷酷地转身就走,留下一个炫拽霸总的身影,但听见周子舟这么一句,差点没脚下一滑。   “没坏!”他有些气恼地扭头瞪着周子舟:“给你你就收下,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周子舟低头看着怀里的电脑,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床单。他知道乔琉是什么意思。一台笔记本,十台笔记本对于乔琉而言,都不算什么。但对于自己而言,却是暂时没有条件得到的必需品。   乔琉也是一番好心,周子舟觉得自己不应该自尊心发作去恶意拒绝,有时候自尊心这种东西最没有用了。有了电脑,他之后要写报告论文的事情也就解决了。   而且估计刚才林良肯定和乔琉说了什么了,否则乔琉怎么会突然这个反应啊。周子舟觉得脸上有点发烫。他平时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的,但是不知道怎么了,莫名有点儿在意乔琉的。   “那要不这样,按折旧算给我,我攒钱还你。”周子舟说,他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你怎么跟菜场买菜的老妈子似的,斤斤计较?”乔琉拧起眉,有些不高兴了。   “啊?”周子舟愣了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是老妈子啊,我没有生过孩子,而且这里也不是菜市场。   “……”乔琉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过了会儿。   “随便你。”乔琉凶巴巴地说了句,他没从周子舟脸上看到受宠若惊和开心高兴的神情,也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   周子舟看着他,抿了抿嘴唇。   乔琉一脸不爽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手机随便摆弄着,过了会儿没听见有任何声音传来,他忍不住将椅子往后拖了点儿,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瞥了眼,就见……周子舟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用手指擦拭呢。瞧那东摸摸西捣鼓的小模样,还说不兴奋,简直兴奋得要命吧!   心里乐开了花吧!今晚要得瑟到睡不着吧!   小土包子怎么这么别扭啊,又傻又蠢的。   让他高兴太简单了,乔琉觉得自己随意挥一挥尾巴,轻轻松松就可以做到,在周子舟看来,自己肯定是简直温柔宠溺得不行!   “咳,你要是想玩游戏的话,可以叫林霍然带你,我们队刚好缺一个奶妈。”   周子舟跟只仓鼠似的在电脑上摸来摸去,高高兴兴地打开盖子又合上,听见乔琉这话愣了下。他都不知道奶妈是什么,想了想八成是游戏里的什么称呼,于是说道:“你不玩吗?我和林霍然好像不太熟,让他带我,不好吧。”   他其实是不太想玩那游戏,虽然很好奇,很向往,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浪费时间在那上面。乔琉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那是因为他们不愁吃穿,而周子舟的未来得靠自己打拼,有这个时间,他不如抓紧考证练英语。   所以他委婉地这么说。   “有什么不好的,就让林霍然带。”乔琉说。他忍不住提了下嘴角,周子舟这话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吧,不就是想让自己带他吗?还不明说,拐弯抹角的,可真够有小心机的啊。   顿了下,乔琉故意说:“我对奶妈职业不熟悉,所以不能带你。”   “哦。“周子舟顺势说:“那我还是不玩了吧。”   他本来就感冒了,嗓音带着浓重鼻音,听起来失望落寞得一逼!   哼,果然,不带他他就不玩了!乔琉被周子舟这赤裸裸且完全不知收敛的心意给闹得有些面红耳赤了,他趴在桌子上咬住下唇笑了下,这时厕所门哐当一声响林良洗完澡出来了,乔琉立刻意识到自己表情管理不当,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瞬间恢复了一脸严肃。   林良不知道寝室里这种莫名有些诡异的氛围是什么,只是瞄了眼周子舟手上正在捣鼓的银色笔记本,顿时惊到了,我勒个去——一万八的笔记本,乔琉这是在干嘛?   “我洗完了,乔琉,你去洗吧。”林良按捺住心里的震惊,强笑着说。   乔琉没理会他,径直去洗澡了。   接下来林良也没再多说话了。他匆匆钻进被子里就闭上了眼睛,心里烦躁而憋火,他都想换寝室了,既然和乔琉没法讨好关系,那还不如绕着走呢。   当天晚上周子舟又是睡在了没有栏杆的那一边。这种行为瞧起来的确有够怪异的,本来他都给自己睡在这一头找好了借口的——就说另外一头月光太亮了晃得人睡不着。但是林良和乔琉好像都没在意他睡哪一头,所以周子舟也就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等到乔琉的呼吸平稳之后,他照例偷偷摸摸伸出手去,触碰到乔琉的指尖。   不过这一次乔琉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怎么了,下意识地就把他的手给反手抓住了。周子舟还吓了一跳,以为乔琉醒过来了,胆战心惊地在他耳边小声道:“乔琉,乔琉?你醒了吗?”   回答他的是乔琉依旧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周子舟紧张地盯着乔琉看了会儿,确认他真的没醒之后,才彻底把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已经超过十秒钟了,他拽了拽自己的手,没能从乔琉的手里拽出来——   乔琉好像是做梦了,总之把自己捏得紧紧的。   周子舟也很累了,没有心思再熬下去,于是就这么打算睡。但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找了块搁在枕头边上的干净毛巾,用另一只没有被乔琉握住的手抖了抖,给乔琉露在被子外头的手盖住。   晚上湿气重,要是让乔琉感冒了或者沾染到阴气了,那可不得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做完这一切,周子舟倒头就睡,迅速进入梦乡。   乔琉闭着眼睛,嘴唇翘了翘,俊脸上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耳根那里。什么啊,半夜给他盖毯子什么的,这小土包子的攻势简直太可怕了!他也无能为力啊。   W大的军训时间不长,半个月就结束了,军训结束的时候也差不多快到十月份了,天气渐渐凉下来。正式开课之前,信管1301班打算组织一场聚餐,也是让同一个班的新生们互相认识下的。   周子舟和乔琉的关系好些了之后,要想进行每天两次触碰的任务就没那么难了,早上起来刷牙洗脸的时候都可以手肘碰到一起,晚上也趁着乔琉睡着之后在他脸上或者手腕上摸一把,所以周子舟的压力缓解了不少。   只是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千万不能让乔琉知道,否则还不得把自己当成死变态!周子舟自认为十分谨慎,也一直做得小心翼翼的,乔琉神经仿佛比较迟钝,绝对没发现!   上完一节选修课之后,周子舟就和李小斐一起朝学校外面的饭店去了,于瞻早就在那里订了三间包厢,可以容纳一个班上三十六个人。   因为乔琉没有修这节选修课,所以上午在寝室里打游戏睡懒觉呢。周子舟觉得他简直懒得要命,而且有点担心他老是不吃早饭,会不会对胃不好。   周子舟来到饭店之后,想了想,就给乔琉发了条短信,提醒他中午有聚会。乔琉过了二十分钟才回了个句号,简直高冷酷炫拽得一逼!   李小斐坐在他旁边,瞧见他用的老款诺基亚手机,笑着说:“你还真是够古怪的,用这么复古的手机啊。”   周子舟不以为意,继续敲击手机九宫格键盘,解释说:“用了很多年了,没钱换,不过我也不需要那些新款手机的很多功能,能用就行。”   李小斐才不信他呢,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表情,说:“得了吧,你就炫富吧,用着几万块的钱包和一万八千块的MacBookpro,还跟我普通老百姓喊穷?”   李小斐家境小康,倒也不穷,只是他爸妈较为节约,也不可能给他一个刚上大学的大学生配置这么高价位的笔记本和钱包,他电脑也就四五千打发了,玩游戏卡得要死。   周子舟半天没缓过神来,张着嘴巴,下巴快要掉了,问:“一万八?”   “真是土豪,买东西之前完全都不看价格的吗?”李小斐拿着筷子吃桌上的花生米,啧啧地说。   周子舟:“……” 第十一章   周子舟内心震惊到半天没有话说,他快速地打开自己手机的老式浏览器,用慢得跟老牛推车似的2G网络搜了下刚才李小斐说的那个牌子,然后再次:“……”   网上中关村一系列价格对比的,他看花了眼,都不知道是哪个型号,不过估计乔琉绝对给的最贵的那款就是了。   视线落到下面的价格,周子舟顿时两眼一抹黑。   李小斐顾不上他,朝门口挥了挥手,说:“方晴,这边儿!”   方晴背着包包过来了,笑着看了眼周子舟,说道:“舟舟也在啊?”   李小斐敏锐地感觉到自从上次瞧见周子舟的钱包之后,他女朋友对周子舟的态度变了,不怎么开心道:“叫什么舟舟,这么亲热干嘛。”   “都是同班同学,熟络点儿怎么了?”方晴说,然后推了推周子舟的手肘,凑过去说:“我们寝室的女生都说你帅,就是不会捯拾打扮。哎,你们这些直男就是这样,宁愿花好几万买电脑,不花点儿钱收拾下自个儿。”   “……电脑,其实是借的。”周子舟很是局促,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方晴问:“嗯?你说什么?没听清。”   李小斐有点烦方晴的话题一直绕着周子舟转,于是生硬地转开了话题。周子舟又不是不懂看脸色的人,于是缄默下来,他也有点儿心乱如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万八的电脑,折旧了至少也得一万出头吧,他得还到哪年哪月啊。   哦,再加上那条高速铁路,这下欠的更多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从学校过来的同学越来越多了,包厢一会儿就快坐满了。于瞻早就十分积极地给乔琉和林霍然占了位子,所以也不需要周子舟去占位子。过了会儿,于瞻带着服务员进来调空调,见到周子舟,便问:“乔琉怎么还没来?要不要我下去接人啊?”   “应该快了。”周子舟说,他走到窗户那边看了眼,说道:“已经到楼下了。”   乔琉和林霍然俩人正在上楼。乔琉穿着件没有帽子的白色长袖卫衣,下面穿着条牛仔裤,也是方晴嘴里挺直男的打扮,但是在他身上,明艳清俊,怎么就有种很……说不出来的味道。   周子舟正站在窗子边上,身后几个女生正在打闹,不知道怎么就把他一推,差点半个身子没跌出窗子外头去,他赶紧抓住窗框——偏偏这个时候乔琉像是下意识似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周子舟眼巴巴地趴在窗子那边,跟小狗似的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翘首等待着他。   周子舟视线撞上乔琉的,当场愣住,他发现乔琉的眼睛也怎么……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你看什么啊?”林霍然见乔琉莫名奇妙地揉了把脸,又拽了拽嘴角,嘴边上提的笑容跟偷了腥的猫似的根本掩饰不住!   “看望夫石啊。”乔琉双手插回口袋,耳根红红的,懒懒地说。   周子舟赶紧跟做贼心虚一般慌里慌张地从窗子那边离开了,乔琉又低下头,嘴角翘了翘。林霍然抬头四处张望一下,可什么都没看到,撇头就见乔琉笑得俊脸荡漾,不由得骂了句:“操!”   最近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怕不是吃了春药。   周子舟关上窗子回到包厢里,就听见包厢外头吵闹得要命,他有点儿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里面纠结得要命,不知道要不要跟乔琉说电脑这件事儿,可是乔琉心里未必把这事儿当回事儿,自己老是提起来也挺没意思的。   他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于瞻就过来了,对他说:“对了,小周,你们寝室那个一直没来的新生来了,待会儿聚餐结束后,你帮忙把人带回寝室。”   李小斐讶异地插了句嘴:“新生?这都开学了一个月才来,军训都结束了,什么新生这么牛逼啊?”   于瞻对周子舟说:“名字叫池望,待会儿介绍你们认识下。”   周子舟点了点头。   这时候门口又是一阵哄笑喧哗,周子舟原本以为是乔琉来了,结果瞧见坐在门口的几个女生探着头往外看,惊叹道:“哇好帅啊,又是一个帅哥,不比乔琉差!”   方晴也兴奋地凑过去了:“哪里哪里?就是那个新生?”   “这几个帅哥怎么都来得这么晚啊,都迟到快半小时了,要不要罚酒啊待会儿!”有人起哄道。   旁边有人提议:“现在罚酒都太老套了,还不如湿身,咱们整盆水放在门板上,到时候谁最后一个进门,就整盆水给他湿身!是腹肌是啤酒肚还不得立马现形啊!”   周边乱哄哄的,周子舟没有在意,他估摸着乔琉这会儿该上楼来了,于是走出几步朝包厢门那里去,打算在乔琉进门之前先找他聊几句。但还没走出去就被后面的女生推了下,身后的人突然蜂拥而出去看外面的热闹,紧接着他听见外面走廊上一阵巨大的嘈杂——有个女生尖叫了声,把周子舟吓一跳。   拳头破风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打架了?   “你们俩干什么?怎么一见面就揍人?乔琉!”于瞻在外头把两个人拽开。   周子舟挤开堆在门口的几个女生,好不容易把自己挤出去,就见外面围了一大群人,于瞻和林霍然一人站一边,分别把乔琉和另外一个高个子男生拉开。   乔琉气喘吁吁地站那里,拳头上沾了点儿血,死死盯着对面那人,眼神简直狠戾到可怕。   周子舟见他脸色难看得要命,跟那天管家来找他,两人匆匆离去时的冷厉如出一辙,令人发怵。   “这怎么回事儿啊?小周你过来搭把手,咱们乔少力气可真够大的,我都快拽不住了!”林霍然摸不着头脑,把乔琉往后拖,他刚才劝架时被乔琉后肘揍了下脸,疼得龇牙咧嘴的。   于瞻也拽住对面那个穿褐色夹克的男生,一头雾水地问:“池望,怎么回事啊,你今天才过来报道呢,就和乔琉打架。”   叫做池望的就是那个听说很帅的新生,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着一张脸,嘴角破了相,说:“那你要问乔琉了。”   乔琉甩开林霍然劝架的手,站在那里表情已经冷淡下来,几乎冷到没有,只有眉梢用力地拧着,眼角眉梢之中几分嫌恶与讥诮:“你们都进去,让我和新生说两句。”   他这副样子,何止拒人于千里之外,简直要将周围都给冻进冰箱里。   林霍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一向笑嘻嘻的表情都收敛了,劝道:“乔琉,你们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于瞻也张了张嘴,打算劝两句,还没出声,乔琉就道:“进去,所有人。”   看热闹的人被林霍然和于瞻给推进包厢里去了,周子舟站在门口犹豫了下,视线在乔琉脸上打了个转儿,他很怀疑乔琉打不打得过对面那人,要不要帮手啊。周子舟好歹也是个跆拳道六段,他可没忘记开学第一天乔琉想要推自己,就被反撞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万一需要帮手,乔琉又不好意思喊,岂不是要被人揍?!   他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乔琉眼里,彻底变了味儿!乔琉一脸严峻地盯着对面的死对头,还分出心思来舔了舔嘴唇,他知道这小土包子现在肯定觉得他帅到晕厥,帅到语无伦次,帅到腿软,居然可以一拳把死对头给揍破相!但是!瞧着湿漉漉的纠结表情,肯定还是忍不住担心他吧!   切,真是傻瓜。   乔琉偏过头来看周子舟一眼,表情倏然柔和了几分,说道:“你也先进去。”   周子舟愣了下,心里直吐槽,你能行吗?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包厢。   刚进包厢,王瑞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周子舟正想问王瑞怎么回事呢,这个池望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见到池望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一种与自己很契合的命格,和那种从乔琉和梁茉身上感觉到的命格中的至极阴气截然相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难道池望的命格也是特殊的,而且和自己是灵芝一类的?   电话刚接通,那头王瑞就急匆匆地说了:“那个新生的资料我已经传给你了,你稍后看看,但是现在你有件事情要做,和提防梁茉一样,帮我给乔琉提防着那个新生。”   周子舟刚想追问,就见包厢门被推开,乔琉走进来,旁边的于瞻问了句:“池望呢?你们打架了?”   乔琉冷哧一声:“他滚了。”   话音刚落,门板上面发出一声晃荡响声,紧接着悬在门板上的恶作剧那盆水晃了晃,顷刻之间,劈头盖脸地朝下面砸下来——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刚才乔琉和池望打架的意外,导致大家都忘了什么时候往门板上方的柜子那里放了盆水,说是要开玩笑惩罚最后一个进来的人。   现在,柜子板受不住重,那盆凉水和着冰块就这么摇摇欲坠即将砸下来。   乔琉还没意识到什么,不耐烦地撩起眼皮,仰头朝上看去,瞳孔顿时猛缩。   周子舟也顿时呼吸失跳一秒,都听不见手里握着的电话那头王瑞在说什么了,他满脑子都是王瑞跟他签的合同第三十七条,说不能让乔琉喝冰饮,不能让他淋凉水,否则乔琉体内的阴气被激荡起来,后果等同于开学第一天的状况。这这这——怎么办?   在乔琉和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有一道身影跟迅疾的豹子一样扑了过去,将衣服脱了下来,把他整个人扑倒,护在了冰凉刺骨的那盆冰水下面。 第十二章   乔琉的过去——   十二月三十号,这个很寒冷的时候是乔琉的生日。作为乔家最骄矜的小少爷,他的生日必须举办得无比隆重。因此一大清早,整个乔家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着布置晚上的party,乔家也借这个机会邀请了很多商界政要人士,把一个生日彻底变成了商业见面会。   小乔琉头一天晚上一整夜兴奋得没睡,捏着小拳头在被子里滚来滚去,无比期盼明天会收到什么礼物。因此第二天他天没亮就爬起来了,白皙的小包子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不过他没有在意,兴冲冲地穿上自己最喜欢的小西服,站在镜子面前用小手笨拙地系上黑色领结。   “妈妈,帮我系一下。”小乔琉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赶紧迈着两条小腿冲出去,仰着头拽住他妈妈的裙角,眼巴巴地看着她。领结可真难系啊,他捣鼓大半天,手都酸了,还是系得歪七八扭的,难看得要命。   穿着干练西装套裙的女人将耳畔一缕头发朝耳后拨弄一下,拎着包包匆匆下楼,边拉开小乔琉的手,头也不回地说:“让刘妈给你系,我八点钟有个会快要迟到了。”   “一下下就可以了。”小乔琉拽着不松手。   “没有那一下下的时间。”   “那一下下下下下?”   “乔琉,你都八岁了,别调皮捣蛋了。”   小乔琉手被拨开,被丢在那里。他站在楼梯口,抿着嘴唇看着他妈妈。   刘妈将手里端着的茶盘放下,走过来说:“小少爷,要不我给你系吧,夫人那么忙,就不要麻烦她了。”   “好吧。”小乔琉垂着头,看起来小小一只,回了房间。但他也没有心情去管脖子上的领结了,就像被抛弃的小狗也无所谓是否能多得到一块骨头。   他八岁生日,他特别高兴。   因为他去年已经向圣诞爷爷许过愿了,希望今年生日时能够得到很多很多的关注,能够有很大一块蛋糕,全家人围着他一个人坐着。最好他还能坐在中间,被爸爸妈妈陪伴着许愿、吹蜡烛、切蛋糕。   不过圣诞爷爷又一年没有听见他的愿望。   晚上客厅里很多人,觥筹交错,嘈杂到小乔琉都听不见自己房间里面电视机里奥特曼打怪兽的声音了。他不被允许出房间,因为今晚乔家来了很多重要的人物,不能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刘妈提前在他房间里放了一小块蛋糕,和丰富的晚餐,不过小乔琉没有动过。   他看了三集动画片,穿着睡衣,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买来的动画片都看完了,他都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了。   小乔琉感觉很难过,爬下床,踮起脚想要够到窗户,这样他就可以偷偷溜出去,和朋友玩了。   但是他太矮了,小手都推破皮了,都没把窗户给推动。   小乔琉很快搬来了一张凳子,放在窗户下面,然后站上去。他觉得自己简直机智得要命。   他费尽千辛万苦推开了窗户,然后尝试着伸出一条腿出去,这里是二楼,距离地面有三四米的高度,简直有三四个他那么高。   小乔琉犹豫了下。   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寒气如同漩涡夹杂着狂风一下子吹进他的房间,将桌子上没写完字迹潦草的作业本吹得哗啦啦作响。   这个时候,小乔琉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胸口那里有点闷闷的。   就好像本来有什么东西可以呼吸,但是却被一只可怖的大手给攥住了,不留任何呼吸的余地,令他有种处于冰冷湖水中被水草缠上全身的窒息感。   没过几秒钟,小乔琉就倏然之间脸色无比惨白,白皙的小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一颗颗滴下来。   他意识到,他可能是生病了。   因为胸口一阵阵尖锐的剧痛,他艰难地从窗户那里爬下来,不让自己摔下去。   全身都不能动弹,连张开嘴巴发声都没有力气。   乔琉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试图用最后的力气往地板上捶了一下,又捶了一下,但是发出的声音被外面的举杯碰酒给完全盖住了。   他张了张嘴巴,小小声从喉咙那里挣扎着发出去:“有没有人啊……?”   不过直到他彻底闭上眼睛,都没有走进他模糊的视线内的这道门。   八岁生日的时候,乔琉第一次心脏病发作,在地板上躺了一整晚,第二天凌晨被送去了医院,做了手术。那个时候,乔家还只以为是单纯的心脏病,只要多加注意,不会影响今后的生活。但是很快,发现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小乔琉的生命体征在短短时间内消失得比寻常人更加迅疾,几乎令人心惊。   并且手术之后,他昏迷不醒整整半个月,更加接近植物人的状态。   乔家无可奈何,托人花了大价钱,找来名医,最后找到了山上很有名的那家道观,托人打听作法冲喜——王瑞和乔琉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有交情,听说了这件事情,于是来到了W市。   他一锤定音,乔琉体内埋藏的寒毒被诱发出来,导致外邪入侵,寒气痹阻心阳。   也是这个时候,乔家人才知道,当年乔琉很小很小时,被绑架过的那一次,在雪地里冻久了,居然留下了寒毒的病根子。在这之前,他一切正常,医学手段居然没能检查出来。   不过王瑞倒是花了些力气令小乔琉醒过来了。小乔琉醒过来的时候,几乎瘦到皮包骨头了。   小乔琉在医院里又躺了十个月,回到学校的时候,都已经快一个学期没上过课了。校长特地嘱咐他班上的老师,等乔家小少爷回来上课之后,给他在班上办一场热闹的欢迎会。教室里很热闹,小孩子们追逐嬉闹,还有跳上桌子的,在走道上跑来跑去的。   小乔琉一进来,班主任老师就觉得他好像比上学期要安静了很多,变了很多,垂着眼眸走进来,在一群活泼打闹的孩子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乔琉,你还是坐你原先的位置。”老师说。   乔琉点点头,走回了自己的位子,没有像以往那样调皮捣蛋地反驳几句。   小乔琉的同桌是个大胖子,平时总是畏于小乔琉的淫威,给小乔琉抄暑假作业,默写古诗词。每次手都抄写得酸得要断掉了,偏偏还不敢反抗乔琉!   他一见到小乔琉回来了,心里却很开心,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和小乔琉说:“大家给你准备了惊喜,你有没有看见教室后面的大箱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待会儿上课铃声一响,就会飞出来了。”   乔琉趴在课桌上,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眼睛亮了亮,小声问:“真的吗?”声音里的期待已经掩饰不住了。   “当然是真的!”大胖子捂住嘴巴,笑嘻嘻地在他耳边说:“你猜哪个气球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大家安静一下,我们这学期有个老同学回来了,大家一起欢迎一下好不好?”老师拍拍掌,竭力让吵闹的孩子群安静下来,然后用眼睛示意,让站在后面的实习老师把气球给放出来。一瞬间整个教室色彩斑斓,孩子们也吵上了天,气氛炸开了锅。   “安静一下!大家还没欢迎同学呢!”老师大声说:“大家挨个走过去,在乔琉身边说声欢迎你回来,好不好?”   在这么吵闹的氛围中,有个穿着夹克的小男孩站了起来,说:“老师!”   班主任老师疑惑地看过去,问:“池望,怎么了?”   小池望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眼小乔琉,又用清亮而大声的声音说:“不能靠近乔琉的,那次生日宴会我亲眼看见了,他有心脏病,是因为外邪和寒鬼入侵!”   这句“寒鬼”顿时令教室里面一片寂静。   班上的孩子们年纪小,有几个胆子小的一下子被吓哭了,在教室里面瑟瑟发抖大哭不停。   “真的有寒鬼吗?长什么样子啊?那种吊死鬼吗?”有个短头发的小女孩问。   有个坐在后排的小男孩故意伸出舌头,将两只眼睛掰出红血丝来,对着大家:“喏,就是这样,寒鬼,哦,鬼——啊!”   “啊啊啊啊啊!”几个女孩子哭着跑开了,躲在旁边抽泣。   一瞬间,围在小乔琉身边的几个小孩子都作鸟兽散,没人敢接近他,虽然不知道心脏病和外邪入侵都是什么,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很可怕的事情。   老师头疼而生气,呵斥道:“不要胡说八道,哪里来的寒鬼!都不听老师的话了吗,今天是来给乔琉开欢迎会的……”   她话还没说完,坐在乔琉身边的大胖子“哇”地一声哭出来,抹着眼泪一屁股摔在地上,然后屁滚尿流连爬带跑的离开了乔琉旁边,哭着说:“那我不要坐乔琉旁边!我不想死!怪不得他每天手指都冰冷冰冷的!”   老师:“……”   教室里面吵吵嚷嚷一片,她嗓子都哑了,也没能把四五十个躁动的小孩子给安稳下来。这么喧闹拥挤的教室里,只有一小片地方是空荡荡的,那就是乔琉的身边。他垂着苍白的小脸,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身边没人敢接近。   小孩子们口无遮拦,还有人骂乔琉是病死鬼。   班主任老师没有办法,只能打电话给乔家,让他们提前把乔琉接走。乔家当天就给乔琉办理了转学手续,并且警告这所学校的老师不准泄露任何关于乔琉的病的事情。   九岁的小乔琉坐在黑色轿车里,跪在后排座椅上,一直沉默地看着熟悉的学校逐渐远去,消失在视野中。   ——   “砰”地一声,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乔琉感觉自己被压在下面,背上贴着的是冰凉的地板,胸膛贴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十分温暖的胸膛。紧接着那盆水里的冰块统统砸下来,砸在后背上发出“咚咚”的响声,但是奇怪的是,乔琉感觉不到任何冰水淋在身上的感觉。   甚至,有只手撑在他脖子后面,将他脖颈护住,不至于摔伤颈椎。   包厢里有人发出一声惊呼,于瞻和林霍然几个人反应过来,急匆匆冲上来扶起人的时候,乔琉才从震惊和不敢置信、茫然中回过神来,他猛地仰头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周子舟整个脑袋都被淋湿了,冷水正顺着下巴淌进衣领里,额头上还被冰块砸出了一个红包。   冰块和冷水淌在地上。   周子舟也被砸得有点缓不过神来,压着乔琉,试图膝盖撑地爬起来,但是半天没力气爬起来,于是又栽在了乔琉身上。   乔琉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双手撑在周子舟的胸膛上,感觉对方心脏是冲着自己喉咙那里跳动的,简直像要把自己喉咙里的什么东西给勾出去——   于瞻和林霍然过来把周子舟拽起来,然后把乔琉扶起来。   “没事吧?”几个同学纷纷围住乔琉,给他上下拍衣服:“刚才真是吓死了,万万没想到会突然砸下来,早知道倒霉的是你,我们怎么着也不会往上面放冰水盆啊!”   “不过幸好周子舟手脚快,一下子冲过来了。”   “找死吗?”乔琉抹了把脸,眼睛冷冰冰地瞥过去,那几个始作俑者立马不敢说话了。   “唉,瞧你这湿漉漉的,赶紧擦擦。”方晴挤过来,将餐桌上的两块擦手巾拆开递给周子舟。   周子舟脑袋都快被砸晕了,扶着墙站稳了后,掀起衣服往脸上头上擦了把,然后接过擦手巾胡乱擦了一气。不过他全身都已经湿透了,衣服都可以拧出水来,鞋子里全都是水,被空调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乔琉抬眸看了眼空调,下巴抬了抬。   于瞻立刻会意,找来服务员把空调调成了暖气。   “现在怎么办?要不先回去换身衣服?”林霍然问:“周子舟你要不先回寝室去吧,不然大秋天的被这么劈头盖脸一淋,八成要感冒了。”   “嗯。”周子舟擦了擦鼻子,抬头问乔琉:“你没事吧?”   他视线在乔琉全身上下打量一番,确认乔琉没有沾到多少冰水。因为他扑过去的时候有算好距离和角度,刚好用自己的身体和衣服将乔琉罩在身下,这样即便是有水从他身上淌下去,也不会淌到乔琉身上去。不过周子舟毕竟不是专业练家子,速度还是慢了点儿,乔琉脖子那里还是沾了点儿水。   但周子舟怕他出什么毛病,于是赶紧站起来拆了块擦手巾递给他,认真地说:“你也赶紧擦擦。”   乔琉被他一番赤诚的眼神看得老大不自在,盯着自己脚尖,说:“我又没沾到水。”   “这里有啊。”周子舟急了,直接把毛巾往乔琉脖子上一按。   乔琉愣了下,盯着他,又直勾勾地盯着他主动直接的那只手。   那只手因为护在自己脖颈下面,所以擦在地板上,指关节处有轻微的擦破皮,远看只是几道粉红色,近看才发现渗出血来了。   周子舟……就这么喜欢他吗?喜欢到这个地步,这样……对他这么……   周子舟见乔琉没什么异样,松了口气,又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对于瞻说:“那我先回去了,对不起啊,今天先扫兴了。”   “说什么呢,赶紧回吧,别感冒了才是正事。”于瞻道。   林霍然见周子舟转身出去后,乔琉还站在那里愣愣的,简直觉得乔琉不像是平时认识的乔琉了,简直像着了什么魔怔似的。他推了乔琉一把,说:“怎么啦?你没淋到,要不坐下来吃饭?”   “不了。”乔琉把毛巾仍给他,打开门出去:“我也先走。”   “喂!”林霍然骂道:“我擦,你去哪儿啊?!”   乔琉不远不近地跟在周子舟后面。他看着周子舟快步下楼梯,头顶湿漉漉的呆毛一蹦一蹦的,于是乔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周子舟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乔琉仿佛也感觉喉咙痒痒的,想要打喷嚏似的。   周子舟拢了拢衣服,加快了脚步。他脚步顿了一下,也下意识地加快了几步——   他一直跟在周子舟后面,走上银黄色落叶铺满的长道。周子舟迈长了腿,跨过地上一个水沟,绕过石头小路,朝着寝室楼方向去了。   乔琉也下意识地走向他走过的路。   当乔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站在原地心慌慌地打了个喷嚏,摸了摸自己被周子舟擦过的脖子,那里红通通的,火辣辣的。 第十三章   周子舟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寝室。   他原本以为王瑞说的能够对乔琉进行养分供给的人形灵芝只有自己一个人,明明应该觉得是种负担,但不知道为什么,感知到池望也拥有类似的灵气的时候,周子舟跟吃了好几个馒头之后又硬生生撑下去一个鸡蛋一样,胃里干巴巴的有点儿不舒服。   ——这样看来,当时王瑞根本就是忽悠自己的吧,没有自己,也可以找到另外一个人来给乔琉续命。   周子舟有种被夺走了什么特权的失落感。就像小时候每次考了一百分都会得到一个小红花的奖励一样,但突然有个成绩更好的转学生来了,不费吹灰之力跃过他头顶得到了那朵小红花。   周子舟想要刷一套英语题冷静下,马上。   他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情,于是一回去脱掉湿外套就闪进了厕所,迫不及待地接通了王瑞打过来的电话。   “没出什么意外吧?”王瑞问,指的是乔琉和池望打架的事情,他刚才在电话那头听见了。   “乔琉没受伤,还揍他了。”周子舟如实回答道,又忍不住问:“他们之前好像认识,是朋友吗?”   王瑞有点意外周子舟会关心这么多,不过还是答道:“准确来说,应该是小学同学。我就简单跟你说吧,池望知道乔琉的这种病,还泄露过一次,所以那之后两个人就变成死对头了。你也不用管这么多,你只需要盯着乔琉,不让他和池望打起来就行,他不适合剧烈运动。”   周子舟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会尽量看着他的。”   为了家乡的高速铁路,也为了莫名奇妙浮现在脑海里,很想要得到的小红花。   其实王瑞还有更多的细节没有说。   池家在当地也算小有权势,当年生日宴会上小池望亲眼见到小乔琉被送进医院,池望家便由此得知了这个乔家一直千方百计想要遮掩的秘密——于是接下来十来年里,一直利用这件事情,要挟乔家在商业利润上,分池家一杯羹。   很无耻。   但乔家别无他法,因为乔琉是乔家的独子,如果外头知道了乔琉有这么个病,整个乔家都会陷入风雨欲来当中,到时候事情将无法收拾。于是只能一边受到池家要挟,给对方封口费,一边想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情。   “那为什么我能够在池望身上,感觉到那种……”周子舟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奇妙的牵连的感觉。   “同类的感觉。”王瑞给了他解释,说:“你感觉没有错误,池望的命格也较为特殊,也是人形草药中的一类,不过不是灵芝。”   “哦。”周子舟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厕所的门板,问:“所以在我之前,池望也和你们有过交易吗?既然这样,还要我干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没有!周子舟,只有你。我说过了,乔家找了十来年才找到能帮助乔琉的这个人。”王瑞听周子舟的语气,很怕周子舟会半路反悔,于是解释道:“你不是干这一行的,所以你不懂。人形草药在一万个人里也会出现一两个,但是要想和乔琉的命格彻底契合,平衡阴阳,呈现守命格局的人形灵芝,除了你几乎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周子舟迟疑了下,问:“只有我?”   “只有你。”王瑞说道:“至于池望,我有件事情要交代给你——你目前是每十二个小时接触乔琉一次,能够勉强维持乔琉不被寒气侵蚀,对吧?”   周子舟点头。   王瑞说:“如果你能从池望身上借一点灵气的话,你能够将这十二个小时的限制,变成二十四个小时。这取决于你和池望的接触时间,如果能接触更长时间的话,或许还可以将你和乔琉的接触时间限制放宽到三天接触一次。”   周子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理解王瑞的话的意思,问:“也就是说,我从池望身上借来灵气,再连同我的一道传递给乔琉,可以驱散更多他身上的寒气?”   “没想到你理解能力还挺强的。”王瑞见周子舟没有撂摊子不干的意思,也松了口气,笑着道:“打个比方,你是充电宝,乔琉是需要充电的电灯泡,那池望就是另一个型号不太符合的充电宝,但是你从他那边借点儿电,再充给乔琉,就能事半功倍。而且我需要你这么做,因为我正在和乔家试图找出彻底治愈乔琉的病的方法,我需要你给我个实验数据来支持。”   周子舟:“……”   要是乔琉知道自己被比喻成电灯泡,不知道会不会撸袖子揍人。   “想想你家那边的高速公路。”王瑞郑重道:“工程已经启动大半个月了,现在你就是离弦的箭,没有回头路,你只能帮助乔家,帮助乔琉。”   周子舟挂了电话。   他现在觉得自己怎么像块砖一样,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啊。本来要跟防贼一样防梁茉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现在又多出了个池望——更何况池望还和乔琉是死对头,自己接触他的下场,光是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绝对会在乔琉那里死得很惨。   周子舟心事重重地拉开厕所的门,刚迈出一条腿就撞上一个有些结实的胸膛,他一抬头,就见乔琉放大的俊脸在眼前,顿时吓了一跳。   “周子舟,你给谁打电话呢?”乔琉不满地问,他回寝室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就听到周子舟躲在厕所里神神秘秘地不知道给谁打电话。他把耳朵贴得老近了,屁个字都听不清!周子舟这胆子忒大了,前脚刚给他擦脖子,眉来眼去勾引他,后脚就躲进厕所跟谁煲电话粥煲半个多小时!   周子舟惊恐道:“你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的?!”   “你管我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的,你给谁打电话打这么长时间?”乔琉心里酸溜溜的,俊眉挑得老高!他猛地伸手来抓周子舟的手机。电话那头是人是鬼,瞅一眼就知道了!   周子舟莫名奇妙,乔琉怎么突然管得这么宽了,之前连看他都不想多看一眼,这两天简直变了个人似的,又是送电脑,又是管他打电话的。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连他背什么英语单词,内裤穿什么尺码都要管了吧。   他被乔琉逼近了,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结果拖鞋踩在湿漉漉的裤子上,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一下子撞到身后的水管上去——   根本不痛,顶多是脊背撞到水管上,有些硌得慌而已,对于周子舟而言,这种程度的撞伤根如同蚊子挠痒,根本不值得一提。   但不知道为什么,乔琉表情一下子变了,凑过来想要摸一下周子舟,但是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周子舟身上外套脱掉了,所以只剩下一层薄薄短袖贴着精悍的上半身,居然还有几小块腹肌——这难道不是故意勾引他的吗!小坏蛋。   乔琉呼吸莫名急促起来,于是轻轻沾了一下周子舟的脖子,那种触电的感觉从指尖密密麻麻传来,让他俊脸嗖地一下炸红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周子舟的脖子这么帅气这么可爱!   “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乔琉手脚不该往哪里放,慌里慌张地撇过头去,嗓音都变得出奇的温柔。   周子舟:“……”   他不知道乔琉在想什么,但看他脸色变化莫测五颜六色的,总觉得他内心戏很丰富。   “没事,不痛。”周子舟说。   “那还不赶紧换衣服?我又不看你!”乔琉又恢复了凶巴巴要咬人的语气,瞪了周子舟一眼俊脸忍不住再次一红,于是从厕所那里逃也似的离开了。仿佛刚才一瞬间的温柔只是周子舟的错觉一样。   周子舟:“……”   周子舟保持着内心点点点的状态从衣柜里拿出干净内裤和外衣,乔琉趴在桌子上,耳根始终通红。   周子舟看了他一眼,真是有点担心他犯什么病,但是刚才乔琉手指摸过来时,好像不是很凉,应该没什么问题。周子舟稍稍放心,才进厕所换衣服了。   乔琉这才抬起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冷静,不能对周子舟那么温柔,自己一温柔,那小土包子肯定心都化了,肯定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过了几秒钟,周子舟听见外面的门响了一声,应该是林良参加老乡聚会也回来了,和乔琉打了声招呼。   乔琉似乎是心情好,也应了声。   周子舟换好衣服出来,看了眼空着的那个床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乔琉:“对了,池望……那个转学生,要住我们寝室吗?”   林良对这件事情也很感兴趣,因为他很多行李都还没收拾,直接放在空着的那张床上面了。如果新生要住进来的话,他肯定要花大力气收拾东西的。于是也从电脑游戏里抬起头来,看着乔琉。   乔琉嗤一声,霸气侧漏地说:“他敢!让他住别的寝室去,眼不见心不烦,敢住我们寝室,见一次打一次。”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手指在桌面上扣扣索索,佯作不经意地提起:“唔,你应该看见了吧,在酒店走廊上,我把他打到嘴巴出血的样子。”   周子舟才不能让他飘飘然,万一老是想要打架怎么办?!他又不能长时间剧烈运动。于是故意说:“我前面挤了太多人,我什么都没看见。”   乔琉急了,跟得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按耐住急切,冲周子舟说:“那你总看见他嘴角流血了吧!”   周子舟说:“他好像很快就擦掉了,我没看见啊。”   乔琉:“……”   他憋屈地拍了下新电脑,真是不想说话了。这小土包子怎么回事,居然连他英勇的身姿都没看到,难不成要再打一架给他看看吗。乔琉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可能性。但是随即想到了什么,他倏然翘起嘴唇,明白了!小傻逼分明是怕他受伤,所以故意这么说,简直了!   简直用情至深,一套又一套,差点被套路了!   林良和乔琉周子舟不在一个班,所以没有去今天的1301班级聚会,也不知道那个新生的事情。他眼珠子转了转,还想就这件事情打听几句,但被一通电话给打断了。   乔琉接起电话,是林霍然打来的,说是学院宣布从明天开始学生会和各大社团部门开始招新了,今晚可能会有人来寝室里让他们填写报名表,问乔琉想参加什么社团。   等周子舟把湿透的脏衣服洗掉,从厕所出来之后,乔琉看起来正常多了,撑着腮边问:“子舟,你要参加什么社团吗?还是想进学生会?”   子舟?   周子舟狐疑地看了眼乔琉。恕他直言,他真的觉得乔琉是不是脑袋被人换了个芯子,前段时间还对自己嫌弃得要命,整个人跟孔雀开屏似的,下巴翘到天上去,用眼睫毛看人。这会子怎么突然这么……这么……   周子舟颇不自在地说:“我打算面试学生会。”毕竟进学生会比进社团有用,以后找工作的时候也能积攒点儿经验,万一要考研,也能提前认识几个系里的教授。   “那你有正装吗,明天面试得穿正装。”乔琉说。   周子舟愣了下,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简单的运动外套和运动裤,虽然干净整洁,但旧巴巴的。他还真没有正装。而且好的正装得上千,便宜的又十分廉价。上了大学之后,周子舟才意识到,生活不止是温饱,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逃不开一个钱字。   “走吧。”乔琉突然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在手上抛了下。   周子舟莫名奇妙:“去哪儿?”   “带你买衣服。”乔琉又恢复不可一世的样子,翘起嘴角说:“别说不去,不然揍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这章写清楚设定了没,打个比方,乔琉是剑,周子舟是独一无二的剑鞘,命格相和,所以作为人形灵芝的周子舟能够治愈乔琉。   池望同样是属于人形草药的,但是不是灵芝,所以并非乔琉的那个剑鞘,只能起到催化作用。   于是,为了这个催化作用,周子舟要先摸一下池望,然后再去摸乔琉,会事半功倍。   于是,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的修罗场要开始啦(捂脸) 第十四章   乔琉的车子停在教职工大楼下面的停车场里,周围一幢幢小区,全都是W大的教授的临时住所。周子舟第一次来这地儿,走了个百八十米,就遇到了不止三个很是眼熟的教授。   那些教授有些还特意停下来,和乔琉聊上两句学习上的困惑——当然是没话找话,乔琉一天二十四小时能有二十四分钟在学习就不错了。   车子从校门口开出去的时候,乔琉降下车窗将卡递出去,从车窗里露出半张侧脸的这么会儿功夫,已经很多人将视线投了过来。   W大的女生们见多识广,已经很不花痴了,见到一般的帅哥根本不为所动,但是乔琉显然不可能被划分为“不为所动”的这个类别里。   他太让人——为所动了。无论是家世,还是脸。   周子舟坐在副驾驶座里,跟着他出学校,才真正意识到乔琉在学校里有多受欢迎,简直是全校闻名的风云人物!   他自己开学以来,闲暇时间就待在图书管里看书,压根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道乔琉收到过多少情书和约会邀请了。   这些女孩子是不是不知道乔琉背后有多难缠,脾气有多坏,还不爱洗衣服啊。   作为一只默默无名的小虾米的周子舟发誓自己丝毫没有嫉妒之心,但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不惜斥巨资耗费2G流量,装作浏览新闻的样子,打开学校BBS戳进最火的那个关于乔琉的帖子点了进去。   简直跟鬼迷心窍一样。   帖子的镇楼图就是开学第一天乔琉从豪车上下来的模样,不知道是谁偷拍的,简直拍得跟韩国明星似的,大长腿,宽肩窄腰,而且还特装逼地戴了副墨镜。下面被点了很多赞的一张是军训时,他穿着迷彩服,系着皮带,解开最上方两颗扣子露出隐隐约约的脖颈。   周子舟看这两张照片,的确帅,帅到骨子里了。他就忍不住心里犯嘀咕,是不是美图秀秀过了啊,他当天也在场,怎么没觉得有这么——帅呢。   “你会开车吗?”乔琉握着方向盘,突然问。   周子舟被吓得不轻,慌忙摁了下关机键,把屏幕黑掉,跟受了惊的小仓鼠那样滴溜溜地将眼睛垂下去:“啊?我还没有考驾照。”   要是周子舟不慌不忙,还引不起专心开车的乔琉的注意,但他这样一慌乱,简直跟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一样,乔琉立刻警觉了!眼神扫在周子舟紧紧捏在手心里的手机上,冷不丁地问:“你看什么呢?”   “看学生会招新的项目。”周子舟说。   乔琉挑挑眉,将车子开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停在了市中心情侣广场下方的停车场里。   周子舟很不喜欢坐他的车子,因为他车速实在太快,简直如同飙车。   终于停稳后,周子舟也能松一口气了,但还没来得及解开安全带,乔琉突然身手敏捷地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   “乔琉!别闹了!”周子舟急得不行,还有点害臊。   “我什么时候闹了,就看看你在车上都看些什么好玩的,分享一下不行吗。”乔琉冲他扬了扬眉,然后飞快地下车,然后把车门给锁了,周子舟想下来都下来不了,只能面红耳赤地看着乔琉立在旁边翻他也没个密保的小破手机!   乔琉点开周子舟刚才翻过的浏览器页面就愣住了,越翻越脸红,整个人都闷在原地炸成了红蒸螃蟹。   全都是他!   全都是他!全都是他!全都是他!周子舟怎么这样子啊!想要照片不会直接找本人要吗,瞎翻什么论坛!   周子舟在车子里急得不行,本来还以为乔琉会生气的,结果就见乔琉脸红红地回来给他开车门了,把手机轻轻扔给他,撇着嘴角笑话他:“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好了,以后别偷偷摸摸的了。”   周子舟:“……”这语气怎么说得好像他整天偷偷在被窝里抱着乔琉的照片瞄似的呢?!他不是,他没有啊!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乔琉的衣品很好,直接带周子舟去了几处能做高定的地方,但是因为时间比较紧急,还需要挑一套现穿。导购小姐显然是认识乔琉的,直接拿了他的vip卡去挂账了。   “先给他量量身高体围数据。”乔琉说。   周子舟往四周一看,光是看那些衣服的面料,便觉得价格不菲。他对穿着从来没什么讲究,也没到讲究的时候,所以看到一排溜西装时,两眼一抹黑。这些西装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不就是袖扣暗纹不同么,为什么排列出来还能当作不同的设计款卖?   当然,小土包子一个的周子舟是无法理解所谓的时尚的。他束手束脚地转了一个圈,让导购给自己量身材。量出来的数据当然是很喜人的,他身形修长,四肢匀称,柔韧性又很好,连导购小姐都忍不住称赞了几句。   周子舟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的。   他很少被这么夸,其实还想多听几句呢,乔琉就已经在那边大声音打断了:“好了好了,让他过来!”声音大得让导购和周子舟都吓一跳,要不是他是vip,可能已经被赶出去了。   周子舟走过去。   乔琉挑眉说:“你怎么和不认识的导购小姐都能聊起来?”   周子舟莫名奇妙:“不是你让她们给我量身高的吗?”   “那你不会冷着脸让她们量吗?”   周子舟:“……”   乔琉不满地随手剥了个茶几上的橘糖扔进嘴巴里,然后又抓了把扔给周子舟,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可以自己挑挑看。”   周子舟七手八脚地接过糖,抿着嘴唇有点拘谨。来的路上他就和乔琉讲过了,他会自己付款,所以在回去之后会把乔琉结账的部分还给他。否则还不真成傍大款了!不过他现在又有点担心了,不会自己卡里的钱加上王瑞支付的酬劳,还不够买这里一套衣服的吧!   “不如我帮你挑?”乔琉勾着唇角笑了一下,他瞧着周子舟站在自己面前,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不安又无辜,心里只冒出一个想法,真是可爱得要命。根本就是指望自己给他挑吧,所以才一言不发。   此时身高一米八三且自认为在家乡算是壮汉一枚的大个子周子舟压根不知道,他在乔琉心里已经和容易受惊,经常偷偷躲起来抹眼泪,痴汉自己痴汉到不行的仓鼠小可怜划上等号了。   如果周子舟能够知道乔琉的想法的话,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点一只蜡烛,还是为乔琉点上一只。   周子舟想了想,说:“好。”与其相信自己不靠谱的审美,还不如信赖乔琉。   乔琉给他挑了一套剪裁比较欧式化的白衬衣,推他进去试衣服。   结果第一套试穿出来后,周围几个导购小姐的眼睛都亮了。   周子舟和乔琉的那种张扬截然相反,他浑身上下,都有种含蓄内敛的温润感,一双琉璃色的眼睛有些迷茫和腼腆地看着旁人,和他高大修长的个子有种极为不符的感觉——总之,很青春,很帅气,有种没有被浸染过的纯粹。   而且被剪裁精致的衣服一衬,气质也和方才不一样了,走出来时,说是身家和乔琉差不多,这些导购也会信了。   “怎么样?”周子舟不太自信,叫了声乔琉。   乔琉拿着本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杂志,不自然地翻了翻,俊脸微红,说:“也就,也就那样吧。”他眼皮子一挑,就发现站在旁边的几个导购小姐交头接耳地想要掏出手机给周子舟拍照,立刻急了,站起来呵道:“干什么随便拍人呢!”   导购小姐立刻把手机收了回去,怎么这么小气,又不是明星,还不给拍个照发朋友圈啦!   好不容易遇到帅气的小哥哥,还是两枚!现在要给那个vip扣掉印象分了。   周子舟自己觉得还行,但是瞧乔琉这样,应该是一般般?不过也差不多了,他也没指望自己能有多帅,到时候面试不丢人就行了。而且周子舟想过了,现在买一套贵点的也划得来,毕竟毕业时无论是找工作还是答辩,都是要穿的。   他还是觉得有些肉疼,又站在镜子面前看了会儿,突然又听到咔嚓一声,以为又是导购小姐对他拍照,于是不大自在地看过去,结果那几个导购小姐刚才被乔琉说了之后,都把手机收起来了——不是她们,那是谁?   周子舟下意识地一扭头,乔琉连忙慌里慌张地用杂志盖住了自己的脸,把手里的手机攥得紧紧的,只从杂志旁边露出一小点莹白通红的耳根。   周子舟走过去,说:“乔琉。”   “干嘛?叫我名字干嘛?”乔琉凶巴巴地说:“试好了就走吧,没有人拍你,别自恋!”   周子舟指了指他手里的杂志,说:“你好像拿反了啊。”   乔琉:“……”   买完正式套装之后,乔琉顺手在旁边店拿了两套休闲服,一起包起来了。两个人从自动电梯那里下到一楼去。一楼是餐饮中心,刚好两个人晚上的聚餐也没吃什么东西,都有些饿了,所以随便找了家火锅店,打算点份火锅。   乔琉拿着菜单,道:“点鸳鸯锅吧。”他不知道周子舟吃不吃辣。   “好的。”周子舟无所谓吃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不过还是下意识地偷瞄了眼菜单,想看看贵不贵,到时候好记下来和乔琉AA,但是乔琉把菜单一撇开,压根不让他看见价格!   周子舟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了声:“乔琉!”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他一回头,就见梁茉和她班上的另外一个女孩子挎着包包过来了。梁茉脸上神情有些兴奋和激动,在外边儿遇见乔琉显然是她意想不到的惊喜,几乎是瞬间就踩着高跟小皮鞋跑过来了。   而周子舟心里叹了口气,饭都吃不安稳了,他又要进入战斗防备状态了。 第十五章   平心而论,梁茉的确是周子舟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时尚。只不过穿上露肩衬衣和热仔裤,露出两条大长腿,就看起来和她身边的女孩子不一样。   而且跑过来的时候,银色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头发也随之飘动,周围逛商场的一圈人视线都随着她看过来了。   如果是没有牵扯上乔琉的这一层关系的话,见到这样的漂亮女孩子,也许周子舟还会抱着欣赏的态度,去认真观察对方身上的美,当成什么学术来研究。   但是现在,美女变成了毒蛇猛兽,周子舟没那个欣赏的心情。   稍不注意,他的视线就在梁茉身上停留久了点儿,忽然桌子下面的脚踝被踹了一脚,桌面菜盘齐齐一跳,吓得周子舟脚一缩,立刻回过神来。   “看什么看?”乔琉眉头挑得高高的,冷不丁地问:“以你的审美,你觉得她漂亮吗?”   周子舟低下头去扒拉着面前的饭菜,犹犹豫豫半天,才抬起眼睛试着说:“还行吧。”   他完全是在明哲保身!乔琉嘴里吐出的哪句话不是挖坑让人跳?想想看啊,梁茉对乔琉穷追不舍,要是说梁茉不好看,乔琉铁定没面子,指不定还要发他脾气!但是呢,把梁茉大大地夸一顿,说好看得不得了,也是不行的,乔琉肯定也要生气,因为朋友妻不可觊觎。   周子舟觉得自己来到城里以后,在“沟通交流”这门学问上简直长进得不得了,谁料乔琉瞬间把脸一沉,盯着他,表情难看,问:“什么叫还行?说清楚,能打几分?”   还要打分呐!小祖宗你饶了我吧,周子舟心里直吐槽,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还是好脾气地配合着乔琉,认真想了想才问:“……7分?”   话说完乔琉对着他冷笑一下,要有多阴阳怪气就有多阴阳怪气。周子舟都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太低了,于是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觉得呢?8分?8.5分?其实我……”   他话还没说完,乔琉把筷子一扔,连饭都不吃了,脸上那表情相当不妙,相当难以琢磨。   两个人正说着话,梁茉和她朋友已经过来了,服务员挡在她们面前问:“请问几位?”   梁茉直接指了指乔琉和周子舟那桌,说:“我们有朋友在这儿。”   周子舟跟装了个雷达似的,自动检测起梁茉和乔琉的距离。他本来还指望乔琉在梁茉过来之前,先拒绝拼桌的要求的,谁知道乔琉就抱着手臂坐在那儿,跟老大爷似的一动不动,瞅着自己。   看来梁茉是非得坐过来无疑了。   “你吃好了吗?要不我们先走?”周子舟忍不住说道。   乔琉气鼓鼓地说:“我肚子还饿着呢,而且我不高兴,现在走不动。”   周子舟:“……”   梁茉就这么坐过来了,因为跑得急了,她额前的空气刘海都被吹起来了,站到两人桌子面前时,还七手八脚地拨弄着自己的刘海,边对乔琉说:“真巧,那边都没空位了,我能坐这儿吗?”   乔琉看了她一眼,垂眼说:“想坐就坐下呗。”   梁茉来劲儿了,她追乔琉没有半年也有三个多月了,哪次见面乔琉不是避而远之,今天怎么着,变性子了?觉得想和她发展了?   她拨了拨耳畔头发,笑眯眯地对和她一起过来的那个女孩儿说:“章妍,你坐对面好了,我们今天和乔琉他们一起吃,顺便给你介绍介绍学校的风云人物……”   话还没说完,周子舟霍然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紧张地看着她——   梁茉莫名奇妙:“怎么了?”她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天阻挠她找乔琉的那个乔琉的室友吗,叫什么来着,周子舟?   她之所以第一眼没认出来,是因为周子舟和当天变化实在太大了,现在这样穿着一身白衬衣,看起来就像哪家俊俏小公子一样,个子高,脸也好看,怪帅气的。面对帅哥,梁茉心情好,自动将表情切换为柔和模式。   “梁茉,你要不坐这边来,你那边靠窗,风大。”周子舟竭力镇定地说。这是个四人火锅桌,原本他和乔琉面对面坐着,窗户在乔琉的斜右后方。他本来就想坐在靠窗户的那边,免得乔琉吹风的,但是见外面天气还不错,觉得让乔琉晒晒太阳也好,于是就坐在这一边了。   现在梁茉和章妍要坐过来,势必是一边坐一个。   周子舟的视线将乔琉从脸到脚扫了一遍,主要锁定了几个没有被衣服包裹起来的地方——脖子,手背和手腕。让梁茉挨着乔琉坐?碰触几率也太大了点!更何况梁茉还饥不择食的样子,仿佛时刻要将乔琉扑倒。那怎么得了!   梁茉笑了笑,道:“不必了,谢谢关心。我又没感冒,怕什么风大,更何况今天还没风。”   她觉得姓周这小子莫名奇妙的,不过对人好的方式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眼瞅着梁茉理了理百褶裙,就要在乔琉身边坐下来,周子舟急了!直接十万火急地把身边的纸袋子隔着张桌子扔了过来占了位置,然后几步绕过来,抢先一屁股坐下去。   梁茉傻眼了:“你干什么啊?”   周子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偏还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稳稳地坐牢乔琉身边的位置,跟抢先得到饭食的猫一样,执拗地占住了饭盆就不挪位置。他僵着上半身,说:“你还是坐对面吧,面对面的好说话。”   是倒也是,坐在乔琉对面还能看着乔琉的脸,就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毕竟是自己后来的,在这里抢位子也不好,让乔琉看着成什么样子!   梁茉蹙了蹙眉,狐疑地看了眼周子舟,还是不情不愿地拉着章妍坐对面去了。   周子舟坐到了乔琉身边,总算能稍微松下口气了,毕竟桌子还有那么宽呢,梁茉就算趴到桌子上,也没法碰到乔琉!   但是很快,他知道他错了!梁茉真是一套又一套!   “乔琉,你喜欢猪血吗?给你涮了一块。”梁茉用筷子夹起猪血,在火锅里涮了半分钟,然后就要往乔琉碗里夹——乔琉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就要移开自己碟子,眼角梢瞥到周子舟紧张的表情,忽然改主意了,好整以暇地放下碟子,勾起嘴角道:“嗯。”   周子舟:“!!!”   那筷子是梁茉用过的!四舍五入不就等于让乔琉用她用过的筷子吗?!乔琉今天是怎么了,他不是从来不喜欢别人碰他吗,更别说吃别人夹过来的东西了。   来不及细细思考,周子舟顿时脑子一热,伸出筷子,直接在半空中将那块猪血给打劫走了,以气吞山河之势放进嘴巴里一口咽下去。结果烫得要命,舌头都被烫到了。   “周子舟,你干什么?你烦不烦啊!”梁茉这下彻底怒了,对着周子舟说。   周子舟捂着嘴巴被烫得不行,哪里顾得上搭理她,他喉咙一热,眼眶里也溢出点儿生理盐水来。   不过受这点儿苦也没什么,好在把梁茉给拦下了。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乔琉好像一直没开口,便忍不住侧头看了乔琉一眼,就见乔琉两只手撑着下颌看着桌面,俊脸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翘得跟吃了一百斤蜂蜜似的。笑得怎么那么……那么……周子舟说不上来,只觉得耳根莫名有点发热。   这顿饭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乔琉和周子舟早就吃好了,再多吃几筷子,就彻底饱了。   周子舟一直坐立不安,防火防盗防梁茉,后来心思也压根不在吃饭上面。听到乔琉说要回学校,简直恨不得站起来举双手赞成。   乔琉过去结账,梁茉又狐疑地看了眼巴巴地跟过去的周子舟,她现在真是搞不懂这个周子舟是来做什么的了,要说喜欢她吧,也没见对她很殷勤啊,一整顿饭连筷子菜都不夹给她——   但是又老在阻碍她追求乔琉。   难不成……   梁茉被自己心里冒出的猜想给惊到了,本来打算追上乔琉的,也待在原地忘了追上去。   “回学校就这么开心啊?”坐上车子,乔琉瞥了眼旁边的周子舟。   周子舟全程和梁茉斗智斗勇,神经一直紧绷着,此时放松了,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呵欠,眼睛红红地说:“回去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也没有给面试做准备。”   呵,难道不是带着自己远离梁茉的身边,赶走情敌,所以才这么开心的吗!   乔琉从后视镜里看着周子舟,唇角情不自禁翘了翘,说:“还需要什么准备,你的综合素质已经够可以了,放眼望去,信管能有几个人比你综合能力强吗?”   “真,真的吗?”周子舟都结巴了,精神一振,连困都不困了。他刚才居然被表扬了,进大学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表扬。更何况还是这么吝啬夸人的乔琉,这机率简直不亚于天上砸下陨石坑了!   等等。周子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现在几点了?他看了眼车子上的时间,晚上九点半,距离上一次触碰,也快十二个小时了吧?   小土包子这么眼巴巴的,跟求肉骨头的小狗崽似的,不知道揉揉头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有毛茸茸软和和的感觉——   乔琉正这么心猿意马地想着,就见周子舟突然倾身压了过来,一只手对着自己伸了过来。   他要干什么?!难不成是要偷亲?!卧槽胆子真是肥了!乔琉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僵硬在座椅上一动不动,紧接着就感觉周子舟一寸一寸离自己更近,呼吸也越来越清晰,身上的那种味道——干净的肥皂味和新衣服的淡淡出厂味道混合而来,钻入鼻尖。   乔琉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心里扑通扑通,小鹿快撞成傻逼了。   周子舟莫名奇妙地看着乔琉忽然闭上眼睛,卷翘睫毛还轻轻阖动,难不成是困了吗?那待会儿怎么开车啊,必须把他给叫醒!   周子舟伸出一只手重重推了乔琉一把,“乔琉,醒醒!”   乔琉:“……”   等到乔琉睁开眼后,周子舟将他身侧的安全带扣上,然后顺手牵羊地在他手腕那里停顿了十秒钟,嘴里嘀咕道:“唉,这安全带怎么这么卡呢,乔琉,你下次千万记得把安全带系上。”   欲盖弥彰!   想碰就直说,还找什么借口!   而且还不敢亲,怎么这么怂?!裤子都脱了眼睛都闭了居然只是碰一下手!呵呵,算了,幸好没亲,否则把你揍成傻逼。   乔琉垂着眼睫毛,车内灯在他脸颊上落下一片阴影,将俊脸上的绯红全都藏了起来。他被周子舟碰到了手腕内侧,血液流动的地方,整只手麻木,跟废了似的,如果周子舟能再这么来几下,他可能会变成独臂侠,当代杨过。 第十六章   W大的学生会和社团面试都算是非常正式的了,越是人气高的部门越是麻烦,分成初试、复试和压力面试等各种环节。每个阶梯教室里头都有一大群人在排队,看起来非常壮观。   周子舟早上起来的时候,乔琉还在蒙着头睡觉,林良昨天晚上通宵打了游戏,这会儿也趴在床上打鼾。   周子舟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拿起资料背好书包,都打开门都准备出去了,又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脚步一顿,悄悄地回来爬上床。   铁架床有些晃,他必须得非常小心非常小心,才能不发出声响,上一阶就等一会儿,可以说十分考验他的耐心了。   他从扶梯那里轻轻将乔琉的被子掀开一点点儿。   被子下面的乔琉睡得很沉,漆黑睫毛很长,安静的时候完全没有张扬跋扈的气质,反而像个无知的小孩子,手还握成拳头放在嘴边上,紧紧捏着枕头一角。俊脸有些熟睡的潮红,应该是被厚厚的被子给闷的。乔琉怎么这么喜欢蒙着头睡觉啊,不怕憋坏吗?   周子舟怕自己今天要出去一整天,来不及给乔琉驱散寒气,所以趁着这会儿乔琉还没醒,赶紧摸一下。他动作很轻柔,睡熟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他屏住了呼吸,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按在乔琉的额头上。   秋天的早晨六点,天还没全亮,空气很稀薄,窗外有风刮树叶的声音,隔壁寝室水龙头没关全,水滴在瓷砖上。   空气安静极了,乔琉的呼吸声很浅,密密麻麻地像刷子扫在周子舟耳朵里。   过了一会儿,周子舟又轻手轻脚地给乔琉把被子盖上,顺手按在他的下巴下面,然后悄悄地爬下床,如同一只身手敏捷的猫,非常神不知鬼不觉。   他背着包出去,轻轻带上寝室门,为了避免发出响声,所以没有锁。   待他走后,乔琉用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捂住了脸,耳根上的红色又加深了点儿。   再过几分钟,又忍不住把枕头抽出来抱在怀里,蜷缩起腿裹紧被子滚了一圈。   周子舟走在林荫道上,他考虑过了,自己现在最大的短处应该是不会说话,一紧张就结巴,情商也不高。选择学生会里的外交辩论部可能比较有帮助。   乔琉和林霍然都打算去机器人社团瞧瞧,他们肯定是不担心面试的,所以一觉睡到下午也没关系。像他们加入什么冷门社团,可能全凭一时兴趣,但像周子舟这种情况,必须给自己未来考虑,虽然显得比较功利主义,但是没办法。   还没走到面试的艺体中心那里,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了,是李小斐打来的:“子舟,你在哪儿呢?不是说好一起面试吗?我们已经排上队了,你快点儿啊。”   李小斐也打算加入这个学生会部门,所以前几天就和周子舟说好一起面试了。   他是瞧着周子舟平时呆呆的,穿着也随意土气,虽然用土豪电脑和钱包,但是重点还在于一个“土”字上,所以跟他一起面试能增长点儿自信。   也不怕被周子舟抢了风头。到时候万一在同一组,还能增加自己的通过机率。   不像他寝室的另外三个人,能说会道的,李小斐才不想跟那几个人一起去面试呢。   “我马上就过来了。”周子舟说:“早上有件事耽误了会儿,你在哪儿啊?”   李小斐报了个教室名字,让周子舟赶紧过去。   艺体中心离这里还挺远的,周子舟怕耽误时间,掏出一块钱坐上校车过去了。面试的教室门口排了很长的队伍,少说也有几百号来人了,显然这个部门是非常吃香的。   他老远看到李小斐和方晴排在队伍末尾。李小斐正在四处张望,八成是找自己,于是一边说着“借过”一边走过去。   还没靠近,李小斐的电话又来了,催促道:“还没看见你的人!你人呢?!”   周子舟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刚才你回头时,我还以为你看见我了呢。”   李小斐一见到他,就呆了,压根都快不认识了,这是周子舟?   除了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镜,到底还有哪里像原先的周子舟了?简直高大帅气,闪闪发亮,说是换了一个人也不为过。   方晴也回过头来,看到周子舟时眼睛亮了下,直接兴奋地问:“子舟,你今天怎么这么帅了?”完全可以去参加校草竞选了。   周子舟很少被夸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抿抿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周子舟,你怎么……”李小斐回过神来,摸了摸他身上的衬衣,又揪了下他袖子上的袖扣,呵,居然还是银制的。这人怎么跟一宿之间开窍了似的,衣品一下子变这么好了?   真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听说第一面是小组面试,会给出应急类题目。”周子舟拿出准备的资料来背,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阵仗的面试,紧张得不得了,也就没有注意到李小斐惊诧异样的眼神。   面试六个人一个小组,方晴排在前面就先进去了,正好周子舟和李小斐在一个组。快要进去的时候,李小斐赖在门口不动,对他说:“周子舟,你先进去吧,我肚子有点痛,先去上个厕所。”   “没事吧?”周子舟问:“要不我在这里等着,你来了再一起进去?”不然到时候李小斐回来,又要重新排队的,那得多浪费时间啊。   “不用了,你先进去。”李小斐有点不自在地说。心里想,前两天周子舟还很挫呢,怎么今天突然跟开了挂似的,往这里一站,没瞅见周围的妹子都在看他吗。   自己这样跟他一起进去,擦,自信都没了,还面个屁的试!   出乎周子舟意料之外的是,前两场面试简直顺利无比,虽然淘汰机率是六比一,也就是说一个小组里面只有一个人留下来,但是留下来的全都是周子舟。这或许与他前一天晚上熬夜查了很多资料,做了又准备的功夫有关系。   不过也和乔琉给他准备的一身行头不无关系,毕竟大学里面青春男女,谁不看脸。   第三场面试是压力面,周子舟略微有些紧张,并且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池望。   池望转着笔坐在小组角落,垂着头看起来性子很独,也不怎么说话,但一旦发言,见解都很独到。学生会负责人让他给大家讲解下排水管通道解决方法的新思路的时候,他冷漠地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给讲完了。   可以说,是个能一句话把事情说完,就绝不多说一个字的人。   周子舟本来还在认真进行面试的,一观察池望,就禁不住有点儿分心了。他脑子里想起王瑞对他说的话,说是现在关于乔琉的病症还在研究当中,所以需要他配合,接触池望后提供点儿分析数据。   如果能研究出什么的话,也许乔琉的病灶就能一次性根除了。   以后就能大夏天和大家一起喝冷饮,也能肆无忌惮的奔跑了吗?   为了乔琉——   脑子里莫名奇妙冒出这个念头,周子舟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乔琉是第一个对他释放出善意的人吧,虽然嘴上傲娇得要命,但实际上人很好很好。   可是这个池望,看起来很难接近啊,比乔琉那种外冷内热的人还要难接近。周子舟心里默默想着,有点儿捉急。   他不停往池望那边看,池望也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态度有点儿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   于是周子舟赶紧缩回了脑袋,将心思放在面试问题上。   面试结束后,还有一周的时间才会下达通知。周子舟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一轮表现怎么样,于是收拾了东西随着人潮出去,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到了吃完饭的时间。   他也没找到李小斐和方晴两个人,估计他们已经面试完离开了,便自己朝食堂走过去,打算吃个晚饭再去上晚自习。   池望和他是从同一栋教学楼出来的,也要去食堂,所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周子舟还没进食堂呢,就见乔琉和林霍然从那边走过来,老远地林霍然对自己笑着招了招手。   周子舟下意识地也举起手,还没招,就见本来翘着嘴唇心情很好的乔琉瞥了自己身后一眼,脸色一下子变了,整个人跟村子里最帅气的那一只斗鸡一样,几步冲了过来。   “你跟池望这小子一起面试?”乔琉站到周子舟身边,推着他往食堂走。   林霍然怕乔琉又在这里和池望打一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在学校里打架要扣学分的,于是赶紧挡住乔琉的视线。   不过好在乔琉并没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只是拽着周子舟,表情相当不妙。   周子舟老实地回答道:“是和他一起面试。”   乔琉来气了,问:“那你和他说话了吗?怎么样,他声音好听吗?长得帅吗?呵呵,能打几分?”   周子舟不知道他后面那几个问句到底有什么意义,说实话,有男生给男生打分的吗?又不是找女朋友!不过他能理解乔琉遇见死对头时一脸来气的心情,所以还是给他顺顺毛,说道:“一句话也没说,我们面试的时候又不是坐在一起的。”   乔琉看起来神情缓了缓,拖着周子舟找了个位子坐下,踹了林霍然一脚,让他去拿餐盘买饭去了。   “我靠,我之前只给你一个人买饭,现在不会要让我一个人买三个人的饭了吧?”林霍然惨叫道。   周子舟连忙站起来:“三个人的饭你肯定拿不了,我和你一起去。”   乔琉一脸无论谁看了都很想揍他的欠揍脸,说道:“坐下!”   屈服于淫威,林霍然乖乖去买饭了,周子舟乖乖坐下。   乔琉手指敲了敲桌面,四处看了下,没看到讨人厌的池望跟过来,于是脸色好看了点儿,竭力做出漫不经心只是闲聊的姿态,对周子舟说:“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要记住,池望不是什么好人,特别讨人厌,你没看见他走路姿势吗,纯粹一心思不正的人,长得也特讨人厌,吊梢眼鹰钩鼻的……”   “是鹰钩鼻吗?好像不是啊。”周子舟有点懵逼地打断他。   “我说了你听着就行!”乔琉恼怒道:“他就是那么个小人,你要是跟他做朋友,保不准什么时候被捅刀子,你就是太单纯了,没见过世面,被骗了还替别人数钱。下次遇见他,直接绕道走,行吗?”   周子舟:“哦。”这样背后诋毁别人不太好吧,不过看在是乔琉,就算了,谁还不能有小公主脾气啊,乔琉这人的小脾气还格外多。   “哦什么哦?!”乔琉拍桌子:“你是不是对他有好感?想和他做朋友了吧?!”   “……”周子舟无辜地说:“我没有啊,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啊。”   乔琉恼道:“那你为什么不说?你讨厌他吗?我问你,你讨厌他吗?啊?”   难不成还逼着人讨厌人吗?眼瞅着旁边人的视线都落过来了,周子舟没有办法,只好哄道:“我特别讨厌他,第一眼看见就讨厌。” 第十七章   乔家人上上下下都知道,乔琉从小占有欲特强,特别强。   小时候他妈送给他一条小小的斑点狗,特别可爱,他一直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每天晚上吃完饭后,小乔琉牵着绳子去溜小斑点狗,回来后还给小狗洗澡,抱着睡觉。那条狗也很喜欢他,愿意让他挠下巴,亲昵地扑到他怀里。   但是小学时的暑假,乔琉的堂妹来家里住过一阵子,那条狗家伙见到漂亮姑娘,眼睛都直了,整日里黏着乔琉堂妹不松爪子。   以前是每天巴巴地在门口等待乔琉放学,现在却变成了等着乔琉堂妹放学。   以前乔琉一回家,它就会摇着尾巴欢快热情地扑过来,现在吐着舌头扑向的人却变成了乔琉的堂妹。   以前是被乔琉抱着睡,现在自动爬上堂妹的床。   小时候的乔琉难过得要命,但家里谁也不知道。   后来乔琉的堂妹出国读书,这狗也不能带走,于是继续留在乔琉家里。失去了堂妹这个目标之后,狗狗亲昵的对象重新变成了乔琉,但是不管狗狗怎么再黏着乔琉,乔琉都没办法再像当初一样喜欢这条狗了。   他对什么东西掏心掏肺,就希望获得同样的热情。如果被抛下和背叛,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先转身,免得显得那么可怜。   他非常讨厌池望,不仅是因为小学那件事情在心里留下阴影,还因为池家这么多年来一直用他的病的事情要挟家里。虽然乔家上下都对乔琉只字不提,但乔琉又不是傻瓜,很容易就瞧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他讨厌谁,他喜欢的,就必须和他一起同仇敌忾。   他喜欢谁,他讨厌的,如果敢去惦记,他绝不容许。   幸好眼前这个小土包子喜欢他喜欢得要死,又是替他跑步,又是替他挡住砸下来的冰块的,还一天到晚总在吃梁茉的醋,简直占有欲强烈到分分钟炸裂!这么炙热的喜欢,应该不会抛下他吧。   乔琉这么想着,盯着周子舟的眼神既专注而柔软,托着腮,忍不住就绽开一个笑容,一察觉到自己笑出来,他赶紧垂下头,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鼓了鼓脸颊,恢复正常表情。   周子舟差点没被吓到跌下位置,他觉得乔琉怎么回事啊,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的,但是这样笑起来比平时冷着张脸好看多了,还怪戳人心尖尖的。于是周子舟也忍不住笑了下,露出洁白的小虎牙。   “你们干嘛啊,在演戏呢?”林霍然嘴里叼着一份打包的外卖,手上托着两个盘子,一回来就见到这俩人在这里演绎相视而笑,简直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少废话,这份给我。”乔琉咳了声,先把没有胡萝卜的那份给抢过去了。   “谢谢啊,辛苦了。”周子舟接过另外一份,还主动给林霍然把凳子擦了擦。   林霍然坐下了,心里啧啧感叹道,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啊。   乔琉见状,抬起头来,略微有点不满地问周子舟:“你怎么不给我擦啊?光给他擦?”   周子舟吃了筷子饭,一头雾水:“你都已经坐下了,我还怎么擦?”   “那下次也不准给他擦了。”乔琉凶巴巴地说道。   周子舟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要求,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说:“嗯,好。”   乔琉低下头继续吃饭,嘴角上翘,不由自主表现出既羞涩又很高兴的样子。   林霍然:“……”他觉得狗日的他真的有点吃不下去了。   吃完饭后周子舟就去上晚自习了,而乔琉和林霍然照例是不上晚自习的。大学里管得松,也没人查岗,即便有人查岗,让周子舟帮忙签个名答个到也就是了。他俩人兴致相投地回寝室里去打游戏开黑。   但没想到,这天刚好是开学两个月,因为快要期中考试的缘故,学院里领导还真的来查人头了。   周子舟匆匆给乔琉还有林霍然发了个短信,让他们赶紧来,否则被扣学分就不好了。   学委把名字一个个点过去,周子舟发现好像点到林良的时候,没有人答到?   他抬头在阶梯教室里逡巡一圈,果真没看到林良的影子。平时林良也不是多爱玩的人,虽然因为女朋友的缘故,经常在外边儿吃饭,但是上课都肯定会来的,还是比乔琉他们要收敛多了。毕竟他又没有在学院里当官的亲戚,万一学分被扣多了,毕不了业也是个麻烦。   今天却没来。   周子舟想了想,心里虽然对上次寝室里发生那件事还有些计较,不过还是好心地掏出手机,给林良发了条短信,让他快来,查人了。   晚自习的教授拿着点名册下来,按照学委点的到,挨个查人。没过一会儿,查人都快结束了,林良才匆匆从教室后门那里跑进来,冲到周子舟身边坐下,一身酒气,显然是和女朋友去KTV这种地方喝酒了。   正逢教授点到这边,把林良捉了个正着,当即在点名册上画了个叉,蹙眉教训道:“都成年人了能不能有点自制力?大好时光出去喝酒玩?你以为学校是什么地方?干脆退学算了!”   林良也不敢和教授顶嘴,憋了一肚子气没说话。   教授又训了几句之后,才回到讲台上开始讲课。   周子舟定了定心神,翻开书本,还没打开笔盖,林良就推了推他手肘,问:“教授几点开始点名的?”   这位教授点名特别慢,一个大阶梯教室几百号人,一一点过去得持续半小时。   周子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还是回答道:“八点十分开始点名的。”   林良一听,顿时吊起两条眉毛,怒气冲冲地把手机往周子舟面前一摆,页面停留在周子舟发的手机短信上:“那你怎么八点二十分才给我发短信啊,早干嘛去了?是不是成心的啊?”   周子舟:“……”   他半晌无语,他一开始也不知道林良没来,是听到学委点名时没人答到,才知道林良不在的。总得给他个反应时间吧。   不过林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在寝室也冲突多多,周子舟觉得自己怎么解释他都不会满意,索性不理会他了,自顾自低头去看教材。   林良更加憋气,还想指责什么,后领就被重重拽了一下,乔琉和林霍然猫着腰从后门那里进来了。乔琉拽着他后领,脸色看起来不太善良:“你他妈又在对周子舟唧唧歪歪什么?位子让给我。”   林良还没反应过来,脸色都没调整一下,就被乔琉拖着后领站起来了。乔琉个子高,他都快被拽得踮起脚了。   林霍然这丫还兴冲冲地给乔琉当帮手,把林良放在桌上的东西一收拾,扔进他书包抛进他怀里,转身在后方坐下,高高举起手,笑嘻嘻地说:“老师!这个同学突然站起来了,挡住我视线了!”   本就生着气的教授一看又是林良,杵在那里跟个桩子似的,一个粉笔头就扔过来了。   林良:“……”妈的,莫名奇妙!仗势欺人!狼狈为奸!   不过这样三番两次的,林良和周子舟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他这人不敢玩明的,只敢玩阴的,一旦结下了梁子,接下来连续几天都没有给周子舟好脸色看。闹大了倒也不敢,顶多趁着周子舟洗澡的时候故意把热水闸关了,或者是清早周子舟轻手轻脚起来去上早自习的时候,从被窝里不耐烦地抬起头来怼周子舟两句。   都是些生活中的琐碎之事,周子舟并非不能忍,但是想着这样一直下去,也挺烦心的,于是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找个时间和林良把话说开——只是他不太擅言辞,怕是说不了几句,就被林良怼得说不出话来。这学校又不能打架,否则比拳头的话,林良不可能比得过他!   一转眼一周过去,周子舟清早起来背着书包到图书馆去,因为今天得等待学生会面试通知,所以手机铃声忘记了关,早上仓促地响起来就把林良给吵醒了。又被林良逼逼了两句。   他自知理亏,也不方便多说什么,抬头看了眼乔琉的床铺,一动不动,显然还是睡着的。没把乔琉吵醒,周子舟就放心了,于是小声和林良说了声抱歉,关上门出去了。   等他一出去,乔琉突然从被子里抬起头来,抓起闹钟直接砸了过去。   林良要不是脑袋上盖着被子,八成就被他这闹钟砸得脑壳出血了,也恼火了,掀开被子瞪着乔琉:“你干什么?”   闹钟从他床上弹跳了下,撞到铁栏杆上,砸到地上四分五裂,发出“砰”地重重一声。   “你下来。”乔琉从床上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睁着双不甚清明的眼眸,但眼角眉梢的微嘲也很有威慑力了,如同拳打脚踢落在林良身上,一瞬间让林良想起来他有恃无恐的背景来。   林良火焰一下子怂了:“干什么,我不下去。”   乔琉蹙了下眉。   林良已经试图挣扎着给自己找台阶下了:“乔琉,你和周子舟关系很好吗?干什么帮着他?我又不是针对他,本来就是他……”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戛然而止了,乔琉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仿佛是刚睡醒,但气场又很强,目光焦距隔着两张床落在他脸上,不言不语,没什么表情,却叫林良心脏猛然窜起了鸡皮疙瘩,话都说不顺畅,闭上了嘴巴。   “这话我只说一次,我知道你的那些小伎俩,给我小心点,周子舟是我罩的,知道吗?”   寝室门外。   周子舟怔怔地站着,手还撑在门上,他忘记拿钥匙了,本来已经下了两层楼,是回来拿的。   他怎么感觉自己心里面,好像“咻”地一下长出了什么东西,酸酸痒痒的,还“扑通”一下跳了下。喉咙有点发干,眼眶也有点酸酸的。也是,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刚好乔琉在的时候,林良就很收敛。刚好他没有电脑,乔琉就把自己电脑给他了,还凶巴巴的。   乔琉可真是太好了啊。   周子舟是这样的,本来从遥远的城市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没指望谁对自己好,一切事情都自己扛,但突然出现了乔琉这么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听到他这么恶狠狠的一句话,委屈就出现了。   他揉揉眼睛,飞快地迈着两条腿跟十万火急似的下去,头发都飞起来了,跑到楼下自动贩卖机那里,挑了两瓶自己最喜欢的草莓口味的酸奶,揣在兜里想跑回寝室捂热了给乔琉喝。 第十八章   跑到一半, 他又在楼道口顿住了脚步。现在这样突然跑回去, 会不会太突兀啦?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他站在门口偷听了啊!要不要找个别的机会, 很顺其自然地递给乔琉?   周子舟打定了注意,便把酸奶放进了书包, 准备中午吃饭的时候很自然地给乔琉。嗯, 正好,可以捂热点,乔琉不能喝冰的。   他背着书包朝图书馆走去的时候, 感觉心情格外好,从长桥上经过的时候, 还发现湖面上出现了两只小鸭子,可能是即将过冬了, 在水里晃荡一圈就钻下去了, 只剩下湖面两条波澜。   那只鸭子可真像乔琉,嘴硬,周子舟嘴角带笑,莫名奇妙地心想。   周子舟在图书馆占了个固定的位置,靠窗边, 刚好能晒到外面暖融融的阳光。   由于W大的学生都比较上进, 人很多, 占位置不容易,因此没过一会儿,就有个穿着暖和毛衣的男生过来问周子舟:“同学,可不可以把书收一收, 我搬了张椅子过来,和你挤一挤这张桌子?”   周子舟抬头一看,只见是个头发剪得很短的男生,说话很小声,眉目宁和,冲着周子舟笑了笑,很讨喜,穿着棕色圆领毛衣就像某种小动物一样,让人觉得很亲和。   周子舟将椅子移开,让给他大半的位置,大方地说:“坐吧。”   男生搬了张凳子过来,和周子舟共用一张桌子,随后将几本书摊在桌面上。   周子舟瞧见他看的都是些厚厚的医学著作,便问:“你是隔壁医学院的吗?”   “嗯,我叫钟立奚。”男生似是多说一句话就很不好意思似的,腼腆地小声问:“你呢?”   周子舟把自己书本扉页给他看,三个好看的字迹。   钟立奚似乎是感冒了,脸色也不太好,直接重重打了个喷嚏,惹得周围认真学习的同学都看了过来,他一下子惊慌地瞪圆了眼睛,很不好意思地说:“打扰你了,待会儿我会尽量不发出声音的。”   周子舟笑笑,好脾气地说:“没事的。”   上午在图书馆自习完了,中午十一点半左右,周子舟收拾了东西离开了位置。   待他走后,池望从图书馆书架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里走出来,坐到钟立奚旁边,问:“现在见到了?我就说过我有办法的,你别担心。”   “周子舟同学人看起来挺好的,会同意吗,会不会觉得很震惊?”钟立奚担忧地说,他脸色一直有些苍白,上午坐了一上午,眉目仍然俊朗,但看起来有些疲倦,就忍不住捶了捶腿。   “又痛了吗?”池望沉默地看着他,觉得钟立奚蹙起眉头时像某种为冬眠该住在哪里而发愁的小松鼠——但是让他发愁的事情,要真的只是藏在哪里冬眠这么简单就好了。   池望和钟立奚两家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池望小时候什么也不懂,小小年纪喜好憎恶都太简单,容易偏激,那次因为羡慕乔琉能够有那么盛大的生日宴会,还有他怎么缠着妈妈都买不到的变形机器人和限量版汽车模型,在班上故意针对乔琉,当着所有小朋友的面说他有病的事情——   导致接下来一切都偏离了正轨。   那天他回到家,就发现乔琉患病的这件事情,全家人都知道了,并且还在商量着怎么从乔家商业上分一杯羹。明明他只告诉过妈妈一个人的,结果爸爸爷爷都知道了。   八岁的池望还小,称得上不谙世事,并不太懂得那天家里人神情各异,既欣喜又贪婪,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他彻底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之后,已经是初中的事情了。   乔琉早就转学了。   而接下来的报应都好像发生在童年玩伴钟立奚身上了。初二那年,他和钟立奚去水库附近玩,本来钟立奚就怕水,胆子又小,被几个同学起哄,让他跳下去游泳。池望本应该在旁边的,可是因为在对面街道打游戏,戴着耳机,任凭这边怎么呼喊,都一直没过来。   于是钟立奚就这么下了水。   人掉到水里去,只吐了几个咕噜泡泡,就不见了。等再捞上来的时候,脸色如同白纸一样惨白,之后进了医院,遗传性风湿病被诱发出来了,这么多年病情一直没有什么起效,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只能缓解疼痛。   晴天疼,阴雨天更发往死里疼。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池望发现自己的特殊体质。他握住钟立奚的手的时候,钟立奚好像就疼得没那么厉害了。一开始,池望还是因为钟立奚喜欢自己,所以精神上带来的影响,是种心理作用。   可是后来,找过一些道士算过命之后,池望才得知还有某种被称之为人形草药的东西。   草药吸取天地精华可以成精,人如果有特殊的命格,再加上能够吸收一些灵气,也能起到相同的功效。   于是这些年,都是他陪着钟立奚过来的。   他触碰到钟立奚的肌肤的时候,似乎就有某种灵气从体内传递到钟立奚体内,顺延着钟立奚的疼痛的骨髓,将那些疼痛一点点安抚,钟立奚也能逐渐从疼到极致而无法入睡的挣扎中渐渐睡着。   这时候,池望看着他,经常想,都是自己的错,要是当时听见就好了,说不定这病会来得晚一点,那么他也能多几年跟正常人一样蹦蹦跳跳轻松惬意的日子了。   不过前段日子,找到的那个道士还给了池望和钟家一个法子,有可能一劳永逸彻底解决钟立奚的病症的办法——那就是找到人形灵芝。听说是所有人形草药中最为罕见的一种,可以算是千年难遇一次了,是否在世界上存在,还不一定。   池望和钟立奚家里找了很久,动用了所有的手段,借助一些手段调查了很多人的档案,才找到周子舟这个人。   于是转学过来。   如果结合周子舟和池望两个人的灵气的话,说不定能研究出某种数据,彻底治愈钟立奚的病。   但是——没想到乔琉也在这所学校,还和周子舟在同一个班上。想要接近周子舟,就不可避免地会碰见乔琉。还在刚转学来的第一天,就和乔琉打了一架。   当然,是池望单方面挨打,他没有还手。   池望收回心绪,熟稔地将手掌心放在钟立奚的膝盖那里,将温度传递过去,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全身都是冷的,从骨子里透着阴凉。   “你不要这么担心了。”尽管疼得厉害,让人想要把皮肉剥开,将骨头缝里面的骨髓抽出来,钟立奚还是笑笑,说:“我还好。”   池望点点头,阳光照在他脸上,瞧起来没有平日对待他人时的高傲冷漠,反而多了几分柔和。他低下头去,给钟立奚揉了揉膝盖,然后扶着他站起来,说:“那中午想吃什么?”   “你决定就好。”钟立奚神情宁和。   钟立奚也是和池望一起转学过来的,读隔壁医学院,不过平时太过安静,不怎么起眼,也不参加什么班上的活动,于是除了池望和班上一些同学,没什么人认识他。   他还是第一次去食堂吃饭,被池望带着排队,有些讶异地抬头看着食堂的招牌菜的图片,图片上红烧肉香喷喷的,简直引人垂涎欲滴,又看了眼盘子里的真实红烧肉,都烧成乌漆麻黑一团了,硬邦邦的。   “这是同一个东西吗”钟立奚瞪圆了眼睛。   池望给他往椅子上放了个靠垫,让他坐下,忍不住勾了下唇,说:“下次带你排最左边的那条队,你会见识到W大食堂手最抖的一位阿姨,打起来一勺菜,最后到盘子里的只有五分之一。”   钟立奚强忍着剧烈疼痛,小声而惊讶:“这么厉害吗?”   同样在食堂吃饭的还有周子舟和乔琉,不过坐在这一边,没有看到池望那两人,否则乔琉吃个饭,又要不消停了。林霍然因为上午有课,被老师拖堂,还没有放学,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好友乔琉有了周子舟之后,和自己愈行愈远,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   “刚才在路上顺便买了,你要不要喝一瓶?”周子舟有点不好意思地从书包里掏出一瓶草莓酸奶来,他捂了一上午都没能捂热,因为一开始是冰的,最后从图书馆那里接了一些开水,将酸奶泡在开水里,才勉强给温热。   就是不知道变成热的草莓酸奶会怎么样。   他估计乔琉应该很少喝这种东西吧,因为不能喝冰饮,所以连带着酸奶很少喝。他居然有点紧张,献宝般地递过去。   “哼,给我的?”乔琉瞥一眼周子舟,看了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这才耳根微微发烫地接过去了,嘴上冷哼,眼角眉梢却俱是喜意。现在好了,这小土包子居然开窍了,是不是见久久没有进展,所以开始采用礼物攻势了——   可怕,这接二连三的攻势过于密集,叫乔琉俊脸发红,有点喘不过气来。   就是这礼物,也委实太简陋了些吧,一瓶酸奶?还是自己最不喜欢的草莓味?!   乔琉盯着那瓶酸奶,冷不丁地问:“你知道林霍然平时喜欢喝什么吗?”   周子舟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懵了,一头雾水,仔细回想了下,才回答道:“应该是可乐,冰块加可乐。”因为平时经常看他饭后逛到校门口的肯德基,买杯可乐。   乔琉又问:“那梁茉呢?”   这个周子舟知道,上次梁茉让他送给乔琉的奶茶,应该就是梁茉最喜欢的,便跟得知正确答案的三好学生一样兴冲冲地抢答道:“是波霸奶绿!”   谁知乔琉把酸奶往桌子上一搁,眼眸眯起,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说:“我挺讨厌草莓的,一切草莓口味的东西我都不喜欢,你不知道吗?”知道那么多人的口味,就是不知道他的?!   就这么决定了,以后冰块可乐和波霸奶绿是最讨厌的饮料!   周子舟懵了,他还真不知道乔琉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知道乔琉挑剔得很,平时也没见他特别喜欢吃什么喝什么。   周子舟脑子一根筋,完全理解不了乔琉现在九曲回肠的小心思!不过他瞧着乔琉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吃了口饭,都有点味同嚼蜡了。   乔琉看着对面的小土包子眼睛湿漉漉的,跟被心上人拒绝了似的一脸心如死灰,含着一包眼泪特委屈!顿时就不忍心了,虽然说小傻逼蠢了点儿吧,但是胜在攻势猛烈,无论如何,知道送礼物就给他加一分好了。   结果最后忍不住加了五分,乔琉暗搓搓地在心里给周子舟又画了一个正字。他咳了下,刚摆出有些嫌弃又不得不接受的表情,伸出手说:“算了,那——”   话还没说完,周子舟就说道:“那你给我吧,我带回去喝,免得浪费了。”   乔琉:“……”   周子舟最喜欢的就是草莓味,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乔琉也会喜欢,现在既然乔琉不喜欢,那么就自己喝了,免得浪费,否则一瓶酸奶七八块,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给买的。本来就给从冷藏状态温热了,容易坏,又晒了这么久,再不喝就要坏掉了!   他伸出手去拿那瓶酸奶,还没摸到,乔琉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的猫一样,顿时夺过草莓酸奶,凶巴巴地问:“你干什么?!”   周子舟一头雾水:“你不是讨厌这个口味吗?”   “是讨厌,但那也,那也……”乔琉半天没接上话来,瞪着周子舟,他酸奶举得老高,生怕谁跟他抢似的。   但这时林霍然刚好放学冲进食堂里来了,好不容易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两个朋友,便直接兴奋地冲了过来,正好渴得不行,直接夺过乔琉手上的酸奶,撕开了一点酸奶盖,边撕盖子边义愤填膺地说:“你们已经吃完了吗,怎么没给我打饭啊,现在都快没菜了!”   还没撕开几毫米的酸奶盖呢,乔琉猛然站了起来,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酸奶,怒道:“谁让你吃了?”   林霍然失望得不得了,看着酸奶,说:“你又不喜欢草莓味,举着半天不吃,不给我还要扔了啊?”   周子舟抬头莫名奇妙地看着乔琉。   被他这样探寻的清澈目光一看,乔琉就心里跳得飞快,面红耳赤的,快要滴血了,他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林霍然,怒道:“你要是敢吃一口,就等着挨揍!揍得你爹妈不认!你自己买去,别惦记我的!我吃饱了,先撤了,你们吃吧。”   说完就迈着长腿匆匆离开了,耳根通红。   林霍然怒了,冲着乔琉的背影说:“这什么人呐?就一瓶酸奶,至于么?!”   周子舟抿着嘴唇,轻轻笑了下,不管怎样,酸奶反正是送出去了。   林良正趴在床上打游戏,突然听见门“哐当”一声,乔琉回来了,把外套往椅子上一扔,坐下来翻箱倒柜地不知道在找什么。   林良竖起了耳朵,同时身体绷直僵硬了,也没心思打游戏了。早上和乔琉起了冲突之后,他就愤愤不平了很久,但是仔细思考了下之后,还是怂了,他现在有什么本事去和乔琉正面肛?虽然做缩头乌龟很丢脸,但他现在也没办法。   难不成还要赔上自己的前程,只为怼一个室友,出一口气?太不理智了!   他继续打着游戏,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安分很久。   不过听见下面折腾的动静,还是忍不住悄悄探出头,看乔琉到底在干什么。结果就见乔琉拿着一瓶草莓酸奶,喜滋滋地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鬼,好像是在看上面的标签,又好像是在看酸奶——   林良就奇了怪了,戴上眼镜仔细瞄了眼那酸奶,很普通啊,不就是楼下自动贩卖机七块五毛钱一瓶的那种寻常酸奶吗。怎么乔琉整得跟收到了宝贝似的?   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过了会儿,又见乔琉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书本键盘全部推开,把酸奶放在最为瞩目的地方,眼底满是璀璨的笑意,还拖着腮耳根红红地盯了会儿酸奶——神经病啊!   干脆弄个花圈裱起来算了!   紧接着又见乔琉还不满意,掏出只笔,在酸奶标签上用小字写了什么。距离太远,林良并没能看清。   乔琉盯着酸奶瓶,翘起嘴唇,画了个小小的猪头,大耳朵圆鼻子。周子舟这么喜欢他,以后肯定会送他很多礼物,那么以后都在他的礼物上画一个猪头来区分好了,否则自己每天收到那么多情书和礼物,哪里分得清啊?!   要是小土包子知道了,指不定多受宠若惊!   乔琉又看了看日历,离自己生日还剩下一个多月,不知道周子舟到时候会送什么!   以前乔琉从不期待生日,因为期待次数太多了,剩下的就只剩下失望。但这一次,他无比期盼十二月三十号快快到来。   下午乔琉有节自动化的课,于是睡了个午觉之后,就拿着书去上课去了。出寝室之前,还盯着草莓酸奶看了好一会儿,翘着嘴唇,放在了周子舟的桌上——等周子舟一回来,就能看到上面的小猪头,是乔琉亲手画的,肯定开心得要命。   乔琉收到那么多情书,可就回应了他一个人!还不够满足他膨胀的痴汉心吗?!   可以说相当宠溺了!   林良下午也有实验课,不在寝室。而周子舟下午去上次学生会面试的那个教室了,他收到了通知,面试过了,从五六百个人中选出十六个人,最后他居然过了。   周子舟兴奋得要命,觉得今天怎么着,从早上到现在心情都是飞扬的。他本来想打个电话和乔琉说下,但是又觉着特意去说,有点不好意思,而且现在乔琉在上课,还是不打扰他了。   他又打了个电话给奶奶,问了两句高速公路的事情,得知这两个月里,已经铺了一大半路基了。乔家的效率太高了。   男生416寝室里没人,林良走前也没锁门,毕竟是男生寝室,大大咧咧的,和细心的女孩子们不同,平时都不带锁门的。没过一会儿,李小斐就推门来找周子舟了,他有点急,因为到了这天下午,他还没有收到学生会面试通过的通知。   那是不是说明,他没通过?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一心想进入这个部门,所以别的部门的面试,他都没有参加。要是到时候这个部门他没通过,那可就惨了,只能去一些冷门社团看看了。所以他按捺不住,就想过来问问周子舟有没有收到,但是周子舟寝室里没人。   李小斐坐在周子舟的椅子上等了会儿,还打了个电话给周子舟,但是周子舟正在教室里做部门发下来的最后一道笔试题,已经把手机关掉了。   电话打不通,李小斐愈发焦灼不安。   他看到周子舟桌上有瓶草莓味酸奶,于是顺手将管子拿起来,插了进去,喝了一口。他们寝室的男生都不太在意这些小事情,东西都是互相用的,有时候没袜子穿了,就连袜子都是混着穿的,反正大家都是臭脚一双,所以他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喝着酸奶,他就出门了,打算去学生会部门那边看一看——   到底让没让人通过,好歹发条短信吧,连淘汰短信都不发的么?   李小斐搭上校车来到艺体中心的时候,正好瞧见面试教室外面摆了几张桌子,周子舟和池望坐在桌子后面,正在引导着一些同学报名登记。这是干什么?   还没凑近,李小斐就见到那里立了块牌子,上面是本届新生运动会的海报。   这个运动他是知道的,一向是院里的重点活动,之前都是由外交辩论部负责拉赞助找投资的,现在已经十一月初了,没半个月就要举行运动会,所以外交部急着招新,也是为了这个活动做准备。   面试的时候,就被考察了一些关于活动策划和口才相关的问题。   现在周子舟和池望在做什么?负责引导新生参加运动会报名——?   他们俩都通过了?就自己没通过?   李小斐站在原地怔了会儿,一下子被浓浓的失望给淹没了,他快步走到周子舟和池望的长桌面前,随手将酸奶放下,不敢置信地问周子舟:“你过了?”   桌前猛然站了个人,周子舟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顿了下,才说:“嗯。”   周子舟知道自己和李小斐一起去面试的,结果是自己过了,李小斐没过。李小斐心里肯定不好受,这个时候自己要是安慰,反而像是炫耀。于是尽量轻松地问:“你今天没和女朋友一起吗?”   李小斐看着周子舟,心里不得劲儿极了,明明不久之前,刚开学的时候,周子舟还那么搓呢,拎着两个蛇皮袋扛着棉絮来上学,怎么一眨眼功夫,变得跟自己不在一个世界了似的。就好像一脚踏进了乔琉那种人的世界一样。   本来以为他不善言辞,话都说不清楚,是绝不可能过面试的,结果——   没过的居然是自己。   李小斐觉得很接受不了,这种挫败感让他抬不起头,被打击到了,在周子舟面前有点儿无地自容了都,于是一句话都不想说,转身就走了。   周子舟站了起来,叫了他一声,不过他没有应,头都没回。   旁边的人都看着周子舟,于是周子舟有点窘迫地坐下了。他感觉,自己过了面试,好像犯了什么罪,有种负疚感一般,这种感觉冲淡了他面试通过的喜悦。   “又不是你的错,放在心上干什么?”坐在一边的池望用钢笔顶端敲击着桌面,显得有几分漠然和漫不经心,顺手给前来报名的同学登记了名字,一张帅气的脸和一手好字令后面排队的同学驻足观看。   周子舟愣了下,才意识到他居然是在跟自己说话。   周子舟听王瑞说了池望小时候对乔琉做的事情之后,就下意识地站在了乔琉那一边,把池望当成敌对面来对待。他本来不是这么个爱憎这么分明的人,凡事都挺平心静气的,就连小时候被村子里几个大块头欺负了,后来找村长学了些拳脚之后,他都没有欺负回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乔琉的憎恶好像能够轻轻松松影响到他。他现在也不是很想和池望有所接触了。   但他没有忘记王瑞说的提供研究数据,有可能彻底治愈乔琉的事情。   彻底治好。   于是周子舟纠结了下,还是违心地应了声,说:“嗯。”   他不知道池望在想什么,池望也不知道周子舟在想什么。两个人仿佛都各怀鬼胎,想着碰一下对方,验证一下是否真的可以灵气互通,增强对钟立奚和乔琉的供给的效果。   都是带着目的接近对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池望这个人很冷,有种对周围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态度,而且可以堪称沉默寡言!周子舟完全和他没话说,简直是在尬聊!两人聊了几句就沉默了,然后又捡了个别的话题再说几句。   过了会儿有阵风吹过来,已经是秋天了,落叶扑簌落下,被风一吹,就卷携着吹到了教学楼这边,其中有一片枯叶挂在周子舟头上。   “你头顶有树叶。”池望说,眉头动了动,简直是不容错过的绝好机会了。他伸出手,看起来仿佛十分从容地将那片叶子从周子舟头顶摘下——   周子舟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因此池望伸手过来的时候,他虽然愣了下,而且本能地朝左边躲了下,但还是没有太避开。因为他也想瞧瞧,到底王瑞说的话是真是假,和池望触碰,真的能有用吗?最关键的是,能对乔琉有用吗?   于是池望碰了下周子舟,将他头顶的树叶给摘了下来。   这一瞬间,两个人都能感觉到某种灵气互通的同类讯息。那种感觉和周子舟触碰乔琉时截然不同,他碰到乔琉时,感觉到的是冰冰凉凉,很舒服但并不温暖。而现在碰到池望的一瞬间,仿佛感觉到有什么灵气汇聚在体内,被激发起来,一下子变得澎湃强大起来。   按照王瑞说的,这就是同类互相借力了。   能对乔琉有帮助吗?回去试试?   周子舟这么思考着,不知怎么,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猛地一怔住。他看到乔琉正在艺体中心对面的医务室那里,视线正落在自己这里。艺体中心和医务室之间有一条长长柏油路,平时是学校让外面车子进来的那条路,很多车子开过去,乔琉大跨步朝这边走,但是又被车子拦了回去。   隔了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周子舟一点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莫名感觉他脸色很难看。   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不过刚好被一辆车子挡住视线,一下子就没找到乔琉了。该不会是看花了眼睛吧?正在周子舟怔神之际,耳边猛然传来一个熟悉而愤怒的声音,冷得要命:“你们干什么呢?!”   周子舟吓了一跳,立刻回头。   乔琉站在几米远的距离,蹙着眉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沉着一张脸,看得出来极力压抑着怒火。排队登记的队伍已经所剩无几,教室走廊上不剩下几个人,因此乔琉一过来,所有刚落在池望脸上的目光,全都落到他脸上去了。   周子舟背着他干什么?摘头顶的叶子?叶子落到头上去不会自己摘吗,还要别人摘?池望这阴魂不散的家伙是不是想死!   周子舟被乔琉这走过来跟要干仗似的架势吓了一跳,简直下一秒就要撸袖子揍人一样,于是赶紧站了起来,说:“你怎么来了,下午不是要上课吗?”   池望坐在一边,懒懒散散地靠着椅子,压根不搭理乔琉的,自顾自翻着名册。   乔琉气得要命,浑身气场也冷得要命,简直冰冻三尺,让旁边的人起鸡皮疙瘩和寒战,也快把没见过世面的周子舟小怂包给吓死了。他真怕乔琉在这里要和池望打架,于是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从桌子里绕出来,想抓住乔琉的手臂——   但是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动作,乔琉就注意到了放在池望桌角的那杯酸奶,草莓味?   他整个人僵了僵,简直不敢置信,一下子抓起酸奶,翻到熟悉的位置,看到了熟悉的猪头,脸色勃然一变,声音冷得可怕:“这是我的!周子舟,你拿来给他了?!”   怪不得他回到寝室怎么找也找不到,还以为周子舟看到他的回应了!又是欣喜又是羞涩好半天!结果周子舟一下午都没回来!问了才知道他面试通过了,来这里和池望见面了!   周子舟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是谁放在这里的酸奶啊,只不过都是草莓味而已。他连忙道:“你是不是认错了,给你的那瓶不是在你那里吗……”   池望也蹙眉道:“你在说什么?”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桌上多出一瓶酸奶的,八成是哪个来签名的同学落下的。   只是池望对当年的事情,心里有种微妙的负疚感,所以即便乔琉此时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他也按捺住自己的火气,试图不去和对方计较。   只是,不过一瓶酸奶而已,即便是他喝了,乔琉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更何况还根本不是他喝的。   池望简直无法理解乔琉,道:“不过一瓶酸奶而已,超市里不是多的是吗?”   只是一瓶酸奶而已。   小乔琉每次过生日的时候,想缠着他妈妈陪他一会儿的时候,他妈妈都是这么说的,不过是一个生日而已。   他第一次考了一百分,卷子全部都做对,回到家里找到他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是一百分而已。   有什么大不了的。   池望话音刚落,衣领已经被乔琉揪了起来,乔琉仿佛被夺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仇视地盯着池望,怒道:“你他妈给我吐出来!”   他将池望往后面的墙上重重一推,池望后背直接撞上墙,发出令人发怵的撞声。   池望后背跟撞得要四分五裂似的,疼痛传进大脑,他脸色也变了,露出点恼怒来,拽下乔琉的手,反手就要推他。   但还没碰上乔琉呢,就被周子舟挡在乔琉前面了:“好了!住手!”   他力气大,也不去拽乔琉,直接把池望往后面推,推到碰不到乔琉的距离。   池望他妈都给快气笑了,这什么鬼,就许乔琉揍他,不许他揍乔琉?他一动手就赶紧拦着?合着这两人一起欺负人呢!   周子舟推开池望后,忐忑地看了眼乔琉,发现乔琉愤怒之余,眼眶居然还有些红—— 第十九章   乔琉和池望之间结仇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劝解, 只能把这两个人分开。   不过这第二场架到底没有打成, 因为没过一会儿外交部门的负责教授就过来了,见两个人就头大, 直接把两个人带到办公室去了, 分头教训了几句。惹得艺体中心那一块儿看见两人起冲突的学生直议论,都围到教室外头探头接耳的。   周子舟解释也解释过了,说草莓酸奶压根不是自己拿来的, 池望也没喝过,连碰也没碰过。可乔琉自始至终臭着一张脸, 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从教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耸拉着肩膀, 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也没看周子舟一眼。   周子舟等在走廊外面,等得腿都发麻了,见他出来,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问:“你要不等我一会儿, 待会儿一起回去, 我东西还在教室里, 先去收拾下。”   他心里有点发虚。   他虽然不明白乔琉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但是将心比心的话,如果是他的朋友和他最讨厌的人站到一起的话,即便是他, 心里也会有些不舒服,就好像被抢走什么一样。   在这件事情上,周子舟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可他也不是故意的。   乔琉显然已经平静下来了,站在那里跟被踩了尾巴后暂时消停的猫似的,撩起眼皮子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周子舟还以为他答应了呢,心底里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进教室收拾书包去了。下午笔试之后部门里开了个会,商量了下接下来学院运动会的事情,做出了一些安排。周子舟都一条不漏地记在笔记本上了,准备回去之后就开始实施。   结果从教室里一出来,他愣住了。走廊里空荡荡的,深秋冷风一吹,从走廊头吹到尾。   走廊里没有人。乔琉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走了。   周子舟愣了好半天,才抱着电脑和笔记本回到寝室去,林良正待在寝室里玩游戏,乔琉还没回来。   出乎周子舟意料之外的是,他回去的时候没有注意,不小心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但林良一反常态,居然一句话也没有故意膈应他。而是从床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忙不迭地将头缩了回去。   周子舟:“……”   突然受到这么好的对待,他都有点不适应了。   周子舟在书桌上写了会儿作业,做了一份报告,心里翻江倒海的,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又站到窗子那里去,逼迫着自己背英语单词,但是那些英文字母跟蝌蚪似的,在脑子里绕来绕去,漂浮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他回到桌子那里去,盯着笔记本电脑看了会儿。收到电脑的第一天,他特别激动,但是又怕乔琉说他小土包子,所以表面看起来平静极了,实际上半夜把电脑报到被窝里,一个人捣鼓来捣鼓去呢。   他把说明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之后,才开机的,还尝试着把桌面给换了,换成了一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孔雀。后来怕乔琉看到,他又给换了回来。   电脑这东西并不是什么很难学习的东西,再加上周子舟领悟接受能力又快,他摸到笔记本电脑后的第三天,就把里里外外都给摸透了。摸透了之后,就没那么新鲜了。   周子舟漫无目的地浏览了会儿网页,仍然什么都看不进去,没心情。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犹豫了下,问林良:“你下午在寝室吗?知不知道有谁来过我们寝室?”   他问了之后,半天没得到回答,就看了眼林良,见对方戴着耳机,音乐声似乎开得老大,应该是没有听见的。所以周子舟也没准备得到答案,抱起盆就打算去洗衣服了。   谁知林良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下午出门了,没看见。”语气还是不怎么好,但到底是回答了。   周子舟问:“你锁门了吗?”   林良说:“没。”   周子舟点点头,把洗衣盆放下,走到桌子前从书包里找出今天下午来登记的名册,没找到多少和自己同在一栋男生楼的。总不至于是被人偷了吧,但是寝室里也没少什么别的东西,谁至于跑进来只拿一瓶酸奶啊,口渴了?   找着找着,他突然想起来李小斐过去找过自己。   周子舟怔了下,心里已经有数了。   他想了想,从钱包里拿出饭卡,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提起裤管在一楼的自动贩卖机那里蹲下来。   贩卖机里口味很多,从香草到哈密瓜全都有,他就不知道乔琉喜欢什么口味的。他饭卡里一开学的时候充了四百多块,用了快两个月,还剩七八十。虽然已经拿到了王瑞给的二十万,但他尽量不去动用里面的钱,因为用起来心里总有点不得劲儿。   所以日子还是过得干巴巴的。   但要是乔琉喜欢,他能把剩下的钱全给花了,给他买上十瓶。只要他喜欢。   不过接下来下半学期的生活费,就必须得勒紧裤腰带过了。   周子舟掏出手机给乔琉发了条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过了十来分钟没有回复。   周子舟又锲而不舍地继续问他喜欢什么口味,也没有回复。周子舟都快怀疑是不是乔琉没带手机了,否则为什么一个字都不回。可是在艺体中心离开时,他口袋里分明揣着手机。   也不可能是没听到,乔琉每天玩手机的时间特别长,要多玩物丧志有多玩物丧志。   那就是因为不想回复了。   周子舟蹲在那里,手指抠着自动贩售机的玻璃门,跟条被关在外面的小狗崽似的,茫然而无措。他后悔死了,早知道会被乔琉撞见,他才不和池望多说一句话呢,不,不仅不多说一句话,还要在桌子中间划条三八线,如果池望敢越界,他就揍人。   现在怎么办,乔琉不会不想和他做朋友了吧?!   周子舟在乡下时,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几乎没考过第二名。但是有一次因为奶奶生病的缘故,他心不在焉的,好几天没听进去课,一放学就匆匆赶回去带奶奶去诊所,所以学习耽搁了,那个月的月考成绩下滑得厉害,被甩到了十名开外。在班会上被班主任重点批评了,头都抬不起来。   那个时候他也茫然得厉害。但还不甚现在。   周子舟定了定神,将饭卡贴在磁区那儿,挨个把香草味和可乐味酸奶选出来,然后听见“叮咣”一声,两瓶酸奶掉下来。他蹲在那里,伸长了手去从柜机里面拿出来。不过有些卡住了,所以掏半天没掏出来。   就在这时,隐隐约约听见有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不过距离有点远,没听清在说什么:“你真要报名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我认识你这么久就没见过你打过篮球!就为了和姓池的那小子斗气?”   其实林霍然心里犯嘀咕,何止是打篮球,他高中认识的乔琉,到现在也有两三年了,就没见过他上体育课,没见过他跑早操或者参加别的什么运动!按道理说乔琉的个子,一米八五好几,怎么着也是校队的绝佳人选了。但每次一到全校运动会,他家里就不知道出什么事,他必须得请假回家。   所以目前为止,林霍然几乎没见过乔琉打球。   他都怀疑乔琉是不是先天性有什么隐疾了!   “谁说我和他斗气了,他也配?”乔琉的声音很冷淡,还有未消的怒气。   林霍然和乔琉拎着书包,从寝室楼下踏上台阶。   乔琉心不在焉的,蹙着眉,手里拿着张什么单子,额前头发乱糟糟的,像是极为心烦意乱。   林霍然看他这模样,就又幸灾乐祸地说:“都报名了,可反悔不了了,我看论坛里面已经轰炸开了,到时候肯定全校的女生都要来围观!”   乔琉把单子往他胸上一拍,说道:“谁要反悔了?少唧唧歪歪了你。”   “不临阵脱逃就好,否则到时候多难看呐,我都要陪着你丢脸。”林霍然嬉皮笑脸地说:“到时候运动会肯定有很多女生穿着超短裙来当啦啦队,也是时候让我瞧瞧我们学校里有多少美女了,说不定能趁此机会解决半夜用左手的问题——”   他话说到一半,惊讶地看着蹲在自动贩卖机那里的周子舟,说道:“周子舟,你怎么在这里?翘着屁股买什么呢?”   林霍然手贱惯了,作为一个男生,看到周子舟蹲在那里,下意识地就笑着想上前去拍一下对方屁股,谁知还没伸出手,就被乔琉一巴掌打下来。   那力道真狠。   乔琉怒道:“你干嘛呢!”   林霍然简直愣了。这人今天是怎么了,脾气差成这样,自己做什么都跟忤逆到他似的,看谁都不顺眼。路上都不知道踢了多少块石头了!再说男生之间拍屁股不是很正常的吗,他之前拍别人的,也没见乔琉这么大反应啊!   周子舟好不容易把香草味的酸奶拿出来了,还有瓶可乐味的卡在那里了,他正拍了下酸奶机,等着它掉下来,就听到身后的动静。周子舟抬起眼睛,火光飞逝之间,从玻璃中看到乔琉,正站在那里,双手插着裤兜,面无表情地抿着唇看着自己。   周子舟赶紧站起来,回过身看着乔琉。但是他一转身,就刚好看到乔琉撇开头,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走廊那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看起来一眼都不想看他。   “乔琉。”周子舟叫了声,随后抿了抿嘴唇,握着瓶酸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林霍然问他:“买酸奶吗?”   周子舟看了眼乔琉,说道:“嗯。”   “你今天下午不是去学生会了吗,情况怎么样啊?应该过了吧?有没有碰到什么漂亮的师姐啊?”林霍然笑嘻嘻地随口问了句,就感觉身边的乔琉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更加“嗖嗖”地冷了!简直移动制冷机!   林霍然平时没心没肺的,但也感觉这两人有点不对劲,于是看了眼周子舟,又瞧了眼乔琉,问道:“我擦,怎么了啊?你们俩没吃饱饭吗,一个二个没精打采的?”   “走了!”乔琉显然不想多说什么,迈开腿直接朝着楼上走了。   林霍然赶紧追上去:“等等我,不是要回去组队吗?”   乔琉怒道:“今天不想打游戏,你自个儿滚回你寝室去!”   周子舟仰着头看乔琉从楼梯那里上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乔琉经过第二层楼的时候,似乎偷偷摸摸地趴在扶梯上朝下面看了——但是猛然瞥到周子舟也正在仰头看,迅速跳开,离开了扶梯。   周子舟站在原地呆了会儿,又重新将卡贴在磁区上,将酸奶机里面剩下八个口味都买下来了,并且锲而不舍地蹲下去掏了十来分钟,才把所有的酸奶给从旧酸奶机里面掏出来。他从裤兜里掏出个便利袋,将十种口味的酸奶装起来。   但他没想到,他回到寝室的时候,乔琉已经爬上床去睡觉了,照例蒙着头,拱在床上变成一大团。   周子舟提着酸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本来就不会说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和解。   他来到大学以后,第一个遇见的是乔琉,第一个与其交朋友的也是乔琉。说话说最多的是乔琉,接触最多的也是乔琉。要是乔琉不理他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很茫然。   乔琉睡下了,周子舟和林良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便都轻手轻脚地去洗了个澡,然后躺上床,关了灯。   周子舟照例睡在没有扶梯那一边,本来习惯性地等到耳畔传来乔琉均匀的呼吸之后,就从被窝里伸出手,想去摸对方——   可是手伸出去一半,他陡然想起来,今天下午在艺体中心那里,乔琉和池望差点打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碰过乔琉了。他抓住乔琉的手腕,把人拉开的。这样的话,就是已经碰过了。   那么今晚就不需要碰他了。   而且,周子舟也想根据王瑞的话来看看,接触池望之后再接触乔琉,会给乔琉的身体状况带来什么不同,是否真的可以连续三天无需触碰?如果现在再摸一下,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于是,在快要碰到乔琉头发丝的时候,他又缩回了手。   虽然心里装着事情,但周子舟毕竟很困倦了,因此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发出了轻轻的呼吸声,并且将脑袋缩进被子里,攥着被子紧紧缠绕着脖子,就像某种躲在洞穴中的小仓鼠一样。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周子舟郁闷地发现,乔琉的脸色似乎比前一天还要冷了些!前一天他还多瞧周子舟两眼,肯和周子舟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到了第二天,他瞥周子舟的眼神都是跟扔刀子似的,还干脆拎着书包离开了寝室。   乔琉离开寝室时,眼睛上挂着两个黑眼圈,青黑到不行,看起来极像一整宿没睡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周子舟的错觉,总觉得乔琉眼眶还有点红。   周子舟也在寝室待不了多久,他上午还有两节课要上,于是背着书包去上课了。只是这节课是公选课,乔琉和林霍然却没有来。李小斐也不坐在他身边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上完了课。   快要下课的时候,周子舟猛然听见外面一阵躁动,似乎是谁说运动会报名开始了,就在新体育馆那里!而且听说校草要报了名要打篮球,现在正在运动场那里和校队一起热身!不止如此,还有信管另外一个很帅的新生也加入了,正全都被集中起来,在运动场上训练。   本来W大就比较开放,女多男少,八卦如同流行感冒一样四处飞窜。听见这个消息,这课堂上的女生们溜了一大半,教室后面瞬间空了,都是提前跑掉去运动馆的。教授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昏昏欲睡地讲着考试重点,完全没注意到每隔一分钟,教室就少十几号人。   等到周子舟回过神来,听明白那些人闹哄哄的到底是在说什么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溜得只剩下他和其他七八个男生了!全空了!   校草?周子舟没反应过来是谁,但是隐隐约约猜到了那个信管很帅的新生是谁。他心里陡然升起来不好的预感,连忙掏出手机,艰难地打开学校BBS论坛,点开和运动会相关的看。结果就看到了实时报道图中,乔琉穿着一身红色的球衣,抱着个篮球站在运动场旁边。   周子舟血液涌上了头皮顶层,差点没把手机捏碎了。是不是不要命了,恕他直言,跟破布娃娃一样的身体还打什么篮球?!   他焦急地看了眼还在板书的教授,又看了眼后门。长这么大,他从没翘过课,奶奶从小就让他遵守纪律,哪怕是天上下冰刀子,也得按时上学上课。病倒发烧三十九度几的时候,也撑着去上课。   可现在——   周子舟眼睛一闭,心想不管了,于是收拾书包冲出了教室。   运动场上总共有八个篮球场,但是所有人都集中到角落里的那个去了,简直将周围围得水泄不通。周子舟根本挤不进去,他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学校居然有这么多女生!仿佛整个学校的女生全都倾巢出动了一般,放眼望去,全都是白花花的脸和胳膊。   这些女生未必有几个是喜欢看篮球的,大多都是看到了学校论坛上的消息,匆匆从寝室里化了妆赶过来的。其中一大部分并未看见过开学第一天就被封神的校草,只是看过照片,心里怀疑是不是照骗。等到这时看到真人了之后,才纷纷惊呼比照片还帅。   周子舟虽然身高占优势,能够一眼望到乔琉,但是根本挤不进去,于是只能拼命拨开身前的人。   好在篮球场上,教练吹了声口哨,穿着球服的一些男生立刻四散开,现在只是在练习投篮。乔琉站在角落里的那个篮筐前,旁边围的女生是其他人的数倍。他身高那么高,不需要垫脚,径直举起篮球过了头,轻轻松松一抛,一道弧线之后,篮球砸进了框。   周围一片口哨声和喝彩声。   周子舟正要松一口气,结果就听见教练又吹了声口哨,提前热身比赛正式开始了。因为不是真的运动会,只是热身赛,所以没那么正规,球一抛,信管两个队的阵容就上场了。   周子舟脚步朝前动了一步,立刻被身前两个维持秩序的学生阻止住:“同学,别激动,别进入场内,请站在黄线之外。”   这下子周子舟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地站在旁边,看着乔琉一上场抢到球之后,就投了个篮,拉了三分。他完全是有意和池望较着劲儿,非常拼命,而且还有点不顾队友,专门死防池望一个人,把池望堵得死死的,火药味都快溢出场外了。   林霍然也站在场外,看到了周子舟,就走过来,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乔琉打篮球呢,没想到技术还挺好的。”   他还打算和周子舟多聊几句,结果周子舟紧张地看着场内,压根不搭理他,简直比旁边那些尖叫的女孩子还要紧张了。   但是篮球是需要剧烈运动的,没过一会儿,乔琉的攻势显然易见地缓下来了。一个进篮的间隙里,他双手撑着膝盖,汗水都快把球衣打湿了,额前短发湿透,露出白皙的额头。因为用力过猛,体力本来就消耗得快,更何况——   周子舟心里很急,但只能干望着,等到好不容易第一节 结束了,乔琉这边暂时以一分领先,但是这样打下去,肯定是要输的。毕竟能看懂球的都看出来了,乔琉体力不行,打不了持久战。投篮命中率倒是还行,但打篮球又不是光比投篮。   第一小节下场后,乔琉脸色发着白,走到旁边的看台上坐下。   周子舟这时也顾不上什么了,匆忙拨开身前几个人,朝那边走过去。他还没走过去呢,就看到梁茉就拿着矿泉水走到了乔琉的身边,那矿泉水居然还是冰的,瓶身还在淌着冷水——!完全不要命了!   周子舟只有一个想法,梁茉又趁着他不在,又要做什么了!   “给,乔琉,打完篮球之后补补水。”梁茉化了个淡妆,也是在场最吸睛的存在。她将自己的短裙收好,在乔琉身边坐下,顺便将矿泉水递过去。   乔琉蹙了蹙眉,张口就要拒绝,但余光猛然瞥到从看台底下跑过来一个十万火急三步并作一步跳上看台,头发都要飞起来的周子舟!他顿时推拒的手一转,变成了接过来的姿势,俊脸上露出个笑容,说:“谢谢。”   梁茉简直是第一次看到乔琉冲自己笑,刚受宠若惊地想要说些什么,就感觉身边刮来一阵风,她手上的冰冻矿泉水还没到达乔琉的手上时,被窜上来的那个人一把夺过,然后,然后,拧开盖子仰头一饮而尽。   梁茉:“……”   周子舟咕噜咕噜地喝完水,喝了之后才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简直怪到极致,他完全不敢去看乔琉,也不敢去看梁茉,抱着矿泉水瓶子也不让给乔琉,小声嗫嚅着说:“我有点渴,所以……”   说完还打了个冷气嗝。 第二十章   空气里流淌着死一样的寂静。   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的时候, 周子舟在医务室里把乔琉从梁茉身边拽开, 那姿势如同护住属于自己的鸡的老鹰一样, 牢牢护在身后,仿佛梁茉是个什么阶级敌人一般, 她碰一下乔琉, 就能要了周子舟的命似的。   而这第二次,居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运动场上所有人都瞧着呢, 不少人都八卦着乔琉和梁茉这对俊男美女是否已经在一起了,就见突然从台下冲上去个莫名奇妙的男生, 直接夺走了梁茉递给乔琉的矿泉水,还一口气给喝光了, 那架势简直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似的——   空气里弥漫的除了沉默、窘迫、尴尬、梁茉的恼怒, 还有被大家臆想出来的浓浓醋味。   梁茉震惊恼怒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站在面前的周子舟,并非她一开始想的那样,是她的追求者, 而是不折不扣的情敌。甚至完全无法启齿的是, 这个情敌的竞争力还挺大。   既然如此, 她必须调整战略了。   梁茉站在周子舟上面的一层台阶,还穿着五六厘米的小羊皮高跟鞋,勉强和周子舟身高持平。她盯着周子舟,有些恼怒道:“周子舟, 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加上第一次扔掉了她的奶茶。   周子舟更加窘迫,盯着自己的脚尖。他垂在身侧的手还攥着矿泉水的瓶子,无意识地收紧,都快把瓶子给捏爆了。他都要抓狂了,他能怎么办啊!他也很绝望。而且周围还那么多人瞧着,对于很少在大众面前变成视线靶子的周子舟而言,简直不亚于一种酷刑。   梁茉看起来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深吸了口气,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喝掉了别人的东西,肯定要重新拿一瓶回来还给别人啊。拿来之后,你就赶紧走吧,我和乔琉有点私事。”良好的教养让梁茉并没有说出什么骂娘的话,但是天知道她都快气得脸发黑了。   情敌就和追求对象住在一个寝室,还千方百计不顾一切地阻挠,这换了谁,谁受得了?   周子舟愣了下,被梁茉的目光盯得无地自容,但是仍然赖在原地没有动。万一他动了,梁茉又要做什么事情呢。   他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一直沉默着的乔琉就替他开口了:“我不记得我和你有什么私事。”   梁茉发火了,声音按捺不住地大了起来:“那难道你和周子舟就有什么私事吗?”   “还真有。矿泉水杯喝掉了很抱歉,我们一起去买,然后回来还你。子舟,走。”他说这话时一张脸还是面无表情的,抿着的嘴唇线条极为冷硬,但眼里似乎含着似笑非笑的某种含义,朝周子舟瞥了一眼。   梁茉:“……”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乔琉就拍拍球服站了起来,拽着呆若木鸡的周子舟走了。   看台上人很多,里三层外三层的,还有不少人没位子坐,干脆站在看台台阶边缘。乔琉本来打完篮球就耗费了不少体力,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拽着周子舟往下面挤的时候,脚步更加虚浮了。   周子舟后知后觉地将视线落在乔琉拽着自己的那只修长的手上,脑袋里跟装了水一样,一直回荡着“子舟”“子舟”两个字。乔琉又这么叫他了!是不是代表已经不生气了!还会和他做朋友?!   周子舟真是太高兴了。   他忍不住勾勾乔琉手指头,然后上前一步,从他身边擦过去,换成自己挤在前面,一边说着“不好意思借过”,一边把挡住乔琉的人全都推开。还顺手伸出一只手挡在乔琉前面,替他挡住人潮,避免他被碰着挤着。   说来很正常,周子舟从小在村子里就属于那种特别会照顾别人的人。村子里一群小孩子玩游戏的时候,总是有人不想去当那个大坏蛋,只想当皇帝、当贵妃、当富商,只有周子舟,每次都毫无怨言地接受当坏蛋的任务。坏蛋必须要抓人,抓不到人的话还得受罚。而皇帝却拥有能够使唤人的能力。   周子舟也并非不想当那个所有孩子都争抢的皇帝,只是他在孩子群里面,没有什么话语权。就像有这么一类人,明明成绩很好,体力很好,能跑能跳,却总是被忽视。   所以周子舟总是当抓人的坏蛋,配合每一个小孩子,照顾他们,让他们玩得开心。他天黑时回到家,也就开心了。   就像现在他照顾乔琉一样,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如果把谁当朋友,就会掏心掏肺,不遗余力。更何况他还把乔琉当成很重要的好朋友。   殊不知他这么一副护着手心里宝贝的模样,落在乔琉眼里,又变成千般滋味。乔琉垂着头,耳根有些红,被周子舟拽着下看台,看起来很不耐烦,很不乐意,很勉为其难的样子。他仍然漠然着一张脸,但是忍不住,实在忍不住,嘴角飞快勾起,又飞快平复下去。   不能让人看见。   两个人从看台上面挤下去。林霍然刚才被班上的同学叫过去搬运器材了,错过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精彩的一幕,只是莫名奇妙看着周子舟拉着乔琉的手腕,两个人贴得紧紧地站着,就好像和好了似的——不对,乔琉还是面无表情着一张脸,下巴翘到一边不看周子舟,应该还没和好。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啊,这都快两天没说话了。”林霍然拍了下乔琉的肩膀,又去拍周子舟的:“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情不能干一架解决?”   但他还没拍到周子舟,手就被乔琉打开了:“你别多管闲事了,我们现在去买矿泉水,你在这里待着,下场比赛你替我。”   说完乔琉有点不自在,用余光瞥了一眼周子舟,见周子舟没什么反应,他才暗搓搓地安心下来。   实际上,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清楚,打一小节倒是还没什么问题,而且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没那么畏冷了,病情也几乎没有发作过——尽管如此,要连续打完一整场,还是吃不消。   所以趁着还没输之前,赶紧撤。   乔琉面红耳赤地想着,不管怎样,不能在周子舟面前丢脸。一定要维持他把池望那丫揍得嘴角流血的高大形象!   周子舟原本还担心乔琉要继续参加下一场的,听见他这么说,蹙起的眉心陡然松开,卸了口气。   林霍然嘲道:“说好的要夺冠呢?赢了半场就撤?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少管闲事。”乔琉有点恼羞成怒了,又暗搓搓地瞥了眼周子舟,转身朝运动场外走。   他这么一走,都不知道运动场上要有多少失望而离开的女生了。   池望因为是新生,没参加过军训,在学校没什么熟人。他打完上半场之后,就拿着瓶矿泉水,视线一直落在周子舟身上。   周围有几个女孩子过来和他说话,他瞧起来十分冷漠,和乔琉那种张扬跋扈而又外冷内热的性子不同,他好像对身边的一切完全都不怎么关心似的。   但是有人找他说话,他也会随便应几句,只是心思压根没放在这上面。   由于只是热身赛,中间教练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根据第一小节比赛的状况,来思考下比分制的安排。所以下一场开始得很晚,都在四十分钟之后了。池望坐在看台下面,没过一会儿,就被学生会的叫过去了,说是用他这张脸可以吸睛,顺便给十一月底的运动会开幕式做做宣传。   池望很无所谓,没有想参与的欲望,但是也没有拒绝。   于是他站在运动场第八出口那里,坐在学生会的棚子下面,让过来过往的学生签字报名,顺便赠送一些心愿卡和小明信片之类的。   这些小明信片是学生会外交部门自己自制的,也作为这次宣传的一部分,还写进了宣传策划里面,到时候拿着去校外拉赞助。因此做得还挺精致的,上面还有一整个部门的同学的签名。   池望坐下后没多久,部长就过来对他道:“昨天你和乔琉打架了,所以你没有在这上面签名,现在赶紧签个名,有些是要到时候在现场送给积极参与的同学的。”他递给池望一摞卡片,让池望签名。   周子舟昨天已经签过了,池望一翻开卡片,就能看到部门里十几个人的签名,其中周子舟端正的正楷夹杂在最右下面。   他掏出钢笔,旋开帽盖,正要低下头去在“周子舟”那三个字的旁边签字,就看到乔琉和周子舟正冲着他这边走过来。   池望蹙了下眉,笔尖顿了顿,手上的卡片就猝不及防地被走过来的乔琉给猛地抽走了——   周子舟跟在乔琉身后,一头雾水,刚才乔琉问他,昨天和池望待在学生会都干什么了,他就把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和部门里的大家讨论了些什么,签了哪几张卡片,一点细节都没落下。刚说完,乔琉本来和他要从第七出口出去的,结果就脚步一转,卯足了劲儿冲着池望这边来了。   周子舟没有办法,只能像个跟屁虫似的跟过来,他是真的怕乔琉和池望又起什么冲突。   池望站起来,蹙着眉:“你来干什么?”   “让开。”乔琉说道,顺手拿起旁边的笔。   他拽过池望手里的卡片,弯下腰去,唰唰几笔在周子舟旁边签了个潇洒的名,顿时把池望和周子舟都给愣住了。这样还不够,他还在“周子舟”三个字的外边画了个圆圆的圈,将周子舟的名字圈住,然后冷哼一声扔回桌子上,冲池望嚣张地道:“你签名要是敢签在这个圈里面,你就死定了。”   池望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显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立刻问道:“凭什么?”   “因为这都是我的范围。”乔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池望半晌无语:“……”   周子舟余光看见学生会很多熟人察觉到这边动静,都看过来了,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顺带着把乔琉也抓下地洞去!他觉得乔琉真是太幼稚了,就像,就像他小时候养的那条大黄狗,臭屁得要命。   他要是某一天从学校回来得晚,太累了没有给大黄狗洗澡的话,大黄狗铁定第二天要不理他了。他要是当天晚上忘了把大黄狗抱上床的话,大黄狗还会整整一个星期不理他!扔狗骨头也不吃,高高翘着下巴和狗尾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宣誓自己要离家出走了!   在池望那里争了上风,乔琉仍是心情一般般。两个人去买了一箱子抱回去给梁茉,梁茉都快被气笑了,又盯着他俩一前一后地离开。乔琉身上穿着球衣,但因为是深秋,天气很冷,他离开运动场的时候就穿上了外套,周子舟居然还顺便给他提了下袖子。   乔琉居然没有任何反抗。   要不是梁茉认识乔琉有好长一段时间了,知道他很排斥别人的接近,都要以为他天性脾气这么温和,这么平易近人了。   回去的路上,乔琉和周子舟一路沉默,仿佛没什么话说。因为距离他们上一次好好说话,都已经快整整两天了。周子舟盯着铺满落叶的路面,有些伤心地想着,自己和乔琉好像距离变远了。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乔琉猛然在他身侧重重咳了一声,捡起来上次的话题:“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和池望做朋友?看来你是半句话都没听进去了。”   ——又来了,又开始诋毁池望了。周子舟心想,但不知道怎么,心里有点儿开心,于是乖乖点点头,说道:“下次跟他之间画条三八线。”   “三八线?!”乔琉立刻怒了,指责道:“柏林墙差不多,三八线还不是一擦就掉!”   周子舟抬眸看他一眼,因为这两天乔琉都不理他,即便理他,也是冷脸以对,或者面无表情,他好不容易在乔琉脸上看到点儿鲜活的表情,心里就也跟活络过来似的,有小人在悄悄手舞足蹈跳起来。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不成?”乔琉被他这种澄澈又疑似一心一意绝不辜负的目光看得一阵慌乱,又一阵脸红。昨天晚上周子舟居然没碰他,没有偷偷摸他!害得他大半夜没睡着,心里一直翻来覆去倒腾一个问题,周子舟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是不是没那么喜欢他了?!   但是今天,周子舟还是那么喜欢他。   乔琉觉得真是太好了。   他希望周子舟能一直这么喜欢他。   乔琉这么想着,就看到周子舟突然从他眼前跑开了,绕到绿化带后面的树木那边去。他还没反应过来,周子舟这是要干嘛呢,就见到周子舟又从绿化带那边跳了过来,手放在背后,抓着一把东西。周子舟动作很敏捷,伸手也很好,跳个绿化带跟拍动作片似的。   乔琉不由得笑骂:“你干嘛,拍电影呢?”   周子舟回到他面前的时候,已经把一把落叶插在了脑袋顶上,他想了想,有些犹豫,又有些腼腆地对乔琉说:“你给我摘掉吧。”   乔琉愣了。他看着面前的周子舟,头上乱七八糟零星几片枯黄的落叶,漆黑的头发本来很光滑顺溜的,都被弄得乱糟糟的了。周子舟的神情很柔软,像某种大草原上,衔了战利品回来,急着献宝的动物一样。   周子舟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小声哄道:“以后都让你摘,所以,所以别生气了。” 第二十一章   乔琉站在那里, 看着周子舟, 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他想起来一件小事。   他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是在私立学校读的,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那时候他心脏病已经确诊三四年了, 虽然偶尔剧烈运动后会很难受, 但是家里把王瑞请下山,给他一个月望闻问切一次,他还是能勉强保持健康的状态。因此, 年纪稍微长大了点,就开始在学校寄宿, 因为家里总是冰冷,没什么人管他, 即便是走读回家, 也是被保姆和管家伺候。   与其如此,还不如待在学校。   虽然嘴上说一点都不想在家里待,但乔琉小小年纪就很口是心非,每次一到放假的时候,就和其他孩子一样, 仰着包子似的小脸, 眼巴巴地趴到校门口的铁栏杆那里, 期待着家人来接自己。   他妈来接过他一次,之后就全都是管家来接了。   其他小孩子很羡慕乔琉能坐上锃亮的豪车回家,但乔琉很羡慕等待其他小孩子的那辆车子里坐着的是他们爸爸妈妈。   这样在私立学校待了大半年,他也已经习惯了。   又有一次回家的时候, 家里也是一个人都没有,他扔下书包,就一个人回房间打游戏去了。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楼底下的吵架声给弄醒了。他套上睡衣,踩着拖鞋,睡得模模糊糊的刚醒来,脑子不甚清醒,揉着眼睛下楼,就听见争吵的原因——   他外公书房里珍藏了很多年的花瓶碎掉了。那花瓶听说是外公知青的时候,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一个贵人送的,一直被他当作什么宝贝放在壁橱里,不过因为每天都需要擦,所以没有锁起来。现在外公从国外一回来,就发现花瓶变成碎片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顿时大发雷霆。   乔琉他妈和他爸关系并不好,因为他爸是入赘,刚开始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后来索性彻夜不归,在外面应酬。乔琉他妈则是女强人的类型,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强撑,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家里只有乔琉一个人,保姆和管家忙完一天的事情之后,早就离开了。   外公因为觉得自己女儿嫁了个窝囊废的缘故,看小乔琉一直不大顺眼,正在大发雷霆之际,把保姆、管家和小乔琉一起连带着骂一顿。尤其是小乔琉,调皮捣蛋,外公觉得花瓶就是他弄碎的,还不承认,说他是大窝囊废生下的小窝囊废。   小乔琉很茫然,穿着睡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辩解,只能小手小脚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听外公发泄怒火。   到了半夜,他妈才从公司回来,连忙把外公劝回房间,并且让小乔琉先去睡觉。   小乔琉很听话地去睡了,但是手脚太过冰凉,怎么也热不了,一晚上没睡好,他都要以为真的是自己把花瓶给打破了。毕竟他经常偷偷溜进书房去,找些飞机模型来拆开,又偷偷摸摸地重新组合好,放回原位置。   结果第二天,花瓶被打破的事情才水落石出,保姆主动承认,是她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弄碎的,只是太慌张了,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承认。她在乔家干了很多年,外公还年轻的时候她就在了,因此虽然怒归怒,还是没有让她赔偿。   小乔琉呆了,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被冤枉了。他莫名奇妙被骂了一顿,被吼了一通,但是当家里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和他没关系时,全家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他一句,告诉他是大发雷霆的外公不对。   乔琉这时候才开始觉得委屈起来,于是思来想去,很忐忑地决定要叛逆一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晚饭。   要想让他吃晚饭,就必须三番五次敲门,用温和的语气劝他哄他才行。   他这么期待着,还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打算如果有人进来的话,就装出一副恹恹的很难受生病的样子。他支楞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紧张得要命,一听到有人脚步声靠近,就急忙拿块热毛巾在眼睛那里捂一下,把自己眼睛捂得红红的,看起来就像哭过的样子。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吃完晚饭,他妈妈又急着去公司了,外公和外婆压根不想走进他这间房,他爸更是没有在家里出现过。家里哪里有人哄他,是他想太多了。   晚饭倒是有管家给他送到房间里来了。   第二天,他妈站在门外,让他起床。   乔琉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用小手抠着枕巾。他心里难受,这么打算着,要是他妈多叫他两声,多哄他一句的话,他就不生气了。但是他刚装冷漠了一下下,妈妈就不耐烦地走开了。妈妈说:“受这么点委屈就蹲在墙角掉眼泪,还是不是男子汉了?”   于是小乔琉听着外面离开的脚步声,眼眶里含着眼泪,彻底愣了。   长大后,他也觉得是否自己过于任性,但是心里始终有一块空荡荡,渗着冷风,得不到满足。   所以说——   周子舟真是他活到这么久以来,遇见过的最喜欢他的人,对他最好的人。王瑞之前对他讲过,说他是天生这样的。家族里之前没有出现过心脏病史,他是整个家里的第一例,阴阳不平,寒气麻痹心阳,治不好的。在遇见周子舟之前,他还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   周子舟在艺体中心教授办公室门外哄他一次,他给周子舟加了五分。周子舟蹲在自动贩卖机面前给他买了那么多酸奶,他也看到了,默默给周子舟加了二十分,心里想着要是周子舟再来对他好一次,他就立马不生气了。他还生什么气,其实他没什么条件去生气。   可是周子舟昨天晚上都不偷偷摸他,乔琉心里发慌,一整晚上没睡好,觉得周子舟是不是觉得自己太难搞定,所以干脆懒得搞了啊。他都偷偷给周子舟放宽了条件,也不需要再来哄他了,只要今天出现在他面前,他就立马原谅,立马倒戈。   但是没想到,周子舟翘了课跑到运动场上,还一副吃醋吃到不行的样子。他忍不住给打了一百分。   现在,周子舟站在他面前,什么都不做,只是笑一下,紧张一下,手足无措一下,他就又想给周子舟再多加一百分了。   所以说。   不能让周子舟知道,不能让周子舟发现,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某个小土包子。   周子舟见乔琉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顿时有些紧张,不会还在生气吧。周子舟心里发愁,觉得乔琉太难缠,比以前他远房亲戚那些熊孩子还难缠。但是周子舟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最擅长的就是耐心,当年奶奶生病时上吐下泻住进了医院,他都学校医院家里三线一点跑了半年,也没产生过半分不耐烦的心思。   他正冥思苦想呢,到底怎么让乔琉高兴起来,就听见乔琉终于开口了:“好吧,是你追着让我帮忙的啊,以后别反悔。”   乔琉别开头去,盯着远处高大的银杏树,从嘴角到下颌都绷着一条俊朗的直线,实际上眼圈都有点红红的,才不能让周子舟看见。   周子舟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道:“不反悔,不反悔。”他笑起来,露出两边洁白的小虎牙,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自己给卖了。   ……   运动会在十二月初进行,在这之前,周子舟忙得很。先是要参加期中考试,虽然大学第一学期只是学些基本课程,大多数都是公共课,并没有什么专业课,但是线代和英语都挺难的。周子舟想要拿到国家助学金之外的学院绩效奖金的话,就必须考试名次在全院前十。   全院总共一两千号人,要想拿到前十,还是很有难度的。   因此期中考试之前,他拼了命的学习,每天晚上都背英语到很晚。这边乔琉和林霍然仍然一副闲散的样子,该干嘛干嘛,仿佛期中考试完全和自己没有关系。好不容易期中考试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周子舟走出考场的时候,乔琉早就交了卷子,等在外面了,林霍然和他一样,是个混日子的主,早早交了卷在外面聚众打游戏。   “走吧。”乔琉看起来心情很好,过来说:“出去吃饭,我请客。”   “去哪儿吃啊,我不想去上次那家西北楼了。”林霍然头也不抬地说,上次去过西北楼吃饭之后,那边菜色就吸引周子舟了,因为和他家乡菜口味比较靠近,所以他吃了很多,出饭店的时候简直肚子滚滚浑圆,“都是周子舟你,喜欢那边的菜!搞得我们乔琉每次都要去那里吃。”   “喂,你胡说什么?”乔琉耳根发红,踹了林霍然一脚。   林霍然沉浸游戏当中,笑嘻嘻回了句:“难道不是吗?死傲娇。”   乔琉红着脸看了眼周子舟,见到周子舟正掏出手机,接个电话,似乎没听到林霍然刚才的话。乔琉这才放下心来,但不由得又有些失望,这小傻逼整天干嘛呢,每天偷偷摸摸地碰他两次就结束了吗,怎么不多碰一下。   他人就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怕什么,克制什么,怎么不能大胆一点、放荡一点呢,小怂包!   乔琉简直怨念。   周子舟接完电话,回过头来跟他说:“乔琉,我去不了吃饭了,辅导员找我一趟,去办公室谈一下国家助学金的事情。”   “助学金?”乔琉知道周子舟家里挺不容易的,但是没想到他可能是靠着国家助学金度日的。乔琉想象了一下周子舟饿着肚子,眼巴巴地看着别人都有吃的,自己没有吃的,还穿着单薄的衣服搓着手冻得不行的可怜小样子,顿时心里软化得不行,看周子舟的眼神都倏然柔和起来。   “怎么了?”周子舟愣了下。   “我送你过去吧。”乔琉说,莫名被周子舟这副懵逼的小傻样儿激荡起了保护欲。他觉得还挺后悔的,要是开学第一天知道周子舟是这么小可怜小痴汉,那他就不推周子舟那一下了,也不冲着周子舟凶了。   他肯定第一天,就偷偷塞一把钱给周子舟,他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送我过去?你确定?”周子舟看着乔琉,莫名感觉乔琉的眼神有点那啥,总之怪怪的,让人从心尖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道:“外面又没下雨,你送我干嘛?”   乔琉脚尖踢着地面,哼了声,脸红红地道:“开心就表现出来,别欲拒还迎了。”这小土包子又开始装矜持了,明明每天都对他难分难舍的,白天晚上都要摸他,一见他碰到梁茉就要吃醋吃到飞起,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难道还以为他是傻瓜吗?还看不透小痴汉的那点儿娇羞小心思吗?   周子舟:“???”   如果周子舟有个智能手机,会发表情包的话,一定会发张黑人问号脸。 第二十二章   助学金申领办公室。   “待会儿有几个同学要过来, 会在表格上把原生家庭的情况都给写清楚。”教授叮嘱李小斐道:“你到时候把表格上的东西都登记到电脑上去, 学院里要审核的, 注意一个字都不要错。”   李小斐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过去把教授递过来的表格拿过来。   他点点头, 说道:“好的。”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他连忙摁了静音,道歉道:“教授,我家里来电话了, 可能有要紧事,我先出去接一下。”   教授埋在电脑面前审批期中论文, 挥挥手道:“去吧。”   李小斐关上门站在走廊上,打电话来的是方晴, 不是他家里什么人。但是这位教授一向不喜欢学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谈情说爱的, 所以李小斐刻意说了是家里人来电。   “晚上去哪儿吃啊?”方晴在电话那头问。   李小斐:“你定吧,我都随意。”   “对了。”方晴突然问:“你最近怎么都不和周子舟来往了,昨天我还有两个朋友想让我给她们介绍男生,她们想谈恋爱了。我都打算把周子舟带出去给她们见面的,否则我也不认识什么帅哥, 随便带出去个多丢脸啊。”   李小斐听见这个名字有点烦, 说:“我是你男朋友, 你怎么天天惦记别人啊?”   “你突然发什么脾气?”方晴声音也猛然高了个八度:“你怎么了?和子舟闹矛盾了?”   李小斐有点不自在地说:“没有。”   他挂了电话。   因为学生会面试没通过,他也没心情去参加什么社团了,所以找班上的辅导员介绍了个教授,来教授这边做助理, 说白了就是打杂。   人就是这样,一开始他也并没有多想通过学生会的面试,但是瞧着那么挫的周子舟居然通过了,心里就很不爽。   早知道就不在周子舟面前说外交辩论部有多么好,往年因为过于出色拿了学院多少经费了,周子舟大概是听了他的介绍,才一门心思报名参加外交部的面试。   李小斐心里郁卒,转身回到办公室,继续蹲在角落里的电脑那边登记表格。   没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周子舟背着书包走进来,礼貌地跟教授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空着的办公桌那里填表格。   教授对周子舟印象不错,因为每次上课,都能看到周子舟提前十来分钟到,坐在固定的位置,拿固定的笔记本认真记笔记,久而久之,他都眼熟了。现在大学里学生们大部分都玩物丧志,像这么上进的学生不多了。   教授便随口多关怀了几句:“你这次考试成绩好像还不错,能拿奖学金了,再加上国家助学金的话,一个月平均能有不少了,怎么样,生活上够吗?要是不够的话,还可以向学院提出申请。”   周子舟正在自己父母那一行犹豫不决,久久没下笔,听见这话,很是感激地道:“完全够了,学校食堂便宜。”   教授注意到他把父母那一栏空着,便问:“怎么了?父母职业不好填吗,要是不方便的话……”   周子舟道:“他们都不在了。”   教授愣了下,随即用有些复杂的眼光看了周子舟一眼,叹口气道:“抱歉。”   周子舟笑笑,说:“没事,没什么关系的。”   周子舟又低下头去继续填表格,将自己的名字规规矩矩地签在反面。实际上,他对于这种问题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因为从小,填写学籍档案、登记户口信息、申领助学金,做一切事情的时候,都会被问一句:“你爸妈呢?”   这个时候,他只能回答一句:“去世了。”“走了。”“已经不在了。”   然后那些人就用抱歉愧疚的目光看着他,把他看得很不自在,有种自己父母在自己小时双双意外逝去都是自己的错的感觉。   不过现在他长大了,他已经习惯了,能够用平静而无惧的心境来面对这些。   周子舟认真填好表格,就注意到办公桌的玻璃压板下面有张信管1301班上的名册表,大概是教授为了点名方便,放在这里的。上面登记着每个同学的出生日期、性别和出生地等信息。   周子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一目十行地扫过去,一眼在里头发现了乔琉。   以及乔琉的生日。   原来是十二月三十号生日。周子舟在心里默默算了下,距离现在不到一个半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算这个,但是既然作为乔琉的朋友,总得给他准备份生日礼物的吧?   但是周子舟随即有些忧愁,他可能是乔琉的朋友里面最穷的一个了,如果送些手工礼物,乔琉能看得上吗?   “周子舟,填好了就回去吧,我会上交到院里的,有什么问题随时沟通。”教授叫他。   周子舟点点头:“谢谢老师。”   等周子舟离开后,李小斐从电脑后面抬起头,心情复杂无比,面色精彩纷呈。他还以为周子舟是某个小暴发户呢,否则为什么又是土气十足,又是用几万块的钱包和电脑的。结果,万万没想到,周子舟得靠助学金和奖学金度日。那么之前,难不成他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吗?   还有学生会面试那天一身的行头也是,看起来至少超过一万块了。   但是,他没有父母,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哪里弄到钱来充胖子的?   下午有节实验课,去机房上机操作。这节课乔琉没有选,因为他最烦去机房做些傻逼的简单编程了,但是周子舟选了,他是什么课都选,只要不把自己累趴下就行。   结果乔琉还是跟着过来了,还在教学楼底下的超市里买了一大包零食,堆在他和周子舟两台计算机的中间,把上课整得跟吃零食看电影似的。   但是这课没有老师管,纯粹自己照着程序图操作。因此林霍然也从后排蹦了过来,蹭在乔琉旁边那台电脑坐下。两个人戴着厚厚的耳机打游戏。   周子舟做完电脑小程序之后,要开始进行线路实操了。八个人分成一个小组,围着一张长桌坐着,中间是线路板之类的。   林霍然因为学号比较靠后,被安排到了隔壁教室。而乔琉和周子舟这一组的一个男生换了位置,直接坐在了周子舟这一组的角落里。   他照例靠在椅背上懒散地戴着耳机打游戏,只不过电脑游戏变成了手游。   李小斐正坐在周子舟对面,一直瞧着周子舟,跟第一次见到他这个人似的。   周子舟本来专心捣鼓着手中的线路,时不时看一眼书上的步骤教程,就感觉到李小斐有些莫名奇妙的目光,于是抬起头来回视了他一眼,小声问:“怎么了?”   这几天李小斐都不再理他了。   之前两个人在食堂、在路上碰到,都会互相打个招呼,至少是点头之交,偶尔上课还会坐在一起,互相帮忙点个名,或者是抄个笔记什么的。毕竟开学第一天就遇见,也算是缘分了。   可是上次在艺体中心那里,他面试通过了,李小斐没通过。   这之后李小斐就怪怪的了。   李小斐冲他笑了一下,说:“没什么。”   周子舟低下头去继续弄线路,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抬起头对李小斐说:“上次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李小斐笑了笑,仿佛是随口一提:“对了,你家里还好么?”   周子舟没反应过来:“?”   李小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这一组和附近一组的十来个人可以听到,他笑眯眯地问了句:“没什么,就是上次在院里助学金申领登记表上看到你了,你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就跟我说,班上同学都挺有钱的,人也都很善良,发起个捐款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子舟:“……”   他们这一桌,旁边实验桌,十来个人,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李小斐和周子舟身上。那些目光倒也并没有轻蔑和瞧不起,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会那么幼稚。只是突如其来的目光还是令周子舟有些尴尬。他像是突然被不着痕迹地扇了一巴掌似的,分不清东西南北,还无法反驳。   他手上还拿着线路图,本来正打算隔着桌子给李小斐递过去的。现在他只能默默地将手缩了回来,连带着也把脑袋缩进蜗壳里,小声说:“家里挺好的,谢谢关心。”   李小斐道:“没事,毕竟是朋友,我就是……”   话还没说完,坐在角落里的乔琉把耳机摘了,扔在李小斐面前的桌子上发出“砰”地一声响,表情相当不妙,盯着李小斐猛看一阵,仿佛要记住他这个人的长相放学后就要找人砍他似的,把李小斐看得一阵毛骨悚然——乔琉他没接触过,但哪里能不知道,恃才傲物,恃美行凶,自恋傲慢,不讲道理,脾气臭。方晴那些女孩子都不知道在他耳边给这人贴了多少标签了。   最重要的是,不好惹。   李小斐气场就这么完全被压得渣渣都不剩了,他连忙低下头去干别的。   乔琉冷冷道:“要不顺便也给你捐捐款吧,充充智商和情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李小斐:“……”   轮到李小斐尴尬了。他余光注意到旁边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呢,心里一急,又不敢硬怼,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开玩笑呢。”   乔琉眼里透着丝丝冷淡,说:“要当事人觉得好笑,才叫做玩笑。只有你一个人觉得爽,叫什么开玩笑,那叫犯贱。”   李小斐哑口无言:“……”   乔琉又冲着旁边那桌看过来的人道:“看什么,没钱招你们惹你们了吗?还不是比你们成绩好,长得帅?”   周子舟都要羞愧了,什么叫长得帅啊,他哪里长得帅了!丢人死了!但是刚才心里那点儿微妙的难受感,突然就被乔琉这么明目张胆又嚣张跋扈的维护给冲散了。跟毫不讲理的冲上来的潮水一样。他读书读到十八岁,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但是那时都没有乔琉替他说话。   怎么说那滋味,开心反而胜过不愉快,胃里暖洋洋的。周子舟抿起嘴唇,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摸摸看了乔琉一眼,只见乔琉也不打游戏了,抱着手臂气鼓鼓地坐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别他妈理我”的气场,跟他自个儿受到侮辱似的,一言不发瞪着李小斐。   周子舟用手指戳了他一下,他也不理。   接下来他盯了李小斐整整一节课,敌意都要把李小斐脸上给扎穿了。   于是刚打了下课铃,李小斐就收拾了东西赶紧落荒而逃了。   “下课了。”周子舟提醒道,他把自己东西收拾好,见乔琉仍然怒着一张脸坐在那里跟老大爷似的一动不动,于是也给他把东西收进书包里。乔琉都没带什么书,书包里空荡荡的几张游戏碟子,手机以及漫画书。   “你不走吗?”周子舟伸出手在乔琉眼前晃了晃。   谁知乔琉一把抓住他的手,一脸愤怒地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巴又把话咽了回去,表情变成了难受。   “怎么了啊?”周子舟有点摸不着头脑,把他拽起来,推他出教室:“下节课的人都要来了,别占位子。”   “算了。”乔琉把书包给他,道:“拿着,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买。”   周子舟连上两节课,的确是有些口渴了,他本来下意识地就想说“不渴”的,但是又察觉到自己嘴唇好像确实有点发干,所以乔琉才这么问。要是拒绝的话,就太生分了。于是有些别扭地说:“那你喜欢什么,就给我来杯什么好了。”   “在楼梯口等我,别走了!”乔琉转身走了。   他走出好远了怒气还没消,在教学楼旁边的超市买了两杯拿铁,想了想又把其中一杯换成焦糖玛奇朵,十分糖,甜死周子舟!谁叫这小傻逼都不懂得反击欺负自己的人的!开学第一天也是,他推搡周子舟,周子舟也跟不生气没事人似的。   想到这件事情,乔琉突然有些恼怒起自己来了。   他刚才本来想跟周子舟说,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要讲道理,直接掀桌子揍人的。但是又把这话憋了回去。他猛然想到,小土包子要是会做出这种事情,那就不是他的小土包子了。这种事情是他才做得出来的。所以以后只要他在周子舟身边就行了。   乔琉怒气冲冲的下楼,周子舟看他跟个斗鸡似的,头发在风中被吹得凌乱,拿着两杯热饮,也不知道生谁的气。   可能是超市排队的人有点多,乔琉几分钟还没回来,上课铃都打了,周子舟就坐在楼道口那里等他。   周子舟摸着刚刚被乔琉不讲道理的维护给猛地暖了一把的胃,忍不住露出个小酒窝来,随即越发迫切地想要攒够钱买到可以送给乔琉的生日礼物了。不能太寒碜,不能太没新意,可真难!周子舟算了下手上的余额,又规划了下能不能在这一个月里打点什么工,攒到钱。但是现在他的课程比较多,也实在抽不出时间去外面打工。   真是要愁死了。周子舟捧着脸,手肘搁在膝盖上,过了会儿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对了一两个小时的电脑,眼睛都发红了。   乔琉端着两杯奶茶回来,就见到周子舟在那里偷偷掉眼泪,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还趁着他不在,一个人躲起来哭啊!   眼眶湿漉漉的跟受了天大委屈的小仓鼠一样,而且还不肯让他知道,肯定是怕他担心了。乔琉心里都被揪着难受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刚才脸色太冷了,让小土包子难受了,玻璃心了。毕竟小土包子就是这么一个人,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喜欢或者讨厌都不肯说出口。   乔琉闷闷地走过去,把加了十分糖的焦糖玛奇朵递给周子舟,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   周子舟见他一言不发,脸上表情十分复杂,什么心疼啊欣喜啊难过啊全都混杂在一起。周子舟脑回路有限,根本分辨不清他这是什么表情。刚要问问怎么了的时候,就感觉脑袋上猛地多了一份力道。   乔琉伸出一只手,绕过他胳膊,语气有点僵硬地说:“别问了,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   然后不由分说地,使劲儿地把周子舟脑袋摁在了自己肩膀上。   周子舟发现他身体也僵硬无比,耳根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红透了,脸上那种复杂的表情中又多了一种:“算了就让你占一次便宜”的无奈。   周子舟:“……???”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貌似都以为池望那个是副cp,不是的呀,这文只有二十万字左右,没有字数去写副CP的呀。池望就是个小反派,写他那个背景是为了带出后面一个情节,现在剧透不了。   但是大家放心好了,没有副CP的啊。   以及嘤嘤嘤,昨天把自己锁在外面之后,今天在高铁上来回坐了四五个小时的车,才从老妈那里把钥匙拿回来。觉得自己简直是老年人的记性,怀疑人生。 第二十三章   一周之后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周子舟果然全院前三。除了军训请过假, 扣过一点点分数之外, 综合绩点是全院最高的。于是当天下午国家助学金名单也出来了,几百块钱被打进了他的账户。虽然不算多, 但是也够吃好长一段时间的食堂了。   怀揣着这些钱, 周子舟开始打开淘宝,想给乔琉挑选个礼物。但是他在淘宝上搜索了“生日礼物”这四个字之后,出来的全都是紫色水晶苹果、塑料玫瑰这种看着就很辣眼睛的东西。别说乔琉肯定不会喜欢了, 就连审美歪曲的周子舟看着都很嫌弃。   如果继续往下搜,出来的又全都是钢铁侠手办、ysl口红这种东西。   前者太昂贵, 不是周子舟能负担得起的,后者……   周子舟颇为此事发愁。   这天他一大清早就爬起来, 先轻手轻脚地掀开乔琉的被子, 熟练地在他额头上摸了把,然后洗漱完后,背着书包去上课。上午有两节线代课,也是被称作最天书枯燥的课。乔琉和林良都对这个课没什么兴趣,能翘课就翘。   周子舟则不, 他每次都坐在前排, 认认真真地记笔记, 把教授布置下去的书目全都看完。   下了课之后,就有两个同班女同学过来找他,问上一节课的笔记,和考试重点。   大学里并不是很看重成绩, 但是一旦班上出了个全院前三的学霸,还是很涨人气的。   周子舟最近被人搭讪的机率明显提高了很多。   他自己也没察觉,这里头一大半都是女生,有的还要请他吃哈根达斯。   但是王瑞早就叮嘱过周子舟了,让他尽量不要吃凉的,以免影响到他的体质,进而刺激到整日和他待在一块儿的乔琉。   于是周子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女孩子找周子舟表白,那时候周子舟傻不拉叽的,憋着张大红脸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给拒绝了。搞得女生们都说他跟个呆头鹅似的。   但是没想到,现在城里人真会玩,周子舟拒绝和这两个女生去吃哈根达斯,这两个女生也不介意,打闹一番笑嘻嘻地离开了,私底下评论起来,还说周子舟属于那种禁欲系的。   路过时听见这话的林霍然表示:“???EXCUSE ME???”   他那张嘴跟鸭子嘴似的,完全藏不住话,整天叭叭叭的,转头就给乔琉发短信“他娘的居然有女生说你家笨蛋周子舟是禁欲系哈哈哈,我都快要不认识禁欲这两个字了!”   乔琉:“……”   课间,周子舟给坐过来的女生划完重点之后,见女生还坐在他旁边的位置,笑眯眯地跟他聊天,没有丁点儿离开的意思,就犹豫了下,忍不住多问了句:“你们女生要给男生送生日礼物的话,都会送什么啊?”   女生问:“男朋友?”   周子舟立刻道:“也不是男朋友,就是你们很好的男性朋友。”   “那还不是男朋友,这年头男女哪里有纯友情的啊,要是已经有了男朋友,还和很好的男性朋友聊骚,送生日礼物,这不是给男朋友头顶长草吗?”方晴坐在后排,听见周子舟的话,也忍不住凑过来道。   “好吧,就男朋友。”周子舟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还是问:“你们都会送什么?”   “织围巾,送玫瑰,送樱桃键盘,都行啊。”方晴说:“直男还不好打发?又不是选口红色号。”   送键盘,倒是不错。周子舟立刻翻开课本,在便利条上写了键盘这一项,但是顺便在笔记本电脑上一搜索,一块键盘得一千多块,他捏鼠标的手都顿了下。   “怎么着,想找个女朋友,让她给你送生日礼物啊?”坐在他身旁的女生笑着调侃道。   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男生的声音:“同学,让让,你占我位子了。”   周子舟抬起头,乔琉好大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杵在那里。   周子舟早上出门的时候,乔琉还在睡懒觉,按照常理这种他没兴趣的无聊课他都是不上,睡完觉起来直接打游戏到中午十二点,让周子舟给他带饭回去的。这会儿才上午九点多,他居然穿了大衣围了围巾,跑过来了,只不过头发还是乱糟糟的,没怎么打理过。   周子舟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很困要睡觉吗?   乔琉瞥他一眼,臭着一张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路上谁又惹了他,说道:“我怎么不能来了,打扰你了啊?”   女生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乔琉,脸立刻红了,那架势跟在和周子舟说话时完全不同。活泼大方的女生顿时变成娇羞含怯类型。她蚊子似的哼哼着和乔琉打了声招呼,就立刻抱着书本离开了。   乔琉一屁股在她的位子上坐下,两只手抄在大衣口袋里。   周子舟这才发现他连书都没带,穿上外套踩上球鞋就跑过来了,球鞋里的袜子都没穿,脚踝光在外面,细白一截,看着就叫人打哆嗦。这哪里是来上课的样子?怎么突然变这么勤快了?   “你没带书吗?”周子舟问。   “忘了,你借我看一下就行了。”乔琉靠在椅子上,冷不丁拿过周子舟的书,皱着眉头哗啦啦翻了几页,他要看看有没有女生偷偷留下什么联系方式什么的。以前有女生找他搭讪,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就在他教科书上留手机号码,搞得乔琉还以为是自己之前记下的外卖号码,还不小心拨过去一次,结果那边传来女生惊喜的声音,差点没把他吓得手机飞出去。   周子舟这家伙什么都不懂,万一也拨了过去那不就邂逅一段缘分了吗,必须把这种可能性掐死腹中。   结果还没翻几页,看到一张黄色便利贴,上面写着字。   乔琉还没看清,正要细看,周子舟吓了一跳,瞬间从他手上把书给拽了回去。那可是写着要送乔琉生日礼物的便利贴,现在要是被他发现了,到时候就一点惊喜感都没了。   乔琉眉头瞬间吊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周子舟:“周子舟!你干什么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周子舟憋得脸都红了,说:“没有啊。”   “拿来!”乔琉不信,伸手去抢书,结果死死拽不动。周子舟把书护在怀里跟护住什么宝贝似的,那架势叫乔琉越看越不对,越发觉得这课本里藏着什么女生送给周子舟的东西了,不知道是什么小纸条,说不定还是什么定情信物呢。不然为什么周子舟不给他看!   乔琉拽了半天没拽动,这小土包子力气可真大的!他威胁说:“你不给我我就生气了啊!”   周子舟犹豫了下,快速地将课本移到身后,将便利贴一把撕下塞进裤兜,然后将课本递到乔琉面前,安抚说:“给。”   乔琉:“……”别以为他没看见!当他是瞎子呢!这掩耳盗铃可真行!   周子舟本来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因为乔琉不过是心血来潮,好奇心上来了,所以非得找他课本看不可。要是自己坚持不给的话,乔琉应该也不会怎么样。谁料到他显然是小觑乔琉那么点儿小心眼子了。   接下来整整两节课,乔琉就抱着手臂坐在旁边一动不动,俊脸拉得老长。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讲课的教授讲错了呢,整得年轻的教授都心情忐忑。   这样也就算了,周子舟翻开那本课本,想要记点笔记,就听乔琉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声音怪好听的,但那笑法简直渗人得很,没把周子舟全身的鸡皮疙瘩给吓出来,钢笔都在课本上一抖,抖出个墨水渍来。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节课,下课铃声响了,乔琉堵在过道那个位置不挪位置。周子舟就出不去,他碰了下乔琉,说道:“你怎么了啊,要不回去给你看吧,真的没什么,便利贴上就是我记的一些备忘。”   他真没看出来,乔琉这人好奇心怎么那么重呢,没满足他的好奇心,还能气成这样?   乔琉不高兴地坐在那里,还是不说话,直到周子舟又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一下,他才看了周子舟一眼,俊脸冷着,看起来都要气炸了,过了会儿才气鼓鼓地开口了:“周子舟,我跟你说,我要是有了女朋友,我不喜欢他和别的人聊闲,互相留联系方式什么的想都不要想。我只喜欢他,他也只能喜欢我一个人!要是有人敢来觊觎他,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会直接弄死。”   周子舟:“……”   听起来可真够粗暴的,但是周子舟一头雾水,这都哪儿跟哪儿,怎么突然提到女朋友这茬了?他怀疑乔琉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这还没女朋友呢,就开始肖想女朋友出轨了?而且以乔琉的身家和长相,哪个人会想不开去给他戴绿帽子啊?   “知道了吗?”乔琉恼道。   周子舟半天没反应过来他的逻辑,但是赶紧顺着他的话往下走,忙不迭点头,说道:“嗯嗯。”   他跟小鸡啄米似的,乔琉看着气也顺了不少,在桌子上捶了下,站起来给周子舟让位子,一双漆黑的眸子还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周子舟,跟盯着随时要出轨的那啥似的。   周子舟如蒙大赦般地从位子里出去,跑到窗子那边,将几扇窗户全都给关上了。这几天外面一直是阴雨天气,外面不是下小雨就是下小雪的,乔琉光着脚踝,还不得被吹冻着啊。   他刚才上课的时候就想给坐在窗子旁边的那几个同学传话,让他们把窗子关上了,但是他规矩惯了,坐在前排,不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不安分,只能努力身体后仰,和乔琉坐的位置保持一致,多少给他挡点儿风。   旁边有几个外班的女生见周子舟关窗子,有点不满道:“教室里这么多人,很闷啊,不要关窗子?”   周子舟很不好意思,连忙转过身去,双手合十说:“抱歉,就一节课,待会儿我们就下课走了。”   那女生见他长得不错,也不好意思继续苛责了,便没再说话。   乔琉在这边坐着,操着手臂盯着周子舟跑过去,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时候,脸色倏然就柔和下来了。哼,小傻逼还是个行动派,虽然嘴上总说不出什么动人的话,但是做起事情来一套一套的,总叫人心头跟浇了开水似的,猛地被烫一下。   乔琉翘了翘嘴唇,收回视线,随即视线又落在了周子舟的课本,还是忍不住,飞快地坐过去将课本翻了翻。便利贴早就被周子舟拿走了,不知道到底写了什么,都要把乔琉懊恼死了。   乔琉手指碰到桌面的鼠标上,他送给周子舟的那台银色笔记本就倏然亮了,屏幕上正停留在一份Word文档上,上面用宋体12号列了几条东西。乔琉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去,就愣住了。   1.手办(经常打游戏,应该会有喜欢的人物模型,到时候问问林。只是太贵,三四千一个,如果买的话,得省吃俭用好几个月。)   2.钢笔(不经常写字,不实用。)   3.围巾(送羊绒围巾的话,应该不错,保暖,实用性强,考虑到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还是得旁敲侧击问了再说。)   4.蛋糕(不纳入考虑范围,太没新鲜感了,他脾气那么坏,不会喜欢的,说不定还会因为觉得没诚意而生气。)   5.键盘(经常打游戏,买一款机械键盘的话,对手指有好处,但是他好像已经有了)   ……   乔琉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发现足足有好几页。   最底下看到了文档的名字和字数:给乔琉的生日,3851字节,134行。   乔琉余光瞥到周子舟关上窗户,要朝着这边回来了,忙不迭将电脑“啪”地一下关上,脸上顿时跟煮开了的开水似的,咕噜咕噜冒出滚烫的泡泡,还泛红,红透无比。   他觉得小土包子这哪里是在他心上浇开水啊,分明是把心尖上都烫出了水泡了。 第二十四章   天气越来越冷, 林荫道上的树木叶子全掉光了, 叉着几只光秃秃的树杆巴巴望着天空。学校里的女生们都开始换上各种好看的大衣和长靴了, 操场上偶尔有不怕冷的男生赤着胳膊打球。乔琉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是照例要全副武装的, 从羊绒衫到羊绒围巾, 穿的是其他人的两三倍。但是幸好他身材好,即便这么穿,也很有型。   周子舟也从箱子底下掏出了奶奶给自己准备的大羽绒袄, 套上后整个人跟块膨胀的面包似的,显得有几分搞笑。   掀开被子坐起来, 乔琉穿着睡衣在床边上呆坐了一会儿,刚睡醒的头发翘起来, 茫茫然又懵懂, 寝室里暖气开得很足,他掉着两只脚丫子也不觉得冷。   他的视线随着忙碌的周子舟移动,看着周子舟洗漱完后又把寝室卫生给打扫了,然后出门倒垃圾,最后回来收拾课本去上课。简直跟勤劳的小蜜蜂似的, 或者说, 田螺姑娘。要是寝室里没有林良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就更完美了。   林良还在打呼噜,破坏了空气中的宁静。   周子舟站在床边上,费力地把书包背上去,冬天衣服穿得多了, 背书包都麻烦了。乔琉就忍不住伸长了手,给周子舟把书包一把拽上去。   “醒啦?”周子舟扶了扶书包,仰起头冲着他微笑一下。   “早就醒了。”乔琉居高临下地拍了下他的头,嘟囔了句:“早上这么冷,你不能多睡一会儿啊?”   周子舟拍拍书包,说:“不能翘课的,我还要给你们答到。”说完看了眼桌子上的闹钟,道:“现在才早上五点半,要不你再睡一会儿?万一有教授要点名,我会发短信给你的。”   乔琉眼皮子还是有点睁不开,一到了冬天就跟要陷入冬眠似的,没什么精神。他打了个呵欠,含糊道:“嗯。”   他伸手在被子下面摸了摸,摸出个狗宝宝形状的暖宝宝,扔给周子舟,闭着眼睛说道:“给我充一下电。”   周子舟七手八脚接住暖宝宝,已经有些冷了。他有点想笑,因为男生们在冬天最爱互相攀比,攀比谁能抗冻,谁穿得少。要风度不要温度说的就是他们这些男生。最近乔琉给暖宝宝充电都是等到熄灯了之后,用课本盖起来,偷偷摸摸地充的。还不是因为死要面子活受罪,说出去了得多丢人啊,堂堂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要用暖宝宝取暖。   就连周子舟都被他蒙混过去了几晚。   但是现在乔琉显然刚睡醒,神智有点不清醒,居然直接把暖宝宝摸出来扔给周子舟让他充电了。   “好,你先躺回去吧,别着凉了,我充好拿给你。”周子舟说道,然后轻手轻脚地拉开乔琉地椅子,在那里坐下,将暖宝宝放在插座上充电。   乔琉朝斜后方一仰,又手脚并用掀开被子爬进去继续睡了。   但是出来这么一会儿,被子里已经凉透了,再钻进去简直跟被冷水浇一样,双脚都被冷被子给弄得冰冰凉凉的了。   周子舟在下面坐着,等着暖宝宝的红色亮灯变成绿色,就听见头顶的乔琉翻来覆去,一会儿蜷缩起来,一会儿又伸展开来,总之是睡得很不安稳。   乔琉的体质很特殊。他大多数时候手脚都是冰凉无比的,即便到了暖和的地方,也不和正常人一样干燥温热,而是发冷汗。有一次周子舟晚上不小心摸到他放在外面的手心,就摸到了一手冰冷的汗,并不知道是在做噩梦,还是因为天生的缘故。   乔琉这么在床上不停动弹,那边的林良都好像要醒来了,呼噜声都小了一点。   周子舟站起来,摸了下自己的被窝,还是热乎乎的。他把充好电的暖宝宝拿上去,递给乔琉,顺便拍了拍他胳膊,为了避免吵醒林良,周子舟压低了声音,那气息简直好像要吐在乔琉的耳根边上:“你被子是不是都冷掉了啊,我的还是热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那边睡,反正我要去上课了。”   乔琉背对着他睡着,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周子舟就掀开他的被子一个小洞,把暖宝宝塞了进去,让暖宝宝贴着乔琉的后背。   开门声,关门声,周子舟去上课了。   乔琉一下子从床上蹿起来,迫不及待地抱着暖宝宝从这边上铺跳到那边上铺,迅速钻进周子舟的被窝里,然后拿红通通的脸在周子舟枕头上猛地蹭了两把,然后使劲儿嗅了下。他真是没想到,这小土包子可太会勾引人了!邀请人上床这种话都能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正直无比的。   乔琉把头埋进周子舟的被窝里,在漆黑的被窝里睁着双眼睛,眸中些许亮光璀璨。周子舟被窝可真是太温暖了,而且还有点淡淡的肥皂水香味,很干净很舒服,那种感觉就像在冰天雪地中被藏进空调房一样。乔琉忍不住打了个滚儿。   可是怎么办,他现在完全睡不着了。   而且还有点勃起。乔琉心想,都是周子舟的错。   周子舟上午只有一节课,上完之后,他就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图书馆最下面一层有个咖啡厅,很多部门开会的时候会到这里来占位子。   运动会结束之后,外交部门接下来要筹备的一件大事情就是学校的圣诞平安夜舞会了。距离现在只剩下大半个月的时间了,所以部长这几天把大家集中起来,要开会讨论。   周子舟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和乔琉说开会的这件事情,毕竟如果开会的话,肯定会遇上同一部门的池望的。但是结果这几次开会,池望都没有来,也不知道他加入这个部门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放大家鸽子。   开始讨论活动策划的时候,大家都热火朝天,很多好主意层出不穷。但是到了要表演的节目的时候,大家都一个二个拼命往后退。毕竟是理工科的男生女生们,天天跟计算机打交道,又不是文科的那群人,多才多艺的,随便露几招都让人看花了眼。   最后一致拍板,就决定是舞台剧了!   周子舟因为音色不错,但是念起对白没有丝毫感情,很是死板,于是被分配到的角色是幕后的旁白。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旁白对整个舞台剧来说不也是不可或缺的吗?甚至还有点小兴奋,因为以前可从来没参与过这么高大上的表演。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迎上一脸冷风,部长还在后头一直唠叨,距离圣诞舞会只剩下大半个月了,大家一定要积极准备。他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就让周子舟想起来乔琉的生日在圣诞舞会的五天之后。   也就是说,乔琉生日都快来了,自己还没想好要送什么礼物,也没攒到够多的钱。   周子舟做事认真,即便是挑选礼物,也一丝不苟地写了份文档,将能够送的选择一一记录下来,最后再用排除法挨个排除。但是就算做了这些,到时候要是没钱支持,也是白费力气。所以当务之急,是攒点儿钱。   他吃完中饭之后,就照例去上课,下午这节课是公开课,林霍然也有。因为乔琉的缘故,林霍然还和周子舟混得很熟,于是早就占好了位子,朝周子舟挥挥手,示意他坐过去。   周子舟坐过去,见林霍然戴着耳机在玩电脑,虽然说是来上课的,但时间还是耗在玩游戏上了。   这节课只是讲习题,而周子舟做过的习题对了答案之后,都是百分之百正确的,所以他觉得没什么听的必要性,便忍不住偷瞄了会儿林霍然的游戏页面。和乔琉聚在一起的时候玩的那种很血腥,拿枪射人的CS游戏不同。林霍然现在玩的游戏能用轻功,时不时飞到屋顶上打怪。   周子舟看了会儿,就基本上掌握游戏逻辑了。   林霍然正沉迷游戏当中,喝了口可乐,瞥到周子舟正在旁边看自己玩游戏,忍不住笑道:“怎么了,学霸,感兴趣?”   周子舟问:“你刚才充值了好几次,玩游戏这么耗钱吗?”   “不是,我是人名币玩家才这么花钱,你没见到我这装备全都是顶级的吗?看看!”林霍然指着游戏屏幕道:“也有很多人不花钱,在游戏里赚钱的,还挺赚的,随便打怪打出低机率装备,卖出去就能回本一两万。还有人采矿,采出高级草药的,也能卖个几十到几百。”   周子舟看着他的游戏人物,心想,这五颜六色的衣服头冠装备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林霍然后面那句话吸引了他,他觉得如果摸索出游戏的高级装备掉落的概率的话,也许赚这个钱不是那么难。   周子舟想了想,问:“怎么注册?”   林霍然差点没一口可乐喷出来:“你终于开窍啦?也是,天天看书学习有什么好玩的,你才十八岁,又不是八十岁!但你千万别和乔琉说是我把你带上这条不归路的。”   “你也别告诉他。”周子舟说道:“我不想让他知道。”   林霍然莫名奇妙:“为什么?到时候一起玩啊。”   “我操作不行,手笨,怕丢人,到时候练级练得不错了,再找你们玩。”周子舟腼腆地笑笑,找了个借口把林霍然敷衍过去,然后从背包里掏出电脑,打开林霍然发给他的游戏注册页面,打算径直去注册账号,但是立马被林霍然拦住了:“我这里还有多余的账号,借你用用,要不要?”   周子舟看着他给自己的账号,登陆上去,就是个衣不蔽体的大花和尚,顿时心情有点复杂,但还是说道:“好,谢谢啊。”   但是周子舟显然是不了解林霍然的,他从小到大,被叫得最多的外号就是“千里嘴”,意思就是说什么事情到了他这里,绝对会跟长了脚似的到处流窜。   下了课,林霍然去上厕所,跟发现天大新闻似的给乔琉汇报:“你家周子舟开始玩游戏了。”   顺便还用微信附上一张周子舟坐在教室里的背影。   乔琉也觉得这真是件怪事,上次他还让周子舟和他们一起玩来着,但是被周子舟拒绝了,现在怎么突然又想玩了?那还不得让你乔哥哥带你升级打怪啊!   乔琉躺在周子舟暖洋洋的被窝里,嘴唇翘起,伸手够到自己电脑,本来想要找到自己的账号登陆上去,加周子舟为好友,但是就看到林霍然发来这么一句话:“但是周子舟说让我不要告诉你。”   乔琉眯起眼,还没来得及愤怒,猜测小土包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有什么意图,就手一抖,用专业奶妈的那个女号登陆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游戏里的风景很美, 朱檐碧树, 雕梁画壁, 可以说是国内最吸引女性玩家的一款网游了,所以很多男性玩家打着玩游戏的旗号, 其实是为了钓妹子。   当然也不缺乏一本正经玩游戏, 频繁吐槽游戏bug恨不得自己亲身上阵编程序的男性玩家,比如说乔琉和林霍然。   如果说周子舟是正儿八经玩游戏的话,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还故意让林霍然瞒着他?难道以小土包子一贯的痴汉得不得了的想法不应该是想和他在游戏里结下情缘,在月老庙共结白首吗?不让他知道的话, 那小土包子还想和谁结情缘?   这小土包子真是不得了了啊!小秘密一个接一个,前两天的便利贴上到底写了什么还没找他算账, 今天又瞒着自己玩游戏, 还让林霍然不要和自己说。那这样一来,他不就和林霍然有共同的小秘密了吗?   小秘密。   占有欲令乔琉冲昏了头脑,两眼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击。   这游戏他很久都没玩了,登陆上去还很不习惯, 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传送到了新手村。一到达新手村, 就在周围搜索林霍然那个号的昵称:仗贱天涯。   没一会儿, 就见到有个站在传送任务的npc旁边一脸茫然的和尚,周子舟刚登陆上游戏,显然是不太熟练的,站在原地正在进行新手操作, 一会儿蹲下,一会儿蹦起来,一会儿不小心抛了个飞吻,傻不拉叽的,弄得周围的玩家全都看着这边。   乔琉认定了那是周子舟,因为那迷人的傻气都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他在树后站了一会儿,翻了翻自己的包袱,但是因为这个号平时只作为没找到奶妈辅助的时候玩,所以在上面花的心思并不多,也就没什么好看的装备。   于是乔琉飞快地切换到商城页面,把什么“七彩霓裳”、“天女下凡”、“貂蝉再世”这几套装扮都买了下来,挨个试了下,选了个最小妖精的款。   一键切换,搞定。   周子舟对程序操作的敏感性还是很强的,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大型网游,但是没有花上十分钟,就基本上把所有操作都摸熟了。   那种集结一大群人去打终极boss或者副本的掉落宝物机率的方式显然不适合他,太耗费时间了,而且机率太小,与其如此,不如专心致志去采矿,花几天功夫把采矿技能练到顶级,到时候就能够采出高质量的矿,可以卖了。   反正他又不是来享受游戏的,他没那个时间。   正当他做了几个简单的任务,打算去附近的山上采矿时——他发现有个昵称叫做“大桥流水”的很漂亮的女性玩家一直跟着他。   之所以是跟着他,而不是跟着别人,是因为周子舟飞行的时候,她也飞行,周子舟停下来自动寻路的时候,她也在自动寻路。最后跟着周子舟来到一片矿山。   而她跟了周子舟的这一路,路上的玩家全都纷纷在世界频道和新手村频道发言:【有没有人看见出现在新手村的那个满级治愈系法师?十分钟内换了三套顶级衣服!三套啊!!牛逼啊!!每套在商城里还都得人民币一千九百九十九以上!!请问这是哪位壕?想娶!】   【是不是叫做大桥流水??看到了看到了!火速去围观!】   【看到了,收手吧,这位姑娘貌似是想勾引一个傻逼和尚号,一直跟着那个和尚呢,人家名花有主了,别叨扰了。】   饶是周子舟专心采矿,也免不了注意到左下角的消息框框。   然后一回头,那个被其他玩家满世界喊话的女性玩家,不就是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位吗?   周子舟有点摸不着头脑,放了个采矿技能,让角色自动采矿,然后继续低头写作业。   过了会儿,弹出个消息框,“大桥流水”请求加为好友,是否同意?   周子舟点击了“同意”。他的想法很简单,这个号是林霍然的号,这位女性玩家一直跟着自己,八成是林霍然的朋友。可是现在林霍然下课走掉了,不然就问问他。   既然是林霍然的朋友,加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到时候这个号还是要还给林霍然的。   网线这头的乔琉都要气疯了,这小傻逼怎么谁都胡乱加好友啊,看到是美女就忍不住了吗?!   周子舟加了好友之后,主动打了个招呼:【嗨。】   大桥流水走过来站到他面前,身形婀娜,容颜绝美,头顶也冒出对话框,说:【嗨。】   周子舟捣鼓着下面的表情栏,本来想发个招手的表情过去,但是不太熟练,一不小心再次发了个【飞吻】,因为刚才发过了一次,所以【飞吻】自动跳到了常用表情里。周子舟一按表情包的快捷键,就不小心发了出来。   乔琉:“……”看到屏幕上花和尚对自己抛媚眼捂嘴飞吻,他快要抓狂了。   仗贱天涯:【是找林霍然吗?他不在,我是他朋友。】   大桥流水:【不找他,找你。】   周子舟又低下头去写了会儿作业,隔了十来分钟才看到大桥流水发来的消息,正想问找他有什么事情的时候,那边又发来一大堆消息,把周子舟的屏幕弹得啪啦凌乱一片。   大桥流水:【陪我去做任务。】   大桥流水:【人呢?人呢?人呢?】   大桥流水:【你现在是要采矿吗?要不要教你采矿技能?!】   大桥流水:【再不理我我走了。】   大桥流水:【我真的走了!!!】   ……   大桥流水:【我去,你就这么把我晾着?!!你是不是在和别人聊?!】   周子舟一抬起头来就看到大桥流水御剑绕着矿山飞了几圈,把出现在自己三十米范围内的玩家全给杀了一遍——这个游戏是这样的,只有两名玩家距离不超过三十米,也就是说在视野范围之内时,才可以进行对话。   周子舟看到满地躺的死尸,以及瞬间变成红名即将被人追杀的“大桥流水”,都快吓傻了,这妹子怎么这么暴骄凶残?   她把周围有可能在和周子舟聊天的玩家都杀光了,周子舟才打了一半的字,匆匆发出去:【我没有啊。】   周子舟又说:【我刚才在写作业,顺便采矿。】   就在他以为大桥流水不会理他的时候,大桥流水突然发来两个字:【呵呵。】   这又是什么意思?作为一个数年如一日用着老式智能机,几乎没刷过微博接触现代人新奇语言的人,周子舟很自然地以为这是微笑的意思,于是也十分自然地同样发了个“呵呵”过去。   只是搜狗输入法有点毒,一打“呵呵”,蹦出去的变成了“o(∩_∩)o”   乔琉:“……”   卖萌?你以为你贼萌是不是?!卖你妈批的萌!   他还真没想到,背着他的时候,周子舟对着女孩子是这样的,一会儿飞吻一会儿又是卖萌的,还这么好脾气。难不成这小土包子还真的是背着他来游戏里找情缘的,偷腥?这么大胆子?   乔琉一瞬间想起了前两天的那张便利贴,以及自己过去的时候,方晴正说要给周子舟介绍女朋友。假如说那张便利贴上写着一个妹子的游戏id,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周子舟之前拒绝了自己提出的一起玩游戏的邀请,现在又莫名奇妙突然想玩,还特意叮嘱林霍然不要告诉自己了。   这绿帽子说戴就戴,还是自己给自己戴上的。乔琉瞪了眼屏幕上身姿妩媚的“大桥流水”,“啪”地关上电脑,都快气炸了。   这边周子舟看着自己不小心发了那个表情之后,大桥流水就直接下线了,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她了,她看起来有点咄咄逼人的样子。不过周子舟也没太在意这件事情,继续一边采矿,一边写作业了。   他写作业的速度很快,但是大学里科目太多,要阅读的书籍也多,在学业上还是很耗费时间。   于是等周子舟收拾了书包,从自习室里走出来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他去食堂买了份饭,坐在角落里吃着,还没吃到两口,班长于瞻和另外两个班上的同学就端着餐盘过来了。   “最近没开班会,也没选同一节课,都好久没见到你了。”于瞻将餐盘放在他对面,叉了块鸡腿肉放进嘴里,问:“怎么样,没和寝室里的林良发生什么不快吧?”   林良都快一个多月没有招惹他了。自从上次那件事情过后,林良在寝室里就秉持着透明人的态度,更多的时候是出去和女朋友约会,半夜才偷偷溜回来。   周子舟答道:“他没什么,挺好的。”   于瞻掏出张卡片,递给周子舟,说:“你不是从北方来的吗,明天有个老乡聚会,把学院里你们那里来的人全都聚集在一起吃个饭,也算是认识认识。地址我给你了,你明天一定要去。”   周子舟接过地址,点了点头,问:“谁组织的啊?”   “就别管谁组织的了,大学里多认识点儿人总没有错,不然你还想一直闷着头搞学习啊,那样是没出路的。”于瞻笑笑。   周子舟说道:“谢谢班长。”   他看了眼地址,也不是很远,就是学校外面的一个小餐馆二楼。说实话,周子舟家乡距离这边很远很远,即便是高铁,也得一天一夜。能在这边遇见几个老乡,也确实挺好的,说不定还能找到他们那地方的人,说说路修得怎么样了。   周子舟便把卡片收进兜里,打算第二天过去。   他上完晚自习回到寝室,寝室里没有人在,乔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周子舟先拿着盆去洗澡了,免得到时候林良回来了又要和他抢。他刚进到卫生间,就听到外面门响了。应该是乔琉回来了。   乔琉去买夜宵去了,林霍然跟着他探头探脑地跑到416寝室来,手里也提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臭豆腐。林霍然把周子舟的椅子拉过来在乔琉的桌子旁边坐下,正要对着垃圾桶吃臭豆腐,屁股下面的椅子就被乔琉踹了一脚:“随便乱坐别人的椅子干嘛?”   林霍然一脸懵逼:“现在椅子都不让坐了啊!隔着裤子坐的,又不是直接屁股在他椅子上摩擦!”   乔琉被他这话说得更加膈应了,瞥了眼林良的椅子,说道:“去坐他的。”   林霍然呸了声,骂骂喋喋地站起来把林良的椅子拉过来,坐下。   “周子舟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十点了?”乔琉提着一袋子橘子,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往洗手池那边看了眼,没看到人,特不高兴,转头就在寝室里很大声地喊:“周子舟!还没回来?周——子——舟——!给你买橘子了!”   林霍然忍不住扯了张纸揉成团砸他:“你怎么跟喊魂似的!”   乔琉跟个衔了好东西急着让人吃,但没找到人的小奶狗似的,臭着张脸在椅子上坐下。   周子舟在卫生间里打沐浴泡泡,也没听见,过了会儿穿好了睡衣才出来,一出来看到桌子上有橘子,便对乔琉说了声谢谢,剥开。   乔琉看着他手中的橘子,哼哼了声。   “给你。”周子舟走过去,将橘子分成两半,一半递给乔琉,另一半正要塞进嘴里时,一下子被林霍然给抢走了。   林霍然笑着说:“子舟,真贴心。”   他把橘子塞进嘴里,就感觉乔琉扎在他脸上的目光跟要把他脸扎穿似的,不由得怼道:“你又怎么了?每月一度的那事来了?”   “吃完赶紧滚。”乔琉拎着他的臭豆腐扔回他怀里,连同把他整个赶出寝室。   “要不要再剥一个给你?”周子舟好脾气地问。虽然没吃到橘子的是他,但是看起来乔琉好像比他还要生气的样子。   乔琉转过头来看他,走几步过来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问道:“你今天都干什么啦?”   周子舟说:“就上课,吃饭,然后去图书馆自习了会儿啊。”   “还有呢?”   周子舟目光澄澈,很是坦然道:“没干什么了啊。”   乔琉猛地站起来,似是憋了一肚子,不再看他,径直朝着卫生间去了。拖鞋踢得踏踏响,跟故意似的,还踢了一脚周子舟的小垃圾桶,不过没有踹倒。   周子舟忍不住问:“你怎么啦?”   乔琉气鼓鼓地说:“我不高兴,我上个厕所还不行了?” 第二十六章   周子舟第二天中饭没有在学校食堂吃, 下了课之后, 就直接去参加老乡聚会了。于瞻在电话那头催得急, 所以他也没时间回寝室去把书包放下,只能背着重重的课本去吃饭了。走进包厢的时候, 跟个英俊的小傻子似的, 显得有点特别。   因为别人出去玩,都是要精心打扮一番的,女生穿上最好看的大衣, 内搭羊毛呢小裙子,男生也会多多少少拾掇整洁一点儿。就他, 背着个书包,沉甸甸的, 有点呆呆地坐在角落里。   尽管呆, 但有种别样的吸引力,和那些磕酒瓶嚷着一口闷的男生们很不同。   大学里最逃不过的一种聚会就是老乡聚会,但实际上,来参加聚餐的并不全都是老乡,顶多都是来自北方的人, 但真正的家乡可能还隔了千儿八百里。就连方晴都来参加聚餐了, 就和周子舟隔了两三个位置。   见到熟人, 周子舟就放松多了。反正他闷头吃菜,以填饱肚子为头等大事。   没一会儿,方晴和旁边的人换了位置,坐到周子舟身边来, 跟他说:“上次我不是和你说我们隔壁寝室有个你们那儿的人吗?这次也来了,你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   周子舟放下筷子,有点疑惑地问:“女生吗?”   “哈哈哈周子舟你傻啊,我们隔壁寝室还能住男生不成?”方晴忍俊不禁地夹了块排骨扔进周子舟碗里,说:“你怎么这么傻,跟呆头鹅似的,但还挺萌的,现在女生都吃这一口。”   周子舟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闷头吃饭。   “下午咱们要去欢乐谷玩儿,都是男生和女生一组的,要不你和她一组吧。”方晴拉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女生的手,介绍道。   那个女生从方晴身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周子舟才注意到她,黑色长发,戴着黑框眼镜,皮肤很白,是很温柔的类型,视线和周子舟对上的时候有些脸红,小声打招呼:“你好。”   周子舟有点摸不着头脑,也礼貌地说:“你好。”   方晴说:“宁凝也是你们那里的,和你同乡,上次线代课上就想介绍给你们认识了,结果宁凝还没过来,乔琉就突然跑过来,把旁边的气场都冻住了,所以没来得及介绍。”   她上次还打电话,让李小斐请周子舟出去吃饭来着,顺便给宁凝做个顺水人情。宁凝可喜欢周子舟了,军训的时候就老和方晴聊天,打听她们班上的情况。女孩子们本来就八卦,方晴笑嘻嘻地套了好多话,才把宁凝的话全都给套了出来。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帮朋友追男生,这是她最在行的事情。   只是李小斐那家伙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让他叫周子舟出来吃饭,就这么点儿事,他小半个月也没办到。于是方晴索性亲自上阵,拉着宁凝来参加老乡聚会,直接借着这个机会把好友拱出来。   周子舟不是那种自来熟的类型,不过也不是会冷场的类型,便随口问了句:“同乡吗?你哪儿的?”   宁凝捂着嘴唇笑了下,细声细语地说道:“和你同乡的,前一段时间咱们那儿不是开始修路了吗,听说现在已经挖通了三座山了。”   方晴笑着看宁凝,说:“要不我跟你换个位置,你们聊?”   周子舟和宁凝聊了几句,但是也没什么话题好聊的,他又不是什么健谈的人。他其实急着回去继续采矿,现在出来吃个饭都快一个多小时了,这一个多小时都可以挖几吨矿了!本来以为好不容易吃完饭,就能回去继续挖矿,结果又被方晴等人劝着去了欢乐谷。   一行人全都去,如果周子舟中途退场,未免太扫兴。他不是个很会拒绝别人的人,于是还是跟着一起去了。周子舟没来过W市最负盛名的欢乐谷,第一次来,看到高耸入云的过山车,和占地面积达到几百平方米堪称城堡的鬼屋,还是挺惊喜的。大家已经团购了门票,既来之则安之,周子舟决定能尝试的项目都尝试一遍。   乔琉上午有课,他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打开电脑登陆游戏,就等着周子舟上线,但是从早上等到中午,周子舟都一直没上线。又从中午等到下午三点多,周子舟头像还是灰的。   中午周子舟也没有回寝室。   乔琉今天还打算把周子舟这小傻逼骗去月老庙结情缘的。他昨天晚上纠结了一晚上,要是周子舟不和他结情缘,他会有点不爽。要是周子舟毫不犹豫地和他结情缘,那他可不是有点不爽,他都想揍人了!周子舟别以为这是游戏就能随便对漂亮女玩家乱来!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晚上如何整治小土包子,结果第二天小土包子溜了。   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了。   乔琉关上电脑回寝室,忍不住给周子舟打了个电话,但是没人接。没一会儿,看到于瞻提着两袋垃圾,下楼去扔。乔琉想着他和周子舟貌似上午有相同的课,便几步追出去,趴在楼梯扶手上,朝下问:“于瞻,有没看见周子舟?他人呢?”   于瞻抬头望见乔琉,就赶紧停下脚步,详细地回答道:“他中午去参加老乡聚餐了,他们那一行人下午八成要去哪儿玩。”   乔琉:“哪儿?”   于瞻说:“应该是欢乐谷,昨天听见学生会的那个组织的同学提到买团购票了。去参加的女孩子还挺多的,嗨,你还别说,北方的女孩子和咱们南方还是很有区别的。”   乔琉眉头蹙起:“周子舟怎么突然去参加这种聚会?”而且还不和他说?提都没提起过一句?   不会是故意藏着掖着吧?   于瞻回答道:“方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介绍的好像还是个他的老乡,女孩子长得挺漂亮的,之前我见过,这事八成能成。周子舟木木的,有个女朋友说不定能变机灵点儿。昨天我跟周子舟一说,他就同意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乔琉已经没影了。   过了会儿,他扔完垃圾朝楼上走,就见乔琉套上了大衣外套,手里胡乱抓着手机和钱包,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大跨步走过时带起一阵风。   “你去哪儿?下午你们社团不是还排练吗?”于瞻对班上的同学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乔琉已经铁青着脸冲着学校外头去了,直接拦了辆的士,火急火燎地钻了进去,扬长而去,那架势如同捉奸。   小土包子是不是要造反了。   藏起来的便利贴,肯定写着女生的电话号码!所以才死死不肯给自己看。   背着自己去参加老乡聚会,原来是和别的女孩子去玩!   就连登陆个游戏都糟心得很,发现他在勾搭妖艳贱货,就算顶着人妖账号的是自己——   乔琉恼怒地买了门票进去,才发现要想从欢乐谷里熙熙攘攘几千号人中找到周子舟,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乔琉身高海拔高于众人,放眼望去,看到的也只是相似的脑袋,却哪个都不是周子舟。   要是周子舟出现在他的视野内,他肯定能第一眼把人揪出来。   正这么想着,乔琉花了半个小时在整个欢乐谷内匆匆转了一圈,最后茫然地站在桥上,四处张望。   然后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下意识地一回头,就见周子舟扶着个女生从过山车道那里下来,长头发的女生脚步虚软,蹲在一边吐,然后周子舟过去买了瓶矿泉水递给她。   乔琉一下子被点燃起最原始的愤怒,脸色难看无比,气冲冲地走过去,但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周子舟说:“宁凝,你还好吧,要是不行的话,就在这里休息下。”   叫宁凝的女孩子用纸巾擦了下嘴巴,虽然吐了回,但是仍然无比兴奋道:“我们去玩那个跳楼机好了,我喜欢那种刺激的感觉。”   “你不是吐了吗,还要玩?”周子舟有点无奈。   宁凝笑着道:“追求的就是这种刺激的感觉啊。”   凝凝?这是什么狗屁昵称,叫得这么亲热?怎么没听他叫过琉琉?   还要去玩跳楼机?   周子舟可真棒。   自己要是过去了,是不是还扰了他们雅兴?   乔琉的理智一下子变得比针眼儿还小,连拳头都不自觉地握起来,酸溜溜地想,要是周子舟没有拍两下那女孩子的背,也就算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否则等周子舟回去,他肯定要和周子舟摊牌。   结果,正在他这么宽慰自己的时候——周子舟犹豫了下,然后,拍了两下吐得昏天黑地的宁凝的背。   周子舟实在无法抽身,聚餐结束的时候,方晴就把宁凝托付给他了,然后就溜不见了。周子舟也不傻,到了这个时候,肯定也明白方晴是想撮合他和宁凝了。但是他对宁凝并没有什么意思,也没有把半点儿心思放在这上面。只是,现在所有人都在欢乐谷,自己要是丢下宁凝一个人走,她肯定在大家面前下不来台的。   周子舟即便要和宁凝说清楚,也是在私底下说,在大家面前,他肯定是做不出来让一个女孩子丢脸的这种事情的。   所以周子舟犹犹豫豫的,在别人的怂恿下,还是拍了下宁凝的背,让她舒服点儿。不过拍了两下就赶紧收回手,以免宁凝多想。   站在不远处的乔琉脸都青了。   他浑身的气压彻底凝固下来,阴晴不定地看了几眼周子舟和那女孩儿,也不再靠近,而是站在一百多米开外,不远不近地盯着。   等到周子舟那一行人继续去玩跳楼机的时候,乔琉就远远站在下面的人群中,抱起手臂冷着张脸盯着周子舟,盯着一上一下忽高忽低头发被风吹成鸡窝的周子舟。周围几个女生直冲着他看,可乔琉浑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脸色臭得不行,也没人敢过去搭讪。   乔琉从小就玩不了这个。   在八岁之前玩过一次,脸色苍白,浑身大汗,勉强支撑才没有晕倒,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就知道了,他这一辈子和这种刺激游戏无缘了。   可是周子舟能玩,能玩得那么开心,还能和女孩子一起玩。   乔琉瞪着周子舟和旁边的女孩子忽上忽下,那女孩子时不时发出尖叫,真是有种朝他们扔臭鸡蛋的冲动。周子舟真是好样的,很好,看来是不想活了。   周子舟在跳楼机上,就一直感觉有道阴凉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或者说,盯着自己。那种感觉极其强烈,让他忍不住朝下方看去。但是跳楼机忽高忽下,他又摘下了眼镜,根本看不清下方那一群黑压压的人头中,到底有谁在盯着自己。   即便他升到了几百米的跳楼机高处,那道目光也一直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周子舟从跳楼机下来时,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找到自己的眼镜戴上,就忍不住四处看了看,但是没发现什么熟人,也没发现谁在看他。   只是这样一来,就让周子舟提高了警惕,时不时回头看看。该不会是有人想偷钱包吧,正在寻找目标?   简直增加了乔琉跟着他的难度。   乔琉心里窝火,在周子舟猛地往回看时,急忙躲到了柱子后面。他狠狠踹了柱子一下,觉得自己真是太憋屈了,到底为什么要跑过来?是不是傻逼玩意儿?   想归这么想,在周子舟一行人朝前走时,乔琉还是匆匆跟了上去。他忍不住想要看看周子舟接下来还会和那女生有多少亲密接触,然后将账一笔一笔地记下来,到时候把账本甩周子舟脸上,让他偿还。   只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小土包子还怪敏锐的,保不准一会儿就被发现了。   那时就丢大发了。   乔琉看了眼站在自己不远处,穿着白色熊套发传单的工作人员,蹙了蹙眉。   ……   来到欢乐谷,必不可少的一个经典项目就是鬼屋行。周子舟和宁凝排在一行人最后,掀开鬼屋的围帘进去。刚一进去,迎面就撞见一个从头顶飘过来的死婴小孩儿,宁凝顿时吓得一声尖叫,下意识地朝周子舟的胳膊抓去。   还没抓到,中间插进来一只毛茸茸的胳膊,吓得她又是失声尖叫。   结果挤进她和周子舟的是一只身高足足一米九的大白熊,应该是外面的工作人员。那只白熊艰难地挤过来,用毛茸茸的胳膊将她和周子舟拨开,然后用手掌摸了摸周子舟的头顶,把周子舟推着往前走。   周子舟有点懵逼。什么时候这种扮成熊的工作人员被允许进入鬼屋了?都快把鬼屋的顶给顶破了。   宁凝愣了下,急急忙忙跟上去。   “这什么情况?”她看着站在自己身边把周子舟圈在怀里的毛茸茸大白熊,因为头套太过笨重的缘故,时不时差点从头上掉下来,只能用两只同样笨重的毛茸茸手给托着。下面大白熊的裤子套子还不够长,露出工作人员白皙的脚踝。   周子舟也有点茫然,问道:“是不是鬼屋的特别惊喜?”   宁凝伸手去抓他,道:“不知道,还是赶紧出去吧,感觉这个工作人员怪怪的。”   还没抓到周子舟的袖子,就被大白熊毛茸茸的手给拍开,力道不轻不重,打在手背上因为一层茸毛而软趴趴的。   宁凝:“……”   周子舟看了眼大白熊,走在前面带路,抿起了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感觉,莫名奇妙的感觉,他觉得这个头套下面的是乔琉。这种无缘无故的念头几乎是一瞬间闪现出来的——   刚才在跳楼机上,他觉得被人盯着,那种被盯着的感觉,也很像是乔琉。   有的人能够对亲近的人的脚步声做出分辨。假如和自己的父亲母亲相处久了之后,就能轻易地分辨父亲母亲的脚步声、说话声、背影。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本领一样。   对于周子舟而言,他似乎也能分辨出乔琉存在的那一片空气。   随即周子舟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实在太过荒诞而莫名奇妙。   乔琉现在在学校上课,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   但是看到大白熊被困在后面的低矮洞室里,头套被卡在上方半天不能动弹,笨拙地伸出毛茸茸的两只手掌去拽头套的时候,周子舟还是忍不住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它。   “怎么了,干嘛不走?”宁凝实在是不想在鬼屋呆下去了,太可怕了,便催促道。   周子舟脚尖磨蹭着地面,仍是故意拖延了几秒钟,等大白熊把挤变形的头套从鬼屋上方拽下来,才说道:“马上就来。”   外面天都快黑了,一行人便计划着去中央大楼的顶层吃顿晚饭。   所有人挤进了观光电梯,等站稳后,才发现中间夹了个顶着头套格格不入的大白熊。因为挤在众人中间,所以脖子上的毛都快被揪秃了一块儿,白色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但是都被摸脏了。头套还是变形的,貌似被挤过。   周子舟才发现大白熊也跟着过来了,忍不住挤到他旁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本来想掀开头套看看到底是不是乔琉,但是又怕根本不是,唐突了别的工作人员。   更何况,乔琉不是心脏病吗,那么多多少少有点恐高,怎么可能跟着进来?   八成是工作人员?   周子舟挤到了大白熊旁边,才发现对方似乎有点儿不对劲,由于个子太高,头套并没有完全和脖颈那里的套子合起来,所以能够看到脖颈那里的一小片肌肤,很像是乔琉的肌肤。关键是,似乎有冷汗淌下来。好像是很不舒服似的,忍不住靠在玻璃电梯一边,但是又不敢往下看,于是大白熊脑袋直勾勾地对着周子舟。   周子舟不管这里面的是不是乔琉,只要有一点儿那个可能性,他心头一下子就吊了起来。   乔琉在沉甸甸的白熊套子里满头大汗,眼睛也没办法朝十几层楼之下看,一旦看过去,就会看到遥远的地面,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他并非恐高,只是身体机能反应,到了高处后,就会出现短暂供血不足的情况。他只能看着周子舟。   仿佛看着周子舟那双沉稳的淡淡琥珀色的眼睛的话,他就能平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心脏节奏也慢慢变得平稳。   乔琉忍不住伸出一只熊掌,缓缓搁在周子舟的肩膀上,试图抓住,但是抓不住,因为熊掌实在是太厚太笨拙了。他还在生气,他现在很怀疑周子舟是不是三心二意的家伙,明明追他追得恨不得摇尾巴,还去接触别人。   但是他把熊掌放到周子舟肩膀上后,周子舟立刻一脸焦急,像是很担心似的靠了过来。拨开旁边两个人,靠到大白熊这边来,用力抓着乔琉的熊掌,还捏了下他的肚子说:“没事吧,我陪着你呢。”   周子舟又说:“要是不舒服靠一会儿,马上到了。”   这句轻轻地话穿过毛茸茸的一层头套,抵达乔琉的耳朵尖。如同周子舟第一次亲到他的时候,温热的呼吸声携卷着热量嗖嗖传递而来,破开乔琉的心脏,将某种东西深深扎根进去。   乔琉耳根莫名奇妙红了,随即用熊掌轻轻拍了下周子舟的脸,然后转了个圈,抹了下自己的脸。他就知道,无论周子舟身边站了多少人,这小土包子眼里总是只能看到他,哪怕是戴了傻逼头套的他。什么三心二意,不存在的。 第二十七章   大学里的谈恋爱和分手总是来得迅疾而飞快, 这次聚餐过后, 宁凝又拜托方晴找周子舟出去过几次, 但是每次周子舟都说作业没写完。就算是学霸,也没那么多作业要写好不好!这是大学又不是高中。这样几次之后, 宁凝再也没找过周子舟了。   虽然感到有点抱歉, 但周子舟也得以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不喜欢宁凝那样的女孩子,但不是那样的喜欢——周子舟虽然偶尔反应有点迟钝,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 还算是个非常正常的男生。他也看过爱情片,偶尔躺在床上, 也会漫无目的地想象自己以后的另一半,可能会有白皙的皮肤, 漆黑的头发, 脾气不需要有多好,因为反正周子舟脾气好,他能够包容一切。   可能很会吃醋,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生气——   可是,会有这样的人吗?   周子舟躺在床上, 望着被帘子挡住的天花板, 就忍不住悄悄抬起头, 瞥了眼睡在自己对头的乔琉。从欢乐谷回来之后,乔琉心情突然就变好了,当天晚上居然还笑着和林良打了局游戏,弄得林良受宠若惊的。   周子舟不能确定, 在欢乐谷时穿着大白熊皮的人到底是不是乔琉,因为他没有摘下头套确认过。但他就是有种发自本能的直觉,觉得那个人是乔琉——可是乔琉到底为什么会跟到那里去?   如果说,周子舟和池望接触时,乔琉因为厌恶池望,而讨厌自己朋友和最讨厌的人接触,所以才生气,那么是完全解释得通的。可是现在,乔琉跟到欢乐谷里来,完全是解释不通的。他不认识宁凝,不认识老乡聚会上的那些人,那些人里面也没有他讨厌的人,那么他为什么要……   周子舟想起那天委屈巴巴地将毛茸茸手掌按在自己肩膀上,还强忍着不适一直跟到观光电梯里来的大白熊。觉得解释不通,完全解释不通,不能理解,完全不能理解。   周子舟这一晚辗转反侧。他看着外头清亮的月光,心里隐隐有种不大安稳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   他说不上来。   仿佛有什么在心里面蠢蠢欲动,即将破土而出,可是他还尚且不能分辨那是什么。   不过对他来说,当务之急就是采矿,赶紧采矿。毕竟乔琉的生日就要到了,而他还没能攒到足够的钱。   第二天周子舟照例去教室上课,他平时都是坐在教室前几排,认真听讲做笔记,不过最近他都是坐在后排偏僻位置,一边登陆游戏采矿,一边上课的。   一登陆上游戏,周子舟就发现前几天那个昵称叫做“大桥流水”的漂亮妹子又开始勾搭自己了。给自己发了好几条私信,都是问他怎么还不上线,要带他去做任务的。   周子舟上了线之后,“大桥流水”发来的私信就一股脑弹了出来,语气一开始还挺好的,后来就开始气急败坏了,还骂周子舟是猪,到底去哪儿了,最后一条记录停留在周子舟去欢乐谷的那天。周子舟总觉得她这种生起气来的语气有些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他只好耐心解释道:“我不是林霍然,我是他朋友,最近替他玩这个号。”   他在教室里上着课,也不敢敲键盘敲得太用力了,于是打一行字大约需要十秒钟左右。   结果没想到,零点零一秒不到,那边就回了信息,简直像是专门在游戏里等着他一样。   “我知道你不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弱鸡,你陪我玩也行。”大桥流水的语气相当欠揍。   瞧这语气,有点自以为是了。   周子舟觉得这种欠揍的语气也有点眼熟,但是仍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过了足足十秒钟,记完一整页笔记,才回信息:“抱歉,你找别人吧,我暂时没什么时间呢。”   大桥流水问:“玩个游戏天天都蹲在这里采矿,你无不无聊?”   另一个教室里,乔琉坐在阶梯教室后排盯着笔记本,真是奇了怪了,上线这么久,每天都见周子舟在那里采矿,采矿,还是采矿。他玩个游戏不打怪做任务跑地图看风景,到底是来玩什么的?本来以为他进来泡妞,但是以这几天的情况来看,他屁都没泡到!   除了个自己,还有谁会理他?   又隔了十分钟,周子舟才回了句:“我不是为了来玩游戏的。”   真他妈蜗牛手速了,十分钟才打几个字,就不能多打几个字吗?乔琉有点恼怒地想着,这小土包子怎么这么敷衍?——等等,敷衍?   他心情一瞬间好了,有点得意。怪不得周子舟敷衍啊,因为周子舟不知道这是他,否则铁定疯狂摇尾巴殷勤得不得了。现在“大桥流水”在周子舟眼里就是个陌生妹子,所以周子舟才这么冷淡——看不出来,小土包子居然这么忠贞不二。   乔琉一边心里暗爽,一边飞快打字:“不为了玩游戏,那你特么干嘛来的?”   他玩游戏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周子舟这种人,上游戏累计时间也有七八天,几十个小时了,每次一上线,雷打不动地蹲在矿上旁边吭吭哧哧采矿,寸步不离。要不是乔琉知道周子舟对铁矿事业没什么兴趣,他都要以为周子舟在考虑转专业到化学铁矿专业了。   周子舟看着屏幕上面“大桥流水”发来的那行字,皱了皱眉。本来想干脆不理她的,因为这个人真的好多话啊,一直干扰自己采矿。这都快一个星期了,还没有采到足够的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乔琉买到生日礼物?   但是想到她是林霍然的朋友,自己干脆不理的话,似乎也不大好。   于是周子舟还是回答了:“采出来特殊矿物质可以卖,我想给一个朋友买东西。”   “买什么?”   “买生日礼物。”   正好一节课下了,正值下课间,周子舟便看着屏幕,等着“大桥流水”一次性把问题问完,自己一次性回答完,然后好专心采矿。谁知道回答完这句话后,大桥流水噼里啪啦的手速居然停止了,足足有五分钟没有打字发信息过来,就连“正在输入”的字样都没有。   难不成是有事出去了?   周子舟想了想,正要把对话窗口关掉时,那边又打了一行字过来:“那个朋友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男朋友???”   这个问题就有点私密性了。而且男朋友是什么?他又不是女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周子舟莫名奇妙被这句话弄得有点心慌意乱的,他看了眼自己的昵称和人物ID,确定林霍然给自己的这个“仗贱天涯”的游戏账号是男性角色不错,这妹子难道和自己聊这么久,把自己当成女性玩家了?不可能吧?   他不想回答屏幕那边的妹子的这个问题,因为没有必要对一个陌生人交代这么多。   应付了这么久的问题,周子舟忍不住了,犹豫了下,在对话框里敲击出一行字:“对不起,你的消息发来得太频繁了,接下来我想专心采矿,所以可能不会注意到你发过来的消息了,等到林霍然接替这个账号后,我会告诉你的。”   他打完发出去后,就觉得自己措辞是不是太严肃了。   毕竟对方也没什么恶意,自己这样说,就直接等于说对方老在发消息过来,实在太烦了。   虽然周子舟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不能表现出来啊!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补一句抱歉过去的时候,就见屏幕上突然炸开了一朵烟花。就在一顷刻之间,流光溢彩的颜色从矿山上方坠落,将灰色的矿山、周围涛涛森林给染成一片绚烂的颜色。那些烟花不只一个,一朵接一朵,在矿山上方的天际炸开。   周子舟愣了下。   伴随着烟花炸开,周子舟戴着耳机的耳朵里还传过来轻柔的音乐声,中间还夹杂着烟花炸开的模拟声,很真实,就像真的有烟花在头顶绚烂盛开一样。   紧接着,就见左下角的【世界商城】窗口里弹出来系统消息:玩家“大桥流水”花了999RMB买了一捆“白头偕老”烟花。玩家“大桥流水”花了999RMB买了一捆“永结同心”烟花。玩家“大桥流水”花了999RMB买了一捆“天长地久”烟花。玩家“大桥流水”花了999RMB买了一捆“我喜欢你好久了”烟花——   一共炸开了十捆烟花,炸到第二节 课都上课了,还没炸完。   周子舟看着屏幕,简直一头雾水!   他刚才说的不是委婉地让“大桥流水”不要再来烦他了吗,怎么“大桥流水”还这么高兴啊,居然在屏幕那边放起了烟花!还突然转起了圈圈!接连施展几道轻功,在周子舟头顶飞来飞去,一副开心到爆炸的模样!   半边胸膛裸露的和尚和头上顶着花环的娇俏萝莉站在那里,烟花从天际滑落,宛如流星在两个人周围炸开,流光溢彩、五光十色,犹如瀑布。   周子舟没有动键盘,于是和尚一动不动。   “大桥流水”也转了几个圈圈停了下来,在周子舟面前摸了摸鼻子,半晌没说一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周子舟的错觉,他总觉得,觉得那个妹子的脸红红的,开心娇羞的感觉从屏幕里都要透出来了,站在自己面前,就跟被表白了似的,又是喜悦又是窘迫的——   可是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啊!他只是委婉地让她不要来打扰他,因为他要赚生日礼物啊!   周子舟简直被弄得莫名奇妙。   下了课,他下了游戏的线,关上电脑,打算先去上个厕所然后回寝室。结果从教室里一出来,拐个角就见到乔琉刚好从前面的教室出来。周子舟抬头看了眼那个教室,原来是今天的近现代史课。乔琉选了这节课,而他没有选。不过平时乔琉都是懒得上这节课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来上课了。   周子舟几步走过去,在后头叫了声:“乔琉!”   乔琉回过头来,一见到他,就匆匆撇过头去,嘴唇翘得老高,耳根通红,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乔琉几步闪进了厕所,站在窗子那里吹了会儿风,才冷静了下,然后回头瞥跟进来的周子舟一眼,翘起嘴角笑了下。   “你上个厕所笑这么开心干什么?”周子舟愣了下。   乔琉被他一问,俊脸上又跟炸开了似的,更加红了一点。   他走过来,嘴角咧得老高,打开水龙头,随意用手接了点儿水珠,跟好玩似的弹到周子舟身上。   “我高兴,怎么,不能边上厕所边笑啊?”乔琉红着脸盯着周子舟,说。   他觉得他挖到了块宝。   他以为周子舟瞒着他玩游戏泡妞,其实周子舟是在努力挖矿给他赚生日礼物。   游戏风景那么多,副本那么好玩,周子舟却一心一意,心无旁骛,灰头土脸地蹲在那里挖矿。   乔琉从小到大,每次在生日之前都是期待,在生日之后都是失望和意外。久而久之,他根本懒得去管家里人会给他准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或是筵席了。反正,失望的次数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周子舟不一样。   他刚才在游戏里差点就问出口了,想问问周子舟,要不要去月老庙结情缘——可是,小土包子这么傻,在不知道“大桥流水”是他之前,绝对是不会同意的。   周子舟令他想要疯狂放烟花,只给周子舟一个人放。 第二十八章   水珠被弹到周子舟脸上。   “你干什么啊, 别玩水了。”周子舟抹掉被乔琉弄到脸上的水珠, 虽然水珠是冰凉的, 但是他莫名觉得落在脸上的水珠有点火辣辣的烫。   不是不能笑,只是——   乔琉这么一笑, 周子舟不知道为什么, 眼睛突然有点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心里面跟有挖掘机在拱土似的,轰隆隆吵得厉害,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脑子都空白了几秒了。这种感觉跟考试完后, 对了答案发现自己全做对了,等待卷子发下来的那一刻有点相似。忐忑、紧张、还有点儿暗搓搓的开心。   心跳得格外厉害。   最重要的是,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莫名奇妙的情绪。   “你管我, 就要弹。”乔琉又幼稚地往他身上弹了点儿水,问道:“还不去上厕所,待会儿要上课了。”   “乔琉。”周子舟叫了声,憋了一下,然后抬眼看着乔琉, 张张嘴巴, 又停下了。   欲言又止。   跟脑子断了线一样, 不知道说什么似的。   乔琉看他这副样子,怔了一下,一下子垂下眼睛——他收回手,搓了搓指尖上的水珠, 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俊脸红得不行,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现在觉得自己和周子舟暧昧到不行,明明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偏偏小土包子一直按兵不动,连个正儿八经的表白都不给。   小土包子到底要憋到什么时候,才会忍不住表白?可真是把他给急死了。   “干嘛,有话快说。”乔琉凶道,垂着的脸上表情却有点儿柔软,他死命盯着自己脚尖,身体莫名有点儿绷紧。   小土包子该不会是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了吧,但是这可是在厕所,旁边隔间还有人。不过不管了。   他脸红心跳地竖起了两只耳朵。   周子舟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那样叫了声,就跟脑子发热似的。   卡壳几秒钟之后。   “你,你下堂课是不是还是近现代史,我,我和你一起上吧,我想听那个课。”周子舟及时刹了车,从发热的脑子里找到了一句能说的话,很窘迫地说了出来。   乔琉:“……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他简直一脸MMP,瞪向周子舟的眼神简直有点恼怒。   “嗯。”周子舟心里莫名发虚,同手同脚地往乔琉那边走了两步,把他后面的窗户“唰”地一下拉上了。   冷风从外面吹不进来了。   他松了口气,道:“我先上个厕所,你回教室帮我占个位子。”   话还没说完,乔琉就手一甩,甩了他一身的水珠,从厕所里走掉了,甩下一句没好气的话:“知道了。”   上课,上课,天天就知道上课。周子舟满脑子除了上课八成就没别的了。   乔琉真想挖开他脑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构造,顺便看看自己占他脑子的百分之几。如果没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话,他就要打人了。   又过了几天,天气更加冷了一点儿。学校林荫道上已经挂起了圣诞节晚会宣传横幅,超市里开始摆上平安果和表白贺卡。节日的气息愈发的浓了。   周子舟他们部门的节目也排练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彩排一次了。由于周子舟只是个穿着绿色道具服站在舞台边缘的幕后旁白,所需要做的,只是把自己的一些旁白台词给一字不漏地背下来而已,他一向记性很好,很轻松地就完成了任务。   还受到了大四部长的表扬。因为周子舟声音清澈好听,背起台词来很有感情,即便是几句旁白,也给整个舞台剧添色不少。周子舟算是人生中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得到了赞许,还有点儿紧张。   彩排的前一天在大会堂舞台后方遇到了梁茉。她是这次学院圣诞晚会的主持人,穿着一身紫色的鱼尾裙,在后台被几个女孩子围在中间,旁边有人给她化妆。刚化好妆,又有人来给她弄裙子,一站起来,简直光芒四射。   周子舟他们部门在角落里排练,好几个部门都在这里彩排,周围乱哄哄的,几个男生目光都忍不住冲着梁茉那边去了,毕竟漂亮的女孩子谁不想多看几眼。   唯一不怎么受影响的就是周子舟,他拿着笔专心致志地在稿子上画线。   说起来,他最近松了一口气,因为梁茉好像忙于圣诞晚会的排练,都好一阵子没出现在乔琉的面前了。   而最近乔琉身体状况一切都好。   周子舟在学期开始的时候,还两三天给王瑞发个短信报告一下,到了现在,都一周才汇报一次了。王瑞显然也对他十分放心,专心地去研究池望那件事儿了。   正在这时,舞台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门口那里好像又进来个社团。周子舟循着声音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见门口围了一些人,瞧不清进来的是什么社团,不过像是实力非常强大的样子,一进来都叫那些落在梁茉身上的目光转移了,女孩子们都围了过去。   周子舟又低下头去继续反复背台词,都可以做到倒背如流了。   耳旁隐隐传来“乔琉”两个字,他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就见刚才进门的那个社团大约七八个人的样子,朝着这边过来了。   其中就有乔琉。   乔琉和林霍然都参加了个机器人社团,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经常去,所以周子舟也不知道他们那社团到底是做什么的。看他们前几天突然抱回来一个小型机器人,像是要在晚会上演示,作为一个节目。   周子舟坐在凳子上也没站起来,伸长了脖子朝门口那边看,不过乔琉和林霍然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先过去和梁茉那边的主持人沟通节目顺序了。   乔琉平时穿得都很随意,不是穿连帽衫,就是穿卫衣,顶多外头套一件大衣。这还是周子舟第一次见他穿正式小西装的样子,脖颈那里还系了个领结,往上是线条流畅的喉结。而且大概因为要登台的原因,头发还梳过了,露出一片光洁白皙的额头,鬓角居然还有两个美人尖。   他身材比例好,宽肩长腿的,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无比,都不用化妆,直接可以被拖去演小王子了。   见多了乔琉早上从被窝里冒出个鸡窝头,猛然看他这副样子,简直不习惯透了!   周子舟忍不住视线一直呆呆地跟着他,看着他走到梁茉那边,他们社团都站在梁茉那一块儿,和主持人舞台总控在说话。   “话说,真的好配啊!”   “之前运动会的时候就觉得他们配了,不知道到底在一起没有,听说还说是梁茉倒追的。”   站在周子舟旁边的两个他部门里的女孩子小声说话,都没有出现乔琉的名字,但周子舟立刻就知道她们在说乔琉和梁茉了。他愣了下,忍不住掏出手机,翻开学校BBS论坛看了会儿关于圣诞晚会的帖子,果然这种乔琉和梁茉很配的言论层出不穷。   很配吗——?   周子舟又抬头,视线落在乔琉身上。   哪里配了,恕他直言,乔琉和梁茉两个人的那种体制,简直是互相排斥,他跟谁配也不会和梁茉配好吗?   这些人都不知道乔琉的体质特殊,才会这么说的吧。   不过看起来,只看表面的话——乔琉又高又帅,梁茉那么漂亮,确实很配的样子。   周子舟抱着剧本,觉得是不是早上吃掉的茶叶鸡蛋还没消化,在胃里梗住了,于是忍不住把放在旁边的矿泉水拧开,仰头用力喝了一口,然后又继续朝乔琉那边看过去。视线刚落到乔琉身上,就愣了一下,因为乔琉也刚好看过来。   乔琉本来正在和社团里的人说什么,突然就朝这边走过来了。   周子舟都不知道他刚才脸上的无意识的表情有多像一只眼巴巴看着主人有了其他狗的灰头土脸垂着尾巴的小狗,甚至还有点儿失落和伤心,以至于乔琉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就忍不住朝他走过去,被林霍然叫了一声,才猛然回过神来。   但是回过神来后,还是撇开社团里的人,继续朝周子舟这边过来了。   “排练得怎么样了?”乔琉大跨步过来,站在他面前,嘴角还莫名奇妙地上翘了一下,双手插着裤兜,脸上表情跟蘸了蜂蜜似的,很那啥。   “我们已经彩排过了,你们呢?”周子舟胃里被鸡蛋梗住的感觉一下子减轻了很多,他挠挠头,跟被奖励了朵小红花一样,高兴到表情有点儿不自然。   乔琉随意道:“我们还是第一次排练,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个小晚会而已。”   那边林霍然勾着头往这边看,吼道:“乔琉!你干嘛?!还不赶紧过来?商量到一半人没了?!”   一瞬间梁茉那边的人都往这边看着了。周子舟被乔琉连累得变成了人群中心的靶子。   周子舟很不好意思,感觉像是自己把乔琉勾走了似的,仰着头道:“还没排练啊,那你赶紧回去排练吧。”   “那我真走了啊。”乔琉挑挑眉毛,半真半假地说。眼睛顺带着朝周子舟捏在手心里的手机看了眼,屏幕还没暗下去,以他5.0的视力完全可以看到上面的帖子标题。乔琉忍不住勾了勾嘴唇,怪不得这小土包子刚才表情那么可怜巴巴的,原来看了这种乱七八糟的帖子。   又吃醋了啊。   可真是乱吃醋,占有欲未免太令人头疼了。   可爱,想放在手心里搓一搓,搓成个大圆球,弹一下他的脸。   周子舟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的,但被乔琉这么一说,又朝梁茉那边看了一眼,顿时心里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起来,乔琉又不是走到哪里去,为什么他心里怪不舒服的。他道:“嗯,加油。”   乔琉在他面前蹲下来,又眼梢含笑地说了遍:“那我走了哦。”   走就走,为什么还要重复两遍的啊!周子舟垂下眼睛去,看着手中密密麻麻写了笔记的剧本,道:“好的,加油。”   乔琉突然伸手用力地在他头顶上按了一下,把他出来时弄好的头发给揉得乱七八糟的,刘海都变成傻不拉叽的中分了。周子舟赶紧拽开乔琉的手,然后在头上撸了几下,一头雾水地看向乔琉:“乔琉,你干嘛?”   “差不多就行了,你捣拾那么帅是想干嘛?”乔琉凶他,眼角眉梢却都还是柔和的笑意,然后又从旁边的凳子上把周子舟的眼镜盒打开,拿出眼镜给周子舟戴上,盯着他看了几眼,评价道:“嗯,这样好多了。”   周子舟扶好他随便挂在自己鼻子上的眼镜,顶着被揉乱的鸡窝头莫名奇妙地看着他。   乔琉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站了起来,手还放在他头顶,撸了两把,然后将手拿开,拿开时竭力自然地用手指从周子舟额头滑到鼻尖,触碰稍纵即逝。   周子舟都没感觉到鼻子上有什么触感,乔琉就跟摸到了好大一块宝贝似的,刚刚还一本正经装帅的脸上“嗖”地一下子红了,将碰过周子舟的手插进裤兜,过了一秒钟又抽出来,用左手捏着右手。   “你社团里的人都在叫你了,你不过去吗?”周子舟也被他弄得有些不自然了,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手指悄悄地捏住了剧本,用力攥住,是紧张的表现。   “催什么催?”乔琉掩饰性地瞪了他一眼,俊脸仍然红着,转身就走。   周子舟继续背剧本。   翻了一页。   又翻了一页。   旁边的部长走过来问他:“现在应该可以倒背如流了吧,周子舟,别那么紧张。”   周子舟跟回过神似的,被惊得道:“全都背好了!”   部长道:“那就好,待会儿我们是第五个节目,你作为旁白,跟着主角上场后,按照我们排练的时候那样,站在舞台最右方角落里就行了,灯光基本照不到你的,不要害怕。”   周子舟道:“好。”   他又继续看剧本,却发现脑子怎么乱糟糟的,完蛋了,一句话都看不进去了。   乔琉怕不是来扰乱军心的吧,一下子让他花了小半个月功夫背下来的剧本台词,在顷刻之间,全都忘光了。   好不容易等到第五个节目,周子舟勉强镇定下来。   他跟随着部门里的主演们上台,站在右边角落的阴影里,只在灯光照过来时,隐隐约约露出半边脸庞。   剧本讲的是一个由罗密欧和朱丽叶改编的故事,还是那些老情节,男主角和女主角相爱,却因为女主角出身富贵,而无法被女主角的父母接纳,于是被赶了出去。男主角被迫扭送到前线去参军,花了几年,才打完仗从前线奄奄一息的赶了回来。   灯光落幕的时候,是一段男主角躺在女主角怀里时的内心独白。   是周子舟的声音。   他低声说道:“我会履行我的承诺,我在哪里,就在哪里爱你。”   “我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你身边,如果有可能,希望我的暗恋永远不会打扰你。”   “我也穷极一生都不会告诉你,第一眼见到你,我就非常喜欢你。”   念完台词的时候,下面看排练的人掌声响起。周子舟忍不住抬起眸,朝台下寻找过去,一眼发现站在人群里头很显眼的乔琉。他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舞台灯光照耀的原因,漆黑的眸子里熠熠生辉,真是好看得很。而且那里面,还有很多难解的东西。   乔琉的视线和周子舟对上,耳根悄悄爬上红色,然后他张了张嘴,说道:“现在你的暗恋我都知道了。”   “我也。”   站在旁边的林霍然跟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一眼乔琉,这丫该不会入戏太深吧,台上的一群业余演员演得又不是很好,乔琉总不至于看这都能看感动吧,简直疯了。   乔琉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子舟。   周子舟也看着乔琉,他听不清乔琉在说什么,距离太远,也看不清乔琉脸上是什么个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跳如擂鼓。那种心跳感,比考试成绩发了下来,自己考了满分,全班都看着自己的那种心跳感,还要更甚,猛烈得多,超出一百倍的心跳。   而且还有点儿四肢发软,仿佛早上吃的鸡蛋跟没吃似的。 第二十九章   圣诞晚会彻底落下帷幕时,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一夜, 下了雪, 被路灯映照着,银装素裹的教学楼和林荫道都闪耀着些许的昏黄光芒。   已经进入深冬了,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因为是平安夜, 超市里包装好的苹果卖光得格外快,垃圾桶里到处都是精美的包装。回到寝室时,还能看到宿舍楼下有男孩子摆了蜡烛, 在对心仪的女孩表白。   周子舟和乔琉林霍然一起回寝室的时候,也看到了。女生宿舍那边围了老多人, 尖叫、喧哗,表白的男生捧着好大一束花, 周围全都是蜡烛, 特别刺激。   “唉,让一让,别挡路,不让哥们儿们回寝室睡觉了啊!”林霍然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回头笑嘻嘻地对身后两个人道:“这么老套的手段还在用, 还能追到女孩子?”   乔琉双手插着口袋, 瞥了一眼周子舟, 说:“我不觉得老套,周子舟,你觉得呢?”   “啊?”周子舟花了两秒钟反应过来,也附和道:“得看表白的是谁吧, 如果被表白的女孩子喜欢那个男生的话,不管被用什么方式表白,都会感觉很幸福的。”   乔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嘴唇飞快地翘起一下,然后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周子舟一眼,短促而轻快地说道:“我也觉得。”   周子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乔琉落在他脸上的目光那么饱含深意,就好像期待些什么一样。而且如同蚂蚁在他心尖上爬过,令他有些不安,想伸手去挠,但是找不到痒处来源。   他撇开头去,有些发怔地盯着两道路灯下盘旋的小飞虫,天气这么冷,居然还有些残活着。   “周子舟,你在想什么呢?”乔琉见周子舟把脸撇到一边,有点不满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手指微微用力,有些强迫性地把周子舟的脑袋给扭向自己这一边,让他看自己。   周子舟愣了下,看见乔琉挺拔的鼻尖有些泛红,被冻的,他平时都穿羊绒大衣或是厚厚的羽绒服,突然穿这么薄的西装,再不赶紧回寝室,待会儿要感冒了。   “想什么?”乔琉不依不饶地问。   周子舟犹豫了下,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然后给乔琉戴上,在他脖子上围了一圈。   “乔琉,下次多穿点儿,别感冒了。”周子舟说。   “你特么真是瞎操心。”乔琉将下巴埋进周子舟的围巾里,还能够嗅到一点儿周子舟独有的干净的肥皂水的味道。不是什么很贵的围巾,也没什么高级的含量成分,只是普通的黑色毛线,但是在这么个晚上,几乎令乔琉终生难忘。   他俊脸有些红,又低了低头,将脸埋进围巾里去一点儿。   林霍然突然快步朝前面走了几步,都快要把他俩甩在后面了。   乔琉问:“你干嘛,急着投胎?”   林霍然啧了一声,道:“我瞎了。”   回到寝室后,乔琉将外套脱下来扔进柜子里,然后蹲下去从抽屉里拉出个盒子来。   周子舟刚洗完澡就发现自己桌上多出了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只红通通圆润的苹果。他把苹果拿出来,瞄了眼已经洗完了爬上床的乔琉,乔琉正戴着耳机打游戏,跟这苹果不是他送的一样。   苹果包装下面还压着张演唱会门票,是十二月三十号那天的莲花池演唱会。两个连着的位置,在前排,票价应该相当贵了。   林良刚从外边儿回来,一眼就看到他手里的演唱会门票,说了声卧槽,忍不住问道:“周子舟,你从哪儿弄到的门票啊,现在这票黄牛价都炒到几千块一张了。”   周子舟走到乔琉床下面,微微踮起脚扒着乔琉床上的栏杆,问道:“乔琉,你放我桌上的吗?”   “嗯。”乔琉心脏嗖嗖跳得飞快,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半天没动,余光一瞧到周子舟走过来,就赶紧咽了下口水,竭力镇定点儿。他用被子把半张俊脸盖着,一边打游戏一边像是漫不经心地说:“朋友给我的,我用不着,你到时候和你喜欢的人一起去吧。”   喜欢的人?   他又没有女朋友,哪里来的喜欢的人,还不如和乔琉一起去。   周子舟看了眼乔琉,乔琉一副完全沉浸在游戏里的样子,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周子舟突然有点郁闷,为什么乔琉不和自己一起去演唱会,十二月三十号不是乔琉的生日吗?难道乔琉另有安排?也是,他家里肯定有聚餐筵席什么的。   周子舟郁闷地把门票收了起来,然后去把苹果洗了,啃了一口。   很甜。   不过还是有点儿介意,乔琉干嘛非要让他跟他喜欢的人去看演唱会,他又没有。感觉就像把他往外头推一样。   乔琉靠在床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给周子舟发了个地址,说:“你知道过几天是我生日吧。”   “知道的。”周子舟拿出手机看了眼,应该是乔琉家的地址。   乔琉从床上探出头,盯着周子舟,眼神有些柔软,说道:“那天我要先回家一趟,估计没时间在学校待了,你过来吧,给我庆祝生日。我会让人安排很多好吃的,你晚饭不用吃了,过来给你十个碟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周子舟心想,还真是诱人啊,他问:“林霍然他们都会去吗?”   “会去,还有一些我的朋友也会去,要不你和他们一起过去?”乔琉说完,见周子舟点了点头,只是点了点头,便问道:“怎么了?”   “我肯定会去的。”周子舟冲他笑笑。他其实——他其实刚才还犹犹豫豫地想着,要不要干脆邀请乔琉去那个演唱会,这样就可以看完演唱会后,给乔琉庆祝生日了。他会买个漂亮的蛋糕,送出自己的生日礼物。但是他怎么忘了,乔琉朋友那么多,又不止他一个,难不成还只跟他一个人单独庆祝生日不成?   周子舟为自己莫名奇妙冒出来的独占欲感到有些……不那么适应。   “你可以待在我房间,有很多游戏碟子,还有手办,我带你看。”乔琉趴在栏杆上,眼睛有点亮,都不知道自己盯着周子舟的眼神有多么眼巴巴的,跟期待什么似的。   他都已经开始规划和周子舟度过的一晚上了。反正家里人不怎么在意他,那晚虽然会有很多其他朋友来,但是他只期待小土包子一个。   他有预感,活到这么大,人生中最难忘的生日,应该就是几天之后了。   不管周子舟送他什么礼物,他都很开心。只要周子舟能在那天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乔琉小时候很渴望家里人的在意,每次过生日的时候,都想尽办法惹人关注。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放弃了。他现在不在乎家里人的反应,他现在只在乎周子舟。   所以,他只要周子舟一个人,就能代替那些所有人。   见周子舟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样子,乔琉忍不住翘起嘴唇,他知道小土包子心里在想什么,肯定是在想着怎么邀请他去那场演唱会了——毕竟要和喜欢的人去。   周子舟怎么这么怂。他难道不知道,他只要一表白,随便怎么表白,随便说出什么蠢话,自己就会立马答应吗。   “对了,礼物准备好了吗?”乔琉问道。   周子舟故意说:“糟糕,还没准备呢!怎么办?”   “你找死啊。”乔琉挑眉含笑,将枕头砸了下去,刚好扔到周子舟的怀里,被周子舟一把捞起来。   乔琉手肘撑在栏杆上,又用那种吃了一百斤蜂蜜的甜涩神情盯着周子舟,直到把周子舟盯得心慌意乱起来,怪不好意思地匆匆把枕头还回去。他才笑着躺回床上,心想,小土包子真是了不起了,明明为了自己一个生日准备了那么多,现在还只字不提。   乔琉觉得心里面美得不得了,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   ——   周子舟在下面看了会儿乔琉甜滋滋的神情,洗了个手,就爬上了床。他平时睡眠特别好的一人,一沾到枕头就能睡着,要不是为了半夜偷偷摸乔琉一把,强撑着,早就能睡着了。今天却有点特别,他居然有点睡不着了,心里面有些慌乱。   他平时考试之前压力很大,心情没法稳定下来的时候,就拼命背古诗词,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但是他现在满脑子背了上句古诗词,下句就不见了,下句被站在舞台下方眼神专注地盯着自己的乔琉给偷了。   周子舟偷偷深吸一口气,拍着胸脯从上往下顺了会儿气,然后偷偷听着头顶乔琉的呼吸,好不容易等到过了凌晨一点左右,乔琉的呼吸平稳下来,听起来俨然已经熟睡。   周子舟如同一个熟练的惯犯,悄悄伸出手,朝乔琉床那边伸过去,然后照例轻轻碰在乔琉的额头上。   他心里面正在数着秒呢,突然乔琉翻了个身,整个跟无意识似的,仰了仰头,然后顺势将脸颊一下子送进周子舟的手掌心里。周子舟瞬间就被乔琉的脸压在枕头上面,根本没法动了。   他吓得不行,一瞬间冷汗都出来了,差点以为乔琉醒了,一动都不敢动,观察了几秒钟,才发现乔琉好像没醒,只是动弹了下,刚好把脸送进他手心里而已。   周子舟松了口气,随即犯了难。   他的掌心贴着乔琉的脸颊,平时只觉得乔琉长得帅,没想到皮肤这么好,摸起来这么舒服的啊。周子舟又不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乔琉跟做什么梦似的,睡得很不安份,又动了动,脸颊在他掌心上滚了滚。   简直就像是周子舟被迫在乔琉脸上摸来摸去一样!非常变态!   掌心摸到乔琉脸颊的触觉,令周子舟整个人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酥麻的感觉顺着手心一直传递到四肢和大脑。他不仅不敢动,也动弹不得。   周子舟觉得面红耳赤,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有点快,是不是被乔琉传染心脏病了。他感觉自己被无意识地撩到了,做贼心虚,心跳如擂鼓。   他就伸长了手,手心被乔琉的脸压在下面。他将被子往上拉了点儿,盖住了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所以也没看见乔琉也把被子往上拉了点儿,盖住悄悄翘起来的嘴角和发红的耳根。   没过几天,就到乔琉生日那天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寝室门被叩响两声,乔家派人来接乔琉回去,今天有重要的宴会要出席。   当周子舟醒过来时,乔琉已经走掉了。   周子舟倒是不担心乔琉离开自己后,在短短半天内会出什么事情。因为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乔琉的时间超过大半个学期的原因,乔琉的体质好像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善,就连王瑞都说似乎的确有了变化。还让周子舟做过测试,有一次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接触乔琉,乔琉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王瑞推测,是否这个寒气席卷重来的时间期限逐渐推移到了二十四个小时。   但不管怎样,这天周子舟最后接触乔琉是早上六点半。在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之前,周子舟必须得下一次接触到乔琉。他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拿这个去冒险。   周子舟上午上完两节课之后,就去商场里拿自己订好的充电睡袋。   他想过了,键盘、钢笔那些东西,乔琉都是不缺的。本来他相送女生用的那些暖宝贴,但是又怕被乔琉那暴脾气打死,那么就送充电睡袋好了。这样晚上乔琉睡觉的时候,多多少少能暖和一些了。   周子舟抱着压扁了的礼物袋子,心情还是有点儿雀跃的。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乔琉开心的表情。   乔琉开心的时候,他也很开心。   回到学校,周子舟又把演唱会门票揣进手里,反正是晚上十点的演唱会,到时候说不定能和乔琉一起去呢。   揣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那头部长打电话过来,道:“子舟,你中午有空吗,来广播室一趟,我们在这边有个活动,你能不能抽出半小时的时间来帮个忙?”   周子舟看了下时间,现在才上午十一点多呢,干完学生会的活儿,顶多下午一点多,只要在下午三四点之前过去乔琉那边就行了。   “那我马上来,你们等下。”周子舟把礼物和门票所有的东西都放进书包里,压了压,然后背上,去了广播室。 第三十章   中午部门在空着的广播室里开会, 说的是圣诞晚会后, 一些剩下来的物资的处理问题。顺便给每个人分配了几箱子东西, 让他们带回去分给院里的同学,顺道宣传一下部门在年底单独举办的一场辩论赛。   辩论赛才是他们部门的主打牌活动, 部长自然很重视, 交代了一下往年都是怎么举办的,然后布置了几个时间线,让成员在时间线之前交出相关的策划和正反辩题。   但由于马上要放元旦假了, 部门里的成员们也没什么心思听部长多吩咐事情,随便开了个会, 就散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周子舟把分给自己的那份物资收拾了下, 放在角落里, 打算晚上再来搬走。他看了下时间,这会儿才十二点半。   他决定去食堂吃个中饭,然后直接乘公交车去乔琉家。   就在周子舟把书包背上,正要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见由远及近一阵跑动的脚步声, 池望冲进了广播室。周子舟还没来得及反应, 池望就已经把广播室的门给甩上了, 回过头来气喘吁吁地盯着周子舟。   他跑得太急促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满头大汗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呛了口气才道:“周子舟, 你跟我去趟医院。”   周子舟皱了皱眉,他都好些天没在学校里见到池望了。当然平时也不怎么见到,但是好歹是一个班上的同学,要是池望去上课的话,多多少少能擦身而过几次。但是这段时间池望彻底从学校消失了,部门活动也有大半个月没来参加了。   “做什么?”周子舟拽了拽书包带,下意识地看了下墙上的挂钟,道:“我下午有事情。”   池望双手撑在膝盖上,又缓了下气,道:“帮我个忙。”   “我真的有事,没时间。”周子舟实话实说。他不知道池望要干什么,见他这模样,应该的确有什么急事。但周子舟仍是不想过多与他接触,大概是心里微妙地对他抱有一种敌意,源于他小时候和乔琉之间的过节。   这种想法很奇怪,就像是护犊子一样。如果有人对他的朋友不友好,他也会对那个人没什么好印象。   池望直起腰来,盯着他:“我朋友在医院,你也认识,我需要你跟我过去一趟,不然他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周子舟已经在朝外面走了,拉开门的动作顿了一顿,不过脚步仍没有停下来,问:“那我能帮什么忙?”   “除了你没别人能帮忙了!”池望声音大了起来,在他背后转了两步,有些焦躁道:“就是你在图书馆见过的那个朋友,他和乔琉的情况很类似,我现在没办法控制他的病情,你必须去试一试!他都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了,没来上课,你都没发现吗?我和他家里人已经竭力控制了,但是如果他熬不过这次,就真的……”   周子舟站在门边,反应过来了,有些惊愕地回头看着池望:“什么叫和乔琉的情况类似?”   也就是说池望什么都知道。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能够提供灵芝气的特殊体质,也知道自己和乔琉之间的体质互补关系吗?那么,在艺体中心那天,也应该是故意碰自己的了,和自己同样,是在做一个实验。   池望说道:“是的,我都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你必须帮我。”   周子舟从小到大,很少因为什么事情感到愤怒,但是此时突然从心底里感到一种愤怒:“你既然也有朋友陷入同样的处境,那你为什么还任由你家里用这件事情要挟乔琉?现在让我帮忙,难道不觉得无赖吗?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池望怔了下,显然没想到周子舟会这么说。他接触周子舟不久,但是周子舟那种性格的人很容易被看透,脾气好,处事温和,极少和人起冲突,能忍则忍。可是他没想到周子舟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如果你这次帮了我们的话,我会让我家里人从此住手的,而且以前从乔家那里拿了多少,以后都会一一还回去。”池望承诺道。   周子舟不大相信地看着他,觉得他没什么诚信可言。   “那你再让乔琉揍一顿,要揍得脸上开花,让他解气的那种。”周子舟继续讨价还价。   池望都要气笑了,他死死盯着周子舟,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焦急,整个人表情沉了下来,问道:“还有半小时,你确定不和我去医院?”   “现在决定权在我手里,我还没说完。”周子舟道。   “决定权不在你手里。”池望盯了周子舟一眼,忽然退后两步,站到广播室的录音工作台那里,手指拨上其中一个开关按键。他半张脸沉在周子舟看不到的地方,显得有几分阴影:“你做不到的话,我有办法让你做到。”   周子舟蹙起眉,顿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垂在身侧的拳头悄无声息地捏了起来。   “乔家不是一直不想泄露有关乔琉的这件事情吗,你现在拒绝我的要求,你猜猜我会当着全校人的面说出些什么。只要一动按键,全校人都听得到了。”池望抬起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子舟,威胁说:“我不像你那么有理智,现在还能掐着条件算,我要做到的事情,会不择手段的,你信不信?”   他手指在开关按键上弹了弹,像是下一秒就会按下去。   周子舟怒了,在池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动作敏捷得令人看不清,过去抢池望手中的按键。池望下意识地按了播音开关,但是同时也被周子舟一拳头给揍到一边,直接撞到了旁边放文件夹的铁柜子上。   柜子上一层灰尘纷纷震落,俱落在池望头顶上,一头灰。   他恼怒地瞪着周子舟:“周子舟,你干什么?!”   随着这一声,校园操场上也猛然响起他的声音,还带着回声:“周子舟!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干什么!”   操场上三三两两有些人在打篮球,顿时吓一跳,纷纷仰头朝播音室这边看过来。整个学校都听见刚才池望怒骂的那一声了。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听见了那句“周子舟”。   周子舟盯着手下的播音台,急得要命,四处乱按,但是他从没接触过播音设备,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池望刚才打开了哪个键。他急中生智,弯下腰找到电源,干脆一下子把电源全拔掉了。然后“喂”了一声,没有声音从楼顶的扩音器传出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池望将头顶的灰尘给拍下去,瞪着周子舟,看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四处乱捣鼓一气,方才冷静了些,恢复了面无表情:“你还挺机智的,直接关掉电源。”   周子舟回过头来,跟老鹰护着小鸡似的,护住了身后的声控台,不让池望碰。   池望嗤笑一声,嘴角挂着嘲讽:“除非你能现在把我弄进医院,否则嘴巴长在我身上,难不成你还能时时刻刻盯着我,让我不要把乔琉的秘密公布于众?”   周子舟喉结上下动了动,拳头握得愈发用力了。   他很少有这么冲动的时候,真想照着池望那张脸来一下,将他揍得鼻青脸肿。他也知道为什么乔琉那么厌恶池望了。   池望不为所动,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乔家一直瞒着这件事情吗。假如,乔琉性命岌岌可危,很有可能活不过十八岁的事情被乔家那些董事知道了,公司就没有乔琉的份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戴有色眼镜看乔琉,对他嗤之以鼻,觉得他能力不够,不过靠着家里进公司来作威作福的二世祖罢了,况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会有人放心把家产交给这么一个吊着半条命的人吗?”   池望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周子舟的耳中,他抬眸狠狠瞪着池望。   池望又问:“你想看到乔琉陷入那种处境吗?”   周子舟慢慢地静了。   他沉默地盯着池望,拳头仍然捏紧。   “别瞪我。”池望说:“我没有办法,你现在帮我这个忙,我不会那么做的,我没有那么坏。”   “怎么样,能成交吗?”池望盯着周子舟,问道。   过了半天。   周子舟深吸一口气,也盯着他:“可以,但我帮你治疗钟立奚之后,你必须也要帮我一个忙,配合王瑞在乔琉身上的实验。还有你刚才说的,让你家里人从此住手,把以前从乔家拿的,全都还回去。”   池望说:“可以。”   周子舟又认真地补充道:“还有要让乔琉打一顿,不能还手。”   池望:“……”   周子舟跟池望一起去了医院。池望显然是相当焦急,一路上不停催促司机开快一点,甚至恨不得抢过方向盘自己开,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那种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态度。   而周子舟背着书包沉默地坐在旁边,忍不住掏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上面按了好一会儿,收回来又伸出去,最后还是鼓起胆子打通了乔琉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热闹,杯子碰盏的声音,打游戏的声音,还能依稀听见林霍然喊话的声音:“你特么干嘛啊,接谁的电话要跑出去接?呸,神秘兮兮的!”   周子舟“喂”了声,叫道:“乔琉。”   乔琉好像是从刚才的地方离开了,去了个相对来说较为安静的地方。周子舟听见他在电话那头的高兴劲儿都要溢出来了,笑着说:“怎么样,你到哪儿了,要不要我去接你啊?”   周子舟抠索了下电话,有点心虚,说道:“我部门里有点事情,我可能会去晚一点。”   乔琉声调一下子扬高了八个度:“你干嘛呢,不能推掉吗?”   周子舟都能想象出乔琉在电话那头臭着的一张俊脸了,于是赶紧哄道:“我肯定会去的,就是晚一点而已!我保证!”   “那还差不多。”乔琉抱着手机,站在阳台上看楼下鱼贯而入的车辆,和周子舟的想象不同,他的脸一点也不臭,相反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还有些泛红。他捶了捶自己的心口,觉得心跳有点儿快。他在猜测周子舟会从哪里,带着什么礼物,以笑或是腼腆的表情进来。无论是想象中的哪一种,都令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欢喜。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见电话那头的周子舟半天没说话,乔琉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再给你三四个小时,赶紧过来啊,不然揍你。”   周子舟说道:“好。”他算了下,从学校到医院,从医院到乔琉家,路上总共需要两个小时。所以说,只要在医院逗留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就行了,那么他可以赶过去,还能和乔琉去演唱会——如果乔琉愿意和他一起去演唱会的话。   “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演唱会。”周子舟想起乔琉的话。   他没有喜欢的人,他就是想和乔琉一起去。   到时候可不可以这么和乔琉说呢?   乔琉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车子在医院前面停下,池望拉开车门跳了下去,拽了周子舟一把,催促他赶紧下车。   乔琉又听见周子舟半天没说话,还有点气喘吁吁的,好像是在爬楼梯的声音,便不满地问:“对了,你部门到底有什么破事情啊,还能……比我重要?”   他说完就脸红了。   后半句话他本来没想说的,也说不出口的,但可能是因为没有和周子舟面对面,瞧不见周子舟那张傻得冒泡的脸,所以居然一不小心把这话说出来了。   他后悔了,羞得恨不得直接挂了电话,但是仍没挂,而是耳朵紧紧贴着手机,忐忑地等着周子舟说些什么。   然后就听见,周子舟在电话那头老老实实、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比不上了,毫无比较性。”   周子舟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一个事实。但是乔琉却跟听见了什么最动听的情话一样,他觉得这阴雨天倏然都亮起来了。 第三十一章   医院里人头攒动。周子舟和池望上到第八层楼的时候, 就见到电梯外走廊靠了一个人, 王瑞将手中并未点燃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里, 走过来几步,拍了下周子舟的肩膀:“我一接到你的短信就赶过来了。”   池望睨了王瑞一眼, 蹙眉问周子舟:“他是谁?”   周子舟不欲多说, 也没有介绍,只是道:“监护人。待会儿我和你进去,得有他在场, 可以吧?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就不进去了。”   他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情告知王瑞, 让王瑞赶过来旁观,做个参考。或者说, 也可以作为一次实验数据, 以后彻底治疗乔琉的时候,就有经验和准备了。虽然这种想法有点自私,不过周子舟觉得,这是池望欠乔琉的,所以他并没有什么抱歉的心理。   “你是做什么的?”池望不放心, 盯着王瑞上下打量一番。   王瑞笑了笑, 有点不以为然地瞥着他:“你觉得呢?”   “没时间和你们耗了, 要进来就进来,赶紧的。”池望丢下这句话,率先进了病房,不一会儿有两个护士跟着进去, 将一张床推了出来。钟立奚在上面躺着,脸色惨白,戴着氧气罐,应该是之前做过一场手术,不过不太成功,手背上挂着针,有药水不断地输入进去。   王瑞抱着手臂站在周子舟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和这小子很熟吗?居然会答应帮他?要是乔少知道了,以他那个脾气,又得炸开了锅。”   周子舟抿紧了嘴唇没说话。   王瑞看了他一眼,又跟个反派似的,偷偷在周子舟耳边嘀咕道:“没关系,把这小子当成一个实验品,到时候治疗咱们乔少的时候就能熟练多了,有经验,不会发生什么差错。”   周子舟神情松了松,道:“他威胁我,我才过来的。”   “又是这一招,还真是百玩不厌。”王瑞顿时竖起眉头,盯着池望的背影,冷笑一声。   池家完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能够从乔家得到那些东西,是因为乔家在乎。然而钟立奚并没有乔琉的那种身份,所以他们不怕威胁。说实话,乔家也并不在乎那点威胁,反正是赏出去点儿吃剩下的罢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乔琉好起来,等到乔琉好起来,池家还不是失去了筹码的蚂蚱,到时候捏在手心里,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了。   王瑞拍了下周子舟的后脑勺,安慰道:“有些浑水你不要掺和进来,待会儿你出来,就先去休息,剩下的我来解决。”   周子舟点了点头,那边池望已经让护士过来叫他了,于是他不能多待。他这人是非黑白分得很清楚,也绝不拖泥带水,既然已经决定了帮钟立奚这一回,便不再忸怩,去旁边洗了手,便进了手术室。   他进去之前,脱掉了外套,连带着手机一同放在了外面。   他需要做的,不过是配合池望,将灵芝气提供给钟立奚。正如之前王瑞所说,人形草药这种特殊体质在几万个人里虽然偶尔会出现一两个,但是要想和固定的那个人的命格彻底契合,平衡阴阳,呈现守命格局,或许全世界除了另外一个固定而特殊的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正如池望对于钟立奚而言,他对于乔琉而言一样。   但是不同于池望的是,周子舟的体质远远要特殊得多,能力也强大得多。   时间一点点流逝。   池望盯着钟立奚被惨白蚕食的的脸色一点点恢复,心底里悄悄松了口气。   但是周子舟开始有点儿心不在焉了。他时不时盯着外面的天色,因为是冬天的缘故,天一下子就黑掉了,都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他坐立不安,被池望叫了两下,才缓过神来,突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拉开房间的门就往外走。   池望顿时急了,在他后面问:“你干嘛?说好了帮忙的。”   “今天就到这里,我有事情。”周子舟拉开门出去了。   池望压低了声音吼道:“周子舟!你别说话不算话!”   周子舟站在门口顿了顿,也压低了声音,道:“我已经做的够多了,他已经醒过来了,希望你履行你的承诺。”   他径直关上门,看了眼走廊上的挂钟,现在才晚上九点半,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晚了点,但好在还没有迟到。就是乔琉可能又要生气了。   王瑞还在外边等着。周子舟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找到自己的外套,掏了掏,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他勉强把手机开机,刚刚让屏幕亮起来,就看到未接来电那里足足有一百多通。还没点开来看看都是谁打来的,手机又屏幕一暗,自动关机了。   王瑞瞅着他的手机,忍不住道:“不是给了你报酬吗,干嘛不换个手机?”   周子舟现在也有点儿后悔没有换手机了。   他心里头有点儿急,但是竭力按耐住,问道:“你有充电器吗?”   王瑞掏出个苹果充电线来,和周子舟的手机对不上,便把自己手机递过去:“刚才的未接来电是不是乔少打来的,他生日,你还没去,他估计急了。要不你先用我的打过去?”   周子舟感激地对他点点头,然后赶紧拿着他手机拨给乔琉的电话,但是根本没打通,那边传来机械的女声:“您好,您的电话已经被通讯人拉入了黑名单——”   周子舟:“……”   王瑞:“……”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你知道的,乔少就是这个臭脾气,半点儿道理都不讲,我打电话给他,他从来都不接的。我平时找他,都得亲自上门逮人。”   周子舟没有办法,把手机揣进兜里,匆匆把外套穿上,揉了揉眼睛就要往医院下面跑。王瑞在他后面喊:“你打车去吧,现在肯定没公交了。”   不用他说,周子舟冲下楼,就直接拦了辆的士,直接冲着乔琉他家去了。   这会儿都十点了,医院下面路灯昏黄,没什么人。但是出了街道之后,到处都堵住了。因为是元旦假期间,四处商场步行街都开始做活动,两道行人很多,情侣牵着手乱穿马路的都有,霓虹灯闪烁一片,的士融入缓慢流动的车流,开了半小时,路程才显示移动了两公里。   可是乔家距离这边足足有十六公里的,以这种龟速开过去,得开到半夜去了。   周子舟坐在车子副驾驶座上,心里有点莫名慌乱。他一向是不急不慢的性子,从小到大,即便考试要迟到了,也没有很慌过。但是他这时候心里好像升腾起了某种不大好的预感,令他想要快点赶到乔琉的生日上去。   可即便是迟到——乔琉即便会生气,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毕竟乔琉含着金汤匙长大,是那种众星拱月的存在,在家里有那么多亲人给他庆祝,身边又有那么多朋友,即便缺了自己一个,乔琉说不定也没怎么察觉。   周子舟又开了遍手机,就在开机的一瞬间,发现未接来电右上角的数字又多了十几个。   他心里面怦怦直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在做什么,就扔下一把零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狂奔出几百米冲进超市,跟赶着去投胎似的,拼命在超市找到了自己这个手机型号的充电器和充电宝。然后用了两分钟跑过去结账,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又冲了出去,赶到附近的地铁站那里去。   上了地铁,在那里充了电,打开了手机。   周子舟狂奔一气,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抱着地铁站的栏杆站在那里。乍一开机,乔琉的电话就拨了过来,他按了接通键,开口的声音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叫了声:“喂,乔琉。”   “你去哪儿了?”乔琉问,是质问的语气。   由于地铁里人太多太挤,还不停有报站的声音,所以周子舟没办法很真切地听清楚乔琉在说什么,只能捂着另一边耳朵,竭力听清晰。   他下意识地就道:“部门有事,我现在正在过去。”   “部门有事?”乔琉声音听起来冷冷的:“既然部门里有事,你怎么又出现在了医院?”   周子舟一下子回过神来,心想,肯定是有认识的人在医院里见到自己了,所以乔琉都知道了。他一下子很心虚,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心虚,明明说实话就行了,但是害怕乔琉一听到“池望”两个字,就直接毫不留情面地挂他电话。于是周子舟脑子发热,没经过思考,扯了谎:“我,我有个亲戚不太舒服,让我陪着去医院做检查。”   电话那头,乔琉忍不住冷笑:“什么亲戚,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有亲戚?”   周子舟答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乔琉会这样咄咄逼人地追根到底地问,好像不逼问出来不罢休一样。   “乔琉,我现在可能会很晚才能赶到,说不定得到第二天凌晨了,但我肯定会过去的。为你庆祝的人肯定很多,你和他们先玩着,不用管我……”周子舟说道,他想用轻松的口吻缓解气氛。   但是他没想到,乔琉静默了两秒钟,像是竭力压抑住什么情绪,最后仍是忍不住低声吼道:“你什么意思?你根本不知道……”   话说到一半,没说完。   周子舟道:“什么?”   乔琉像是极为泄气,又极为疲倦道:“算了。”   就在这时,周子舟隐隐约约听到了电话那头有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好像是宿舍楼下的门卫,隔着老远喊了句:“这位同学,你哪栋楼的,不要翻墙!”   虽然因为太嘈杂了,没太听清楚,但是周子舟一下子心就提起来了,问道:“你不是在家吗,我都在路上了,你怎么又去学校了?你听我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乔琉声音异常冰冷:“听你说什么,听你继续骗我吗?周子舟,我这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骗我?你别瞎几把扯,他妈说实话,你没有来我生日,不是因为部门有事情,也不是因为你有什么见鬼的亲戚进了医院,而是因为和池望见面了是不是。我那么期待——”   他没说下去。   于是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子舟觉得他声音听起来尽管愤怒,中间却有很多难过,比任何一次周子舟觉得乔琉不高兴时,那种难过的情绪都要难过。   周子舟很少见到乔琉有这种情绪,因为乔琉跋扈惯了,一旦有什么不如自己意的地方,就会想尽办法令别人满他的意。他会不爽,会不高兴,会生气,会发脾气,但是这是周子舟第一次见他难过。   甚至到了说不出话来的地步。   周子舟还听见他那边踹了个什么东西,发出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然后乔琉径直把电话给挂了。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周子舟懵了。   他拿着手机,看着时间指向十二点,已经晚了,乔琉正是在十二点准的时候挂断的。   地铁窗子倒映出周子舟自己的脸,他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电话那头,乔琉翻出校门离开学校,盯着路面上来往车流,眼睛渐渐发红,他沉默地盯住手机屏幕上的“周子舟”三个字。然后他把怀里抱着的蛋糕给扔了,在地上砸得稀巴烂,蜡烛一瞬间熄灭了。他又捡起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真是足够令人难忘的一个生日,难忘到把他变成了个傻逼,居然等了周子舟整整一天,居然自己提着蛋糕来找周子舟,去了演唱会,也去了学校,居然找到最后,生日都过了,周子舟还是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第三十二章   地铁呼啸而过, 周子舟在下一站下了车, 然后脑子空空如也地在那一站等了很久, 才等到背道而驰的地铁开来。他回到学校时,已经很晚了。   学校外面街道车水如马龙,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都亮着灯, 但是学校里面却没什么人,因为放了元旦假的缘故,宿舍楼都锁了, 门卫也要睡觉的,所以没人来开宿舍大门。   周子舟迫不得已从铁栏杆那里翻了进去, 他长这么大就没干过翻学校院墙这种事情,这还是第一次。他心不在焉地, 翻下去的时候差点没把裤子给刮破好大一条。   寝室楼里差不多都走空了, 学校里大多数都是本地人,能回去过节的,都回去过节了。   周子舟回到寝室里,把额头上的汗水抹了把,都干掉了。他坐在椅子上, 半天没动, 看着乔琉的床铺发呆。   他有点懊恼, 不该骗乔琉的,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要是自己从头到尾都知道乔琉有这个病的事情,被乔琉知道了,以乔琉的骄傲, 或许他和乔琉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可是——为什么乔琉那么生气。生日宴会那么多人,即便少了自己一个,也不过是人群中少了一个头而已,谁能瞧得出来?乔琉为什么大半夜的还跑来学校,来找自己的吗?那种奇怪的感觉涌上了周子舟的心头,令他觉得心里既茫然又酸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后知后觉地觉得,乔琉对待他很不一样。比如说,林霍然和乔琉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但是林霍然在乔琉面前肆无忌惮地提起池望、提起女孩子,乔琉都无所谓。   可是,到了自己这里,乔琉好像就变得格外介意。哪怕自己多看池望一眼,乔琉都好像吃了炸药一样。   这种差别对待,周子舟一旦意识到以后,脑子里就如同多了团麻线,绕来绕去令他心里乱糟糟的,脸上也莫名多了几分热度。   周子舟右眼皮子一直跳,于是忍不住打开抽屉,从里面文件夹最底下抽出他和乔家签的那份高速公路合同,翻了翻,合同还保持着原先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人动过的。   这抽屉又没有能上锁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安全。   周子舟站起来左右找了找,干脆蹲下去,从床底下拿出个积了灰尘的鞋盒子,将合同用文件袋包好,放进去。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他又打了几通电话给乔琉,不过那边都没有接。   周子舟疲惫了一整天,本来还想打电话问问林霍然,乔琉到底在哪儿,但是他实在没撑住,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是被电话声吵醒的,来电显示正是林霍然,他一下子就惊醒了,连忙从桌子上抬起头,差点没把脖子给折了,接起匆匆问:“你和乔琉待在一块儿吗,他在哪儿?”   “稍等一下啊。”林霍然那边一阵嘈杂,隐隐听到打游戏敲键盘的声音。他也不知道在干嘛,半天没回话,背景音乱糟糟的。周子舟实在坐不住了,匆匆起来穿上外套,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胡乱洗了下脸,然后就拎着书包出门,又反复问了遍:“你到底有没有和乔琉在一起?”   “哟,周子舟,胆子肥了啊,用这种凶巴巴的语气问我,要咬人吗?”林霍然笑嘻嘻地调侃,拿着电话走开,说道:“你死定了,我从来没见过乔琉发那么大的脾气。”   他语气幸灾乐祸的。   但是周子舟的关注点都在乔琉身上,莫名一阵心虚,问:“怎么了?”   林霍然说道:“还能怎么着,昨天晚上跟吃了炸药包一样,把来的人都给赶走了,还被他妈关进书房,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少爷脾气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像是又大吵了一架,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周子舟噔噔朝楼下冲,先把书包扔到铁栏杆那边,然后退后几步,一个助跑,猛跳过了院墙。他拎起地上的书包,边跑边问:“那乔琉家里人不是要来找他回去?”   “这你就想多了,他家里人不会来找的,顶多是管家来找。”林霍然被周子舟这么一问,也觉得有点奇怪。按道理讲,乔琉大半夜的从家里离开,他家里居然没人担心?   而且他认识乔琉这么久,也没见乔琉平时和家里人有什么接触,每次回家,要么自己开车回去,要么管家来接。   要不是昨天晚上见到乔琉他妈,那么漂亮,还很强势有气场的样子。他都要以为乔琉是不是没妈没爹了。   “昨天去的朋友多吗?”周子舟问道。他将书包拽到前面,发现自己的生日礼物还在里面,就放心了,昨天来不及送出去,今天能够送给乔琉的话,乔琉肯定就能消消气了。   林霍然不以为然道:“来的人倒是多,但是冲着乔琉来的没几个。”   周子舟脚步顿了顿,没有来的一阵懊恼。他多少有点儿能理解乔琉昨晚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那么难过了。   他定了定神,不再关心其他有的没的,径直问:“你和乔琉在一起吗?你们在哪儿?”   林霍然打了个哈欠,在电话那头对老板说:“麻烦来一碗泡面,两根香肠,一瓶矿泉水,谢谢。”然后他掏出一把零钱,放在柜台上,转过来继续对周子舟道:“网吧。”   周子舟问:“哪个网吧?”   林霍然报了个网吧名,顺便忍不住对周子舟埋怨道:“昨天晚上我从乔琉家里出来后,就懒得回家了,准备来学校凑合一晚上,谁知道宿舍楼居然被门卫给锁了。我靠,那老头子!我只能来网吧凑合一晚上了,乔琉凌晨才来的,我们都杀到第九局了,你现在来吗,刚好搭把帮手……”   话没说完,周子舟已经火急火燎地把电话给挂了。   林霍然盯着电话,骂了句“卧槽”。   他觉得周子舟真的是学坏了,刚开学的时候,对谁都彬彬有礼、单纯无辜的样子,现在居然敢随随便便翘课翻墙了,最重要的是,居然还敢挂他信息管理学院第一校草的电话!   林霍然泡了面,回到包厢里,就见乔琉摘了耳机,眸子盯着自己,一声不吭的样子怪吓人的。   林霍然吓了一跳,差点把泡面打翻,问:“你盯着我干嘛?”   “你告诉周子舟我在哪儿了?”乔琉声音有点哑,也许是因为一晚没睡的原因,看起来脸色比昨天更加难看了些。   林霍然忙道:“没有啊,我没说。”   “没说?那他和你打了三十九秒的电话都讲了什么了?”乔琉看了眼手机上的秒表计时器,还不止三十九秒,都三十九秒半了!他脸色愈发难看,将旁边的空矿泉水瓶朝林霍然掷了过去。林霍然觉得这简直是在考验自己闪避能力,于是忙不迭弹开,矿泉水瓶砸在墙壁上砰地一声。   乔琉恼怒道:“那你干嘛不说?我让你别说了吗?!”   林霍然:“……”   乔琉不再搭理林霍然,他视线落到游戏界面上,但是心情低落到了谷里。看着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跟看着一团糊了坨了的面似的,毫无点击鼠标的欲望。他盯着手机,但是周子舟像是知道他不会接,所以一通都没有再打过来了。   怎么可以一次都不打过来呢,周子舟怎么能这样。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难看,无论是对周子舟发脾气,还是不理周子舟,都幼稚得很,都很令人生厌。   但是他心里很慌,没由来的慌。   他莫名奇妙有了种一脚踏空的感觉,周子舟可以不来他的生日,也可以在那天去和池望或者随便别的什么人出去,可是,只要周子舟喜欢他就行了。他昨天晚上甚至在想,只要是周子舟,只要出现在他面前,对他用心地解释,把话说清楚,他便会轻轻易易地原谅。   只是——   周子舟真的喜欢他吗?或者说,周子舟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吗?因为周子舟,他经常忐忑,经常又开心又生气,他的独占欲、保护欲、嫉妒欲,负面情绪总是很多,而周子舟,像是并不存在很多这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存在的情绪一样。   周子舟只是不喜欢梁茉绕他身边,但是却对其他女孩子来接触他没有反应。周子舟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最关键的几个字,从不提出口,甚至也不对他有所要求。   周子舟真的喜欢他吗?   周子舟从没说过这个。   乔琉突然怀疑起这一点来。   他甚至有种感觉,就好像,他喜欢周子舟远远超过周子舟喜欢他一样。或者说,在周子舟心中,他的地位,远远没有在他心中,周子舟占据的分量那么大。   在周子舟还没有那么喜欢他的时候,他就跟个傻逼似的,已经完完全全离不开周子舟了。   不,最好只是猜测和怀疑——   他患得患失,而他很厌恶自己这样。   乔琉用力捶了下键盘,觉得空气憋闷极了。他抹了把脸,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走了出去。网吧里很多人,不过他忍不住走到过道那里,看看周子舟有没有来。按道理来说,这是很靠近学校的一间网吧,距离周子舟和林霍然打电话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周子舟应该早过来了。   乔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站在那里,双眼茫然地寻找着,又竭力装作并没有在找什么。   ——   周子舟匆匆跑到网吧,他这也是第一次来网吧,都不知道要带什么东西。在门口就被老板给拦住了,说是要出示证件。周子舟有点傻,直接将身份证掏了出来,就急着要进去找人。但是右脚刚迈出去一步,就被网吧老板给拽了回来。   “同学,你这身份证都没满十八岁啊!你进什么进?”   “我找人,我不上网。”周子舟忙道,指着身份证日期道:“而且,我还有一个月就满十八了,你就让我进去吧。”   “最近查得严,不行的。”网吧老板说:“要不你找个满了十八岁的同学一起来,不然我可不给你……”   话还没说完,方晴从靠近网吧门口的那个位置扭过头来,讶异地看了眼周子舟:“子舟,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还以为像周子舟这种学霸,压根都不会靠近网吧这种地方一步的。最近元旦假,很多外地同学没回家,都在网吧里混日子,她也是其中一个。   周子舟解释道:“我找人。”   方晴把他叫到一边的游戏机那里,小声说:“你找谁啊,要不我帮你进去找好了,这里治安不错,因为这家老板管理得格外严格,其他网吧就好多了。对了,要不你先玩会儿游戏,我进去帮你找人。”   周子舟犹豫了下。   方晴指着旁边的游戏机,嚼着口香糖说:“你来这里就玩玩呗,我教你啊,这么急干嘛?”   周子舟跑过来的,满头大汗,见跟她说不清楚,就想着趁老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往里面溜。   他视线往里面焦急地扫,正低头想要打电话给林霍然,让他出来一下,就感觉从网吧里出来个人,个子高,身形修长,一下子就把面前的光线给挡住了。眼前顿时暗了一下,而且感觉气氛变得有几分压迫性。   周子舟下意识地抬起头,乔琉正站在他和方晴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眼底有些不易察觉的青黑,说道:“让一让,我要玩这台游戏机。”   方晴和他不是很熟,但也知道他是谁,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那边不是有很多游戏机吗,干嘛非得来和我们抢这一台?”   话还没说完,乔琉从她和周子舟中间挤过去,肩膀一撞,硬生生把两个人分开。   “说了我要玩。”乔琉冷漠地道。   周子舟看着他,脑子有几分空白,过了会儿才记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小声说:“乔琉,要不我们出去说话?”   方晴是个不服输的脾气,把周子舟拽到旁边那台游戏机,说:“那子舟,我们玩这台好了。”   周子舟压根不想玩游戏,但老是被方晴打岔,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直勾勾地看着乔琉,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方晴的面,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站到旁边那台游戏机那里,侧过头看着乔琉扔进去几个硬币,乒铃乓啷打了一通,游戏很快就GAME OVER了。   “不玩吗?子舟,哦对了,你刚才说是来找谁来着?”方晴在他耳边问。   “让开,挡着路了。”乔琉忽然把游戏操作柄扔了,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朝他们走过来,又是从他们中间走过去。又用肩膀把两个人撞了一下,把两个人一下子给分开了。   “他干嘛呀?”方晴不满地看着乔琉背影,说道:“这么宽的路,非要从我们中间过?有病?” 第三十三章   “没病, 你能不能别这么说他。”周子舟本来就心情焦躁, 听了这话, 忍不住一下子蹙起眉。   方晴也吓了一跳,她认识周子舟大半学期了, 见惯了周子舟温和好脾气的样子, 就没见过周子舟这样子。她微微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后迅速埋怨道:“你说我干嘛,还是我的错了?”   “对不起, 是我有点急了。”周子舟道了个歉,但这怪不了他, 他现在跟无头苍蝇似的,说话做事根本没办法过脑子。他眼睛一直紧紧胶在乔琉身上, 见乔琉从拐角处上了二楼, 头都没回过。他下意识地就想跟过去。   “切,你这样还会被老板拦住的,看我的。”方晴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拍了下周子舟的胳膊道:“待会儿我过去买东西, 你就赶紧趁机溜进去。”   周子舟松了口气, 点点头。   方晴说完就掏出把零钱, 走过去站在柜台那里,往桌子上一拍,点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小吃:“麻烦给我个袋子,统统装起来。”   网吧老板不得已回到柜台后面去, 撅起屁股找方晴所说的零食,但是零食分类杂多,一时半会儿没能回过头来。于是趁着这功夫,周子舟赶紧溜了进去,一瞬间就不见人影了。   他猫着腰跑到网吧里面,跟着上了楼梯。他跑得很急,很仓促,平时体力很好,但是这会儿都开始喘气了,在二楼楼道口追上了乔琉。   乔琉听见了后面的脚步声,于是停了下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爬楼梯的周子舟,说道:“不是要打游戏吗,不是要和女生一起打游戏吗?多好玩啊!你追过来干嘛?!”   周子舟又上了一步台阶,眼巴巴地问:“乔琉,你昨天去哪儿了?我回学校没见到你。”   乔琉正在气头上,但是一听见周子舟这句问话,登时委屈和愤怒一股脑涌上心头。周子舟回学校没见到他——还有脸问他去哪儿了!怎么好意思问他去哪儿了?分明是周子舟跟别人到处乱跑!   乔琉眼眶通红,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竖立在楼梯那里,对周子舟说:“你别过来,你再上来我就往下跳了!”   周子舟连忙不敢动了,甚至往后倒退了一步,伸出双手做投降状,说:“好的,我不过去。”   乔琉:“……”靠!   他愈发恼怒,往上气冲冲地走了几步,走到走廊那里,捏着栏杆。网吧里很多人,不过二楼都是些包厢,包厢门大多都关闭着,隔音效果也好,没人注意到走廊上面有两个人在争吵。就是一楼有些人注意到了他们,抬头时不时瞥来一眼。   周子舟果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当然知道乔琉不会跳下去,那只是气话。而且拿这个来威胁自己,未免有点太幼稚了。但是他不想让乔琉变得更生气,所以乖乖站在原地,看着乔琉狠狠捶了一下栏杆。栏杆抖落了点儿铁锈。   周子舟看着乔琉绷成僵硬线条的侧脸,小心翼翼地站在后面几步开外的距离,问:“乔琉,你生我的气了吗?”   乔琉心里很酸楚难过,就是小时候被无缘无故冤枉打碎花瓶,却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他,就是那一次,他也没这么难过。即便是每一次生日的时候,家里人都不会过多注意自己,不会对自己多说一句关怀的话,他也没这么难过。或许是因为,那些时候,他心里的期待都远远没有这一次那么大。   周子舟不知道他有多渴望,甚至提前一个月,提前两个月就开始计划了。   周子舟表现得就像不在乎一样。   所以也不知道那种满怀期待却落空的感觉,很难受,如同倏然从九万里的天上砸到地上,自由落体,直线坠落。还没有人在下面接着。   “不就是没来我生日会吗,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来的人那么多,不差你一个。”乔琉红着眼眶,说出来的话却跟冰刀子似的。他心里乱七八糟的,因为不好受,所以也不想让别人好受,最不想让跟木头桩子似的周子舟好受。   他气得要死,周子舟怎么跟个傻子一样,就光知道站在原地不动。   周子舟抿着唇。   乔琉又冷笑一下,说道:“我要进去打游戏了,你自己爱干嘛干嘛吧。”   他说完就转过身,迈开了一步,像是打算进身后的包厢一样。   周子舟沉默着地站在原地,他手足无措。他知道乔琉说的是气话,不过心里还是有点难过。乔琉不肯和他好好说话,他这么跑来,好像也没什么用。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昨天的事情,要是实话实说,告诉乔琉,自己是被池望要挟去医院的,那么乔琉肯定一下子就能猜到更多的事情了,说不定还会知道自己和乔家的那份合同——怀疑自己接近他的目的。   那么到时候,乔琉会怎么看待他?   周子舟心里很慌,他有点后悔起来,早知道现在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当初就不该和王瑞签那一份合同。   即便没有合同,他也会照料乔琉的。   他隐隐听到下面店老板和方晴的声音,问刚才那个小孩子是不是偷偷溜上去了。   方晴反驳道:“都大学生了,什么小孩子啊!诶,您还真上去找啊!”   周子舟怕老板真要上来捉他,连忙下楼去了。   乔琉做势要朝着包厢那边走,但是脚步却才移动了几步。他只是在等待着什么,只是什么都没等到罢了。   他希望周子舟说点儿什么,说点儿什么好话,给他一个台阶下。他一整晚没见到周子舟,也没睡觉,心里很酸楚,根本睡不着。他想等着周子舟来,让自己吼他一顿,然后揪着他,去揍池望一顿。他的气也就消了。   反正,反正明年还有生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有的是时间熬。   但是,他没有听见身后的任何动静。   乔琉突然心里空荡荡的,一下子有点儿慌了,他惶然地低声问:“你为什么要跟池望去医院,为什么还骗我,为什么不来我生日,你不是说了我最重要的吗?”   好不容易有个把他当作最重要的人,却——   乔琉还没听见身后有任何反应,终于按捺不住,急了,扭过头去。   “不准走!”   楼道里空荡荡的。乔琉又往楼梯那里冲了几步,仍然没有人影。   周子舟居然就这么走了?走了!   林霍然吃完了泡面,正意犹未尽地喝着汤,单手操作,就听门哐当一声被踢开了。乔琉走进来一屁股坐下,浑身嗖嗖散发出阴沉的气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盯着空气不说话。   “你怎么了?周子舟不是来了吗?干嘛还要生他气?”林霍然不解了:“还有,你一晚没吃东西,不饿吗?”   乔琉说:“别跟我提周子舟,我再也不想听见这个名字。”   “噗嗤——”林霍然差点没笑到呛到,他笑嘻嘻地望了眼乔琉冷漠的侧脸,敢打赌,现在说这话的是乔琉,到时候哭着求着要和周子舟和好的,肯定也是乔琉。   有这么个朋友,真是丢脸。   周子舟下了楼,就被老板揪着推出去了。因为是大学城旁边的网吧,再往远走几百米,就是市政府,在这里做生意都相当安分,决不敢逾规。周子舟出示不出来满了十八岁的证件,又一直偷偷摸摸地想要往上面跑,不由得让老板疑心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外面还是早晨五点多,冬日清晨,天际灰白。大学外边儿很多早餐小摊子都刚刚摆起来,叉起胳膊开始扯开嗓子吆喝。正是寂静与热闹交际的时分。周子舟背着个书包在外边儿站了一会儿,一回头,见到街对面的小卖店正卷起升降门。   他一扭头,趁着没车子的时候,冲过去买了几包蜡烛。   没有生日的时候用的那种细细的、五颜六色的蜡烛,只有平时断电时应急的细长蜡烛。   方晴在网吧那里,莫名奇妙地瞧着周子舟,就见他匆匆付了款之后,又跑了回来。   网吧占了两扇门的楼盘,玻璃门正对着街道。周子舟把蜡烛包装扔进垃圾桶,然后将蜡烛在地上摆开,刚好是十八根。   他掏出个打火机,蹲下去点。   “子舟,你干嘛呢?!”方晴顿时乐了,见周子舟这架势像是要即兴表白一样,连游戏都不想打了,赶紧出来看热闹。她走到周子舟身边,周子舟一心一意点蜡烛,跟没瞧见她似的。   冬日地上带着湿气,蜡烛点了就灭。   周子舟不厌其烦地重复。   方晴说:“前几天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女生楼下也有个男生给女朋友表白,用的也是这一套,你刚才上去要找谁啊,找到了吗?乔琉他们不是在二楼开了包厢吗,你怎么不干脆让他帮忙找找,虽然他那人的确挺神经病的。”   周子舟不爱听她最后一句话,说:“我找的就是乔琉。”   方晴还没来得及惊讶,网吧老板已经跟火烧屁股似的,跑出来了:“你噶嘛噶嘛呢?!在我门前摆摊?信不信叫警察来抓你们啊,怎么这么能闹腾呢?!”   周子舟好不容易点完了最后一根蜡烛,就被老板踹倒了。   他竭力忍着,拜托道:“你能不能别踹了,我朋友生气了,怎么哄都哄不回来。”   “放屁!”老板说:“你待会儿引来火灾我怎么办?而且你在我的店铺前面点,就相当于摆摊,占用我的资源,挡了我生意!要交钱的!”   周子舟把书包从背上卸下,掏出个钱包,里面钱不多,但是有几百块。   他抽出几张递给老板,双手合十,拜托说:“麻烦你叫我朋友下来下。”   老板气这才顺了点,见周子舟眼里都是焦灼,瞅着也确实挺无害的,于是拿着钱走人了。   周子舟又蹲下去点被踹倒的蜡烛,一阵风吹来,全都熄了,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好不容易十八根都点齐了。   他问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的方晴:“对了,你会唱歌吗?就是生日歌那种,我五音不全,不会唱歌,你能帮我唱一下吗?”   方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脑子没跟上周子舟的思路,下意识地问道:“你要听英文版还是中文版?”   周子舟想了想,腼腆地说:“英文版好了。”   他觉得,他不能赶到乔琉生日上去,但是补一个给他,至少是能做到的。   方晴觉得贼几把刺激,问:“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唱啊?”   周子舟说道:“等我把人弄下来了,你就开始唱。”   方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就见周子舟双手放在嘴巴旁边,突然拉开了嗓子,猛地大喊一声:“乔琉——!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方晴:“……”   这一声委实太大,周子舟清澈的声音贯彻两条街道,直接将还没热闹起来的街道店铺给炸开了锅。轰然之间,网吧二楼窗户那里,探出许多个脑袋来,都是正打着游戏,突然被外面一声吼给吓得耳机都掉了的。   周子舟闭了闭眼睛,继续吼道:“你下来我会跟你解释的!只要你相信,我会都跟你说的!而且,生日快乐——乔琉!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周子舟嗓子都要哑了。   二楼那里有人起哄:“我靠,大早上的来表白?叫乔琉的妹子赶紧下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下去!下去!接受他!接受他!”   网吧上方跟炸开了锅似的,一群人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还有人跑下来看热闹。   没一会儿他们就能见到,下去的叫“乔琉”的,不是个他们想象中的穿粉色的美女,而是个臭着张脸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子,老不情愿地迈着长腿下了楼,脸色特别难看,朝周子舟走过去的步子却特别快。   “我靠啊,不会就是他吧?!这是干嘛啊?两个男的?”网吧上方有人发出哄声。   “你干嘛呢?周子舟!”乔琉站到周子舟面前,瞥了眼地上的蜡烛,脸色漠然,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他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用力地攥住了,在周子舟看不到的地方,渗出了冷汗。   他眼眶还有点红,不过下来之前,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就像是被冻红的,这样眼睛就显得不那么红的。否则跟兔子似的,实在太难堪,太丢脸。   方晴张大了嘴巴,见乔琉下来,下意识地开口唱:“Happy birthday……”   还没唱完一句,乔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闭嘴。”   方晴:“……”   周子舟见乔琉下来,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对方晴道:“要不麻烦你先走开一会儿吧,我有点儿事情和乔琉说一下,抱歉。”   方晴无语地走开了。   周子舟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乔琉,从身后背包里拿出个东西:“这是我昨天想送给你的,但是没能送出去,是个充电睡袋,乔琉,很暖和,这样你每天睡觉的时候,脚都是热的。”   还有很多话,他没说。   他攒了很久的钱,挑选了很久,也同样和乔琉一样,期待了昨天很久。   乔琉心里乱七八糟的,心里跟回暖了似的,一下子好多了。他心里翻江倒海,觉得委屈都倏然间好了很多,周子舟就是有这种能力,能三言两语,让他从谷里回到平地上。可是他没有接,他盯着地面,脚尖踢着石块,有些闷闷地说:“那你干嘛不昨天送过来?”   “待会儿我会跟你解释的,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周子舟抱着礼物,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演唱会门票:“而且,我昨天不好意思问,你要和我一起去演唱会吗?只可惜错过了。”   乔琉撇开头,别扭地哼道:“我不是让你跟你最喜欢的人一起去吗?”   周子舟也垂着头,眼神像个找不到洞归的小仓鼠,朴实地,毫无多余赘述地,把心里话一股脑说出来:“可是我没你不行啊。你不理我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风一下子吹过来,蜡烛又熄灭了。   周子舟心里一急,怕乔琉又生气,于是又去点蜡烛。   乔琉看着他蹲下去的后脑勺,心想……乔琉没有想法,他心跳如擂鼓。周子舟的话让他心里面翻涌的占有欲一下子得到了满足。他跟口渴了很久的人一下子喝到了水一样,眼眶一下子红了,甚至心里面涌起一阵强烈的,想要和周子舟把话摊开了说的冲动。   如果小土包子胆子小,不敢表白,害怕失去,那么让他先表白,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能够做到。   乔琉有点认命,他觉得他现在已经分辨不清,自己是不是喜欢周子舟,比周子舟喜欢自己还要多,多得多了。他觉得有点吃亏,但是感情这种事情,没办法控制。只能当做周子舟捡了个大便宜了。   他垂着头,看着周子舟,这么想着,正艰难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周子舟忽然碰了碰他的手,然后顺势牵了下。   在七点之前,要碰一下——周子舟心想。   短暂的牵手,令乔琉大脑空白了一秒。那种暖流感不管何时,无论是周子舟第一次碰他,还是现在碰他,都令他大脑皮层一下子炸开,得到最基础需求的满足感。就好像血液被暖了一下,然后全都涌到了心脏那里一样。   周子舟刚打算收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乔琉握得牢牢的。而且乔琉还突然动了动手,手指插过来,十指交叉。乔琉盯着地面,眼睛是红的,耳根也是红的,好像还有点余怒未消,又好像多了很多别的情绪。   “乔琉……”周子舟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他怕这一次没说清楚,乔琉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想努力表达出,他很在乎,他很抱歉。   但是他话音刚落,乔琉忽然抬头看了眼他,然后突然朝他走近了一步,面对面地朝他站着,微微低着头,忽然闭上了眼睛,像是极为紧张,捏住周子舟的手都渗出汗水来,把周子舟的指节捏得非常紧   周子舟有点茫然,就见乔琉张了张嘴巴,与此同时有些战栗、有些低哑的声音传入耳朵,他说:“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那就由我先说,也没有什么关系。”   乔琉无法控制自己,他觉得他离不开周子舟。本来以为周子舟会永远跟在他身后,不管如何,都用那种喜欢的心情对待自己。但是这次周子舟让他生出一种危机感,令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死死把周子舟拽在手心里。   也许是一种不安全感,也许是某种不大好的预感。   乔琉红着脸,根本不好意思说出接下来的话,但是竭力强迫自己说出来,他心脏怦怦直跳,快要爆炸了,几乎是与生俱来胆子最小的一次,最为忐忑的一次,他小声说:“周子舟,子舟,舟舟,我喜欢你,希望你知道。   周子舟:“……”   周子舟瞪大了眼睛,看见乔琉嘴唇对着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轻轻嘟起来。 第三十四章   周子舟并不是个毫无见识的人。甚至于, 他见过很多大场面。   他爸因为工伤去世的时候, 工厂发了很大一笔抚恤金, 那天他奶奶虽然无比悲恸,但是瞅着周子舟那张茫然的小脸, 还是强打起精神来, 去买了一块鸡胸肉回来,做土豆丝炒鸡肉这道周子舟最喜欢的菜。   菜刀在砧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出疲倦悲伤的剁肉声。   周子舟年纪太小, 蹲在厨房里,一边帮他奶奶把柴火往灶里送, 一边看他奶奶布满沟壑的脸上泪水纵横,还不大能理解死亡是什么意思。饭快要熟了, 溢出香味来的时候, 外边儿突然吵闹起来。   镇上的婶婶舅舅全都来了,平时八竿子撇不着的一群人,这会儿全都来找他奶奶,在外边你一句我三句地吵起嘴来。是为了一笔数目并不算多的抚恤金。周子舟被奶奶关进了房间,然后趴在窗子那里, 看他奶奶拎起扫帚, 恨恨地把这群人赶走。   但是在赶走的时候, 发生了争执,奶奶耳朵上的一枚戴了很多年,不知道到底是金还是银,反正快要生锈了的耳环, 一下子被不知道是婶婶还是舅舅给拽掉了。   耳朵破了,鲜血肯定一下子就出来了。奶奶耳垂甚至直接裂开了,下方成了两半。   周子舟这时候才哭起来,从窗子那里跳出去,握紧了拳头,嚎哭着跑去找村长。   他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他从小到大被表白的次数,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但真的还不少。   最开始是在桌子里翻出来一些五颜六色的纸,上面用或娟秀或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一些话。读初中的时候,还有一次,被班上的人起哄,被后桌的那个女孩子倒追。   那个女孩子最开始的时候老是借走周子舟的作业,说是带回家去学习。她每天都有一些数学题要问周子舟,甚至还抢走周子舟手上的笔,逗得周子舟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有一天,周子舟发现自己语文课本上多了一些字迹,郭沫若的诗句里,“我”、“喜欢”、“你”几个字被后桌那个女孩子用红笔圈了起来。周子舟跟个傻逼似的,登时就怒了,差点没委屈得哭出来。因为学校每学期都要交很多资料费,他奶奶为了交这些资料费,都不知道在昏黄灯下做了多少双鞋子了。   他把书扔给女生,愤怒而生气地说再也不借她书了!于是这一段莫名奇妙的单恋,在周子舟这种自杀式的傻帽行为中,也莫名奇妙地消失了。   一学期之后,后桌女同学已经喜欢上了班上另一个男生,并且开始借那个男生的抄歌词本了。   周子舟不觉得遗憾,因为他从出生到现在,他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对任何人有过那种感觉。   他也不确定——他每次见到乔琉的时候,都心里面小小地跳跃一下,跟长出了个小人似的,小声叫嚣:“他来了!”。每次乔琉不理他的时候,他手足无措,连最喜欢的红烧排骨都没心思吃了。乔琉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的时候,他也觉得心里堵堵的——他不确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算不算喜欢。   因为在面对乔琉的时候,这些感觉都是生平第一次。   他见过大场面,读过很多书,做过很多卷子,还被女生表白过。他因为考砸而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过,在路上被村子外的小混混拦住抢钱过——   他算是经历过很多事情了。   可此刻的他,却慌乱到毫无招架之力。   他甚至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乔琉刚才说什么?说说说,说喜,喜欢?X—i—h—u—an—喜欢???   周子舟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脑袋那里了,完全费解,听不懂乔琉到底在说什么,他心跳如擂鼓,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有,自己听到的是否就是自己想到的那个意思。   他怔怔地看着乔琉,视线落在乔琉脸上,显得有点呆滞。   空气有点安静,网吧楼上的人因为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见两个人半天没有动作,也觉得没什么趣味,于是散了很多。方晴去街对面买早饭去了。太阳跳出来就是一会儿功夫的事情,街上来往车辆一下子多了起来,灰尘也多了。   等周子舟脑子里被震惊得噼里啪啦断线的神经元终于重新连接上,回过神来之后,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看着乔琉闭上的眼睛,睫毛还很长,那张俊脸上还带着泛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怪不得——   乔琉居然、居然喜欢他?所以才做出那些在他看来无法理解的事情来?   所以才在他重感冒跑步晕倒的时候,赶紧把他送到医务室去了?虽然嘴上凶悍得很,但实际上对他却关心得不得了。   所以才送他电脑,在林良和李小斐议论他的时候,为他出头。天知道周子舟都要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了,因为从小到大,没有几个为自己出头的人,只有乔琉。只有乔琉。   所以才更加生池望的气?因为吃醋和嫉妒?所以才跑到教室去把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都赶走了,所以才暗搓搓跟到欢乐谷去,穿上大白熊的头套,用屁股把宁凝挤到一边?   周子舟纷乱的脑子像是一团麻线找到了一根开端的头一样,逐渐将认识乔琉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串成了一条线。他不知道乔琉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也不知道乔琉为什么会生出这些模糊的、婉转的、细微的情愫的。   能够确认的只有一点——他完全慌乱到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摆,不知道该干什么。那一刹那在周子舟眼睛里,时间跟静止了似的,他盯着乔琉又往自己这边靠了靠,闭上的眼角眉梢带着某种期待。可他却只能那样眼睁睁地看着。   因为他震惊到跟个木头似的,动弹都不能。   满脑子回荡四个字:我的妈呀。   死寂当中。乔琉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睁开眼睛,看到周子舟呆滞的脸,一下子恼羞成怒了。他刚才都干什么傻逼事了!那些傻逼话怎么可能出自他嘴里!要么给他个洞让他钻进去,要么给他把刀子让他自杀!更令人恼怒的是,周子舟还这样站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还是——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率先表白,周子舟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应该受宠若惊吗?不是应该感激涕零吗?这种呆若木鸡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直跟块不开窍的板砖似的,人家板砖还有气孔能戳心呢,周子舟这块木头砖头简直严丝密合,找不到一丝缝隙。   乔琉俊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推了周子舟一把,怒道:“姓周的,你傻了啊,哑巴了?”   从小到大,他最会的一件事情,就是用无理取闹和大发雷霆,以及冷漠冷笑,来掩饰自己的一切情绪。   “没,没啊。”周子舟慌里慌张地用手指抠着自己裤缝,整个人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忽然听见“咕噜”一声,好像是乔琉肚子里的声音,因为一晚上加一早上没吃东西了,正常人都受不住。   乔琉蹙了蹙眉,像是觉得有点饿了。   周子舟一下子像是得到解救一样,忙不迭转移话题,说:“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乔琉还在气头上,而且表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周子舟这样似是而非,不知道到底听到了没有,完全不给反应的态度,令他心头憋了一股子气,却无法疏解。那种感觉就跟什么在心尖上钻一样,茫然而疼痛,还有点被他刻意忽视的酸胀和难过。   说出去岂不是搞笑,他活到这个年纪,生平第一次说出表白的话,对方居然不理不睬。   乔琉冷笑一声,那声音如腊月寒霜,冻了周子舟一脸。他输人不输气场,径直朝学校那边走了。   周子舟赶紧跟上去。   林霍然正趴在二楼窗户那边看好戏呢,突然就见这两人一言不合地转身就走,一前一后默契无比,简直跟忘了自己还在这里似的。他赶紧从楼梯那里跑下来,匆匆忙忙付了他和乔琉两个人的包厢费,追上去吼道:“你们俩干嘛啊,要走了也不说一声!”   乔琉甩手往前走。周子舟知道他又生气了,因为自己迟钝的反应——   所以说,乔琉是真的喜欢自己?   周子舟跟在乔琉后面,心里慌得不行,那种感觉怎么说,就像是一只狗在土里随便拱一拱,用鼻子嗅一嗅,本不指望能找出什么东西,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但是突然从土里冒出来好大一个仙人,用那种甜蜜柔软的神情问你,你掉的是这块肉排骨,还是那块鸡胸肉啊?   更重要的是,那个仙人对他说,喜欢他,肉排骨和鸡胸肉都想给他。   周子舟就是这种心情,茫然而无措。他没办法冷静地分析。   他能做到的只是,紧紧跟着乔琉,不放开乔琉。在自己想明白、想清楚之前,不能让乔琉又生气。   乔琉冷眼瞥着周子舟小心翼翼地追上来,时不时偷偷摸摸瞅一眼自己,跟个惹人不高兴之后忐忑无比的小奶狗似的,就连尾巴都耸拉了下去。乔琉憋了满头的火,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消散了一点点。   小土包子是不是不好意思啊——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说出什么喜欢之类的话,说不定等回了寝室,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大胆表白?但是也解释不通,说周子舟胆子小吧,他胆子一点儿也不小,认识他之后,他做出来的全都是惊世骇俗,令乔琉震惊的事情。   无论是在军训时替乔琉跑步,还是在被同学无意捉弄时,替乔琉挡住那盆水,都是乔琉以前的人生中,从未得到过、从未经历过的。   即便是在教室偷偷替自己关个窗户,双手合十对那些女孩子小声请求,都是乔琉刻在心上的事情。   所以说,周子舟胆子很肥,做事也不按照常理出牌。   那为什么听见自己那么一番话,什么表示都没有?   乔琉没有找到正确答案,或者说,他下意识地回避了那个正确答案。   他又瞅了周子舟一眼,正好周子舟跟到他旁边,好不容易跟他并肩而行,松了一口气,也正好悄悄看他一眼的时候,被他抓了个正着。   乔琉抿了抿嘴唇,脸上看不出喜怒,突然扭头,对林霍然用眼神示意道:你走前面去,不准回头。   林霍然一脸懵逼,同样用眼神示意回去:我靠,你们又要干嘛?   乔琉迅速杀气腾腾,瞪了他一眼:照做,不然不借你钱了!   受到胁迫的林霍然完全不抵抗,十分迅速地溜到前面去,并且和两个人保持好长一段距离了。   这下周围没有别人的干扰了。   乔琉漫不经心地盯着前面的路,把脚尖前面的一块石头踢得老远。他舔了舔嘴唇,他回想起刚才和周子舟牵手的那一瞬间——不是拽住手腕,也不是随便轻轻一握,而是十指紧扣,掌心肌肤摩擦。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一刹那两个人血液都能通过掌心的血管相抵一样。   怪不得,谈恋爱的电视剧里相爱的两个人都喜欢十指相扣。   可是,他和周子舟就只有那么一瞬瞬。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经没了。   余光瞥到周子舟垂在身侧的左手,乔琉忽然鬼使神差地将右手从大衣口袋里拿了出来,垂在身侧,冰凉的手指攥紧了下,又松开。他佯作漫不经心地扭开头,去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当然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周子舟就走在他身侧。要不要装作若无其事,纯粹不小心,碰到他的手?   乔琉张了张手掌,指头动了动,朝周子舟那边移动两寸,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碰到周子舟的手了。   而且靠近周子舟那么一点点,就能感觉到喷薄而来的温暖。   如果能够捏住的话,会是多暖和。   周子舟是有感觉的。   一旦乔琉把话挑明了之后,他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变得格外敏感起来,一下子就察觉到乔琉想干什么了。他心尖上跟被蚂蚁啃过了似的,有种莫名奇妙的惶然的感觉。他现在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乔琉,喜欢乔琉到了哪个地步——   什么都不能确定,因为是初恋。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听到了乔琉的那番告白,他心里,除了茫然慌张之外,好像还有一点儿高兴。开心就好像从土里爬出来,悄悄溢出来的水一样,钻进他四肢,令他后知后觉地喝了个饱。   还有一点能确定的是,他没办法看到乔琉难受,或是伪装成生气发脾气的难受。他一点儿也不想让乔琉难过,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就是满足乔琉想要的一切。   所以周子舟小声叫了句:“乔琉。”   乔琉正试图牵住周子舟的手,被周子舟这么猛然一开口,吓了一跳,顿时瞪了周子舟一眼,没好气地凶道:“干嘛?又要说肚子饿了?天天就想着吃吃吃!”   这榆木脑袋里能不能装点别的什么东西,比如说牵手,比如说回应表白,比如说亲一下。   真是想揍人了。   周子舟立刻有点怂了,不过还是鼓起勇气,继续怂怂地小幅度戳了下乔琉的手背,说道:“你,你能不能跟我牵个手?”   乔琉:“……” 第三十五章   周子舟挺不好意思, 仰头看了眼天, 不敢看乔琉, 小声解释道:“这这这,这个, 这个天气有点冷啊。”   隔了好一会儿, 乔琉点点头:“是有点儿冷。”   周子舟说道:“而且我们还在寒风中站了那么久,吹了那么长时间风,待会儿两个人都要感冒了, 可怎么办呐!”   乔琉脸红通通的,也说:“就是说, 也不知道今年冬天怎么那么冷。”   周子舟道:“前几天看天气预报说,今年元旦会迎来最强烈的一股寒流, 所以现在特别冷。”   乔琉说:“是吗, 我也看到了。”   周子舟道:“所以要是不牵一下的话,待会儿手都僵硬了,回去估计写不了作业了!”   乔琉冷哼着说:“哦?我也这么觉得。”   “那……”周子舟伸了伸手指,偷偷摸摸地往乔琉那边探了探,手指就一下子被乔琉抓住了, 而且还飞快地十指扣过来, 跟怕周子舟反悔似的。短暂几秒之间, 周子舟就被乔琉捏到了掌心里,没法逃开了。不过他也没打算挣脱。   掌心肌肤一下子抵到一起,令乔琉耳根发烫,他道:“是有点儿冷, 随便你,爱牵就牵吧,我是无所谓啦。”然后酷酷地扭开头,情不自禁地咧开嘴角。   周子舟偷偷瞄了一眼乔琉,也忍不住小弧度勾起嘴角。   第一次牵手,居然是在这里。   周子舟猛然想到刚开学的时候辅导员给他们上的第一堂课,问他们,有没有思考过在大学里最终会获得什么。那个时候他才见到乔琉没几天,说实话,心里对乔琉没什么好印象。也压根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刻,自己喉咙里跟塞了棉花糖一样,既难以启齿,又带有某种隐秘的羞涩甜蜜感。   两个人才牵了一会儿手,就走到校门口那里了。因为是元旦当天,学校没什么人,但仍然有些提前返校的学生。林霍然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那里买了点儿零食吃,抱着零食朝两个人这边走过来。   周子舟和乔琉立马心照不宣地把牵着的手放开,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慌不择路的笑意。   乔琉一和周子舟对上视线,脸上就“嗖”地一下红了,赶紧把视线移开,飘忽地看了会儿前面,嘴里凶巴巴道:“看什么看?”   周子舟看着他,没忍住,一下子冲动地摇起了尾巴:“乔琉,你好像变帅了。”   说真的,前两天还没觉得乔琉有这么帅的。当然那个时候也是帅气的,放在人群里光看个后脑勺就是个很俊的大帅哥,但是怎么说,好像前几天乔琉的帅,是属于所有人的。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帅气,好像是独属于周子舟自己一个人的。所以周子舟看着乔琉,越看越琢磨出一点儿所谓的“能发光”来。   乔琉顶着个被风吹得有点凌乱的头发,俊脸也因为熬夜显得有点儿没精神,但是怎么那么好看呢。   周子舟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乔琉。   乔琉心里乐开了花儿,脸上拼命绷住,不能崩人设,说道:“周子舟,你没瞎吧,现在才觉得?”   周子舟问他:“你昨天怎么从家里出来的啊?”   乔琉不乐意提这件事情,说:“还能怎么出来,两条腿走出来。”   周子舟问:“那你不是没吃成蛋糕吗?也没吹蜡烛,没许愿吗?”   乔琉心里想,蜡烛的确没吹,但是今早周子舟点的那些蜡烛不是被风吹熄灭了吗,所以勉强也算是吹过蜡烛了。愿望倒是也许了,只是不知道灵不灵验。他这个人这么自私,许下的愿望当然是希望周子舟能够更加喜欢他一点儿了。   最好是非他不可,缺他不可,离开他就不行的那种。   乔琉岔开话题,问道:“你不是说要解释的吗,那你到底干嘛去了,做什么了?怎么有人看见你和池望出现在医院里?”   周子舟很怕他问起这件事情,于是先下手为强地说:“要我说,池望那个人特别讨厌。”   乔琉听到周子舟诋毁除了他以外的人就特开心,赞同道:“人丑多作怪。”   周子舟说道:“我奶奶之前跟我讲鹰钩鼻的人都不善良,没想到真的是这样的。”   乔琉说:“你看,早跟你说了吧,让你别理他。”   刚好走过来的林霍然一脸麻木,他都不想提醒睁眼说瞎话的周子舟,池望根本不是鹰钩鼻了。现在周子舟看起来像啥,就像那种色令智昏的昏君一个,为了讨好乔琉,就连这种空口瞎话都能瞎几把说。   乔琉接过林霍然递过来的饮料,说了声谢谢,继续不放心地叮嘱周子舟:“下次他再找你,或者欺负你,你就直接来找我,知道吗?”   周子舟点点头,配合地说:“知道,你上次不是用拳头把他揍到流鼻血吗?我都看到了,知道你行。”   乔琉问:“你上次不还说没看见吗?”   周子舟捧着奶茶,哄道:“是没看见,但是光听见那声音,就觉得他肯定很疼了。你真厉害。”   乔琉:“……”他竭力佯作不以为然,但心里小人一蹦三丈高,都要心花怒放到九霄之上了。他觉得周子舟简直可爱死了,要不是这里这么多人,他真想逼着周子舟抱自己,然后把周子舟团成个团子,揉成一团塞进怀里。   三个人朝宿舍楼那边走,林霍然突然眯着眼睛瞄了下,朝宿舍楼那边自行车车棚指了下,说道:“那不是池望吗?”   乔琉也朝那边看了眼,嗤道:“这家伙不好好在医院呆着,又来学校干嘛?”   林霍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扭过头来问周子舟:“对了,我刚才翻学校的BBS论坛,怎么有人说昨天在操场里听到你和池望起冲突,还打架了?没打吧?好像操场上的人都听到了,广播台里传出来池望的声音——”   “怎么回事?”乔琉猛然听到这事,脸色变得有点难看,问周子舟:“怎么回事?还起冲突了?”   周子舟被林霍然突然说出这件事情,弄得吓了一跳,连忙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靠,池望那丫我非得揍死他。”乔琉上下摸了下周子舟,盯着周子舟的脸,问:“你没受伤什么的吧?”   周子舟怔了下:“没有。”   乔琉这才将重点转移回来,问:“那是怎么回事?什么帖子?!”   周子舟道:“就是我和池望起冲突了,结果广播室的扬声器是打开的,所以……”   乔琉皱皱眉,问:“你不是说去部门开会了吗,到底开会了没有?”   周子舟说:“是去开会了。”   乔琉埋怨他:“你嘴里几句话是真的,几句话是假的啊?”   周子舟只好从头到尾解释:“开会是在广播室开会,因为广播室刚好空着,还不需要申请借空教室。但是开完会之后,池望就来了。”   乔琉听到这里,已经快忍不住自己的怒气了,问:“然后?”   周子舟说道:“他威胁我,让我跟他去医院。”   林霍然顿时来劲了,问道:“威胁你?你有什么好被威胁的啊?”   但是乔琉瞬间勃然大怒,也没管池望到底威胁周子舟什么了,在听到“威胁”那两个字的时候,理智就已经拉不回来了。所以不是周子舟故意不来自己生日,也不是去和池望做什么了,而是被威胁了。乔琉气急败坏地说:“我靠,那你昨天怎么不说?!”   周子舟:“……”   乔琉冲着自行车停车棚那边大跨步走过去了,一脸阴森,跟要扫除一切牛鬼蛇神似的。周子舟迅速觉得不对,一下子跑了过去。林霍然站在原地愣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闯祸了,也赶紧擦了把冷汗跟上去。   池望停了自行车之后,就往宿舍楼后面走。宿舍楼院子里有个很偏僻的地方,平时是放置绿色硕大垃圾桶的地方,除了清洁工人每天会来提一次垃圾,平时没什么人往那边去,更别说是现在这种元旦放假期间,学校里几乎没什么人的时候了。   但是还没走到那里,在水泥台阶上就被人从后面一脚踹翻在地。他脑子一嗡,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被人拎起衣领摔在地上,照着脸上揍了几拳。池望费劲地睁开眼睛,看到是乔琉,顿时怒了,挣扎着开始还手。   但没能爬起来,周子舟和林霍然就赶紧跑过来,把乔琉给拽开了。   乔琉整个跟疯狗似的,又从周子舟和林霍然那里挣扎出来,照着池望胸口上踹了一脚,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人又给踹翻在地,一连挨了几脚踹。   “乔琉,你他妈有病啊?是不是疯了!”池望手脚碰地,都磕破了皮,脸上挂了彩,拼命爬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回击,但是对面三个人,人多势众。尤其是周子舟,就差没直接护在乔琉面前了。   乔琉狠狠地瞪着池望,说:“你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周子舟抱着乔琉的胳膊,把人往后拽,说:“好了,我们回去再说,在这儿打架待会要记过。”   话音刚落,宿管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提着根长晾衣杆往这边赶,一见这边几个人好像在群殴,就扯开嗓子跑过来:“你们干嘛?打架?哪个院哪个宿舍的?”   周子舟和林霍然迅速拽着乔琉,一溜烟从后面翻墙跑了。   池望站在原地,松开握住的拳头,擦了下嘴角的血。   走过来的宿管给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和灰,问:“怎么了这是?你知道刚才打你那三个人是谁吗?性质太恶劣了这,必须上报学院!”   池望沉默了下,勉强说道:“不知道。”   宿管也没辙了,他没看清那三人是谁,也没捉到人,只得对池望说:“那你先去医务室一趟。”   “算了,不用了。”池望冷漠地转身走了。   要是换作在村子里长大,还未遇见乔琉之前的那个朴实的周子舟的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打架,会帮人打架。他小时候被混混拦在学校门口要钱的时候,都没有出拳头揍人。因为村长教了他一些拳脚,同时也教他不要随便打人。   打人的都是流氓,会被关进监狱。村长一直这么教导他。   但是他现在,翘课、翻墙、帮人打架,都做过了。简直——跟个被乔琉迷倒的青涩毛头小子一样。   乔琉回到寝室,仍是怒意未消,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灌了好大一口水,才稍稍冷静下来。林霍然见势头不对,不想撞乔琉这杆枪口,于是赶紧回自个儿寝室了,把烂摊子丢给周子舟。   周子舟把背包里的生日礼物拿出来,放在乔琉桌上,然后也拉了把椅子,在乔琉对面坐下,想了想,打算趁这个机会坦白。   要想把昨天被池望要挟的事情说清楚,必须提到他早就知道乔琉有不为人知的心脏病的事情,也必须提及,和乔家的那一纸合约。与其等着纸包不住火,还不如主动坦白。至少坦白从宽。   可是,以乔琉的脾气,真的会轻易原谅自己吗?   周子舟又犹豫了,他看着乔琉,有点艰难地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不知道从何开口。   乔琉被“周子舟被池望欺负了”这件事情气得不行,瞪了周子舟一眼,怒道:“你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吗,第一天见面还把我推个趔趄,怎么被他威胁,就乖乖听话呢?”   周子舟:“……”他自知理亏,没吭声。   乔琉气消了点儿,瞧周子舟乖乖坐在椅子上,双手紧张握拳,搁在膝盖上,一副小学生受批评的模样,突然就不忍心说周子舟什么了。他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个盒子,打开盒子走到周子舟身边,语气竭力放柔了点儿,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是说要解释吗?现在可以解释了,池望那狗崽子都威胁你什么了?”   难不成是考试作弊?   乔琉觉得周子舟这么单蠢,怎么可能做出考试作弊这种事情。但是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把柄被池望捏在手心里,甚至被胁迫到不得不去医院,不得不放自己的鸽子?   周子舟垂着头,组织了下语言:“他有个朋友躺在医院,需要我帮忙,我最开始并不愿意,但是……”   话还没说完,他惊呆了——“乔琉,你干嘛?”   乔琉在他面前蹲下来,脸上神情有点柔软羞涩,从那盒子里拿出一双运动鞋来。和他自个儿脚上的款式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一个灰一个黑。周子舟这才注意到乔琉脚上是一双没有见过的鞋子,而这盒子里的同款鞋子,是自己的尺码。应该是什么名牌,反正是周子舟没有穿过的牌子。   乔琉将鞋子摆在周子舟脚前边,低声道:“昨天我想送给你这份礼物,不过你没来。”   周子舟心里涩然,问:“那不是你生日礼物吗?该我送你,你干嘛送我啊?”   而且乔琉送他这鞋子,八成都可以买十个充电睡袋了!他得采矿采到什么时候!   “都一样的。”乔琉抓了抓脸,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眼神有点飘忽地瞥了眼别处,又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回来,仰头看了眼周子舟,说道:“你还不动?要我给你换上?”   说完竟然真的去给周子舟脱鞋子。   周子舟吓了一跳,赶紧自己弯下腰去换鞋子。   乔琉眼角眉梢都有一种说不尽的情绪,就好像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样,看到周子舟的时候,他就开心。他翘了翘嘴唇,往旁边移了下,给周子舟让位置,然后随手将新鞋子的鞋盒子扔在周子舟床底下。结果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有个盒子一下子掉下来,里头一份白花花的纸张“啪”地掉在地上。   周子舟低着头系鞋带,心头燥热无法消散,继续低声说:“刚才我还没说完,池望拦在门口那里,非不让我走,然后我们在播音室起了冲突。他用你的事情来威胁我,就是你的……你的……”   他没能找到很好的措辞来说这件事情,不想用“病”这个字眼来形容。   但是隔了几秒钟,他没有听见乔琉的任何动静。   周子舟眉头跳了跳,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乔琉站在他对面,手里拿着那份白纸黑字的修路合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整个人僵硬成一块铁板,随后,缓缓地抬头看了自己一眼。   周子舟整个头皮都炸开了,下意识地唤了声:“乔琉。”   乔琉盯着他,一言不发,手指泛白地抓着那份文件,眼睛里有点茫然,像是猛地被夺走什么,还被扇了一巴掌的小孩子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脸色惨白、眼神茫然而仓皇地,死死盯着周子舟:“这是什么?” 第三十六章   修路合同白纸黑字, 一式两份, 甲方为乔氏, 乙方为周子舟。最后一页有周子舟和乔琉父亲的签名,猝不及防地戳进乔琉眼底。他父亲的签名, 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认错的。而周子舟的字迹, 他也早就无意识中铭记于心。   现在,当这两个名字出现在一份合同上,而那份合同还是拿他来做交易时, 乔琉一瞬间晕头转向,等艰难地理解了这些条款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后, 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被关在房间里, 如坠冰窖。   什么叫做为了一条高速公路, 换乔琉一条命。   什么叫做违约方需支付百分之二十的违约金,诉讼将在原告方所在地提起。   可笑,是不是交易结束后,还要开张发票?   这些冷冰冰的条款凌驾于他头上,倒真是像他家里那些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可周子舟, 周子舟是周子舟啊, 周子舟怎么会这么对他?   怒气和羞愤夹杂着要从喉咙那里喷薄而出,被乔琉猛地咽了下去。   周子舟一下子站了起来:“乔琉,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乔琉眼神仍带着茫然和仓惶,却突然莫名奇妙地笑了笑, 将合同扔回周子舟怀里,声音有点哑,说道:“这合同哪儿来的,舟舟,你弄着玩的吧,和我开玩笑吗,因为我平时总吼你,所以捉弄我吗?”   他死死盯着周子舟,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祈求,等着周子舟告诉他这是个玩笑。   可这不是个玩笑——周子舟咽了下口水,觉得从头到脚都被巨大的压迫力给压得动弹不得,他不敢看乔琉,也不知道该看哪里。   乔琉又问了一遍:“说你是在开玩笑,这件事情我就当做没发生。”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能当做没发生吗?即便当做没发生,以后还是会扎在乔琉心里的一根刺。周子舟突然悔恨极了,早知道现在,早知道……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他手心里全是汗,张了张嘴巴——   还没说话,乔琉就打断他:“算了,别说了,我就当不知道……周子舟,你不是肚子饿吗,我们去吃饭。”   他像是个仓惶无助的孩子似的,眼圈都发红了,还勉强冲着周子舟笑了下。   周子舟如同咽下了块干涩的石头,望着乔琉,艰难地说:“不是玩笑,刚开学的时候,我的确是和你家签了这么一份协议的。”   乔琉:“……”   学校里本来就没什么人,安静极了,寝室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也安静极了。安静到气氛令人喘不过气来,胸闷,想要逃跑。深冬的天气,外面没有任何鸟叫,只有枯枝偶尔断裂的声音,仿佛脖子突兀被掐断一样。   乔琉眸子里的最后一点光亮也不剩下了。   他张开嘴巴,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是一发出声音,就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于是只低声应了句:“哦。”   他撇开头,猛地抹了把脸。   空气一片死寂。   周子舟心里跟被针扎了似的,他想朝乔琉走过去,但是发现自己鞋子还没穿好,一走鞋带子就散了。他连忙蹲下去系鞋带,但是全身僵硬,又慌乱无措,喉咙发紧,手指直发抖,半天没把鞋带系好。   他蹲在那里,忐忑地说:“虽然签了这么份协议,但是后来,我就把这协议忘在脑后了。乔琉,你相信我,我后来压根没管过这协议,即便没有和你们家的约定,我也把你当作很好的……”   “军训替我跑步呢?”乔琉突然打断他,像是忍无可忍一样。   周子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所以你总是时不时地碰我一下,所以你给我关窗子,所以你给我戴围巾——”乔琉没有说下去,再说下去,声音就该没出息地哽咽了。   他死死盯着周子舟,有点恨,咬牙切齿道:“还有梁茉——”   周子舟回答道:“王瑞特地叮嘱过我了,不能让梁茉碰到你,因为她的体质比较特殊。”   乔琉:“……”   这下乔琉全明白了。   他茫然地朝着周子舟看了眼,又茫然地把视线移开。他现在知道了,他真是个傻逼,二十四K纯的。   他以为周子舟痴汉他,其实是他在痴汉周子舟。他以为周子舟黏他黏得要命,其实黏人的是谁?   他以为周子舟很喜欢很喜欢他,可其实,原来是他先动心,动的还是一厢情愿的心。他简直是个一无所知的傻逼,闹出了天大的笑话。   所以,怪不得——怪不得周子舟虽然对他好,但是从没说过喜欢他。   是他弄错了。   那些被喜欢的心情是真的,被欺骗的心情也是真的,被抛弃的心情,一瞬间坠入十八层地狱的感觉,更是真的。   乔琉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脸色彻底苍白,眸子显得有点死寂。但是那种茫然无措的表情被他一点点收拾了起来。他冷笑一声。从小到大,他只知道用冷笑或是嫌恶的表情来掩饰一切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的情绪。   他脸上变成一片冷冰冰,嗤笑道:“周子舟,你可真够行的啊。”   周子舟蹲在地上,都不敢抬起头。   乔琉奚落他道:“你瞒我这么久,玩我这么久,是不是觉得我还挺好玩的啊,觉得我跟个神经病一样?不过我本来也就有病,没差。”   周子舟觉得自己心脏被一只手给攥紧了,竭力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而且后来,后来……我也,我也……”   乔琉什么都听不进去。   所以,怪不得——早上他对周子舟表白,周子舟是那个反应。周子舟才不是什么榆木脑袋呢,他分明什么都知道,分明什么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回应,不是因为胆子小不敢回应,不是因为还没想好怎么回应,而是因为——因为根本不想回应。   周子舟并不喜欢他。   乔琉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忽而变得苦涩,眼睫毛轻轻颤动起来,他站了起来,叫道:“周子舟。”   周子舟也站起来,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乔琉眼圈发红,脸上表情一点点变得果决,忽然对周子舟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来,淡淡说道:“周子舟,我早上跟你说什么喜欢你,你可千万别当真,我逗你玩呢。”   周子舟:“……”他把那句还没来得及说完的“后来我也是喜欢你的”咽回了干涩的喉咙里。   乔琉说完就踹了下椅子,然后拿起外套走了。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这下周子舟彻底愣了。   他揉了揉眼睛,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鞋子,这还刚把乔琉送自己的鞋子穿上呢,为什么事情突然变成这样了。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会儿,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要做什么,于是在寝室里茫然地走了几步。   鞋子很舒服,尺码也很合适——可是乔琉说并不喜欢他,早上说的话,是逗他玩的。   怎么能这样呢?喜欢这种事情,怎么能逗人玩呢?   他都当真了。   寝室窗子开着,穿堂风吹进来,周子舟突然觉得有点冷。   元旦假总共也就三天,到了傍晚的时候,学校里大部分学生都回来了。学校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食堂也重新开了,饭菜从窗口那里冒出热气腾腾的白气,还因为是收假后的第一天,食堂半价。这要是在平时,周子舟会去好好吃一顿的,但是这一晚,他吃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了。   寝室外头嘈杂起来,男孩子在走廊追逐打闹,聚众打游戏扔拖鞋。   林良也拖着行李箱从家里回来了,他一回来,就见寝室里黑漆漆的,还以为没人。于是蹙了蹙眉,把灯打开,结果就见周子舟坐在椅子上,傻不拉叽地盯着桌面,表情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骂人,却突然止住了口,问道:“周子舟,你坐在那儿干什么呢?”   周子舟侧过头看他一眼,沉默了下,说:“回来了啊。”   “寝室又不是没电,你怎么不开灯?”林良问:“乔琉呢?”   周子舟抿起嘴唇,没说话。   林良瞧他这样子,有点捉摸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索性不理会,自个儿放下行李到床铺那里去收拾东西。刚回校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包括换水卡擦桌子之类的。等他把这些事情忙完了,都很晚了,还见到周子舟待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良忍不住了,走过去问:“你吃饭了吗?”   周子舟回过神来,也发现自己好像在这里坐了太久了,于是站起来去洗衣服,回答道:“吃过了。”   “才怪。”林良一脸不相信,说:“瞧你那副模样,就是没吃过的样子。”   周子舟自顾自洗衣服。   林良挠挠头,问道:“我也还没吃,你要不要一起去吃?”   周子舟拧着衣服,脑子里还回想着乔琉的话,乔琉说是逗他玩的——他怎么觉得心里这么难受呢,就跟被虫子咬了一大口似的,缺了一块儿,冷风一直吹进来。   周子舟稀里糊涂地把脏衣服干净衣服混在一起洗,洗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于是抬手去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结果肥皂泡沫一下子弄眼睛里了,令他眼睛被蛰了一下,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   林良惊了,这么大人居然还哭?但他又不敢嘲笑周子舟,怕乔琉突然回来护犊子,便拽了拽周子舟,道:“走啊,去吃饭了,别哭了。”   周子舟放下衣服,冲了下手,闷着头跟着他出去了。   乔琉一整晚没回来。   周子舟知道他生气了,但是没敢给他打电话。周子舟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给乔琉打电话,但是又怕听见乔琉那种冷冰冰的声音,说:“周子舟,我根本不喜欢你,你好自为之吧,少自作多情了——”   周子舟睡到半夜,跟习惯性似的一样,伸手去摸了下乔琉的床,结果摸了个空。   他心里也一下子空荡荡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周子舟两个眼睛都变成了熊猫圈。他爬起来去上课,没精打采的,被方晴唠叨了好几句。周子舟一句都没听进去,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上课,一个字的笔记都没记。   这下好了,遇见乔琉之后,不光翻墙逃课打架做过了,就连笔记也不写了。   等下了课,周子舟跟个空心稻草人一样,如游魂般拿着手机站在走廊上,手指摁着乔琉的电话号码,犹豫着要不要打过去,突然手机屏幕就亮了。   电话那头是王瑞,火急火燎地对周子舟说道:“周子舟,你快来医院一趟!”   周子舟顿时吓一跳,忙道:“乔琉怎么了?我这就来!”他转头朝楼梯那里跑,忽然记起来没有拿书包,也没有钱打车,于是又赶紧跑回教室拿书包。好在还没有上课,教室里乱哄哄的,教授也没有注意到他翘课。   周子舟拿了书包,手机一直贴在耳朵边上,跑到楼梯口那里,才想起来没有问王瑞是哪家医院,他连忙问:“对了,是哪家医院?”   手机那边却突然换了个人,一阵嘈杂和脚步声之后,传过来乔琉冷冰冰的声音:“是我。”   周子舟呼吸窒了一下,脚步也顿了下,反应过来后继续往楼下跑,边忐忑道:“我听出来你的声音了,你在医院吗,还好吗,哪里不舒服吗?”他顿了顿,咬了咬牙说:“乔琉,坚持住,我这就来,我已经跑到校门口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周子舟真的跑到校门口了,然后匆匆打了辆车,爬上车子带上车门,电话那头仿佛听见了他这边因为奔跑而破风的声音,才终于开口。乔琉声音有点不真切,有点低哑,说:“周子舟,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担心我?”   “是啊,担心你。”周子舟说道。   乔琉又不说话了。   周子舟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敢把手机拿开耳朵旁边,自顾自一股脑解释道:“乔琉,你别挂电话,我昨天很多话都没解释清楚,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下,我要把话都说清楚。”   他虽然不会说话,嘴笨,但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坦诚。   乔琉没说话。   于是周子舟不顾的士司机的眼光,接着说:“那些为你做的事情,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可能一开始是为了合同,可后来并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周子舟突然想起来,乔琉并不喜欢自己,于是顿了下,心里也涩了下,继续艰难地道:“就已经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了。”   “你可能看到合同上的那些条款,觉得很难过。但是那些并不是我的初衷,那些就算是我的初衷,也早就改变了。现在即便是没有那份合同,我也想待在你身边的。”   周子舟心跳得飞快,不知道是因为过快的奔跑,还是因为这一番他并不擅长的话。他不知道乔琉能不能够听进去,但是不管如何,他必须说。他的表达也不够完美,也没有时间组织语言,只能凭着一腔急切的心,急切地说出口。   然后他听见,电话那头,乔琉抽了下鼻子,竭力冷冰冰地说:“说你喜欢我。”说你喜欢我,就原谅你。   周子舟:“……” 第三十七章   电话那头乔琉的呼吸很轻, 但又很冷。周子舟没办法从他的呼吸声中听出什么情绪来,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电话两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很安静。   周子舟呼吸很重, 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仿佛害怕被窥到某种隐秘的秘密一样, 捂住那块秘密不敢撒手。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中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刚要出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就摆了摆手,将电话捂得更紧, 头偏向窗子外。   周子舟深呼吸了一口气。   乔琉同样等待着,屏住呼吸, 他心里吊起了一桶水,等待着随时被周子舟无情地淋成落汤鸡, 却也奢望着周子舟会说出什么他想听的话来。   周子舟望着飞逝而过的两道风景, 咽了咽口水,动了下嘴巴,差点把什么话说出口,又一下子咽了回去。他捏着电话,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你说, 你那个, 这个, 你是开玩笑的……你,你真的是开玩笑的吗?”   然后他停止呼吸,等待答案。   他心里七上八下,怦怦直跳, 但是——   “这个重要吗,周子舟。”乔琉的那盆水砸下来了,果然,没有等到,即便是用原谅周子舟作为诱惑条件,周子舟都不哄骗他一下。乔琉忍不住嗤笑一声:“不然呢?你不会觉得我会先喜欢上你吧?”那种语气有淡淡的嘲讽,仿佛嘲笑周子舟自作多情一样。   周子舟:“……”   乔琉又问:“说不出口吗?”   周子舟沉默了,他刚才好不容易伸出去的一根试探性的触角,一下子怂怂地缩回去了。他听到乔琉那句话,心里很难受,空荡荡的不着边际,还很茫然。他握着手机,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任何答案,乔琉失望透顶,嘲讽道:“说不出来吧,就连骗我都觉得恶心吧,再见。”然后把电话给挂断了。   跟毫不犹豫似的。   乔琉把电话摔了出去,泄气地在床上坐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一边吊着盐水的针管晃了晃,加热器也差点从药水管上滚下去,被旁边的王瑞一把拎起来。   “你手别动了,待会儿针管要戳穿了。”王瑞没好气地说。   乔琉瞥了他一眼,眼底泛着红血丝,心烦意乱。   “而且,还有一点。”王瑞走到窗子边上把自己被摔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说道:“乔少,这是我的手机好不好,下次你再乱扔,要让你爸给我加薪水了。”   “你拿高报酬不是拿得挺开心的吗?”乔琉拽着嘴角勉强嘲讽地笑了下,头也没抬,脸色较为疲倦:“你和周子舟——你们,把我当成交易的筹码,好玩吗?”   王瑞瞧他这样子,忍不住道:“后果是你得到了好处,周子舟也得到了好处,这有什么不好的,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么介意这件事情?”   乔琉笑不出来了,他抿起嘴唇,变成一条沉默的直线,没说话,抬眸看了王瑞一眼,眼神却让人觉得有点空洞。   也是,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从结果上来说,周子舟能够得到一条斥几亿巨资的高速公路,而他能够继续苟延残喘,不为病症缠身。他没有什么损失,也没有什么资格不满。   所以即便周子舟是一开始就怀有目的,才来对他好的,他也不能怪周子舟。   因为他才是受益者。   只不过是因为他太容易抓住一点儿温暖就不放手罢了。周子舟对他好一点儿,他就觉得周子舟喜欢他。周子舟再对他好一点儿,他就觉得周子舟很喜欢很喜欢他。然后,周子舟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看着他,他就陷进去了。   说到底,还是他太一厢情愿了。   乔琉深深喘了一口气,觉得可能是病房里太闷了,有点儿呼吸不过来。他将医院白色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躺下去,抹了把脸,说:“你先走吧,我没事了。”   王瑞说道:“我确实有点事情,得先走,已经跟护士讲过了,下午三点再来给你换瓶药水。”   乔琉说:“嗯。”   王瑞道:“可能就是生日那天吹了会儿风,重感冒而已,你别太紧张了,你心脏现在很稳定,不会出问题,所以——”王瑞犹豫了下,朝着乔琉说道:“所以你爸妈就没来,因为只是发烧,没有大关系,不会影响心脏,就是要住院观察几天,怕你情绪不稳定,引起什么迸发症。”   乔琉说:“嗯。”   王瑞走到门口那里,刚打开门,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乔琉一眼,只不过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乔琉的神色。于是王瑞忍不住再次废话了两句:“要是你心脏真出什么大问题,你家里人一定会来的,现在你也知道,公司正是运作重要阶段,也实在抽不出时间——”   “知道了。”乔琉打断他,倒是很平静:“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乔琉背对着门口躺着。王瑞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王瑞出去后又对护士叮嘱了几句,就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反正已经把周子舟叫来了。只要周子舟来了,乔琉应该就没问题了。现在乔琉这情况,也暂时找不到除了周子舟以外的办法。乔琉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很多方法都试过了。他家里人一开始很紧张,但时间长了,难免感到厌倦。   好在乔琉自己也习惯了,应该不会感到有什么伤心难过的。   王瑞走后,病房内又恢复一室冷清。   ——   周子舟一路上有点浑浑噩噩的,还有点忐忑,脑子放空,就被的士带到医院来了。电梯里人很多,周子舟挤不进去,于是干脆从楼梯那里爬上去。刚爬上vip病房那一层,就见走廊尽头的电梯开了,林霍然和梁茉从里头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花束和水果篮,应该也是来探望乔琉的。   那边林霍然注意到周子舟,对他招了招手,说:“哟,周子舟,你也来了?怎么空着手啊,一起进去吧。”   梁茉瞧了周子舟一眼,神情里隐隐带着不悦,说道:“乔琉生日不是没邀请你吗,我还以为你们闹翻了,怎么你现在又来了。”   周子舟看了她一眼,先前跟乱码一样的思绪一下子被梁茉捋清晰了。不管怎样,就算和乔琉闹矛盾,还是以乔琉的安全为首要素,要避免乔琉和梁茉接触。但是他随即反应过来,现在乔琉已经知道梁茉对他身体有害了,那么便会主动去回避梁茉——   还需要要自己做什么?   周子舟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还有点儿失落。   林霍然对梁茉说道:“你不知道吗,不是乔琉没邀请我们周子舟的,是我们周子舟放乔琉鸽子了。”   周子舟刚走过去,就听见林霍然这么戏谑的一句,顿时老大不自在。   梁茉也:“……”   好气哦。   周子舟看了眼病房门,有点紧张,等林霍然他们进去后,他才跟着进去,转身把房门关上。   乔琉背对着他们,蒙着被子,也没看看有谁来了。   林霍然把水果篮往床头一放,笑道:“昨天还好好的呢,怎么今天就病倒了啊,我还第一次听说有人感冒要住个院的,你这身体比林妹妹还娇弱。”   要是平时,乔琉要踹他一脚了。   但是现在乔琉挂着针水,发着烧,闭着眼睛,脸色显得苍白,像是懒得和他多说话。   周子舟有点发怔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   梁茉也在病床边坐下来,不过不知道上次乔琉和她说过什么,她这次来,好像并没有对乔琉表现出来什么想追的意思了,可能是觉得追着烦,转移目标了。这次来只是顺路来看看的。   梁茉和乔琉打了声招呼。乔琉也没理。   “你怎么了?这不是挂着药水吗,还不舒服吗?”林霍然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凑过去想要摸摸乔琉的额头,但是还没碰到,就被乔琉打开了。   乔琉睁开冷冰冰的眼睛,问道:“你干什么?”   “别装死了,快起来。”林霍然对乔琉的病一无所知,只以为是普通的感冒,于是和往常一样想凑过去打闹。轻轻一巴掌拍在乔琉后背上。   乔琉脸色白了白,又闭上了眼睛。   周子舟护犊子地一伸手把林霍然拽了回来,觉得他怎么下手不分轻重的啊,刚才拍的那一下肯定很疼。他把林霍然拽回来,林霍然瞪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周子舟抿起嘴唇没说话,他心里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和乔琉打个招呼,他怕乔琉一听见自己的声音,就直接把自己轰出去。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乔琉对林霍然说道:“周子舟还没来吗?”   周子舟心里一跳,刚要张嘴,就被林霍然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林霍然对他挤眉弄眼一下,意思是待会儿吓乔琉一跳。   没听到回答,乔琉就知道周子舟没来了。明明刚才在电话里表现得那么焦急,还说担心他。说了那么一番话,还说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但是谁想做最好的朋友了?但是这都过了一个半小时零十分五十秒了,还没来——   乔琉眼睛盯着墙上的挂钟,神情显得有点伤心。   他又闭上眼睛,神情恹恹的,对林霍然说:“你说,如果我跟周子舟说我要出国了,他会不会哭着跑过来啊?”   他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讨厌周子舟,还挺恨周子舟的。但是又讨厌不起来,恨不起来。因为说到底,他喜欢周子舟,他错以为周子舟喜欢他,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周子舟从未参与。   他也不想在意周子舟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来接近他了,要是可以的话,他更愿意被稀里糊涂地蒙在鼓里。   被当成交易也好,被当成朋友也好。周子舟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的话……也就算了,他还能怎么办。   只要周子舟能来,能继续在乎他,就好了。   可是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周子舟还没来啊?周子舟嘴上总是说得好听,但从没履行过承诺。生日也没有一起过成。听他生病了,也表现得没那么惊慌失措的样子——虽然翘了课奔跑去打车,可连一句欺骗性的“喜欢”都不愿意说。   乔琉觉得心里面针扎扎地难受,小声叹了口气,又恍然地嘟囔了句:“说要出国,他会不会还是觉得无所谓,因为反正还在一个地球上而已。他这么洒脱,肯定觉得无所谓了。那你说,要跟他说我重病不愈所以要出国做手术,他会不会更紧张一点?”   林霍然:“……”   梁茉:“……”   周子舟:“…………” 第三十八章   乔琉没有听到身后有回答, 也无所谓, 本来他也只是在自言自语。他睁着有些酸涩的眼睛, 看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每转动一下,便会清晰地在他心上敲击一下, 告诉他, 周子舟还没来。他甚至都没有心思转过身去看林霍然和梁茉一眼——   就在这时,护士推开门进来了,说道:“382号病床吗, 要换药水了。”   一针的药水一共有四瓶,一瓶退烧, 两瓶生理盐水和葡萄糖,还有一瓶对增强心脏功能有效果。如果林霍然和梁茉仔细留心的话, 便会注意到这个微小的细节, 再百度一下药名——便会发现他的秘密。   乔琉下意识地便坐起来,这动作显得有些过分的大了,他伸出手去要自己接过护士手中的药盘。但还没接到,护士手中的药盘就被接走了。周子舟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用肩膀挡住了林霍然和梁茉落在药盘上的视线。   乔琉顺着那只手偏过头, 周子舟就站在他的床旁边, 接过药盘, 放在他床头,用那种微微怔神的表情看着他。   来了吗——   乔琉鼻腔一酸,随即心里咯噔一声,视线迅速落到梁茉和林霍然脸上, 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他俊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怒道:“周子舟,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霍然一直憋着笑,就差没笑出声了,刚准备开口笑话乔琉,就被周子舟用胳膊肘杵了一下肚子。那一下可真疼,疼得林霍然半天说不出话来,跟报复他刚才拍乔琉的后背的那一下似的。   林霍然捂住肚子,周子舟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警告性的眼神,然后回过头去对着乔琉,眼神一下子变软了,还有点儿湿漉漉的讨好意味,小声说道:“我刚刚跟护士一起进来的,因为路上堵车,所以来晚了,抱歉啊。”   乔琉脸上烫得很,觉得要是刚才那番话被周子舟听去了,简直要丢脸死了!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周子舟又不喜欢他,他表白一次不成还要表白第二次吗?还要不要脸了!   乔琉瞪着周子舟,恼羞成怒道:“你进来怎么不吱一声啊!你听到什么了吗?”   周子舟一脸茫然,显得有点无辜,问道:“我听到什么了?我是跟在护士后头进来的,进来时你们也没说什么啊。”   他侧过头去看林霍然一眼,林霍然捂着肚子憋住疼,也点了点头。   乔琉盯住周子舟的脸,周子舟站在他旁边,微微垂着脸看着他。一双琉璃色的眼睛简直能折射出窗子外头的阳光来,看起来无比澄澈,好像绝对绝对不会欺瞒他一样。   乔琉放心了,耳根的烫度稍稍褪去。   可随即有些失落——   “换药了哦,待会儿有什么不舒服的叫我。”护士走到他旁边,把药瓶给换掉。   乔琉点了点头,抱着膝盖靠着床上坐起来,将扎着针管的手放到被子上面,有意无意地戳到周子舟眼皮子底下,就是要让周子舟看到!但是让周子舟看到又有什么用呢,周子舟又不会关心他,周子舟又不喜欢他。即便关心,按照周子舟说的,也是朋友对朋友的关心罢了。   乔琉又把手背缩了回去,放进被子里,他垂着头,盯着床单,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林霍然揉了揉肚子,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乔琉瞥了周子舟一眼,冷哼:“好得不能再好了。”   顿了下,乔琉道:“你们坐吧。”   病房里陪护椅子一共就两把,被梁茉坐了一把,另外一把靠在窗子那边,林霍然一下子就把屁股伸过去坐了。于是周子舟四下瞧了瞧,只能坐在床头。这样一来,靠近乔琉的距离就非常近了,甚至能够听到乔琉的呼吸声。   不知道是不是周子舟的错觉,他靠过去的那一瞬间,乔琉呼吸失了下,然后急促了下。   周子舟犹豫了下,仔细看了看乔琉的脸色,虽然有点冷漠,但好像并没有什么不满,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半个屁股边坐在床上。   刚坐下,乔琉拢了拢自己的病条衣服,忽然大声说:“梁茉,你也来了?外面很冷吧。”   梁茉坐在旁边啃苹果,啃到一半窒住了,有点莫名奇妙,她不是早就来了吗,还和乔琉打了招呼的。乔琉这不是生个病,把脑子生坏了吧,突然这么热情?这可是认识以来的头一回。她一头雾水地抬起头,就见乔琉侧着头,刚刚好跃过周子舟,冲着她露出一个笑容来。   乔琉长相生得很好,往日里不怎么笑,俊脸上总是一片冷淡,眉目上挑,有点像冬天结了冰的太阳。   但是现在猛然一笑,跟冰雪消融似的,真是叫人受了巨大冲击力,要受不了了。   周子舟坐在床头,默默看了眼乔琉脸上挂着的温柔笑容,又瞥了眼梁茉脸上泛起来的受宠若惊。两个人的对视跟针似的,一下子扎进周子舟的眼睛里。他抿了抿嘴唇,又把忍不住攥紧的拳头放进大衣口袋里。   他实在忍不住,如坐针毡,很不安,便佯作不经意的样子,挠了挠头,刚好把梁茉的视线给挡住。   但梁茉一向百折不挠,才不会因为视线被挡住了就无动于衷呢,她迅速把凳子搬过来,坐在病床旁边,兴致勃勃地说道:“乔琉,你无不无聊啊,要不我下次给你带游戏机来?话说,你都玩什么类型的?”   乔琉用余光瞥了眼周子舟,见他毫无反应,心里不禁有点儿失望,又回答道:“随便什么都好。”   周子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角。   “上次我爸给我买了最新款的psp,那我下次带来给你玩,对了,你渴不渴?”梁茉热情起来,站起身想要去倒水,但是一次性杯子就搁在床头,她越过周子舟的头顶要去拿杯子——   周子舟猛然站了起来。   梁茉被他这么一挡,一下子没站稳,差点往后摔倒,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你干嘛啊?”   周子舟又坐了下来,闷闷地说:“坐着腿有点酸,站起来活动一下。”   梁茉拿到了一次性杯子,给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乔琉,一杯自己喝。由于在家里当掌上明珠当惯了,也没想着给林霍然或者周子舟倒一杯什么的。   林霍然跷着个二郎腿坐在窗子那里打游戏,也觉得有些渴了,便收起腿站起来自个儿给自个儿削了个苹果。他顺手分了周子舟一半,说道:“喏,给你,我可算好心了吧,你打我我还分你好吃的。”   乔琉盯着林霍然那只捏着半边苹果的手,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和周子舟都没有分过一个苹果,什么时候就轮到林霍然来表现了?他仰起头,死死盯了眼林霍然,把林霍然盯得莫名其妙的。   周子舟犹豫了下,把苹果接过来,又偷偷瞄了眼乔琉,可是乔琉跟没看到似的,一直看着梁茉——   周子舟感觉难受了。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和那天圣诞节晚会,在舞台后面,听到别人说乔琉和梁茉天生一对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只是现在好像更加浓烈,心里更加针扎似的酸胀。他捏了捏衣角,跟被抛弃了似的,有点无所适从。   梁茉还想拉着乔琉说些什么,乔琉却突然不说话了。   周子舟也沉默地坐着。   空气突然冷清下来,于是病房里的气氛再度变得有些奇怪了。   本来梁茉、林霍然和周子舟三个人都是翘课过来的,来看一下乔琉,见乔琉没有事情,也该走了。况且林霍然中午家里有点儿事情,让他必须回去,所以他也待不了多久,吃完那半边苹果,便跟乔琉说要回去了。   林霍然走后,周子舟的那半边苹果仍然搁在床头的杯子上,慢慢地变了颜色。周子舟没有吃,事实上,他也没有心思吃,他想跟乔琉单独说点话,但是梁茉一直待在这里,让他什么也不能说。他时不时抬头看乔琉一眼,可是乔琉翻着梁茉带来的那本漫画书,好像很好看似的,眼睛一直牢牢盯着漫画书,看也不看他一眼。   周子舟恍然地想起来,以前他每次看向乔琉的时候,乔琉都正看向他。脸上或带了柔软羞涩的笑意,或是带了恼羞成怒的生动神情。   他好像把这种乔琉给弄没了。   要是乔琉不原谅他怎么办?   周子舟不知道怎么办。   他更不知道怎么办的是——要是乔琉说的那句开玩笑,真的是开玩笑,他又要怎么办。   周子舟不觉得乔琉会喜欢自己。他盯着自己的脚尖,脑子里有点空白,脸色也有些发白。初次见面的时候,乔琉就挺讨厌他的,可能觉得他过于木讷迟钝了。后来虽然乔琉愿意和他做朋友了,但是周子舟心里远远没有底。于他而言,乔琉和他做朋友,他喜不自胜,觉得是他幸运。乔琉嫌弃他,不和他做朋友,他反而觉得很正常。   毕竟像乔琉那样的人……   更别说这次还被揭穿他是在利用乔琉了。但凡乔琉对他有一点点好感,都要被生日失约、他的利用,给磨灭干净了。   周子舟坐在床头边,想要揉一揉酸胀的眼睛,可是又不敢动,于是只能干巴巴地坐着,脖颈酸疼。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护士推开门给乔琉取了针头,让乔琉记得下去吃饭。梁茉这才从漫画书中抬起头,回过神来,合上书说道:“医院的饭难吃死了,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乔琉对她露出笑容,说道:“嗯。”   梁茉又感觉受宠若惊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平时乔琉这臭小子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一副老大不情愿的中二死样子,今天居然这么温柔,还对她笑了不止一次。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烧糊涂了。   周子舟又抿了抿嘴唇。   梁茉半信半疑地走到门那里,忽然又觉得就这么走了,有点划不来。虽然吧,她已经懒得追乔琉了,但是如果乔琉突然回心转意,她也不是不能够吃回头草的。于是她回头冲着乔琉道:“要不,我还是和你去吃吧?不然你一个人不是太寂寞了吗?”   一回头,却见乔琉正斜着眼睛,用余光偷窥周子舟。   梁茉:“…………”   乔琉回过神来,兴致显得不怎么高,又瞪了周子舟一眼,才恹恹地说:“好的,随便你。”   他下了床穿鞋,白皙的手背上有针管扎出血的痕迹,额发也很乱,穿着一身病号服,显得有点憔悴。等他穿好鞋子,便和梁茉出病房走到电梯那里。走廊上面没什么人,乔琉按了楼层,看到周子舟也垂着头跟着从病房里跟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猛然瞥到周子舟脚步一拐,朝着楼梯那里走去,好像是要离开了?而且背影看起来毫不留情,仿佛迫不及待地要离开。   乔琉心中如同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忽然无比愤怒。他朝着周子舟转身走掉的方向追了两步,又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停住了脚步。他强迫自己转过身,朝着电梯,不要去看周子舟离开。可是他忍不住——他眼圈逐渐发红起来。   周子舟怎么能这样呢,即便一点都不喜欢他,不是说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吗?来看他了,从头到尾一句好话都不说,这才来了多久一会儿,就要走了?这才来了七十八分钟三十五秒啊。这么短短一点时间里,看都没看他一眼,也只和他说过五十九个字。   他就对周子舟说过那么一点狠话,周子舟就再也不在乎他了……吗?   电梯门开。乔琉深吸一口气,拖着步子走进去,他撇过头,竭力不让梁茉看出来自己发红的眼圈,和糟糕透顶的表情。   电梯门关上。   乔琉有点泄气地靠在身后电梯上。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电梯门又开了,周子舟小跑过来,歉疚地看着他和梁茉,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去把病房里的垃圾倒了,等了我一下。”   电梯楼层猛地亮了下红色,乔琉看着周子舟,觉得又有什么东西死灰复燃了,他心里撞动得厉害。他转了个身,面朝着电梯墙壁,装作因为感冒擦鼻子的样子,偷偷擦了下眼睛。 第三十九章   周子舟挤进电梯, 被几个匆匆进来的人一挤, 刚刚好把乔琉和梁茉给隔开。电梯空间并不算大, 所以很容易触碰到,但是里面只站了五六个人, 如果注意着点儿, 是完全可以避开和别人有所触碰的。但是周子舟不知道怎么了,鬼迷心窍地,佯作被挤到了的样子, 朝着乔琉那边挪动了点儿。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有点怂, 还有点胆怯,但也掩不住去碰一下乔琉的冲动——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碰到乔琉过了。   而上次触碰乔琉的时候, 还是在校门口牵手的那次。   或许是因为接触时间比较长, 所以效力持续时间也比较长,都二十四小时过去了,乔琉也没有出现什么异样的反应。但是周子舟不敢掉以轻心,他下定了决心,即便待会儿乔琉赶他走, 他也不能走。   他必须赖在这里。   他像只冬眠了很久, 做什么都慢半拍, 却被乔琉一脚从睡梦中踹醒的动物。头顶的雪都唰唰盖了他一头了,他才后知后觉得觉得有点冷,还觉得心里面什么在蠢蠢欲动——不是,是已经破土而出很久了,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已经存在很久了。   可是他从电梯倒映出来的玻璃中看到,乔琉背对着他,一副漠然的样子。那种漠然是真的漠然,如果乔琉想表现出对谁的不在乎和不关心来,那么他连一眼都不会多看那人一眼,就连头发丝都是冷漠和硬邦邦的。   周子舟一向知道乔琉是这个性格,但是没料到,有一天乔琉用这种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对待他,会这么令人难受。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乔琉罩着自己,对自己好,突然之间,乔琉把这种特殊性,说收回就收回了,连反应和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他才会感觉这样无所适从和空荡荡、不知所措吧。   周子舟垂在身侧的手指又慢慢蜷缩起来,缩回了袖子里。   乔琉刚才碰过梁茉带来的漫画书。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漫画书是用袋子提着拿来的,还是因为乔琉的体质已经潜移默化地逐渐发生改变,对于这种没有直接被梁茉接触过的东西,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排斥反应了。   也许总有一天,乔琉会彻底好起来,那时候他可就真的和梁茉天生一对了。   而且也并不需要周子舟这个人。   周子舟这么想着,心里面的某一处突然被挖空,那感觉就像双脚落不到地面,被悬在空中一样。   电梯门在第一层停下来,又是乔琉和梁茉率先走了出去。   周子舟跟在后头,沉默地看了两人一眼,才跟着走出去。   住院部的饭菜并不好吃,梁茉胃口本来就叼,平时不是美食根本不吃,现在她都后悔为了乔琉大老远跑来这医院受罪了。她一直在挑剔色香味都不俱全,跟嚼蜡烛似的。而乔琉和周子舟仿佛在竞争谁是沉默的雕像第一名,一个比一个动作僵硬。   “你们都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吗?”梁茉觉得有点无趣,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乔琉:“你们社团年后又没有什么出去玩的计划?”   乔琉往嘴里塞着白饭,余光一直瞥着周子舟,但是瞧见周子舟大口大口地吃饭,吃得特别香的样子,他就觉得自个儿跟个深闺怨妇一样,特别没意思,便更加没心思搭理梁茉了。   “还能有什么计划,那群人,也没有弄到学院的资金。”乔琉心不在焉道。   梁茉:“你给钱不就行了,还要什么学院的资金?我们社团打算办一场舞蹈大赛,到时候肯定特别有趣。”   乔琉说:“没意思。”   梁茉没辙了,她吃了几口没什么胃口,便把筷子扔下了,问乔琉:“去哪儿结账?”   乔琉没理她,他又偷偷瞥了眼周子舟,见周子舟还在埋头闷声吃饭,像是一时半会儿吃不完似的,就放下了心。他担心趁着他去结账的时候,周子舟给跑了。所以得趁着周子舟还没吃完时,赶紧去结个账。   “我去吧。”乔琉说,然后掏了掏钱包,没掏到,这才注意到自己穿了身灰蓝色病号服,顿时心情不怎么好。拿着手机便匆匆朝着收银台那边过去了。他脚步走得飞快,走到收银台那边还时不时装作漫不经心回头去看周子舟一眼,生怕周子舟跑了。   等乔琉一走,梁茉和周子舟面对面坐着,顿时气氛更加尴尬了,情敌见面,不死不休。而且梁茉还惦记着上次在运动场上,周子舟故意跑过来抢走自己的矿泉水的事情——   而且她也看出来了,周子舟和乔琉这两个人分明是闹了矛盾,现在不是在冷战,就是吵架后,否则今天一整天,怎么就没瞅见他们说上几句话呢。平时好得跟连体婴似的,叫人插嘴都插不上一句,现在感情终于出现裂痕了吧。   梁茉有种微妙的幸灾乐祸的感觉,故意对周子舟道:“乔琉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和你说,你们吵架了吗?”   周子舟闷头吃饭,微微一怔,道:“不是说了吗,说了两句,你没听见?”   梁茉挑着眉毛,突然觉得周子舟这人还挺好逗的,这么一逗,看他饭都咽不下去了,便继续道:“而且他还让我喝水,可没让你喝吧?你来了,他都不招呼一下。”   周子舟心里有点难受,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就反驳道:“那,那那我还坐他床头边上了呢,而且乔琉送我鞋子了,他送你什么了?他只送给你一杯白开水。”   这话说完后,周子舟后知后觉地感觉不对劲,顿时有点羞愧。他这是在做什么,和一个女孩子争风吃醋吗?为了乔琉?   梁茉也看出来了,手肘撑在桌上捧住脸,饶有兴趣道:“周子舟,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周子舟:“……”   有些事情自己或许意识得到,但是一旦被人这么明明白白地挑出来,就犹如一道雷,陡然打在头顶,令人不知所措的同时,也豁然开朗。他是在吃醋,而且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微妙地吃过醋了。   周子舟恍然地想着,那么,看到乔琉和林霍然一起打游戏,自己融不进去的时候,那种心里面跟吃了没长熟的橘子一样,酸得不行的感觉,也是吃醋吗?那么,在圣诞节晚会上,看到乔琉和梁茉站在舞台那边,心里面吞了个鸡蛋无法咽下去的感觉,也是吃醋吗?   他也太能吃醋了吧。这样绝对不行。   周子舟连忙反省自己,脊背一下子都挺直了,跟受到教育的小学生一样。   梁茉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所以,你喜欢乔琉吧?”   周子舟抿起了嘴唇,没有作出回答。他觉得即便自己对乔琉有什么想法,也是不会对梁茉轻易说出口的。因为梁茉只是抱着八卦的态度,来问他这个问题,根本不知道他心里有多震荡。他还抱着微妙而隐秘的想法,他把梁茉当成情敌,一点儿关于乔琉的事情都不想和她分享。   周子舟知道这很小气,但是在这之前,他也没有意识到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小气的事情。   “啊,乔琉。”梁茉抬起头,猛然看到乔琉不远不近地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顿时吓了一跳,乔琉怎么靠近都无声无影的,真是吓死人了。她问道:“你回来啦?多少钱?要不要AA?”   “不用了。”乔琉走过来,却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起来脸色相当难看,嘴唇还有点发白。   周子舟仰头看他,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还在被他单方面的冷战了,有点紧张地问:“你还好吗,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   乔琉看着周子舟,一言不发。他从八岁之后,便没有坐过过山车那种东西了,但是刚才那一瞬间,却体验到了那种感觉。他听到梁茉问周子舟喜不喜欢他,然后他整颗心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拽起来了,吊得老高,就怕周子舟说不喜欢。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待在原地,等着周子舟的答案。但是周子舟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周子舟仍是回避。无论谁问,他都回避。   于是乔琉一颗心脏又直直坠落谷底,又被碾碎了一次。他简直恨透了这种反反复复的感觉,期待,然后失望,循环往复。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都没有遇到过周子舟,这样也不会陷入噩梦般的自作多情当中了。   乔琉直勾勾地盯着周子舟,呼吸好像有点不稳,眼里隐隐有些红血丝。他看起来像是有点激动,胸膛起伏了两下,但一开口,却又竭力非常平静:“我出去走走。”   他说完转身朝着医院外头走去,双手插在兜里,跟散步似的。可是周子舟蓦然感觉他好像又误会了什么,虽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顿时脊背立起来,不安地往乔琉看了眼,也站起来,想要追过去。   “你们干嘛呢?刚吃完饭呢这。”梁茉莫名奇妙,简直不理解这两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氛围这么奇怪。   周子舟没出声,他没心情,直接追了出去。   乔琉走在前面,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他知道周子舟追了上来。但他连回头的心思都没有。他心里如同被沉进湖底,沉甸甸的,难受得想死。他从小到大,没有过这种感觉,简直像是一场莫名奇妙就开始的单恋,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就即将要被扼杀住。   更令人难过的是,他没办法扼住。如果能轻轻松松地收回对周子舟的感情,那就好了。   为什么周子舟不能喜欢他一点点呢,他都这么喜欢周子舟了。   周子舟可真是——   乔琉想骂人,但是找不到一个不太好的语言来形容周子舟。他本来觉得站在周子舟面前,自己是趾高气扬的那个,是更加骄傲的那个,但是现在突然觉得,自己才是更没用的那个,是随时可以被放弃的那个。   他既愤怒又无助,既想摁着周子舟打一顿,又想摁住周子舟偷偷亲一下。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放弃,又想垂死挣扎。他想装作毫不在乎,又想低声下气求周子舟在乎一下自己。他听见身后周子舟追着跑过来就更加来气,既然会追过来,说明多多少少还是在意他,可是并非那种在意,只是把他当朋友,不是他想要的喜欢。   那么有什么用?   周子舟气喘吁吁地跑到乔琉身后,刹住了车,小声叫了句:“乔琉,你没哪里不舒服吧?”   果然,还是为了他的病。那该死的心脏病。如果没有心脏病呢,周子舟怎么会追过来呢。乔琉站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他眼眶逐渐发红,和眼睛里的肿胀红血丝一起,令他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没哪里不舒服,你要是为了那个合同才跑过来问这么一句,那大可不必了。”乔琉哑声说。   “我不是为了合同。”周子舟如鲠在喉,被乔琉这么一句话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喉咙干涩。   “我懒得去管你为了什么了,周子舟。”乔琉心里那块被刺伤的地方根本没办法好起来,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所以伤口越撕裂越大,他转过身来看着周子舟,但脸上面无表情,脸色是白的,嘴唇是白的,只有眼眶是通红的:“我现在不管了,我现在根本不想管那个合同的事情了。”   乔琉越是难受,就越是想要刺伤周子舟一点,他竭力说道:“你走吧,别来烦我,我不想看到你。”   医院外面人来人往的很多人,住院部旁边操场上还有人在打篮球,篮球撞击篮板发出热闹的响声,还有人鼓掌。但是这么嘈杂,周子舟却跟只听见了乔琉这么一句话似的。   好像只有这么一句话,一下子灌进他耳朵里,如同一盆冰,拽着他心头一同沉下去。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是什么意思?”周子舟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着乔琉,固执不休。他吸了吸鼻子,感觉鼻腔也有些酸了。   他话音刚落,篮球场那边的篮球就突然不小心飞了出来,直直朝着他们这边砸过来。还有一段距离,周子舟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之前,乔琉拽了他一下,似乎是下意识地,把他往后面拽了一步。于是篮球擦着两个人飞过去了,撞击在墙壁上,又弹了远。   乔琉喉咙动了动,视线在周子舟脸上上下逡巡一圈,仿佛是松了口气一般,神情松了松,可随即又有点疲倦。他撇开头,像是不想再看到周子舟一样,盯着医院那堵墙,脸色冷漠。   周子舟怔了怔,心里情绪翻涌。   “乔琉……你是不是今天不想看到我,那我明天再来。”周子舟说,他有点茫然,因为乔琉刚才那句话,和那种神情。   话还没说完,他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下,是震动,周子舟下意识地拿起来,并没有打开手机,但是短信已经出现在屏幕上,是他奶奶拜托村长给他发的短信。内容大致是告诉他最近家里高速公路修路的情况。   乔琉睨了眼,却什么也没看到,眼睛只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高速公路”四个字。他突然冷淡地嘲讽笑了一下:“怎么了,你们那边每天修路的状况都要和你汇报?因为你是大功人?”   周子舟装作没听到他话里的刺,他口干舌燥,心里发慌,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家里那条路最近停止修了,因为天气原因,所以发短信告诉我一下,让我别担心。”   “停止修了?”乔琉冷笑道:“你不会怀疑是我从中作梗吧?”   周子舟急了,说:“我——”   “算了。”乔琉打断他,眼神垂下去,神情显得疲倦而落败,说:“算了。周子舟,我认真想过了,我们做不成朋友了。因为我就是这么个人,自私自大,我讨厌任何欺骗利用我的人。所以,我们还是别做朋友了,以后你家里修路那件事情,还是继续。因为你对我示好的那些,一条路还给你,应该够吧。”   周子舟:“……”   他看着乔琉,心里简直慌到了极点,好像有什么握不住,正在从手中溜走一样。   到处都是嘈杂一片,但乔琉什么也没办法听到,他如同被浸在冷水里,心里压了什么沉甸甸的石头,难过得快要爆炸了。他有一瞬间都要分不清自己说的究竟是气话,还是真的想要自暴自弃地不去喜欢周子舟了。他明知道他做不到,但是伤人的话还是说出口:“如果我们不能做到两不相干的话,周子舟,一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何止是可笑,简直是自取其辱。   他还以为周子舟喜欢他呢,以为了那么久——落在周子舟眼里,肯定跟个傻逼似的。不止傻逼,还有病。   乔琉伤心透顶。   周子舟缓了口气,才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道:“对不起,我真的很愧疚,我不是故意……”   这句话激怒了乔琉。   不是故意——他不给周子舟解释的机会,嘲道:“不是故意的?难不成有人逼着你签合同,难不成在你认识我之后的那么长时间里面,有人堵着你的嘴巴,让你不要主动向我坦白吗?”   可是他看到周子舟的神情,又有点说不下去了,泄气道:“算了,反正都过去了,我不怪你,你也不要觉得抱歉,以后互相还清了。”   周子舟茫然地看着地面,明知道乔琉说的是气话,可他仍是脑子嗡嗡响,他突然冲动无比,忽然就出声道:“可是,可是你那天说喜欢……”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那副样子——   乔琉盯着周子舟的头皮顶,觉得周子舟简直就是在逼着他承认,并不喜欢周子舟一样。他感到羞怒无比,也同样难过到说不出话来。这么久以来,他跟个小丑似的,自作多情,在周子舟面前做了那么多蠢事,还说出了人生当中的第一次表白。可是周子舟把他的表白当成什么呢?不信他,还是不愿意信他?   到了现在,周子舟仍是不愿意回应他,就像他一个人唱了独角戏一样。   乔琉心里难以言喻地难受,眼眶也红着,神情疲倦,又狼狈,他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一点也没有自尊心了,更没有骄傲了。简直好像是周子舟占据了所有的主动权,他在等待着周子舟赏赐些什么似的——   他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   乔琉很费劲,很费劲才让自己表情看起来没那么难过,而是戴上冰冷的面具,张开嘴巴,竭力说:“这次跟你说实话吧,我那天跟你说喜欢你,真的是逗你玩的,骗你的。你可千万千万别当真了,不然我真的要笑死了。”   周子舟这回真的听明白他的话了。   周子舟茫然地抬头看了乔琉一眼,表情怔怔的。   乔琉:“而且我还和林霍然打了赌,赌你会不会当真,现在看来是我赌赢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你呢,你这个怂包,被林良他们欺负了还一身不吭,什么都不敢做,我真的,很不喜欢,很……讨厌你。”   “哦。”周子舟脑子里嗡嗡响,乔琉的话如同刺,当胸口扎过来,他觉得思考都很困难:“可是我喜欢你。”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乔琉:“……”他顿时安静了。   周子舟低着头,说:“我一声不吭是因为,我怕做了什么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们成为朋友的机会了。我来这边之后,一个人也不认识,一个朋友也没有。我很想和谁成为朋友,即便只是能偶尔一起去食堂吃个饭,互相占个位置,也是很好的。我也怕你是在开我的玩笑,乔琉,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这么觉得的。”   “如果你是在开我的玩笑,而我又傻乎乎地撞上去,告诉你,我喜欢你,到时候我就没有退路了,你会嘲笑我傻逼,我们也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要是你不和我做朋友,你让我走的话,我就真的没朋友了,我……我很害怕,也很难过。”   周子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只是很茫然。他像是突然被抛弃在原地,找不到方向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觉得空气有点过于沉默了,于是抬起头来,就见乔琉盯着自己,两只眼睛布满红血丝。   周子舟觉得还不够,又怔怔地给自己的话收个尾:“所以我是说,我喜欢你……怎么办?”   乔琉问:“哪种喜欢?”   周子舟愣愣地说:“就是那种,看到你和梁茉站在一起,我很难受,很嫉妒的那种。”   “……”乔琉看着周子舟,突然觉得所有的交易、利用、被欺骗,又或者是伤心、纠缠、难过,全都值得了。他鼻子酸楚,忍不住了,眼眶里一下子有了眼泪,他觉得这样太没面子了,却又没办法遏制住,就如同没办法遏制住他喜欢周子舟一样。   他握住周子舟的手,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苍白,嘴唇也干涸,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又终于从鬼门关闯回来了一样,有些微不易察觉的抽噎,说:“我刚才那都是气话,周子舟。”   周子舟知道他那都是气话。   乔琉眼睛愈发发红,盯住周子舟,又说:“说不喜欢你,也是气话,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但你一直跟个胡萝卜一样,傻乎乎待在你自己的坑里不动,从来不回应我,所以我太生气了!你都不知道我气得要爆炸了!”   他所有愤怒的来源都只是因为不甘。不甘心为什么他那么喜欢周子舟,可是周子舟表现得就好像对他无所谓一样。   可是,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他一点都不埋怨周子舟是因为合同才接近他的,他甚至得感谢他出生就有病,不这样,周子舟就不会做交易,就不会对他好了。   周子舟睁大了眼睛,情绪也有点激动起来。乔琉的每一句话他都有点听不懂,但是落在耳朵里,却令他心跳得非常快,好像有什么推着他往前走一样:“你是说……”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你又要装作没听到?”乔琉抹了把脸,顺势擦了下眼睛。他盯着周子舟,突然想起来脸上好像还有泪水没有擦干,嘴唇上也有泪水,还是咸咸的,太脏兮兮了。他还是第一次在人前这么没有形象,简直糟糕到极点。   乔琉有点自暴自弃地说:“我以为我的心思你早就知道了,但是你根本没有。好像就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死缠着你不放似的。你这个迟钝得要命,反应慢吞吞的……”乔琉卡住了,他找不到什么话来骂周子舟,于是恼怒道:“的土包子蛋!”   他双眼通红地瞪着周子舟。而周子舟也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他,像是有点发怔。   那一瞬间,周子舟心跳得无比快,脑子发热到了极点,就没办法做出理智的思考了。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这辈子最出格,最大胆,最令他前小半辈子人生无法想象的举动——   他没有犹豫,捧住乔琉的脸,猝不及防地就把嘴唇按了上去。 第四十章   “你——唔。”乔琉瞪大了眼睛, 还没有说完的话一下子被周子舟的嘴唇堵住了。他不敢置信, 简直有点惊慌失措, 但两只手下意识地扶住周子舟。本来还想装装样子,恼怒至极地把周子舟推开的。但是周子舟的嘴唇一压过来, 呼吸一落到他脸上, 他就完全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   脑子里白茫茫一片。   所有的愤怒和伤心、难过和激动的情绪都一下子被嘴唇触碰时软绵绵的触觉给取代了。   他眼角还挂着红痕,脸上却迅速跟炸开了一样红透。空气的温度仿佛一下子升了起来,令他从头到脚灼热一片。   周子舟把嘴唇按上去的时候, 并没有对准乔琉的嘴唇,而是一下子亲到了嘴角。两个人挺拔的鼻子撞了下, 疼得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子舟下意识地就把脑袋离开了点儿,想看看乔琉有没有事, 但是乔琉忽然伸出一只手, 红着脸把他脑袋给按了回去。   于是周子舟还能怎么办?!他只能乖乖地继续吻上乔琉——这次对准了两片嘴唇。   亲吻这件事情,说难也不难,但是对于新手而言,绝对简单不了。   一开始,周子舟两片嘴唇压在乔琉两片嘴唇上, 就这么对准后压了十秒多钟。乔琉睁着眼睛瞪着周子舟, 周子舟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乔琉, 有点不知所措,接下来怎么办?动一动?但是两个人鼻子都太挺了,一动就要碰到鼻子,很疼的啊。   他感觉乔琉摁在自己后脑勺上的手微微用力, 像是恨铁不成钢一样,把自己脑袋拼命往他那边压。   “唔。”周子舟眨眨眼睛,示意乔琉不要压了,自己脑袋都要变形了!再怎么压,自己也只能亲到这个份上了!   乔琉咬牙道:“你张嘴。”他说完就面红耳赤,又狠狠瞪了周子舟一眼。他是贴着周子舟的嘴唇说这句话的,说话时唇瓣细微蠕动,如同什么轻柔的鸿毛在周子舟的嘴唇上搔刮一样,令周子舟跟过了电一样,后脖颈那里起了鸡皮疙瘩。   周子舟顺从地轻轻张开嘴唇。   于是乔琉好像舔了他一下,跟终于舔到求而不得的食物一样,小心翼翼地舔了下,又重重地吮吸了下。周子舟只能感觉到嘴唇上一软,又一软,一麻,又一麻。那种温润舌尖触碰到干燥嘴唇时带来的触觉上的刺激感,与乔琉那双眼睛里溢出来的喜欢和渴望的浓烈感情,令周子舟心头仿佛被焚化。   他心尖上也涌起强烈的情感,于是无师自通地吻上去,两只手捧着乔琉的脸,跟啃狗骨头一样,谨慎地啃上乔琉的嘴唇。过电的感觉从头皮顶层一直窜到尾椎骨,从嘴唇到锁骨,酥麻一片。   乔琉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用力按住周子舟的后脑勺。   两个人亲吻完全不得章法,不过时间很长,都有十来分钟了。亲完后乔琉都快窒息了,唇分时大口大口地呼吸久违的空气。周子舟怕太刺激,他会出什么意外,于是赶紧放开了他。   “你放开干嘛?”乔琉仍单手按着周子舟的脑袋,恼怒道,瞪了周子舟一眼,但是有几分脸红心跳。   周子舟看了眼周围,他们站在医院墙根拐角处,虽然经过的人不是很多,但这么会儿已经好几个人频频朝他们看过来了。包括在那边打篮球的几个小朋友,趴在篮球场边缘的线框那里,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乔琉顺着周子舟的视线看过去,俊脸一下子红了,扬了扬拳头,道:“看什么看,揍人哦。”   小朋友们一哄而散。   周子舟把乔琉的胳膊拽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下巴,说道:“乔,乔琉,我们回去再继续亲吧。”   乔琉耳根微红,垂着头,踢了下地上的石块,一下子踢得老远,小声说:“你干嘛突然亲我?你这人平时慢吞吞的,跟个不开窍的石头一样,居然这么主动?”   周子舟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反驳道:“不是你先主动的吗刚才?是你让我张开嘴巴的。”   “谁主动了?!你说谁呢?”   周子舟:“……你啊。”   乔琉跟煮熟的龙虾一样,一下子炸开,嚷嚷道:“你的意思是我逼你的?要是你不主动张开嘴巴,我还能拿钳子撬开不成吗?你敢说不是你先亲上来的吗?还急得要命!”   周子舟:“……”   乔琉又撇开头,盯着墙根,满脸通红道:“还说要回去继续亲!周子舟,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该不会早就——”   他话还没说完,周子舟凑过去轻轻亲了下他的鼻尖,有些腼腆地说:“是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早就。”   乔琉顿时脸上开始冒热气,烫得要命。   他飞快地翘了下嘴唇,又掉开头去,不让周子舟看到自己开心到爆炸的表情。   早就什么,两人都没说出口,但两人都知道。   早就喜欢你了。   乔琉觉得简直如同身处梦境中一样。   仿佛前几天他所有的纠结都是庸人自扰。只要周子舟说一句喜欢他,他立刻缴械投降,半点儿也不在乎周子舟是不是因为那纸合同来接触他的了。事实上,周子舟根本不需要和王瑞签那份合同,周子舟干嘛不直接来勾引他呢!那样说不定效率更快。   直到周子舟陪着乔琉上了电梯,乔琉还是觉得恍若梦中。   他一只手揽着周子舟的后脖颈,感觉手掌心里周子舟的肌肤热乎乎的,温暖的气息源源不断的传来。周子舟是块宝,而他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本来两个男生勾肩搭背,是没有什么的,在别人眼里看来也再正常不过,可偏偏乔琉做贼心虚,他一摸周子舟,不管碰到周子舟的哪儿,就脸红心跳。   周子舟看乔琉嘴角都快咧到耳根那里去了,还要装作根本不在意、根本不care的样子,也忍不住抿着嘴唇笑了下。他视线一直落在乔琉身上,侧着头看乔琉,都快变成偏头瘫了。他都不知道他眼睛多么亮晶晶,导致乔琉心里面跟机关枪一样突突横扫,差点没忍住在电梯里把周子舟摁进自己的毛衣里。   他想问一问周子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但是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他怕自己喜欢周子舟的时间,远远比周子舟要长。虽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乔琉很小心眼,他会很介怀。“早就”是多早,还能有他早吗。   电梯里,乔琉突然问了句:“你这是第一次吗?”   两个人靠在电梯后方墙壁那里,电梯里人不算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突然来这么一句,差点没把周子舟吓到。周子舟有点儿不好意思,回答道:“不是。”   乔琉本来还等着周子舟羞涩而甜蜜的“是第一次”的回答,猛然得到这么个答案,心里咯噔一声,一下子凉了半截。是谁?是谁把小土包子的初吻夺走了!   “那你对第一次肯定印象深刻吧,连她穿什么衣服都记得吧?”乔琉冷不丁问。   周子舟强忍着笑,说道:“记得,是夏天,穿蓝色兜帽衫,特别酷,像那个动画片——”   “什么动画片啊?”乔琉强忍着怒气问。   “不高兴鸭。”周子舟说道:“而且他还在听歌,戴着耳机,双手插兜,看起来相当——”   乔琉脸已经冷了下来了,压低了声音,嗖嗖朝着周围散发着冷气场,臭着表情,道:“这不是装逼吗?你见过有人走路双手插兜吗?又不是冬天很冷,夏天还穿个长袖插兜。”   周子舟瞥了眼他插在口袋里的两只手,心里觉得乔琉怎么这么惹人喜欢啊,面上还得竭力绷住,说:“你说别人干嘛,你现在不也插着兜吗?”   乔琉将两只手抽出来,冷笑:“她能插兜,我为什么不能?就她能啊!”   靠!   更何况他是因为畏冷,所以一年四季大多数时候戴手套围巾,没法戴的夏天就把手放在口袋里。   乔琉睨了周子舟一眼,见他一脸快要憋不住,快笑出来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再次犀利起来:“你笑什么?你记性这么好,是不是觉得还很光荣?要不要给你颁个“牢牢记得初恋”大奖?你的记性可真是太好了,还记得她穿什么,什么姿势什么动作。”   他竭力没把心里那种酸溜溜的嫉妒表现出来。   电梯门开了,乔琉闷着头往外走,走了两步,忽然脑子一空,意识到什么,回头去看周子舟。   周子舟站在他后头,说:“怎么了,忘记病房了吗,在这边。”   乔琉看了周子舟一眼,又飞快撇开头,冷硬的表情变得柔软。   周子舟:“?”   乔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表现得既不好意思,又情不自禁地散发出高兴:“你刚才说的,不就是我吗?”   他都快忘记自己开学第一天穿的什么了,周子舟居然还记得,简直用情至深!   但是那次几乎不能算是亲吻,只是嘴唇无意中触碰到一起而已。只是意外。   周子舟走过去,把乔琉推着往病房走,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说:“就是你啊,初恋。” 第四十一章   新年悄无声息地降临, 一眨眼, 日历已经翻向了新的一年。春节还遥遥无期, 年味却悄然蔓延开来。学校里临近课堂抽查,活动一下子变少了, 去教室上课的学生变多了。   乔琉要做一些检查, 所以不得不继续在医院里待了两天。他不在寝室里住,林良晚上就放开了胆子煲电话粥,周子舟很不习惯, 晚上睁着眼睛,数着乔琉出院的日子。他仍然睡在乔琉那一头, 有些事情一旦养成了习惯,就很难更改了。   第二天他没课, 上午收拾了东西, 就打算去医院看看。林霍然也闲得发慌,于是来他们寝室找他,一起去医院。   还没走到乔琉的病房前面,就瞅见有护士托着盘子进去打针了。   周子舟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问:“对了, 军训之前不是都要入学体检的吗?当时你和乔琉是一起体检的?”   林霍然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走道两边的医院介绍, 说道:“是一起体检的, 但那小子搞特殊化,测到一半,突然房间就清空了,就他一个人进去。”   周子舟点点头, 就听见林霍然在耳边说:“不过你不知道吧,乔琉抽血的时候半天没抽出来,针头抽出来又插进去,来回三四次,他都快发怒了。”   周子舟说道:“有时候是这样的,血压比较低。”而且乔琉还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周子舟琢磨着从现在开始,每天早上都要强迫乔琉开始吃早饭,然后把身体养好。   林霍然看了周子舟一眼,笑嘻嘻道:“听说抽血很难抽出来的人,海绵体勃起也比较难,哈哈哈哈哈。”   周子舟拽着书包带子:“……”   林霍然兴致勃勃地开了个荤黄玩笑,正等着周子舟哈哈大笑,跟他一起嘲笑乔琉,结果就见周子舟一张有点呆滞木然的脸,顿时也:“……”   他是不是错了,和小朋友是没办法开荤的。   房门打开。   护士正在给乔琉打针,乔琉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一双眼睛把周子舟上下打量了个遍,又去看林霍然:“你们俩在外面说什么了,我听见你们笑了。”   林霍然说:“我还不能笑了?”   乔琉:“你自己一个人对着墙角笑去,别和周子舟笑。”   林霍然:“???”   乔琉眼睛盯着周子舟,直到周子舟忙不迭哒哒跑过来,他才开心了,连身体都放松不少。他努了努嘴唇,朝墙角瞥了眼,示意林霍然自己过去笑个尽兴。   林霍然拉着同伙控诉:“周子舟,你看乔琉,天天欺负人,我们是时候该孤立他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周子舟压根没听到他说什么,径直冲着乔琉跑过去了,那模样可够欢快的。周子舟凑过去还把乔琉身上被子拢了拢,把靠背扶了下,好让乔琉舒舒服服地坐着。   乔琉得意地瞥了一眼林霍然。   林霍然:“……”   他有种非常微妙、非常酸楚的感觉,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他却不能有姓名,还得一直很安静。   周子舟在床头坐下,视线落到护士对乔琉扎针的手背上,见针头扎进去的一瞬间,仿佛都能听见皮肉破开的声音了。周子舟忍不住自己手背上也疼了下,蹙眉嘀咕道:“上午打三瓶,下午打三瓶,一天手背上岂不是要多两个针洞?”   乔琉垂着眸,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往周子舟那边靠了靠,他心里在跑圈,因为周子舟心疼了!   周子舟一来,在床头那里一坐,就把光亮挡了一小半。但是床头仿佛立刻多了个小暖炉,2000W高速制热的小太阳那种,把乔琉脸烘得热热的。他嘴角情不自禁地咧开一点,伸手抓了抓周子舟的袖子。   乔琉以前打针的时候,几乎没有被人陪伴过。   他去打疫苗的时候,看到旁边排着的队里,有人怕打针,就紧张地闭上眼睛,握着自家亲人的手。而他们的父母或是爱人,会伸出手遮住他们的眼睛。好像这么做就能让人不疼似的。   乔琉自然是不怕打针的,不过小小皮肉之苦而已,根本算不上疼痛。   他只是不知道,如果被爱的人在旁边捂一下眼睛,会是什么感受。是不是真的有用,能让打针的痛感变轻?   乔琉看了眼周子舟,其实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只是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针头一点点注进去。乔琉望着周子舟,故意小声“嘶”了下。   周子舟立刻紧张地问:“疼吗?”   乔琉有点害臊,还是强忍着羞意,小幅度点点头,然后他的眼睛就被捂住了。那一刻乔琉怔了下,周子舟的手掌心很温暖,是暖炉中间最为灼热的那一块儿,烫在他冰凉的眼皮上,令他眼眶一热。   周子舟下意识地说:“你忍着点儿,看不到就不疼了。”   乔琉没说话,他将脸往前凑了凑,让自己眼皮完完全全贴上周子舟的手掌心,然后蹭了蹭。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心脏里发出的一声满足的喟叹。很多事情,在遇见周子舟之后,都有了第一次。这令他再也想象不出来,如果他人生发生了偏差,没有遇到过周子舟,那么会是怎样。所以说,他上次说的真的都是气话。他怎么会宁愿从没遇到过周子舟?   打死他,他心里也不可能真的这么想。   周子舟手指动了动,他被乔琉蹭得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仿佛哪里起了鸡皮疙瘩,又有哪里酥麻了下,总之说不上来。他心跳跳地缩回自己的手,小声说:“护士走了。”   乔琉红着张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嗯。”   林霍然站在一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突然看到床头边乔琉和周子舟的鞋子,顿时叫了一声,讶异道:“你们鞋子撞款了啊。”   周子舟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自己和乔琉的鞋子。早上出门前,他还犹豫了好久,怕自己刚和乔琉和好,就穿他送的鞋子,会不会太不知羞耻啦?但是他莫名觉得,这样做会让乔琉高兴。周子舟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乔琉高兴了。   天知道闹矛盾冷战的这几天,他一眼书都看不下去,再这样下去,都要拿不到期末的奖学金了!   乔琉也瞅了眼周子舟的脚,顺势瞄了眼周子舟,嘴唇偷偷翘了下。小土包子简直太迫不及待了,这么快就想穿上情侣鞋,宣布占有权了。他伸出脚去,穿上自己的鞋子,故意碰一碰周子舟的脚尖。   周子舟被他一碰,更不好意思了,抓了抓脸,连忙缩回自己的脚,缩到椅子下面。   乔琉又伸长了腿,非要和他脚尖对脚尖碰一下。   周子舟两只手放在腿中央,跟个小学生似的脊背挺直,手足无措地小声说:“乔琉,别闹了。”   乔琉耳根红红的,脚尖擦着周子舟脚踝过去:“就要。”   反正周子舟拿他没办法。   林霍然一口气把水喝完,拍在桌子上,问:“你们到底什么毛病?能不能理我一下再傻笑?”   乔琉偏不理他。   周子舟不好意思地说道:“可能,可能是不小心买一样的了吧。”   林霍然才不信呢。他认识乔琉可比周子舟认识乔琉的时间长。他认识乔琉两三年了,就没见过乔琉和别人穿什么同款。无论是撞衫,还是撞车子型号,都是乔琉绝对不能容忍的,别看乔琉表面上对这些事情显得无所谓,但实际上可以说非常小心眼,非常小虚荣心了!   可是现在怎么着,居然和别人撞了鞋子也没事,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霍然问:“乔琉,你那什么表情?”怎么他瞅着乔琉一脸快要憋不住的笑意,跟特高兴特开心似的。   乔琉逼得周子舟面红耳赤,两只脚没地方放了,才心满意足地收回脚。他使劲儿绷着张脸,扬起下巴哼了声:“我能有什么办法,周子舟就是想和我穿同款,也不知道是藏了什么心思。”   林霍然:“……”   周子舟瞥了眼乔琉那骄傲的神情,心里忍不住哈哈哈,也低头咧了下唇角,说道:“我也没有办法,乔琉帅,又会穿衣服,我模仿下才能变得时尚点。”   乔琉俊脸一下子红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你已经够帅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周子舟鼓了鼓腮帮子,竭力不让自己的开心溢出脸上,怪不好意思地撇开头。   林霍然:“……”   没眼看,这两人是在干嘛,商业互吹吗?   林霍然走了后,周子舟还没走。他和乔琉一起吃了饭,然后去医生那里拿了三天住院报告和总结,打算办理出院手续。   平时这些事情都是由乔家的管家来处理的,管家这次也来了,但是根本找不到事情做,因为周子舟太勤快了,忙前忙后,趁着乔琉出去做检查的那么会儿功夫,飞快地把病房里打扫了,还把乔琉的东西给收拾了。   管家仿佛失了业,只好听乔琉的,下楼去当司机等着他们了。   深冬天色黑得早,外面有些冷,在下些小雪,零星的白色在昏黑的空气里融化。   乔琉做完检查,已经傍晚了。他边摘下围巾,边回到病房那里,打算自己回去收拾东西,走到房门口,就见周子舟站在床边,正在给他把衣服打包。   这边没有乔琉的几件衣服。周子舟仍是非常有条理,将箱子放在一边,大衣先放进去垫底,然后还把乔琉的内衣内裤整理了出来,放在干净的床上,卷成整整齐齐一小团,再放进箱子里。   内裤?乔琉靠在门框上,脸一下子红了。   还有保温杯,把水倒掉,也放了进去。   还有前两天林霍然他们带来的没有吃完的水果,用小袋子装了起来。   周子舟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很认真,仿佛用心对待着什么作业。他身后是飘着小雪的昏黑窗子,头顶是微黄的灯光,披在他头顶,将他整个面容勾勒得无比温暖。他弯下腰去叠衣服,动作敏捷又迅速,还很好看。   乔琉靠在门边看着他,不知怎么,就移不开脚步了。   周子舟听到门口的动静,侧头看了眼乔琉,立刻笑了下:“你回来啦,东西收拾好了,可以回去了。”   回去——乔琉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周子舟,忽然扬起嘴唇,笑嘻嘻地张开手臂。   周子舟不明所以,偏头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他想要拥抱一下,于是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张开手臂。   结果就见乔琉几步走过来,一下子将他抱了起来。周子舟身体忽然腾空,愣了下,心跳得厉害,不敢动弹。他可是一百四十多斤的大高个,被乔琉这么抱起来,不重吗,会不会把乔琉压塌啊!   乔琉仰起头,灯光刚好从他俊脸上倾泻下去,他勾起唇角看着被自己抱起来的周子舟:“周子舟,你猜我能不能抱着你转一圈?”   周子舟垂眸看着乔琉,有点紧张。他感觉乔琉的心跳压在自己小腹上,砰砰砰,跳得很快,很灼热。   乔琉眸子有些发亮,抱着他转了半圈,动作居然出乎意料地快,快把周子舟转晕了。乔琉没有转完,就猛地转了个身,就把人扔到了床上去。周子舟还没来得及反应,乔琉就一下子跌了过来,仿佛是故意似的,嘴里说:“哎呀,跌倒了。”   他整个人重量往周子舟身上一压,红着脸蹭了蹭,呼吸一下子烫到周子舟的脸。 第四十二章   两个人回到学校,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寝室里照例有林良这个电灯泡, 躺在床上用ipad看电影, 瞅见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也只是抬头瞄了眼, 没有打招呼。不管怎样, 住习惯了的寝室总是比有些微消毒药水的医院要舒服得多。   乔琉自个儿整理东西,周子舟去洗澡。   周子舟进去洗澡之前,在柜子里找自己的睡衣, 找了半天没找到,这才想起来走之前扔进洗衣机洗了, 由于去医院去得急,居然忘记拿出来了。他去水池旁边的洗衣机一看, 果然还在里头。冬天本来衣服就很难干, 半点儿太阳都没有,这下两套都没干,完全不能穿了。   乔琉见周子舟干站在洗衣机那儿,一副傻眼的样子,顿时乐了, 走过去往洗衣机里一看:“你年纪轻轻, 怎么就老年人记性了, 没干啊,没穿的?”   周子舟把睡衣从洗衣机捞出来,说道:“那天去医院太急匆匆了,完全忘了这事儿。”   他两根手指头拎着睡衣, 有点茫然,显得有点儿可怜巴巴的。   “有多急?”乔琉的重点完全跑偏了,强忍住开心的笑意,装成落寞的样子:“哦,我看你也不是很急吧,那天来医院来得比林霍然都晚,来了之后只跟我说了五十九个字,看起来对我很无所谓的样子啊。”   周子舟睁大了眼睛盯着乔琉,一下子急了:“你怎么又这么说?”   乔琉问:“那你说说你到底有多急?”   他眼底盛满了笑意,有几分促狭,嘴唇还抿着,显得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两个人站在洗手池那里,灯光又暗,可怜周子舟看不太清楚他表情,以为他心结还没解开,顿时有点慌,完全将淌着水的睡衣抛诸脑后,伸出手去就想碰一碰乔琉,都快恨不得剖心表明心迹了。他手上沾了水,也不知道该碰乔琉哪里,伸出手去之后就在半空中顿了下,结果乔琉一下子凑过来,用鼻尖轻轻在他指尖刮了一下。   就像是他在刮乔琉的鼻梁一样,动作暧昧极了。   周子舟:“……”他如同触电般地收回手。   又猛然想起来自己指尖上的水滴可能弄到乔琉鼻尖上去了,于是赶紧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伸出去在乔琉鼻梁上又捏了一把,把些微水珠揩拭掉。   乔琉就任凭他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盯着他。都要把周子舟盯得不好意思了。   “又摸我?”乔琉低声问。   周子舟窘迫不已。   乔琉嘴角噙着笑容,俊脸有些微发红,一肚子小心思得了逞,小尾巴都愉悦地翘上了天,恨不能放出个烟花来转几个圈。   他站在周子舟面前,既羞涩又得意,故意道:“周子舟,你怎么老这样,趁着我没有防备就摸我一下,这次还上了脸,你平时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是不是天天光想着偷偷摸摸蹭一下?”   周子舟:“……”   乔琉竖起两根手指头,得瑟地说:“两分钟之内,摸我鼻子两次啊,这频率,啧啧。”   周子舟什么都没做,指尖就一热,还平白无故被乔琉扣了好大一口锅,脸都要发烫了。他虽然看不太清乔琉地表情,但是光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乔琉有多得意洋洋。他忍不住低下头,心口甜滋滋的笑了下,低声说:“别闹了,现在怎么办啊,我睡衣没干。”   乔琉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红了红,垂着头盯着地面,脚尖踢了踢瓷砖,说:“那怎么办,现在冬天可冷了,总不能裸睡吧?”   那语气煞有介事的,像是一点儿都没想歪似的。   周子舟想了想,说:“要不你的借一套我穿穿。”   乔琉面上一红,都快高兴得要爆炸了,身后的小尾巴再次控制不住地摇了起来。他瞅了眼周子舟,目光微暗,又脸红心跳地把脸给别开,偏偏还要故意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哼,你就是故意想穿我的睡衣,所以才把你自个儿的睡衣扔进洗衣机吧。”   周子舟:“……”   他要被乔琉的恶趣味逗得都没地方躲了,简直像是被逼到了墙角,乔琉字里行间,拿枪指着他,非逼迫他承认他爱乔琉爱得要命不可。早知道乔琉是这么个恶趣味的人,他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早早表白了,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周子舟脸上有点害臊,而且一看乔琉那副明明脑子里脑补了很多还强装正儿八经的模样就想笑,他瞥了眼躺在床上玩游戏的林良,低声凑过去,反击性地对乔琉说:“那怎么办,要不我找林良借套睡衣吧,他平时看起来睡衣挺多的。”   他平时虽然迟钝了点儿,总是被乔琉牵着鼻子走,但是乔琉这么闹他的次数多了,他肯定也得想法子治乔琉的,不然以后还不总被压着撒娇?他每次都束手无策、巴巴地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一样可不行。   话还没说完,乔琉脸色一变,嗓门一下子大起来:“你敢!”   乔琉急了,恶狠狠地瞪着周子舟。   周子舟对乔琉眨了眨眼,眸子里盛满璀璨的笑意,那笑意有些腼腆,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溢出来的喜欢。乔琉瞅着他,忽然就面色一红,转身气呼呼地去自己衣柜里倒腾出一套睡衣,迅速扔给周子舟:“拿着,去穿!”那速度简直无比之快,好像刚才被借套睡衣还要缠着人调戏的小气巴拉的人不是他一样。   周子舟接过睡衣,揉了揉自己鼻尖,进去洗澡了。   分明刚刚是他摸到了乔琉的鼻尖,但那一瞬间的感觉,却叫他的鼻尖有些痒了。   林良早就听见这两人的动静了,悄悄从平板后面瞥出半只眼睛,瞄了两个人一眼,就怔了怔。   这两个人前段时间不是还在吵架吗?周子舟不是还坐在椅子上半天不动,活像被抛弃了的寡妇似的,这才几天?就和好了?恐怕比翻书的速度还快吧。   而且他怎么感觉气氛有点那啥,未免太黏糊了。   林良又偷偷瞟了眼回椅子上坐下的乔琉,见乔琉打开电脑在看什么,但是好像注意力完全不在电脑上似的,整个人心猿意马,时不时翘起嘴唇,跟吃了一百八十斤蜂蜜一样。   林良住进416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乔琉这么高兴。比上次对着那瓶草莓酸奶时傻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了晚上十一点半,照例是熄灯的时间。乔琉和周子舟都爬上了床,林良也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们躺着,手机屏幕的亮光从被子里溢出来。有乔琉在的时候,他不敢直接和女朋友煲那么长时间的电话粥,而是换成戴着耳机聊微信。   周子舟和乔琉头顶着头,望着天花板,听着对方的呼吸声,都有点儿睡不着。   没过一会儿,周子舟忍不住翻了个身,仰起头朝着乔琉看了眼,结果刚好对上乔琉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浅淡的月光从小窗口那里照进来,将乔琉的俊脸衬得很白皙,眼睛很黑,里面盛满了很多情绪,有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的欢喜。   周子舟喉咙滚动了下,有句话差点说出口。   他憋了憋,怕吵醒林良,压低声音,用气声说:“怎么啦,睡不着?”   乔琉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也小声说:“我看见别人谈恋爱,都要发微信的,舟舟,你能不能和我发微信?”   因为有月光的缘故,他脸上的绯红无所遁形,看得周子舟心里痒痒的。周子舟之前从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应该做什么。他常常怕和自己谈恋爱,会让乔琉觉得腻味无聊,所以也偷偷在观察别的人谈恋爱都要干嘛,也计划要不要和乔琉出去约会。   但是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在这之前,他也没体验过谈恋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为什么读中学的时候,那些男生女生要早恋?明知道会让学习成绩降低,还这么想不开?   但是他现在仿佛有点儿明白了。那种感觉,就是当乔琉唤他一声“舟舟”的时候,他心里爬上了蚂蚁,这里咬一口,那里钻个洞,酸酸痒痒,心猿意马,又灌了糖水,叫人喜不自胜。而且仿佛还能给人带来一种归属感,乔琉说着话的时候,他根本就无法心无旁骛,只能一心一意地瞧着乔琉,眼睛里只有乔琉。   这时候周子舟还有点儿傻乎乎地想,用科学解释的话,应该是多巴胺升高了,所以才会这么高兴。   跟乔琉说话,不管说什么,跟乔琉待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多巴胺就跟坐上了云霄飞车一样,嗖嗖嗖升个不停。   “可我手机只能发短信,发不了微信。”周子舟压低了声音,又翻个身趴在床上,两只手捏着中间的床栏杆,跟乔琉两个人隔着栏杆脸红红地瞅着彼此,就好像读幼儿园时试图爬到对方床上去的两个小屁孩一样。   乔琉从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个新手机来,扔给周子舟,说:“给你的,不允许反驳。”   周子舟立刻愣了,七手八脚地把手机接住,手机撞在栏杆上发出清脆一声响,他赶紧瞄了眼林良,确认林良没有醒过来。   “你怎么又——”周子舟看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自己跟乔琉在一起,简直像被乔琉包养了一样。   他话还没说完,乔琉就用手捂住耳朵,小小声地说:“别唠叨,拒绝无效,唠叨全都反弹。”   周子舟被逗笑了,认真地看着乔琉,乔琉也俊脸通红地抬眸看他一眼,低声说:“不开机看看?”   周子舟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手机屏幕的光芒,然后按了开机键。又是和乔琉同款,只是颜色不一样。他指纹解了锁,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乔琉已经把自己指纹给印上去了,于是询问地抬头看了眼乔琉。   乔琉用气声说:“前两天,趁着你在医院睡着的时候。”   周子舟心里被暖和了一下,解了锁,跳到主屏幕,看到壁纸是个动图。   左边小人和右边小人站在两边,突然左边小人摔了一下,哇哇大哭,眼泪都用蓝色的水珠表现了出来。右边的小人慌忙跑过来安慰,怎么安慰都无效,左边小人一直躺在地上捶地蹬腿。然后右边小人蹲下去,“啵”地在左边小人额头上亲了一口。左边小人立刻变成了红色,原地复活,跳了起来,和右边小人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屏幕程序外。   乔琉小声解释道:“是个桌面程序。”   周子舟莫名喜欢上了这个动图,无比喜欢。他抬起眸子,把手机给乔琉看,指着右边小人说:“这是我吗?”   又指着左边地说:“这个赖在地上跟无赖的是你。”   乔琉一下子怒了,差点破音:“左边的是你,你别弄混了。”   周子舟吧嗒了下嘴巴,才不想理会他凶萌奶酷的样子,嘴唇弯弯,低下头去捣鼓手机。于是没过几秒,乔琉手机响了下,收到了周子舟发给他的第一条微信,也是第一个表情包。   周子舟:今晚一起睡吗,拍拍床.jpg   乔琉:“……”   他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想抬头看周子舟一眼,但又根本不敢看,垂着睫毛明明很安静,但又像是快要爆炸了。过了两秒钟,他伸出手指,戳了个表情回给周子舟。   周子舟看了眼,乔琉发来的是个傲娇冷哼一声的兔斯基。   表情包这么发归发,但是,人已经偷偷摸摸地朝周围看了眼,然后脸红心跳地跃过中间栏杆,径直翻到了这边床上来,掀开周子舟的被窝,钻了进来。 第四十三章   学校的床并不算宽, 只有一米二, 一个人睡尚且够, 要两个男生并排躺下来,就很窄了。   乔琉被子一掀, 就这么钻了进来, 令周子舟猛地惊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侧过身,朝墙角缩了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发了什么表情包, 可他只是随手一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不过现在瞧着乔琉枕在自己枕头上, 侧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 他也忍不住心尖上痒痒的。   两个人这么躺着, 大气都不敢出,都浑身僵硬,杵在被窝里头跟两条竹棍子似的。   乔琉瞪着周子舟,脸色逐渐像是煮熟了的虾子,越来越红。周子舟平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 这时也仿佛受到了氛围感染, 垂着眼睫毛, 有点儿不敢看乔琉了。他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呼吸含在鼻腔里,都快把自己憋得背过气去。   被乔琉用这种灼热的眼神注视着,谁都受不了。周子舟将手伸出被子, 挠了挠脸,下意识地就想转个身,好歹逃离一下乔琉的视线——   可是脸一下子又被乔琉拨了回去。   乔琉伸出手,贴着他的脸颊,通红着一张脸瞪着他,压低了声音:“这才表白几天啊,就不愿意看我了?”   “没……”周子舟连忙睁大眼睛看着他,以显示自己正认真专心地看他,不看就算了,一看小心脏猛地一跳,随即突突突跳得更厉害了。两个人距离这么近,脸颊对脸颊中间几乎只有五六厘米的距离,还枕在同一个枕头上,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落在彼此的脸上。   周子舟有点结巴,小声说:“好,好看。”   乔琉面上一热,喉结动了动,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开,但是发出一声冷哼。   说完了这么句话,两个人继续在被子里僵硬成两条竹棍子。寝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几米之外林良的呼噜声。被子很厚,一下子就让两个紧张的人蒙出了汗。   周子舟竭力朝着墙角贴着,但是仍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和乔琉靠得极近,胸膛、小腹、大腿根、膝盖那里尽管没有碰到乔琉的,但是绝对和乔琉的距离不超过七厘米,稍微动一动,就会碰到一起。距离这么近,几乎能够隔着空气感觉到乔琉比正常人略低的体温。   乔琉同样也能感觉到周子舟的,那是种隔着空气传过来的灼热感。   他从耳根到脖子全都是红的。他钻进来之后,手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侧着躺的时候,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只能紧紧贴着自己的背,跟个小学生似的,还手掌放在背后握成拳头变成木头人。   他也不知道周子舟的另一只手放在哪里了,应该也是紧张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放在背后贴着墙了。   真是怂。乔琉心里想。   他瞪着周子舟,周子舟也咽了下口水,睁大眼睛瞧着他,由于视线过于集中,都快要变成斗鸡眼了。   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乔琉发现周子舟的睫毛比自己平时看到的还要卷翘,还有浅褐色的瞳孔,在淡淡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很清澈,折射出的光线近乎透明。   乔琉视线又顺着周子舟的脸颊往下,落在他嘴唇上,不由得呼吸有点急促,面上也泛起一些潮红。他视线往下,缱绻过周子舟的锁骨,最后顿了下,他瞅了眼周子舟揪着他自个儿睡衣衣领的手,忍不住道:“你还怕我看啊?”   他没注意,声音就大了些,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尤为突兀。周子舟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捂住他嘴巴,这样衣领就被放开了,略大的睡衣衣领一下子松垮下来,露出锁骨下面小半个心口。   乔琉被他捂着嘴巴,眼角眉梢却全是羞涩而璀璨的笑意。闹得周子舟一颗心脏也怦怦直跳起来。他看着乔琉,都要看傻了。   乔琉凑近一点,呼吸更近一点,身体却没有靠近,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让人觉得焦灼的同时,又有种别样的暧昧。   “你没有裸睡的习惯吗?”乔琉低声问。   周子舟一下子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顿时羞了整张脸,小声说:“没,没有。”   乔琉脸上发烫,烫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发高烧,他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勉强盯着周子舟的耳根那里,周子舟耳根倒还是白的,通红一片的是乔琉自己的耳根。然后他强迫自己说出这句流氓话:“那你穿的是我的睡衣,我现在,不想借给你了。”   刻意压低的气声,在静谧的夜里如同什么蚂蚁在周子舟耳朵里流窜而过,一下子激荡起一阵电流。   周子舟呼吸都不敢呼吸了,睁大眼睛看着乔琉,半天憋出一句话:“那我穿什么?”   乔琉花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霸道点。他虽然没法控制自己发红发烫的脸,但是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脸部表情,于是竭力压低声音,吐出一个字:“脱。”   周子舟:“……”   周子舟害臊不已,小声说:“那我脱了,你也得脱。”   乔琉:“嗯哼,这得看情况。”   周子舟又憋了半天,说道:“今天晚上场合不对,你看林良还在旁边躺着呢,我们要干什么,他肯定听得一清二楚了,那这不是跟野战没什么区别吗?”   野,野战?   乔琉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压低声音,凑过来在周子舟耳朵旁边咬:“周子舟,你从哪里学来的‘野战’这种词的啊,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整天都在心里面对我这样那样?”   “……”周子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索性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乔琉的那张好看得放肆的脸。   乔琉把他的手拽开,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飞快地亲了他嘴唇一下,说道:“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你,你说句喜欢我,我就脱一件。”   周子舟觉得他套路太深,简直跟母猪戴胸罩似的,一套又一套,自己根本防不胜防。而且,他现在虽然有点想看乔琉脱衣服,但是理智告诉他,时间场合都不对,晚上这么偷偷摸摸的在一个被窝里搞,被林良发现了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却有更多的冲动淹没了理智,那种冲动源自于他下腹一热。   他知道乔琉的重点不在于脱衣服,而是只想听自己说那句话。自己要是不说,他今晚都不得罢休了。   于是周子舟也凑过去了一点儿,和乔琉鼻尖顶鼻尖,紧张地抓了抓下巴,小声说道:“乔琉,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你让我说多少遍,说到多少岁,我都说。”   想要满足乔琉的纵容是真的,说的话也是真的。   乔琉心尖开了花,故意问:“让我数数你说了多少个‘喜欢’,三个?可我只穿了上下两件睡衣。周子舟你这也太急切了吧,连内裤都不要我穿吗?”   周子舟臊得想捶床,小声说:“那,那你内裤还是穿着吧。”   乔琉瞅着周子舟这副样子,就有点心猿意马起来,说道:“我说话最一言九鼎了,现在临时反悔那不是搞笑吗?”   周子舟:“……”   “嘁,你非要我脱,我也不能不脱了。”乔琉用鼻尖揉了下周子舟的鼻尖,耳尖红红,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点说不出来的那啥。   他说完这句话,还真的伸手去解睡衣扣子。两个人靠得这么近,他一动,被子被耸起来,手臂线条也紧贴了周子舟的胸膛。周子舟紧张得快要淌下汗水来了,下意识地曲起膝盖,结果大腿一下子碰到乔琉的大腿,隔着两层薄薄布料,干燥肌肤相贴的感觉令他心惊肉跳。   他忍不住扣住了乔琉已经解开了三颗扣子的手腕,结结巴巴地说:“你还真的脱啊?”   乔琉脚趾头在被窝里绷直,已经羞涩到快要爆炸了,但是逼迫自己不要露怯,哑声说:“你想怎么样?”   周子舟瞥了眼他面前露出的小半片白皙胸膛,就心慌意乱不敢继续看了,弱弱地说:“我怕我忍不住,乔琉,这太刺激了,我万一半夜流鼻血怎么办?”   周子舟说完,又怕乔琉这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小心思发作,以为自己是不想跟他做出点什么,才故意推三阻四,于是又赶紧补充了句:“要不我抱着你睡吧,抱着睡觉也是一样的,脱衣服留着下次没人,没人的时候……”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恨不得挖个洞把头埋进去。   好方。   乔琉看周子舟这副傻不拉叽的样子,顿时心头化成了一片,他强忍着脸红,绷直了脚趾头和脚背,小声说:“好,如果你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也是无所谓的啦。”   他说完,还没等周子舟有所动作,就先倾身上来,将手放在周子舟脖颈那里,揉了揉,整个人往周子舟怀里送了一大半,这样一来,两个人完全贴在一起了。   乔琉俊脸红着,使劲儿把周子舟往怀里按。周子舟都要傻眼了,这到底是谁抱着谁睡觉,怎么跟乔琉抱着他似的。他下意识地想反抗,但是这会儿乔琉力气突然大了,摁着他不让他反抗。   可怜周子舟本来力气很大的,但怕力气太大把乔琉一把推开,伤到乔琉自尊心,于是憋闷地被乔琉揉进怀里。   从刚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但是两个人毫无进展,除了朝着彼此挪动了几厘米,跟蜗牛碰了碰触角,然后两具身体完完全全贴在了一起。   这样睡着怪不舒服的,因为两个人都太僵硬了。   周子舟试探着说:“要不我们改变下睡姿,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怎么舒服怎么来,我配合你。”   乔琉面对面瞧着周子舟,心里头暖暖的,也低声说:“你先来,我配合你。”   周子舟说:“你先。”   乔琉说:“你先。”   周子舟:“……”   周子舟不再反抗,小心翼翼地弯曲了腿,但是一旦将腿弯起来,就没有地方放了,直接顶上了乔琉的膝盖。   乔琉将腿抬了抬,于是周子舟将蜷缩起来的那条腿伸了进去,压在乔琉的其中一条腿上。乔琉放下腿之后,也直接压在了周子舟的膝盖弯那里。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压着睡了,长腿酸麻,还觉得美滋滋的。   周子舟都不敢动,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大腿根触碰到乔琉的大腿根。要是再往上一分,就能够碰到高高昂起的乔小琉了。   他觉得既窘迫,无可奈何,又甜蜜,紧张愉悦。   他也伸出手,放在乔琉背后,将乔琉抱着。两个人这样的姿势一同睡了。但是乔琉显然睡姿很差,睡着了之后,没一会儿就开始胡乱动弹,将脸压在周子舟脸上,胡乱地蹭来蹭去。   周子舟睡得正香,也懒得把他从自己脸上扯下去了。   漫长的冬日夜晚一下子变得短暂。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乔琉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被窝里,周子舟老早就下去买早饭晨跑打卡了。他在被子里滚了一圈,又在周子舟躺过的枕头上蹭了蹭脸颊,然后才打着呵欠爬起来。   林良并不在,或许压根没注意到他俩躺在一张床上了。   乔琉百无聊赖地把周子舟的枕头抱在怀里揉来搓去,盯着天花板,开始动了搬出去住的念头。周子舟会同意吗——不同意也得同意。   乔琉想到这里,立刻跳下床,套上外套匆匆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附近的房子。但这是一个惊喜,他现在还不想告诉周子舟。   随着期末临近,周子舟还是每天去教室上课,勤奋记笔记。乔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课,偶尔过来签个到。但是上次期中考试的成绩,他并不差,虽然没有达到拿奖学金的程度,但是名次也在学院前排。比起像周子舟这样辛苦奋战才能名列前茅,拿到奖学金的人而言,他的获得和付出显然不成正比。   这年春节比较晚,要到二月初才除夕了。而且除夕第三天,就是情人节。周子舟过年自然是要回家的,但是他有点放心不下乔琉——   他从南方回到自己家里,即便是乘飞机,加上转车的时间,一个来回路程也得三天左右。再在家里至少得待上三四天,给父母扫扫墓,陪奶奶说说话,最好是能等到镇上医院上班后,陪奶奶去做个体检。   这样一来,至少得在家里那边待上小半个月。   那么乔琉怎么办呢。这么长时间的分别,他肯定受不了,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上。   周子舟有点苦恼,掏出了手机,本来想发个短信,问问乔琉春节期间有什么安排的。但是短信还没发出去,就有条微信进来了,林霍然坐在教室后排,问他:“上次借给你的游戏账号,还用吗,不用的话,我就把装备转移到我另外一个账号上了。”   他一提起游戏账号,周子舟立刻想起来了,问:“不用了,你拿回去吧。对了,上次有个妹子一直找你。”   林霍然顿时来劲儿,问:“妹子?漂亮不?昵称是什么?”   周子舟回答道:“叫大桥流水。”   林霍然:“……”   林霍然坐在教室后面,差点没笑喷出去,他手一快就把微信发了出去:“那是妹子?是妹子吗?哈哈哈周子舟你眼瞎吗?那是人妖号啊。”   周子舟不明白人妖号是什么意思,发了个问号过去。   林霍然直接发来了两个字:乔琉。   周子舟:“…………”   周子舟世界观都有点崩坍了。他简直无法去回想自己对游戏里的大桥流水都说了什么,也不敢置信乔琉居然在游戏里给两人头顶放烟花,还邀请他去月老庙结情缘。难不成那时候乔琉就喜欢自己了?那追到游戏里来,暗搓搓地监视自己,还用女孩子的账号,是想干什么?   很快周子舟就知道乔琉想干什么了。   他一登陆游戏里和尚的账号,大桥流水就在线上了,开始是挂着账号没什么动静,似乎只是挂个账号而已,但是猛然一瞅见他上线,头像就立刻从黑白变成彩色。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一回大桥流水发来的,而他没有回复的——   大桥流水:反正你等级还不错,要不要去月老庙,那里有卖烟花的,有更好看的烟花。你求个婚的话,我勉强同意和你结情缘,怎么样?   大桥流水:问你话呢?   大桥流水:我靠,人又不见了?   大桥流水:……死了吗?   周子舟认认真真地盯着这几行字以及不远处朝自己走过来的大桥流水,如临大敌。他知道乔琉想干什么了,他又不是傻子。这不是给自己设置圈套吗,要是自己掉下去了,那乔琉不是要吃醋吃到天荒地老,八成到时候两个人都人到中年了,乔琉还要提起这茬——   他都能想象乔琉的嘲讽脸了:“你就这么没定性?禁不起诱惑?被游戏里的好看妹子一勾搭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你喜欢我都是骗人的吧,呵呵。”   从而断了他的网线,从此不准他玩游戏。   周子舟已经能想象出来了。   于是为了求生,他在大桥流水还没靠近之前,朝着对话框赶紧发过去一行字:妹子,我已经有对象了,你不能来撩我的。我对象长得超级帅,超级好看,我超级喜欢他。我想一直对他好。   这边的乔琉:……   他还什么都没干,只是刚刚打开游戏上个线,屏幕上就突然弹出个对话框,全都是周子舟在对他疯狂表白。他愣了一下,眼睛盯着那几行字,把每一个字在心底里来回咀嚼,脸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卧槽!干嘛!周子舟在干嘛!疯了吗!干嘛突然这么可爱! 第四十四章   周子舟发完这段话, 看着屏幕上呆住了的萝莉玩家, 总算松了口气。他赶紧趁着乔琉没有反应过来之前, 下了线。可不能再在游戏上多待了,到时候保不住被乔琉捉到什么莫须有的蛛丝马迹, 又要来跟他吃醋。强烈的求生欲望令周子舟关掉了游戏屏幕。   他胳膊肘撑在桌子上, 扭头望着窗外。   然后忍不住揉了把自己的脸,傻笑了下。   他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当乔琉吃醋或是占有欲发作的时候, 他会有种被需要的感觉,或者说, 被爱着被喜欢的感觉。所以他从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觉得非常棒。   周子舟从小认真学习, 生活无聊而寡淡, 小镇上的学校与村子里的老家两线一点,偶尔帮他奶奶去镇上卖点新鲜的鸡蛋,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因为学习很好,总是得到老师的表扬, 成绩高高名列榜首。但是他没什么朋友。   他放学回家经过水库, 班上学习成绩吊车尾的一群孩子会轰他走。他并非不合群, 也并非有什么缺陷导致大家都不理他,反而是因为学习好,所以镇上学习不好的孩子反而轻蔑他,没人喜欢他。   有女生追他, 写情书,但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做朋友。周子舟分得很清楚。如果是真的喜欢的话,会在他被抢走作业本的时候,愤愤不平地站出来的。就像乔琉凶巴巴地对待他,却更加冷地对待林良和李小斐一样。   他是确确实实感觉到了被保护、被需要、被期待、被陪伴的感觉。   这令他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欲望,想和乔琉长久地待在一起。不仅仅是指一起上课,一起回寝室这么简单。而是出了学校以后,住在一个公寓,每天都在一起吃一日三餐。   周子舟对着窗子外头发了会儿呆,一旦想到这个问题,他脑子就开始有点凝涩了。他感觉自己是不是想得太远了,或许乔琉还没有这么远的心思呢。现在大家待在一起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奢望那么远呢。   下课铃声响了之后,周子舟就收拾书包起来了,刚打算发条短信问问乔琉要不要一起吃饭,回头就见乔琉穿着剪裁落拓的驼色大衣立在后门那里,倚着走廊的墙随性地站着,眼睛瞥过来,对他挑了下眉。   与此同时他手机还震动了下,乔琉发来条微信,好笑地问他:傻站着干什么,我都来接你了,还不出来?   周子舟一愣,就发现平时都从前门离开的一群人,这会儿都朝着后门走了。简直跟两极分化似的,前门零星离开几个男生,女孩子们都挤着从后门走了。   周子舟瞧着好多人把乔琉大半个身子淹没,瞳仁微微一颤,赶紧背起书包快步朝乔琉那边走过去。他准确在人群中找到了乔琉,本来想抓起乔琉的手的,但是大庭广众的,又实在不好意思,于是手指张了张,又缩回来,又忍不住拽住了乔琉的袖子。   乔琉把他犹豫纠结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睛看着前面,嘴唇却忍不住悄悄翘起一下。   两个人从教学楼出来,并肩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乔琉伸手去摘周子舟背上的书包,说:“电脑是不是很重,我给你背吧。”   周子舟有点受宠若惊,转了个身不让乔琉碰到自己书包——让他背那还得了,回头还得喊肩膀酸,要自己给他捏肩膀,没错就是这么娇气——“你今天怎么了,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周子舟看着乔琉嘴角一直噙着的笑容,忍不住问。   乔琉也没坚持去拿书包,两只手抱着后脑勺,仰头看了下天,眉梢一扬,笑着道:“今天天气放晴,我高兴,不行啊?”   周子舟看了他一眼。   乔琉吸吸鼻子,强忍住不让心底里快爆炸的烟花从眼角眉梢溢出来。他还沉浸在一大早周子舟的那句表白里出不来。他压根没想到,原来对着其他女孩子,周子舟是这么说他的——什么,超级帅,超级好看,超级喜欢他。   乔琉咬着下唇,努力不得瑟地笑出声来。   周子舟看着乔琉,也撇过头去,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   过了会儿,他对乔琉说:“你记不记得方晴给我介绍过一个女孩子,叫宁凝。”   “干嘛?”乔琉警觉地问,顿时偏头看了周子舟一眼。   “不干嘛。”周子舟强忍住笑意,小声说:“就是想跟你说下,别把人家当成假想敌,这些人在我心里……都,都和你比不了。”   乔琉本来正拧着眉,以为周子舟要说出什么话来呢,结果猛然又被塞了一口蜂蜜,顿时有点儿晕头转向说不出话来。   “那你还和那么多人去游乐园,都不带上我。”过了好半天,他佯装根本不在意似的埋怨道,不爽地踹了下地上的石头,踢飞老远。   周子舟好笑地说:“那你还和梁茉早就认识了呢,我不也没说什么吗?”   “谁让你什么都不说了?你都不吃醋的吗——”乔琉一提起这茬,猛地侧头瞪着周子舟。他都差点忘了这档子事情,如果说之前周子舟防着梁茉接近他,都只是因为担心他的病情的话,那周子舟到底有没有真正地吃过醋?   他都恨不得晃着周子舟的肩膀喊,快吃醋,快拼命给我吃醋!   周子舟看了眼乔琉,刚想说些什么,就已经走到食堂门口了,那边林霍然正从另一栋教学楼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站在两个人面前,怒道:“又不等我!还把我当朋友吗,你们简直把我当空气吧!”   乔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跃过“空气林霍然”,问周子舟:“你想吃什么?”   林霍然赶紧道:“今天中午有点渴,想吃火锅,那种特别辣的,乔琉,你请客吗。”   周子舟说:“我吃炒菜和饭。”   乔琉绕过林霍然,拽着周子舟的手往楼上走,说:“那我们去吃炒菜。”   林霍然:“……”他的火锅呢???   食堂三楼的饭菜做得还挺好吃,队伍排得也有点长。学生通常都三三两两的来吃饭,然后分开排队,谁的队伍缩短得比较快,就插队到谁前面。   周子舟也和乔琉分了两条队伍排,但是也没分开远了,就在相邻的两条队伍排队。   乔琉看了眼长长的队伍,分开自己的白色耳机线,问周子舟:“要听吗?”   周子舟点了点头,然后凑过去,乔琉将其中一只耳机塞进了他右边的耳朵里。鼓点和钢琴声交加的音乐一下子透过耳膜,击中心脏。他能够听见食堂的嘈杂,还能够听见耳机里的音乐声,一抬头还能感觉到乔琉两只漂亮的眼睛里璀璨的光芒正落在他脸上。   周子舟突然心跳失了半拍。   乔琉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喉咙上下滚动了下,压低声音问:“要不要换一首?”   周子舟懵懂地点点头。   乔琉按了一下,然后三秒钟暂停过后,突如其来的前奏伴随着一句“I love U~”涌入周子舟的耳朵——   他抬眸看着乔琉,乔琉却耳根红红地撇开了眼睛,小声说:“只是巧合。”   周子舟才不信呢,他抿起嘴唇,小小地笑了下。   林霍然就站在两人后面,酸溜溜地说:“你们怎么不穿一条裤子?”   周子舟愣了下。   乔琉莫名奇妙地瞪林霍然一眼:“我们干嘛要穿一条裤子,又不是买不起裤子。”   “这是个形容你听不懂吗,你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吗?”林霍然气极了,憋闷道:“在周子舟没来之前,都是我们一起吃饭的,你现在都不和我一起吃饭了!我靠,下课后都不等我一下,你们两个!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要想想到底是谁扶持着你走这么远啊……”   乔琉话还没听完,赶紧撇开关系,对周子舟说:“我以前也没有天天和他一起吃饭,我们关系没那么好。”   林霍然:“……”好气。   这个小小插曲过后,乔琉和周子舟又回过头去听歌了。林霍然站在后头瞧着两个人头凑在一起,觉得生无可恋,突然觉得想找个女朋友了。   队伍很长,要是放在平时乔琉根本没有这耐心等,周子舟也因为要节约时间而不会排这么长时间的队,但是一旦两个人一起排队,再漫长的时间都变得格外短暂起来,听听音乐,简单的曲调都能让空气变得粘稠。不一会儿就快到了两个人前面。   乔琉突然从裤兜里摸了摸,掏出自己的卡,递给周子舟。   周子舟摘掉耳机,放回乔琉的衣领上搁着,示意性地询问他一眼。   乔琉直截了当地说:“以后都刷我的卡。”   周子舟愣了下,看了眼乔琉递到自己面前的卡,很是纠结地犹豫了下。他实在实在不想——但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就听见乔琉说道:“舟舟,你凑过来点儿,我有话跟你说。”   周子舟抬眸看着乔琉,凑过去。食堂里一片嘈杂,乔琉站在他面前,在他头顶揉了把,脸上的表情居然难得地有点认真。乔琉想了想,才开口说道:“舟舟,你不要因为我付出的物质比较多,而觉得不自在。以后都不要这样。你要知道,钱财都是我所不看重的,你知道我看重什么。你缺钱,刚好我什么都不缺,只缺你喜欢我。你能喜欢我,那不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吗?”   “……”周子舟怔怔地看着乔琉,有点搞不清他的逻辑了。   乔琉瞧着周子舟这副模样,又红了脸,小声补充了句:“那你要实在觉得自己占了我的便宜,你就更喜欢我一点儿,就行了。”   周子舟说不出话来,莫名觉得心尖上软了一下。他知道乔琉骄纵,有时候不讲理如同恶霸。但是乔琉有时候其实心思又很细腻,比他还细腻。乔琉一直以来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腼腆个什么,所以干脆这么说,听起来就像是乔琉求着他讨好他一样。   周子舟望着乔琉,觉得有什么情绪融化在心里,忍不住说:“我已经很喜——”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要随时随地表白,注意场合。”乔琉盯着自己的脚尖,脸红红地说。   乔琉觉得遇到周子舟以来,每天都是全新的一天,都是开心的一天。仿佛人生从新开始一样。即便开始是因为那纸合同来接近他的,但毕竟,周子舟最后到底还是喜欢他了,这就够了。   周子舟不像其他人一样,听到他这种病,就避之如猛虎。相反的,周子舟愿意和他一直待在一起,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周子舟愿意吗?   乔琉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周围闹哄哄一片,耳机里的音乐还没关掉。乔琉知道这不是个好时机,而且马上轮到他们打饭了,但还是忍不住,冲动地想要说出口。   他垂下头,将有些发红的俊脸低下去,眼睛盯着地面,张了张嘴巴——   周子舟憋了一整天,几次想发短信跟乔琉说,但是现在还是觉得当面说比较好,于是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乔琉,那个如果你有空的话,过年能不能跟我回我家去看看?”   与此同时,他也听见了乔琉的声音:“我想带你回家。” 第四十五章   周子舟愣了下, 乔琉也愣了下,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为这种莫名奇妙的默契。   乔琉耳根红着,低着头, 抬起眼皮子瞅了周子舟一眼, 说道:“行,就这么决定了,先去你家, 然后你跟我回家。”   周子舟点点头,他感觉眼前豁然开朗。本来还不太好意思和乔琉说这些的, 但是他发现,乔琉其实和他有一样的心思, 他们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想要更进一步,把青涩的感情酿成漫长的一生。   这让周子舟感到安全感。   队伍刚好排到两个人面前,前面打完饭的小个子男生端着热气腾腾的餐盘,上面还有半碗汤,突然转过身来, 差点撞到乔琉。   乔琉背对着窗口站着, 后脑勺又看不到后面。周子舟几乎是下意识的, 一把抱住乔琉,将人转了半个圈躲开即将撞在身上的汤水,才将人放在地上。   乔琉:“……”   周子舟把乔琉给弄走了,但那同学的汤还是从餐盘里滑了出来, 泼了一地,溅起番茄和蛋花,惹来周围不少女生的惊叫。   周子舟瞥了眼地上的汤水,从口袋里翻出张纸巾递给那个泼了汤的男生,然后拍了下乔琉的肩膀,问:“你没事吧?”   “有事。”乔琉看周子舟第一反应是给别人递纸巾,有点不太高兴,说道:“我的呢?”   周子舟被板着脸的乔琉逗得有点乐,力气小小地推搡了他一下,但乔琉仍然赖着不动。于是周子舟不得不走上前去打饭,一边扭回头道:“你身上又没有被泼到,我反应敏捷。”   乔琉跟在他后头,瞧着他拿了两份餐盘,说道:“没想到你力气还挺大的。”   乔琉想到自己在医院里也抱着周子舟转了半圈,本来想多转几圈的,但是刚转了半圈就手酸,干脆把人压在了床上。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们两个人都一米八几,身高摆在那里,体重轻不到哪里去。他抱着周子舟有点吃力,可周子舟刚刚抱起他,怎么跟轻轻松松移玩具一样?   是男人都有点虚荣心,更重要的是,不想在最喜欢的人面前丢面子。   周子舟边瞧着食堂师傅打菜,边道:“我力气一直挺大的,小时候跟着村长练过点儿拳脚,专门来用来应付学校门口揪着学生要钱的小混混的。”   说到这里,周子舟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叮嘱道:“对了,跟我回去后,你不要乱跑,一定要紧紧跟着我。我们那里治安挺不好的,好人多,但是混混也很多,和你们这里不一样。”   乔小虚荣并不服气:“我怎么着这么大个男人,还要你护着不成啊?”   周子舟眨眨眼,笑笑没说话。他觉得乔琉跟自己回家了肯定会不习惯。因为对于朴实而落后的村子而言,乔琉肯定会像只大熊猫一样,走到哪儿被人围观到哪儿。   乔大熊猫觉得周子舟那笑容是嘲讽,简直有点牙痒痒,凶巴巴地问:“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打了我喜欢的红烧狮子头吗?”   周子舟买好饭,稳稳地端着两份餐盘,从几个围在窗口那里的男生中间挤出来,说道:“打了两份。”   乔琉接过其中一份,高高举过头顶,两个人从拥挤的队伍中挤出来。   他瞅了眼香喷喷的饭菜,问:“打两份干什么?”   周子舟看着他,凑过去一点儿,用肩膀碰了碰他的肩膀,和乔琉并排走,说:“我的也给你吃呀。”   乔琉怔住了,他侧头看了眼周子舟,忍不住兴高采烈,但又实在不想让周子舟瞧出来自己这么容易满足,于是使劲儿绷着一张脸,都快绷不住了,便用舌尖顶顶腮帮子,将笑容憋回去。   “你真好。”乔琉说了句,又绷着脸补充了句:“哼。”   食堂里人实在太多了,找了半天没找到位子。好不容易才在窗子那边瞅到个空桌子。   乔琉将注意力放到自己餐盘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我又不是饭桶,吃不了两个。”   周子舟跟着他往靠窗的空位子那边走,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来什么东西,递给乔琉。   “什么?”乔琉将餐盘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下来。   周子舟说:“纸巾,让你擦桌子。”   乔琉挑眉,乍一下还没明白过来周子舟是什么意思,但是随即周子舟小声说:“刚才不是给了那个男生一张吗,现在给你九张,你不生气了吧?”   乔琉:“……”   周子舟说这话再自然不过了,按照他的想法,在他能够做到的范围之内,他会满足乔琉的一切小心眼。周子舟没有谈过恋爱,不过他觉得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男朋友,这一点是必须做到的。   他根本没预料到乔琉猛然红起来的脸,也没预料到乔琉刚吃了口菜,就被他宠得呛起来,差点没呛到气管里,疯狂咳嗽起来。   周子舟赶紧拍拍乔琉的背,给他顺气。   乔琉接过纸巾,揣进自己兜里,咳得额头青筋隐隐显起来,脸色红到爆炸。他觉得真是——真是不知道该拿周子舟怎么办才好。他瞥了眼正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的周子舟,觉得周子舟真像那种可爱迷人不自知的毛茸茸小狗,要不是这会儿在食堂,他都忍不住要把人揉进衣服里捏一捏了。   周子舟顺着乔琉的背拍了拍,问:“没事吧,怎么突然呛到了?怪没形象的。”   乔琉狂喝了口白开水喘气,半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现在嫌我没形象了,来不及了周子舟。”   两个人正说着话,林霍然也打完了饭,从人群中挤过来。他本来排在周子舟和乔琉的后面,但是那个男生汤汤水水一泼,弄得几个同学趁乱插了队,林霍然也就慢了一步。他端着餐盘匆匆跑过来,往桌子上一放,然后拉开椅子吃饭。   “你们俩只顾着自己吃,想过我的感受吗?不,你们不在乎,你们只在乎自己。”林霍然小声嘟囔。   乔琉抬眸看他一眼:“你说什么呢?”   林霍然闭了嘴巴,说道:“没说什么。”   乔琉喜欢吃胡萝卜,不喜欢吃香菜,而周子舟是根本不挑食的。学校里的饭菜虽然味道不错,但有个缺点就是非常魔性,经常各种大杂烩炒在一起,而且经常在各种菜里面加点萝卜香菜蒜之类的。   于是周子舟看到乔琉把餐盘里的香菜全都挑出来,扔到一边,就忍不住将筷子伸过去给他挑。挑完了香菜,乔琉也十分自然地从周子舟餐盘里夹走了几块胡萝卜。   林霍然咬着筷子,在旁边看着两个人,有点酸溜溜地说:“周子舟,我也讨厌香菜,你怎么不给我挑?大家都是朋友,你怎么这么区别对待啊。”   周子舟愣了下,收回戳在乔琉餐盘里的筷子。   乔琉瞪了眼林霍然,倒没有变脸,反而有点得瑟,眉飞色舞说道:“有本事你也让我们舟舟给你挑。”   林霍然眼巴巴地看着周子舟,小声说:“看在我借你游戏账号的份上,快帮我扳回一局。”   周子舟压根没犹豫。他可以说十分具有预见性和求生欲了,他简直能够想象出要是真的帮林霍然挑菜,乔琉会怎么醋意滔天!与其让乔琉吃醋,接连几天甚至几周都不得安宁,还是对不起林霍然比较好吧!   他索性闷头吃饭,谁都不理,装作没听见。   林霍然:“……”   乔琉单手撑在桌上托着腮,看林霍然一脸憋屈的样子,乐得不行。他又看了眼闷头吃饭的周子舟,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周子舟头上揉了揉。   冬天的白日比较短暂,接下来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又下了几场小雪。临近期末,学校里社团活动少了很多。周子舟没有去学生会,自然也没有什么和池望在一起的交集。这令他接下来一两个月的生活安稳无比,除了去上课,就是和乔琉一起吃饭,睡觉。   乔琉也不是每天都要爬床,偶尔林良不在寝室,彻夜不归的时候,两个人才偷偷爬到一张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一会儿。   有两次林良在寝室,两个人憋在一张被子里一句话不说,盯着对方,两双眼睛亮晶晶的。还有种做贼心虚的乐趣。   很快就期末了,课堂上开始查得严起来,乔琉也开始去上课了,主要还是为了和周子舟待在一块儿的时间长一点。   大学里的期末考试并不难,大多老师都会提前划重点,在考试之前临时抱佛脚个几天,也就差不多了。   于是期末考试很快就考完了。   真正令周子舟有些坐立不安的是即将到来的假期,他和乔琉商量好了,期末考试完后就一起回他家。   到时候,见到了和大城市完全不同的他的家乡,乔琉会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周子舟有点忐忑。   等他考完后,乔琉已经把车子开到校门口了,两个人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放进了后备箱。周子舟的东西不多,只有小小一只箱子,而乔琉的大大小小的居然有四个箱子,完全将后备箱放得满满不留缝隙。   航班时间准点,下午三四点左右,飞机载着两个人回了周子舟的老家省会城市。   到了省会城市,还要转两趟车。   在车子上,有些颠簸,乔琉熬了快整整一天,眼底有些不易察觉的青黑。幸好两个人的座位是买在一起的,互相有个照应。   可能是因为有些紧张的缘故,周子舟倒是精神很好,一直没有松懈,他拿着保温杯起身,去接了点儿开水,回来凑到乔琉嘴下,问:“要不要喝点水?”   乔琉摇摇头,拽着他胳膊,说:“你坐下。”   周子舟一坐下,乔琉就靠了过来,抱起双臂,将头放在周子舟的肩上,呼了口气说:“让我靠会儿。”   周子舟侧头,下巴刚好抵着乔琉的脑袋。他垂着眼睛看乔琉,拨了拨乔琉颈后的头发,说道:“乔琉,你头发好像该剪了。”   乔琉闭着眼睛,翘了翘嘴唇,问:“那你觉得我什么发型帅,下次去剪那个。”   周子舟还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半天想不出来,因为从开学到现在他就只见过乔琉这种发型。于是周子舟说道:“人长得好看,什么发型都好看吧。”   “少骗人了。”乔琉冷哼,耳根却忍不住一红。周子舟这块小饼干简直了不得了,一天比一天会说话。能不能不要再这么蜜里调油了,他都要膨胀了!   去周子舟老家的路上没有高铁,只有火车。因为买票买晚了,没买到商务座。车厢里有点乱糟糟的,各种味道,各种人。本来周子舟的座位是靠着窗,而乔琉的座位是靠着走道的。但是一上火车,周子舟就主动径直坐在了靠近走道的那一边,想多多少少为乔琉挡着点儿人。   乔琉当然不知道,周子舟做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想让乔琉知道。   乔琉闭着眼睛,又靠着周子舟眯了会儿,但是发现根本睡不着。周子舟一夸他帅,他的小尾巴就翘起来了,飞上了天,这还怎么让人睡觉。   正当周子舟也打算闭上眼睛眯一会儿的时候,乔琉突然开口道:“周围有人在看我们吗?”   “啊?”周子舟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朝周围看了眼,说道:“没人在看我们啊,怎么了——唔。“   话还没说完,乔琉忽然抬头,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然后又翘着嘴唇,将脸埋回了他肩膀上。   又过了三分钟。   周子舟睁着双大眼睛直视前方。   乔琉闭着眼睛,但脸红红的呼吸不稳。   两个人都发现完全眯不着了,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第四十六章   老家的高速公路果然已经修起来了, 回去时两个人上了一辆白色厢型车, 司机是个庄稼汉, 面相粗糙,但还挺有情趣, 用音响放了一首老歌。   乔琉趴在车窗那里, 超外面看,时不时用手指随着节奏敲击两下窗子,看起来心情很好。   周子舟说:“我家里就我奶奶一个人, 她眼神不太好,听力也不太好, 到时候说话声音得大点儿,不然她听不清。”   “我知道。”乔琉回过头来, 伸出一只手搂住周子舟, 说:“你别担心,我知道分寸。”   周子舟有点讶异,问:“你怎么知道?”他好像没和乔琉说过——   虽然看也是看得出来的,他家里情况并不算很好。上次李小斐也当面说过了,他在领取国家助学金, 不过他家里具体有几口人, 乔琉怎么会知道?   乔琉眼睛瞥瞥车子后头的行李箱, 说:“嗯,你猜我带了什么?我买了助听器,还有新的电饭煲和炖汤锅,到时候你奶奶煮饭就很方便了。还有一些补品, 不过听说是药三分毒,补品这玩意儿也不能吃多了。”   周子舟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你箱子这么重。”   乔琉好笑,伸手在周子舟脖子后边儿轻轻捏了一下,道:“敢情你以为我是来旅游的啊,以为我箱子里全都是各种衣服鞋子,来拍照的吗?”   周子舟还真以为乔琉那箱子里装的全都是衣服鞋子被子之类的东西——他以为乔琉跟个豌豆王子似的,去乡下肯定住不惯乡下的床,所以自带了被子。帮着乔琉提行李上车的时候,他差点就想说,到时候要是乔琉实在住不惯,就干脆去镇上的旅店住。   那旅店条件还不错,再自己买新床单什么的,也能住得舒服。   哪里想到乔琉根本不像他所想的那样矜贵,带来的也并不是他自己的东西,而是给奶奶的东西。   幸好没说。   周子舟心想,不然就要伤害豌豆小王子的玻璃心了。   他以为乔琉很趾高气扬,但乔琉又总是出乎意外的心细敏感。周子舟抓抓下巴,觉得心里有股子暖流,正在用说不出来的酸甜力道往心尖上钻,让人不那么好意思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于是岔开了话,说:“我家旁边有个很清澈的天然温泉,到时候天晴了可以去冬泳。”   他有什么好的东西都完全不藏着掖着的,只想赶紧和乔琉分享。   “泡温泉?”乔琉问。   周子舟点点头。   没想到乔琉的重点一下子偏了:“那不是要脱衣服吗?”   周子舟:“……”   乔琉扁扁嘴巴:“要是你在别人面前露上半身什么的,我也不至于拦着,但我会不高兴。你知道,我不高兴的时候,臭脾气上来了,能一整天不和你说话,周子舟,你能忍住一整天不和我说话吗?”   周子舟看着乔琉,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忍不住,半天都忍不住。”   乔琉本来是随意说说,逗周子舟玩的,却不料周子舟回答得这么认真。乔琉侧头盯着周子舟,本来故意绷着的一张脸顿时绷不住了,笑了出来。   周子舟这才明白过来乔琉是在逗自己玩,有点窘地抖抖脖子,把乔琉捏在自己后脖颈上的手抖下去:“怪痒的。”   但乔琉挑挑眉,又孜孜不倦地放了上来,东摸一把西掐一下,跟个幼稚园黏黏糊糊的小朋友一样,周子舟也就由他去了。   车子一直朝前开,足足在高速公路上开了四个多小时,才快到镇上。   周子舟指指窗外,说:“这边有一条河,我小时候我奶奶经常来这边洗衣服,一大早就起来了。”   乔琉朝车窗外看去,放眼望去一片橙红色,暖色的夕阳搁在岸边,往水里投射出一条波光粼粼的金黄色。岸边零星走着几个扛着锄头的人,不知道在挖着什么农作物。   “那你呢?”乔琉莫名对周子舟的孩童时期产生了一种擦肩而过的惆怅心情,他有点嫉妒所有可以参与到周子舟以前人生的那些人。包括可以和周子舟一起上下学的玩伴,坐在周子舟旁边的同桌。他甚至不知道周子舟穿校服会是什么样子,做早操什么动作最流利好看。那些他都没有见过。   周子舟说道:“奶奶去洗衣服的时候,我也起来了,在窗子边上点个台灯,做一会儿作业,提前预习一下。然后等天亮了,就收拾书包上学去了。”   “从小就是学霸。”乔琉点点头。   周子舟忍不住问:“那你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乔琉翘起嘴唇,笑了笑:“大概是在睡懒觉。”   乔琉问:“接下来呢,从哪条路去上学?”   周子舟把车窗降下来,风从外边吹进来,一下子把两个人头发吹得乱糟糟。他招呼乔琉靠过来,指着河岸对面一条小路,说:“沿着那条小路,就可以抄近道去学校了,但是一旦下雨,小路就非常泥泞,很烦,到了教室鞋子全都湿了。所以一旦下雨下雪我就会走大路。”   “去了学校呢,然后干什么?”乔琉眼神落在周子舟脸上,嘴角挂着笑容,他正在想象周子舟小时候是怎样的。   周子舟道:“拿着几毛钱去买牛奶和馒头,然后去教室,读书,教室门口的墙上贴着一张背诵表,按照姓氏首字母排下来,我的名字排在最后一个,但是我背诵的课文总是最多的,打上的小红花和星号也最多。”   周子舟有点骄傲,说起背课文的好记性,从小到大没有几个人能超过他。   他问:“那你呢,你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他觉得两个人这么一问,仿佛之前的十八岁也能待在一块儿,提前认识一样。   乔琉仔细回想了下,竟然有点想不起来在没有遇见过周子舟之前,他的人生是怎样的。只是隐隐约约感觉没什么颜色,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记住的事情,偶尔残留在记忆里,还都尽是些糟糕透顶的事情。   “不和你一样吗,上学,上课,放学。”乔琉说,脸上挂着笑容,不过收回了落在窗外的视线。   周子舟看着乔琉,伸手把车窗关上。他简直能从乔琉脸上每一个细节的变化瞧出乔琉的心情。只是,知道归知道了,关键是用周子舟的脑袋壳猜不出来更多。   刚才话题里又没有提到追他的女孩子,乔琉总不可能是吃开车的司机大伯的醋吧?   “怎么啦?”周子舟有点不明所以,这不是聊得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又不太开心了?他用肩膀砰砰乔琉,乔琉不理他。周子舟便拽着乔琉的手,放在自己后脖颈那里,试探着说道:“好了,给你揉,给你揉行了吧?”   乔琉哪里受得了揉周子舟脖颈那块软肉的诱惑,当即抬起头来,笑着扑过去,用力搓揉一番。   周子舟被乔琉挤在身下和座椅中间,被挤得变形,嘟囔道:“还真是因为我不让你捏才不高兴的啊?”   乔琉:“……”   乔琉忍不住哈哈笑,刚才有点郁闷的心情也一瞬间被周子舟扫光了。周子舟跟个木头似的,但又不是那种纯粹的木头——该怎么说,应该是那种偶尔机灵一下,带着香气的,看起来简单其实很聪明的那种木头。   “再说点儿好听的,周子舟。”乔琉捏捏周子舟的脸。   周子舟看他高兴,自己也高兴,问:“你要我说什么?”   乔琉用脚尖踹踹他,哈哈笑着说:“这种事情还要问我?你这不是拿着卷子去问出题人,要正确答案吗?你看出题人会不会一卷子抽在你脑门上。我没抽你,都是因为我温柔。”   “……”这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谁温柔就乔琉这人不温柔,不仅不温柔,还鸡毛又小脾气贼多。周子舟无语归无语,还是认真想了想,小声说道:“那要是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就好了,那我肯定会先、先追你的,先表白的。”   他说完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乔琉推开他,故意说:“那我肯定不答应。”   周子舟瞪大了眼睛,看乔琉一脸认真,简直跟说真的似的,顿时愣了:“……”   乔琉揉揉他脑袋,耳根有点红,笑出声来,一双眼睛盯着周子舟,被身后红色落日一衬,显得熠熠生辉,说:“没有一百瓶草莓牛奶,我是不会答应的。”   周子舟摸摸鼻子,把头扭回去,也突然有点儿脸红心跳起来,他把脖子往后仰了仰,贴着乔琉的手掌心,嘀咕道:“好吧,那我又得努力采矿了。”   傍晚的时候,车子开回了村子里,很久没回来,这边又变了个大样子,周子舟都快认不出来了。冬天天黑得早,两个人提着行李下去,已经完全天黑了,村子口有两家亮着灯,再往里面走,几乎全黑了。   “这么暗?”乔琉往四周瞥了瞥,问:“你家在哪儿?”   周子舟指着前面,说:“还有一段距离,前面穿过一片水稻田就到了。”   乔琉点点头,接过周子舟手里的箱子,把有轮子的方便拖的递给他,说:“你拉这个。”   周子舟提着重重的箱子不松手,也不去接,固执道:“我这个轻,没事。”   乔琉刚要说什么,周子舟就跟他说:“而且多锻炼锻炼总是好的,又能锻炼力量又能锻炼肌肉。我要保持身材,免得人到中年身材变形。”说完了,还补充一句:“乔琉,你有空跟我慢跑起来,你还爱吃甜的,小心以后长得跟大叔似的。”   乔琉:“……”   “周子舟,你胆子肥了啊!”乔琉一巴掌往周子舟后脑勺呼噜过去,力道却很轻。   周子舟哈哈笑起来,深吸一口气,一下子提着两个最重的箱子往前跑了。乔琉没打着,气呼呼地追过去了,拖着能够滑动的行李箱。   前几天刚下过雪,路上堆了雪,变成泥水融在小路上。两个人穿过水稻田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是从什么鼻腔里喷出来的粗重的喘息声。与此同时,还有水稻被压倒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朝他们奔过来。   周子舟比较警觉,立刻拉着乔琉的袖子,顿了下脚步,问:“是不是有狗?”   乔琉也侧耳听了下,然后掏出手机往后面照了下,脸色一下子变了,突然重重推了周子舟一把。   “砰。”   周子舟一个踉跄,只觉得从两人身后有什么巨型东西扑了过来,乔琉的手机手电筒一下子掉在地上,由远及近扑过来的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伴随着狂躁的喘息声和扑鼻声,那湿热的鼻息声吹过来,简直令周子舟能感觉到背上一热。   当周子舟看清了那是什么的时候,脊背上瞬间麻了。   村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谁养了这么大一条巨型藏獒,被掉在地上的手机光照着一双绿色的瞳仁,鼻子里发出狂躁湿热的喘息声,径直扑了过来,露出獠牙和爪子。   “愣着干嘛,周子舟,走啊!”乔琉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推了周子舟一把,自己却被藏獒一下子咬住了脚踝。   血一下子从脚踝那里涌了出来,再往上,脸上和脖子上还有两道抓伤。刚才藏獒扑过来的第一下,他推开周子舟时,肯定就已经被抓到了。   周子舟吓得不轻,脑子里什么也没想,跟疯了一样跑过去,提起脚往疯狗肚子上踹了一脚。那一脚踹得他心有余悸,他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任何狗,踢在热乎乎的东西上的感觉令他一哆嗦——   藏獒死死咬着乔琉的小腿那里不放,被这么一踹,松了少许。周子舟扑过去,一下子把乔琉的脚给拔了出来,看清楚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和小腿上的血,脑子一嗡,顿时眼泪都吓出来了:“怎,怎么办啊!”   藏獒又扑了过来。   乔琉一瞬间下意识地直起身体,挡在周子舟面前。他脸色很苍白,不过看起来比周子舟镇定多了,抓了一块石头,狠狠掷了过去,把它逼退少许。   “跑!”乔琉拖着腿,从地上爬起来,箱子也不要了,拽着周子舟的手腕,两个人就疯狂地往前跑。他腿一跛一跛,没跑几步,周子舟忽然往地上一蹲,捞起乔琉的膝盖弯,像是要抱起他跑似的。   抱第一下没抱起来,毕竟是个一米八五的大块头,哪里那么容易打横抱起来。   乔琉惊了一下,突然听到后面没声音了,挣扎一下,往回一看。   有条大黄狗拖着藏獒翻进了水稻田里。   周子舟也回过神来,吓了一跳,说:“那条土黄色的是我家的狗!” 第四十七章   水稻田里两条狗在狂吠, 吠声冲破了天, 没过一会儿就引来人过来看。还有几个人是村子里的大人, 声音有点熟悉,冲过来正在试图制住那条发情期的藏獒。   周子舟现在顾不上去管自家大黄狗的情况, 他蹲下去撩起乔琉的裤腿看了眼, 天色太黑,完全看不清伤口到底是什么情况,手摸上去全是温润的血。   他突然掉头往身后冲了过去。   乔琉吓了一跳, 吼道:“你干嘛?”   周子舟冲到他们行李掉落的地方,匆忙捡起一瓶滚落的干净矿泉水, 又冲了过来,拧开一鼓作气地冲刷在乔琉的伤口上。   乔琉在这几秒钟之内心里简直怦怦直跳, 快被周子舟吓坏了。他差点以为周子舟这傻饼干要跑回去找那条狗干架。   一瓶水全都冲完, 周子舟扔了矿泉水瓶,急促地问:“能走吗,我们赶紧去镇上医院,现在还不晚,去打疫苗。”   “不是很痛, 能走。”乔琉逞能地说道, 然后朝着前面走了一步。   他皱了皱眉, 脸色苍白了下,又不管不顾地走几步。   周子舟忽然上前几步在他面前蹲下,拍了下自己肩膀:“上来,我背你。”   “别了吧, 你能背得动?待会儿我们两个都要滚到田里去了。”乔琉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周子舟说:“我不和你开玩笑!乔琉,你赶紧上来,我带你去医院。”   乔琉愣了,因为周子舟半蹲在他面前,垂着脑袋,浑身紧绷,声音里还隐隐带着急切的哭腔。乔琉认识周子舟都这么久了,总是因为周子舟那副有点木然的样子而恨得牙痒痒,见多了他慢半拍,却几乎从没见过他这样激动的样子。而现在总算是见识了一回了。   一瞬间乔琉觉得脚踝那里都没那么疼了。   没等乔琉多犹豫,周子舟就勾住乔琉两条腿,把人往背上一甩,直接将人背了起来。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疯狂地在泥泞的水稻田里跑起来。   晚上太黑了,都没什么路灯,只能听到周子舟的喘息声和心跳声一并激烈。   乔琉生平第一次被人背起来,彻底傻了眼,过了好半晌,才僵硬地伏下身去,用两只手勾住周子舟的脖子。   周子舟往大路上跑,一边跑一边拦车。   乔琉将脸埋在周子舟颈窝里,侧着脸亲亲周子舟的耳垂,竭力轻松气氛,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又不是很严重,待会儿……”   话还没说完,周子舟就恨恨地说:“这还不严重!八成要缝针了!”   “你凶我干嘛?”乔琉一下子笑了,简直满不在乎,甚至为自己护住了周子舟而有点得瑟,说:“缝针就缝针吧,男人身上总是要带几条伤疤。”   周子舟跑得满头大汗,听见他这么一句话,简直气得要命。   乔琉故意说:“除非你介意我身上有疤。”   周子舟喘着大气,汗水淌到了脖子那里,都没有手去擦一下,他道:“我不介意!”   乔琉用一只手勾住周子舟脖子,另一只手给他擦了擦脖子上和鼻尖上的汗水,好笑地问:“那你这么着急干嘛?”   “我……”周子舟简直没话说,他声音一下子变得低哑起来:“我担心,而且我还心疼。你这样,我难受。”   乔琉怔了下,手指顺着周子舟挺拔的鼻梁,摸到他的两只眼睛,全是泪水。乔琉这才发现周子舟居然泪流满面。   “你哭了?”乔琉有点不敢置信。   周子舟从鼻腔里发出压抑的啜泣声,泪水黏在脸上很痒,他又没有手去擦,只好扭过脸去,在乔琉脸上蹭了把,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全弄到乔琉脸上。   乔琉却笑了,说:“你胆子肥了啊,把我脸当成抹布,在我脸上揩鼻涕。”   周子舟小声道:“哼。”   有车辆开过,黄色的灯光照过来,照亮两张年轻英俊的脸,都是狼狈而脏兮兮的。   乔琉又给周子舟擦了把泪水,拍拍他脑袋,小声哄道:“好了,快到医院了,别哭了。”   周子舟点点头,抓住乔琉两条腿的手指紧了紧,却闷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乔琉用脸在周子舟脖子上蹭了蹭,两只手将周子舟搂得更紧了。   大路上来去的车子不少,很快周子舟找到村子里的一个熟人,开着拖拉机去山上送货的,这下货都不送了,帮着周子舟把乔琉放到车子后座上去,然后火急火燎地朝着医院开过去。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消毒,疫苗打上了。   针水注进去,亲耳听见医生说只要注意观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周子舟才松了一口气。   他有点泄力地靠在医院走廊上,伸出袖子使劲儿抹了把眼睛。刚才跑得太快太猛烈,周子舟浑身湿透,脱掉外套后,胸前卫衣领子已经多了被汗水濡湿的水渍。他浑身都没劲儿了,手脚跟灌了铅块一样沉甸甸。   乔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抬头看着周子舟,把他外套捡起来,说:“穿上,刚出汗就脱衣服,容易感冒。”   周子舟走过去接过衣服,手还有点儿发抖。   乔琉问:“你抖什么,怕的?”   周子舟摇摇头,说:“不是,是你太重了,我背你这么久力气都用完了。”   乔琉嘴唇翘起,立刻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嫌我重?!”   周子舟没说话,神情有点萎顿。   乔琉说:“刚才还凶我,又是说我不运动人到中年要发福,又是嫌我重,周子舟,你不会这么快就变心……”   “没有!”周子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打断他,声音先是有点大,被乔琉用漂亮的双眸看了眼之后,下意识地细声细气起来:“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乔琉满意了,跷了跷腿,说:“那我想喝水。”   周子舟赶紧去找护士要了个干净的一次性杯子,给他弄来一杯开水,呼呼吹了几下才递到他手中。   乔琉往后一靠,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周子舟,指指点点的说:“再吹几下,我喜欢喝凉的。”   “再吹就凉了,别喝凉的。”   乔琉眨巴了下眼睛,有点委屈地拖长了音调:“刚才是谁说——”   周子舟弯下腰,凑过去,贴近,往他睫毛上吹了口气,说:“现在行了吧,喝水。”   乔琉低下头,嘴角咧开,两只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小口。   周子舟走到他面前蹲下,两只手抱着乔琉膝盖,因为哭过的原因,眼角眉梢都有些发红。他隔着乔琉脚踝上的纱布,轻轻戳了下那里的伤口,还没有碰到,手指就紧张地缩了下,小声问:“疼不疼啊?”   乔琉问:“我要是说疼,你怎么样?”   周子舟蹲在他面前,跟个自怨自艾的小狗似的,说:“唉,都怪我,早知道就不带你回来了。”即便带他回来,也应该自己走在后面的,这样那条藏獒咬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乔琉说:“那我要是说不疼呢?”   周子舟抬眸看了他一眼,道:“那肯定是胡说!怎么可能不疼,都流血了。”   乔琉忍不住哈哈笑,揉了下周子舟的脑袋,说:“反正你总有办法自我反省,与其这么反省下去,还不如凑过来老实坐下,我感觉有点冷。”   周子舟连忙在他旁边坐下来,摸摸他额头,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乔琉又笑了一下,伸长了手搂住周子舟的脖子,他脸上虽然因为失血,有点苍白,但是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还泛着光亮,说道:“你笨啊,医院里开了暖气怎么会冷?我说冷还不是骗你坐到我旁边来?”   周子舟:“……”   周子舟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干嘛用骗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让我坐你身上都行。”   乔琉:“……”   虽然是他调戏了周子舟一把,但是他自个儿俊脸却一下子红了。坐、坐身上?这也太——太——太棒了。   两个人都有些疲倦了,说了会儿话,就握着手靠在一起。等到待会儿检查结果出来,就可以回家了。没坐一会儿,周子舟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揉了下眉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和奶奶打电话。   周子舟看了眼歪着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乔琉,好像是睡着了,怕吵醒他,于是托着他脑袋放在椅子后背上,自己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   周子舟也不敢走远了,就隔着两步的距离,捂着手机小声打电话。   他之前就跟奶奶说过今天要回来,奶奶也说做了晚饭等他,而他现在还没回家,奶奶八成也急了。周子舟对着电话那边简单交代了几句情况,也不敢把事情说严重了,只说带了个朋友回家,而路过水稻田的时候,朋友为了保护他,被狗咬了。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把事情一渲染,电话那头,他奶奶顿时就对他这个还没见过的朋友多了几分关心,甚至急匆匆地说:“你们在那里等着,奶奶过来了!”   “嗯。”周子舟叮嘱道:“别急,出来时记得锁门,不要慌,带钥匙,路上滑,别摔跤。”   周子舟挂了电话,去看乔琉,发现乔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捧着脸瞅着他。   周子舟走过去坐下,掰了拜乔琉的脑袋朝自己肩膀上靠,想让他继续睡一会儿。但是没掰动,于是问:“怎么了,睡不着了吗?”   乔琉伸出手,拨了下周子舟的衣服帽子,大衣帽子掉下来,一下子盖住周子舟的脸。   “你从小就这样子吗?”   周子舟七手八脚地把帽子弄下去,问:“什么样子?”   乔琉勾起唇角,捏捏周子舟的脸,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这么成熟——”   周子舟望着他,也笑了下,也伸手捏住乔琉的耳垂,说:“那你呢,也从小就这么幼稚吗?”   乔琉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耳根一红,立刻怒道:“我怎么幼稚了?”   周子舟指了指自己帽子,说:“还不幼稚?跟小学生一样,还在突然把别人帽子弄到脑袋上挡住别人眼睛。”   乔琉皱皱鼻子,哼了一声,又一伸手把周子舟帽子倒了过来。   这时血检结果出来了,护士喊周子舟去拿。周子舟便又倒了杯水给乔琉捧着,方便他暖手,起身去几米之外取了检查报告。报告出来他总算是放了心,这样一来,今晚应该可以回家睡觉了。只不过医生又叮嘱了他,伤口最好不要见水,容易发炎。   乔琉脚踝上的咬伤倒不是很重,因为那条藏獒扑过来的时候,獠牙在他腿上抓过,但是并没有咬穿,刚要咬的时候就被周子舟踹开了。倒是脖子上两条刮痕有点伤脑筋,贴了个绷带。   又过了会儿,周子舟的奶奶和村长一起过来了。周子舟的奶奶身体还算健朗,就是眼睛和听力都有些不好,平时在邻居村长的帮助下,生活得还是很好。再加上每个月有些救济金和退休金,足够她自己一个人的开销。   只不过奶奶喜欢热闹,周子舟走了之后,她一个人在家里总是有些冷清。   这会儿听到周子舟进了医院,拉着村长,急急忙忙地就跑过来了。一过来,在人群中找到周子舟,就把他抱紧,拉着他的手,浑身上下看了下,反复唠叨:“你有没有伤着啊?”   周子舟拉着奶奶在椅子上坐下,村长在旁边端详了眼乔琉,心里琢磨着周子舟这去上的大学还真是好,什么时候拐回来这么个粉雕玉琢的漂亮男生,这模样完全是村里人不能比的,看起来就不是吃一口井水的。   村长刚才接到周子舟电话,就拜托人去村口水稻田那里找了两个人的行李,然后运回了周子舟家里放着。他在旁边掏了掏口袋,叹了口气,问:“你们交了医药费没有,要是没有交,我这里……”   乔琉一下子变得有礼貌起来,说:“谢谢叔叔,已经交了,别担心。”   周子舟拽了拽乔琉的胳膊,对奶奶说:“奶奶,这我同学,人特别好,成绩也好。”他奶奶就喜欢成绩好的同学。   他奶奶把老花镜摘下来擦了擦,仔细端详着乔琉,又瞅了眼乔琉脖子上和脚踝上的白色绷带,心疼得不得了,说:“小舟,你怎么带个女朋友回来,还把人家给弄受伤了呢?”   周子舟:“……”   乔琉:“…………”   村长在旁边干咳一声,笑了下,说:“我去外边儿开车了,你们待会儿出来,我送你们回家吧,现在外面天太黑了,你们小孩子不要乱跑,下次回家直接给叔打个电话,让我去接你们不就行了么?”   “好的。”周子舟起身送了下村长,顺口一问:“对了,村子口那是谁家的藏獒?”   他走之前还没有这条凶狗,怎么一回来就冲出来了呢。   村长说:“前段时间公路开通之后,有外地人过来旅游,带过来的狗,挣脱狗链子跑开了,这几天村子里一直在找,没想到躲到水稻田里去了。估计也是饿疯了,你们从那里一经过,惊扰到它了。不过放心吧,那条狗倒是条游客的正经狗,没携带什么脏东西,就是最近到了发情期,很难控制。”   周子舟点点头,犹豫了下,问:“我家那条狗……”   村长笑着说:“放心好了,你回家就能见到它了,我去给你找行李的时候,顺便把它一起抱了回去。”   周子舟总算是彻底松了那口气。   他坐下,奶奶继续抓着乔琉的手,说:“唉,长得倒是挺俊的,就是头发太短了,女孩子头发长比较好看,这乌亮的头发长长了吧,还能卖呢!崽,你别的什么都好,奶奶都满意,就是这个啊,你得养养头发啊。”   乔琉干巴巴地说:“……好的,奶奶。”   周奶奶一下子笑了,皱纹都松展开,说:“真乖,真懂事。”   乔琉撇开头,抬眸看了眼周子舟,眼睛又赶紧垂下去盯着自己脚尖,俊脸一阵阵发红。   周子舟也有点害臊。他奶奶眼神一直不好,而且带乔琉回家之前,他给奶奶打电话时,都说要带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回家。他奶奶八成是把他要带回家的人当成他女朋友了。周子舟也没打算去纠正,反正乔琉在这里待不了几天,要早点回去在大医院做个检查的。   只要他奶奶认可乔琉,喜欢乔琉就好了。   周奶奶还要拉着乔琉说些什么,周子舟生怕乔琉羞得不行,于是岔开话题,说道:“奶奶,我们也得回去了,外面天冷,早点回去,今天我同学也累了,你别老拎着他唠嗑。”   奶奶瞥他一眼,嘀咕:“哦哟,有了同学就不要老不死的奶奶啦。”   周子舟连忙说:“奶奶,你这是什么话啊?”   他奶奶指挥道:“你把人扶着,我们走,天气冷,别把人家冻着了。”   乔琉看一眼周子舟,又看一眼周奶奶,翘起嘴唇,眸中也全都是笑意。   他喜欢周子舟,也喜欢周子舟的家人。 第四十八章   打完针后, 已经很晚了, 村长把他们送回了家。周奶奶出来时很匆忙, 家里的灯没有关,老远就能看见一处老旧院子, 屋檐吊着昏黄电灯泡。院子不大, 厨房在外面,墙壁凋落斑驳,但是被收拾得很干净。   墙角放着一垛柴火, 旁边有枯枝从墙角探出来,是光秃秃的玫瑰花刺, 在夏天会长出玫瑰花。   刚下车,周奶奶就匆匆踮着脚去厨房, 她要赶紧把粥热一下, 待会儿让两个孩子喝点暖暖身子。   周子舟也跟着跳下车,然后伸出手,想把乔琉扶下车。   乔琉到处张望了下,说:“不用你扶。”   “我手不脏。”周子舟赶紧将手在身上擦了几把。   “不是这个。”乔琉瘸着腿跳下车,挑眉道:“这点小伤, 你老扶着我, 我丢不丢脸啊?”   周子舟看到他脚踝上的绷带就心里难受, 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过身,挡在乔琉面前半蹲下去,固执地说:“你不上来我就不让你走。”   乔琉瞧着周子舟拱着的背, 又瞧了眼周子舟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刚好和自个儿的影子交叠,不知道怎么心情一下子非常好。他低头笑了一下,轻轻在周子舟背上拍了一巴掌,说:“起开。”   “不起,非要背。”周子舟弯着腰,扭过头来望了乔琉一眼,轻声说:“你要让我背,明天一早我就亲手做蛋包饭给你吃。除了过年时我家亲戚来,我奶奶忙不过来的时候,我还没给谁下过厨呢,你算是第一个。”   “真的?”乔琉问。   “真的。”周子舟催促道:“你快上来,我背你回我房间。”   “还,还要回你房间呐?!”乔琉吃了一惊,随即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啊啊啊天呐天呐,表面还要做做样子,说:“靠,去你房间干嘛啊?都来你家做客了,还没有别的屋子给我住吗,非要和我挤一间房……算了,随你吧。”   周子舟想想也是,家里不止有两间房的,还有间一直空着的屋子,就是有些冷,大不了自己去睡那里,乔琉睡自己房间就行,便道:“那你想单独睡的话也行。”   “行什么行?”乔琉一下子变了脸,拍了下周子舟的背,说:“我上来了。”   周子舟笑了笑:“好。”   乔琉一下子扑过去,搂住周子舟的脖子,佯装不是故意的,使劲儿在他耳尖上亲了口。巨大的冲击力让周子舟往前一冲,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双手紧紧抓着乔琉的腿,心里也被冲得往前砰砰撞了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使劲儿把人背上去。   “乔小琉,抓稳了,回家咯。”   乔琉亲昵地捏捏周子舟的下巴,指着墙角的枯枝道:“周小舟,那你们家种的玫瑰花啊?”   周子舟背着他踏上台阶,还顺手把红色的铁大门关上,太久没回来了,这大门的门栓居然已经开始生锈,他甩了甩手上的锈,偏过头朝墙角看了眼,说:“我奶奶种的,还有一些栀子花什么的。”   乔琉啧啧地说:“夏天一定很不错。”   “乡下就是这样的,土地面积很大,可以随便种点什么。”周子舟说:“但是这些花花草草都不是名种,都是从山上随便挖下来的,往院子里一种,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拉倒。到了夏天会偶尔零星开几朵花,但是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看,因为栀子花招虫,经常驱虫也很麻烦,香气太浓郁了就很臭。”   乔琉闻言笑了,将下巴抵在周子舟颈窝上,叹口气说道:“唉。”   他心想,周子舟这个小蠢蛋,他说了那么多,指着花明示暗示的,周子舟偏偏听不懂。他说花好看,不就是给个机会让周子舟耍浪漫吗。周子舟倒好,傻不愣登的,还详细解释花上有虫,还臭,把意境都弄没了。   周子舟这么傻,他却被傻得甜到了,心里还直咕噜冒泡。   他是不是也被狗咬傻了。   周子舟推开自己房间门,背着乔琉走进去,听见他叹气,就有些紧张,想扭头看他一眼,但是一偏头就撞上乔琉的脑袋。   “怎么了,怎么叹气,是不是又疼了?”周子舟问。   乔琉摇摇头,说:“不疼,就是饿了。”   周子舟把他放在床上,转过身来对着他:“那我赶紧去弄点东西来吃,你现在也不能吃别的,就喝点儿粥吧。”   说到这里,周子舟又有点难过,这好不容易带人回一趟家,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他垂着眼睛看着乔琉的脚踝,忍不住蹲下去,把乔琉裤腿往上提了一点儿,卷起来,说:“晚上不能洗澡了,你忍着点儿,我打水过来给你擦擦。”   乔琉望着周子舟,其实脚踝确实很疼,毕竟是出了血的,被周子舟卷起裤腿的时候碰到了伤口,更疼了,他放在床单上的手指紧了紧,强忍住倒吸一口冷气的冲动。   但是被周子舟这么一关心,他就感觉不疼了。他有点不知足,既想让周子舟多关心他一点儿,多心疼他一点儿,但又不想让周子舟难过。周子舟那眉头紧皱的样子可真不好看。   乔琉知道自个儿从小到大很自私,总是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更多,而无论得到什么,永远不满足。但他跟周子舟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好像渐渐地,不那样了。周子舟多为他付出一点儿,他就忍不住在心里为周子舟抱不平,忍不住觉得周子舟笨,付出那么多干嘛啊。他就忍不住心疼拼命付出的周子舟,忍不住要给周子舟记笔账,然后双倍地付出回去。   “行啦,一点儿也不疼,真的。”乔琉伏下身,摸摸周子舟的脸,说:“你小时候没摔过跤吗,就是摔跤的那一瞬间疼,之后都没感觉了。我现在也是这样,一点儿疼的感觉都没有,要不是你非要坚持背我,我完全可以站起来跑两圈。”   乔琉一下子站起来。   周子舟吓了一跳,赶紧伸手一摁,把乔琉摁了回去,力道有点儿大,把乔琉直接按在了床上。   乔琉耳根嗖地一红:“你想干嘛?!”   周子舟赶紧放开手,也结巴了:“没,没干嘛啊……”   周子舟问:“真的不那么疼了吧?”   乔琉挑眉,说:“废话,我是那种疼还忍着的人吗,早叫起来了好吗?”   周子舟眉头终于松了松,也笑了:“哈哈,也是。”   “什么叫也是?周子舟,你可别仗着自己可爱就给我蹬鼻子上脸了啊。”乔琉推了他一把,勾着唇角说:“快去,说好的端粥过来呢,我饿了,别磨蹭了。”   “这么饿啊?那我赶紧的!”周子舟连忙一溜烟跑了。他去厨房弄了点儿热粥过来,已经很晚了,早就过了他奶奶的生物钟时间,于是他奶奶蜷缩在小凳子上眯着了会儿。周子舟把他奶奶摇醒,让她回床去睡,免得着凉。他奶奶也昏昏欲睡地回房了。   周子舟端着粥出来,院子里一下子冲过来一只狗,朝他亲热地吠了几声,然后围着他团团转。   周子舟把粥搁在一边,蹲下去,掰了点儿晚上奶奶做了冷掉的排骨肉在地上。大黄狗一下子高兴起来,冲他使劲儿摇摇尾巴,然后低着头狼吞虎咽。   周子舟好久没回家,发现大黄又瘦了点儿,而且腹部有点伤口,已经被村长带去处理过了,幸好没什么大问题。要不是村子里那些人来得及时,八成大黄要受伤。   “多吃点儿,谢谢你啦。”周子舟摸摸大黄的脑袋。   大黄在他手掌心蹭了蹭,又埋头去吃肉。   乔琉听见外边儿的动静,等周子舟进来后,就问:“你家狗?还挺凶猛的。”   “它特别懂事,平时一点儿都不吵。”周子舟把粥放在床头,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乔琉旁边,然后把粥递给他,说:“嗯,吃吧,热乎乎的,刚刚暖过。”   “我家就不让养狗,我小时候有人送了只名种狗给我,当天半夜就被弄走了,我妈对狗毛过敏。”乔琉怕吵醒周子舟奶奶,声音很低地说,然后拽了拽周子舟的衣角。   周子舟对他眨眨眼睛,“怎么啦?”   乔琉小声说:“你坐那么远干嘛啊,不能坐近一点儿啊?”   周子舟一下子笑了,刚要起身挪椅子,乔琉就把他连同椅子一道,往自己身前一拽,那力气还挺大,把周子舟连同椅子都拽得快贴到床上去了。乔琉和周子舟膝盖贴着膝盖了,这才心满意足地低头吃粥。周子舟也低头吃自己的,仰着头喝完了。   乔琉点评道:“味道不错。”   周子舟有点儿开心,摸摸鼻子:“你喜欢就好了。”他还生怕乔琉吃不惯乡下的东西呢。   乔琉看周子舟吃完了就要站起来,赶紧道:“我还没吃完呢,你就不能乖乖坐着陪我吃完,等我吃完再去干活儿吗?”   周子舟拗不过他,乖乖坐下来,望着他。乔琉被周子舟的视线看着,就有安全感了,呼噜喝完了剩下的粥。   可惜没坐几秒钟,周子舟又要去烧热水,先自己洗了,然后用桶提干净热水过来,让乔琉擦洗。   乔琉把碗筷放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来回忙。   周子舟先洗完,换了干净睡衣,然后把盛满热水的大木桶搬过来,屋子里面一下子热气腾腾的了。   他把自己的毛巾反复洗干净过之后,犹豫了下,拿到乔琉面前,说:“你有个行李箱不见了,牙刷什么的都还在,但是毛巾和部分衣服什么的没了,这一时半会儿没地方买,家里也没新的 ,要不、要不你用我的?”   他有点踌躇,怕乔琉介意。   谁知乔琉喉结滚动一下,哼了声,说:“那也只能这样了。”   周子舟就扶着乔琉站起来,看着他脚踝上的绷带,就有点担忧,说道:“你站都站不稳,脚踝又不能见水,要不我帮你吧?”   乔琉说:“算了吧,我自己能行。”   周子舟担忧地说:“那我在旁边,你小心点儿,有事叫我——”   话还没说完,乔琉就猛地打断他:“你搞笑啊,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居然让我自己来——”话没说完,乔琉涨红了脸。   周子舟:“……”   周子舟赶紧走过去扶着他,道:“好了好了别激动,我帮你我帮你。”   “你非要帮我我也没办法,毕竟只能这样了。”乔琉垂着头看着地面,脸色红得要滴血。   周子舟本来没什么感觉,一见乔琉这样,他也有些害臊了。他转身去把门关上了,然后站到乔琉面前,喉咙一下子干了,咽了下口水,伸出手去给乔琉脱裤子。不过乔琉里头还穿着裤衩,什么也瞧不到。周子舟开始还有点心猿意马,后来把裤子脱到乔琉腿弯和脚踝那里,担心碰到乔琉的伤口,就只剩下紧张了。   他帮乔琉彻底把裤子脱下来,都要紧张得流汗了,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   乔琉自己沾了点儿水,擦了个身。他潮红着一张脸,特别羞,但咬咬牙,故意转到周子舟面前,对着周子舟,叫了声:“周子舟。”   周子舟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正盯着地面呢,一下子猝不及防就看到乔琉胯-下支起的小帐篷,被宽松的裤衩包裹着,几乎能凭空感觉到里头的血脉贲张,视线再往上,还能看到乔琉没穿衣服的上半身,有腰窝,很精悍。   周子舟小半辈子没见过这么……这么……这么让人找不到形容词的场景。他顿时整个血液都朝脑袋顶上涌。   “你你你干嘛呀?”周子舟结巴了。   乔琉故意说:“你说干嘛呀,睡觉呀,你不睡我可睡了。”   他瘸着一条腿,单腿跳到床上,掀开一边被子躺下,然后耳根红红,直勾勾地盯着周子舟,说:“关灯睡觉。”   周子舟总算松了一口气,脱了鞋就跟着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在乔琉旁边躺下。他躺下后还在想,躺在这边刚刚好,应该不至于压到乔琉的腿。晚上自己睡觉也算老实,但是还是得注意着点儿,不然让乔琉伤口变严重那可就糟糕了。   关了灯,只听得见两个人在黑暗中有些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点儿急促。   明明是深冬,没有暖气什么的,只有一床棉被,但空气莫名有些闷热。   乔琉动了动,于是两个人肩膀碰到了一起。他感觉到周子舟就近在咫尺,可是穿着睡衣,只能隔着一层布料碰到对方干燥的肌肤,有些令人口渴却无法缓释,便道:“周子舟,这不公平,我没穿衣服,你却穿了衣服。”   周子舟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紧张地盖住自己下巴,说:“什,什么意思?”   乔琉说:“找套睡衣给我穿。”   “家里就两套,另一套我奶奶前几天洗了没干。”周子舟可犯愁了。   乔琉脸有些发红,压低了声音:“那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吗。哦,你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我就一丝不挂,你怎么总占我便宜——”   “我,那我也不穿了,求你别说了。”周子舟害臊得不行,七手八脚地钻出被子,把身上的睡衣给脱掉了,也只剩下一条大裤衩,然后又钻回被子里。   两个人的肩膀又碰到一起,这回两个人都是光着肩膀了。   周子舟深吸一口气,却越发紧张,因为身边全都是乔琉的味道。并不能准确地形容出来是什么味道,总之就是很好闻,很舒服,很干净,很令人舒适的那种味道。他们胳膊和肩膀贴在一起,手背时不时碰到一起,干燥而温暖的肌肤想触碰,令人安心。周子舟听着乔琉有些轻,又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就忍不住想起来这么多次的寝室的晚上,每次偷偷伸出手去,摸一摸乔琉的鬓角又亦或是脸颊、手背,那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还想起来和乔琉拥抱,亲在嘴角时,肌肤相摩擦的感觉,令人尾椎骨战栗,血液上涌。   如果周子舟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叫快感。   乔琉也静静地躺着,但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空气本来就安静,这么一吞咽,声音就相当大了。他脸上瞬间灼烧起来,欲盖弥彰地道:“周子舟,你咽口水干嘛?”   周子舟瞪大了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辩解道:“不是我咽的啊。”   “那还是我了?”乔琉说着,喉结又忍不住滚动一下,他恼道:“你睡得着吗?”   周子舟赶紧道:“睡得着,我有什么睡不着的。”   他紧张地把眼睛闭上,手指攥紧被子往上拉,根本没发现什么时候乔琉已经侧过身来,眼神有些灼热地盯着他。乔琉耳根发红,甚至眼眶也有些发红,一双眼睛极亮,他盯着周子舟的嘴唇,因为窗帘没拉拢,有月光透进来的缘故,周子舟平躺着,脸颊被照得一清二楚。   周子舟紧紧闭着眼睛,不安地舔了下嘴唇。   于是他嘴唇上泛起水的光泽,边上因为干燥有点起皮,可是却仍然柔嫩饱满。   乔琉说:“上次你是不是在医院墙角强行吻我了?”   周子舟心里想他怎么又哪壶不开提哪壶,面上燥得不行,更不敢睁开眼睛了,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装死。   “占我便宜还不承认,问起来你还装作睡着了,当缩头乌龟啊?怎么有你这么……”乔琉边说边挠周子舟痒痒。   周子舟实在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眼睛一睁开,就吓了一跳,乔琉正侧着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那目光几乎要把周子舟心尖烫化了,他脑子发热,结结巴巴地说:“就,就占你便宜了,怎么着?”   “怎么着?”乔琉耳尖红透,说:“那我不占回去,就不姓乔。”   话说完,就翻身压了过来,对着周子舟的嘴唇用力亲了下去。   周子舟睁大了眼睛,身体先是紧绷,随后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两只手伸出被窝,搂住了乔琉的后脑勺。这一回的亲吻和上两回浅尝辄止完全不一样。两个人都已经学会了怎么去亲吻,知道怎么找对姿势。于是很快都完全沉浸进去。   周子舟被乔琉吮吸着嘴唇,感觉灵魂都被吸了出去,整个人犹如宣纸一样,酥麻感从嘴唇那里一阵阵传开,直接钻入四肢和腹下。他完全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尾椎骨和头皮都一阵发麻,有什么很冲动地在体内热起来。   他感觉乔琉也在自己身上战栗了一下。   两个人肌肤相贴,拥抱着彼此,好像要融入彼此一样。   乔琉鼻尖抵着他鼻尖,蹭了蹭,说:“你晚上看起来好像格外帅。”   “唔。”周子舟呼吸也有点急促,脑子嗡嗡作响,被乔琉炙热的吸允弄得没办法出声,好不容易从乔琉的嘴唇下逃出来,才喘着气回道:“乔琉,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乔琉没说话,只是伏在周子舟的身上,忽然伸出手顺着周子舟的侧腰,一路摸下去。他所摸过的地方,如同着了火,周子舟盆骨和大腿都开始酥麻酸痒了。然后,他感觉到乔琉伸手握住了他的胯下。   周子舟瞪大了眼睛,呼吸在一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急促,他忍不住用两只手紧紧抱着乔琉,毫无章法地、像是本能一样,在乔琉肌肤上摸来摸去。他被乔琉弄了一下,因为没有经验,双眼发黑,有点失神,等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感觉快感一阵一阵地冲刷着头皮顶层。   然后他咽了下口水,感觉有什么出来了。他也后知后觉地伸出手去,按住乔琉的胯下,没什么技巧,只是揉弄。乔琉的呼吸粗重起来,两只手伸出来勾住周子舟的脖子,恶狠狠地低下头去亲他,眼眶发红,唤道:“舟舟,之前让你说喜欢我,你没说。”   周子舟感觉乔琉摸上自己脸颊的手有些湿热,好像沾着什么东西,一下子燥热无比,脑子嗡嗡响。他认真而笨拙地抚弄着乔琉,尽管毫无技巧,可是几乎能令人冲上顶峰。   周子舟回应着乔琉的吻,气息不稳地说:“我那时很想说的,我早就想说了。”   两个人都出来了,乔琉用被子捂了会儿脸,然后指使周子舟:“有卫生纸吗,拿来把床单擦一擦,明天一早起来洗,可不能让你奶奶看见了。”   周子舟面红心跳,小声应了声:“嗯。”   乔琉又跟说宝贝似的,说:“下次跟你做更刺激的。”   “还有更刺激的?”周子舟觉得这都已经刺激得受不了了,他把床单擦干净,然后蹭了蹭乔琉的腿,说:“困了,想睡觉。”   乔琉摊开手,揽过周子舟的脑袋,说:“过来。”   周子舟扑了过去,两个人抱着,暖暖和和地睡着了。   过了会儿,乔琉的声音响起来:“你说明早要给我做蛋包饭的啊,可别忘了。   周子舟已经睡着了。   乔琉嗤笑一下,将周子舟用力抱进怀里,亲亲他的嘴角,低声道:“Ok,晚安。” 第四十九章   第二天一大早周子舟奶奶就起来了。她好不容易见到孙子回家一趟, 特别高兴, 清早起来先把两个人行李里掉进稻草田里弄脏衣物给洗了, 在院子里晾挂起来,然后又去喂鸡蒸馒头炒菜。   她耳朵有些背, 不觉着自己发出的动静大, 但一下子就把周子舟和乔琉给弄醒了。   周子舟从乔琉的颈窝那里抬起头,先是迷糊了半晌,随即听到奶奶在外边喊:“小舟, 起来了,过来帮奶奶择菜, 待会儿中午给你朋友做一顿大餐。”   周子舟惊了一下,生怕她奶奶推门进来, 顿时从床上跳起来, 抓起床尾自己的裤子就匆匆穿上。   乔琉打了个哈欠,这时才睁开眼睛。周子舟七手八脚地翻箱子,给乔琉找衣服,扔到床上,说:“今天得多穿点儿, 外面冷, 而且这里也没有暖气, 围巾什么的都得围起来。”   乔琉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有些畏冷地又缩了回去,含糊地说:“确实很冷。”   “要不你多睡一会儿,待会儿我奶奶的早饭弄好了, 我来叫你。”周子舟已经手脚麻利地把裤子衣服都给穿上了,正在套毛衣。   “别了,第一天上门就睡懒觉,给人留下多不好的印象。”乔琉说着,从被子里钻出来,支楞着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床上,给周子舟把毛衣扒开,让他头探出来。   “别管我,你自己小心着凉。”周子舟的头从毛衣中探出来,然后两只手往下一拉,把衣服拉好。他看乔琉光裸着上半身坐在床上,实在忍不住,把被子扯过来,又把乔琉围得严严实实,摁着他肩膀让他重新躺下。   “再躺十分钟吧,乔琉,没关系的,我奶奶不是计较那些事情的人,她可喜欢你了,巴不得你睡好吃好。”周子舟说,然后从旁边把乔琉的干净卫衣长裤拿过来,塞进热乎乎的被子里,说:“先让衣服在被子里暖一会儿,待会儿你起来直接穿这个,就不冷了。”   乔琉躺回去,手指伸出来提了提被子,一直望着周子舟,笑了下:“你可真体贴。”   周子舟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又过去给乔琉按了下被子,然后提着自己的外套出去。   乔琉在后边提醒道:“别忘了我的蛋包饭。”   周子舟有点哭笑不得:“知道了知道了。”早知道乔琉惦记个蛋包饭能从昨晚惦记到今天早上,他昨晚就不那么随口一说了,实际上,他并不会做饭,做的蛋包饭也很难吃。真不知道待会儿乔琉吃了,会不会后悔。   没过一会儿,乔琉就起来了。三个人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对着点儿冬日的太阳,吃完了咸菜粥大米白馒头的早饭。乔琉觉得这早饭出乎意外的好吃,用大碗喝了三碗粥,抹抹嘴巴还觉得有点儿不够。   奶奶可高兴了,一直夸乔琉能吃是福。乔琉又对周子舟挤挤眼睛,示意他把自己带来的一些东西送到奶奶的房间里去,等离开前再告诉奶奶怎么用。否则现在贸然拿出来,奶奶肯定要不接受的。到时候离开了,奶奶即便不接受,也没辙了。   吃完了饭,奶奶去洗碗,乔琉跟过去,站在旁边帮她忙。   周子舟这边擦桌子,一见到乔琉要帮着洗碗,赶紧放下抹布蹿过去,把他的手腕抓着从水池旁移开,道:“我来吧,你去太阳底下坐着。”   “这一会儿又没什么关系。”乔琉说。   周子舟不放心,把热水瓶拎过来,往水池里倒,说:“那你实在要洗,就用热水洗。”   “这么关心我啊。”乔琉翘起嘴唇笑了下,然后用热水洗了个碗,还没洗到一半,站在旁边的周子舟就忍不住把他手里的碗和抹布夺过来,说:“还是我来,你去坐着吧,腿上还有伤,怎么老逞能呢。”   周子舟都想小声诽谤乔琉了。   乔琉一点也不生气,嘴角翘得老高,伸出手掐了把周子舟的腰,然后单腿跳到凳子上坐下。   奶奶洗着碗,推推老花镜,瞅着他们俩,笑得皱纹都挤出来了,她扭过头,对乔琉小声说:“我们家小舟人好吧。”   乔琉正托着腮看周子舟撸袖子洗碗,听见这话,可不好意思,脸红了下,点了点头。   奶奶又骄傲地说:“他从小就对人好,而且特别会照顾人,无论跟他做朋友还是处对象,绝对不吃亏。”   乔琉看了周子舟一眼,也说:“是啊。”   奶奶便笑了,又要交代点什么,周子舟听得耳朵燥热,实在忍不住扭头看了两人一眼,对奶奶说:“奶奶,你仔细看,人家是男孩,是我带回来的朋友,别这么跟人家把我往外卖了。”   奶奶“哦哟”一声,推推老花镜,仔细瞅着乔琉,但仍是越看越喜欢。就算只是朋友,能在藏獒面前把她家周子舟护下来,也绝对是值得周子舟交一辈子的朋友了。更何况,虽然乔琉和周子舟两个人不说,但是她又没有老糊涂,也知道乔琉带来的那些保健品啊什么的,是给她的。这孩子能有这样的心思,也是非常善良的了。   她走过去拉了把椅子在乔琉身边坐下,拉过乔琉的手,叮嘱道:“我家小舟从没有带朋友回家过,小时候带过一次,还在家里跟那个朋友打了一架。他虽然脾气好,但也执拗,虽然会照顾人,但却不会说话,以后要是惹你不高兴了,你就给奶奶打电话,奶奶马上帮你说他。不管怎样,你要多包容,朋友是一辈子的。”   乔琉能够感觉到周子舟的奶奶手上满是沟壑与皱纹,是干过苦活儿的手。他慎重地点了点头,说:“放心吧,奶奶,周子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周子舟洗着碗,偷听身后一老一少对话,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那种感觉大概是,除了奶奶以外,终于有了第二个人融入了他的生命当中。   吃完了中饭,周奶奶照例要去村子西头那家卖鸡蛋的大婶家里唠嗑,于是提着火炉就要出门。颤颤巍巍地走出去半段距离,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回头对周子舟叮嘱了句:“昨天你村长叔叔帮了咱们大忙,他女儿这几天放假了,想去镇上图书馆,他没功夫送,你待会儿骑自行车把人送去。”   周子舟应了声,在院子里蹲下来,捣鼓自己那辆很久没有用,都快生了锈的自行车。   没过一会儿,村长女儿就过来了,是个穿着大棉袄也不显得臃肿,反而非常清秀腼腆的姑娘。她在院子里叫了声“子舟哥”,然后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她眼睛瞥了眼乔琉,很想问问这是不是周子舟带回来的同学,但是又不好意思问,低头看着地面,倒是有些脸红。   周子舟抬头对她笑了下,说:“我自行车还没修好呢,你得先等一会儿,不着急吧。”   女孩儿赶紧道:“不急不急。”   乔琉坐在旁边,托着腮,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呵欠。   女孩儿踌躇了下,她觉得院子里气氛有点奇怪,便说:“那子舟哥,我先去家里等你,待会儿你好了,在我家门口喊一声。”   周子舟点点头:“好。”   乔琉目送那女孩儿离开,突然敲了敲旁边的石桌子。但周子舟专心修自行车,没听见。乔琉见周子舟半天没理他,忽然站起来,单腿跳过去,从背后一下子抱住周子舟。   周子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站起来,但又反应过来,赶进蹲下,怕把乔琉推倒了。   他一只手反手过去,勾住乔琉的膝盖弯,怕他摔倒。   乔琉捂住周子舟的眼睛,说:“子舟哥,哈,还子舟哥呢,周子舟你赶紧骑自行车载人家,可真浪漫啊,快别让人家久等了。”   周子舟一听他这酸溜溜的语气,就忍不住想笑,轻轻扯开乔琉的手,说:“乔琉,你是不是吃醋了?”   乔琉收回手,推了周子舟一把,说:“没有吃醋,你太小瞧我了,这么点小事,我怎么可能吃醋?”   周子舟把自行车链条捣鼓上去,一圈一圈转动着,听见乔琉的话,只是笑笑不说话。   乔琉低头瞅着周子舟的侧脸,竭力不让自己酸溜溜的语气那么明显,他绷住脸,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对了,她挺漂亮的,你们青梅竹马?”   周子舟说:“也不算是,之前村长没有住我家隔壁时,我不认识她,后来住到我家隔壁了,我才和她见过面。而且她比我小一岁,不是一个年级,也不经常在学校看见。”   “那她还叫你子舟哥?”乔琉最后三个字拖长了音调,眉头一挑,忽然警觉地想起来,问道:“你管她叫什么,什么什么xx妹吗?”   “这只是个称呼,乔琉,在乡下这样子叫,就像——”周子舟挠挠脑袋,低着头去拧螺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像你比我大两个月,我也管你叫琉哥一样,你要是比我小,我就管你叫小琉。”   左一声“琉哥”,右一声“小琉”,如同在乔琉耳朵旁用温言软语轰炸。   乔琉猛然跟涨满了气的气球一样,脸红得说不出话来。他用脚尖踹了下周子舟的屁股,无理取闹地说:“那我不管,待会儿你带她去图书馆,想办法把我载上,你们两单独在一起,就算没什么,我受不了。”   “真的吃醋了?生气了?”周子舟笑着回过头,瞅着乔琉。   乔琉低头瞪着他,恼道:“我生气你个大头鬼——”   话还没说完,周子舟站了起来,歪歪脑袋,张开手臂对他道:“那你要生气的话,我抱抱你啊,你就别生气了。”   乔琉盯着周子舟,心跳一下子变快了,他单腿站在地上,姿势异常可笑,但是全身都紧绷着,仿佛下一秒要抱住周子舟。他喉结滚动一下,耳根红得滴血,恼道:“不抱,我又没生气,抱什么抱。”   周子舟靠近一步,小声说:“来嘛,抱一下嘛,一上午没……”   乔琉瞪了他一眼,说:“行了,干嘛这样,突然一言不合搂搂抱抱的。”边说边嘴角咧得老开,一下子单腿蹦过去把周子舟抱进了怀里,使劲儿抱了一下周子舟,又使劲儿在周子舟脸颊上亲了一口。   周子舟说:“好像有口水。”   乔琉瞪他:“你什么意思?你敢嫌弃?”   周子舟说:“不,不敢。”   周子舟想了想,说:“要不你待会儿坐在前面的横杠上,我力气很大,完全可以载两个人。”   乔琉心里有点心疼周子舟要骑车载两个人,肯定很累,嘴上却道:“坐你妹,丢脸死了,我不去了。”   周子舟把自行车修好以后,就去村长家里,把他女儿叫出来,然后载着她去了图书馆。不过抱了那一下,乔琉跟被治好了无赖之病一样,老老实实地坐在院子里,红着耳尖看书,不再吵着要跟去图书馆了。于是周子舟顺利地带村长女儿去了图书馆。   等她挑好书以后,又载着她回来。   全程没有超过两小时。因为手机一直在口袋里嗡嗡震动,某人发来的短信和微信一条接一条。   由于乔琉的脚踝伤到了,也不能过多下地行走,所以接下来几天,周子舟都推着自行车,让他坐在后座上,两个人一同去水库和梅树林那些地方看看。乡下没有城市的那些高楼大厦,也较为混乱,但是胜在安静和幽清。   周子舟其实没说,他就是想到接下来几天可以骑自行车载乔琉,所以才认认真真地把自行车给修好的。   又在乡下玩了几天,乔琉和奶奶混得愈发熟。但是乔琉脚踝上伤口没有彻底好,肯定不能在这里久留,得回去做个检查。再加上学校里放寒假之前,还要最后清查一遍人,到时候他们必须得在学校,否则学分就没了。   于是又待了好几天,春节即将来临,乔琉买了两张飞机票,和周子舟一道回去。   在乡下住了这快半个月,他脚踝也好得差不多了,至少自个儿走路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周子舟能扶着他,还是尽量扶着他,就怕出什么意外。   下了飞机,乔家来了人,要把两个人接回去。   周子舟根本没想到会就这么去乔家,他本来以为下飞机后,要先回学校一趟的。可是想想也是,乔琉被狗咬了,他家里肯定要把人弄回去看看伤口有没有大碍的。只是这么一来——   周子舟发现自己竟然是两手空空去乔家的。   他坐在车子上,一下子有点焦灼。   乔琉靠在椅背上,扭过头去见周子舟心不在焉的,忍不住伸手捉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周子舟老实说:“我有点紧张,要是,要是你家里人不同意,怎么办啊?”   乔琉挑挑眉,让周子舟看着自己,说道:“要是我家里人不同意,难道我就会不和你在一起吗?”   周子舟摇摇头,说:“你不会。”他对乔琉有信心。   “所以。”乔琉也笑了:“如果他们反对,我就宣布反对无效,如果他们把我关起来,我就绝食抗议。要是他们再狠点儿,要打断我的腿,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出来找你。”   周子舟被他说得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忍不住重重捏了下他的手。   “更何况——”乔琉凑近,在周子舟耳边笑了下,说:“你知不知道,我一个月之前,就跟家里说了这件事情了。没有人反对,舟舟,你现在占据主动权,你可以治好我。他们生怕你不要我呢。”   周子舟有点怔。   一个月之前,那不是很久之前吗,那时候他还在犹豫,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没表白呢。   乔琉揉揉他脑袋,说:“所以,待会儿不要委屈自己,凶一点,胆子大一点,无所谓一点,要是他们哪里做得不好,你就拍拍屁股走人,告诉他们,老子不伺候你们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子舟:那你要生气的话,我抱抱你啊。   乔琉:抱个屁,不抱!   然后冲进了周子舟怀里。 第五十章   快要过年了, 天气越来越冷, 车子开进乔家的院子里, 老远看见一排车库,铁卷门上布满寒霜。乔家很大, 但是却很冷清, 院子里有人在扫地,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管家将车子开进去,压过一片结了白色露珠的草地。   周子舟空着手跟着乔琉去他家, 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的,但是既然已经来了, 便也只能这样了。   乔琉指了指二楼,说:“我房间在那边, 待会儿你跟我回房。”   周子舟点点头, 跟着乔琉下车。这才发现还有个前门和后门,他们车子好像是从后门开进去的,前门比后门要大多了。   周子舟走到玄关那里脱鞋,更加拘谨了。   从楼梯那里下来个正在打电话的女人,周子舟抬头看了一眼, 就立刻怔住了。应该是乔琉的母亲, 算不上很年轻了, 但是穿着小羊皮绿裙子,别有种年岁酝酿的韵味。她一边打电话,一边瞥了眼周子舟。   乔琉握住周子舟的手,说道:“我回来了。”   乔母很是随意地点点头, 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的脚踝,把手机拿下来,淡淡地说:“请医生过来了,再检查一遍。”   乔琉没接话,说:“这是我带回来的人。”   周子舟赶紧站直,笔直笔直的,恨不得把胸前红领巾再正正,迫切地想给人留个好印象。他小声打招呼:“阿姨您好,我叫周子舟。”   “我知道,乔琉和我说过了。”乔母说,神情也有点不自然,她挂了电话走过来,伸出手像是下意识地想要摸摸乔琉后脑勺,但是乔琉一下子躲过去了。她收回了手,其实也不太习惯和儿子有过多亲昵的动作,没摸着,反而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周子舟说:“你们期末考试都考了吧,听说你成绩很好。”   乔琉脚不太利索,扶着鞋柜脱鞋,听见他妈这话,哼了声,说:“当然好了,比我好多了。”   乔母笑了笑,说:“小琉,你还说,你跟人家好好学学。”   乔琉有些敷衍地点点头,然后拽拽周子舟的手,说:“我们回房间去玩了。”   乔母问:“晚饭吃了没,没吃的话让阿姨做点儿,顺便问问小舟想吃什么?”   周子舟连忙道:“阿姨,我不挑食,我随便。”   乔母点点头,看了乔琉一眼,叮嘱道:“不过晚上不能玩太晚了,不要透支身体熬夜。”   乔琉“嗯”了一声,这态度说不上有多热情,总之没有一个儿子应该对母亲有的撒娇和依赖。周子舟觉得乔琉和他妈有点像两个公事公办的商业伙伴,关系说不上不好,只是少了点儿什么。   乔母有点尴尬,她冲着周子舟笑笑,说:“那你们好好玩,我有点事情,先走了。”说完顿了顿,又对周子舟轻声说:“叫周子舟是吧,谢谢你。”   周子舟尚没反应过来这句“谢谢”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瞧着乔母匆匆踩上高跟鞋,拎着包包出门了。她刚出门,又接了两个电话,细挑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全无刚才那点温情,好似接到了什么生意上的事情,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乔琉一蹦一跳地去拿了盘蛋糕,还特意拿了草莓味的,招呼周子舟:“走啦,跟我上楼。”   周子舟赶紧过去扶他,问:“你妈去做什么了?”   “去公司了吧。”乔琉说道:“她最近忙着打官司,和池家打官司,你还不知道我家和池望他家有什么纠葛吧?”   周子舟抓着乔琉胳膊,给他助力,让他上楼梯轻松点儿。乔母离开后,周子舟就感觉那种压迫感消失了,也轻松起来,笑着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王瑞告诉我了。”   “靠,他都跟你说什么了?”乔琉眉头一皱,有些不满地说:“我还没有因为找你签合同那件事情找他麻烦呢,怎么哪里都有他。”   周子舟伸出一根手指捅捅乔琉的腰,哄道:“怪王瑞干什么,要不是开学那天他推我一下,我们还没有初吻呢。”   “……”乔琉顿时无语,半晌板着脸扁扁嘴,闷声说:“是啊,那我还得感谢他了,要不是他,你说不定初吻就被什么宁凝,什么村长女儿给夺走了。”   周子舟连忙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看到别人可从没想亲别人。”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看到我就想亲我?因为我不是别人。”乔琉斜着眼睛看他一眼。   周子舟脑子一根筋,没有转过弯来,愣愣地回答道:“是啊。”   乔琉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把周子舟往楼梯墙壁上一推,凑过去跟周子舟凑在一起,用鼻尖抵住他鼻尖,两个人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   “这是你说的,那我给你个特权,想亲就亲吧。”乔琉得瑟道,随即冲着周子舟扬起下巴,俊脸有些红。   周子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乔琉失落的表情都是装出来的,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但是看到乔琉脸上开心的表情,他也有点儿开心了,哒哒上了几步楼梯,先给乔琉把门推开,弯腰说:“请。”   这回乔琉已经把周子舟拐回了家,对于乔家而言,再也没有后顾之忧。现在已经找到治好乔琉的办法了,没有了掣肘,还不得弄死池家。乔母早就对池家窝火已久了,这回不让池家吃个大跟头,她就把姓倒过来写!   乔琉知道最近家里和池家在打官司,要通过正式渠道,把池家赶出这个圈子。可是他有了周子舟之后,就好像对这件事情不那么在意了,大概是因为有了感情上的寄托,便没有心思去关心很多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他希望什么,他所希望的,只是周子舟爱他。   没了周子舟,乔家也不可能这么有底气地去弄池家。所以说周子舟对乔家来说很重要,即便他妈不怎么看好他和周子舟的关系,也不能拿他俩怎么样。因为没有周子舟,乔琉就不能活——字面意思上的不能活。   乔琉对这事儿不怎么担心,也不怎么在意家里人的态度,他现在翅膀还没硬,家里人就不能拆散他和周子舟,等到他翅膀硬了,家里人更拿他俩没办法了。   只是这些话,乔琉不想对周子舟说。   万一周子舟觉得,整个乔家都是为了他能治好乔琉,才接纳他,那会不会伤心?   乔琉觉得周子舟心思单纯,正因为如此才闪闪发亮。他做不了太多,所能做的就是不让周子舟参与那些利益纠纷,利用与争夺。   谁知道王瑞这家伙,把什么事情都跟周子舟说了。   乔琉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   事实上,乔琉也是想多了,周子舟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但他最不会做的,就是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和乔琉闹矛盾。他和乔琉的性格不一样,他做什么,都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喜欢的人的事情来。   他跟着乔琉来乔家,虽然看到乔家冷冷清清,心里有些为乔琉难过,但是他也想跟乔琉说一句,无所谓,以后有他了。   但周子舟又不是很会说话的人,他还是没说出口,决定以后用下半辈子来表达。   乔琉跳到毛茸茸的地毯上坐下,把草莓蛋糕放在一边,跟献宝似的从抽屉里翻出游戏机来,说:“周子舟你过来,教你打游戏。”   周子舟走过去,在他对面盘腿坐下,说:“但我不太会玩游戏啊。”   乔琉手里拿着几十张游戏碟子,抽屉里还有各种款的psp和游戏机,几乎是每家公司出的各种型号新款,他都有。电视机那里还堆着几个液晶屏幕,三个大小不同的液晶屏幕摆在一起,一打开整个游戏界面都清晰百倍。   周子舟简直从没见过这么奢侈的装备,可以说是非常专业的游戏玩家了。   乔琉抬头看他一眼,冷不丁张嘴道:“啊。”   周子舟这回学聪明了,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塞到他嘴巴里,问:“你妈妈好像让人做了晚饭,只有我们两个吃吗?”   “嗯,家里没别人。”乔琉道:“你想吃什么?”   周子舟想起来,上次乔琉好像把他做的蛋包饭全吃光了,便问:“要不我又给你做蛋包饭?”   “算了吧。”乔琉笑起来,推了周子舟一把,说:“说真的,很难吃,还不如学校食堂。”   周子舟:“……”他有点郁闷,上次在奶奶家看乔琉全都吃光了,眼角还红红的,还以为乔琉很喜欢呢。   “不好吃你还全都吃光了。”周子舟小声嘀咕道。   乔琉低头从抽屉里翻游戏机出来,听见了这话,说:“那还不是因为是你做的,砒霜我都——”   他本来是要说“砒霜我都吃的”,但是看到周子舟猛地抬起头,眼睛贼亮的瞅着他,乔琉坏心思一上来,就故意继续说:“我都——我才不吃。”   周子舟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低头抿起嘴唇,笑了笑。   他把乔琉给笑得心猿意马的,忍不住凑过去揪住人衣领子,使劲儿亲了一口,还要诬赖周子舟:“坏舟舟,你别笑了,在我的房间这样对我笑,这不是勾引吗?”   周子舟:“……”他简直无辜。   “你这些游戏,我好像都不会玩。”周子舟努力从脑子里回想自己会玩什么游戏。他接触电脑少,即便上计算机课,也是专心听老师讲一些基础知识点。他不会玩什么游戏,即便是上次林霍然给他的那个账号的游戏,他玩了快两个月,也只会采矿。   而乔琉手里这些单机游戏,有日文的有希腊文的,他全都看不太懂。   周子舟想了想,说:“哦,我会玩俄罗斯方块。”   乔琉嘴唇翘起,看了周子舟一眼,手里翻出块俄罗斯方块游戏磁盘:“很巧,我呢,正想玩俄罗斯方块。”   管他一起玩什么游戏呢,只要能和周子舟待在一块儿,玩俄罗斯方块也很开心。   第二天周子舟和乔琉回了一趟学校,把东西收拾了下,然后一起去学院办公室办理了放假手续。学校里下了大雪,到处一片白融融的,还有学生在操场上捡起雪球打雪仗。   乔琉和周子舟走在林荫道上,穿得很暖和,戴着相同颜色的围巾。   林霍然已经回家过年去了,给乔琉打了几通电话,让他俩回来后,去找他玩。可惜乔琉都装作没接到他电话,才不想理他呢。好不容易有个二人时光,林霍然那丫又想来插一腿。   乔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侧头看了周子舟一眼,将下巴埋在围巾里,一说话就吐出白色的雾气:“下学期,要不要搬出去住?”   周子舟吓了一大跳,问:“学院不是不允许吗?”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不允许别人,还能不允许我啊?”乔琉得意洋洋道,从口袋里伸出手,在旁边树叶上捏了一把雪,笑着搓到周子舟的脖子那里,说:“只要你愿意。”   “我没有什么好不愿意的,就是要住得近一点,方便上课。”周子舟还在那里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冷不丁脖子一凉,就瞅见乔琉放大的俊脸,不由得掸了掸脖子上的雪,叮嘱道:“别玩雪,把手插回口袋去,待会儿要冻到了。”   乔琉晃晃手套:“我戴手套了。”   周子舟说:“那也不行啊。”   “除非——”乔琉话没说完,看着自己脚尖,脸红红的:“除非你——”   “除非我牵你的手是吧。”周子舟忍不住笑了笑,因为乔琉想要什么,从来都不会直接说。   他伸出手,去握住乔琉的手,然后被乔琉迅速十指紧握,一把揣进他自己的口袋里。   “学聪明了,周子舟。”乔琉在口袋里玩着周子舟的手,用力捏捏周子舟的手指头。   周子舟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摸摸鼻尖,然后前后偷瞄了下,挺不好意思,小声说:“都是你教得好。”   能不学聪明吗,某人的套路虽然深,小心思虽然多,但是哪怕一块榆木木头,也是有智商的,更何况是时刻把乔琉的小心思放在心上的周子舟。   除夕的时候,周子舟和乔琉去了他家。乔母匆匆回来和他俩一起吃了饭,然后又出门了。家里除了管家和两个阿姨,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们在乔琉的房间里窝着,开了暖气,落地窗外边儿在下大雪,漫天无际的冷清白色,房间里却是一片暖洋洋。   周子舟给奶奶打了好长时间的电话,然后时间就悄悄地转到了十二点了。   两个人在毛毯上坐着看电视,旁边摆着零食。电视上正在放春晚,还是熟悉的那些人,一年一年,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今年只是增加了一些流行明星而已。   乔琉边看边点评道:“这人长得特傻逼,还能上春晚?”   周子舟和他不一样,看到个小品,就忍不住傻笑,特别乐呵。乔琉每年都没看过春晚,今年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周子舟在自己旁边笑,就也忍不住凑过去,和周子舟肩膀挨着肩膀,腿挨着腿,一起笑笑。   尽管城市里下了禁止烟火的命令,但到了这么个日子,还是有些人放了烟火在庆祝。从乔琉的房间里,能够看到黑夜里升腾起来,在天际“嗖”然炸开的烟花,四散下去,流光溢彩。   到了零点。   周子舟扭过头看着乔琉,碰了碰他撑在身后的手指头,说:“新年快乐!”   乔琉也看着周子舟,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烟火,有点亮,也翘起唇角,说:“新年快乐。”   周子舟想了想,说:“说个愿望吧。”   “什么愿望?”   周子舟憋住笑,佯装讶异地问:“乔琉,你不知道的吗?过年到了零点零分的时候,都要说个愿望的,来年才会实现,并且平安顺遂。”   乔琉还是第一次和人过春节,还真的以为过春节时要许个愿,居然天真地相信了,拧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下,然后说:“我的愿望待会儿再说,你先说。”   周子舟笑着,凑过去小声说:“那我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先读完剩下半学期,你要跟我去锻炼身体,晨跑,然后一起读完大学。对了,你是想工作还是想考研,还是出国?”   乔琉哼了声:“我才懒得读书,我估计会进家里的公司,开始实习了,我妈那人一向铁面无情,到时候肯定特别严苛,说不定还会专门整我,到时候你可要心疼我了。”   “我心疼,我现在都开始心疼了。”周子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说完自己都有点害臊,但是这点害臊远远不及看乔琉耳根一点点红起来。   乔琉推了周子舟一把,面红耳赤,恼道:“你干嘛,笑你个饼干沫沫啊,一点儿也不认真!”   周子舟连忙敛眉,正经而认真地说:“那我打算读研,到时候在学校里当研究生,虽然有点忙,整天做实验,但是肯定还是会每天和你见面。”   乔琉一下子警觉起来,说:“你敢不和我见面!想让我生气?啊?”   周子舟忙道:“不敢,不敢。”   乔琉问:“你读完研呢,打算干什么?”   周子舟道:“还没想好,但是我挺喜欢学校的环境和氛围的,到时候如果没有找到喜欢做的事情,我就继续读书,然后找个学校当老师好不好?”   这个他是真的还没想好,到时候肯定会把奶奶接过来,趁着奶奶身体还健朗,陪她几年。但是具体会选择什么生活方式,现在都还说不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肯定不会和乔琉分开。这一生还很漫长。   乔琉瞥了周子舟一眼,朝后面仰去,靠着床沿,又问:“然后呢?”   周子舟瞅了乔琉一眼,就知道他想听什么话,于是挠挠脑袋,凑过去,贴着乔琉的耳朵根子,小声说:“然后啊,然后结婚,我每天给你做蛋包饭。”   乔琉耳朵根子一阵战栗,忽然侧过头,在周子舟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红着脸,别扭地道:“……我才不想每天吃你的蛋包饭呢,还是叫外卖算了。”   周子舟问:“真的很难吃?”   “真的很难吃。”乔琉回答道,扭过头看着周子舟,眼里映照着窗外还没有放完的烟火,笑了下,说:“但是你还有一辈子来训练,迟早会做得好吃。”   一辈子做蛋包饭,就可以一辈子早上起来刷牙看到的是他,进厨房拿矿泉水看到的是他,去卫生间洗个手涂个洗手液看到的也是他,晚上睡觉前忘了拿浴巾也是让他递进来,就是一辈子在一起。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啊,舍不得,心里空落落的,以后没有小仙女来留言抢沙发,没人给乔妹和舟舟打call啦。   番外会开车,但是晋江发不了,请去@泉下下下上下下下 这个微博号看,但是泉泉接下来要去趟日本出差一周,所以这个车只能在下周四有时间写了发在微博上,到时候大家如果还惦记着,去看看就行,会在下周四之前放的。   新文的话,在12月底或者1月初会开的(勤奋不勤奋?!)   还没想好具体开哪本,应该是开《必须治愈魔头》的那本,还有一本非常想写的言情梗,放了文案,就是《白衬衣下的怪物》那一本,如果感兴趣也可以收一下。这两本我打算存完足够的稿,在一月初同时双开。 本书由 爱在低调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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