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恃无恐》作者:七夜祭 文案: 正文完结/封建大少和他的童养媳。   渣浪富豪深情发疯主人攻X活泼乐天意外会撒娇仆人受   *   “咱们老吴家的家谱就跟在池家后面。”爷爷这样说,“你跟着池小先生好好混。”   我却有不臣之心,爱上池万里。   他换女友如衣服,但不许我同异性接触。   众人前同我客气,无人处又予我亲吻。   我渐渐知道,这不是爱,不过是他占有欲作祟。   我们是主仆,是朋友,是竹马竹马,是驯养与被驯养,唯独不是恋人。   *   多年以后我才知,他的爱不可宣之于口,却早已刻骨铭心。   注*   攻又渣爱的又深情,是封建余孽,改造过程长。   第一人称,时间跨度长,从少年到男人。   糖刀各半,小心阅读。   竹马终成眷属。   *   竹马竹马梗/破镜重圆梗/私奔梗/易容梗/棒打鸳鸯梗   *   全书后半段剧情drama又狗血!不喜欢请及时止损,谢谢。   Tag:狗血 暗恋 校园精神体 第一人称 HE 狗血 第1章 吻   哥:宝贝,我在天台,一个冰沙。   我对他叫我“宝贝”心如磐石,纹丝不动,只因他对所有记不住名字的都叫“宝贝”或者“猪猪”。   放下手中的弓,刚走就听到徐鹤吆喝:“吴江子你去哪,还没打扫卫生就跑啊?”   “十分钟就回来~”   “就知道偷懒,当初招你进来就是为了打杂,不知道吗?”   我没理他,在全是觉醒者的特级高中里,作为唯一的普通人处处受歧视,我早已习惯,而且徐鹤有敌视我的理由,他喜欢我唯一的好朋友王思怡。   “部长,我帮他收拾。”说话的女生就是王思怡,精神体是桃花水母,据说一群一群很美丽,每年圣诞节活动班长都要请她布景。   “……”徐鹤不再吱歪。   “等我回来。”我朝王思怡挥手致谢。   榕都特等高中部里,唯一的超市与教学楼相距甚远,我估算了一下距离,以我最快的速度跑过去,买上冰沙再爬上七楼天台,十分钟可以解决,应该不会让池万里等太久。   “一个可乐,两个蜜桃冰沙,谢谢。”   我看到零钱悬浮在空中,毫不惊讶地伸手接过,这是她的精神体,普通人看不到。这座学校里,连售货员都是觉醒者。我曾经对此感到十分荒谬,外面的世界,一个觉醒等级为E的人,都能随便找到一份坐办公室、舒舒服服的工作。聘请一个觉醒者作收银员,工资肯定很高。哪怕高价聘请一个觉醒者,也不愿意招一个普通人,这座学校和他的学生一样,十分傲慢。   接过冰沙,我一刻不停地向教学楼跑去。   人在跑步的时候,思绪总会乱飘。我为什么会在榕都特等高中?因为学校都是池家开得,池万里的说辞是,他离不开我。我们吴家几百年前就是他们家奴,我家的家谱直接附在池家的后面。   我为此沾沾自喜,听到喜欢的人亲口说需要自己,我想不论是谁都会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哪怕我深知,他的话是个病句,如果这是道语病题,破题思路一定是宾语不完整,正确答案为“他离不开我的陪伴”。   人人都有离不开的旧物,只不过池万里用顺手的东西是我而已。   我站在最后一层楼梯前,透过天台的铁门,看到一块长方形的天空,朝霞绚丽,心情也好很多。我一鼓作气冲上去,就看到池万里的身影。   和他怀里拥吻的女生。   我把冰沙轻轻放在门口,悄无声息地离去。   回到弓箭部,徐鹤朝我嚷嚷:“有没有时间观念?都半小时了。”   我把剩下两杯冰沙递给他:“喝吗?”   他不屑地嗤了一声:“不——”   “王思怡最爱的蜜桃冰沙。”   “不喝才怪!给我!”   他把两杯冰沙都抢过去,我就喜欢这样逗他。   徐鹤喜欢王思怡。这件事中的两个主角,一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其实在徐鹤第一次对我冷嘲热讽时,我就发现了真相;另一位主角,天生情感迟钝,对来自外人的爱恨信号根本接收不到,脑子倒是绝顶好使。此外,还有另一件事使学校的人对她敬畏。   我拿着拖把开始清洁地板,徐鹤跟在后面监工。   等王思怡从洗手间出来,徐鹤从一直站着晃悠的状态,一秒回到座椅上,在王思怡经过他面前时候,装做漫不经心地问:“喝吗?”   王思怡看了看正在拖地的我:“等会吧,我帮江子搞完卫生。”   徐鹤的眼神如果能杀人,我早已死了一百遍。   “你喝吧,等会就化了。我拖地,喝完你整理器械。”   王思怡点点头,接过徐鹤一直端着的冰沙:“谢谢。”   等我们仨出来时候,夕阳已完全沉下。   我跟王思怡同徐鹤再见,他不甘心又装淡定的样子着实安慰了我苦闷的一天。他是走读生,家里每天派车接送,我跟王思怡住在学校后面的学生宿舍区,叫别墅区也没问题。   晚风习习,晚春的校园里鲜花盛放,夹道两旁的蔷薇花已有百年历史,今夜绚烂绽放,那股子勃发的生命力好像只顾今朝,明日就谢了。   我踩着花瓣,王思怡看着花发呆。   “为什么上学期拒绝池万里的表白?”   “啊……?”王思怡缓缓回头,目光像在看一个猴子。   我扒拉着手指头数:“学校风云人物,成绩好,没下过年级前三。运动好,省击剑锦标赛男子花剑第一。精神体是黄金蟒,3S级觉醒者。还是校草,家里有钱又有势,人也很好,性格温柔……”   我又抬手指了指周围的建筑:“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校草以后的财产。”   王思怡不为所动:“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我哑口无言:“大哥,你真能看出来别人喜不喜欢你?”   “为什么不能?人的情绪很好观察,比如此刻,”她平静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我,“你就很伤心。”   我挠头:“没有。”   “呵,你心虚的时候爱挠头。”   我决定反击:“你知道徐鹤为什么讨厌我?”   “因为你是普通人。”   根本不是,但我决定为可怜的徐鹤保守这个秘密。   转过拐角,穿过一排排连栋别墅,在绿树掩盖之中,有个独立草坪的那栋,就是池万里的宿舍,也是我住的地方。   在分别前,我又忍不住问了个扎心的问题:“他怎么跟你表白的?”   王思怡给了我一个你好烦的眼神,这个问题曾经有无数女生问过她:“开学社团纳新,我拉你进弓箭部,徐鹤不知道搞什么,登记表写了一遍又一遍。你看我热得难受,就去买冰沙。你刚走,池万里就来了,拉着我手就表白。”   “然后呢?”我很紧张,哪怕知道她最后拒绝了。   “我就说‘我不喜欢你’。”   从此,王思怡一战成名,打破了校草把妹百分百成功率。一些痴男怨女对她恨之入骨,嫌她不知好歹,又贱嗖嗖地崇拜她人间清醒,面对美色毫不动摇,当代柳下惠。其中就包括我。   当然,我只有崇拜没有嫉妒,倘若看到池万里爱一个我就嫉妒一个,那日子也太昏暗了。我知道池万里根本没有那么喜欢我,这也是自我安慰之词。世上的喜欢是没有进度条的,不是打游戏,一点一点攻略就能升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所谓没那么喜欢,要么是渣男的借口,要么是爱慕者的自我安慰。   “大师,教教我,怎么做到不喜欢校草?”图穷匕首见,这是我的险恶用心,试图从她身上获得不败之技。   “我见你是有缘之人,现传你我飞天意面教真谛。”王思怡从书包里套出厚厚一本宇宙天体大百科,“人生有比情情爱爱更伟大的追求,浩瀚星空等你探索,我国伟大的航天事业在召唤!施主,你悟了吗?”   我抱着砖头一样的彩页书,万分无语:“明天见。”   “好好收藏着啊!很难买得!”   进了屋,家里的阿姨一向是等着池万里回来才开饭,我随意拿了个苹果上楼写作业。数理化生是我的强项,语文和德语只能考100左右,离我的目标还差得远。觉醒者走名牌大学的自主招生,连高考都不用参加,而我要想大学跟池万里还在一起,就必须考到接近满分。   这个学校老师也是比较随性,不看重成绩,按学校的话来说,是注重培养我们的自主学习精神,愿意上进的,学校提供全国最好的老师,不学习的,老师也不管,但社团一定要参加,比赛不能输。   一想到要考神都大学,就头疼,我并非天才少年,也没有非凡毅力,终究是个普通人。池万里则不同,他是真的聪明,并非私下用工、表面装作从容不迫的人。他从不写作业,只提前看看课本,单纯靠脑子过一遍知识点,实在碰到难题了才拿起笔,写几个超简单的步骤,就能出正确答案。   我不知女娲为何如此偏心,捏他肯定是亲力亲为,捏我应该是一鞭子甩出来的泥点。   反正还有两年,早着呢,我最擅长自我安慰。   晚上七点半,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咚咚上楼,紧接着我的房门被一把推开。   “作业写完了?”池万里随手把书包扔到我椅子旁。   “还有德语。”我没回头,正在愁眉苦脸地做阅读理解,为什么要把文章和选项印在正反两面?这是什么反人类的设计啊!   “宝贝,抬头。”   “唔?”   我不明所以地抬头,眼神还留在卷子上,紧接着就是一个温热的吻。我闭上眼睛,享受着个混着可乐气息和少年的汗水的亲吻,还尝到了一股草莓味儿。   池万里捏着我下巴,又亲又舔,最后恨恨蹭了一下我的脸颊:“终于没那股草莓唇膏味儿了,恶心一路。”   我还沉浸在刚刚的深吻中,有些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最近女生都流行涂草莓味的?太腻歪了。”他脱下汗津津的白衬衫,一下倒在我的床上,“还是你的嘴巴舒服。”   我明白了,脑海里闪现下午同他拥吻的女生,反胃的恶心直冲喉咙。   “你是不是没亲过女生?”   我没吱声,我分不清他是恶劣地戏弄我,还是单纯地好奇。   池万里坐起来,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腹肌,他看我的眼神漫不经心,像一头慵懒的猛兽,他没再开口,却给我一种压迫感,他的沉默总让我害怕。我从小就有一种天赋,敏感地感知他人的情绪,我知道池万里不喜欢重复问题,特别是跟我对话时。   “没有。”   池万里挑了一下眉毛:“王思怡?”   “我说了很多次,只是朋友。”   池万里一直对我跟王思怡成为朋友这件事不满,我推测是看到拒绝自己的女生转眼跟小跟班做朋友,面子上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很多次我看他就要开口命令我跟王思怡断交,又咽下去,或许是在等我明白他的暗示?毕竟亲口说出来,多少落下成。   比如现在,他凑上来,弯下腰深嗅我的脖颈:“我不喜欢你跟她走太近。”   我举起手:“我会保持距离,没有肢体触碰。”   池万里起身,双手抱臂,这个动作使得胸肌看上去更大。   我转开视线,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实在是太明显,不禁尴尬到耳朵热了。池万里没有嘲笑我,他就这这样走到我背后,胸膛马上贴到我的头,我感到一阵热气。他弯下身子,贴着我的耳朵:“吴江子,想什么呢?好好学习,34题选C。”   说罢起身去洗澡,淋浴声哗啦啦,盖住了窗外的鸟鸣。   十分钟后,窗户被打开,习习晚风裹着浓郁的胭脂花粉味儿冲进来,带走空气中的腥膻。   作者有话说:   前面几章内容可能比较沉重,后面会轻松很多,本质上是一本轻松快乐节奏慢的校园小说啦。   这一篇我要开启洪荒之力,把我小学在XX街23号、壁花小姐XXX、麻雀要XX中领悟的古早校园文精髓,通通写个痛快~ 第2章 治疗   池万里洗完裹着浴巾:“宝贝,几点了?”   “唔,七点半。”   他从衣柜翻出我的睡裤套上,露着一大截脚脖子,跟腱长而坚韧,左右两侧性感地凹陷。   “别写了,先吃饭。”   我叹了口气,二十道完型错了四个,实在搞不懂这些介词。   “叹什么气,明天哥教你。”池万里夺过我的笔,“饿死了,陪我吃饭。”   晚饭四菜一汤,圆桌上只有我跟他,做饭的阿姨只有早晚饭点过来,中午我们两在食堂吃,而且阿姨只负责打扫一楼的客厅和会客室,二楼所有的房间都要我清洁。池万里对于自己的私人领地有着气味洁癖,他拒绝外人随意进入。这意味着,我要清理包括他内裤在内的所有私人物品。   我们俩之间没有隐私,也没有私人界限,他对我从不隐瞒,好像是件好事,可他也渣得坦坦荡荡,渣得明明白白,愿者上钩的人是我。   说起喜欢他这件事,大概是命中注定,从我能记事开始,他就掺和进来,儿童到少年,我的一生还没有很长,但都是他生命的注脚。   食不言,他家有着严格的用餐礼仪,吃饭时我们从不交流,几乎没有餐具碰撞的声音。他非常不爱吃虾,因为在餐桌上优雅地用餐具解剖它需要大量的练习,他并非不擅长,只是对这样高高在上的方式嗤之以鼻,而又不愿意沾手。   吃过饭,我把碗收进洗碗机,池万里负责擦桌子。他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在我眼里,只是个家里有钱的高中生。   我们俩的饭后活动由他做主,有时候他在家看电影、打游戏,就会拉上我,如果出去打球、约会、泡酒吧,就会直接出门。他不说你别来,只是交代清楚今晚的跟谁一起、做什么,甚至什么时候回家都会告诉我。听到计划里没有我,我自然就懂了。   倒也不必这么体贴,即使他说谎我也不知道。这样给我一种错觉,我们住得房子好像是名为“家”的地方,而我只是暂居在这的男保姆。有时我猜测,池万里跟我说得这么详细,只是为了让我配合他的时间,在他可能需要我的时候,乖乖等着。   “我今晚有约,明天中午回家吧。”池万里穿着宽松的黑背心,露出结实的肩膀。   今天周五,他的每周约会日,夜不归家日。   已经很多次了,但心里还是泛起酸水,我眼睛继续盯着书,但一个字没看进去:“知道了。明天上午我跟王思怡去书店。”   “只有你们俩?”   “还有她弟弟。”   “想吃什么?回来带给你。”   “KFC的杨枝甘露蛋挞。”   其实早就下市了,我跟王思怡一直念念不忘,KFC就很邪乎,什么好吃马上下架。   “好,我走了。”池万里亲了一下我的脸,蜻蜓点水。   我把书盖在刚刚他吻过的地方,想要长久的留住它,脑子里一幕幕回闪池万里对我笑的样子,亲吻我的温度,触碰我时手心里的汗液。即使知道他要跟另一个女生约会的现在,记忆里仍只有他对我的好,以此安慰自己受伤的心。   这周六上午,是我每个月治疗的日子。   说治疗其实也不对,没有精神体对普通人来说不是病,但对于我这样父亲是觉醒者而母亲不是的“混血”,简直罪大恶极,白白浪费了好基因。   治疗室四面软墙,地上铺着地毯,我把身上左右的尖锐物品包括手机锁在柜子里,熟练地找了个墙角躺下。   经过八次治疗,我总结出来对抗疼痛的最佳办法就是躺着。   医生告诉我,治疗过程中的疼痛跟女生来痛经差不多,从此我对所有女同胞肃然起敬,做女生真不容易,我只是每个月疼一个小时,她们可能要疼三五天。   房间隔音很好,哪怕我大声地呻吟,痛苦地抽泣,愤懑地捶墙,也不用担心有人会看到如此狼狈的一面。人在痛苦时,大脑除了机械地接收神经信号,并没有能力处理其他信息。疼痛即疼痛本身。   一个小时后,我面色惨白,穿着湿透的衣服扶着门走出,王思怡和她弟弟在等我。   是的,他们也是“混血”,不过姐姐出生就是觉醒者,弟弟则没那么幸运。   我第一次来这治疗时,刚开学一个月,我像狗一样出来,狼狈地瘫在塑料联排座椅上,余光看到一双修长的腿,接着是一条巧克力。班上看上去不好相处的女同学,人意外地不错。   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就容易迅速成为朋友。王思怡没有告诉同学我来这,我也没有传出去她弟弟的事情。   不过想来她应该也不在乎,这个治疗中心就是她家专门给弟弟王思睿建的,还给我个内部折扣。从此,王思怡就是我大哥。   “江子哥,这次怎么样?”王思睿跟我打招呼。   “提了百分之一。”我叹了一口气。   王思睿也叹气:“那就是七了,加油!我刚开始提得也很慢。”   当血液里觉醒因子浓度到九十以上,才有可能觉醒。我还差得远,不知道还要做几个疗程。我很羡慕王思睿,他从十岁就开始治疗。然而在我长大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人告诉我。好像做个普通人就够了,贴身的家仆不需要武功超强,打扫房间,洗干净衣服,观察池万里的生活,成为他洗脸的毛巾,或者用惯的水杯,即使坏掉了,也只会换来主人一句“好可惜,再买个吧”。   若非爱上一个人,我没有毅力来到这里。   中午我们三个人一起吃肯德基,对着原味蛋挞再次缅怀杨枝甘露。   “以后我有钱了,就收购肯德基,天天做杨枝甘露蛋挞。”我愤愤不平。   “那我毕业就继承家业,开个蛋挞连锁店。”王思怡一脸认真。   思睿弟弟跟着我们一起回宿舍,他要帮王思怡修电脑。我们仨在路口道别时,王思怡问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弟弟掌勺。   “看看吧。”池万里今晚不知道什么安排。   王思怡对此了然于心,既不无奈也不调笑。她身上有种只专注自己的特质, 哪怕是朋友,她也极少评判。   推开家门,池万里光着膀子趴在沙发上沉睡,老式吊扇开到最大档,嗡嗡直响。   我轻轻换下鞋,缓步走过去。他一米八五的个子着实委屈了,长手长脚支棱着。我把一旁的毯子拿来盖在他身上,动作已极慢,可他还是突然睁开眼,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捏得我生疼。   “宝贝……?”池万里松开手,“你的蛋挞在厨房。”   我才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芒果的香甜气息。   “不是下架了吗?”   池万里起身,毯子堆在他腹肌上,他伸手摸摸我的头:“难不住爸爸我,去吃吧。”   我带着疑问走进厨房,是的!熟悉的包装,一盒六个,记忆中的味道!用上“记忆中的”这个形容词足以表达我对它的想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吃么?”   “好吃!”我举着吃了一半的蛋挞,里面还有芒果夹心!   池万里光着脚,踩在厨房的大理石上,他反手捏着我的下巴,把我提溜起来,一米七三的我只能踮脚配合。   他歪头亲了一下我的嘴角,高挺的鼻子直戳我颧骨。   “还伤心吗?”   啊?我没反应过来,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王思怡能看出来,池万里也能。   “要乖。”池万里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漫不经心,像教育闹脾气的小狗。主人养了很多猫,可只有一只狗呀,小狗要满心欢喜,十分骄傲才对。   他叼着冰棍上楼,我继续吃,蛋挞是无辜的。   六个蛋挞我能全干掉,可我是个心中时刻装着好朋友的人,怎能独享,必须安排一波。   江子:yzgl蛋挞,速来。   江子:交易地点,老地方。   星尘:收到。   十分钟后,王思怡美滋滋地领着她弟弟,轻轻敲响厨房的窗户。   “问君能有几多愁?”   “八百作文没写够。”   亲人们,暗号对上。   我推开窗户,迎接来客,像颁奖的嘉宾,把珍贵的蛋挞一个一个递给姐弟俩。   厨房外有一颗长得极其标志,跟童话书里面一样的大榕树,俩人在树荫下,双手举着蛋挞向我表示诚挚的感谢。   我欣然接受:“不用暴富,不用收购,也不用继承家业,就是今天,让我们与老朋友yzgl重逢,干杯!”   三人遥遥相望,隔空干杯。   开吃!   “是不是漏了一个人,嗯?”   我僵硬地回头,就看到池万里面无表情地靠着门口。此时,王思怡用一种极夸张的速度,一口塞一个下去,她弟弟都看呆了。   池万里从容地从我手里抢过最后一个蛋挞,我听到酥皮脆掉的声音,恰如我心。   “干杯。”   像举着红酒杯一样,他优雅地抬手,干脆地结束了一个蛋挞的一生。 第3章 小气   我跟着池万里上楼,脑子里一直回闪他生气的样子,人人都夸他脾气好,只有我知道他是喜怒藏心,上位者不可喜形于色,被人轻而易举地掌控情绪,就容易挟制你的弱点。   一般而言,他生别人的气,只会掩盖得很好,回家蹂躏我出气,等时机成熟再报复回来。但他生我的气时,当下就要解决。   比如现在,我对着墙面壁。   “换个方式吧?这也太小孩子气了。”我请求道。   “换什么?”   “请你吃饭?”   池万里冷笑一声:“拿我的钱请我吃饭?怪不得,拿我给你的东西送人。老子打电话叫供应商翻出压仓库的最后六个,打飞机过来,一路送到榕都大饭店,亲自盯着大厨给你烤蛋挞,还专门花钱买纸壳子,服务员看我跟傻逼似的,你倒好,还惦记别人呢?我都没吃。”   我认为问题关键不是送人,是送给王思怡,这人也太小气了,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就这么一个拒绝他的,还要耿耿于怀。再说你也不爱吃甜品啊,吃个蛋挞跟有仇一样。   “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我说揍你一顿?”   然后我就感觉屁股被揣了两脚,还怪疼,我揉着屁股不敢吱声,顶嘴肯定没好下场。   我听到卷子哗啦啦翻动的声音,过一会儿他道:“我要去补觉,你把这三张卷子做完再叫我。”   “全是德语啊?”   “不然呢?再说写五张。”池万里恶狠狠地威胁我,“我去睡了,不要偷懒。”   在榕都特等高中里,没人会把英语作为外语学科,这里人人家境优渥,流利地英语对话是一项基本技能。至于我为什么选德语,纯粹是跟着池万里瞎选,他对精密仪器很痴迷,早年还相信“百年前德国人挖下水道预留螺丝钉”的谣言,事实证明高智商也有被骗的时候。所以,他要对我的德语成绩负责。   另一个学霸王思怡选了什么呢?拉丁语。   我用脚指头也想出来,什么时候能用上拉丁语?更让我震惊的是,区区一个高中,竟然有教拉丁语的老师?   我对着满试卷的名词,陷入沉思,为什么名词有阴阳中三性?为什么月亮是阳性,太阳是阴性?为什么男人、小男孩是阳性,女人是阴性,小女孩就成了中性???更奇葩的是,一个好端端的动词为什么要拆开放在句子两端啊!   总之,当我做完试卷,天已经黑了,这真是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故事。   王思怡给我发消息,问我今晚还去她家吃饭不。我沉默地给她拍过去,满是红叉的卷子。   星尘:懂了,再见。   我轻轻推开对面房间的门,摸黑走到床边。   “哥,醒醒。”   池万里伸个懒腰,一把把我搂到怀里,像抱玩具一样揉搓。这是他的习惯,清醒前要摸我的脑袋,因为我的头发有点点自然卷,干爽蓬松很好摸。   我会趁此机会深嗅他身上清爽的气味。   “宝贝,把窗帘打开。”   我拉开双层隔光窗帘,外面的灯光投进来,照在他如大理石雕塑般矫健的身躯上,一圈温润而包含力量的光泽。   他撑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回来朝我坏笑,我已经猜到他的伎俩,夺门而出,还是被他一把抓住领子,一双湿漉漉的手伸进我的后背,来回乱蹭。   我红着脸叫:“你幼不幼稚!”   “给你降降温。”   别墅有百年历史,外表看不出风雨沧桑,内部装修也坚守岗位,就是没有空调。榕都是北方城市,年年冬天都会下鹅毛大雪,夏天其实不至于很难熬。   我跟池万里住进来不满一年,高中生活即将迎来第一个夏天。今年格外热,春末夏初就晒得人难受,池万里从上周开始,回家就要脱上衣。   他的母亲艾莉娜是位东欧美人,他也继承了白皙的皮肤,由于经常室外活动,我看到他的胳膊和胸膛明显晒成了两个色。   “夏天要涂防晒了。”   池万里不满:“麻烦。”   “我给你带着,游泳前一定要涂。”   学校有个城堡式泳池,上面是可拆卸玻璃顶,夏天就会拆下来,很漂亮。   “我看看你的卷子。”   池万里坐在凳子上姿态很板正,挺胸收腹,头微低,俩胳膊担在桌子边上,但不使劲。他给我讲题,都是先把所有错题看一遍,然后按知识点分类,系统地给我讲一遍,还会补充其他知识点。   他认真看我错题的样子十分迷人,有一种极端理智的冰冷,一想到他手里拿得是我的试卷,就更让我着迷。   “比上次有进步,词性错的少了一半。你错题本呢?”   我从抽屉里取出德语错题本,是个活页A4大小的厚本子,已经快用完了。   池万里拿着钢笔,翻开一页空白的,随手一划就是一道笔直的线。   “我打对号的几道题,你贴在这里,时态类。”他一边说,一边写字。   他的字沉稳大气,笔锋收敛。我的则是没有章法,能写多大写多大,作文小方格差点装不下。池万里看我的字经常嘲笑,说我心比天高。   我们俩一起长大,他练毛笔字我也练,我偷懒,反正只是陪读,老师对我也比较宽松,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多次他因为这愤愤不平,跑去跟我爷爷告状,导致我挨了好几顿鞭子抽。   现在,他是我的同学,我的哥哥,我爱的人,却不是爱我的人。   我头脑很清醒,池万里应该是喜欢我,但不是爱。因为爱一个人,绝不会肆无忌惮地拥吻其他美丽的花朵,转过头来还要跟我分享这个吻的味道。   我既恶心,又迷恋他吻的温度。   这是一件十分矛盾的事情,正如他怎么能既伤我心,又对我无微不至地好。在我心里,他也是一个矛盾的人。   “别发呆。”   额头挨了一记脑瓜崩。   “疼!”我捂着脑袋,肯定红了!   “注意力集中。”   讲题的他特别严肃,我老老实实坐好。   整整一个小时,我都在不停地写啊记啊,终于整理完了。   池万里站起来,手搭在脖子上歪了歪,这个动作也该死的性感。   “吃饭吧,睡前再看看,明晚查你。”   很好,蛋挞的事情我认为已经翻篇了。   吃过饭,他跑到书房看文件,反正是我搞不懂的行业调研或者财务报表,而我拥有了一个晚上自由的时间,只要时不时给他端茶倒水就好。   和电视剧里看得不一样,贴身伺候的我更像是往生活助理方向发展,他的任何家族工作都不会同我讲,不管是挫折还是收获,我都不是分享对象。   “你要忙去吗?”我叫住他。   池万里回头挑眉:“你要做什么?”   “我能不能出去打会球?”   “不行。”他走过来,微皱眉,“天黑了,外面不安全。而且我不想独自在家。”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十七岁男高中啊,谁会打劫我?”我着实搞不明白池万里的想法。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宝贝,你不是。不行就是不行”   “可你在家工作,我也很无聊,作业都写完了。”   “你可以在家学习,我发给你清单,这些课 ,今年都要学完。”   “哈?”我一脸疑惑,什么课?学校的还不够多吗。   “以后你用得上的课。我上去了,给我倒杯茶,谢谢。”   “什么茶?”   “都行。”   我对茶叶狗屁不通,生平最爱喝气泡水。我踮着脚在柜子里翻来翻去,找到一个白瓷茶叶罐,上面贴着张陈旧的纸条,写着武夷山母树大红袍二〇〇五。   打开罐子还挺好闻的,真不错。   我随手捏了一把放进玻璃杯里,打了壶水等它烧开。   这时池万里给我发来一个Excel表,我打开一看。   里面详细罗列了要求我学的课程,包括外交礼仪、世界史、花艺、美学史、东西方艺术史、哲学史……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我不想学文科啊!   我端着茶杯,四平八稳地上了二楼,用脚踢了踢他的门。   “进。”   我单手推开门,他带着耳机,开着摄像头,好像在视频会议。小心翼翼地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完美做到了落杯无声,茶香四溢。   就在我功成身退时,池万里突然问:“你泡的什么茶?”   “什么什么大红袍,武夷山?2005年的。”   他一脸无语地看着我。   我也一脸茫然地回应他。   “没事,去吧。”   我听出了无奈的语气。这是怎么了了?茶叶放太久?不能喝了?   百思不得其解,等我刚出门,手机又收到一条他的消息。   主人:上面的文件作废,你先读这个。   我打开PDF,《茶道》。我悟了,这是嫌弃我泡茶水平太次。   我本着好学的精神,对着那罐小瓷瓶拍了张照片,发给王思怡。   江子:大哥,这个茶怎么喝?   星尘:????????   星尘:你家还有这个?   星尘:怎么泡的   江子:就自来水烧开了冲啊   星尘:??????????你喝这杯茶,暴殄天物   江子:我不爱喝,冲给校草的   星尘:他没骂你?   江子:没啊,但让我看这个   江子:《茶道》.PDF   星尘:或许你有没有想过,池万里也喜欢你   家人们!大无语事件,王思怡竟然看出我喜欢池万里。   作者有话说:   我问我朋友,最贵的茶是什么茶,他跟我说了这个大红袍,感兴趣的话大家可以去查查,属于有钱也买不到了。 第4章 有匪君子 白青山   关于我们家有门禁这件事,只针对我一个,我必须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回家。也就是说,夏天可以在面外多玩一会儿,我真喜欢夏天。   榕都特等高中部要求学生修社会实践学分,每学期还要汇报,家里有公司的基本都做商业实践。池万里这学期的项目是《全球气候变暖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影响》,下周还要短暂出差去某个热带岛国。   我是周末去榕都市博物馆作志愿者,并非讲解员,而是另一份具有挑战性、十分有趣、我梦寐以求的工作——清洁车司机。是的,没错。就是商场里大爷大妈开着,前后都有拖把的清洁车!未成年也能开,不需要驾照!   开门前,大厅空无一人的时候,开着心爱的小车车,独自游览整整一层展厅,在上千年的文物中巡游,一种非常神奇的体验。当然,开车只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我平时还要做引导员之类的工作。   就在这里,我遇到了白青山。   我初见他就有一种相识已久的感觉,仿佛上辈子见过,仔细瞧才发现,我俩长得太像了。我不懂,同样的鼻子眼睛嘴巴,长我脸上就是清秀,在他脸上就是君子如玉,仙气飘飘。他还留着一头过分顺滑的长发,随意用头绳团在一起。   当他带着耳麦,用电台广播员的声音,冷冷清清地讲解千年前的物件时,自带一种悠远深邃的气场。每周天轮到他作讲解员,场场爆满。   我也很爱听他讲解,偷学了很多知识,我想有一天带池万里逛省博,也能像他那样自信地娓娓道来,讲解每一件文物背后的故事。   这一季特别展厅主体是《无言史诗 克拉赫文明珍宝展》,今天的主讲员是白青山。   “各位观众大家下午好,我们即将参观克拉赫文明的一系列珍贵文物。十年前,克拉赫内战爆发,为保护文物不受极端宗教分子破坏,克拉赫政府将这些可移动的珍贵文物运往国外,进行巡回展出,在国与国之间接力,以这种方式保护文物。所以,今天我们眼前的文明碎片,不仅凝结古代人的智慧结晶,也凝聚着现代人的同心协力。”   我站在认真聆的人群最外侧,好几个小姑娘借着录文物的机会,把中心对准白青山。镜头总是偏爱美人的,屏幕里的他也很好看。   我跟随人群,看到璀璨的金皇冠,富丽的金项链,色彩鲜艳的玻璃杯,好像是它们的美才让残酷的时间轻抬一手,留在人间。   不知不觉,参观就结束了。   “感谢各位参观,衷心希望这些珍贵文物早日回家,也祝愿世界和平。”   我一个带头鼓掌感谢,在人群中的叹息声中,他摘下耳麦,朝我招手。   我惊讶地反手指了指自己:“是我吗?”   他点头,示意出去聊。   “喝咖啡吗?”白青山高我半个头,感觉比池万里矮不了多少。   “请我喝?”我笑着反问,其实我是咖啡因敏感体质,现在喝了半夜三点睡不着。   “嗯,两杯澳白,谢谢。”   我双手接过咖啡:“谢谢哥。”   “客气。”   我俩顺着博物馆的环形走廊散步,人在巨大的建筑中,会产生敬畏,这或许是神庙和教堂建得雄伟的原因。   我抬头看着巨大的钢价结构,像是巨人的骨骼,贯穿整个视野。   “喜欢建筑吗?”   “还行,很神奇不是吗?”   “这座博物馆是元中魁设计,池家捐款建造。”   “元中魁我知道,世界一流建筑师。” 池家捐款我也知道,这是我一个普普通通高中生能过来扫地的原因。   “你叫什么名字?”   “吴江子,口天吴,江水的江,海子的子。”   “白青山,榕都大学研一历史系。”   “我看到了,大家都很喜欢你。”我笑着指了指他胸口的名牌,瘦金体把他名字体现得异常清气。   “你是高中生?”   “嗯对,榕都特等高中。”   “哦?觉醒者。”   我尴尬地挠头:“并不是。”   白青山平静地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我得去古籍修复室干活,先走了,下周见。”   “拜拜,谢谢哥。”   阳光打在他脖子后面裸露的一截肌肤上,莹白如玉,正如他给人的感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终不可谖兮啊。”   白青山身上有种我渴望的气质,一种成年人的从容不迫,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和意志,更强大和自由。我是不会飞的鸟,第一次看到天鹅,期待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他那样优雅而有力量的生物。   追其根本,我认为成为这样优秀的大人,池万里就会爱上我。   我怀着朝圣一般的心情,带着半杯咖啡回家,刚好赶在天黑之前到家。   我偷偷把咖啡杯放到厨房柜子里,然后洗手准备吃饭。   池万里像往常一样,光着膀子下来。他坐在椅子上后仰,抬手把一团空气从脖子转送到桌面上。那是我看不见的精神体,雷霆,一条黄金蟒。   我好奇地观察他的手指,极尽脑补蟒蛇的大小。我曾经拿出一本蛇类大百科,要求池万里找出相似的那一条,他却一口回绝,给我的理由是“有一天你会看到”,就凭借这句话,我鼓起勇气参加治疗,他对未来总有一种必定发生的笃信,而我只是单纯的相信他。   “抬手。”   “啊?”我茫然地抬起右手。   “不是这只。”   我抬起左边的手。   “它在亲吻你的掌心。”   我努力地想象,被一条蛇亲手心是什么感觉,徒劳无用,只是一团空气。我一直僵硬地举着手,直到池万里说:“放下吧,它走了。”   整个吃饭的过程都很顺利,直到我准备收拾桌子时,往后推椅子没推动,低头一看,池万里的大长腿轻而易举伸过来,勾住椅子腿。   完了,被发现了,不要慌不要慌。   “说吧。”他把脚担在我俩大腿中的缝隙里。   “啊,今天去博物馆,认识了个榕大的学长,请我的咖啡,我就喝了一点点……”   “学长?”池万里挑眉,“以你现在成绩,还能考上吗?”   我争辩道:“不是还有两年吗?”   “你缺的不是时间,是这里。”池万里把脚放下,起身弯腰,越过桌子给了我一记脑瓜崩。   “对!反正我不是觉醒者!”话很硬,但我都没敢大声嚷嚷。   池万里沉下脸:“你自己也知道?一团孩子气。”   “你凭什么说我!你也只就我大三小时!”   “大三小时你也得叫我一辈子哥!”   我从善如流,急转直下:“哥哥,别生气了。”   池万里想维持一张冷脸,终于忍不住破功。   我得意地笑起来,没想到他胳膊一伸,隔着桌狠狠扣住我的脖子,我就这么从桌面上被拽过去!这还没完,他还疯狂地咯吱我小肚子!   “你耍赖!”我笑得眼泪流出来。   “别以为撒娇就拿你没办法!”   我双手逮住在我肚皮上作乱的大手,整个人往他身上蹿,两腿盘在他腰上,迫使他不得不抽出手来拖住我。   “别乱窜!掉下来可不管你。”   “我错了,我不该喝咖啡。”   我喜欢这个角度看他,从平日的仰视变成俯视,充分欣赏他英俊的脸。我就是不可救药地迷恋他,再生气、再委屈,只要他的眼睛还注视着我,就失去了所有原则。   “还有呢?”池万里面色缓和。   怎么还有?我飞速过一遍今天的事情,赶在门禁前回家,博物馆志愿者工作也是他同意的,啊!不会开清洁车的事情被发现了吧?之前给他汇报的只是单纯的引导员,做做活动策划之类的事情。   “还有……还有不该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什么卫生?”   坏了,他根本不知道我和清洁车的故事!   “就是今天周天嘛,人比较多,人一多,垃圾就多,垃圾多了吧,这就是说,清洁的大姨要加班,我就是说,去忙了一下忙……”   “别打岔。”   我感到腰被毫不留情的捏了一下,肯定青了,到底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男人的心真难猜。   “学长?”   他挑眉,我懂了。   “我不该乱认学长,反正我也考不上。”   池万里瞪我一眼:“还顶嘴?”   我嘻嘻哈哈搂住他脖子:“不敢不敢,是他主动叫我的,总共就说了是十分钟话嘛。我又不是小学生了,还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吗?”   池万里管我就像管儿子一样,从小就定下一堆规矩,没有他的允许,不准跟陌生人交流,不准单独外出,不准喝任何饮料。托他的福,我只喝水和茶,咖啡也是违禁物。小时候体弱多病,蔫蔫唧唧的,有好几次生病把他吓坏了,半夜爬到我床上,搂着发烧的我小声哭着说“你别死”,现在想想真的好搞笑。   “等你长大吧。下来,我约了楚天打球,你在家学习,晚上回来抽查。”   池万里亲了亲我下巴,上楼换衣服去了。   楚天是他的好朋友,此人花里胡哨,广交女友,跟池万里周期性换女友比,他是脚踏N条船,还能精准端水,属实渣中之渣。   池万里好多次警告我,见到他要绕道走。我也没有机会跟他接触啊,每次他出门找朋友们玩,从来不带我。最过分的是,即使我们是同一天生日,自从上了初中后,他办生日party也不让我去,年年如此,我刚开始还很伤心,后来也习惯了。反正每年生日零点,他会单独跟我过。   作者有话说:   这个展出原型是某个国家,emmmm,我不说名字了大家感兴趣可以去搜搜,以及黄金皇冠真的很好看,果然黄金才是最美的。 第5章 蔷薇花瓣   早上六点半就要去学校,这学期,池万里参加游泳队训练,我去弓箭部。   一开始,是他带我跑步上学,全当热身。后来好几次我起不来,差点迟到之后,池万里不知从哪搞了一辆自行车载着我。于是,我又能多睡几分钟了。   “快上来,”一大早,他脸色极不耐烦,“又赖床,早饭也没好好吃。”   我叼着牛奶跑过来:“还不是昨晚你非要我背单词!”   “是你下午没努力。”   “那也太晚了呀,哎呦!”我屁股刚坐到后座就疼。   池万里回头看我又整什么幺蛾子。   “座太凉了!”   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递给我:“垫上。”   不得不说,特高就是有钱,校服质量很好,坐着很舒服。我就这么美滋滋地搂着他的腰,又被呵斥。   “坐好,在外面呢,别乱摸。”   我撇撇嘴,改为拽住他的衣角。池万里,偶像包袱极重,据我观察,在学校他的人设是花心富豪校草。给我的人设是忠心耿耿小狗腿,不可僭越,不可指东打西,不可乱跑惹事。   因此,他从不在学校里亲我,也不做不符合主仆设定的举动。   池万里把自行车停在游泳馆外,从来不锁,毕竟这学校也没有人敢碰他的车。   即使现在才六点半,就有一堆女生穿着泳衣在里面游泳了,都是他的小迷妹。   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这些女同学的毅力,善良又爱害羞的女孩子们是一种美好的事物,她们的暗恋是只关乎自己的一场盛大仪式,她们不见得多爱池万里,但每一个注视他的眼神都让我觉得闪闪发光。   我看到池万里周旋于这些女孩之间,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爱具有排他性,不可分享性,是占有欲、嫉妒和一天中的第一个吻。   只不过,我的伤心远远大于嫉妒。   “我书包和外套你拿教室去。”池万里转身进去。   我抱着他的衣服站在围栏外。   这个节气,整个学校都沉浸在一股子蔷薇胭脂气中,昨夜看来是起风了,不然水池子里怎么会有一层紫红的花瓣。   几个少女坐在水池边,白皙而纤长的小腿泡在水里,她们时不时看向更衣室。   清洌洌的浅蓝色池水混着花瓣,像油画颜料倾泻于水面,一道矫健的身影入水,波浪卷着花瓣打在池壁上,少年的身体介乎男生与男人之间,象征力量的肌肉每一块都被使用,他好像天然地适合游泳,事实上,他任何运动都能极快上手。   我看着池万里游了个来回,当他撑住池壁出水时,花瓣沾在他的胸膛、肩膀、额头,藏于他漆黑的头发。   我也想化作深春的一片花瓣,借着夜晚的风,落在寂静的泳池里,蛰伏着,等待他与清晨的阳光一起下沉,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青天白日里,在这方小小的池子中,亲吻他。   我在心中已亲吻你成千上万次,差不多跟这里的花瓣一样多吧。   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走下石头阶梯,喜欢过一个巨大的榕树,就来到训练场地。弓箭部活动中心,位于实践楼地下一层,现在仅有三人,徐鹤是部长,王思怡是副部,我是部员。按照这个等级划分,我也是最底层搞卫生那个,事实就是如此,但我十分快乐。   我喜欢空无一人的活动室,很自由,擦弓,整理弓箭,换上新的靶子,让我内心平静。   特别是当我感知自己的肌肉,拉开弓箭,屏气凝神时,世界都化作一个点,我只需对准它,放手,箭会找到方向。   我不知练了多久,直至射完箭筒里最后一支。   “很准。”   回头,王思怡规规矩矩地坐着,她拿着一副小巧的女士望远镜,像上个世纪淑女看赛马时候用的,上面有个钻石组成的、神采奕奕的猎豹。   王思怡总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拿出一股大小姐范儿。   “大哥,以你的裸眼看十环没问题啊?”   王思怡优雅地放下望远镜:“你不懂,这是科学和艺术的结合,实用和美观的完美平衡。为什么学校没有赛马?回国之后我都用不上了。”   “你练不练?”我指了指一旁的弓箭。   “好像不太需要,我看会书。”   王思怡其实是个高手,作为一个女生能拉开26磅的弓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动作稳定规范,准头也可以。她当初选择弓箭,是因为这是唯一可以站着不动就能完成的运动,而且在室内,不用风吹日晒,随时随地可以看书。   自从我加入弓箭部后,之前的部员竟然陆陆续续退了,搞不懂他们高傲的贵族精神,不屑与普通人为伍?这样一来,整个场地更安静了,王思怡可以更加安心地学习,她真是越来越满意。   徐鹤对此甘之如饴,浑然忘记上届部长交给他发扬传统射箭文化的重任。   “要是有张书桌就好了,看书也不累。”   “大哥,虽然但是,好歹这也是弓箭部。”   “吴江子!仓库里桌子都脏了,你不知道搬出来擦擦吗?”   徐鹤的声音传来。   我反手指了指自己,有没有搞错?!   “你自己怎么不去搬啊?”   徐鹤清清嗓子:“叫你去你就去。”   呵呵,别扭的男生。   王思怡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吧。”   徐鹤瞪我,怎么又是我?!   我扶着胳膊原地摔到:“哎呦!胳膊好酸,搬不动。”   一边朝徐鹤挤眉弄眼。   “咳……那我去吧。”徐鹤要是有尾巴,此刻肯定疯狂摇动。   王思怡点头,把望远镜轻轻放在凳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百褶裙。   家人们,如果是个正常男性,都知道这就是绝好的机会啊,说说话,拉进一下距离,多了解了解对方。   但是,这是脑回路清奇的徐鹤,这是散尽部员,也要留下我这个拖油瓶,博得芳心的徐部长啊!   “我自己去!你穿裙子太碍事了!”   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展现了传统男子魅力?   王思怡面无表情,又安静坐好,我从地上爬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我俩就看着徐鹤吭哧瘪肚地搬出来张灰尘仆仆的桌子,又看他掏出酒精湿巾,擦了一遍又一遍,才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搬到王思怡面前。   “放在这里晾晾。”   然后他又“十分自然”地跑去射箭,我俩都没提醒他,你忘记戴护臂护胸和护指了喂!   这么一通折腾,也快到了早课时间。   “我今天领读,先走了啊。”王思怡看了一眼手表。   不远处徐鹤肉眼可见地耷拉尾巴。   王思怡前脚刚离开,徐鹤就放下弓,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也决定撤:“啊哈,池万里书包怎么还在我这儿,我得给他送过去,先走了啊部长~”   抓紧离开是非之地,小心眼儿的男人惹不起,应付一个池万里就够了。   弓箭部地方比较偏,藏在曲里拐弯的林荫道中。整个特等高中部依山而建,地势高低起伏,因为建校历史比较久,新老建筑错落穿插,刚来到这确实不太好找。   我看到个穿高一校服的女生,背着迷茫地站在实践楼前看指引图,于是放慢脚步,可能她会需要帮助?   等我爬上石阶回头,她还在下面转圈,我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要上课了。   “喂!你好!你去哪啊?”   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抬头看我:“……你好。我想去A座教学楼。”   就是我的教室啊,太巧了:“快上来,我带去。”   我看她慌慌张张跑上来,是个面目清秀的女生。   我跨上自行车:“坐好哦,要出发了。”   女生就是轻,感觉池万里坐在后面能有两个她这么沉。   我踩着自行车骑得飞快,清晨的风吹得我的衬衫鼓囊囊的,有点担心汗臭被她闻到,应该不会有吧。   三分钟,一路上坡终于来到A座,我停下车先让她下来:“这就是了,我先走啦。”   “谢谢……”   我抄起池万里的书包和外套就往上冲,还有一分钟迟到了!   “不客气!”   没有回头再看她,池万里是班长,被他逮到又得训我。   踩着铃声跨进班里,池万里坐在讲台上,神情极度平静地看了我一眼,怎么回事?以我十多年来和他朝夕相处的经验,当他很生气的时候就会挂上一副“我一点也不生气”的嘴脸,这怒气值好像拉满了。   大清早谁这么不长眼惹乎他?   我夹着尾巴,把书包低眉顺眼放他桌子上,乖乖坐好,这是个风水宝地,右靠着窗户,前面是王思怡,后面是池万里,大冤种楚天坐在隔一条走廊的左后方。   早读结束的时候,班主任老彭领着今早迷路的女生进来。   “安静一下,咱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周婉婉,大家欢迎。”   大家鼓掌,新奇地打量着她,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一直侧着身站在门口。   “来,做一下自我介绍。”   “大家……大家好。我叫周婉婉,精神体是银喉长尾山雀,它叫雪球。”   周婉婉手掌托着一团空气,我猜是她的精神体落在上面,大家的目光聚焦在她手上。   “好可爱啊。”   “这也太可爱了吧?”   女生们窃窃私语,我对鸟类一窍不通,想象不到山雀会可爱到那里去,听名字应该是个雪白的鸟。很快,我发现同学们竟然齐齐回头,盯着我的手看。 ???   不是吧,落到我这里了?   我感到背后的眼神要杀了我,求救地看向周婉婉,发现她脸色爆红,救救我救救我。   “呃……周婉婉,你就坐在吴江子旁边的空位上吧。好了,下课休息。”   没错,全班同学都不想挨着我,导致我左手边的座位一直是空的。   楚天叹了一口气,原来没人坐,他还能把腿伸过去。   周婉婉拎着书包,慢吞吞走过去,大冤种楚天腿还伸着,他笑眯眯地跟周婉婉打招呼:“你好,我是楚天,天空的天。”   “你好。”周婉婉害羞地笑着回答。   我感到凳子被踹了一脚,胸口撞到桌边,好疼!赶忙收回视线。   作者有话说:   少年的爱哟~真美好啊。   王思怡的望远镜设想来源于卡地亚的猎豹,游泳池设想是欧洲一个露天城堡泳池,银喉长尾山雀真的很可爱,以及我研究生上的学校,有的教室很难找,曾经看到助教迷路,还向我们问路。 第6章 课间   一下课,楚天揽着池万里出去放风,临走前,池万里还微笑着看了我一眼,纯属于笑里藏刀了家人们。   王思怡回头:“你认识周婉婉?”   “就是今早啊,我看她迷路了,就骑车载她到楼底下。”   “铁子,校草他铃响前,一直站走廊朝楼下看,等你送书包。”   “不会这么小气吧?不就是晚送了一会吗,我又不是迟到。”   王思怡附和:“你有没有觉得,班长有时候很小气。自从上次我拒绝他表白之后,他每次看我眼神都恨不得给我穿透了。”   “大哥,你小点声!”   我指了指周围的女生,她们正围在转校生旁说话,亲切地向她介绍我校悠久历史,人文八卦,故事传说。   一般而言,不出一周,新生就会找到自己的小团体,据我观察,女生玩在一起的契机,最重要的竟然是坐得近,其次是长相,然后是兴趣爱好。   只是,我没想到她找上了王思怡。   再到课间,周婉婉竟然主动问王思怡洗手间在哪,等她俩回来,已经手挎着手了,进度属实突飞猛进。   “今天早上谢谢你。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周婉婉侧着身,长腿并拢,微微向前。   “不客气,吴江子,口天吴,江水的江,孔子的子。”我笑着回答。   “借过,收下腿。”   池万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婉婉,从我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微垂的眼眸。我心里警报拉满,他又在勾人!   周婉婉被他看得脸色苍白,唰得一下收回腿:“对……对不起。”   “嗯,没事。”   楚天跟在后面过来:“婉婉~下节课要讲试卷,你拿我的看吧。”   “不用不用,我听课就好。”   “别客气,大家以后都是同学,互相帮助。”楚天从书包掏出一张空白的试卷扔到周婉婉桌子上。   是的,他根本没写,周婉婉一时无语,她也知道楚天根本不会听课。   “笔记直接写上面就行,不用还我了。”   我爱数学,但是当老师讲得东西你全都会时,就有点无聊了。   本来昨晚就睡得晚,现在我只想睡觉,只要你不打呼噜,老师一般不会管的。我把外套从桌洞里拿出来,垫在桌子上,趴上去准备睡觉。   就在我昏昏沉沉马上睡着时,某人的脚精度打断施法。   凳子连同桌子被踹得惊天动地,我吓得蹭一下站起来,正在写板书的老师回头看我,同学们也向我投来目光。   “啊……老师对不起,我太困了,我上后面站着听课行吗?”   “去吧。”数学老师瞪我一眼。   我乖乖地拿着卷子站到最后面,身体靠在墙上。   这下睡不成了,从这个角度,整个教室一览无余,老师慷慨激昂地讲题,窗户大开着,楼道里回荡着隔壁班级背《鹊桥仙》的声音,数学老师再一次提高音量。一阵风吹来,屋里的试卷哗啦啦作响,阳光照进来,空气中悬浮的微尘在这道光路中通行。池万里伸手拉上窗帘,拿出词典压住乱飞的角。   老师正背对着同学画坐标系,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我贪婪地注视着池万里修长有力的手指,他的骨节,他的手腕,他矫健的小臂,以及隐藏在白衬衫下,如同起伏山脉般壮美的肌肉。   当他拥抱我时,我好像走在炎炎夏日里。当他触碰我时,手指点在哪里,皮肤即灼热。   下课铃响起,我第一个冲进洗手间,回教室,屋里竟然没人在,我趴在桌子上,整个人疲惫又羞耻。   王思怡不知道去哪了,跟周婉婉一起行动?有点淡淡忧伤,以后说不定在她心里我就排到第二号好友位了,又要一个人独来独往了吗?   “吴江子?”   我抬头,池万里挂着黑脸俯视我,我又怕又烦,不太想现在看到刚刚幻想的另一位当事人:“干嘛?”   他伸手毫不留情地掐住我脸蛋:“干嘛?你今晚给我好好解释,不然叫你屁股开花。”   “知道了啊!别捏了!”我甩开他的手,爱咋咋地吧!   我重新把头埋进去,露出红红的耳朵,他一摸我脸,我就想入非非,为什么男高中生会这样!我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池万里没再折腾我,站了一会,离开了。   “吴江子,给你。”王思怡把一瓶冰水塞我脖子里,“一下课就跑了,我跟婉婉出去买水,给你带的。”   我泪眼汪汪谢谢王大哥:“感谢大哥有了新欢没有忘记小弟!”   “免礼。”   我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喝得太着急,水不小心流出来,我浑不在意,喝完擦了擦嘴:“谢了啊。中午吃啥?”   王思怡问周婉婉:“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周婉婉笑着,我一看她,她就低头,好奇怪。   “吃二楼意面?最近special menu又更新了,想尝尝墨鱼面。”   “没问题~他家的炸鱿鱼圈超好吃,周婉婉你吃海鲜吗?”   “吃的!”   于是,午休二人组变成了三人组。   池万里吃午饭也从来不带我,开学第一天没认识王思怡之前,我都是一个人吃饭。他吃饭甚至都有固定的地盘,所有同学都知道那是“学校继承人的午餐桌”,这桌子周围是要抢座才能占到的热门午餐社交场所。分开吃饭的好处就是,当我逃避他时,轻而易举。   墨鱼面真的很好吃,三个人吃得嘴巴黢黑黢黑。   我发现周婉婉很爱拍照,食堂要拍,吃饭要拍,吃完饭还要提议合张影。我看了看王大哥,这好像才是大多数女高中生。   大哥坐中间,周婉婉举着手机,但是不够长,三个人脸超大。   “我来拍吧,从这边拍还能显得你俩脸小点。”   “嗯嗯!”   我接过周婉婉的手机:“三、二、一——”   按下拍摄键的同时,池万里的大手按在我脑袋上。   “干啥?”我歪头看他。   “到楼下买两瓶冰水。”他撂下话就走了。   我把手机还给周婉婉,照片里她俩都很美,只有我呆呆地抬头看镜头外,一只大手还放在我头上。   “我先下去啊。”   我十分不情愿地慢吞吞下楼,走到转角的超市里,买了两瓶他最爱的冰气泡水,再磨磨唧唧回去。   他的视线以捕捉到我,我立马恢复正常速度,噌噌噌跑过去把水递给他跟楚天。   “谢谢~”楚天不要钱地笑,整齐的大白牙肯定天天都刷很久吧。   “不客气。”   “你说的事情,我同意了,应该不会太难。”楚天对池万里说道,他俩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   池万里轻轻点头:“无所谓,太难下口就算了,有的是其他法子。”   楚天意味不明地笑了,看向我:“新来的周婉婉不错是吗?”   我没有回答他,不太喜欢他轻佻样,对刚认识的人评头论足。   池万里拧开瓶盖,汽水特有的声音倾泻,像漏气的气球。   “没事我回去了啊。”   他没说不行,我就自觉退下。   “回来。”   刚迈出去的脚步停住,我转身回到他跟前。   “没事了,走吧。”   我看他情绪处在积蓄怒气的状态中,不敢跟他顶嘴,有点害怕他生气,今晚可逃不过一顿教育,于是乖乖地溜走。   王思怡带着周婉婉去了湖边草坪,那里有很多大树,中午树荫足够好几个人并排睡午觉。   她俩把校服铺在草坪上,我直接躺着,通过树荫看着湛蓝的天空,下午该怎么哄池万里呢?我发现自从他上了高中,真是越来越难搞了,脾气一天比一天大,莫名其妙。   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大哥,下午弓箭部我晚点过去。”   “那我也不去了,我要带婉婉去逛逛社团。”   “好吧。”   于是下午三点上完课,池万里也不搭理我,自顾自拿着书包外套,不像往常一样让我带回家。我从书包里掏出防水防晒霜递给他。   “今早给你带的,别忘了涂。”   他瞥了我一眼:“麻烦。”   “我给你涂!”   也没有拒绝,我就跟着他下楼,并抢先跨上自行车:“我载你好不。”   反正一路下坡,也不费劲。   没想到池万里脸色更阴沉了:“下来。”   “好嘛,下来就下来,干嘛这么凶。”   我站在一旁,以为他会骑上就走,没想到还等我。   “快上车!”   “来了来了。”   “等下,”池万里把外套扔给我,“垫好。”   他载着我,穿过拥挤的人群,按着铃,一路叮当叮当清脆的声音响起,好像小时候他在庄园刚学会骑自行车那会。   我记得那也是一个夏天,七岁的他载着我,在梧桐树大道下,咋咋呼呼地骑自行车,直到两个人摔在石子路上,他磕破了膝盖,我磕破了脑袋。我没急他先急了,他撇下自行车背着我疯跑起来,去找家庭医生。事后我才发现小小的他累到衣服都湿透了,第二天腿酸到走路一瘸一拐还不承认,非说磕得膝盖难受走不了路,害得医生紧张到给他拍片子,发现啥事没有。   我偷偷拽住他飞扬的衣角,好像抓到了少年的羽翼。   作者有话说:   读研时候,家附近有个意式餐厅,每道菜都超吃!墨鱼饭绝了,服务员和主厨都讲叽里呱啦意大利语。 第7章 凭什么   到了更衣室门口,池万里捏着我脖子面壁:“站好。”   我乖乖背对大门,就听到他推门进去,哐哐敲了敲柜门:“宝贝们搞快点,我要用这个屋。”   里面的男生起哄,嘻哈笑着,两分钟内所有人鱼贯而出,我站在窗口看风景,感受到人群走过带起来一阵阵风。   “还愣着干嘛,进来。”   我没上过游泳课,自然也没进过更衣室,池万里禁止我参加任何在公共场合裸露大片肌肤的活动,他给的理由是不体面。   呸!双标狗。   更衣室很干净,柜子上竟然还有每个人的名牌,天窗开着,空气也不浑浊,我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等回头的时候,池万里已经换好泳裤。   我唰得一下转过去。   池万里道:“假装什么纯情?又不是没见过。”   “上次坦诚相见是还是六年级好不好!”   “啧,麻烦,好了啊。”   宽松的游泳裤,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紧身的。   池万里坐在长椅上,两腿敞开,双臂撑在大腿上,抬头阴恻恻地看我,看得我心突突跳,这是又在想什么坏点子。   我掏出防晒霜站到他背后,挤出大一堆在手心里,两手搓搓,先从后背涂起。他的肉体让人联想到文艺复兴的大理石雕塑,饱含力量与美。我感到掌心下是灼热的温度,亦或是我自己作怪,心思不纯,碰不得他。   后背涂完,我叫他抬抬手,他也不理睬我,就这么沉默。   我告诫自己,顺毛摸顺毛摸,只当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搓澡师傅。   艰难地抬起他死沉死沉的手臂,手指陷进他的肱二头肌里,单手工作量太大,我干脆把他胳膊架在脖子上夹住,脸上的汗液粘到他晒黑的皮肤上。   整个过程他没说话,我也埋头干活,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闷热的房间。   终于涂到他修长的小腿跟腱,这人腿也太长了,我愤愤不平,把只剩一半的防晒霜塞到他背包里。   我身上的整个衬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头发也一缕缕黏在额头上。如果这是池万里故意折腾我的法子,确实很成功。   他伸手,指尖插进我的头发,掌心带起额头的碎发,露出我的额头,他这样摸小狗。   趁机刷一波好感:“别生气啦。”   他眼神幽幽地看着我,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他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今早不就迟到一会吗?我下次保证不踩铃进教室。”   池万里深吸一口气,抓住我头发轻轻拽:“你真是非得气死我。”   “啊?”我不明白,怎么越道歉越生气了呢,那我不白干搓澡工了!有没有完,前天昨天今天,天天生气,我都不知道哪里做错啥,天天踩地雷。   我双手钳住他手腕:“干嘛啊,天天臭脸,不然你写个生气清单给我吧!”   “看你就烦,赶紧回家。”   得,这是晚上回去要收拾我。   “我还没去弓箭部。”   “还去干嘛,这么个小破部马上就要撤了。”   我不乐意,凭什么剥夺我为数不多的快乐:“不行!”   池万里单手勾出黑色泳镜,根本没在意我:“你说了算吗?”   “我说算就算!”我朝他大喊,“凭什老是管我!”   哐当一声,泳镜擦着我的脸,砸到后面的柜门,池万里揪着我的衣领按到衣柜上,我看到他瞳孔里有个气到眼睛通红、虚张声势的小孩。   他对着我眼睛,清晰且冰冷地回答:“就凭我姓池,你姓吴,你家祖宗八辈都是我家奴,往前数一百年,你还得跪着跟我说话,你说凭什么,啊?”   我推开他的手,夺门而出。   门外楚天站在窗前,不知道听了多久,他毫不尴尬,像往常一样笑着跟我打招呼:“嗨~江子。”   我没搭理他,一路疯跑回弓箭部。胸膛里好像有个气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马上要炸开。心脏蹦蹦跳动的声音顺着血肉传到颅骨中,我整身体都在这咚咚咚极速的鼓声中不断膨胀,有什么东西在薄薄的躯壳下迅速升温,即将炸裂。此刻,我需要拿起弓箭,强烈地想看到世界的中心点,只有它永远不会变。   身体推开门,徐鹤已在场地里。   “喂!你怎么才——”   他好像被我的样子惊吓到了。   我冲过去,徒手拿起弓,弓弦勒进指腹,疼痛让我微微冷静下来。   松手,箭歪了。   再一次、第三次、第四次……   直到它击中红心,我才从极端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回过神,手指已经勒出了血   “换弓弦也很贵好吗?”徐鹤递给我酒精棉。   “嗯。”   我接过,坐在凳子上,用酒精棉清理伤口。   “咱们部要撤销了吗?”   “对啊。”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徐鹤却毫不在乎。   “只是撤销名字而已,场地还在,想射箭随时可以来。”   “不行,名字没了就不算社团。”   “不算就不算呗,随便再找个运动的社团补分就好。”   我不愿再重温社员挨个退团的经历了,更何况我喜欢射箭,这里有我跟朋友们的回忆,还有一点私心是,我就不想让池万里小看。   “为什么要撤销?”   徐鹤白了我一眼:“因为你这个拖油瓶,咱们人不够报名团体赛资格,没有奖项就没有理由向学生会申请资金,没有经费就没有资格挂牌,学生自己掏钱运营社团被视为耻辱,懂?”   “我不懂。报名比赛要几个人?”   “最少五个。”   有点难办,还差俩。   “部长,我跟你说个事。”   “干嘛?”   “王思怡当初为啥拉着我来弓箭部,你知道吗?”   徐鹤故作不在乎:“不感兴趣。”   实际上耳朵已经立起来了!   “首要原因,当然是因为英明神武的部长在!其次,王思怡她内心十分热爱射箭这项运动,假如我部不复存焉,她一定会痛心疾首,以泪洗面,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向其他部门,仅仅只为了虚伪的学分!到时候,在繁重的学业下,她不得不得忍痛割舍掉心爱的弓箭,这个场地,只有咱俩惺惺相惜了!”   徐鹤如晴天霹雳!应该是最后一幕与我朝夕相处的画面杀伤力太大,本来他就不跟我们一个班,没了弓箭部,他怎么追王思怡?   “不能再这样不思进取了!”他奋起,“必须在这周招到五个人!这周五比赛报名就截止了!本学期最后一个比赛!”   计划通。   我情真意切道:“我相信我的实力必定会为我部带来一枚奖牌,至于人手不足的问题……”   “你给我好好训练!我来招人。”   “好的,部长!”   动员徐鹤的过程很顺利,这是今天唯一快乐的事情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搞完卫生,自己溜达溜达回家,王思怡在陪周婉婉选宿舍。   好想回老宅找爷爷。   这里才不是我的家,这是池万里的地方,我的家在庄园林场的小木屋里,冬天白雪会盖住屋顶,夏天清晨会有小鹿经过,爷爷去湖边钓鱼,回来加上豆腐炖鲜美的鱼汤。   好想喝鱼汤,还有鲅鱼水饺。   人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就会很想念家人,我在伤心的时候,除了想念爷爷,还会想池万里,可他就是让我伤心的人。   他今天的说得话很过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青梅竹马,哪怕不是恋人,也会是好朋友。朋友之间,就算再愤怒,再生气,也不能拿故意伤害,语言是锋利的。   我俩五六岁的时候,他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以此要求我陪他玩,千万不能离开他,后来渐渐长大,我们都明白,那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留住伙伴要靠心。我们很久没有发生这样的争吵,我决定不轻易原谅他!要用冷战表达我的态度,反正打也打不过,说几句上头可能还会哭,更没面子。   具体的措施为,先从独自吃晚饭开始!   今晚的晚餐是海鲜烩饭,我端着盘子跑到厨房里,守着锅先盛出一盘,为了避免跟池万里在餐桌相会,我回到书房里反锁房门,干饭!可能是比较生气,一大盘我全部吃掉,还好池万里没回来,我又飞速跑到厨房,把盘子放进洗碗机。接着回到房间,继续反锁,开始写作业。我一边写一边焦虑地等待他回来,一推我门,发现反锁了!然后他就气急败坏,无能狂暴,痛定思痛,深刻反思,最终向我认错。   整个计划十分完美,我把备用钥匙也锁到抽屉里了。   就等着他回家!   然而,池万里根本没鸟我。   我从窗户缝里观察到他骑自行车回家,拎着书包进大门,然后我转而趴在门前,耳朵贴着地板,监听他的脚步声。   随着噔噔噔上楼的声音由远而近,我的心也嘣嘣跳。   就在他停到我房门前的时候,脚步声消失了。   我默数了九秒,等待他气急败坏地敲门。   动了,他动了!   是衣服摩擦声,他要开门了!   嗯?怎么是对面的门开了?   我就像全副武装、摆足架势等待对方出招的小丑,对手连鸟都没鸟,徒留我在擂台上悲愤!   作者有话说:   池万里混血型男,长腿长胳膊。 第8章 和好   临睡觉之前我还义愤填膺,辗转反侧,狠狠捶了几下枕头,脑海里反复闪现池万里揪着领口把我怼到墙上的样子,尤其是那句话——   “就凭我姓池,你姓吴……”   啊啊啊啊啊!!!!!好气!!   怀着悲愤与委屈的我迷迷糊糊睡去。   午夜的风吹进来,凉飕飕,把我冻醒,我揉着眼睛起床关门,今夜月黑风高,外面的树影像鬼一样摇摆,窗帘也跟白裙一样飘动,太吓人了,瞬间想起鬼片《鬼修女》,我的终极噩梦大BOSS,梦到就会惊醒那种。   不对,我明明记得睡前关了窗户啊。   我汗毛直立,只想回到床上躲进被子里,就在我回头的瞬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门前,不知看了我多久。   “卧槽!”   是池万里这个大变态!他看我的眼神想吃了我!   这里可是二楼啊,多大的恨让他半夜不睡觉赤足爬上来打开窗户进我房间?!   完了,我看他手拿着我熟悉的竹板,一下一下扣在手心。   小时候我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爷爷就用竹板抽我,如果说鬼修女是成年噩梦,那么挨抽就是童年午夜惊魂,抽一顿三天下不了床。   上高中临走前,爷爷说把竹板给池万里了,我再不听话就让他教育,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真是我的亲爷爷啊!   “哥!你不要冲动,有话……”   我还没说完,只见一道矫健的黑影闪过,再回神,池万里钳住我手臂。   完了,恐惧袭上心头。   我听到破空的铮铮声。   “不用挥这么高啊哥!”   第一下直接抽在小臂上   “别打了!别打了——!啊——!!”   但其实没有那么疼,比起爷爷抽我,这就是个孙子。   我脑子飞速运转,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是道填空题,请在下列横线写出池万里生气的理由。可是!我可以把它变成简答题,只要全写满,总会有一个正确得分点。   “哥,我今天做太多不对的事情了。”很好,开头总结,下面按照时间先后罗列。   “早上我不该磨磨蹭蹭出门,不该忘记给你涂防晒,不该拿着你书包乱跑,不该私自用你的自行车载人,不该踩铃到教室,不该上课打瞌睡。中午我错在买水磨磨唧唧,错在没跟你说再见。晚上我就不该一个人先回家,还不等你吃饭,想跟你冷战,我简直太可恶了!”我说得一点不打磕巴,口干舌燥。   “还有呢?”池万里。   “还有啊?”我艰难地回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他轻笑,肯定是在笑我蠢货。他的手高高扬起,黑暗中,我甚至看不清竹板。   啪——!   第二下,现在我手臂上并排两道红印。   “好了,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去把我的枕头拿来。”   池万里松开手,我从他双臂之间蹲下身,贴着墙打开门,去他的房间把枕头拿出来。   同志们,你们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他的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跟早上我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所以他根本没有睡。我看了一眼表,一点五十三分。   我可以想象到,池万里发现我反锁房门之后,一直坐在自己房间里,想怎么收拾我,肯定是越想越气,才翻出竹板,等半夜收拾我。   说起竹板,他是藏在哪里的呢?   我扫视了一遍房间,所有的抽屉、柜门都是关着的。   “宝贝,你在看什么?”池万里依着门框,笑着看我。   我急中生智:“我在找你的拖鞋。”   “唔,爬墙时候扔到外面草地上了。”   “噢噢,那我现在出去……?”这是个不想出去的信号,希望他良心发现能懂我。   “行,你去吧。”   “???”我吱吱呜呜,“你陪我一起呗,外面好黑。”   “不逗你了,快来睡觉。”   我长松一口气,我可是很怕鬼的好吗。   这次房间开灯了,我才发现王思怡送我的《宇宙天体大百科》掉到了地上,我故作镇静地捡起,发现硬面书皮的一个角磕瘪了。   以王思怡爱书如命的性格,得知此事肯定痛不欲生,所以最好还是瞒着她为上策,绝不是为了我的小命着想。   “谁的书?”   大哥要不要问得这么精准。   以池万里眼里容不下王思怡的心思,得知此书是王大哥所赠,必定辗转反侧今夜难眠,所以还是要瞒着他,一切都是为了他好,绝不是为了我着想。   “我的啊,”没错,送给我就是我的了,“就上周六,我不是跟你说和王思怡还有她弟弟,一起去书店的时候买的。”   “给我看看。”   我双手递给他,池万里接过来,颠了颠《大百科》,我的心也跟着颤动,他可别给我扔出去和拖鞋作伴。   “这么紧张干什么?”   “没紧张啊?”我坐到他身边,“胳膊好疼。”   “什么时候喜欢天文了?”   我已经努力在扯远话题了喂!要不要这么细节,今晚不会挨第二顿抽把?   “博物馆志愿者工作需要呀,下个月有古代占星的展出,你要一起来看吗?”我真是十分机智。   “占星……”池万里哼了一声,“都是假的,不过你学点没用的东西也好,有用的以后也用不上。”   “为什么用不上?”   他饱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是啊,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是你。”   莫名其妙,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猜不出他的意思。   我歪着头看池万里闭上眼睛,睫毛尤其长,一把细密的小扇子。   他突然睁开眼,伸手把我捞到他怀里,拍拍我的背:“宝贝,晚安。”   耳朵贴着他的左胸,熟悉的心脏跳动声让我很安心,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搂着我睡觉。那时候我俩明明还一边高,两个小朋友冬天在外面玩了雪,回到爷爷的木屋里,在火苗悦动的壁炉前,毛乎乎的熊皮上,相依偎着团团睡着,一切就像童话故事一样。   人要是不会长大就好了。这样池万里就会一直牵着我的手。 第9章 打赌   今天的大新闻是楚天下午带着巴掌印上学,真是群众们喜闻乐见,脚踏N条船的人也会翻船。更让我开心的是,他挨巴掌的全过程都被我们看见了。   我们指的是我、王思怡和周婉婉,我有预感,我和王思怡友谊的小船登上了第三人,相信三角更加稳固,巨轮向前航行!   今天天气挺不错,天上飘着大块大块的白云,王思怡提议野餐,获得小组全票通过,我们仨买了午餐还有水果、冰沙,提一句我还是只有冰水,来到湖边花园迷宫,一个转角后面。   正当我惨兮兮地看着王思怡喝冰沙时,一个陌生女孩哭泣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她一边抽泣一边骂:“楚天你真是个人渣!”   接着是楚天吊儿郎当的声音:“不要哭嘛,当初不是说好了吗?各玩各的,你找别人也可以,好聚好散。”   我放下冰水,跪在草坪上悄悄爬过去。   我的天,女生竟然是高三的学姐,校园风云人物,颜值高身材好。   学姐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有真心喜欢的女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俩也分了。”   我看不见楚天的正面,只能看到他无奈地摊手:“你说是就是吧。”   这下彻底惹怒了学姐,她扬手一个巴掌呼在楚天脸上。   我吓坏了,努力掐着自己大腿忍住不笑出来。   楚天被打蒙了,学姐嚎啕大哭。   “学姐,怎么也是最后一个找你分手,好歹也是最舍不得你。”他竟然完全不生气!   “王八蛋!人渣!”学姐骂完最后两句,气呼呼走了。   我正想偷偷爬回去,就听到楚天大冤种的声音——   “喂,小老鼠。”他回头,“影子没藏好哟。”   我干脆自暴自弃,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草。   “打得还挺疼。”楚天一边摸着脸,一边走过来,看到我们三人,愣了一下,“在吃什么?”   “吃啥也没你的份!”我抱紧我的炸鸡块。   这是这周的限量油炸食品,没错,池万里连我吃啥也要管。   “小气,你这明显超标了啊,我数数,一、二、三……十块了。我要告状。”   我翻了个白眼:“你幼不幼稚,这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吃的。你快走!”   楚天伸手夹了一块丢进嘴里:“谢了。”   然后他拿起一杯没开的冰沙,捂在脸上:“嘶~哪位的冰沙?”   我们看向周婉婉,她受惊似的回道:“我的。”   “借我用用啊,前座,明天请你。”楚天微笑,这么近的距离我才发现他眼角有个超级小的红泪痣。   “不用不用,你用就好。”周婉婉摇头加摆手。   楚天走后,我抱着肚子狂笑,真是太过瘾了!   王思怡掀起我衬衫的袖子口:“这是啥?”   我像被非礼的小媳妇,一把捂住:“大哥!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得!”   她冷笑:“活该挨抽。”   周婉婉担忧地问:“你还好吗?我书桌里有药。”   “没事啦,一周就好了,也没破皮。”我对处理伤口有着丰富的处理经验,这样的小伤不在话下。   “池万里打得?”王思怡问。   周婉婉一脸震惊,显然她还不知道我跟池万里的关系。   “对啊对啊,我爷爷把从小抽我的竹板给了他,真是我亲爷爷。”   王思怡恨铁不成钢:“你不会还手,你还不会跑吗?”   “大哥,当时情形你不知道,危险万分,命悬一线,挨两下打挺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怂就要认怂,昨天的矛盾昨天就要解决,你说是不是,三妹?”我真是废话大王。   “啊?”周婉婉对新鲜出炉的称号还不适应,“是的?”   “走吧,吃完回去趴着睡会。”   所以下午,当楚天顶着巴掌印进教室的时候,我少了一份惊喜,但还是非常满意。   池万里对此评价:“那边脸还缺一下,哥们儿给你补上?”   楚天回答:“亲一个就给。”   为此他被池万里安排下个月值日,纯纯公报私仇,我喜欢。   总之,楚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顶着巴掌印招摇过市,篮球场上是投三分,足球场上大射门,峡谷里还要抢五杀,学校里关于他的流言愈演愈烈,论坛上火爆帖子一个又一个,我看得津津有味。我校论坛,大榕树下,名字平平无奇,帖子个个加精,充分体现人民群众茶余饭后丰富的文娱生活。   这几天,先是“全校第二帅的男人为何这样?!”、“直播!永不翻船的男人撞上冰山!”、“我的白月光学姐你终幡然醒悟我还有机会吗……”“楚天疑似变Gay男生你们的机会来了!”,各种学说齐齐上阵,紧接着一个加了三个火的帖子力压群雄“女生都别想了!楚天为心爱女人放弃亚马逊丛林!”。   哦豁,我点进去,津津有味看他们分析了楚天历任前女友,发现他特别喜欢年上成熟学姐,眼睛雪亮的群众们也发现了,大家都猜测他是遇到了真爱,才一天之内连分三人。   所以那个大菩萨到底是谁!我也好想知道!   更有好事者真的去问楚天是不是有了真爱,对此,当事人回答是“请不要打扰她”。   这下坐实了真命天女猜想,一小部分男生大失所望。究竟是哪位女神,而且肯定是在校的学生!   就这样,关于神秘真名天女的寻找还在进行中……   下午我正要去弓箭部,就看到徐鹤站在宣传墙前贴海报,我跑过去,他正在张贴弓箭部招人广告。海报平平无奇,写得跟寻物启事一样一样,白底黑字,大标题《校弓箭部纳新》,内容也十分简洁。   弓箭部现需部员两名,是学生就行,无基础也可,预报速从,部长微信yswhxhx。   下面还贴了弓箭的照片,这也太像寻物启事了!   这个纳新海报也太简陋了,是个人就能看出我们部前途无亮啊,你好歹也把两百年的建部历史亮出来,显摆一下历届的奖杯啊,上届部长看了怕不得气死。   “徐鹤学长,这里不能张贴海报。”池万里穿着一整套校服,打着领带,带着肩章,今天是学生会例会,高一部长的他刚要去。他还带着上次在天台接吻的女生,所以那女生也是学生会的?   “这里都能贴交友二维码,怎么不能贴纳新海报?”徐鹤指了指满墙表白二维码。   “唔,因为学生自治管理条例写了,只有每学期开学的前两周,允许各个部门张贴纳新海报。”池万里指了指海报,“而且,现在也没有‘新生’供你‘纳新’,不是吗?”   他恶劣地笑了,还看着我。   我大步上前,撕下海报:“啊对对对!部长!咱副部等着咱训练呢,你不是要教她换弓弦吗?”   徐鹤前一秒还在生气,后一秒疑惑:“有……有吗?换弓弦?”   “对啊!副部跟我说的!你怎么忘了!”   “走走走!”徐鹤丢下我,自己先跑了。   希望他看到空荡荡的场馆不要太生气,王思怡正带着周婉婉逛她最爱的建筑,图书馆。   我长叹一口气,要凑齐五个人,真的好难,特别是池万里以权谋私,他这么一表态,明眼人都看出来不想让弓箭部好过。   “宝贝,认输吧。”池万里单手拍拍我的肩。   这厮怎么感觉又高了,他低下头,微长的刘海顺着鬓角垂下。   “别瞧不起人啊!”我生气,明明是他一直阻拦我,“我们一定会拿奖!”   池万里轻笑:“头一回看你干劲十足,打个赌?”   我绝对是被愤怒冲昏头脑:“赌就赌!”   从小到大,跟他打赌从来没赢过,他好像有种未卜先知的技能,总是会精确说出未来的事情。   池万里把手放在嘴边:“这次我会很公平地不使用它,你要抓住机会。”   “使用啥?”我一头雾水。   “没什么,赌什么?”   我看着他浓密的黑发:“谁输了谁就去剃光头!”   池万里大笑:“你确定吗,你光头的样子肯定很可爱。”   他抬起手伸过来,我以为他要扒拉我头发,一侧头闪开。   没想到他摘下一片蔷薇花瓣,放在我手心里:“你跟我打赌是不是从没赢过。”   我信誓旦旦:“没赢过不代表这次就输。”   “嗯,确实。”池万里从我身边走过,“我就喜欢看你输了又一次次重新站起来的样子。”   大变态!我在心里骂他,不过他帮我摘花瓣的样子真的很帅。   “再见,吴江子同学~”那女生蹦蹦跳跳的,跟在他后面走过去,有一股子草莓味儿。我心里恨恨想,她知道池万里讨厌草莓味的唇膏吗?   她不知道,只有池万里跟我分享了这个秘密,或许对于池万里来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随口抱怨,我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耷拉着脑袋去图书馆找王思怡,弓箭部是不能去了,徐鹤肯定杀气腾腾地等着我。   校图书馆比学校的历史还长,先有的图书馆,再有的特等高中。里面藏书几十万册,还有特制的房间存放古籍,恒定的湿度与温度,抗九级强震加固,二十四小时安保,总之十分高大上,榕都大学的古籍修复都要来借阅。   我在门口给阿姨看了学生卡,走在颜色绚丽的波斯地毯上,如同穿越时空一般,来到上个世纪,空气里弥漫着纸质图书特有的气味,灯光明亮而舒适,实木的长书桌和椅子,每个座位都配有绿色琉璃阅读灯,还有隐蔽的充电口,很多同学没有社团活动就在这里写作业。   我在二楼的天文学专区,找到了王思怡,她站在一幅挂起来两米多高的巨型天文地毯前,兴致致勃讲解,她的听众周婉婉现在双眼放光,已然成为了她的小迷妹。   不愧是大哥。   等等,我心头涌上一良策,上前执起周婉婉的指尖,行了一个绅士礼问——   “三妹,你听说过弓箭部吗?” 第10章 纳新   家人们,热烈欢迎我弓箭部新成员——周婉婉!   我带着新部员,理直气壮回到弓箭部,一推门,一个毛巾抽来!   “吴!江!子!你又骗—— ”   “部长,快看咱们新部员,我们班转校生周婉婉。”我一歪头,反手接住毛巾,开玩笑,在池万里的欺压下,这点反应速度我还是有的。   徐鹤看到我身后还跟着两女生,主要是看到王思怡,他手放在嘴边轻咳一下:“我们部门还是很严格的,不是谁都要,像优秀副部王思怡同学,天赋极佳,你先来试试。”   周婉婉有点畏惧,悄悄跟王思怡说:“怎么办呀思怡,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弓箭。”   王思怡拉着她的手走过去:“别怕,我教你,我怎么做你怎么做。”   其实很多新人第一次接触弓箭,可能连弦都拉不开,包括一些天天泡在健身房的人,拉弓不是纯力气活,而是肌肉的协调。周婉婉细胳膊细腿,够呛能坚持。   我看着王思怡毫无顾忌地把她平常用的26磅的弓递给周婉婉,开口道:“大哥,26太沉了,循序渐进,咱们先从20……”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瘦弱的周婉婉毫不费力、一下拉到底!其顺滑程度就跟热刀切黄油,砍刀劈西瓜一样。   “哎?感觉好像还行?”周婉婉微笑,殊不知在我心里她已经是我二哥了 。   我看看徐鹤,他很平静,甚至流露出一丝丝满意!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吗?我都是从20磅练起来的啊!   王思怡更别提了,她说:“对啊对啊,很简单是不是,现在我们再试一次,把箭搭上。”   第一箭没有中,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是新手的样子。   “对不起,没有射中……”周婉婉很沮丧。   “这是正常的,不用……”我正安慰她。   徐鹤插嘴道:“确实,水平一般,但是只要勤奋练习,一定可以,先勉强收下你,以后你就是副部了。”   大哥,你一点也不勉强,如果你有尾巴,肯定疯狂摇动。   “啊对,你不要以为我偏心你,一上来就给你副部,这是咱们部一直空缺的职位,填报名表还要写呢……”   我冷笑,徐鹤你不用解释了,王思怡跟你根本不在一个大气层,也不会嫉妒的!你想得美!   现在五人还缺一人,距离周五报名截止还有两天。   练了一小时后,徐鹤拍手:“大家停一下,现在召开本学期第一次会议。”   我问:“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你开会啊。”   徐鹤理直气壮:“啊,这不是领导班子没齐吗。”   呸,虚伪的男人!   “咱们这次会议的主题呢,是商量解决一下周五报名参赛的问题,现在主要矛盾是人手不够,最低要求五人,报三个参赛项目,我们现在还差一人。”   周婉婉道:“只有一个人,感觉不是很难,要不要我问问咱班同学?”   我看看王思怡,她开口:“咱们部门门槛高,一般人进不来,要走后门的。”   徐鹤道:“对对,王思怡……嗯,王思怡副部长说得很好。”   说了两遍王思怡的名字要不要快乐得这么明显,你嘴角都扬起来了啊。   “我们可以贴纳新海报。”王思怡道。   “不行,池万里给没收了,不符合自治条例。”   “狗东西。”王思怡冷哼,我卑微点头。   “那我们可以发传单?”周婉婉提议。   “这个不错。”徐鹤附和。   我举手:“我来负责制作和打印吧,今晚我就设计,明天上午打印出来,咱们下午发怎么样?”   我去发传单也没人要。   “可。”   “好呀,辛苦你了。”   “行,晚上你来我们宿舍制作?现在婉婉也住在我家了。”   我想了想,晚上不回家却到王思怡家写作业,放在平时可以冲一冲,最近还是夹起尾巴做人。   “不用,我发群里,有意见你们提,我修改。”   徐鹤点头:“现在我来总结一下提案,吴江子于周四中午之前将传单打印出来,下午周婉婉、我和王思怡负责发放,吴江子负责后勤保障。大家举手表决一下。”   部长你的三人名字语序好像有点问题,不过提案全票通过,鼓掌鼓掌。   临走前,我把弓箭部的奖牌奖状奖杯,总之一切荣誉拍了个遍,细看一下才发现,自从建部以来,原来我们部每年都有获得全国水平的奖状,榕都市第一的名誉更是数不胜数,总结一句话,赢麻了。   墙上还贴着往届部门的合照,那是一个人丁兴旺,阖家团圆之景象,从两百多年前的黑白照一直到去年我还没来时候的彩照。   “部长,咱们还没照呢?”   徐鹤走过来,嫌弃地看我:“我没脸挂上去。”   我笑嘻嘻地回道:“等咱们比完赛,拿了奖一起拍个。”   “要拍照吗?我有胶卷相机,还有拍立得呢,哪天比赛一起带上吧。”周婉婉很开心。   王思怡道:“哪天比赛?”   “下周六一整天,在榕都大学体育馆。”徐鹤看着王思怡的马尾,耳朵竟然有点红,“那天早上麻烦你俩早起,我们先到学校集合取弓盒,车我已经安排好了,吃的也不用担心。”   “我也要早起,也很麻烦的。”我故意逗他,“怎么好热啊?”   “你是咱部门的牛马。”徐鹤瞪我。   我偷笑:“走啦走啦。”   往常三个人分别的路口变成了四个人,徐鹤显得更孤单了。   回去的路上,我踩着蔷薇花瓣突然问:“徐鹤的精神体是什么?”   “就是他名字喽,丹顶鹤。”   “啊?”我想了想徐鹤傲娇又好面子的气质,生气起来头顶冒烟,确实很像丹顶鹤。   “那个,你看不见精神体吗?”周婉婉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我故作伤心,“全校只有我一个是卑微的普通人,你会瞧不起我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觉醒者和普通人都是平等的!我以前的学校就是混合学校大家相处的都很好我还有很多普通好朋友我这里还有照片你看你看!”周婉婉惊慌失措地掏出手机给我看照片。   王思怡忍无可忍,伸手给了我脸一拳:“别听他瞎说,他快乐着呢。”   我哈哈大笑:“别这样嘛,我可是很羡慕你们的。你为什么转校?”   周婉婉放下手机:“想给我的雪球找朋友。”   她伸手,应该是托住一只小山雀,我只能凭空想象。   “以前的学校,同学们都很好,可是觉醒者并不多,而且都是猛兽类,雪球不太喜欢他们。”周婉婉轻轻抬手,小鸟好像飞起来了,“我一直有朋友啦,可是雪球很寂寞,精神体需要社交,就像主人需要朋友一样。她虽然一直不跟我说难过,可是身为他的主人,我当然能感觉到她的寂寞,所以,我来到这里。”   “抬手。”王思怡道。   我茫然地抬起右手。   “她停在你的食指上,啄你的手背。”   “她是雪白雪白的吗?”   “是呀。”   我轻轻抚摸一团空气,想象一只圆球小鸟停的样子:“你好。”   王思怡忍不住:“虽然但是,你在摸雪球的尾巴。”   她抓住我的手向前:“这里是脑袋。”   “差不多差不多。”我实在感受不到羽毛的柔软。   “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仨一回头,就看到池万里骑着单车停在我背后,载着下午的女生。   哦豁,我的心被扎了一下,漏气了。   他眼神直指我的掌心,在看雪团?   下一秒,周婉婉害怕地躲到王思怡身后:“我怕蛇……”   王思怡双手抱臂,大哥姿态尽显:“班长,收一收你的精神体,还有,随便把蛇挂在别人身上可不是好习惯。”   池万里不以为然:“他是我的人。”   说着话,他把手搭在我脖子上,我没有感受到任何东西,但是从众人的眼光以及池万里下沉的手臂猜测,一条蛇刚刚盘在我的脖子上,现在他缓缓抽身。   “还不回家啊。”池万里拍拍我的头,没等我回答就骑车走了。   坐后面的女生热情地跟我们挥手再见。   “她是谁啊?”我忍不住问,虽然这样的女孩子我在池万里身边看一群有一群,但这是头一个坐他后座的,明明,明明是我的位置……他怎么这样啊!   “不认识。”王思怡冷酷道,“可以确定是,一个没有看清池万里真实面目浪费青春年华的迷途少女。”   “我知道奥,”周婉婉从她身后站回来,“她是二班的班花,鹿淼淼。”   我跟王思怡齐齐看向她,这才来了几天就这么清楚了。   周婉婉不好意思地低头:“我有一个特殊技能,记人的脸和名字很快。”   “啊!这就是少数觉醒者才会有超能力吗?”我好奇地问。   是的,就算都是觉醒者,也分等级,从E到3S,划分依据有没有觉醒超能力。   “算是吧,也没有什么用,只是擅长记人脸。”   “那你从出生到长大,所有遇见过的人都会记得吗?”   “嗯,是的。”   “太神奇了!”我惊叹。   “说起来,总感觉鹿淼淼同学跟你莫名的像呢,我想想……是嘴巴!”   “啊?”我一头雾水   “就是这个发呆又惊讶的动嘴,嘴型很像呢,像撅起来的小鸭子嘴巴。”   王思怡看看我:“确实……”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大哥呢,大哥你有什么特能不?”   王思怡自豪地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有啊,我很聪明。”   我双手抱拳;“不愧是我大哥!”   “一般一般啦。”   作者有话说:   可以申请榜单啦 第11章 一根箭的射程   当我回家时 ,池万里竟然还没回来。   呵,男人。   我打开电脑,搜索同步训练的答案,直接飞速抄上去,反正老师也不仔细看。然后开始设计宣传单。   我的想法是背面印报名表,上面写弓箭部条例,下面留一道横线,只需签名,立地入部。关于正面内容,弓箭部领导班子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   死傲娇:要大气磅礴,展现我部严肃坚毅、积极向上的氛围。   死傲娇:运用数字,展示荣誉奖项。   星尘:画一个小孩在月球上射箭,射中星星。   死傲娇撤回了一条消息   死傲娇撤回了一条消息   死傲娇:这个创意不错,就这么办。   婉婉:大拇指X3   部长就是这么有原则,即在王思怡面前没有任何原则。   我拿出平板,打开procreat开始画画。其实在中考之前,我参加了美术培训,即使不来特高,我也可以凭借美术加分上重点高中。我还挺喜欢画画的,小时候在老宅陪池万里上家教课,我最期待的就是油画,这也是唯一一门我功课比他好的课程,老师一直夸我很有天赋。然后第二年,池万里就把这课划掉,改上剑术了,我被完虐。如果我在一个普通的高中,肯定会继续学美术,然后考一个艺术学院,做一名职业的画家。   我画了个扎马尾的小孩,站在灰色的月球上,抬头射一颗透明的星星,星星里面装着金色的液体,只要她击中,就会流淌出来,给月球镀金。   马尾辫左右站了两个加油的人,一个披长发的小姑娘代表周婉婉,一个头发蓬松的小男孩是我,我还心机地把徐鹤画得远远的,再画上一把空椅子,代表等待新人的加入。   图画好后发到群里、   星尘:可。   婉婉:江子你竟然还会画画,太厉害了!   徐鹤:为什么把那个小孩画得这么远!   徐鹤:我是说,这样画面根本不协调。   徐鹤:体现不出我们团结一致的优良作风。   江子:懂了   我把徐鹤小朋友移到王思怡下面,现在变成她踩着他射箭。   我很满意,十分完美。   这个傲娇的菜刀眼生动传神!   再一次发过去,徐鹤竟然不说话了。   不是吧,就着开心得没边儿了?   总之,三位甲方爸爸都很满意,我也很满意。我把图导出来,传到电脑上,看了又看,实在太喜欢了,干脆换成了锁屏壁纸。   就在我趴在床上,沉浸于自己的大作时,池万里推门进来,随之而来一股子草莓味儿。我发现我开始讨厌草莓。   他把书包甩在地上,咣一下压在我身上,沉死了!   “压死我了!”我用胳膊肘怼他。   他反手抓住我:“宝贝,你画得?”   不知道他去干啥了,总之全身上下一股子草莓味儿,腌咸菜一样。   “好臭!”   “啧。”池万里挪开半边身子,“那晚你压我身上睡,我都没嫌弃你。”   “我多轻啊。”我捏捏他的上臂肌肉,像摸一头大狮子。   池万里懒洋洋地撑着头看我,混血给了他深邃的眼眶和饱满的额头,他耷拉眼皮,细密的长睫毛上落着光,拿过我的平板。   “画得不错。”   “我可是很擅长的。”   “喜欢吗?”   “当然。”   他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我:“我不认为你喜欢。”   “你能比我还了解我自己啊?”   “当然,”池万里把下巴放在我头顶上,“你的喜欢远远不够,我说换剑术课,你毫不留恋地放下画笔。我说来特高,三个月的美术集训马上放弃。”   “吴江子小朋友,你根本不喜欢画画,你只是擅长罢了。”   我把头埋进枕头:“才不是。”   池万里摸摸我的脑袋,不一会儿我听到了淋浴声。   才不是,我只是喜欢你远远多过画画。假如上剑术课让你开心,假如你需要我,只用一句话,我就会乖乖来到你身边。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说“吴江子不喜欢画画”,只有你不可以说。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赖床,反而着急地催促池万里快一点。   “哥,你书包还在上面吗,我去给你拿,吃完咱就走吧。”   我看着池万里慢条斯理地往吐司上摸黄油,一下又一下,跟老太太一样。   “不急。”他摸完黄油,放在盘子中间,开始加菜,一层又一层。   “我今早社团还要开晨会!”   “嗯,那确实不能错过,毕竟最后一个晨会了,讨论解散后去哪吗?”   “……”我气急,“去游泳部!”   池万里把银刀搭在盘子边上:“宝贝,不要一大早惹我生气。”   是你先惹我生气的!   我憋着没敢嚷出来:“那你慢慢吃,我跑着去。”   “把我书包带到教室离去。”   “知道了!”   我噔噔噔跑上楼,抄起他的书包背在前面,后面是我的包。   下楼跟他再见的时候,池万里笑着说:“你好像个乌龟。”   我没理他,夺门而出,走过自行车的时候,蹲下假装系鞋带,才起身飞速跑开。   学校影像服务中心八点多才开门,我先来到弓箭部准备训练,一进门徐鹤、周婉婉和王思怡竟然都开始训练了。   “早啊。”   徐鹤:“就你最慢。”   “没办法,昨晚画图太晚了嘛。”   我们四个人一直练到早课前才离开,这次又是踩着铃进教室的,池万里朝我冷笑。   我偷偷在三人群发消息。   江子:等会一下课,我就冲到打印中心。   整堂课,我都做得板正挺直,身后死亡视线直指后背。   男人,开不起玩笑。   下课铃一响,我撤凳子就跑,没想到后面伸来一条腿给我固定在原地。   我回头朝他笑,他也对我笑。不过我是诚心认错,他是笑里藏刀。   没关系,在校园里他从不做过分举动。   我像一根面条一样滑下去,从桌子下面钻到王思怡的地儿。   “大哥,借过借过!”   王思怡无语地看着我,周婉婉和楚天都在笑。   我没敢回头看池万里的脸色,撒腿就跑。   把优盘给老板,交代了三百份之后,老板叫我中午吃饭时候来拿。   但我并没有回去,而是在楼道口徘徊,等着打铃才敢上楼。一整个上午,我都做到了第一个出教室,最后一个进教室,充分利用了课间时间活动身体,劳逸结合。   “年纪轻轻,是不是肾不好?”   我打开扔到桌子上的小纸条,这个狗爬字体一看就是楚天。真是字如其人啊!   我偷看了一眼在上面讲得神采飞扬的数学老师,写下“比你好”。   就在扔给他时,池万里在后面用笔狠狠捅了一下我的背,目标跑偏,砸到了周婉婉。   周婉婉不明所以地捡起来。   我朝她挤眉弄眼,示意给楚天。   “吴江子!”   完了,被老师看到了。   “去后面站着。”   我拿着课本,喜气洋洋地离开座位,跑到后面站着,不就是罚站嘛,家常便饭。最重要的是,可以逃离池万里的视线范围。   楚天这个狗东西,终于有点用了。   这节课上完就是午休,下课铃一响我连书都没放回去,直接跑去打印店。   “三百份还挺沉啊,给你找了个纸箱装着。”   我从老板手里接过沉甸甸的纸箱:“谢谢。”   “怎么现在纳新?”   “部长经营不善呗,我走了啊大叔。”   我抱着箱子回到弓箭部,徐鹤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全校的简易地图。   “今天三点放学之后,吴江子和周婉婉去大桥上给出校的同学,周婉婉发传单,吴江子你做好后勤保障。”   我跟婉婉表示无异议。   “咳,”徐鹤耳朵尖变红,又开始了经典一幕,“我带着副部王思怡,在这个路口,也就是去往各个活动场地的必经之路把守。”   大哥表示可。   “带好笔,当场就画押。懂?”   “懂。”X3   每个人气势都很足,我就不信了,三百份还抓不住一个?全校一共才九个班,不到三百人。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我带着周婉婉,来到出校必经的石桥上,站在大树下,开始发传单,主要是她动手,我远远站着看书包。   一开始周婉婉还站在树荫底下,只朝路过她身边的人伸手,她显然是第一次从事发传单这份工作,还比较腼腆。   她是转校生,这座学校里面的人看她面生,还好奇地停住脚步,接过传单跟她攀谈,但所有人都拒绝报名。尝试几次失败后,周婉婉跑到路中央左右开弓,不管接不接,先塞到手边再说。   有的人笑着摆手,有的人惊讶问她为何加入,有的人暗示她离开。   我没有走过去,如果是我,他们根本不会搭理。   “婉婉!”我朝她打招呼,“过来休息会儿。”   “我好沮丧。”她累到流汗,额前的绒毛湿漉漉的,“这里的人怎么都这样?”   我把外套脱下来,铺到草坪上:“你先坐会,我回去拿个东西,五分钟。”   书桌里有我的鸭舌帽,三点多钟的太阳还是很晒,我想取回来给她。   当我回来时,远远看到传单撒了一地,周婉婉蹲在地上眼睛红红地捡着,面前站着掌扣楚天的学姐。   作者有话说:   一根箭的射程,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海报上面的点子是我突然来的灵感,有一天我要是能亲手画出来就好了。 第12章 楚天此人   “你叫什么名字?”学姐居高临下地问。学姐身高一米七三,肤白貌美大长腿,身材曲线隔着老远就能认出来,很标准的丹凤眼,棕长发大波,盖在纤细的后背,她还曾经主持过学校的新年晚会。   周婉婉知道来者不善,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捡传单。   “啧,现在高一的这么没礼貌吗?还是你新来的不知道规矩?”   学姐踩住周婉婉正要捡起的那一张。   周婉婉抬头,眼睛通红。   我过去把帽子盖在她脑袋上,笑着打招呼:“学姐,欺负一个小学妹不太好吧?”   学姐斜眼看我,像遇见脏东西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算什么东西。”   我拉着周婉婉手腕扶她起来。   “是啊,我算什么东西,可打狗也要看主人呢,你说是不是?”   学姐冷笑:“可真是厚脸皮,还知道狗仗人势。”   “对啊对啊。”   “滚一边去。这女的撞了我还没道歉。”   周婉婉嗫嚅道:“我没有……我刚刚递给你传单,是你一挥手打在我手上,你看,都红了。”   她把小臂伸出来给我们看,一道红印。   “你真贱啊,自己撞了我,摔倒受伤还赖别人。”学姐反手拽过周婉婉,尖锐的美甲陷进去。   “你放手!”   “叫你抢男人!你不是爱装可怜吗?我叫你装!”   学姐扬手就要扇周婉婉!我冲上去刚要抓住她的手,有人却快我一步。   “嫉妒的女生很丑哦~”   众人回头,楚天这厮竟然出现,半空中抓住了她的手,学姐一使劲儿抽开。   他把冰沙交给周婉婉:“昨天谢了,今天请你喝。”   周婉婉有些懵,傻愣愣地站着。   “喝吧。”我朝她扬了扬下巴。   她接过来,乖乖站到后面。   “楚天,你真是什么女人都爱,这样的豆芽菜也能下口。”学姐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气势十足。   “别乱传谣言啊,我这是团结同班同学。”   “你心里清楚,我倒要看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   “啧,”楚天无奈摊手,“奉命行事啊……”   学姐不再理睬他,向前走两步,盯着周婉婉,却指着我恶狠狠地说:“你跟他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就敢上,你家也是开医院的?还是祖上贵族?别以为单靠精神体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里是个人伸个指头都能压死你!还想招人,做梦吧!”   周婉婉气到脸色苍白,我早已习惯这群人盛气凌人的劲儿。   “招不到就招不到呗。”我安慰道,“我走了不就来了吗?”   “不可以!”周婉婉大声道,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这不公平!有没有精神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楚天双手插兜,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婉婉。   “蠢到好笑。”学姐冷哼一声,她瞅着楚天,“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私——”   “洛冰学姐!”我打断她的话,“你走不走了?还没撒够气吗?”   学姐咬了咬后牙:“我就不走,站这里看你们招到一个人都算我输!我输了以后见你们绕着走,你们输了,就让她鞠躬给我道歉!”   “行。”我一口答应。   我捡起选宣传单,上面的星辰熠熠生光,把纸卷成一个大喇叭,我站在路沿石上,把喇叭放在嘴边,大声喊——   “我——!吴——江——子——!今天——!退出!弓箭部!!!”   最后三个字落地时,有两道声音同时加入!   我回头看见周婉婉哭着给学姐鞠躬:“我道歉!!!”   “我加入。”楚天摸了摸周婉婉的头,“起来。”   他从周婉婉手里抽出一张宣传单,在背包里翻了半天没找到一根笔。   周围看热闹的人哗然。   周婉婉从兜里掏出水笔递给他。   “哎呀,想来一个完美的耍帅呢。”   楚天潇洒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好啦,现在人齐了。”   学姐的胸口肉眼可见的起伏,整个人都要气炸了:“行,你们给我等着。”   她撩了一下头发,转身离去。   “啧啧,还不谢谢我?”楚天得意洋洋。   这个大瘟神来到弓箭部,我觉得未来前途无亮,但是现在要先把他稳住,等比完赛再踢出去!   “你是认真的吧?每天都要来训练。”我抽走他的报名表,“签了名,生是弓箭部的人,死是我们的鬼。”   楚天朝我眨眼:“不要瞧不起我好吗?我也是练过……枪的。”   确实,楚天打枪水平应该不错,池万里经常拉着他去玩。我当机立断就把他拉到场地,徐鹤和王思怡也都回来了。   徐鹤表面平静,但是手指在有规律地敲裤缝!王思怡则跟往常一样,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哥范。   徐鹤宣布:“很好,咱们纳新工作圆满成功。”   周婉婉跟我带头鼓掌,剩下两位敷衍地拍了两下。   “下一步,冲击冠军!”   等等,不应该还有培训、买装备、说明赛程吗?   “比赛下周六整天在榕都大学举行,具体赛程我等会发到群里。你把新同学拉进去。”徐鹤指指我。   “我不要,”楚天摆手,“要女生拉。”   我瞪他:“你搞性别歧视,快加!”   他撇撇嘴,扫了二维码。   “我提议报男子、女子和男子团体,女生凑不齐三人没法参加团体比赛。”   部员们一致同意。   “大家心里不要有压力,特别是女生们,部长肯定会为你们争取奖牌。”   “等等。”我打断他,“学生会关于少于十人以下社团资金审批底线是啥!”   “市级金牌,或者省级金银。”   “咱们比赛是什么规格?”   “榕都市啊。”   “那没拿金牌不就没了!”   徐鹤道:“晦气,怎么说没了呢?只要全市前三,就能参加省级比赛。”   “噢噢。”我放下心。   “不过省级比赛是暑假了。”   “啊?!那还是白干啊!”重要的是我不想光头!   “没事,下学期拿着奖再申报。”   楚天插嘴:“据我所知,下学期的审核工作这学期期末就会完成,暑假的奖要算到下下学期。”   “这是什么官僚主义?”王思怡不满,“江子,池万里不是在里面吗,下一届学生会长,走个后门?”   “大哥,你不懂啊,就是因为这个狗……”我看了一眼楚天,把后面两个字咽下去,“就是他在,咱们才困难重重!”   楚天打量着我:“让他走你后门我觉得行。”   我脸暴红。   有人比我先快一步给了他肚子一拳,楚天捂着肚子震惊地看着王思怡:“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王思怡。”   “弓箭部禁止开车。”王思怡警告他一眼。   “大哥罩我,你小心点。”我得意洋洋。   自从楚天加入我部,我感觉我不在生物链最底层了。   “那个……部长好像不太行了。”周婉婉指了指蹲在角落的徐鹤,他满头乌云,阴气阵阵。   “部长!拿冠军要有信心啊!”我拍拍他肩膀。   他侧脸看我,一脸绝望:“你不懂……你不懂……弓箭部没了……我要失……”   我手疾眼快捂住他的嘴:“有希望,别放弃,我的头发也很重要。”   楚天开口道:“徐鹤学长家里好像开很出名的弓道馆。”   “嵩明道?”周婉婉说,“就在榕都南边的千佛山上,那个不只是很出名,培养出好几位世界冠军。”   “说起来,去年青运会的射箭冠军,就是嵩明道出来的,叫什么来着……”   “徐盟!”徐鹤站起来,字字掷地,“我堂哥徐盟,区区普通人,天赋极佳,今年高三,最后一次参加榕树市青少年弓箭大赛。”   好了,现在换我蹲墙角。   人生无望,难道要再一次输给池万里吗?   我不想剃光头,不过现在是夏天,光头应该很凉快吧?而且冬天就长出来了,反正我头发长得快……   不!不行!   “我们要拼一拼!男子单人没希望,我们还有女子和男团!”   我看了看王思怡和周婉婉,一个星期训练拿冠军除非出奇迹。   “嗯对!只要我们坚持训练,拼搏总会有收获!”周婉婉握拳打气。   王思怡捏了捏自己的指骨,我看得出来她想打击我,却说:“好了,陪着你冲呗。”   楚天不满意道:“为什么男子单人没希望了?我还在啊,很强的好吗。”   我没理他,再强也比不上专业运动员,只能在男团上使劲儿。   “也不是没有希望。”徐鹤推推眼镜,“就算徐盟一直射十环,他的两个队友也就是中才之人,只要我们发挥稳定在八到十环,很有希望冲击冠军。”   “我没问题。”我拍胸。   “你呢?”大家看向楚天。   “试试呗?”   十分钟后,我们无言相对,为什么看起来仪表堂堂、头脑简单,满身腱子肉的楚天连靶子都射不中啊!   “那么大个靶!”我愤懑地朝他喊,“你怎么就射不中!”   楚天笑嘻嘻:“我真的有在瞄准,肯定是弓的问题!”   “放屁!那是女生用的26磅!”   “你性别歧视!”楚天指着我向王思怡告状,“男女平等!”   很好,他现在已经发现弓箭部最顶端是大哥了。   我气绝。   “别气别气。”周婉婉拉着我的外套,制止了我想冲上去干架的心,“我作业都写完了,我可以留下来陪楚天同学练习,假如你们都没有空的话。”   “我也写完了,再练一会。”王思怡决定加入。   “我也留下来,指导你们三。”徐鹤随即跟上。   “……”我也想留下来,但我有门禁。   “你回去。”王思怡指了指我,“回去想想买什么队服,搞好后勤保障工作。”   “遵旨!”我抱拳。 第13章 永远的蛋挞   夕阳西下,有人身在泳池,有人在射箭,有人欢声笑语,有人孤零零回家,都高中生了,为什么还有门禁?   关于门禁,我跟池万里争论过,当时的场景是初中放学后的大门口,人潮汹涌,他要去街头篮球场,让我乖乖回家。我勇于反抗,控诉他双标,不人道,他给的理由是我没有精神体,且手无缚鸡之力。   我认为他对于“手无缚鸡之力”有什么误解。   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今早给自行车放气儿他还没抓到我……困囿于学校的人设,池万里一直没逮到机会朝我下手。叫你骑车带其他女生,活该!希望他日理万机,回家就忘掉气门芯儿。   七点多,我才看着他推自行车回家,戴着无线耳机,书包挂在车把上,衬衫扣子最上面两个开着,露出锁骨,穿着运动短裤,修长的腿笔直有力。   欧式路灯亮了,道两旁的蔷薇花罩上一层橘色滤镜,愈发鲜艳欲滴,介于开得鼎盛和颓唐中间,今晚是她们生命中最后盛开的一晚。   过路的英俊少年却视若无睹,兀自前行,带起一阵急促的风,他走后,几片花瓣翩然落下。   我趴在窗台上,迷恋他走路的样子,没有忧愁,极度自由,多情又无情。这样最好,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他爱上任何一个人,显得我没有那么可怜凄惨,不要爱上其他男性,因为这是我唯一区别其他人的点。   池万里把车停在院子里,突然抬头看我,我吓了一跳,赶紧蹲下去。   “吴江子!”他喊我。   我小心翼翼地冒出头:“干嘛?”   池万里挑着眉:“你说干嘛?下来给我拿书包。”   “你没手吗?”嘴上这么说,我还是开心地下楼。   一路跑着出去,推开木头门,才发现没穿鞋,夏天光脚也无所谓,反正都是草地。   自行车后轮还是瘪的,池万里双手插兜站着,我一上前他就踢踢我小腿:“这么急,又不穿鞋。”   我从他车把上拿下书包:“我饿了,快点回家吃饭。”   池万里点头,突然后退两步,一个箭步冲上来,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我把书包挡在肚子上,但他俯身搂住我双腿,直接把我扛起来,肩膀顶着我大腿根。   “放我下来啊!”   脑袋冲血很难受好吗?大腿也很难受,这个人骨头怎么这么硬。   “啧,别乱动。”   “别到我胳膊了!。”   “屁嘞,我还不知道你的,回回喊疼,磕一下也要哭哭唧唧半天。”   我收紧腹部艰难地抬起一点头,突然想起一个梗。   “美国翘臀……”   “嗯?”池万里突然停下。   我赶紧把书包塞到我俩中间,差一点就要撞上去了!一股子家里洗衣液的味道,还有他身上的消毒水味儿,应该是在泳池泡太久。   “垂涎我的肉体?”   “没有!   他一个过肩摔,下一秒我陷进柔软的被子里,深蓝的床,满鼻子湿漉漉青草味侵袭。   这是池万里的房间。   他双手脱下上衣,露出腹肌,今天倒是意外的干爽,池万里压住我的小腿,我感到他还穿着运动鞋,鞋带蹭着腿毛痒痒。   “你穿鞋上床!”我控诉他,“快脱下来。”   “就不。”   被子一轻,我听到窸窣脱衣服的声音,接着一件衣服甩到我脸上,搁着手,热乎乎的。   这是啥?他已经把上衣脱了,所以这是……!   我大喊一声甩开:“池万里!”   池万里哈哈大笑。   我才发现原来是他擦汗的白毛巾,裤子还穿得好好的,这个王八蛋肯定是故意做出脱衣服的假象!   “宝贝,你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我真是一气升天,光脚就要离开他的卧室。   池万里又把我推到衣柜前,弯下腰给我了一个响亮的吻,毫不夸张,吧唧一声,嘬一下。   我嫌恶地擦干脸上的口水。   “回去洗手,穿好鞋,下去吃饭,”他修长的手插进我头发里,一下一下抓着,“我洗个澡,十分钟。”   “哦。”我从他撑着的胳膊下面钻出去。   我俩的房间门对门,而且我的是向阳的一面,池万里说让我多晒晒太阳,长得高点,就是嫌弃我矮。   我躺在床上,突然有点没出息地舍不得洗手,我把手张开,遮住灯光。   我的心开始没出息的跳动,我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干巴巴,硬邦邦,好像摸了一把骨头。   餐桌上,我面对鸡排沙拉陷入沉思,用叉子戳了一下又一下。   “疼!”脑袋瓜上受到熟悉一击。   “好好吃饭,”池万里隔着桌子,轻而易举地弹我脑瓜崩,“不想吃吗?”   “也不是……”我支支吾吾。   他端起我的盘子,把鸡排叉到自己盘子里:“麻烦,怪不得长不高,从小不就爱吃肉。”   “别念了别念了。”我老老实实吃我最爱的绿叶子。   并非不爱吃肉,其实小时候也爱吃。只不过那时候我俩的食谱都有营养师设计,严格的饮食安排,肉和菜必须按比例吃。可是池万里小时候不爱吃菜,我就骗他我爱吃菜不爱吃肉,在桌子上偷偷交换食物,时间长了,好像对肉真排斥了。   “别吃太饱,今晚还有甜点。”   “啊,今天也不是吃甜品的日子呀?”   没错,一周只有周六是我的吃甜品日,池万里连这个也要管。   “你不吃?”   “吃!”   说着话,门铃响了。   我开心道:“甜点!”   “去开门。”   我放下叉子,欢天喜地开门去。   打开门,站着个穿白色工作服的男人,衣服上绣着“榕都大饭点”五个红字。   “谢谢!”我接过纸袋子,边走便打开。   熟悉的味道,是杨枝甘露蛋挞!   “开心吗?”池万里问我。   “谢谢哥~”   还是热乎的,一共四个,我拿出来给他一个。   “不爱吃。”他微微蹙眉。   没错,我知道池万里不爱吃甜的,还是拿出来意思意思,主要是为了避免他看我不分享,又挑事,男人,我已经看透你的心。   “我不爱吃你还给我,有没有心?”他突然进攻。   我含着咬了一半的蛋挞想疯狂翻白眼,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揭穿他挑事的险恶意图,要以柔克刚。   “蛋挞,它来自甜品,又超越甜品,它的美味让它超凡脱俗,在我心里,它就是最好吃的食物!”不是的,还有炸鸡、可乐冰沙、章鱼小丸子、油炸臭豆腐……   “所以,当然要跟哥哥一起分享啦~”我总结完毕,这个答案就应该给我满分!   “是吗?”池万里把小西红柿塞进嘴里。   “是的。”我的手罪恶地伸向第二个蛋挞。   “怎么不跟王思怡分享了?我帮你打电话?”   “王思怡是谁,我不认识啊。”装傻我是一流的。   “哼。”池万里笑着哼了一声,拿起剩下两个蛋挞,放进冰箱里。   “别吃太多甜的,剩下两个你明天吃。”   我恋恋不舍,还是向强权低头:“可以。”   “周六陪我出门还记得吗?”池万里收拾盘子,归拢到洗碗机里,一边说一边换上洗碗液。   我脑子飞速运转,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那个全球气候变暖的影响啥啥?”   “《全球气候变暖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影响》。”   “去哪呀?”听起来应该去某东南亚国家。   “说了你也不知道,跟着去就行,在热带,带好夏天的衣服。”他走出厨房,警告我,“长袖长裤懂吗?”   “你这是什么封建主义残余思想?”我看他瞪我一眼,“半袖露胳膊不行吗?”   “不行。”他冷酷无情道,“一晒就红,红了又痒痒,哭哭唧唧找我的人是谁?”   没错,我是有点轻微紫外线过敏,也没有到一晒就红的地步啊!   我还想争辩两句,池万里给我堵回去:“再说就别去了。”   好吧,我乖乖吃蛋挞。   所以今天为啥有蛋挞吃我还没明白。   作者有话说:   池万里:老婆下午被欺负了,哄他开心,但他好像完全不伤心? 第14章 愚人   今早六点,我光着脚,以极低的声音打开门,想偷溜下去,目标冰箱里的两块蛋挞。   打开冰箱,拿到目标盒子,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早啊,阿姨~”我用气音跟她到招呼,伸出一根手“嘘”了一声。   阿姨拿起饭勺朝我敬礼,示意明白。   我踮着脚尖偷偷上楼梯,路过池万里门口,情不自禁往里面瞅了一眼,床是空的,洗手间传来淋浴声,池万里在进行晨间淋浴。   搞不懂他,等会去游泳部训练,完事不还要再洗?   哼,洗澡精。   还好刚刚没碰上他起床,有惊无险。   我把蛋挞放最上面,垫了一层毛巾,拉上拉链,然后才换上校服,假装刚刚睡醒。我脱了睡衣,正要穿衬衫的时候,池万里推门进来。   “宝贝,我的黑色衬衣呢?”   “敲门啊!”我慌忙转身,背对他套好衣服。   “啧。”他站在原地,曲起中指,敲了敲,“Knock knock~小兔子开门。”   “就在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明明都叠好了,你为什么老是找不到。”   “我真的找了。”   瞪了他一眼,我转身去他房间,一抽屉衣服翻得乱七八糟,袜子甚至掉到了地上。   我气绝。   池万里一脸无辜:“我认真找了。”   我伸出两根手指,扒拉了两下:“给你!”   “不用这么嫌弃好吗?都是你整理的。”池万里接过来,打开围在腰上的浴巾就要穿。   “飞机是今晚十点。”   “我知道了,会给你收拾好行李的。”   他摸了一下我脑袋:“今天我起得早吧?”   “你要干嘛?”我狐疑地看着他,这个人游泳从来都是卡点到。   “送你训练,比赛之前不是都要早去半小时吗?”   虽然心底怀疑他不怀好意,嘴上还是要甜:“谢谢哥哥~”   他也笑着:“不客气,宝贝~”   很好,一大早家庭氛围就很和谐,到位了。   下楼吃饭的时候,我特意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摆正,远离不安定因素。   饭桌上,我战战兢兢,高度戒备。   自行车上,我更是把书包牢牢抱在怀里。   五分钟后,我下车跟池万里说再见,他也在朝阳中笑着跟我挥手,那个笑如春风满面,饱含幸福与安详。   我脑子里浮现一个词,父慈子孝。   总之,十分不对劲。   先不管他了。   “早啊~”周婉婉跟我打招呼。   王思怡朝我点点头。   “早!”我兴奋地打开书包,“看看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掏出蛋挞盒子,沉甸甸的。   “当当——!”   从得意洋洋到如遭雷劈只需一秒。   “我的蛋挞呢?!”   为什么是四个蛋黄酥!   “好香的蛋黄酥啊。”周婉婉欣然拿起一个。   我哭了,谁懂。   王思怡蔑视我:“一百个你也比不上池万里有心眼。”   她也拿起一个放进嘴里:“还不错,有点像大饭店的大师傅做得。”   我生无可恋地,把盒子放在凳子上,颤抖着手拿起弓,把靶子想象成池万里刚刚笑的嘴脸,狠狠射击!   “江子不吃吗?”我听到周婉婉低声问大哥。   “他啊,智商还不配。”   我恨。   “大家早啊~”楚天单肩挎书包,戴着耳机,拉链开着,晃晃哒哒进门,脖子上还挂了几圈链子,越发狗了。   “江子带得,给你一个。”周婉婉递给他。   “谢谢你。”楚天盯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道谢。   这个家伙,很不对劲,我决定加强对他的监视,严防他吃窝边草。   周婉婉面对他却一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说不客气,很好,不愧是我们副部,有大哥的风范了。   今早徐鹤来得竟然最晚,很不正常,直到他拎着两套弓盒进来。   “给新入部的同学准备了两套设备,今天测试一下。”   楚天跟周婉婉围过去,我拽拽王思怡衣服:“大哥,徐鹤不重视咱俩,我们都没有。”   没想到徐鹤耳朵竖老高,高声回道:“吴江子你瞎嘀咕什么,王思怡,咳,王思怡同学的弓盒一直在储藏室呢。”   “就我没有?!”我反手指指自己。   徐鹤眼神漂移:“我就两只手,拎不过来。”   呵,男人。   我感到弓箭部的男生里,只有我是一心为公,心向未来,我用眼神谴责徐鹤,他走哪我盯哪。他换装备我在他旁边喝水,他射箭我在他旁边换装备,他指导楚天动作我在他旁边射箭。   “部长。”楚天放下弓,“你看看这个可怜巴巴的小狗。”   不,是愤怒的恶犬!   “好了好了,有没有出息!明天!明天大家还要加训,给你带。”徐鹤抱起双臂。   “不行……”我叹气,“明天要跟池万里出差,周天早上才回来。”   “你怎么这么多事。”徐鹤皱眉,“周天给你。”   我想了想:“周天下午行吗,上午还要去博物馆当志愿者。”   “行。”   “你俩出差去哪?”楚天拿起杯子喝水,喉结一上一下。   “某个热带岛国,南珠?”我努力回想。   “啊哈,好好玩吧,池万里……算了,我不能说,会被他追杀。呵,男人。”   “他怎么了???”我太好奇了。   楚天却紧闭嘴巴,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不说算了,谁稀罕。”不,我太想知道了!求求你,告诉我!   “对对对,不稀罕很好。”   我气绝,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远远看到池万里带着学生会的人,大步流星走过,手里拿着行为规范表,我把他们称为特高社区大妈。   夏天他们检查时会戴蓝金绶带和徽章,级长白金,会长纯金,锃亮锃亮,秋冬季还会穿定制的制服,束带和肩章,还有黑皮鞋,远远看上去就不好惹。   一般而言,高一入学生会先做部员,高二竞选副会长,高三则是会长。但学校都是池家开得,自池万里他爸毕业后,二十多年没有池家继承者入校,池万里一来就是副会长,完全民主投票选出,据说他的女生得票率百分之九十七。   他值得,相貌家境一骑绝尘,学习体育两手都硬,除了家务是个白痴,样样都照着小说里面的男主最高配。   遒劲的古松树下,我坐在竹椅上,看着他周围的女生,最高的个子也就到他肩膀,看着他低头跟同大家攀谈,不知道说了什么,露出坏坏的笑,他身旁站着上次的女生,鹿淼淼。   平心而论,鹿淼淼很好看。她是与洛冰学姐完全相反的类型,头发又黑又直,可爱的刘海,笑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还有深深的酒窝,皮肤健康的莹白,瞳孔是浅棕色。她向你笑的时候,无忧无虑,不笑的时候,嘴巴嘟嘟。   嘴巴嘟嘟,我捏了捏自己的,周婉婉说我们俩嘴巴很像,我竟然没有发现。   “吴江子,”池万里跟周围人打了声招呼,独自朝我走来,“好吃吗?”   “什么好吃吗?你在说啥?”我装傻到底。   他低声道:“起来,给我过来你。”   一边回头对其他人道:“等我两分钟。”   我跟他走到花墙转角,隔绝众人视线。   池万里左手一把捏住我的脸,使劲儿掐:“张嘴。”   我不得不张开。   他弯腰凑过来,闻了闻:“不错啊,真没吃。”   从这个角度,我能清楚地看到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神,无暇的皮肤,真的一个痘都没有!   他松开手,我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瞪他:“干嘛这么使劲儿,很疼。”   “别撒娇啊,我使多大劲儿自己还不知道?”池万里又把我头发弄乱。   我看他眼神一直盯着注视着我嘴唇,一副想亲又告诫自己在学校不能乱搞的样子,临走前他只是捏了捏我的嘴巴。   “我走了,你赶紧回教室。”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我透过树叶缝隙,看他们个个身材挺拔,神采奕奕,簇拥着池万里远去。   整个上午乏善可陈,楚天虽然加入了弓箭部,还是跟池万里混在一起,毕竟他俩才是相熟的好朋友。   “我今天发现了个吃午饭的绝好地方!”周婉婉带领我们前进。   “不是吧二哥,我跟大哥都来了快一年了还能不知道?反而被你这个路痴发现了?”我实在不相信她的认路能力。   “就是因为迷路了才发现的好地方!”周婉婉信誓旦旦。   她说得没错,我跟王思怡真的都不知道。   也不能怪我俩,她找的这个地方是新建的多媒体中心,上个学期还在装修。走过感应门,不上楼反而直奔地下一层,左手边是多媒体教室,右手边是一溜玻璃幕,里面紧贴着是贯穿整个长廊的低矮联排凳,外面全是绿植,感觉跟进了热带植物园玻璃走廊一样。   最绝的是下楼的楼梯右侧是一面防火墙,这就导致防火墙和玻璃墙之间有个直通一人的小口。   从外面看过去,只能看见凳子,正常人也不会想挤进去,只有进去才发现,这是个三角空间,类似P形。   我俩对周婉婉的寻路能力十分敬佩。   “婉婉,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嘿嘿,就上次我迷路到这里,刚打下课铃,里面一群人都出来,我有点害羞,就躲到这里面了……”周婉婉不好意思地笑。   我们仨聊着天吃午饭,空间大到椅子上睡两人,我还能睡地上,总之是个绝好的午餐场所。   正当我们决定睡一会儿时,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   “你是不是很想亲我呀?今早一直在看我嘴唇呢。”甜美的女孩声,“我这次没有涂草莓唇膏哦。”   周婉婉想出去提醒一下这里有人。   我拉住她的手,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两人不再说话,是唇齿相依接吻的声音。   我脸色刷白,刚刚吃进去的沙拉涌到喉咙。   一直到两人离开,我才放开拦住周婉婉的手。   “不好意思,流汗了。”我尴尬地甩了甩冰冷的手心。   周婉婉没有说话,只是递给我酒精湿巾。   “我警告你,吴江子,节约食物,你敢吐出来我就按着你头吃进去。”王思怡斜睨了我一眼。   “我没想吐。”我拿着杯子喝水。   周婉婉低头扒拉着面包纸袋子,一直没吭声。   “不赖你找的地方啊,也是咱们先来的,他俩不识趣。”我安慰她,“吓到了吗?咱班班长兼校草池万里的常规操作,三个月的女友算时间长的,谁叫人长得帅又痞坏呢?”   是啊,谁叫他这么招人呢。   “周婉婉,你可千万别喜欢他,还有那谁,楚天,楚天更过分,脚踏好几只船……”   “吃你的吧,管这么多。”王思怡给了我脑袋一拳,“不要相信爱情,面包才是真的。”   “还有,这些大家族继承人,结婚是结婚,情妇情夫不耽误找,千万别真心陷进去。”   我看着王思怡,这个女人今天很不对劲。   “大哥,你平时不是根绝七情六欲了吗?怎么懂这么多?”   “痴儿,我见你执迷不悟,特来渡你,上次传给你我教真谛《宇宙天体大百科》看到哪了?”   我挠头,睡前催眠读物,每次看不过一页,巴拉指头算一算,不太确定道:“五页?”   王思怡像看傻子一样看我:“要不主动退出飞天意面教吧,把书给婉婉。”   “我不啊~大哥!你怎么有了新人忘旧人?”   “愚蠢。”王思怡冷笑,“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醒悟。”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呀!我时刻谨记池万里是个渣男人设,害怕写着写着太甜了,主线一去不复返。 第15章 游戏吗少年   三点下课之后,我先陪池万里去游泳池拿走他的书包,再回弓箭部跟大家告别。   推门进去,四个人围在电脑前。   “你们在干嘛?”我问。   “在填比赛报名表呢。”周婉婉回道。   “替补队员就填他,”楚天弯腰打了几个字。   “能行吗?”王思怡一脸嫌弃。   “如果全校能找出第六个人加入弓箭部,一定会是他。”楚天信誓旦旦。   我一头雾水走过去:“你们在干啥?”   电脑屏幕显示提交成功。   “替补谁啊?”   楚天神神秘秘:“不可说。”   “切,爷不稀罕,我今天回去了啊,收拾东西,后天下午见。”我朝大家挥手拜拜。   徐鹤突然喊道:“明天在太平洋也不要忘记训练!体能训练!”   “知道了知道了,我比你还急!”   毕竟输了是我的头发没了。   徐鹤在后面嘀咕:“吴江子肯定偷懒,我看得明天开视频监督他……”   真是小看我的自制力。   一路小跑回去,收拾东西可是个大活,要打包我的床单被罩,还要带上我心爱的枕头,离开它我就睡不着觉,还有飞机上用得眼罩和耳机,毛茸茸的小熊毯子!   至于池万里,带上两套换洗衣服就好。   最终,我一个28寸行李箱塞满,池万里一个背包搞定。   池万里跟往常一样骑自行车回家,进门先问我:“作业带上了吗?”   “带了!只去一天还要学习……”我嘀咕。   “在飞机上写。”   “写就写。”   正当我们俩吃晚饭的时候,门咚咚响。   我放下筷子:“来啦!”   一开门,没想到竟然是徐鹤、王思怡和周婉婉。   “咦?你们仨来蹭饭吗?”   徐鹤把手里的箱子塞给我:“给你,省得天天说我偏心。”   周婉婉替他解释:“你下午走之后,部长回家特意取来。”   我来抱着箱子泪眼汪汪:“谢谢部长。”   “话放在这儿了啊,箱子都给你配上了,”徐鹤抱臂,“带着去旅行,明天早上起来就锻炼,里面有简易靶子,你就找棵椰子树挂上,一步一米,后退七十步,把手机插沙滩上,在群里开直播……我还查了天气!南珠岛明天气温27到33摄氏度,微风,你站在东南方,顺风射……”   我抱着箱子,觉得万分沉重,这一趟旅程,不仅要在飞机上写作业,还要大早晨起来练射箭,晚上还要做体能训练。   “部长!别念了别念了别念了……”   “怎么不叫人进来,”池万里从里面走出来,“欢迎啊,徐鹤学长。”   “我来送个东西就走,不打扰了。”徐鹤跟池万里打了声招呼。   “那你走吧,”我逗他,“大哥和婉婉进来玩呗,客厅有《星际战舰3》。”   池万里在背后狠狠捏了一下我屁股肉,贼疼。   “不是还没发售吗?”王思怡眼前一亮,“从哪搞得?”   我拼命忍住疼痛,绝不龇牙咧嘴,炫耀道:“咱联盟没发售,隔壁帝国前天就开卖了。”   王思怡毫不迟疑,带着周婉婉进去。   剩下徐鹤站在门口,离开的脚迈出去又停下,他回头看我。   我微笑看他。   部长,就爱看你假装坚强的样子。   微风吹起一地蔷薇花瓣,池万里狂揉我的脑袋:“请进。”   徐鹤把手放嘴边咳一下:“我不玩,我等她们走再走,她俩自己回去不太安全,。”   且不说她俩宿舍距我家三分钟路程,就这条道上十步一摄像头,五十步一巡逻保安的警戒程度,应该比徐鹤回家还安全。   “不用换鞋,直接进就好。”   他们仨走进客厅,看不见我俩了,池万里才捏捏我嘴巴:“宝贝,要做有礼貌的小孩,不能欺负学长。”   “没有啊,我才不欺负人。”我装傻,逗徐鹤是我上学的一大乐趣,以他害羞又傲娇,直男又绅士的脑回路,追上王思怡还差一百光年。   我飞速扒拉饭,想早点加入游戏。   池万里拿勺子敲了一下我手指:“慢点吃。”   “嗯嗯嗯。”嘴上答应,眼神已经飘到客厅大屏上了。   “我吃饱啦。”我拿着碗塞到洗碗柜里,“剩下交给你了,哥哥~”   池万里道:“冰箱里我记得还有凤梨,去切个。”   我撇嘴,还要削皮切成块,太浪费时间了,游戏不等我!我低头看了一眼表,八点,就打九点出发,也只能玩一个小时。   “洗莲雾不行吗?”   池万里朝我假笑,熟悉的营业笑,让我想起了他今早也这么看我犯傻。   我感到后背发毛。   “好啦,切就切。”我嘟囔着嘴,从冰箱里拿出最小的凤梨。   飞快取出菜板,拿着刀连皮带肉一块削去,实不相瞒,等我搞完,凤梨大瘦身啊家人们!   我比照着人一口能塞下的最大块,切好,随便插了几个牙签,连料理台都没收拾就往外跑。   结果,就看到池万里这个狗东西玩得不亦乐乎!手握家里最后一个游戏手柄!   我气绝!!!   “砰”一声,我狠狠把盘子放下。   就连周婉婉都在认真驾驶飞船!   没人理我,世态炎凉!世风日下!   我故意站在屏幕边边上。   “吴江子!”徐鹤脑袋往里凑,躲过我的身子,“靠边点,你挡着我了。”   刚刚说不玩的人是谁!   我脑子转起来,托着盘子走到池万里身边蹲下:“哥,你要得凤梨。”   特地加重“凤梨”二字。   “啊。”他张嘴。   我挑了一块最大的塞进去,噎死你!   没想到池万里嘴能张开这么大,他鼓起一边腮帮子,边嚼边疯狂按手柄。   吃完还不忘嘲讽:“啊……不好意思,学长的战舰没了呢……婉婉加油,没弹药了吗?那不好意思了……王思怡很厉害是嘛,差一点就输了呢,真是侥幸,承让承认。”   他笑眯眯地在十分钟之内,干掉在场三人的舰队,虽然嘴上说着谦虚,实则脸上写着一句话——   “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徐鹤已经被打击到蹲在沙发后面,作为第一个被干掉的,他肯定觉得没有面子。   周婉婉的表情在说“世间竟有如此好玩的游戏!”,很好,下一次凑局可以叫她。   王思怡手捏把柄,指尖发白。大哥!你太用力了!不用这么较真!   “那个啥,友谊地久天长!”我尝试着从大哥手里解救手柄。   一抽,纹丝不动。   再抽,越来越紧。   “我来替池万里打!”我自告奋勇。   “不。”王思怡吐出一个字,“你去替部长。”   我亲眼看到徐鹤从雕塑化作尘埃,消散于空中。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跟周婉婉纯纯属于战场炮灰,池万里跟王思怡开大毫无顾忌,我俩躲在小星球上瑟瑟发抖,不敢出去。   最后一把,两人同归于尽,核平宇宙了。   “哎呀,虽然同归于尽,我好像还有三个单位的物资存留在安全箱,流浪星球又是我先一步呢。”池万里放下手柄。   “……”   我可以看得出,王思怡极尽生平最高素质,没把手柄砸在池万里脑袋上。   “九点了九点了,我们该走了。”我朝池万里疯狂使眼色。   “我们先走了,大家在这多练习……啊不,多玩会儿,临走关上门就好。”   我推着池万里上楼拿行李,他还在疯狂嘲讽。   “你这样搞大哥心态,她会记恨你一辈子。”我长叹一口气。   不就被拒绝一次吗,至于吗?   当然这话我不敢说出口。   池万里一改楼下假笑的样子,恶狠狠地捏着我的腮往两边扯:“别乱想,我拿出实力打是看得起她。”   我狂点头,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池万里指着我的大箱子。   我坐在地上抱着它:“都是必需品!”   “哼,娇气。”他单手拎着箱子,把我也带起来,“下来,我拎箱子,你背着我的包。”   “噢。”   等我们俩下去,楼下三人已在门口。   “就去一天,班长你带这么多东西?”一句正常的话,但是王思怡带着三分嘲讽,七分薄凉。   “你可能有什么误会,”池万里又开始假笑,“这都是吴江子的。”   我跳出来:“全是学习的书!《宇宙天体大百科》我都带上了!”   王思怡满意:“行,好好学习,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大哥说得对。”   池万里视线扫过我的后脖颈,一阵杀气。   “我跟哥先走了啊,后天见后天见!”   我跑过去给池万里打开后备箱,司机下来想帮我们放行李,池万里示意他坐在车里就好。   “要不要一起上车?”池万里问,“部长家在哪?”   “谢谢班长,我跟思怡散步回去就好。”周婉婉笑着拒绝。   “我家跟去机场方向相反,你们走吧,我送她俩回去。”徐鹤终于来了来了精神!肉眼可见的快乐小花围着他的脑袋转。   “哦,对了。”池万里从兜里掏出钥匙交给王思怡,“有空直接进来练——打游戏,顺便帮我们存一下钥匙,谢谢。”   “没问题。”王思怡竟然笑了!   我从这个笑里,读出了今晚要取你狗命。   池万里终于满足,大步离开。   我在窗口跟大家挥手再见,有点小小的不舍得。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今天晚了~晚上和朋友一起包饺子嘿嘿,韭菜鸡蛋,好吃~ 第16章 南珠岛 上   一上飞机,我就拿出作业本,飞机要飞十小时,落地时间为当地六点,跟联盟有两小时时差。   “哥,帮我检查下德语作业呗。”   “有事哥哥叫,无事池万里。”池万里在电脑前不知道捣鼓啥,“吴江子你还能再明显点吗?”   “我错啦。”我狗腿地跑过去,捏捏他的肩膀。   笔记本上是一个漂亮的岛,月牙形状,外圈高,形成悬崖峭壁,内圈低,缓慢深入海洋,海水清澈到珊瑚群清晰可见。   “这就是南珠吗?”   “喜欢吗?”   “喜欢,上面有居民?”我很好奇,这样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会有人生存?   “有,原住民两百多人,去年刚成立自治政府,总统想发展旅游经济,没有钱。”   “哦哦,所以你是去考察?”   “差不多吧……”池万里看了一眼手表,“到点了,去洗澡睡觉,我给你改作业。”   飞机上有两个卧室,虽然没有家里的宽敞,都也都是双人床,而且有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星空和月亮。   洗完澡,我从行李箱里取出床单和枕头摆好,躺在床上,拿出王思怡送的《天体大百科》,对着星空找星星。   “早在两千年前,古老的中国人就绘制敦煌星图,是世界上最早的星图……”   两千年啊,我看看外面星空,又看看星图上的北斗七星,浩瀚的宇宙不因人世间的沧海桑田而变化,星星是永恒的,千年前的人已化作尘埃,可我们看得是同一颗恒星。   人类之于星星,比浮游之于人类更渺小吧。   “在看星星?”池万里推门进来。   “嗯,飞机上看得好清楚,我想起老宅冬天的星空。”秋天打猎,外宿野外的夜晚也让人觉得离星空特别近。   “Um den Sternenhimmel zu sehen, musst Du zuerst die Dunkelheit zulassen.来,翻译一下。”   “你必须忍受黑暗,才得以见繁星。”   池万里躺在我身后,隔着被子搂我:“翻译得挺好啊,选择怎么能错四个?”   他开始疯狂咯吱我!   “我错了!我错了!”   池万里这厮,还压着我的腿,真是狗!   “你怎么到哪都带着这个枕头?”他把枕头从我身下抽走。   “带着它睡觉,好像还在家里。”我赶紧抢回来抱在怀里。   他撑着脑袋看我:“小孩。”   “啊对对对,就是小孩。”我把被子拽到头上。   “睡吧。”池万里关门出去。   等我睡醒,窗外天光大亮,一块云彩也没有,穷尽目光,都是茫茫蓝色,海天的边界线混在一起。   “早饭落地之后吃,有个小欢迎仪式。”池万里穿着黑色短裤和背心,踩着拖鞋,一副度假的样子。   反观我,白色长袖长裤,遮得严严实实。   “你遮阳帽呢?”池万里问我。   “太丑了……”   “又想挨打?快戴上。”   我不情不愿地从行李箱夹层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灰帽子戴上,就是那种中年人男子钓鱼帽,池万里说只有这个放紫外线能力最强。   “戴上墨镜,走吧。”   “耶~”   清晨的海风迎面而来。   一年轻男人朝我们走来,他满身腱子肉,脖子手臂布满纹身,赤脚裸身,围着白裙,长相颇有点中东土豪的样子,说着一口别扭但流利的联盟话。   “欢迎来到南珠,池先生。”   “好久不见,鲸。”池万里上前握手。   我跟在后面看他俩寒暄,鲸的脖子戴着个尖锐的牙齿,好凶猛的样子。   “他是我的家人,吴江子。”池万里侧身介绍我,“这是南珠总统,鲸。”   我俩短暂的握了一下手,他的手粗糙而有力。   整个岛屿还处在天然的状态,唯一一条像样的公路就是飞机跑道,连酒店都是棕榈树为原料,装修也比较简陋,好在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鲸向我们介绍岛屿的基本情况,建议我们中午很热的时候不要出门,下午太阳落山之前都是潜水的好时候。   我看着一条条独木舟停泊在沙滩上,几个小孩围着它们跑来跑去。   “这里没有学校吗?”   鲸露出爽朗的笑容:“今天是周六。”   我尴尬地挠头。   远处的山上,有个白色的三角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竟然是石头做得,对于这样的岛屿来说,石头是一种稀罕珍贵的材质,因为采石需要坚固的工具,一般海岛上并不具备冶炼金属的条件。   “鲸,请问那是什么建筑。”   鲸先用我听不懂的本地语言飞速说了个词,又翻译道:“预言家。”   他指了指天空:“星星和命运。”   我有点好奇,预言家住的地方,感觉是个神秘的职业。   最终,我和池万里在酒店吃了当地的早饭,椰汁,一些热带水果和柠檬鱼生。   “宝贝,吃得惯吗?飞机上还有其他菜。”   我抱着大椰子喝得贼过瘾,从来没有喝过这么清甜的椰汁!   “这些就行,而且吃自己带过来的食物总感觉不太礼貌。”   池万里拍拍我的头:“不用这么懂事,怎么舒服怎么来,你要有岛主的自觉。”   “那我能去浮潜吗?”我期待地看着他。   这里地广人稀,不算公共场合吧?   “可以,等太阳落到悬崖那侧,阳光不强烈了你再去。”   “好的!”   我才发现这里连信号不太好,手机只有一个格子,我拍了好多照片发到弓箭部群里,一张也没成功。   “挺好,不用开直播了。”池万里揶揄道。   突然想起来,今早还要练习射箭!   “我要去射箭,你陪我一起吗?”   “这么拼?非要看我光头啊?”   我坚定不移:“赌上尊严!”   “你去吧,我要去总统府。”   “这里还有总统府?”明明满沙滩都是一样的棕榈房。   “有的。”池万里咧嘴一笑。   我跟他一同出门,他出门左拐,就到了“总统府”,门口挂着一个木牌,用鲜艳的红色颜料写着呢!上面还画了一条鲸鱼,头顶一颗星星。   “你去训练吧,一个小时之后回来找我。”池万里拨开贝壳门帘进去。   我裹着严严实实,拎着盒子在外面找了一块空旷的白沙地,比了比最远距离大概有七十米。   把靶子绑在离地一点三米的地方,我回到原地,穿好装备。   深吸一口气,风裹着大海的气息,灌入我的身体,我感到无比轻盈。   拉弓,瞄准,松手——   风与我同在。   当我射完一桶弓箭,身边聚集了一群小孩。   个个身形矫健,男孩女孩都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眸,好奇地看着我。   有个扎辫子的小女孩大胆走过来跟我打招呼。   “哦呐!”   我猜是你好,我也“哦呐”回去。   可能是发音不标准,他们都笑了,天真又可爱。   我比了比弓箭,示意他们来摸摸。   小孩们蜂拥过来,小黑手摸着,发出惊奇的声音,又语速飞快地说着话。   他们突然指了指另一个光头男孩,我一脸茫然。   光头男孩撒开脚丫子跑远。   “他去干嘛?”   几个小孩又学我射箭的姿势,我懂了,这是要拜师学艺。我带着他们去到离靶子七八米远的地方,教他们射箭,他们准头都很足,基本个个十环,天才啊。   过了几分钟,刚刚离开的光头男孩大叫着跑回来,手里举着一把传统木质弓箭。   “好家伙,厉害啊。”我摸摸他的脑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朝我咧嘴笑,缺了两个大门牙。   传统弓箭,没有瞄准器,平衡感也很难掌握,我招手让他们站在我身后,准备尝试一下,向他们展示大人的尊严!   弓弦很硬,还好能拉开,没有丢脸。   放手时,破空之声铮铮,在众人欢呼声中,箭脱靶了……射进了沙地上。   于是一片“嘘”声从我背后传来,这个我听懂了,原来语言是有共通性的。   他们派出辫子女孩跟我比赛,年级虽小,拿弓的气势十足,我有一种感觉,她不是在瞄准靶子,而是猎物,天上的飞鸟或者水中的游鱼,她像一个猎人一般,箭意即杀气。   当她松手的刹那,十足的神气与自信,好像猎物注定被击杀。   正中靶心。   我呆住,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气势。   小孩子们簇拥到她身边,拍手鼓掌。   “这不算啊,你们这是欺负外来人,怎么不用我的弓比呢?”我试图挽尊。   一个小时过去,我成功在南珠岛发展了特高弓箭部外编人员,成立了太平洋南珠岛特高弓箭部办事处,任命女孩,若,为部长。   若是她名字的音译。   我收拾好箱子跟孩子们再见,看他们推着舟进入大海,一个一个跳下去嬉戏,十分羡慕。   “威武”的总统府里,池万里和鲸在看一份合同,我朝他们招手示意,自己默默坐到外面的走廊下,拿出手机,看刚刚跟孩子们的合照。   “刚刚孩子们欢乐的叫声这里都能听见,”鲸跟着池万里出来,“他们打扰你的训练了吗?”   我起身:“并没有,反而是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特别是一个叫‘若’的女孩。”   “她叫,刃,刀最锋利的地方。”   我感叹:“真是个好名字。”   池万里执起我的手:“还好,没晒红。”   “哥,我症状很轻,不用裹这么严实……”   “你最好是。”   “你们是兄弟?”鲸好奇地问。   “不是。”我抢答。   “是的。”池万里回道。   他看了我一眼,假笑,我闭嘴,示意“您来”。   “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比家人更深的羁绊。”   “这样啊,羁绊真是个有意思的词汇,南珠语找不到对应的翻译呢。”鲸看着山上的白色建筑,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我还喜欢这样日常生活的节奏,剧情推进会有些慢,大家觉得怎么样? 第17章 南珠岛 中   午饭时间,鲸亲自做饭招待我们。今早刚刚捉到的热带鱼,鲜艳的红色,熬汤很鲜美。椰汁蒸饭,佐以本地特有的酸果咸菜,还有巴掌大的鲍鱼、海虾,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鸡肉和牛肉反而是昂贵的食材。   “请慢用。”   鲸端上饭,自己却没坐下来,拿出一个草提篮,把饭放进去。   “你不跟我们一起吃吗?”我好奇地问。   “我要去给预言家送饭。”鲸神色温柔。   看他离开之后,我凑到池万里跟前:“那个房子好神秘,不是岛民能去看吗?”   “就算你是岛民也不能去。”池万里把虾端过来,示意我开始剥虾。   “这么神圣吗?”   “是的。预言家住的地方,除了族长可以随拜访,其他人不能去。即使因为生病或祭典上去,也要在族长的陪同下。”   “他多大?是男是女?白发苍苍吗?会是觉醒者吗?”   池万里把虾塞进我嘴巴里:“快吃吧。”   中午太阳当空,晒得岛上所有喘气的生物都趴在凉爽的家里,我跟池万里躺在草席上午睡,海浪声一波又一波传来,循环往复,我感到十分安静,跟手机播放的海浪白噪音不一样。我不必定时,也不用担心睡着了它还在响,或者手机没电了怎么办。   自然的海浪永远都在,我只是永恒交响乐的一个过客听众。   我眯着眼,向窗户外看去,阳光灼热到要把草席子点燃,空气弥漫着海风的咸味和干草清香。   池万里脱掉背心,起身,从我身上跨过,我从他的宽松的短裤里瞥见大腿根。   他把色彩艳丽的窗帘拉上,阻隔了阳光,但还是有光从四周的缝隙里逃窜。   窗帘上复杂又单调的几何图形,循环往复,正如海浪一般。   “又爱夏天,又怕晒。”池万里躺下,拽着我上衣往里走,“离窗户远点,省得睡醒了喊疼。”   “我都快睡了,别动我了。”我嘟嘟囔囔,好不容易才酝酿睡意。   池万里忍住没揍我,他躺下,小腿非得搭在我身上。   我太困了,没有推开他,我好像陷入了一个白日梦境,不落的太阳,永恒的夏天,喝了一半的椰子,爱人均匀的呼吸……   这一觉睡得太沉了,醒来房间只有我一个人,肚子上盖着他的短袖。   我光着脚出去,阳光已经被高耸的悬崖遮住一半,海水从淡蓝色变成浅蓝。可以潜水了!换上四角泳裤,戴上泳镜,套上池万里的短袖,我撒腿跑出去。   跑到海边,刃带着一群小孩推舟,我朝他们招手。   “哦呐!若!”   他们也朝我招手,示意我上船。   走海里,直到海水到我的胸口,我抬起腿游过去,海水很温暖又有力,托起我的身体。   几个小孩七手八脚把我拉上船,这是两条独木舟,中间用木板相连,十分坚固。   横躺在小舟上,头往后仰,脚尖蹭着海水,随着船一上一下。   过了十多分钟,他们停下舟,两三个小孩拿出鱼竿开始钓鱼,我朝下看,视线直达海底,壮美的珊瑚礁,成群结队的小鱼,我不知认识的各种绚丽的鱼类,还有巨大的海龟。   突然,扬起的水花溅了我一脸!   刃带着光头男孩跳下水,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比就比!”   我带好泳镜,深吸一口气,跳下去。   海中的游鱼就是天空中的飞鸟,是另一种飞翔。   我恐惧跳伞和蹦极,却渴望体验飞翔,潜水提供了我对飞的幻想,让人脱离海面上的世界。   这些本地小朋友有着惊人的肺活量,他们竟然能一口气触碰到海底沙滩,还能在上面行走,捡起色彩斑斓的贝壳。而我已经开始往外吐气,我跟他们挥手,转身往上游。   阳光斜着射进水面,一道道光柱笔直而闪烁。我顺着它们向上,周围除了海水一无所有,又美丽又危险。   在船上钓鱼的小朋友,满脸震惊,仿佛在疑问我为何如此废物。   “不要瞧不起人啊!”   我朝他们挥挥拳头。   几次练习之后,我能成功游到珊瑚上面了!游鱼从我身边路过,感觉实在太奇妙了。   刃在我斜下方朝我疯狂挥手,示意我往上游,我回头看,一条漆黑的海蛇蛰伏在珊瑚下方,伸出脑袋看着我。   我赶紧远离它的领地,凡是海蛇都有神经毒素,冷血动物的它们只生活在热带和亚热带海域里。   大概泡了有一个小时,小孩们就要回家吃饭了,我还恋恋不舍,原计划就是今晚离开南珠,下次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而且一回去,在学校里池万里又不让我游泳,想游必须回老宅,那还得两个多月。   “我不回去了!”我跟他们再见,“吃完饭下来找我玩啊!”   一旦太阳下山,海面不复白天的湛蓝,而是漆黑一片,但是海水仍十分温暖。   西边的云彩火红,海面映照着零零碎碎的晚霞,闪闪发光。   我并不怕黑,也不怕深海,反而很享受这样极端的寂静。   池万里说我生下来就缺一魂,跟正常人不一样,哪天看不住就没了。   小时候爷爷去巡山,把我关在木屋里,留下一天的饭,通常是火腿鸡蛋大馒头,四岁的我也不害怕,一直到天黑,都老老实实呆在漆黑的屋子里。好几次晚上爷爷回来晚了,我听到门外挠爪子的声音,十分好奇地爬过去,顺着门缝往外看,对上一双竖瞳兽眼。   是一头狼。   它闻到小孩子的香气,哐哐撞门。   接着是一声枪响,巡山的爷爷回来了。   透过门缝,我看到它肚子上开了个洞,鲜血潺潺流出,不觉得害怕,也没伤心。   我喜欢森林、大海和沙漠,一切宽阔无边的自然,这里有凶猛的野兽,靠捕猎,吃弱小的动物才得以活下去。   社会中用以评价区分人群的标准,上没上大学,长得美丑,有没有钱,是不是觉醒者,都不再有用。   在自然面前,我们是猎物,或猎人。   “吴江子——!你他妈是不是找死——!”   我听到池万里的声音从沙滩边传来,他举着火把朝我摇晃。这才发现晚霞也没了,月亮和星星顶在我头上。   “来了!”   我一猛子扎进水里,朝他游过去,这下他又得气到暴跳如雷,完蛋,屁股上两条印我今早看还青紫青紫的!   就在我蹬水的时候,左脚好像踩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下一秒就感到小腿一痛。   事后回想起来,我当时并不觉得多疼,感觉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一样。紧接着,我的左腿使不上劲儿,整条腿失去知觉往下沉。   坏事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右腿疯狂踢水,但还是控制不了平衡。   在最后一次浮到水面上时,我大声喊池万里的名字。   眼前一片漆黑,海面下看不到星星,月牙是那样遥远,如萤火虫飘在海面上。   咸涩的海水灌进我的鼻子,我憋着一口气,阻隔它进入呼吸道。黑暗从四面八方裹挟我,拖拽我,我分不清哪里哪里是上下,睁开眼也是漆黑!   终于憋不住了,我张开口,气泡咕噜咕上浮,而我在下沉。   窒息掐住我的喉咙,整个肺部火辣辣地痛。   假如是毒蛇咬我,这样剧烈的血液循环,会把加快把神经毒素带到身体各处。   我感到毒素在发作,好处就是我不再因为窒息而灼热与疼痛,一种轻盈的漂浮感取而代之。   不会要死了吧,我好难过,还没有跟池万里表白呢,也没有好好跟爷爷道别,还有我的朋友,王思怡、周婉婉、徐鹤……今天是周六吧,本来明天上午要跟白青山学长见面,这下要爽约了。   池万里,你怎么还不来……   我不在试图睁眼,这是我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极度的黑暗和轻盈,脱离肉体的束缚,同天上的繁星,海里的浮游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具温暖的肉体拥抱我,打捞我,恍惚中,我听到死神的叹息。   我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救起落水的王子,我的人鱼王子穿破黑暗,找到了我。   上岸整个过程我都处在一种发高烧烧傻了的状态,跟童年多次生病的经历很相似,会出现幻觉。   我看到融化的人围绕在我周围,面对着我,只有池万里是正常的。可他神情冰冷,也不跟我说话,拿着手机喊什么,声音遥远到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立刻调战机过来,目的地南珠岛,从尼克拉、巴沙同时起飞,带上所有海蛇血清来!别跟我扯皮,老子当然知道巴沙有帝国海军基地,妈的上个月卖他们十架海鹰,都他妈给我开过来!”   我想张口叫他的名字,舌头却不听使唤。   只能挣扎着动了动手指。池万里却没有看我,回头同鲸讲话。   我好难过,我都快死了你怎么还不抱着我。   奇怪的是鲸的样子变成了一头大鱼,鱼嘴巴张张合合。   接着池万里背起我,跟着鲸跑进丛林深处。他跑得好快,像一头猎豹,四周的苍翠绿色飞速后退,他的身体好热,他搂住我的手在发抖。   我快要融化到他的背上了。 第18章 南珠岛 下   我做了一个梦,光怪陆离。   海水褪去,万千星尘坠落,我躺在干涸的海床上,看银河向我奔来。   一只轻盈的白色海鸥,在坠落的陨石中翻腾穿梭,破除千难万险,历经重重磨难,带着希望,叼着一颗鲜红心脏来到我身边。   “吃下去。”它命令我。   哦,这是一张冷漠的扑克鸟脸。   “我不。”我嫌恶地看了那块肉,血呼啦擦,黑了吧唧。   “啧。”   它把肉甩到我嘴巴上,我紧闭嘴唇。   然后这个脾气暴躁的海鸥,狠狠啄了一下我的左腿伤口。   我嗷一声张口,生肉掉进了口中,很苦。   我继续负隅顽抗,用舌头顶着肉。   这个暴徒狠狠踩一下我肚子。   肉吞入腹中,我想不明白,一只鸟怎么有这么大的劲儿???   我挣扎着想起身,逮住这只胡作非为的恶霸,紧接着世界重归一片黑暗。   睁开眼,我头顶是洁白的尖尖屋顶。   撑起身子,从三角的门看出去,能俯瞰整个月亮形状的南珠岛,海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生生不息。   我回头吓了一跳,一个白发白眉毛的男人坐在我身后,头微微低着。   “啊!!!”   他慢慢抬起脑袋,这个人的脸似曾相识,好像梦里的缺德海鸥啊……   我发现他脖子上也带着一颗尖锐的牙齿,小腿一凉。   突然,轰隆隆的破空声传来,我顾不得打量他,双手捂住耳朵向外看,竟然是战斗机!!!   它们呈一个三角队形急速飞来!   我拼命大喊道:“池万里!!!快看飞机!”   破空声太大,盖过我的声音,我都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   但是下一秒池万里冲上来,鲸紧跟在他身后拽住他胳膊。   “池!你不能进去!”   池万里反手以极快的速度给了他一拳,正中脸颊,鲸的脸色很难看。   就在这时,我背后受袭,一个跟头栽到了外面——   麻蛋,恶毒海鸥脸把我踢了出去!   我吐出口里的沙子,池万里单膝跪下把我捞起来。   家人们,这个时候,虽然我感觉一身轻松、精神振奋、力大无比,但还是装柔弱的样子靠在他怀里。   “哥,吓死我了……”我酝酿眼泪,准备表演一波。   没想到池万里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又是扒拉我的眼皮,又是敲我的膝盖神经。   “抬右手。”   我反射抬起来,可恶!抬太快了。   “动动左脚。”   我虚弱地扭扭脚腕。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池万里平静地问我。   我看着他眼睛,试图从里面读出什么信息,做好预案,然而他四平八稳,既没有看我死里逃生的喜悦,也没有生气我作死。   极度冷静,这是我第一次看他这样。   想了想,我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做人:“没有,就是有点饿,有点点冷,还有点点累……”   “行,能自己走吗。”   我点头。   “跟我下去,让军医给你做个全面检查。”   疯狂点头,我不敢多说一句,池万里的情绪太正常,我心里毛毛的。   我身上还穿着泳裤和他的黑T恤,黏黏糊糊沾在身上,海岛上晚风吹过,还挺舒服。但池万里把他上衣脱下来给我套头上,一言不发。   我也不敢说我不冷。   夜晚的丛林里荧光点点,各种稀奇古怪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夜晚。他跟在我背后下山,我感到两道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飞机场上,挤挤挨挨停了五架战机,都不知道它们怎么降落的。   小孩子们发出惊喜的尖叫围过去,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守护在战机前后。   “池先生,我们需要南珠总统先生的授权签字,毕竟这是他们的领空,我可不想明天在联合会议上被指控。”一个眉毛很粗的军官道。   池万里接过来,递给鲸:“晚上好,托斯克少将。军医在哪?”   托斯克招手,几个拎着医药箱的军医围过来,个个人高马大,高我半个头。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诡异而戏剧性的一幕上演。   生产力处在上个世纪的部落,没有电灯、自来水的自然岛屿,海边却停着世界上最先进的战斗机,光着脚的孩子们呼啦啦张开双臂,模仿飞机轰鸣的声音,在十米长的翼展下俯身冲过。   今晚的海风和千万年里任意一夜的都不同,混入了航空煤油燃烧的味道,灼热而干燥。   我坐在小马扎上,任由医生拿出手电筒照来照去,还有专业的小锤子这里敲敲那里敲敲。   “真是不可思议,被海蛇咬了还能这么健康。”   “你小子命够大啊。”   我傻笑。   不远处,少将、鲸和池万里三人站着攀谈,少将从兜里拿出一盒烟,递给鲸,他拒绝,转而递给池万里,他竟然接过来。   托斯克掏出打火机,池万里熟稔地抬起右手遮住火苗,低头凑过去,肌肉随着弯腰的动作而起伏,海风吹起他乌黑的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橘红的光照着高挺的鼻梁,一道斜长的阴影打在脸颊上。   他吐出一口烟,随着海风飘散。   这一刻,我好像窥见了他深藏的某种情绪,但却读不懂。   池万里没有再抽,只是用左手虚夹着,任由橘红的火光在风中明灭。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这样成熟的他。   检查完毕,我朝孩子们走过去,却看到刃一反往常,呆呆坐在沙滩上,远远看着战机,像是看什么可怕的怪兽。   “若?”   刃被我吓了一个激灵,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恐惧和震撼。   我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嗨,不要害怕,它们不会伤害你。”   我俩虽然语言不通,但是我相信她能明白我在安慰她。   “你想去看看吗?”我指指战机。   她迟疑地点点头。   我牵着她的手,像牵着一头好奇又恐惧的丛林小兽。她天生具备勇气和对危险的敏锐,她跟这里所有的孩子都不同,她天生知道,这些钢铁巨兽蕴含恐怖的力量,人类的血肉之躯在它面前如同蝼蚁。   一开始,刃还落后我一步,当我们走到战机下,她与我并驾齐驱。   刃轻轻摩挲战机的轮子,像摸一头野兽的爪子。   她抬头看着巨大的翼展。   “你想摸摸吗?”我原地跳起来。   刃坚定点头。   我把她架在脖子上,她咯咯笑。   但尴尬的是,我个子不够,即使我踮脚,她使劲儿伸手,也够不到。   忽然我脖子一轻,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刃从我肩膀上举起来。   池万里对着刃说了什么词。   我震惊于他竟然这么快学会了本地语言。   刃很自信地点头,两个脚丫踩在池万里肩膀上,摇摇晃晃站直,我赶紧双手握住她的脚腕。   她终于伸手触碰到了钢铁巨兽:“哇……”   我仰起头看她,小孩子对于未知世界的好奇,真是宝贵。   池万里却始终低头看我,一言不发。   此刻,我也逃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对他笑。   刃大声朝孩子们喊叫,这群小屁孩子呼啦啦跑过来。   围着池万里又跳又叫,示意他也抱抱他们,他也不懊恼。   “托斯克少将,或许你能让这群天真的孩子们参观一下海鹰?”   “当然没问题!”少校哈哈大笑,示意大兵放下梯子。   这下好了,小孩子们尖叫声震得我头疼。   “吴江子。”   “到!”我一个激灵。   “去收拾行李,我们要走了。”   “好吧。”   我独自回去,把东西随意收进行李箱,反正回去还要洗。   拎着箱子出来的时候,鲸和池万里在门外谈话。   “池先生,你要怎么根除所有的海蛇?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派人一条一条下去抓?它们很擅长躲藏在珊瑚丛中。”   “只要这些海蛇存在一天,游客就不能浮潜,这对海岛旅游行业来说,是致命的缺陷。没有人会千里迢迢飞过来,只看干巴巴的海面风景。”   “……我相信你租下一百年的产权,并不是为了开发对吗?不然也不会一次性把钱打过来。或许你应该问问拥有这座岛百年产权人的意见。”   池万里沉默,突然提高声音:“吴江子。”   “来了!”我从拐角出来。   “走了。”   我拎着箱子乖乖跟上,鲸微笑着跟在我们后面。   我好奇地问鲸:“我看到预言家跟你戴着一样的牙齿,这是什么?”   鲸羞涩又温柔地笑:“定情信物,传统习俗,成年男人要是能独自抓住海蛇,拔下它的牙送给爱人,上天会保佑我们的爱。”   上飞机的时候,小朋友们依依不舍,我也舍不得他们,特别是刃。   她拿出上午用得传统弓塞到我手里,对我叽里呱啦好一顿说。   鲸在一旁翻译:“她说让你回去要好好练习,下次见面还要检查。”   我泪眼汪汪,毫不犹豫地把弓箱交给她。   “鲸,你帮我翻译,告诉她下次我一定会打败她。”   鲸点头。   我跟孩子们一一拥抱,憋着眼泪:“好舍不得你们。”   池万里抱着双手站在飞机门口,居高临下。   临走前,他对鲸道:“就这样吧。只要我还活着,他不会再到海面以下。”   作者有话说:   好苏爽啊。   池万里在海边抽烟,跟人攀谈,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吴江子昏迷的样子,他其实还处在失去对方的巨大恐惧之中,等他缓过来了,肯定要爆艹老婆。   江子江子,你可长点心吧。 第19章 归途   机智如我,上飞机就老老实实滚去洗澡睡觉,不给池万里找茬的机会。我扒拉小腿看伤口,两个小小的洞已结疤,不知道扑克海鸥给我吃了什么药,太神奇了。   “出来吃饭。”   池万里像往常一样不敲门直接进来,我还保持着上半身躺在床上,扒拉小腿四脚朝天的状态。   “来了!”   他抵着门,我缩着脑袋从他眼皮底下过去,他就跟在我背后,沉默盯着我。   就连吃饭都是我一人份,香煎和牛搭配蔬菜沙拉。   “哥,你不吃吗?”我狗腿地问,“我切一半给你?”   池万里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轻轻摇头。他虽然靠着软枕,却不是放松的姿态,胳膊搭在两侧扶手上。右腿后撤,脚跟悬空,只要一个借力就能跳起来取我狗命。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一公分椅子。   池万里歪头看我:“吃。”   “好嘞。”我埋头切牛排,极尽平生所学餐桌礼仪,保证刀刃如鸿毛般轻碰盘底。   铮——!   飞机一阵颠簸,餐刀向前飞去——   “哥!小心!”   下一秒,池万里像猎豹一样越过桌子。   我眼前一黑,他把我紧紧抱在我怀中。   杯盘狼藉,冰水无声滴落到地毯上,牛排竟然还在盘子里。   “大少,十分抱歉!刚刚突遇扰乱气流,飞机有些颠簸。”空乘从休息室出来。   池万里平静道:“没事,收拾一下桌子,再拿一份餐具过来。”   “需要通知厨房再给您重做一份吗?”   “不用。”   虽然他表面四平八稳,但我听见他的心脏咚咚打鼓。不是吧哥?不过颠簸而已这么害怕,又不是没坐过飞机。   他现在也没放开抓我胳膊的手,攥得我怪疼,我还不敢提醒他,回去肯定有俩手印。   池万里拖着我扔到长排沙发上,这些大家具都固定在机舱里,纹丝不动。   “戴上安全带,在缝里。”   我乖乖掏出来系好。   空乘递给他刀叉。   “谢谢。”   池万里拿起刀,三两下切好牛排,伸脚把桌子推到我跟前。   “吃完赶紧睡觉去。”   我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干饭,最后靠喝水压下去,就在我要打报告离场时,空乘托着手机过来:“大少,池先生的电话。”   池万里面对他老子的电话也是风淡云轻:“嗯。”   “没错,是我……已经租下来了,有授权。什么名头?老板儿子开心,给他们免费升级战机,我答应他们每台送两响炮,不能让人白飞这一趟,您说是吧……两个亿就两个亿,你自己从我卡里划走,我不还是未成年吗?还有一个事,把我那监控手环叫人送过来吧……再过两周回家,拜。”   池万里把电话放桌子上:“吃完了?”   我点头。   “去睡吧。”   “哥,你也早点休息哈。”   我夹着尾巴飞速逃离,关上门踢掉拖鞋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池万里太吓人了!   他刚刚看我吃东西的样子,我偷偷抬头瞅了一眼,好像我才是他盘子里的牛排,他正思考怎么吃!   刚刚被他捏的地方也好疼,掀开被子一眼,好家伙,两道手指印儿。   我睡得很深,直到感觉有人掐住我的脖子。   一睁眼,就看到池万里跪在床上,在幽暗的荧光壁灯下,他就像从我的噩梦中走出来的恶魔。   “哥……?”   “嘘。”池万里竖起中指抵住我嘴唇,手指冰凉。   他的手指跟钢筋一样,钳得我动弹不得,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我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颈动脉随着心脏收缩,一下又一下,贴近池万里的指骨,他的手好大,指尖轻松碰到我颈椎。   当我数到六十时,实在憋得难受,咳了两声,他松了点儿手劲儿,我得以大口喘气。   池万里就这么低头,冷眼看我又咳又喘,丝毫不动容,跟看陌生人一样。我心里毛毛的,想起他上次翻窗进来,半夜拿鞭子抽我。   完了,飞机上应该不会有危险物品吧?   我尝试着握住脖子上的大手:“哥,一起睡觉吗?”   拉着他躺在我旁边,他还是裸着上半身,省的我伺候他脱衣服了,直接把毛绒被盖在他身上。   “晚安。”   跟小时候我俩依偎在一起一样,我亲了亲他的脸颊,一触即分,虽然每次都有些许不舍。   池万里任由我摆弄,眼睛却还是一直盯着我。   没再管他,我兀自躺进被窝里,沉沉睡去。   就在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际,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该拿你怎么办……”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我揉着眼睛累得够呛,还好有随行人员给我俩拎包,我直接扑到后座,枕着池万里的大腿继续睡。   感觉也就睡了一会儿。   “到家了。”池万里捏着我鼻子。   我拨开他的手:“几点了?”   “九点十二。”   “卧槽!”   我一下坐起来,差点碰到他下巴,一只大手按住我的头:“啧,冒冒失失。”   “我九点半要去博物馆打扫……”   “卫生”两个字被我吞及时下去,我记起来,池万里还不知道我开卫生小车车的事情。   “打扫活动场地来着,今天有活动,那个古代占星文化展厅的布置。”   “这么喜欢天文?”   “嗯嗯。”   我瞪大眼睛看他,无比真诚,发现他今天黑眼圈很重,整个人十分阴郁,跟吸血鬼一样。   我伸手碰碰他的脸:“昨晚没睡好吗?”   “没有,你打呼噜我睡不着。”   “屁嘞!我才不打呼!”   搞笑,都是知根知底的,我才不打呼噜!   “你睡着了,肯定不知道。”   “胡说,跟我一起睡觉的人都没这么说过!”   “长本事了?”他瞥了我一眼,语气低沉,“除了我还跟谁睡过?”   我理直气壮:“爷爷。”   池万里笑了:“哎,乖孙子。”   我想锤他,又不敢,他下飞机后情绪好很多,竟然笑了。   “回去洗漱一下,我今天要出门,顺路送你去博物馆。”   “噢噢。”   王思怡提前把钥匙放到保卫处,我们取了钥匙,打开门。虽然只走了一天,却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觉得离开了好久好久。   “发什么呆?”   我飞速跑到浴室刷牙洗脸,找出博物馆的工作服换上,半截袖,西装裤,软底黑皮鞋。   回到楼下,池万里老神在在坐在饭桌前,竟然在看报。   “你不去洗漱吗?”   “飞机上洗了。”   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水,选了两个可颂。   “你要芝士还是咸蛋黄的?”   “芝士。”   我拿了两个芝士:“走吧,我们在路上吃。”   池万里起身,他刚刚上楼换了一身传统黑袍,广袖长襟,露出结实的胸口,连竹编草鞋都换上了,手里还拎着个黑木盒子。   “你要去寺庙办事?”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穿这套衣服的场合,唯有他跟池先生一起上香,我才见过他这样穿,这件事也要追溯到四五年前。   “嗯。”   我好奇地凑上前:“去干吗呀,提前感受光头生活吗?”   “小没良心的,我去问问收不收你这样的傻子。”   “今天肯定要迟到,快走快走……”   我在车上美美地啃着可颂,应该是阿姨怕我们回家没吃的,今早现做的,才会这么酥脆好吃。   榕都博物馆在千佛山脚下不远,背靠青山,着实风景秀丽。北方的园子不似南方的小巧和别致,而是追求磅礴的气势和厚重的威严。   苍白的建筑匍匐在松柏翠湖间,这样美的建筑也是联盟首屈一指的博物馆。   “我走啦,你办完事几点,能回来接我吗?”   “等下,”池万里打开端了一路的盒子,取出一个塑料黑手镯,“戴上再走。”   我虽然不解,还是伸出手:“快点快点,要迟到了。”   咔哒一声,手镯扣上。   我着急下车也忘了问这是干什么用的,锃亮的汽车继续向山上开去。   边跑边嘀咕,千佛山自古以来就是礼佛圣地,也是东土来的道教扎根的地方。此处不仅有北方最古老的龙山寺,还有嵩明道,就是徐鹤他家开弓箭馆的地儿。联盟宗教繁杂,但都不成气候,只是传统悠久,名人墨客倒好这一口,就爱借这些幽静的场地谈生意,其中商人最甚,赚的钱越多,越能体会到命运的无常吧。   说起四五年前池万里也是穿这样一身衣服,池先生带他去某个中亚古国,那里还屹立着千年前的大佛,在茫茫戈壁滩中。很难想象当时信徒的狂热,于人迹罕至之处,耗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在峭壁上雕刻一尊顶天立地的佛像,已显示佛祖无处不在。   我并不太相信这些东西。   那一次,原本我也能跟着去的,可又赶上冬天流感高峰期,我不出所料病了,又是发烧,又是咳嗽,还引起了肺炎,挂着吊瓶奄奄一息,拖拖拉拉治了一个月,好在池万里走前,我已好了太半。   也是那次,他回来之后,给我带了一小瓶黄土。   我问他哪里来的,他骄傲且自豪地告诉我,半夜从佛像岩壁上偷偷刮下来的……   我说当地人没把你抓起来?   他信誓旦旦解释,是佛祖托梦让他取的,好保佑他的家人——就是我。   后来我才知道,池先生当时连夜捐了了一座光伏发电站。   我感叹,佛祖很会做买卖,一瓶土换了一座城的光,确实是菩萨心肠。   说来也奇怪,那瓶土我一直带在身边,现在还在家里书架上,后来我也再没有生过这样严重的病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啦,有错字告诉我奥,今天检查得比较匆忙,爱你们! 第20章 博物馆趣闻   等我着急忙慌赶到场馆,显然已经丧失清洁小车的驾驶权。   “年轻人!怎么还没有我这个老头子起得早呢?”   一地中海白发老头子,头戴我馆出品遮阳帽,身穿我馆建筑红衬衫,裤子也是配套周边,左右两手各十串千佛山同款佛珠,脖子上还戴一耷拉道牌,脚踩绿色长筒袜,袜口绣金黄字体“榕都市博物馆”。   是的,这就是市博行走的代言人、文创产品头号推销员、年度优秀员工、所有工作人员的顶头上司——馆长赵鋭。   也是与我争夺清洁车的头号竞争对手,顺带一提“年度优秀员工”纯属他自己给自己颁发的。   “这回让着你啊!主要是我这个人尊老爱幼。”我假装不在意,其实心里很痒。   车,男人的梦中情人!   “哼哼哼,你就酸吧~”   “我去忙,你开吧。好好开啊,别撞着人又说没戴老花镜。”   我刚要走,老头子一个漂移拦住我的去路,吓得周围小朋友四散跑开。   “你上三楼搬箱子去,上面在布展。”   “什么展?”   “叫你去就去,我是老大我说了算!”   我两手一摊,本来还想去找白青山学长,先干活吧:“知道了知道了。”   他满意地点头,又从兜里掏出文创棒棒糖,对着周围小孩:“小朋友们别跑啊,爷爷这有好吃又好看的棒棒糖,快叫你爸妈给你买一个。”   他哗啦拆开包装,好家伙,镇馆之宝,沙漠公主干尸手办,配合狰狞的猩红色。老头子用假牙一口一个头,咯吱咯吱嚼得津津有味。   “真的很好吃哦!”他一笑,我才发现这个糖还褪色,恐怖效果拉满。   小朋友们被震住,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接触推销员。   “馆长!!!”一队保安带着警棍大步跑来,“你又在大厅开车!还搞推销!”   “少年,爷先走一步。”   老头脚踩油门,手把方向盘,把一辆平平无奇四轮电动双推拖把国产清洁车,开出了水平,开出了气势,他就是一代市博车神!   才怪。   我手疾眼快,上去拔了输电线,保安们簇拥而上,将他拿下。   功成身退,当我上楼的电梯关门时,透过门缝,我的老对手正饮恨大厅,饱受羞辱。他给了我一个“你等着”的眼神,我伸出双手,友好地竖起中指。   三楼都是流动展厅,现在竟然整层封闭,准备下一个展出,这得什么展啊,这么豪横。像我这这样普通高中生,只能干干体力活,刚一进门,一中年大肚男人就使唤我。   “新来的,你去把这堆布搬那边梯子底下。”   我摸了摸鼻子过去,白帆布包裹三米多长的物体,我弯腰差点没抱起来。   “有点沉,这啥东西啊?能拖过去吗?”   “行行行!现在年轻人啊,身体素质太差了。”   我想顶嘴一句“你怎么不自己试试”,还是算了。   拽着走到梯子下面,以为完成了,没想到转眼他跑过来,看了一眼包裹上面的数字。   “你怎么干活的?我说得是那个梯子!”   他提高音量朝我喊,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跟现在这个位置的差别,不说是遥遥相望,也差不多横贯东西。   我本着一个新时代高中生极高的道德素养,再次确认:“你确定?”   “叫你去就去,怎么还顶嘴来?哪个学校的?”   我没理他,拖着包裹又跑到角落里。   “这下行了吧?”   “打开打开,怎么眼里没有活呢?”他提了提捆住大肚子的腰带。   我解开绳子,里面是一卷巨大的牛皮纸,摸上去像动物的皮,一种古老的味道随着包裹打冲出来,稻草焚烧、旷野的深夜、生肉腐烂……   “这是什么东西?”我皱着鼻子。   “说了你也不懂,这可是咱博物馆委托帝国国家博物馆一比一制作的仿制品,做了整整五年,跟原版那可是分毫不差。”   我边听他吹牛,边展开纸,它的真面目徐徐显露。奇了怪,这个图怎么看怎么熟。   “所以到底是什么?”   中年男人白了我一眼:“《敦煌星图》。”   是了,《敦煌星图》家乡是古中国,却因战乱被掠夺到国外,几经拍卖流转,上个世纪被帝国国家博物馆拍下。这都是前天我在天体大百科上刚看的。   仿制品上下都穿了一排孔,按计划,是先在地上穿好绳子,再爬上梯子,把绳子搭到横梁上,穿过来,底下人拽上去。   显然,这胖男人爬不上梯子,所以还是我的活。   “你先干着啊,我去那边看看,别偷懒!”   我气,本来就是做个志愿者,谁从你那儿领工资似的。不过有机会参与布展,近距离接触文物,还是很值得,我给自己打气。   仿制品做得真好,小到只有大米粒般的污渍都能做出来,还有极具年代感的毛边。我跪在地上仔细看材质花纹,真是奇怪,不像牛,也不像羊,倒是像大百科所说的犀牛皮。而且,池家收藏室也有一套犀牛皮制作的盔甲,我跟池万里还偷偷穿过。   可是古中国的犀牛早就灭绝了,帝国博物馆从哪弄中亚犀牛皮?   “哎!你看什么呢,能看懂吗?快上梯子。”   “《敦煌星图》原版是犀牛皮对吧?这个怎么也是犀牛皮?”   大肚腩,没错,我刚刚给他起得外号。   大肚腩不屑一顾:“确实是犀牛皮,那玩意儿中国境内早灭绝了。”   “这个就是啊。”我刚爬上梯子,搭上绳。   “你懂啥,比我还懂?”   我生气了:“差不多吧,也就是摸过真犀牛甲,哦,也就是古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   大肚腩:“……”   但他显然还以为我吹牛。   或许是我的一番话让他上头,非得有理有据怼我,他拿出放大镜趴在星图上看。   “你先别动!”   我停下拽了一半的绳子,僵在半空中。   “别动!”   他的大胖脸上肌肉抽动,满脸通红,想笑又压住嘴角,一边后退跑一边嘱咐我:“不准动!我马上回来!”   我看他一溜烟跑出去,心里有了个惊诧的念头,不是吧?不是吧?堂堂帝国博物馆还能犯这样的错误?   十分钟过后,一群人乌央乌央走过来,其中有俩我认识的人。   刚刚被擒拿的老头子,还有翩翩君子白青山。   “馆长,您看……”大肚腩把放大镜递给老头子,“多亏我细心啊,您看看是不是?”   老头子一改往日不着调的样子,蹲在那儿看了半天,又朝白青山道:“啧啧,真是有意思。青山,你来看看,研究古代动物皮毛的大拿可是你导师。”   白青山伸手,当仁不让接过,只垂眸看了几息就道:“我跟您看法一样。”   大肚腩急了:“这就是吧?馆长,您说是不是?”   老头子意味深长:“我说什么呢,这就是个高精仿制品。”   大肚腩当即恶狠狠瞪了我一眼,好家伙,这是当众出丑还赖我。   “但是呢……”老头子搂着白青山肩膀,白青山不得不弯腰配合他,“这个仿制品吧,质量不合格,内容有误。我们呢,本着科学布展的道理,不能向观众传递错误的知识,你、你还有你,快去收起来,别丢人现眼。”   老头子一指,两个教授一副教授。   三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人,神采飞扬地围在梯子下面。   “小伙子,别着急,慢慢放。”   “别紧张啊,一点一点,咱们也不急。”   我回道:“不就是假道具吗?我不紧张。”   他们如获珍宝的样子,跟小孩子一样亮晶晶的眼神,已经暴露真相!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包好。   老头子又嘱咐:“就放咱博物馆地下五层,不占地儿是吧,有空咱们慢慢纠正啊。”   呵呵,博物馆对外公布的建筑图,只标注到地下三层,这是还有秘密夹层呢。   “老王啊,工作很细心,夸奖你哈。”老头子拍拍大肚腩的肩膀。   “那……这,馆长,馆长你别走啊,我下个月……”   老头子扬长而去,大肚腩跺了一脚,跟着跑。   “江子,下来吧。”白青山仰头对我道,他今天编的辫子,搭在身后,尾尖儿顺着脊柱直达尾巴骨。   “学长,你站远一点。”我从跨坐变为侧身下来,可能是坐了太久,也可能是左腿伤口没好利索,下到一半的时候没使上劲儿,踩空了,整个人滑下——   “小心。”   白青山只伸出一手,扶住我的后背。   “谢谢。”   我看他人很消瘦,手却不小,又热又有劲儿,接我那一下稳稳的,不带往后退。   “你还好吗?”他垂眸看我。   “啊?怎么了,挺好啊。”我不明白他指什么。   白青山伸出一根手指,搁着空气点了点我的后腰。   我懂了,原来屁股上的X还没褪色:“那个啊,没事没事,就是……呃。”   “调皮挨打了?”   “啊对对,”我疯狂点头,“家里有个哥哥,暴力狂,不讲道理,四肢发达一身蛮力,我就是错了几个选择题,半夜他记起来还要爬窗户抽我,总之就是无法无天!”   白青山看我胡扯,似笑非笑:“需要武力外援,可以叫我。”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这跟竹子一样的身板,怎么可能?感觉池万里能一拳打他两个。   “小孩,力量不是比肌肉块。”   “行吧。”我朝他真诚地笑,其实还是不信。   “出去转转?”   “走吧,我请学长喝咖啡。”   还是上次的咖啡馆,坐在露台,直面千佛山的苍翠。   “犀牛皮是你看出来的吧?”白青山坐在高凳上,长腿还能碰到地。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我可什么都没说。   “嗯,看王主任瞪你那一眼。”   “就这?你也太福尔摩斯了吧?”   白青山看着我,高深莫测:“还有一点,我知道他的学术水平,跟他肚子一样全是垃圾。”   我鼓掌。   “没有不甘心吗?”   “还行,”我喝了一口柠檬水,“我也没有证据,有本事的人多着呢,早晚都会发现。”   “乖小孩。”   我们俩说着话,突然,对面山上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足足十八响。   这声音震得群山飞鸟倾巢而出,呕哑悲鸣,震得杯中水晃动,好似整座山都跟着颤抖。   好一会儿,我才从贯穿身体的震撼之中平静下来。   “这是在干什么?不是只有新年才敲钟吗?”我问白青山。   他遥望山间的寺庙:“有人在祈愿。”   “一响一千头。”   作者有话说:   请注意啦,《敦煌星图》原版是纸质的,而且只是书,没有文中那么大,先藏伦敦大英博物馆,希望有一天它能回家。   古代是真的有犀牛的,有犀牛甲、犀牛杯,祖国大地上最后一头犀牛于上个世纪末被猎杀。   以上都出自百度,如有错误欢迎纠正啦~   今天没有迟到!很自豪!哈哈哈哈~小攻虽然没出场,他的存在感也很强的。 第21章 楚狗   白青山靠着栏杆,明明都一样的工作服,他穿着就是清气儿。   “龙山寺,一千年前东土大唐来的高僧在此讲经。”   正午阳光照在他冷清的脸上,似白玉一般透亮:“‘圣僧道:凡心诚者,往生极乐,行一万八千步,一步一叩。’这钟祈愿前敲,一响代表要磕一千个头,十八响是一万八千个,如此,所求皆得愿。”   “以前也没听它响过啊?”反正上学时候从没听过,这老大声,辐射方圆百里。   白青山轻笑:“不是人人都能去,佛祖眼里或许众生平等,寺庙可不是。”   “所求皆得愿吗……”我趴在桌子上看山,葱绿中那明晃晃的金顶,“那不是众生的庙,那只是他自己的庙,他求得并非佛祖,而是自己。”   白青山抬眼看我,食指虚空点了一下我额头:“有点悟性。”   “啊,对了。”我突然想起比赛的事情,“下周六你在学校吗?我们要去榕都大学比赛。”   “市青少年运动会?”   “嗯对,我参加室内射击。”我朝他比了个射箭的姿势,“你有空可以来看看。”   “唔,可以,没事我会过去。”   “假如你来,我的朋友们肯定很震惊。”   “因为咱俩长得像?”   “是啊!”我凑过去,仔细看他的眉眼,“好神奇,形似但不神似。”   “你很好看,长开点会更有魄力,”白青山并不打怵我的审视,“眼睛很有灵气,看谁都是认真样儿,不了解你的人会以为你多情吧。”   我有点害羞:“……谢谢。”   “不客气。”   临走时,我俩加上微信,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我点开他的头像,是一尊三头六臂的菩萨,背景一片大海,朋友圈只显示三天,一片空白。   这是啥?活着的男菩萨?   我给池万里发了条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吃饭,他也一直没回我,倒是弓箭群里,大家喊我下午去训练。   “咦?部长呢?”   推门进去,楚天跟周婉婉正在调设备,王思怡坐地上,靠着墙看电子书,没有徐鹤的踪影,很不对劲,以部长的脑回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跟王思怡相处的机会。   “部长家里有事,上午就走了。”周婉婉朝我打招呼,“玩得怎么样?”   “太神奇了,我昨天差点死在那儿。”   楚天道:“不可能,有池万里在,你想死也没门。”   我白了他一眼:“我被海蛇咬了!”   说着扒拉开裤腿,上面两个小洞几乎看不见。   “没想到你腿这么白。”楚天啧啧。   我赶紧放下裤腿,后撤三步:“我警告你啊,我性别男。”   “爱好呢?”   “什么爱好?”   “爱好也是男吗?”楚天一坏笑,眼睛都眯起来,跟狐狸一样。   我心虚,骂他:“放屁!”   “你的弓呢?”王思怡把电纸书放地上。   “为了南珠和联盟长远关系,我把它送给当地小朋友了。当然,小友也给我一张传统弓箭!珍贵的友谊呀~那里小盆友可厉害了,没有瞄准器,裸眼盲射!”   接下来我手脚并用,跟他们好一通夸奖刃的天赋,并从包里取出木弓让他们上手试试。   事实证明不光我是废物,王思怡跟楚天根本拉不开。   但是!柔柔弱弱周婉婉再一次向我们展示了她深厚的内力,一下拉满。   楚天像个小迷弟一样鼓掌:“真棒啊婉婉~不愧是我的前座~”   “没有没有,我还是射不准。”婉婉谦虚道。   我偷偷跟王思怡嘀咕:“大哥,婉婉觉醒的技能,不光是记人脸,还有力大无比吧……”   王思怡摸了摸下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跟她一起泡澡,研究了她身上的肌肉分布,不足以提供这样大的能量……”   她又问我:“真被海蛇咬了?我记得所有海蛇都带神经毒素,你脑子还好吗?”   “很好!而且我遇到了很诡异的事情,我中毒那会儿,看人都变成了动物,我怀疑看到了他们的精神体。”   当时池万里在,我没有细问鲸和预言家的情况。   王思怡来了兴趣:“下次我们一起去,你再被咬一回试试。”   “???”   “你恢复这么快,肯定是天赋异禀,自带抗体。”   我双手拒绝:“大哥!是当地神棍喂我吃了药才好的,而且他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行吧,”王思怡一脸遗憾,“池万里呢?没揍你一顿?”   我压低声音:“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他竟然一点反应没有!你说他的个人境界是不是提高了,飞升了一个档次?不愧是我哥……”   王思怡冷笑:“就他那小肚鸡肠,必定是发疯前平静的夜晚。”   我感到背后蹭蹭冒凉气:“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行,你骨灰想撒哪里?”   我寒心如铁。   “江子。”周婉婉叫我。   “怎么了?”   “你在岛上拍得照片怎么没发呀?”   “岛上没有网,我现在给你看看啊。”我挑了几张照片发过去。   楚天指着战斗机停在沙滩上那一张:“虽然但是,为什么帝国的战机在南珠,你把岛卖了?”   “不是,当时情况比较紧急,他们来送解毒血清,结果没用上。”   “不愧是全联盟唯一授权军火商。”   周婉婉震惊:“班长家里卖军火的?”   我解释道:“也不是,还卖卫星、火箭和反导装备啥的……”   楚天接上:“哦,还搞原油、地产、航运……”   王思怡总结:“寡头垄断,家族传承。”   “班长这么有钱啊……”周婉婉感叹,“这么看来,我家境真的好普通,爸妈只是大学教授,我也很满足啦。”   发传单那天,洛冰学姐指着周婉婉骂她家境不好,让她难受很久吧。   “很羡慕你好不好,”我安慰她,“我爸不知所踪,我妈生下我,撇给爷爷就走了。”   周婉婉慌张地站起来:“我、我……”   楚天按住她冒汗的脑袋坐下:“不用太在意,这里家庭不幸福的小孩一抓一大把,父母恩爱圆满的是少数。”   我点头,深以为然,就连池家也是:“没办法,老天爷给的配置喽。”   王思怡捏捏周婉婉的脸:“都是朋友,没关系。”   哐当一声,徐鹤长臂挡门,他今天没穿运动装,而是一身黑袍,比池万里今早穿得还繁琐,里三层外三层。   “部长你去干啥了?”   我们狐疑地看着他。   “咳咳——”徐鹤把手放嘴边,长袖微动,迅速进入端架子模式,也是他努力在王思怡面前维持的人设,我总结为“霸气沉稳可靠部长”。   “隔壁破庙做活动,一群秃——”徐鹤收住口,“突如其来的和尚找我们道馆帮忙。”   “你怎么不换好衣服过来?”我挑重点。   “节省时间看你训!就你话多!快上弓!”   我跟楚天对视一眼,显然徐鹤就是觉得这套衣服很帅,想在王思怡面前展示一下,纯属公孔雀开屏。   但他今天心里好像一直有话,憋着没跟我说,具体表现为,背后灵一样站我身后,我一回头他就转过去。我喝水,他也绕个圈子过去喝水。   我猜测他有什么话想单独跟我说,故意大声喊:“我要去洗手间!”   王思怡嫌恶地看我:“我不会陪你去的。”   “谢谢大哥关心,我长大了可以独自洗手手~”我捏着鼻子道。   洗手间在走廊另一头,我出门慢慢腾腾往前挪动,三步一回头,走到拐角处,终于听到门响。   “部长,你想跟我说什么秘——?”   我回头,原来是楚天这个狗东西,他双手插进白色运动短裤中,两条笔直的大长腿踩着老爹鞋。   “你干嘛?”   “拉屎。”他笑得一脸荡漾。   瞪大眼睛,我不相信女生梦中情人,竟然说出这么粗鄙的词。   紧接着徐鹤才出来,我用眼神谴责他“你怎么这么慢”,他回怼我“你这是想得什么狗屁办法”。   楚天挡住我俩的眼神交流:“这么热闹,大家一起去吧。”   气氛很诡异,三个男生肩并肩上厕所。   到门口我停住脚步:“你不是要大便吗,你先挑。”   楚天露出大白牙:“好啊~”   他打开第一个门,我听到上锁声,终于放心。   “部长,你想跟我说啥?”   徐鹤嫌恶地远离洗手间门:“你不知道?”   我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他嘴巴紧抿:“今天,千佛山……”   “嗯啊,怎么了?”   我着急,有什么话不能一下说完!   “祈——”   “吴~江~子~!”天杀的楚天蹲坑也不消停。   我气到去敲他的门:“怎么了?!”   “没纸了。”   “用手擦!”   我从隔壁单间儿抽了一卷,从底下门缝儿塞进去。   没想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你放手啊!”   他隔着门,羞涩地说:“我一个人拉屎好孤单。”   “你是狗吗?!”   我使劲儿往后抽手,但他爪子劲儿太大了!我还顾忌手蹭到地板上,好恶心!   楚狗发现了这一点,抓住我的手就往地上按!   “滚啊!!!”   “江子宝贝,放松。我跟你说个冷知识,男生站着小便,飞溅的尿液范围很广,尿液能喷到一米远哦~也就是说,你面前的地板、门,都沾着不同人的尿液!”   “楚天!我要杀了你!!!”   这个狗东西还在喊:“所以,是绅士就要坐着尿尿!”   我恶心到流出生理眼泪,向门外求救,徐鹤已无踪影。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章是在洗浴中心写完的,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还挺稀奇,回想起小时候遥远的北方大澡堂,所有人坦诚相见哈哈 第22章 竹板这么一打   五分钟后,楚天一把放开手,我飞速冲到洗手台前打开手龙头,按了好几泵洗手液,疯狂冲洗,搓到手都通红!   一边洗,脑子里循环播放他那句“是绅士就要坐着尿尿!”。   楚天优哉游哉打开门,慢吞吞走到我跟前,找了一个离我最远的洗手台。   我在镜子里劲儿瞪他!   “狗东西!”   “啊对对对,听男生口中听到还挺稀奇。”他浑不在意,甚至引以为傲,“教你做个干净人,怎么还骂人。”   “你根本没上厕所!”   楚天笑了:“怎么,你没闻到味儿?”   我怒从胆边生,趁他不备,飞速冲过去,进攻他的脚!   踩空了……   “你这个人,怎么还动手动脚的?”楚天敏捷地后退一步,背靠瓷砖墙。   我恨恨地问:“你是不是知道徐鹤想跟我说什么?”   楚天装傻:“说什么?说让你离王思怡远点?”   “算了,不说算完,爷不稀罕。”不!我好想知道!   回去路上,楚天跟在我身后玩手机,快进门了,他突然冒出一句来——   “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更好。”   我回头看他,莫名其妙。   值得一提的是,徐鹤对我跟刃交换弓箭一事表示高度赞赏,并许诺下次一起去,让我多带几套,搞个授牌仪式给他们挂上牌,名正言顺,就叫榕都特等高中弓箭部南珠分部。   我说没问题。   晚上大家照顾我门禁时间,天黑之前出去吃油炸臭豆腐。我回家时,池万里还没回来,给他发微信也没回。   虽然他不回,我可不能停止嘘寒问暖,主要防止他事后算账,训斥我“玩得太野了,把哥哥都忘了”,还有“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宝贝都不想我”,以及“你死了吗?信息都不发”。   就是这样一个无理取闹的男人,外加他还没就南珠一事教育我的buff,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先掏出手机,站在房子里的立式钟表前自拍一张,很好,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   给他发过去。   江子:哥,我到家了。   江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给你提前热好饭。   江子:今天事情顺利吗?   行,三句到位,既体现了我严守家规,又点明了心中有他。   回到楼上洗漱,收拾书包,可一直到晚上八点,池万里没有回消息,也没回家。   虽然知道他身边有二十四小时安保,就算出事我也帮不到忙,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是去哪了?担心他出事,我打给他的首席保镖于叔。   我靠着沙发,两脚搭在茶几上:“喂?于叔好,池万里还好吗?今晚回来不?”   一道沉稳的男声:“江子,大少给你留信了,我代转达。”   “什么话?”   于叔清了清嗓子,模仿池万里训我的口吻:“‘吴江子,打电话来算你有心。在家十点之前睡觉,凌晨我才回来,有事给于叔打电话。’没了。”   无语,池万里可真能憋,不打电话估计我也听不到他留的信儿,转过头来肯定还要骂我。   “谢谢叔,您跟他说‘吴江子同学自觉遵守家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于叔爽朗大笑:“没问题!”   正要挂断电话,就听到他那边传来敲木鱼和念经声,我想问他在做什么,还是算了,池万里一般不说工作上的事,我也有自知之明。   洗完澡,我又跑到他房间里,把昨天换洗的衣服洗好烘干挂起来,地板清洁有扫地机器人,但书桌整理是一个大活,怎么会有这么多语言的合同摞在一起!有的语言,我只能凭借看图分类给他摞起来。   作为家务小能手,我当然有偷懒的各种办法,就比如不给他钢笔换水,垃圾桶半满视而不见,书架乱着就乱着,能关上柜门就好,窗台上灰尘什么的,三天擦一次吧。   当然,今晚的我自然要好好表现!   宿舍年代比较久,只有大客厅有空调,我跟池万里房间都是大吊扇,打扫累得我出汗,我把风扇开到最大,打开窗户,夜晚凉爽的风吹进来。   这两天蔷薇要开谢了,最后一点香尤为浓烈。   深色的床,硬邦邦的,他跟我相反,打小不喜欢软床。我拍拍刚换上新枕套的枕头,忍不住趴上去。   好舒服啊~   熟悉的青草味道,等等,这次好像夹杂着某种灼热的气味,像正午的沙漠。   我又深吸了两口气,干燥的感觉消失了。   窗外是漆黑的夜,我陷入沉思,想起这百年老公寓的校园传说,午夜高跟鞋,阴森森的地下室,浴室滴水声,红衣上吊学姐!   哥,我想睡王思怡家的客厅!   最恐怖的是,我来池万里房间前,把自己房间的灯顺手关了,谁知道什么鬼东西顺着黑暗进了我的房间,说不定藏在床底下虎视眈眈等着我!   就在我上床睡觉时,一只干枯的手从床底伸出来抓住我的脚腕,然后,我被拖进床底……   夭寿了!   说起床底,我在这房间埋头苦干好久,会不会有人偷偷溜进来,无声无息,就躺在我下面,跟我隔着一个床板?!   九岁的一个夏天,池万里给我讲了个《好朋友背靠背》的故事,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来不可磨灭的恐怖回忆,整个夏天我都抱着他胳膊睡得。   我感到背后发凉,好像有什么人吹气儿,这个时候就要裹紧小被子!   被子,面对鬼的最后一道防线,等等,可是鬼娃安娜贝尔绝活就是钻被子!   我的脚心下阴风阵阵,凉气直钻心底儿。   哥!你怎么还不回家!   好想有个有个毛茸茸、暖呼呼的小东西暖暖脚啊。   我就这么用被子捂住脑袋睡了,迷糊之际,我梦到自己踩着一团毛茸茸……又梦到池万里扇我大嘴巴子,不是吧哥,打人不打脸,我嘟囔着。   等等,脸真的疼。   “吴江子!醒醒!”   谁在叫我?   我睁眼,池万里掀开被子,两只手跟拍蚊子一样拍我的脸。   我迷迷糊糊看着他:“干嘛?”   他不知道又发什么疯,伸手虚捂我口鼻:“吸气!”   我深吸一口气,憋着,没敢吐。   “吐气啊,是不是傻?!”他额头青筋暴露。   我才徐徐吐气。   “我真是要被你一天天气死,他妈的睡个觉被子捂头,憋不死吗?”   他还穿着上午那一身黑袍,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一道宽印,好像戴了很久的运动发带。   “说话啊!憋傻了吗?”   我老老实实坐起来,想了想:“哥,你说脏话。”   “……”   池万里肉眼可见的冷静下来,甚至有点冷静过头。这么说吧,假如刚刚他处在开口向下的二元一次方程组坐标图顶点,那么,在我话落地的三秒内,他的情绪一路向下,卷面标不够这坐标系伸展,需要另贴一张纸作图。   他赤着脚,长臂一伸,把凳子拖过来坐下,面对我,用一种看他家狗的眼神看我。   顺便提一句,老宅有一条田园犬,因太狗经常挨揍。   “吴江子。”   完了,他一开口,我就知道要来真的了,这个平静陈述不加波浪线的语调,表露了他要优雅地打我。   咱就是说,悬在我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我提心吊胆的猜测终成现实,趁他还没开始,还有机会挽救一把!   “哥,”我下床,狗腿地单膝跪在他跟前,给他揉腿,“我给你放松一下,不要生气嘛。”   动作娴熟,千锤百炼,就是池万里吃痛地皱了一下眉头,我寻思我也没使劲儿啊,他这是碰瓷!   池万里伸手摸我脑袋,他肌肉今天硬邦邦的。   他就这么摸了一会儿,我抬头,对上他低垂的眼眸,空气安静到只有我俩呼吸声。被摸头还挺催眠,我打了个哈欠,怪舒服。   “宝贝,我越想越觉得啊,还是该打你一顿。”池万里微笑,“我就为了你这么个傻子,诚心诚意忙活一天,对我老子都不带这样费心。”   “你猜怎么着?回来就看你躺我床上,蜷缩在被子里头,一点儿起伏没有,你是睡觉不喘气吗?杀人诛心,死我床上?”   他越说越气,薅着我头发,强迫我跟他面对面。   我简直莫名其妙!睡个觉还能惹到他,我这不好好睡得好好的吗?   “取板子过来。”   我装傻:“我不知道你放哪儿。”   他邪笑:“别装傻,天天打扫卫生不知道吗?还是你还没有好好收拾我房间?”   我不敢吭声,老老实实从衣柜里,放内衣那层最里面,拿出竹板,狗东西,上次他打完我,竟然做保养,油光锃亮,一股子松油味儿。   “来,伸手。”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来晚了!看到小P的催更了哈哈哈~   既然已经半夜了,就给大家讲个睡前故事《好朋友背靠背》。   心贼大的阿花在外打工,租了一间上下铺的床,她睡上面,下面是好友阿红。   一天晚上,阿红出去跟男友过夜,告诉阿花她不回来了。   结果半夜十二点,阿花接到了阿红的电话。   阿红声音低沉,断断续续讲:“好朋友……背……靠背……好朋友……背……靠背……”   阿花不以为意,挂了。   第二天她顺着梯子下床,刚下两层,突然闻到一股子腐肉味儿。   她抬头,跟一张诡异的笑脸对上。   是阿红,她整个身体被钉在上铺床板上,嘴巴一开一合:“好朋友……背……靠背……”   祝大家好梦哈哈哈哈~ 第23章 洗心革面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迟到的原因?”王思怡挑眉。   “大哥,你不知道我肉体上遭受了怎样的折磨!精神上受到怎样的摧残!”我声泪俱下,掀开衣服给她看手臂。   昨晚,不,今天凌晨,池万里抽我胳膊的时候,旧伤新伤叠加,我哭嚎地跟杀猪一样凄惨。   “我不想看,”王思怡后退,“你能不能争点气?他打你,你就认?不反抗也能跑啊。”   “我跑哪去?”我给她分析,“我睡觉的床在他对门,老家在一百公里的深山老林,顺便一提,那山还是他家的,等等!下次我能半夜敲你家门避难吗?”   王思怡用一种很嫌弃的眼光看我:“你真是智障,你来我家,只会让池万里拖着电锯找上门。”   “所以!我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叹息,“我只能靠智取!”   “呵。”王思怡给我一个不屑的眼神。   徐鹤按捺不住,从我挽起袖子时候,就看到他开始焦虑地抖腿。   看到王思怡拒绝,他满意地坐下,听到半夜我要去敲王思怡的门,他终于向我走来。   本人,吴江子,纯纯拿捏了暗恋男人的心态。   “吴江子,”徐鹤咬牙切齿,“你最近就是垃圾,训练也没跟上,早上还迟到,就你这样,还能拿第一?到时候三个人团体赛,你要是分数垫底,有点脸就给我退社吧。”   我拍拍胸膛:“部长,堵上我尊严的战斗,我一定能赢!虽然我身负重伤,决会不会轻言放弃!”   我甩甩脑袋,指了指自己的头。   “干嘛?你要用项上人头担保?”徐鹤冷笑。   “不,你看这头发,又密又蓬松,摸上去,软软沙沙的,就像……”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比喻,“就像摸一只白云变得卷毛小兔子!你不想摸摸看吗?”   “……”看得出来,徐鹤在做艰苦的心理斗争,他的手已经一抓一抓的了!   “没想到你头发这么好摸。”王大哥直接上手。   “你们在干什么呀?”周婉婉一脸疑惑。   “婉婉!快来摸摸,可舒服了。”我招呼她过来。   “真的可以吗?”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这脸皮也太薄了。   “来呀来呀。”   周婉婉刚要把手放上去,突然一只大手按住我脑袋,疯狂蹂躏,楚狗来了!   “楚天你快滚!”我双手把住他手腕。   “跟摸狗头一样。”他笑得很淫荡。   “所以你头发跟比赛有什么关系?”王思怡还记得重点。   我撇开楚天的手,跑到她身后才有安全感:“重点是,我跟池万里打赌,咱们要是能拿一个第一,他就剃光头!输了,就是我剃头。”   “嗯?”王思怡笑了,我从未见过她这样变态的笑,“你们三男生给我好好训练。”   楚天乐了:“比起看池万里光头,我更想看你,滑溜溜一定很好摸。”   “你是变态吗?!”我又往后撤了三步。   徐鹤无条件支持大哥:“我一定拿出最高水平。”   周婉婉劝道:“会不会赌得太大了点?板寸头也可以啊,光头的话,班长想恢复到现在这长度,可能要三年。”   “婉婉!你的悟性很高,没错,所有假设都是池万里剃光头!”我朝她喊。   “很好,”徐鹤总结,“距离比赛只有五天了!我决定加练,午休也要过来,晚上一直练到天黑,吴江子可以先回去,但是你要早起过来打扫卫生。”   “咱就是说,现在都天天六点半来了,再早能几点?”   徐鹤道:“六点。”   “那我岂不是要五点半起来,天还没亮吧?”   “你的头发。”   “我头发早起会掉一大把。”   “池万里的头发。”   “别说了部长!我就是睡在场地都可以!我能行!我必须行!”我斗志昂扬,所向披靡!   王思怡幽幽道:“你是有多恨他啊。”   “我要为我的背和屁股,报仇!”   周婉婉弱弱举起手:“我其实也可以早点来,反正我平常就有早起晨跑的习惯。”   我看向王思怡。   大哥坦然:“看我干嘛,我必须睡够八小时,才能保证一天的精力。”   楚天示意周婉婉放下手:“我来跟你一起打扫,现在拿第一最有希望的是男团。徐鹤学长水平在那儿摆着,短时间也不可能提高多少,咱俩要努力。”   他走来过,仗着个子高拦揽住我肩膀:“是吧?江子。”   我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五点半起来一个人打扫整个场地太累了!   “是的……”我不情不愿。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楚天狐狸笑。   “江子,你挂坠窜出来了。”周婉婉提醒我。   我低头才发现,刚刚跟楚狗斗争,不小心蹿出来,一个黑不溜就的圆珠子,直径大约一厘米,一根黑绳从中间穿过。   这是池万里昨晚打完给我戴上的。   今天上午,学校还有一个大新闻,校草请假一天。   我后面的座位是空的,同学们都对池万里为何请假议论纷纷。   王思怡对他去向丝毫不感兴趣,下课拉着周婉婉就去洗手间了,但我心生一计,看向楚天,他懂了,但他不跳坑。   楚天正在教班里女生转笔,手把手那种,还要笑着说:“你好笨啊。”   “江子,你发什么呆?”大哥跟王思怡回来了。   “我在做凯格尔运动。”我瞎编。   周婉婉一脸迷惑。   楚天收回正在教女生的手,插进兜里,我敏锐地察觉他很不对劲,他朝我笑。   “十男九痔,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王思怡拍拍我肩膀,“我们不会歧视你,我家肛肠科医生电话给你留个?”   “不用了大哥,没有那么严重。”我嘿嘿笑,“或许你该给班长介绍一下你家医院资源。”   王思怡皱眉:“他快死了吗?”   楚天惊呼:“好优美的中国话。”   “不!”我声情并茂,面容惨淡,“班长他……他牙疼不敢去看牙医!”   家人们,我本来想编他得了痔疮。   “哦……”王思怡笑了,“活该。”   “我怎么不知道呢?”楚天侧过身来,“被你气得?”   “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我威胁他,朝他磨牙。   上课了铃响了,楚天还想说什么,只是比了比手腕,我摸了摸手腕上,池万里昨天早上给我的黑手环,一头雾水。   在一座青春洋溢的高中里面,比光速还快的是流言,特别是关于校草池万里的任何八卦周边。   总之,下个课间时,我就看到外班的女生围在窗口,拜托我班人带东西放到池万里桌上。我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打一打慰问贺卡,全是手写的,有的还用荧光笔画上可爱的图案,署名分含蓄派,比如“默默爱你的学姐”、“关心你的二班女生”,还有豪放派,直接签上大名XXX,还要写上“高二三班最靠近门口那排从前往后数第三个座位”,这位学姐真棒。   此外还有各种小礼物,流言是池万里牙疼,各种消炎药和止痛药一应俱全,最离谱的是我竟然在这小小一张桌子上看到了五个国家的止痛片!竟然还有一张古中国的中医药方……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他要是请两天假,医院直接给他搬来吧。   作为他的好兄弟,楚天不得不进进出出搬运东西,我跨在凳子上,笑嘻嘻看他连厕所都没空上。   他看着我,熟悉地狐狸笑:“说起来,班长的正牌女友怎么没反应呢?”   我心下一沉。   作者有话说:   当你长大了,快工作了,家长就会跟你讲很多大人的八卦……真是太稀奇了,感觉整个学生时代都不一样了,原来如此,怪不得这样那样的恍然大悟感。 第24章 第一个吻   楚狗的话在我心里放了一天,中午加训,我们干脆都买了午饭在场地吃,我看着碗里的营养健康午餐,雪上加霜。   突然,一块风脆美味的锅包肉空降到沙拉里,我手疾眼快先给它盖上绿叶,一抬头,周婉婉朝我眨眼。   谢谢二哥!我朝她抱拳。苟富贵,勿相忘。爱了爱了。   楚狗突然问:“班长怎么会牙疼?”   该我上场表演了,我义正言辞控诉:“因为他偷吃我的蛋挞!这么大,两个蛋挞,躺在冰箱里,唱着歌,啪一下!没了!你说冤不冤。”   他凑近,捧起我的手,大声且清晰地说:“冤!太冤了!大冤种啊!”   我嫌恶地抽回手来。   昨晚没睡好,中午又练了一个小时,下午我直接昏迷,半睡半醒中下课,大哥问我要不要去买水,我说让我睡到三点放学。   迷迷糊糊中,点开微信,收到一条添加好友的通知。   “吴江子同学你好,我是二班鹿淼淼~”   吓到瞬间清醒,我第一反应是扣下手机,现在它就像一个炸弹。   池万里历任前女友可以集齐一本青春校园女子图鉴,她们不全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但都美丽且温柔,符合一切对美好事物的幻想,而且全有精神体。   而本人,性别男,没有钱,没有精神体。后两个条件还可以努力一把逆袭,性别这条卡得死死的。   自从他十二岁之后,不在家上私教课,便带我转到神都的贵族初中。刚入学那会,我就像一只小鸭子冲击天鹅堆里,哪儿哪儿都不合群。我才知道,原来人与人的区别,不只是有没有精神体,好像每一个同学,都有一群朋友,清晰的目标和梦想,成为画家或者运动员,考上哪个高中和大学,而我的世界,从前只有一望无际的森林和池万里。   神都太大,作为世界第一大国联盟的首都,这里高楼林立,千年古都,留下许多历史建筑,走在大街上,一脚跨越千年。   人很容易产生渺小感。   我因此十分恐慌,密密麻麻的窗口和满大街的共享自行车,历史上没有那个时刻,让这座城市容纳如此巨大的人口,根据当年统计数据,神都共有四千万常驻人口。假如我每天跟一百个人见面,需要四十万天,一千零九十五年才能跟住在神都的所有人相逢一面,而在榕都老宅,我清楚地了解每个人的工作,叫得出每个人的名字。   池万里说我胆太小了,长年关在老宅,不知山外岁月,亦不知人如蝼蚁。   刚开始几周,我就是他的小尾巴,到哪里都粘着他,晚上睡觉也要死皮赖脸的牵着他,可他却是蛟龙入海,快活自在,天生就是社交好手。   池万里逢人介绍“这是我弟”,他打球我跟在旁边看包,他吃饭我坐他旁边看他认识的新朋友,就连他上洗手间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间,池万里没有嫌我烦真是好哥哥,可我不爱说话,也不太愿意交新朋友,因为幼稚的我把所有人看成敌人。   跟我抢池万里的敌人。   我后知后觉意识到,并非是他们的错,池万里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朋友。   甚至,他会用行动教我,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可以缔结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   关于他第一个女朋友,即初恋,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女生。最起码对于一直加入他俩情侣午餐的我保持高度的容忍,我并非有意,单纯不知道原来池万里在谈恋爱。   毕竟他俩做得事情,池万里也都跟我做,牵手和拥抱,关心和分享,相视而笑或者嘲笑彼此的糗事。   只是又一个新朋友,我这么想,或者不愿相信别的事实。   直到有一天,女生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在她生日那天,让她独占一会儿池万里。我不经大脑的反射性同意,好像等待这个请求很久,潜意识已经准备好答案。   原来吴江子,一直在扮演独占好友的“坏蛋”。   感谢她掀开遮住真相的那块布,让我知道,我永远不能做池万里的女朋友。   那是一种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   她生日就在第二天,池万里叫我出去玩儿,我说我想在家里,比较自在。   “随便,或许我该给你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他摸摸我的脑袋。   “哥,我只是有点慢,马上就能交到新朋友了,”我朝他比了比微信上的未读消息,“还是有很多女孩跟我聊天的好不好?”   池万里神情有点古怪:“不准单独出去,知道吗?”   我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在他出门后半小时,我开门出去,看他俩在神都恢弘的宫殿中相伴而行,穿过一道道宫门,在银杏树下祈福,于四千万人中,选中彼此。池万里带她亲手做了一个小蛋糕,在晚风习习的湖边吃掉,约会的最后,他们接了一个吻。   关于吻,我了解很多。亲吻额头和脸颊的感觉不一样,爷爷的胡子扎得我脸疼,池万里   的嘴巴又软又热,小时候还会糊我一脸口水,三岁的他分不太清舔和波一下的区别。   我读过很多书,王子和睡美人、人鱼公主、豌豆公主……他们都会接吻。我看过阳光亲吻花朵,微风亲吻柳叶,甚至树林里的两棵松树都接吻。   直到他俩接吻的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关于吻,我一无所知。   自那之后的一周,池万里吃饭我去洗手间,他去洗手间我打球,他打球我写作业。他忍无可忍,体育课上测完一千米,他拖着累成狗的我来到器材室,气势汹汹地问——   “吴江子,你在躲什么?”   我靠在一摞比人高的软垫上,气喘吁吁。   空气夹杂着一股子橡胶跑道和汗液的味道,还有掩盖它们的消毒水味儿。阳光从狭小的窗户中射进来,打在他浓密的头发上,好像一顶王冠。   “问你话呢!”他向前一步,双手搭在我肩膀上。   啊,王冠没了,我有点遗憾。   我看向他背后的窗户,它容纳了运动鞋和各种颜色的袜子,还有或纤细或匀称的小腿,这是一间半地下储藏室。   池万里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我干脆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他也蹲下,“有人欺负你?给哥说,不丢人。哥给你找回来。”   我没说话,一只小飞蛾在撞窗户上的长条玻璃,扑棱响。   池万里在我眼前晃手:“不要以为离了榕都,哥就罩不住你了,只要你在联盟,哪片地儿咱都有人。”   “不是。”   “不是什么?”   “没有人欺负我。”我推开他,想要走,这里空气太浑浊压抑,我堵得难受。   可能是他毫无防备,竟然被我一下推到,他手支撑在身后,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看我。   空气太闷,我低声骂了一句,心脏咚咚跳,甚至出现了耳鸣。   “我先走了。”我快步走向铁门,只想离开。   池万里突然跃起,一把钳住我的手,别在背后,按哐当一下按在地上:“说不说?”   还好我侧脸朝地,不然鼻子肯定流血,他开始用寸劲儿别我的肩膀,生疼。   我咬着牙,不吭声。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搁平常早就喊“哥哥”求饶了。   骨骼发出瘆人的咯吱声,我都没有求饶,冷汗顺着额头流进眼里,我只能闭上眼睛,不让它流出去。   他终于松开手,我像上岸的鱼一样,大口喘气,呼吸声盖过飞蛾的扑棱声。   “你自己在这好好想想。”   临走前,他拿着棍子把灯泡敲碎,声音清脆,细小的玻璃碴在地板上飞溅。   铁门咣当合上,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我酿酿呛呛站起来,打开窗,飞蛾贴着红色的塑胶跑道,飞走了。   我看着最后一束光逃离,黑暗占据储藏室。我趴在地上想了好多,得出结论是,我是一个怪人。   我不害怕自然的夜晚,比如黝黑的海底,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却害怕黑暗中的建筑,钢筋水泥构成的空间,承载着人类科技进步的东西,无机质冰冷的物质,长久屹立在大地上,比一棵树的年龄要长,不可摧毁,不被砍伐。而我是困在里面的小虫子,比一头扎进蛛网上的蠢虫子还惨,起码它们知道自己的命运,无非是被吃掉。   可我不知道我的命运是什么,未知本身就是恐惧。   人要是能看见未来就好了。   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经过,我没有动弹,在忙着哭。   低声地啜泣,是我吗?还是这个房间有别的什么人在哭?是一只虫子?   我不敢确定。   但我决定哭大声一点,盖过“它”的声音。   大约哭嚎了三秒,池万里踹开门进来,踩着玻璃碴把我捞起来。   “想明白了吗?!”   我收声:“你交女朋友了。”   “就这?吴江子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没有,”我一字一顿,决定把我思考的东西全告诉他,“女朋友不——”   “你不喜欢她?”池万里打断我,“我明天就分了成吗?”   我错愕地看着他。   “就因为这点事?”门外走廊的灯,在地上开了一扇光亮的门,他跪在门外,一脸无所谓。   “不,不是这样……”   “不是哪样?没有她你是不是就会变回来?”   好像也不是这样,我抓住重点:“你跟她接吻。”   “这有什么呢?”池万里挑眉,“接吻能代表什么,我也能吻你。”   他不由分说地压下来,亲吻我的嘴唇。   这是我们之间第一个吻,心脏也帮我记住,暂停一秒钟。从前我们之间有很多个亲吻,但从没有一个落到心上。   我想起了中午的那只小飞蛾。   “你看,”他满不在乎,“就这么简单,想要就跟我说,哥又不是不给你。如果这是安慰你的方式,你开心就好。”   第二天,他的女朋友晨读时,哭着从教室跑出去。   中午,池万里叫我:“走吧,一起去吃饭。”   “好啊,哥。”我起身跟在他身后。   池万里没有变,变心的人只有我。   “手机坏了吗?”王思怡点了点我的桌子。   “啊?没事没事。”我笑着拿起来,划开屏幕,点击通过。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迟到(自豪)!东北锅包肉真的很好吃~   今天一个读者告诉我好多池万里打成池长风了!吓死我了!社死现场……我赶紧改了去,需要清空缓冲才能开到文的修改貌似。   想要海星摩多摩多~因为下周可能没么首页这样的好位置啦,需要海星增加人气~人气高排名就靠前,会有更多小伙看到我的文,幸福嘿嘿~   谢谢大家~ 第25章 智者不入爱河   下午最后一节课,我整课心不在焉,不停低头看手机,却没有收到任何鹿淼淼的任何消息。   头像是卡通的她,嘟嘟嘴,齐刘海,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单看她头像没什么问题,加上池万里的,我才知道原来他俩用得是情头,一个画师的风格。我恨恨想,等着池万里剃光头,还得重新画一张。   我给池万里发消息,问他课桌上卡片和礼物怎么处理,他也没回。按照以往的习惯,他会叫我把他们全部带回家,卡片留下,吃的基本扔掉。按照他的说法,扔在学校太不近人情,分给同学让送礼物的人伤心。   三点下课铃一响,王思怡对我说:“走吧,训练去。”   我点头,收拾好书包,顺便把池万里桌子上的东西收走,书包塞得鼓鼓囊囊。   周婉婉已经收拾好了:“装不开可以分给我帮你背着,反正都要回宿舍。”   “小意思啦。”我把今晚不用的书放在桌洞里,又空出一大块。   “班长原来着么受欢迎啊。”周婉婉感叹。   楚天插嘴:“我也很受欢迎的好吗?”   “楚天,今晚一起吃饭吗?”是今天那群跟他学习转笔的女生们。   他婉拒我班女生的晚饭邀请:“下周我请你们,这几天都有事。”   “周几呀?”女生们笑着追问。   “看你们喽,”楚天推着周婉婉的书包,带头离开,“走了,周六去看我们比赛啊。”   从教室到场地还挺远的,现在正是高峰期,哪哪都是人,我低头跟在最后面,时不时看一眼微信。   “说起来,今天班长没来,二班鹿淼淼也没来呢。”周婉婉突然道。   我抬头问:“她也请假了?”   “应该是下午没来,我上午还看见她了,可刚刚没发现。”   “这么多人,你怎么看到的?”楚天好奇地问,他还不知道周婉婉特能就是记人脸。   “我觉醒的特技啦,记人脸很快。”周婉婉解释道。   “那她加我微信做什么?”我嘀咕。   “她加你微信了?!”周婉婉问,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辉。   楚天也停住脚步,低头看我。   “就是上个课间,但是也没给我发信息。”   “有点意思,”楚天手插兜里,“池万里不是很忌讳他交往对象联系你吗?”   “啊?”我困惑,“还有这回事”   楚天突然改口:“我瞎编的。”   王思怡道:“不,你不是。”   “我是,”楚天坚持,“我脑子进水。”   “……”   “算了,走吧,咱们迟到徐鹤又要念叨。”我推着楚天向前,悄悄问他,“真的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我手环,一边点头一边大声道:“假的,说什么你也信,真好骗呀宝贝~”   往前走的路上,我一直想不明白,池万里到底在想什么,怕我拐走他女朋友?大可不必,想必有眼的人都不会抛弃他选我。   等我们四个到了场地,徐鹤果然到了,他竟然还买了四杯蜜桃冰沙和一瓶水。   “都来了?”他拿起袋子,目标王思怡。   众目睽睽之下,他左脚踩右脚,酿酿呛呛冲向前,下一秒就要五体投地!   一只纤弱的手力挽狂澜!   周婉婉向前一步,轻松地捏住徐鹤的衣领,仅仅只用两根手指。   她拎着他,就像拎着一只被钳住脖子的大鹅,翅膀还支棱着。   徐鹤两手高抬,守护最好的蜜桃冰沙。   我狂捏大腿强迫自己不要笑出来,事后算账可是很可怕的!   楚天吹了个流氓哨:“婉婉,跟着你好有安全感~”   王思怡神色坦然,向前一步,我们都以为她要扶起徐鹤,没想到她取走了蜜桃冰沙。   徐鹤,再一次裂开了。   我忍住笑,把他扶起来:“部长心系群众!大家鼓掌!”   周婉婉热烈鼓掌,楚天跟拍西瓜一样,王思怡抖了抖塑料袋。   “喝完训练!”徐鹤红着脸大喊,夺门而出。   周婉婉担心道:“部长还好吧?”   “不要为男生担心,”楚天笑着给她插上吸管,递给她。   我自觉地拿冰水喝。   “江子好像不爱喝饮料呢。”   周婉婉坐在大哥身边,楚天则坐在书桌上。   “家教比较严,”我拧开瓶盖,“其实是小时候有蛀牙,一吃甜的就疼。”   何止,牙疼还好,我还贼害怕牙医,一听到电钻声音,恨不得晕过去。三岁的池万里一开始不知道,拿各种巧克力和糖果喂我,一周后,看到我肿着脸哭唧唧还要吃糖才明白,我有蛀牙。从那儿之后,家规加了一条,只有周六是甜品日。   当时池万里要没收我所有的糖,我就抱着他的腿不让他动,当时我俩差不多高,打架四六开。但他铁了心要销毁所有的糖果,我坐地嚎啕大哭,小小年纪的他就有一副铁石心肠,还得意洋洋当着我面,把巧克力扔到壁炉里。   我跑去跟爷爷告状,结果是被拎到牙医跟前……   回来之后,我跟他断交了一天。   第二天他带我去厨房偷蜂蜜,搬着木凳爬上柜子,捧着一瓶跟他头差不多大的玻璃罐。   我扒拉着桌子,叫着“哥哥快点”,张开口等他。   我亲眼看他翘起小拇指,蜻蜓点水一般沾了点蜂蜜皮,送到我口里。   很甜。   厨房很大,下午三点钟那会没有人,烤箱里冒出好闻的面包味,厨娘的围裙整齐地挂在墙上,世界浓缩在那一滴蜂蜜里。以至于我每次回想起这件事,都是甜的。   手机振动打断我的回忆,我从兜里掏出来,是鹿淼淼打来的微信电话。   “我去洗手间啊。”   楚天问:“要我陪你吗?”   “我又不是池万里。”我白了他一眼。   快步走出去,关上门,深吸一口气接起来。   “喂?”   对面是个甜美的女孩声:“吴江子同学你好,我是鹿淼淼,很抱歉不跟你打招呼直接打电话。”   我走到走廊尽头:“没事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我上午听说池万里牙疼请假了,可是给他发微信也没回,我给他做了点粥,你能帮我带回去吗?”   “可以,你在哪?”   “我就在弓箭部外面的路上,那个,我好像迷路了……”她不好意思地笑,“我面前有一个圆形喷泉。”   我了然:“你在那等我一会儿,我现在过去。”   “好的,谢谢。”   “没事。”   我推开门,一路跑过去,看到水池子时,喷泉正在喷水,洁白的水花喷涌,一尊塑像站在一扇巨大的贝壳上,美神维纳斯羞赧地用长发遮住身体。   “我在这呢!”鹿淼淼站在树荫下朝我挥手,长发披散。   我接过她手里的保温桶,粉色可爱的图案。   “还有一封信也拜托你了!”她双手交给我,“粥很多,你们俩可以一起吃,嘿嘿。”   “谢谢。”我又接过她的信。   她笑起来,两个对称的小酒窝很可爱。   “所以你下午没来,是回去煲粥了?”   “是呀,”鹿淼淼不好意思地低头,“放学后还有合唱排练,我是领唱不能缺席,所以没时间回家呢。”   “嗯。”我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她歪头问我,眼睛像小鹿一样。   “拜拜。”   我朝她挥手,她边后退边跟我再见,转身急急忙忙跑走,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保温桶不沉,信也不长,可是我突然感到很累。我应该带着它们回道场地,像往常一样训练,天黑前回家,然后把它放在餐桌上,平静提一句“鹿淼淼给你的粥”。池万里会同我一起分享,就像他把爱慕者送的礼物交给我处理一样。   这样不对,我模糊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而这时的我还不清楚。我拎着保温桶,跑起来,比快很快的速度,逃离学校,穿过颓唐的蔷薇花道,翻过家里的围栏,一把推开门。   家里的窗户开着,窗帘却铺展开,下午的风有气无力地撩动它们的裙边。   我轻轻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   脱掉鞋,光着脚上楼,木楼梯擦得很干净,踩上去冰冷。   池万里的房间开着门,他还在睡觉,今天倒是穿了一条长裤。   我把信放在他枕边,它的主人肯定希望能离池万里近一点。我蹲下身,看着他睡觉的样子,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白日略显锋利的骨相收锋,安静又舒适。   我凑过去,感到他的呼吸轻抚我嘴唇,小心地错过他的鼻梁,我像偷亲睡美人的王子,卑劣又义无反顾。   很抱歉,未经允许亲吻你。   可惜你不是睡美人,不会因为我的吻醒来。   我像逃离学校一样逃离宿舍,顶着烈日,汗涔涔的逃跑。   王思怡给我打电话。   “憨憨,你去哪了?部长很想你。”   背景传来徐鹤的声音“我没有吧?”。   “我马上回来。”我开口,发现嗓子哑了,眼泪顺着汗水掉下。   这也太丢人了。   “吴江子,你现在在哪?告诉我。”王思怡平静地问。   “我刚从家里出来……”   “我家门外有个水龙头,你现在马上去洗把脸,滚回来训练,听到没有。”   “是的,大哥……”   “没力气吗?”   “好的!大哥!”我哭嚎着跑到她家门口,手机扔在草坪上,打开水龙头,整个脑袋塞到下面,冰冷的水冲掉脸上所有的情绪。   王思怡的声音隔着水传来:“智者不入爱河,怨种重蹈覆辙。”   作者有话说:   今天陪家人去了一个魔幻水族馆,在里面看到了蓝墙印着黄字体的唐诗、蛇和蟾蜍、非洲獴、巨型兔还有羊驼……十二生肖宝座对面是十二星座……虽然你是个亲子主题的水族馆也不要这么魔幻啊!   不喜欢看海洋动物表演,还好家人也不喜欢,于是没有看,不然我真不好开口拒绝她。   大家觉得剧情进度慢吗?本来我以为这本书写不够20w,现在看来,每天写一写日常,掺一点主线好像很轻松。   这本书比隔壁的《完美》让我轻松一点,隔壁破案情节让我偷秃。   今天也是话痨的七七~   爱你们。 第26章 王大哥的话   我回到弓箭部,楚天看着我:“啧,好像个落水的小狗。”   我没理他,徐鹤倒是什么也没说,给了我一套新弓:“过来调一调。”   会射箭不一定会调弓,但这是每位弓箭手后期必修课,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的弓。   “你们也过来学一下,”徐鹤招呼周婉婉和楚天过来,“装弓和调弓。”   我从盒子里拿出弓柄和上下弓片,拧上螺丝,搭好弦。   “给我。”交给徐鹤调弓,他家就是开弓箭道馆的,还没学会走就熟悉弓的每个结构。   “调弓第一步就是矫正弦的位置,要对准弓柄上两个孔。”   徐鹤把弓夹在两腿中间,闭上一只眼校准:“歪了,需要拆下弓片,调整卡扣的位置。”   他熟练地拆弓弦、卸弓片,校准重装,动作娴熟的像猪肉摊上的大佬。   “这回准了。”   周婉婉一脸茫然,楚天道:“部长,你动作慢点,我这也看不清啊。”   徐鹤瞪他:“不指望你们学会。”   “那我们以后怎么调弓?”   “只要我在这,”徐鹤指了指满墙的奖状,“就会为所有的弓调弦。”   楚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拖过长条凳来,拉着周婉婉坐下。   “弦正了,第二步是调弓档,保证上弓档比下弓档长差不多两毫米。”徐鹤从工具箱里取出卡尺,测量弓柄上下端点到弓弦的距离,也就是上下弓档。   “部长,以前你不用卡尺。”王思怡指出。   徐鹤蹭一下,耳朵尖泛红。   他清清嗓子道:“我调弓的次数没有一万,也有几千,这个距离用眼睛就能看出来。今天是为了给你们展示一下常规手段。”   “挺厉害。”王大哥干巴巴拍了两下手。   突然,周婉婉和楚天动作一致,抬头看天,我跟着他们抬头,只是空荡荡的屋顶。   “学长哟,你的仙鹤出来了~”   徐鹤手忙脚乱,弓啪嗒一下歪倒,我赶紧上去扶住。   “它就是出来透透气!”   “部长,你精神体叫什么名字?”我替他解围。   “摧风。”   “翠凤?”楚天插刀,“这也太土了。”   “是‘摧风’!”他气急败坏,“摧毁的摧,风雨的风。”   “分飞共所从,六翮势摧风。”王思怡道,她看着我们仨呆傻的表情,“你们不知道?”   “不愧是学霸。”   “不愧是大哥。”   “好像没听过……”   王思怡摊手:“一首写飞鹤的诗。”   我看向徐鹤,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多温柔,爱与不爱,一眼便知。   “部长,摧风在跳舞哎!”周婉婉指着空地。   徐鹤脸色一变,上前捉住摧风,当然在我眼里他只是抱住一团空气。   楚天火上浇油:“思怡,你这么懂诗,你知不知道好大一头丹顶鹤,他跳舞——”   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   用眼神示意他“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   徐鹤的死亡凝视已经抵达战场。   楚天眨巴眨巴眼,示意他懂了。   我松手,周婉婉接上话:“咱们就是说,可以开始训练了对吧?”   “啊对对对。”我捡起弓,自觉找好位置。   拉弓,瞄准,松手,整个过程最忌讳心不静。我深呼吸,想起在南珠岛认识的小友刃,她凌厉的眼神,是另一种心境。我的眼里只有红心,它只是红心,一个点而已。刃则不然,她是一个天然的猎手,射击不是运动,而是她的狩猎。我只是把射击当成逃离现实的方式,暂时寄存自我的地方,这样的我是无法在比赛中获胜的。   练了约莫有一桶箭,屋里越来越热。   “没有空调吗?”楚天脱掉衬衫,他竟然还在里面穿了个背心。   “整栋楼空调在检修,上午有同学报告里面有老鼠。”周婉婉道。   “晚上修呗。”   “听说全体员工拒绝加班。”   “怎么办?好热啊,心都静不下来。”楚天坐在地上,拿着沙冰,“都化成水了。”   王思怡早就坐在凳子上开始休息,手里拿着一把流光溢彩的贝母扇,轻轻摇动。自从她上次掏出钻石望远镜,我现在看什么都不奇怪了。   徐鹤道:“吴江子,你去把墙卸下来。”   “啊?!”我惊诧,“你说什么?”   “把墙卸下来。”徐鹤耐着性子重复一遍。   楚天蹿起来,跑到墙跟前。道场四面都是草席子墙,一根根木头穿插其中,从前我一直以为它们是竖着支撑的柱子,看来是另有乾坤。   楚天寻摸了半天,手扣到凹槽里,往上抬,没动。   他收手转身道:“婉婉,来。”   “我来了!”周婉婉满脸兴奋。   “就是这,手伸进去往上抬。”   周婉婉娇小的身体,脑袋刚刚到楚天的肩膀。第一次尝试,木板晃了晃,咯吱作响。   “加油!”楚天给她打气。   周婉婉换了个姿势,她两腿分开,用扎马步的姿势,双手扣住凹槽,深呼吸。   “听我口令!一、二、三、起——!”楚天大膀子甩着衬衫铮铮作响,为她摇旗呐喊。   “啊——!”   墙,它沉寂多年后,动了!   我跑上前,跟楚天一左一右接住墙板靠在另一边。   “好耶!”周婉婉十分开心,像冠军跟观众打招呼一样,跑来跟我拍手。   楚天横插进来,跟她击掌:“我就知道你能行!”   徐鹤:“我的部员,就应该有这样的实力!”   “擦擦手,剩下的墙板只要推过来就能拆下,这个是最后卡住所有木板的那扇。”王思怡递给她一张酒精湿巾,她看着楚天,“你很会找。”   “小时候练过。”楚天随口一提。   我跟楚天把整面墙拆下,外面全是茂密的树,有的枝条本来就怼到墙上了,现在伸进场地里。   “全是树啊,要是有花就好了。”周婉婉遗憾。   “这下凉快了。”楚天坐在地板上,腿伸在外面。   “部长,你去年怎么不跟我们说?”我问徐鹤   “空调不够你用的?再说,有人怕虫子怎么办……”   已知去年有三个人,显然“有人”的范围去掉我。   呵,男人。   “你们喜欢什么花?”徐鹤若有所指。   周婉婉答:“我好像没有特别偏爱的,思怡呢?”   王思怡慢条斯理地收起扇子:“紫藤,长大了还能乘凉。”   “我喜欢茶花。”我举手。   楚天想了想:“西蓝花?”   众人无语。   “凉快了吧?快练习,女生休息一下。”徐鹤喊道。   一气儿练到六点半,外面的天还氤氲着暖橘色,室内开着灯,好多小飞虫从树林里飞进来。   “咱们把东西锁到储藏室,今晚不关门了,等明天我请园艺师过来修剪一下外面的枝叶。”徐鹤先抱起书桌往里走,我相信在他心里这就是整个弓箭部最珍贵的设备了。   我抱着椅子、楚天抱着弓箭桶跟在他后面。   前脚徐鹤刚离开储藏室,我低声问楚天:“你们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体吗?”   “唔,越是小朋友越控制不住,极端的情绪都会召唤他们,比如喜悦和愤怒,当然还有听到暗恋的人夸自己。”他朝我露出狐狸笑。   我嫌恶:“你的精神体不会是狐狸吧?”   “哎?你怎么知道,池万里告诉你的?”   “不,看你这么花心就像。”   他搂着我脖子往外走:“才不是,狐狸是自然界少有的一夫一妻制动物,对爱情很忠诚。”   “屁嘞,鬼才信。什么颜色?”   “白色。”楚天停下,打了个响指,“他就在你前方三米开外冷酷无情地注视你。”   迎面走来王思怡和周婉婉。   “好漂亮的小狐狸,”周婉婉蹲下,“我可以碰碰他吗?”   楚天无所谓:“可以是可以,他比较傲娇,可能会躲……”   然后我就看到周婉婉欣喜地摸小腿边的一团空气:“他好热情啊!”   我看向楚天,一向玩世不恭的他露出惊讶的神情。   大哥啧了一生,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狐狸的尾巴或者后颈什么东西:“你爸没教你离女生的腿远点吗?”   说罢扔到楚天怀里。   楚天笑道:“我们俩不以父子相称,都是兄弟。”   整个场地前所未有的空旷,我们直接穿过外面的树林出去。走到校门外,楚天的司机来接他,徐鹤像往常一样跟我们在路口分别。   见他走远了,王思怡才开口:“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我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鹿淼淼给班长做了粥,托我带回去。”   “然后你就像个傻子一样顶着太阳跑回了家?”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她珍贵的心意,”我停下来,认真道,“她肯定也希望池万里能第一时间看到,跑一跑就当热身了。”   周婉婉呆愣愣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疑惑地在她面前挥挥手。   “不……没事,”她笑着说,“你还好吗?”   “很好啊。”   王思怡拍拍我的肩:“你家的厨娘是不是下午提前做好饭?”   “是啊。”   “鹿淼淼给池万里送了粥,晚餐肯定会浪费,不如这样,”她用一种大哥罩着你的口吻说道,“我们去你家吃晚饭。”   我不太确定道:“我还没跟池万里说呢。”   “说什么说,都是同学,相信以班长的为人肯定欢迎我们,是吧,婉婉?”   大哥笑了,一脸灿烂,此时我仿佛看到了楚天。   周婉婉坚定道:“放心吧,江子!我吃很多!一定帮你解决晚餐,不留剩饭!”   身为联盟人,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不要浪费粮食”,此刻,我心中充满正义感!   “走,一起吃晚饭!”   作者有话说:   开头,徐鹤其实通过手机听到了江子哭了,他用自己别扭的方式安慰江子,就是调弓。楚天看出来了,才会看江子一眼。   朋友们都很好呢!   以及,不要浪费粮食~今晚多吃一点~ 第27章 美龄粥   池万里还没起来,我们三个人围着桌子写作业。   我从冰箱里取出几个水灵灵的莲雾,洗好放中间。   “你们先吃,我马上写完了。”大哥下笔如有神,做选择的速度跟我蒙题的时候一个样。   “要不要这么拼啊?”我啃着莲雾,又脆水又多,很解渴,“觉醒者不是有免试入学吗?”   王思怡道:“不是所有的学科都这样。”   “我知道!”周婉婉举手,“数学、化学、物理等等纯理性学科,顶尖学府都一视同仁,但金融、艺术和哲学这样数学含量越低的,对觉醒者的要求越宽松。”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不知道池万里想考什么,以他的成绩不管走那条路都行,   “大哥你想学什么?”   “数学和物理。”王思怡跟我们说话也不耽误她做题,绝对双核处理器。   “我还以为你想去造火箭。”   “不耽误造火箭,”大哥她放下笔,拿起莲雾,咔嚓咬一口,“读研的时候可以转过到飞行器设计。”   周婉婉给她鼓掌:“加油大哥!我爸爸有认识的教授,等你读研了我找他写推荐信。”   “那你家二百多家医院怎么办?”   “不是还有王思睿吗?”   “思怡还有弟弟?”   “有啊,”我点头,比了比自己眼睛,“差不多这么高,才上初一呢。”   “精神体也是水母吗!”周婉婉好奇地问。   我看向王思怡,她平静地说:“不知道,他没有觉醒,不过很大几率也是海洋动物,我爸是僧帽水母。”   “好厉害啊……僧帽水母毒性很强。”   我接过话来:“咱们下回去南珠岛玩吧,他们总统好像就是海洋系精神体,鲸鱼!”   “好呀~”周婉婉也放下笔。   我震惊:“你也写完了???”   刚刚明明一直在唠嗑,原来我才是小丑。   “快写吧,今天作业少,”王思怡靠在椅子上,“帮我把《天体大百科》拿下来?”   “没问题。”   我吃完最后一口,抽了张湿巾擦干净手,蹬蹬蹿上楼。   经过池万里门口的时候,他还是躺着,信掉到了地上。等我从书架上拿下书,第二次经过时,他坐在床边,弯腰捡起信。   我敲敲门:“哥,你醒了?”   “嗯,”池万里捏捏鼻梁,“帮我倒杯水。”   “可以。”   我下楼把书交给王思怡:“班长醒了,我去给他倒水。”   “他自己没长腿吗?”   “就是就是,老欺负我。”我朝她告状,从消毒柜里拿出杯子,装了一杯冰水上去。   “我马上回来!”   房顶的灯没开,池万里却把书桌上的台灯打开了,他坐在座椅上,手里拿着信,长腿搭在床边。   我把水杯轻轻放在桌子上,准备悄悄离开。   “站住。”   我立正。   “‘哥哥,听说你牙疼,我做了点粥给你……’”他不带感情地读了一句,“我牙疼?”   我转身向他解释:“不知道谁说的,反正下午都在传。”   “淼淼怎么送来的?钥匙不是在你手里吗?”   “她给我打电话。”微信电话也是电话。   池万里皱眉:“对不起。”   我愣住,这是什么意思?池万里跟我道歉?   “啊?还好,我跑回来也很快,也没有耽误我训练……”   “不是,”他起身,打开房里的灯,我才看清他的神情,带着点不耐烦,“你不是不喜欢我交往的对象吗?”   心跳没出息的加速,我手心有点汗:“也没有……她们都很好。”   “麻烦,明明一开始就跟她说了,不要靠近你,”池万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本来还挺喜欢她的。”   我心里憋屈的难受,挺喜欢你还亲我?你是狗吗?   “好了,这次的确我的错。你想让我分手吗?”池万里凑过来你,用一种又期待又充满煽动性的口吻问道。   我搞不清他究竟是什么个脑回路:“那是你的女朋友,我凭什么做决定?”   “你有权力,”他很坚定,“我给予你的权力。”   “……”   我承认,这一瞬间我脑子里充满邪恶的念头,草莓味道的吻,自行车的后座,牵在一起的手,特殊的称呼,充满宠溺的眼神。鹿淼淼抢夺我喜欢的一切,原本我可以拥有整块蛋糕,可她未经允许切走一半。   不对,她也不需要经过我的允许,我并非蛋糕的主人。   但是回想起鹿淼淼站在树荫里,用充满期待地眼神看着我时,我从她身上也看到了部分的自己。   “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你们俩的事情。”我压下心里的冲动,盯着地板不敢看池万里的表情。   “宝贝,”池万里伸手,从鬓角穿过我的头发,强迫我抬起头,“你要习惯,这个过程很痛苦,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   明明他眼神温柔,摩挲的手指也很舒服,但我却似乎看到一条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我保证,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但在这其中,我要战胜很多困难,而你要在我身边。你知道,我必须要有……以后再说吧。”   他的声音很轻柔,我想起一次他穿过森林敲响我窗户的场景,清晨的薄雾在树林中流淌,模糊了山与山的界限,早上的风有点凉,他给我打着电话,从一片白茫茫中显身,赤脚身着黑睡袍,头发沾满水汽,脸冻得苍白,介乎疯子和狂妄之间。   正如那个早晨,在虚幻和现实中徘徊。   他嘟囔着什么东西,刚被他电话铃吵醒的我一开始没有听清,后来逐渐意识到他在念叨诗。   直到他从地上捡起小石子,砸向我的窗户。   我起身,把窗户推开,握住他冰冷的手。   正碰上他读那句“……thy eternal summer?shall not fade……”。   你的盛夏永不褪色。   语气异常轻柔,他把手机扔在地上,直接翻过窗户,钻到我被窝里,整个人冷得跟鬼一样,我早已习惯他这样神出鬼没,关上窗,继续睡。   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我好像还留在那个早晨,而池万里一声不吭地走了好远,他身上承担了某种我难以理解的东西,却不开口同我讲。   我看着他的眼睛,熟悉又陌生。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   “吴江子!”王思怡在楼下喊,“你还写不写作业!”   “她怎么来了?”池万里随即套上T恤,穿好拖鞋,走出去趴在二楼栏杆上。   “你家没饭吗?”这次直接不客气,“还是作业不会写?”   “你牙疼吃不了,浪费粮食,我和婉婉来帮你,别客气啊。”王思怡皮笑肉不笑。   “班长~你好点了吗?”   “晚上好婉婉,我很好,明天月考正常参加,你呢,思怡。”   热知识,王思怡稳居我班第二,第一就是耀武扬威的这位。   我把池万里的杯子塞给他:“我下去写作业了。”   “别写了,先吃饭。”   饭桌上气氛比较诡异,我跟周婉婉面对面,池万里和王思怡面对面。   今天的晚餐是排骨煲、清蒸鱼、西红柿牛腩、蒲烧茄子、藜麦虾仁蔬菜沙拉,主食是米饭还有鹿淼淼送来的粥。   保温桶质量很好,我给池万里倒出来的时候还冒着腾腾热气。   “是美龄粥哎。”周婉婉一眼认出,“要准备好久呢。”   “嗯啊,她下午请假回家专门做得。”我解释道。   “她告诉你的?”池万里放下手中的瓷勺。   “嗯,我顺口问了一句。”我眼观鼻鼻观心地夹菜,发现周婉婉食量真的很不一般。给她的饭已经快没了!   “茄子好好吃!”周婉婉感叹道。   “你还要米饭吗,我这边没动。”我指指碗里的饭。   她有点不好意思:“没事啦,我多吃点菜。”   我还是用公筷拨给她一半:“你多吃点,班长有粥,我要吃沙拉。剩饭不好。”   “嗯!”周婉婉点头。   池万里再一次放下勺子,微笑看着王思怡。   大哥口气平静:“看我做什么?我的饭还不够吃呢。”   “我的给你!”我又把另一半放她碗里。   “谢谢。”   “你俩要吃饱,女生不能饿肚子。”   我拿着空碗准备盛汤,池万里接过来:“你给我喝粥。”   “噢。”   他直接端着桶,把剩下的全倒进我碗里,四平八稳地放到我面前:“给。”   粘稠的粥粘在勺子上,我放进嘴里,慢慢吞咽。   糯米和粳米,山药和枸杞,冰糖和豆浆。   温暖和期待,关心和忐忑,喜爱和感动。   人把感情寄托在食物中,才赋予食材别样的意义。从鹿淼淼的厨房,到我们的餐桌上,是它的旅途。   我会连同这份喜欢一起咽下,深深藏在心里。   一大碗粥见底,我再吃不下什么东西,好在今天多了两个人,所有的菜一扫而空。   “谢谢招待,我来洗碗吧。”周婉婉道。   “不用,我家有洗碗机。”   “那我收拾桌子。”她起身收盘子。   我拍拍她的手:“在我家女生不做家务,你跟大哥去玩游戏吧。”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手指。   三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池长风给她们泡茶,跟老年人一样。喝了两杯,王思怡就带着周婉婉告辞。   “我陪你们走回去吧。”我看向池万里,征求他的同意。   他看着我:“去吧。”   天已全黑,蔷薇花凋零了一地,花瓣颓唐地堆在一起。   “鹿淼淼的精神体是什么?”我很好奇。   “就是小鹿,”周婉婉道,“你看过小鹿斑比吗?很可爱。”   “这样啊。”小鹿和蛇。   晚上很舒服,我们散着步很快走到她们家。   “没你可爱,”王思怡站在门口,突然道,“你很好。”   我笑着朝她们挥手再见:“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想吃莲雾、蒲烧茄子、美龄粥……   池万里的脑回路可以猜一猜。 第28章 独角仙迷案 上   回去的时候,池万里在书房处理文件,我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想找他说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我的暗恋从未张口,自然也不必争辩。至于他在想什么,以他的性格,不逼到万不得已的份上不会开口。   我也没有能力逼他到那份上。   第二天,我五点半就爬起来,带了个吐司和牛奶往外走,早上起太早吃不下。   五月末的清晨,天蒙蒙亮,学校清洁师傅都还没上班。特高没有栅栏和大门,驱车或走路随便进,全靠蔷薇墙区别纳什学校领地。   五点五十五,我穿过小树林,树比较密,有的路黑黢黢,我打开手机手电筒,安慰自己,大清早鬼都下班了。   突然,脚下碰到了什么软呼呼的东西,我吓得魂飞魄散,好像瞥到一只棕色小松鼠呆在地上。手机掉到地上,等我战战兢兢捡起来,再细看,什么也没有。   我加快步伐来到弓箭场,还好这一夜没什么小动物进来,只是落了几片叶子。我从储藏室的窗台上取下钥匙开门,拿出拖把直接把它们推到下面的草地上。   天越来越亮,这会一抬头,天空的颜色就变一个样。   六点,楚天单肩挎着书包,打着呵欠准时出现。   “早啊,江子~”   “早,过来帮我布置场地。”   他把书包扔到地上,跟我进去搬东西。   “你先别搬桌子。”楚天把箭筒放在桌子上、靶子塞进桌洞里。   “好了,走吧。”他拍拍手。   我一个人搬过去,正想转过头来骂他不干活,发现他把凳子穿在长条椅上,一手一排,抗在肩上走出来,那气势跟泰山挑山工一样坚韧。   我上前想帮他卸下来,楚天却道:“让一让啊,你把持不住。”   他稳稳下蹲,架势跟昨天周婉婉抬门一个样。   “你这样莽夫,咱班女生知道吗?”   楚天自豪道:“怕吓到她们,好歹也大排档小王子。”   他坦坦荡荡说起从前的事情从不掩饰,关于楚天是私生子的八卦早就人尽皆知,只不过没人指着他鼻子骂到脸上。   学校论坛大榕树下,早在去年我们入学的时候,就扒过他的身世。无他,初中还在市井街头混日子的楚天太显眼了,因为长太帅,假期去大排档打工时很多小姐姐去偷拍他小视频,传到抖音上,小范围火了一阵子。   感谢网络,楚天他结婚多年没有孩子的亲爸一瞅,这男孩跟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顺藤摸瓜,找到在棚户区艰难生活的母子俩,给接回家。   可原配家族与楚家这么多年来利益交换,盘根错节,离婚官司一时半会打不完,此事榕都圈里人人都知道。   大排档,我没吃过,一直很向往。夏天街头,热闹的烟火气,橘黄的火焰窜得比铁锅的边都高,掌勺师傅握长勺,长臂范围之内,五湖四海的人间气儿各取一勺,锅中翻炒,装盘上桌,在啤酒瓶的碰撞下,分食殆尽。   “大排档……你会做饭吗?”我双眼放光。   楚天自信满满:“娶老婆的看家技能。”   我滴溜溜看他,想着高低得整他一次,给我们做饭。   “看什么,”他比了比我的眼珠子,“虽然你再可爱,也是带把的,我可是直男。再说,朋友……”   “说什么?”   “说朋友之间互相鼓励,训练吧,六点半部长就来了。”   我点头,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练习。   太阳逐渐升起,穿过层层树叶照进来,地板上一朵朵光圈闪烁,园林师傅也来了,一个穿黑外套身高一米八的壮汉,拿着把大剪刀风风火火过来。   “弓箭部是吧?”他声音雄厚。   楚天回道:“是啊,大叔你来剪树枝?”   “对。”   男人不再多言,脱下外套绑在腰上,两手把着剪刀咔嚓咔嚓工作。指头粗细的树枝掉到地上。   我突然想起了早上那只小松鼠。   “叔叔,”我跑过去,“这树林里有一些小动物,不会被砸到吧?”   “嗯,一般小动物都很机灵,听见声音会跑。”他点点头。   我想了想那只小松鼠的脸,看起来就不太聪明……   “谢谢。”   楚天凑过来:“小松鼠吧,学校松树这么多。”   “今早我碰见了一只,看起来傻透了,我不小心踢到它,它吓到不敢动。”   大叔笃定到:“这片树林以前从没有松鼠,没它们爱吃的东西。”   “看它这么傻,说不定迷路了。”我推测。   “大家早啊。”周婉婉跟大哥还有徐鹤推门进来。   “你们俩吃饭了吗?”王思怡问,“婉婉早上做了沙拉。”   我掏出吐司和牛奶:“还没有。”   楚天抢走我的吐司,掰了一大块。   我骂他:“你是狗吗?我还没吃!”   “起太早,没吃多少。”他一口塞进去,眼睛还盯着我手。   我赶紧塞到口里。   周婉婉拿出保鲜盒:“我带了好多,你们俩去桌子上吃吧。”   一开盖,就是一块淋着沙拉汁的溏心蛋,我俩相视,我正取筷子的时候,这个狗东西直接下手塞到嘴里!正当我忍不住踢他时,一个黑食盒啪一下拍到桌子上。   我俩抬头,徐鹤高冷地说:“快吃,吃完训练。”   “YES SIR~”楚天朝他敬礼。   我打开盖子,好家伙,上面一层闷蛋加小牛排,下面无花果、培根土豆泥和口蘑。   “看不出来,部长这么传统的人,爱吃西餐,我还以为打开是大包子,想念香葱牛肉大包子啊……”楚天叹气,“你吃吧。”   我狐疑地看着他,怀疑他又不安好心:“你确定?”   “吃吧吃吧。”他失魂落魄,嘴里念叨着牛肉包子葱油饼煎饼果子蛋花汤……   “你把牛排吃了吧。”我用筷子拨给他,“牛肉包的肉馅儿。”   楚天好像勉为其难,一副“是你让我吃的啊我没逼你”的表情,动作却极为迅速,只需十秒,牛排的一生结束。   然后他顺走了周婉婉的沙拉,可恶!我还一口没吃!   吃过早饭,我把他们的饭盒用酒精湿巾简单擦拭了一遍。   一早修理树枝的大叔如行云流水般完成修剪,不得不说还是专业的厉害,剪完之后,自然得跟没剪一个样。   大叔坐在廊下,看我们射弓,不一会儿悄悄离去。   王思怡今早黑眼圈极重,上来先灌了一杯咖啡。   我用眼神示意周婉婉她怎么了。   她把手放嘴边,低声道:“昨天看了一宿的书,八小时都没睡够。”   懂了,今天月考,这是被刺激到了。   回教室时,正巧看到池万里领着学生会查早读,鹿淼淼跟在他旁边抱着本子。他们在楼上往下走,我们向上爬。两群人默契地各占一边,我低头闷着向前走,在学校里约定好的那样,擦肩而过或点头示意就好。   他偏偏一脚迈到我前面,我吓到踩空,身体后仰,还好他抓住我肩膀,周婉婉在身后也稳稳扶住我后背。   “没事吧?”   “没事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   “我没事。”我站稳。   其他人惊讶地停下脚步,站在一旁看我,别看我啊,我也搞不懂。   池万里扶着我沉默。   王思怡直接越过我,抬头朝他道:“借过。”   “嗯。”他松开手,领着人继续下楼,鹿淼淼朝我挥手再见,今天她戴了一个黑色的绸缎大蝴蝶结,显得脸更小了。   我站在楼梯上,直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回到教室,第一节 课就是外语考试,我做题做得头晕眼花。就是周婉婉不知道在桌洞里做什么,手老是伸进去。   下课铃一响,老师收走卷子,同学们跑到走廊上透气,或者在对答案。   周婉婉招呼我跟王思怡过来:“快来!”   她从桌洞里掏出一个独角仙!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王思怡优雅地侧坐,手里拿着2B涂卡铅笔。   在那只身体跟手机一样大小的昆虫登场时,我亲眼看到铅笔拦腰截断。   周婉婉极其兴奋:“它的角好长啊!比它的身体还长!好稀有,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独角仙!好可爱~”   它巨长的角其实是一个竖着的夹子,上面长下面短,此刻正一张一合。   “是送给我的礼物吗?还是别人丢的?你们说我要不要写个失物招领贴在学校里!我好喜欢它呀~”周婉婉凑到它跟前,抬头笑得很开心,这一幕属实有点诡异。   王思怡僵住,颤抖的手扒住桌子。   我看大哥眼见不行了,先拿起书挡住她的眼睛。   此时传来一声“婉婉”!   只见楚天从门口跑进来,随手抄起草稿纸要置独角仙于死地。   我周二哥岂是一般人,她利索起身,一手护住独角仙,另一个手半空中握住楚天的“剑”。   楚天震惊:“你不害怕?”   周婉婉一脸无辜:“很可爱啊。”   “……”   很好,人物设定新加一个,不怕虫子力大无比周婉婉。   “婉婉,你收起来吧,王思怡快不行了。”池万里从楚天身后走来,“体贴”地说道。   大哥现在贴着墙,拿出扇子挡在面前。   我突然灵机一动,拿出早上周婉婉的餐盒:“用这个装它,上面还有透气孔。”   “太好了!果然早上给你们带沙拉是对的。”   周婉婉捏着它身子,轻轻放到盒子里,还自言自语:“先委屈你一下啦,考完试给你找主人~”   “好了吗?”王思怡忍不住问。   其实盖子已经合上,我故意逗她:“再等一下,它劲儿太大了!把盖子顶起来了!”   楚天添油加醋:“婉婉!抓住它!掉地上了。”   池万里从兜里掏出一块薄荷糖,他坏笑着,想要扔到王思怡脚边。   粉色的糖袋从他修长的指间飞出,划出一道抛物线,我在半空中截住它:“好了,不逗你了。”   王思怡放下扇子,周婉婉朝她展示关进盒子里的独角仙:“放心吧,我都锁好了。”   楚天从笔袋拿出备用的2B铅笔给她:“学霸,给你用,我看你从来不用自动笔。”   “谢谢。”王思怡接过来。   我把薄荷糖撕开递给她:“放松,有婉婉在,它越狱也能被抓回去。”   池万里又掏出好几块薄荷糖,分给我们吃。   “哥,你什么是时候爱带糖了?”我含着糖问他。   “你不是早上起太早吃不进去饭吗?”他把草稿纸拿出来,下一场考数学。   “噢。”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密封袋进来,哗啦啦的试卷声,从前向后传来。   选择第九题,若f(x)=a-2/(2的x次方+1)为奇函数,则a的值为( )。   在草纸上写上“f(-x)=”,我想起今早池万里站在楼梯中间,钳住我肩膀的样子,他不会是想给我糖吧?   作者有话说:   本人,忠诚的中式早餐狂热碳水爱好者~   惊恐的发现昨天那章发布之后,掉了两个收藏,心痛!堪比掉头发…… 第29章 独角仙迷案 中   课间,周婉婉翻出一张草稿纸,先拜托我给她画一只独角仙,一定要卡通Q版,体现它无与伦比的美丽,然后她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失物招领贴到宣传栏上。   开头,她花了两百字描述角角(她给独角仙起的名字)多么珍贵可爱,中间简单写了一下联系方式,重点是结局:放暑假前无人认领,本人将据为己有——据为己有涂掉——本人将代为领养。   下午三点放学前,也没人联系她。   周婉婉同学,肉眼可见地头顶冒小花。   “果然是送给我的礼物呀!”她愈发坚定地认为。   还斥三块八毛八巨资给角角买了一根香蕉,剩下的被她当做饭后水果吃了。   “我跟角角分享午饭!”周婉婉很快乐。   然而王思怡很崩溃。   整个下午训练期间,她都与装餐盒的书包保持一个最远距离。   我偷偷问周婉婉:“你打算怎么处理角角?”   她很有自知之明:“大哥这么害怕虫子,我肯定带不回去。我可以先放弓箭部吗?”   我们俩默契看向徐鹤,向他招手。   “吴江子,你带坏新来的,又偷懒……”徐鹤开始念叨我。   “部长!我跟思怡需要你的帮助。”周婉婉打断他。   我朝她比大拇指,现在她也清楚地知道部长的要害!   “咳咳,说吧。”   “我捡到一只小虫子,可是思怡比较害怕,我能放在弓箭部养吗?”   徐鹤道:“没问题,但是为了部员的身心健康,你要放在储藏室养,不能让大家看见,懂?”   “懂!”周婉婉敬礼。   “我看看什么虫子?”徐鹤问。   “特别可爱!”周婉婉从包里掏出角角。   徐鹤毛都炸了!   他不太确定地重复:“小……小虫子?”   “跟人比还是很小的吧?”   “……”   练完走的时候,周婉婉把虫子放到储藏室内侧的窗台上,踩着凳子跟它依依不舍道别:“角角要乖啊~妈妈明早来看你。”   纯纯母慈子孝。   王大哥站在门外,一脸纠结,在做心理斗争。   楚天刚在外面把墙板都装上,走进来问:“婉婉,你把角角放在这里,它不怕黑吗?晚上也会很孤单哦。”   周婉婉心痛:“孩子要学会自己长大……”   喂!就算是这个虫子它也绝对是老大爷了吧!   “不然我带回家吧,”楚天走过去,把盒子拿下来,嘀咕着“顺便还能气气我爸。”   周婉婉有点心动:“会不会很麻烦?这周每一天还要麻烦你带过来。不过周五我就可以把它捎回家了。”   “没事,你给我带早餐就好。”楚天笑着扶她下凳子。   此刻,我心中警报拉满,跟王思怡相视,楚天这个狗东西休想挖走二哥!   王思怡一把扯住楚天的领子,伸手夺过饭盒。   大哥!   “走吧,跟我回家。”她牵着周婉婉的手就往外走。   “哎???”周婉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随即反手给了大哥一个拥抱,脸贴脸,胸贴胸那种,“姐姐贴贴~”   “好啦。”王思怡把盒子塞到她怀里,“只准放一楼养。”   “收到!”   楚天单手勾住领口松了松:“拽男生领子可不是好习惯。”   我拍了拍他肩膀:“你永远可以相信大哥。”   他朝我露出熟悉的狐狸笑,若有所指:“孩子要学会自己长大。”   但神秘的礼物并没有到此为止。   第二天一早,周婉婉从桌洞里掏出一只毛茸茸的大蜘蛛。   我这辈子只在动物园,搁着玻璃和一群小朋友的头见过。   “是墨西哥红膝头!”   周婉婉一口喊出它的名字,这次她学会了躲避王思怡的视线。   “它性格很温顺,轻易不会攻击人,腿的关节处是红色的,很漂亮吧~”   楚天双手抱臂:“婉婉,你有没有想过一种情况,这其实并不是礼物。”   “啊?”周婉婉摸着大蜘蛛的毛毛,陷入沉思。   我伸头好奇地凑过去,这个玩意儿出现在教室实在太诡异了,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没想到后面伸出一只手拽住我衣领:“小孩,收起你的好奇心。”   我回头,池万里按住我脑袋让我坐下。   “我知道了!”周婉婉恍然大悟,“肯定是它的主人不能再养他了,所以才找到我收养它!这不是礼物,这是一份责任!”   楚天轻笑:“天下有你害怕的昆虫吗?”   “好像没有……毕竟山雀就是吃昆虫的。”   王思怡如临大敌:“婉婉,你这个怎么办?”   “蜘蛛还是很娇贵的。”周婉婉叹气,“问问我妈有没有空,叫她带回家先养着吧。”   “算了,你今晚先带宿舍,周五回家再带回去吧。”王思怡直接格局打开。   池万里坐在我桌子上,手还按着我脑袋,他打量着蜘蛛,开口道:“江子,你昨天画得失物招领,今天继续弄一个贴上。”   “可以是可以,你想做什么?”   这明显是有人蓄意,不知道是出于恐吓周婉婉的目的,还是相当了解她的喜好,送给她昆虫。   “明天你就知道了。”他神神秘秘地揽住我肩膀,“为了守护班级的平安,这是班长的职责。”   奇怪,这两天他在学校里对我动手动脚越来越多。   我在数学课上,详细百度了这种狼蛛有几条腿,八条腿,它同时还有八只眼睛,而且雌性体型更大。我把它画成头戴八钻皇冠的公主,裙子底下伸出八条腿穿着高跟鞋。还是很诡异,不管了,反正贴上去也没人看。   这一天,池长风比往常更晚一点回家,并对我耳提面命,叫我明早远离周婉婉,等她拆了盲盒,抓住小可爱们再过去。   我头点得飞快,实则不以为然。   第三天一早,周婉婉自觉带了一个新饭盒,她现在沉迷于每日桌洞盲盒的活动,并且把此事描述成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   剧情为某可怜高中生喜欢养昆虫,父母认为很恶心,同学们觉得Ta是怪人,遂断绝来往,走投无路之下,发现特高新转校生周婉婉古道热心、乐于助人,是个可靠的昆虫饲养人,于是转增所有宝贝虫虫。   徐鹤听闻此事,欣慰道:“不愧是我们部员,有责任、很可靠!”   “哪里哪里,都是部长起到了领头作用!”周婉婉向他敬礼。   楚天道:“徐鹤学长也是个单纯的人啊。”   “怎么,”王思怡端正坐在凳子上,捧着保温杯小口喝水,“不好吗?”   “嗯?”楚天摸了摸自己下巴,“真让人羡慕不是吗,家庭幸福的小孩,才会一直相信童话。”   “所以才要保护好他们,不被恶龙叼走。”   “龙也是有真心的。”   “狗也是这么说的。”我插嘴。   王思怡给了我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今早我们结束训练,一路跑回去,都想看看周婉婉还能开出什么东西来。   周婉婉郑重地打开饭盒,摆在桌子上,嘴里念念有词:“蜥蜴蟾蜍癞蛤蟆,四条腿的不嫌多,蝎子蜈蚣大蜘蛛,腿多道上兄弟多……”   楚天站在她后面,笑容僵住。   我想躲在王思怡背后,发现她竟然不见了。   原来她跑到走廊里,隔着窗户,举着小巧的女士赛马望远镜,并非上次的猎豹,这次是黄白黑三色钻石大黄蜂造型。   大哥,极致体面!   周婉婉虔诚祈祷完毕,手轻轻伸到桌洞里——   “等下。”   楚天握住她手腕:“我也很好奇,让我来可以吗?”   他弯腰,几缕碎发落下,声音温柔而低沉:“让给我吧。”   周婉婉一脸震惊,不可置信,表情可解读为“你竟然偷家”!   “好吧……给你。”她恋恋不舍。   楚天松了一口气。   他把凳子抽出来,侧身蹲下,就在他的脸刚对上卓洞时,一道黑影蹿出来!   周婉婉尖叫一声退开,楚天向后躲,桌子倒了一排。   我的身体在意识反应过来前已经伸手捉住它——是一条小黑蛇。   “还好你没伸手。”楚天笑着对周婉婉道。   周婉婉虽然怕蛇,还是贴着外侧绕过来,把他扶起来。   我并不怕,打小在山里就经常跟它们见面。   “嗨,放轻松。”我轻轻把它扣在手心里,这是一条刚出生没多久并且无毒的小蛇,“它没有毒,只是刚刚受到惊吓才会进攻。”   小蛇依偎在我掌心里,脑袋搭在食指上,通体漆黑,鳞片细而精致。   “吴江子!”池万里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大步走来,应该是刚从游泳队回来。   周婉婉一见到他,呼一下跑到最后一排,楚天挡在她面前。   “你别动,”他穿过围观的同学,沉着地伸手,一下钳住小黑蛇的脑袋将其逮捕,“没收了。”   王思怡跟在他身后:“班长,收一下你的蟒蛇,不要恐吓同学好吗?”   池万里不耐烦地捞起什么东西,挂在我脖子上:“挂一会儿,去去这个蛇的奶腥味儿。”   跟以往不同,这一次,我真实感受到了重量,我绷紧肩膀,不让大家看出异样,慢腾腾回到座位。   这一定是一条大胖蛇!   作者有话说:   周婉婉人设是一个大胸妹妹,但是从男生角度写总感觉很猥琐。   贴贴时候一定很软很舒服~斯哈   今天没有美食啦~   但是想起小时候吃过炸知了猴!确实很香很脆……长大就不敢了 第30章 独角仙迷案 下   沉重的感觉在老师进门之后消失,特高的规矩就是,上课就好好上课不要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控制不住精神体。   下课时,我发现池万里好像发现了什么线索,他给了我后脑勺一个指崩,我摸着脑袋回头看他。   “哥知道是谁做得了,”他得意地摇摇手机,“今天是最后一次。”   我不能表现地太好奇,不然他又要吊着我:“噢,是谁呀?”   “小孩子不要打听太多。”   “那条小黑蛇呢?”我还是挺关心那条孤苦伶仃的小东西。   池万里冷脸:“系树枝上晒死了。”   “心狠手辣!”我控诉。   他微笑,手抬起来,下一秒,我飞速逃离教室:“我去洗手间!”   下午弓箭部训练,我给了大哥一个眼神,大哥秒懂。   我俩在走廊进行秘密会议,我将今天感知到雷霆重量的事告诉她。雷霆是池万里精神体的名字。   王思怡很镇定:“我怀疑你的觉醒因子数值快到百分之百。这周比赛结束,给你约上医生看看,我正好带上王思睿。”   “谢谢大哥!”我内心很激动。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会是什么样高大威猛的精神体呢?   爷爷只告诉我,我妈是觉醒者,但是从没看过她的精神体啥样,她生下我就走了。我爸更绝,出去混,带回个怀胎九月的老婆,扔在老家就逃了,大渣男。他是个未觉醒者。   最重要的是,我能看见池万里的蛇长什么样了。   “果然还是那次,你被海蛇咬了有关系,我查过资料,人在濒临死亡时会激发巨大潜力,很多没有觉醒者父母的普通人都是这样觉醒的。”王思怡淡淡道。   “因祸得福啊!”我感叹。   现在回忆起来,感觉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明明过去不到一周,可我腿上的两个圆形伤口已完全愈合。   我搞不清只是一次普通的经历,还是一脚跨到了死亡那边。   可以肯定的是,当时预言家给我的药真的很管用。   周四早上,正如池万里所说的那样,周婉婉桌洞里空空荡荡。   她本人对此也松了一口:“只是温顺的虫子还好,出现其他凶猛的动物,我处理不了还会连累你们。”   我对“凶猛”一词用到小黑蛇身上持有异议。   晚上,我到家之后趴在窗前写作业,有一搭没一搭地想是谁干了这件事。   池万里骑着车子停在楼下,我扒着窗户看他上楼,想叫他又住口。自从上次给他送粥那件事情之后,我一直在逃避一个问题,该怎么维持正常朋友之间的距离。   这是一个难题,从三岁那年我们一起长大,睡过一张床,一起洗过澡,分享同一个落日和夏天,我无法确定在哪个点上,作为朋友和仆人的吴江子,变成了暗恋者吴江子。   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却看不到起点在哪。   “江子,下来吃饭。”池万里光着脊梁,一边擦头发一边喊我。   餐桌上,我魂不守舍地夹着麻汁黄瓜,“啪”一下掉到桌子上。   池万里抽了张纸给我:“想什么呢?担心输比赛?”   “才不是,”我接过来擦干净,“我在想作案者是谁。”   “我已经私下找到那个人,并且给予留在档案上的警告,只是没有公示。”   “啊?”我不甘心,“虽然都是没有毒性的东西,但是行为也很恶劣啊。”   “小学生做法而已,”池万里并不认为多严重,“比起其他形式的校园暴力,这不是咱们七八岁做得事情吗?当时我给的选择是公开道歉或者档案警告,作案人自己选的。”   “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婉婉才来了多久。”我喝了口皮蛋瘦肉粥。   “麻烦的人,到哪里都是麻烦。”   池万里一边说,一边把烤羊排夹给我:“宝贝,尤其是你,要听话。”   我咽下口里的粥,尝试跟他商量:“以后能别叫我‘宝贝’了吗?”   他放下夹子,抬头看我,眼神示意为什么。   “很腻歪啊,而且你不是也叫自己的女朋友‘宝贝’吗……”我盯着碗边上的花,数它有几个花瓣。   “可你就是我的宝贝啊。”池万里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他烦躁地点着桌子。   “不是这样的,”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不管是从主仆的角度,还是朋友的角度,都不适用于这个词。”   池万里起身,拖着椅子来到我身边坐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由你说得几个词简单划分,实际上要复杂很多,对吗?”他的腿踩着我的椅子,“转过来看我。”   我已经开始惊慌,池万里从没有用这样的方式开始一段对话,通常我们的争执会以我挨骂或者挨揍结束。   “我不知道。”我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回答,真是逊爆了。   “宝贝,没关系,”池万里靠近我,“我们会一起长大,学会成年人遵守的法则。我最近学会的道理是,即使对你使用暴力,也无法改变你的行为,其根本是没有惩罚你旧的秩序。”   他伸出手,摸进我小手臂,指尖轻轻用力,被竹板抽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我在重蹈覆辙。”   我突然明白他的意思,池先生对池万里的管教也是,一言不合就抽他,但池万里仍旧我行我素,正如我一样。   “人很难改变固有的旧思想,只有自己撞个头破血流才醒悟,但我不舍得你受伤。”   池万里站起来,两手扶住我的椅背,将我困在中间:“你是我的责任。”   “如果鹿淼淼让你焦虑,那就是她最大的用处。”池万里声音冰冷,像一头面对猎物的野兽,正在进行死亡宣告。   我感到熟悉的重量缠住脖子,一股冰冷的气息像刀锋一样划过下颌。   “我可以明天就同她分手,但你知道对吗?”   我知道。   池万里轻笑,亲了一下我的眼皮:“很聪明,说出来。”   “还会有很多‘鹿淼淼’……”   “你哭了,”池万里伸手接住我的眼泪,“你看,这比抽你一顿更让你难过,对吗?”   肉体的疼痛不过一时,内心的伤口不仅愈合不了,反而更容易再一次撕裂。   我看着池万里,喘不过气来,这不是我熟悉的人。   “我是。”池万里笑得很轻柔,让我想起了那个小时候带我偷蜂蜜的小孩。   我嚎啕大哭,一把推开他想要逃走。   池万里却从背后搂住我的腰把我抱起来。   我挣扎地掰他手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放、放开我!”   “好啦好啦,刚刚吓你的。”他立刻翻转情绪。   池万里抱着我上楼,“上周六你差点淹死,老子吓到一宿没睡着,你跟个没事人一样,一直盘算怎么整你,你这就撞枪口上了。”   “放开我!!!”他是不是有病?   池万里不为所动,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宝贝~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乖乖听话,哥会一直保护你,嗯?”   我被按到他往日工作的书桌前,硬板凳硌得我屁股疼。   池万里单膝跪地,自下而上仰视我,眼神真诚,表情柔和,温暖的双手捧着我的手。   “是不是想要我跟鹿淼淼分手?嗯,是不是?只要说一个字就好?这是我给予的特权。”   他用一种甜腻的口吻发问,像杨枝甘露,像最后一口奶油蛋糕,像三岁时那一滴从他指尖滴落的蜂蜜,带着我无法拒绝的魔力。   “是。”   什么东西破碎掉,一个字掉到地上摔得稀碎。   池万里温柔地笑了,我却再次感到冰冷的气息划过喉咙。   一种原始、根深蒂固地东西压在我的肩上,迫使我摔到他怀里。   他揽住我,轻轻拍我的后背,熟悉的力度,像小时候哄我入睡。   “不需要自责,这对鹿淼淼来说也是好事对吗?事实就是我并不喜欢她,你在做一件很棒的事情,亲爱的。”   我闭着眼,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   “你在阻止她继续受伤害,不是很怜悯她么?你总对小鹿高抬一手,从前打猎就舍不得伤害小鹿。”   池万里轻笑,胸膛微微震动。   “你知道吗,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该是她。我很喜欢她的精神体,可惜现在的你看不到。”   “我是一个恶劣的人,宝贝。”   “阻止我狩猎是你的责任。”   作者有话说:   晚上焦虑地睡不着,整个文感觉自己没有把控好主线和支线,一塌糊涂,翻来覆去,越想越难受。   干脆起来码字,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写“心理有病阴暗的变态”。   前两天更新一直不知道怎么描写池万里,今晚终于有一种摸到他内心的感觉。   谢谢大家~今天直接更新了,最近比较忙,时间卡不到准时的八点,但我努力日更。   因为不在首页榜单上,因此收藏涨得很慢,一天也没一个,所以自己一下子落差很大,也在努力调整心态~   守得云开见月明。   晚安。 第31章 狩猎季节   “Hunting Season!”   十月的第一个清晨,十三岁的池万里兴致勃勃敲响卧室的窗户。   “这也太早了吧?”我揉着眼睛给他打开,他撑着窗台进来,带来一股草地露水的清香。   “爷爷呢?”   我穿好灰色的厚毛衣,正是一年秋天的开始。   “爷爷昨天去巡山了,大概后天才回来。”   他推开卧室门,走进客厅里,摊在铺着熊皮的大椅子上,腿脚修长。我撇撇嘴,这才十三岁,已比我高五公分。   “我好饿,早饭吃什么?”池万里穿高领粗呢毛衣,外面一身格纹迷彩西装,纯皮狩猎带上挂着两个小包,一双暗色长靴,戴一顶粗呢帽,右手中指套着池家祖传戒指,当继承人还未当家时戴的,荆棘缠绕的金属X标志。   一副富家公子打猎装备。   他两腿交替,手里拿着帽子:“今年用猎弓怎么样?”   我从提篮里拿出两个野鸭蛋埋在灰烬里:“我不太行,用不好,爷爷的弓我拉不开。”   “没事,你背着弓箭桶,哥给你打。”   最近他总是沉迷于用“哥”这个字。   “长风弟弟呢?”   池长风是比池万里小三岁的弟弟。   “一早回学校了。”   我拿出粗面包放在陶盘里,切下四片,取出黄油和香肠。   “吃果酱吗?”从柜子上取下密封玻璃瓶。   “什么果酱?”   “上周刚做的酸树莓。”   “可以。”   我把盘子端过去,桌子上铺着一层橘黄色方格桌布,粗陶花瓶里插着一团野雏菊,推开窗,清晨的风灌进来。   池万里皱着眉头盯着靴子底上的泥土。   我看着地上的泥巴脚印,从卧室到他脚下。   “擦一擦。”他矜持地把脚垫在脚凳上。   我不得不找来擦地的抹布,还好泥巴已经差不多烤干了。   “下次不要从窗户进来了!”我跪在地上变擦边嘟囔。   “这不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吗?”他恶劣地笑,伸手摸我的头发。   “我三天没洗头。”   “这么巧,我上厕所没洗手。”池万里使劲儿搓我的脑袋。   两个靴子擦干净,重新洗过手,我用火钳扒拉出野鸭蛋,包在麻布里,拎到桌子上。   池万里拿着刀在瓶子里刮了厚厚一层,深紫色的浓稠果酱扒在刀背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松木燃烧后的香气。   “我带了刀,假如猎到鹿,我们剥下它的皮和角带走,肉能吃多少是多少。”   我把鸭蛋隔着布揉碎,蛋壳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用弓箭杀死一头鹿不太容易,鹿肉处理不好很腥。”   “你戴上调料,负责烤肉,猎鹿交给我。”他十分自信。   吃过饭,我换上厚衣服,准备好食物和水,还有简单的急救包。   “池万里,你带定位了吗?”   “叫我什么?”他从背后按住我肩膀,迫使我坐在他鞋面上抬头仰视他。   “哥……”就比我早生了三小时!   “带了。”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圆形的电子定位器,有危险直接呼救。   我把门窗关好,挂上铁钩,家里没有门锁,关门目的是防止野生动物进去。   进山的路刚开始只有一条,经过爷爷长年累月的踩踏,一条小道很清晰,我们俩顺着这条路,一前一后进去。   天更亮了,我抬头,一片白桦叶子翩然落下,一阵风拂过山头,沙沙声自上而下,无数个细小的秋天纷纷回到大地。   池万里停下脚步喊我:“看什么呢?跟紧我。”   “来了!”   我穿过正在落下的黄叶,向他跑去。   绕过这座山,往里走是红杉的领地,巨大的树木拔地而起,我们俩像两只蚂蚁一样在它们的脚背上攀爬。   走一上午,什么也没有看见,池万里提议到河边,动物们经常喝水的地方守株待兔。   “好,可是我好累啊,休息一下。”我扶着树,坐在裸露的树根上。   “你真是个小废物,来,给我背着。”他摘下我身上的箭筒背包,挂在自己背上,取出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谢谢哥。”   我观察到他嘴角微微翘起,这么喜欢被叫“哥”?池长风在家不也叫他吗?   休息了十分钟,我们俩顺着潺潺水声越走越远,水汽也越来越大。   树根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很滑,踩上去,下面全是湿漉漉的泥巴。   “就在这。”   他找了一块大石头,当我们蹲下时能遮住身体。   狩猎需要耐心,安静,长久地等待。   动物比人类更灵敏,离河边这么近的距离,稍大的对话声就会吓跑它们。   “坐这儿,别说话。”   无言而漫长的等待,我靠着石头眯了一会,醒来发现池万里还在聚精会神地盯梢。   “没有鹿群。”他转身拿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可以,今天不是周六。”他态度十分坚定。   “我饿了。”我决定讨价还价。   “饿死蚜虫也不错。”   眼睁睁看他把巧克力塞到裤兜里。   计上心来,我摸摸屁股:“地好凉啊,还硬,硌得屁股疼。”   池万里满不在乎地脱掉格子外套铺在地上。   我看了看了自己的尼龙外套,又看看铺在地上的私订,决定一屁股坐上去。   又等了一个小时点,来了一群灰扑扑的小鸟洗澡,两只狐狸过来喝水,甚至还守到了一头棕熊。   看到熊的那一刻,池万里握紧手中的弓,看得出他有点心动。   但他还是平静地看着熊离开。   “我要猎鹿。”他重复一遍,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我听。   “不然我们明天来?或许鹿群昨天来过了。”   “不,再等等,”他低头看了一眼机械手表,“这才十二点。”   “所以说我饿了。”   “好吧,吃饭。”   “万岁~”   我从背包里拿出列巴,里面一层层铺满核桃仁和葡萄干,我还带了五香和麻辣的牛肉干,几个青苹果。   牛肉干真的很好吃!我俩首先解决掉它们。   吃过饭,我提议换地方蹲守。   “或许是你今天运气不好,所以该听我的。”我信誓旦旦地胡诌。   “走吧。”他捡起衣服,抖落上面的泥土,也不穿,就搭在手臂上,另一手拎着我俩的全部装备。   我不好意思地上前,想帮他分担一个包。   池万里抬手躲开:“别拿了,等会又喊累,娇气。”   顺着河流下游走,一开始水流湍急,转过几个弯逐渐平缓,我看着河边动物的足迹,决定停在这。   这里视野比较开阔,我跟池万里只能坐在稍远一点的树后,居高临下地看着。   池万里再次把衣服铺在地上:“等会要是看到鹿了,奖励你吃一块巧克力。”   “好!”我快乐地坐下,继续午睡。   万事不由人,我醒来,还是没有鹿。   “啊……”我站起来活动身子,“肯定是你杀心太强。爷爷说,好猎人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   “你怎么不说挑的地方烂?”他烦躁地踢了踢树根。   “好嘛,”我拉着他衣角,“明天再陪你来,等会我们就该往回走了。”   他没说话,但我知道沉默是他别扭的同意。   半小时过后,我拉着他的手离开河边,踏上归途。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生闷气,起先我还同他搭话,聊一聊上初中会怎么样,神都是怎样的地方。   他一搭没一搭地回我。   逐渐我俩谁也不开口,跟来时不同,我走在前面哼着歌,想着回去吃什么晚饭,要是爷爷能回家就更好了。   就在我们离开红杉的领地时,池万里从背后一把捂住我的嘴巴,紧贴我耳朵低声道:“别出声。”   我紧张的不敢动,是什么?狼群吗?   他松开手,动作麻利地抽出箭搭在弓上,指向左侧的山林高处。   我顺着箭头看去,一头小鹿。   它站在巨大的红杉树下,显得如此渺小,小得不像鹿,而是一只小鸟什么的落在哪里。它的眼睛很亮,充满脆弱的好奇,一种危险的情绪,跟小孩一样。   池万里没有丝毫犹豫,做最后的瞄准。   在他松手的那一刻,我冲上去抱住他。   “你他妈在干什么!?”   箭射在了树上。   池万里把弓摔到地上,冲我喊道:“很危险不知道吗?”   “那是头小鹿!”我朝他解释,“就像人类的小孩,你忍心吗?”   “你吃野鸭蛋的时候怎么忍心?那还是野鸭的胎儿呢!”   “那顶多就是受精卵!”   “受精卵也是生命!”   即使我们这么大声的争吵,小鹿还在傻愣愣看着,它好像没见过两脚兽。   池万里不管我,决计再试一次。   他一边捡起弓一边远离我:“站那儿别动,我浪费一天时间了。”   我越来越急:“哥!我求求你!别射了!”   “叫哥也不好使。”他拉满弓弦,意志坚定。   小鹿还在看他,前蹄悬起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逃跑。   “主人!!!”   我大喊,两个字在山谷里回荡,无数个“主人”包围我们。   小鹿终于被吓跑,池万里却没有生气。   他叹了一口气,把弓重新跨在肩上,大步走过来,伸出双手蹂躏我的脸颊,使劲儿揉搓泄愤。   我感觉被搓出火。   池万里伸出指节分明的右手,我亲了亲他中指上的权戒:“谢谢。”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突然想起来,本文出现的一切关于弓箭的知识都来自互联网,如有错误请指正~ 第32章 运动会 上   周五下午,学生会要求所有参加运动会的社团部长开会,我们在场地做最后的准备。   “紧张吗?”楚天问我。   我拿起弓箭,超然物外地对准红心,十环。   一整个就是拿捏住世外高人的气质,对他冷声道:“你去看看我包里有什么东西。”   当然,由于我俩的身高差,我不得不抬头说,多少有点折算我出尘的气质。这个狗东西,跟池万里差不多高,将近一米八五的大个儿。   楚天大手伸到我书包里,一下就抽出一个纸盒子。   他读出上面的字:“成人用理发器。”   “已经充满电,无线可用九十分钟,”我斗志昂扬,“我跟你说,剃池万里的头肯定够用,到时候咱就是说,一整个买一送一的大活动,他剃完你上,你俩不是好朋友吗?你想想啊,他一个人光头,心里得多自卑啊!这时候,是好兄弟就要两肋插刀,替他分担一下这个屈辱的目光,你说是不是?”   楚天眯眼笑:“我不觉得他会感到自卑,他的脸皮只会比我更厚。”   “而且,”他拿出电推子比划,“说不定是用你自己头上呢?”   “天呐!你是不是池万里派来的叛徒?!故意扯我们后腿!”   “啊对对对。”   “大哥!”我向王思怡控诉,“您可要看好这个人!”   王思怡放下手里的《高中数学奥赛指导》:“徐鹤学长说,拿金牌就请我们去他家做客,正式访问的待遇。”   楚天手捏下巴:“听起来不错。”   周婉婉问:“部长家在千佛山上对吗?”   “对,世代道士,他就住在嵩明道观里面,除了供游客和教徒参拜的大殿,后面还有很多未开放的区域,”楚天向她解释,“正式拜访可以随意参观,还包括引荐诸位道长,也就是他爷爷和父亲,还有其他家人,其实就是他家庭见面会。”   “啊,我知道了,就是见家长!”周婉婉如此总结。   我们把目光投向王思怡。   徐鹤!其心可诛!   大哥依然很淡定地看题。   “大哥为什么看数学?”周婉婉低声问。   “她在放松。”   “……”这是来自普通人的沉默。   我看着她:“我等凡人,理解不了学霸的世界。”   楚天道:“数学嘛,我也用来放松,数学考试我睡得最香了。”   你这个吊车尾哪里来的自信心?   “要加油呀!”周婉婉打气,“假如我们赢了,可以看班长光头,还能去部长家里玩,我跟思怡就准备庆祝蛋糕吧!”   我看向楚天:“你嘞?”   “我?”楚天手插进头发里,“我赢了给你们一人一个吻吧,男女不限,亲哪、里、都可以哦。”   下一秒,《高中数学奥赛指导》冲向他大脑门,劲头十足!   “大哥,”楚天侧头,一把抓住,“还好我反应快,砸到脸多少人得伤心。”   “给我。”王思怡朝他伸手。   楚天恭恭敬敬弯腰双手献上,大哥趁机捶了一下他脑袋,并作出最高指示:“认清形势,放弃幻想。”   “可不是嘛,实现梦想的方式就是醒来。”楚天不为所动。   一小时后,徐鹤拿着笔记本进来,满脸不耐烦。   “学生会这群人,磨磨唧唧,一点事讲半天。”他喝了口水,“来,停一下手里的活,我说一下明天比赛的事情。”   “第一,是穿校服,换上校运动装那套。”   没错,特高每个学生都有礼服、常服、运动服,这还只是夏季的三套。   “第二,明早六点半来学校集合,学生会安排大巴接送,上午八点参加开幕式,九点正式比赛,午饭自理,下午六点班车返校,可以不坐。”   周婉婉举手:“早上可以自己去吗?”   “可以。”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还以为大家能一起出发。   “本来是一起的,但是今晚我爸妈要接我回家,来了一家远方亲戚。”周婉婉叹气,“我也不想参加这样的饭局,好尴尬。我家离运动会馆很近,早上我走着去就行。”   “没事,周六晚上大家可以一起吃饭!然后一起玩。”   这才是男高中生的正常生活嘛!   “你的门禁,”王思怡提醒我,“天黑之前。”   我叹气:“今晚我回去争取一下。”   “不要太逞强,你这周已经挨一次抽了。”   “不然我们就去你家聚也可以啊!”周婉婉提议,“楚天和部长有空吗?”   楚天道:“班长家吗?说起来这狗男人还没请我进去过。”   我们同情地看着他。   “你们都去过了?部长也?”   徐鹤莫名骄傲:“是的。”   楚天拍手:“去你家,咱们玩到天亮,呵呵。”   “第三,”徐鹤把会议主题拉回来,他翻了翻了手中的笔记本,“没什么第三了,其他都不重要。谁敢欺负特高的人,直接干翻。”   “霸气啊部长!”我为他噼里啪啦鼓掌。   “最后一句是池万里在会上指着校徽说得。”他补充。   我停下手,颇为嫌弃地擦了擦裤边。   “还有一个事,明天是跟普通人一起比赛,为保证比赛公平,咱们学校的学生去场地都要戴抑制环,可以选择戴脚上、手上和脖子上,到时候那边会有人发。”   抑制环可短时间抑制精神体释放,时间一般维持在二十四小时。   “我也要戴?”我反手指指自己。   “避免不必要的解释,戴上。”   “OK。”我有点稀奇,不知道戴上去什么感觉。   晚餐时,我一边给池万里剥虾壳一边问:“戴抑制环是什么感觉?”   他皱了一下眉头:“不爽。跟戴套一样,很薄,但还是有一层膜,隔绝精神体的次维空间和现实世界。”   我感到耳朵有点热:“这是什么烂比喻!”   “啊,怎么?没试过吗?”   “谁会用上啊!我还是未成年!”   “冷静一下,”他把倒了一杯水给我,“虽然现在你用不上,以后也……算了,你不好奇吗?”   池万里把叉子搭在白瓷盘边,放松地靠在椅子背上:“男高中生,世界上最下流的动物,满脑子黄色垃圾。”   “你也是!”我把虾放到自己盘子里,决定不给他吃了。   “嗯对,”他双手撑着桌子,俯身凑近我,“我也是。”   “吃虾!”把虾塞进他嘴里。   吃过饭后,池万里上楼换了一身黑运动服,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大链子,头戴一顶鸭舌帽。   “今晚还要出门吗?”   我趴在沙发上看他,明天就是运动会了,据我所知他不仅要在开幕式上发言,还得游男子一百米、四百米和接力。   “不影响,”他从兜里掏出一块黑色的表递给我,“戴上。”   池万里的手腕比我粗一圈,血管轻微隆起,在小麦色的皮肤下潜行。他其实皮肤很白,只是训练晒成这样。   我跪在沙发垫上,低头先拆开表带,轻搭在他手腕上,指尖划过他的皮肤。   关于池万里周五的夜不归宿,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但一直怀疑他是出去约女孩,毕竟每次周六回来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年纪轻轻,不会肾不好吧?   也不对啊,我看每天早上,帐篷很精神的样子。   “我今晚会早点回来,不用等我。”   池万里弯腰想要亲一下我的脸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伸手挡住,他亲在我手心里。   “都长大了,以后不要乱亲了。”我朝他抗议,心里一万个舍不得。   他沉下脸:“这只是礼节性的亲吻。”   “也不行……”   “别惹我生气。”池万里捏住我的脸,迫使我的嘴巴像鸭子一样撅起来,“需要我提醒你,最近有多不乖吗?我很喜欢看你哭,前提是别惹我生气。”   我没骨气地退缩,他的眼神实在太恐怖,感觉随时能把我拖到楼上抽一顿。   “还有,你知道对吗?”池万里捏着我的脸向上,喉结顶出来。   “你知道我每次都控制力气揍你,很难受。不要给我使出全力的机会。”   一根手指轻轻划过我的喉咙,带着一丝凉气。   他送手,我抱着靠枕躲到沙发头上。   “好啦,”他竟然无缝衔接换上笑脸,“我宣布,家规加一条,不可拒绝我的吻。为了公平,我也不会拒绝你的。”   这是哪门子公平,而且家规的增减和修订,从来都是他的一言堂。   我早就认清自己的身份。   “现在,过来。”池万里朝我勾手,“再见吻,来,亲这里。”   他指了指下唇。   我看着他的嘴巴,像被女妖蛊惑一样,爬过去,站在沙发上,捧起他的脸。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我,他仰视我的样子让我无法拒绝。   客厅的水晶灯投下闪耀的光,唱片机里低沉的女声唱到“……Kiss me hard before you go……”,五月末的暖风灌进来,略带一点蔷薇花糜烂的味道,白色的纱帘鼓起一道道褶皱。   我逃避地闭上眼,靠着本能凑上去。   他的嘴唇微动,我感受到他说话的气息拂过我的嘴唇。   “乖小孩。”   作者有话说:   蠢作者想歌响了半天,找到雷姐的《Summertime Sadness》。   争取日更啦,今天在家打扫了一天卫生,明天还要继续……   今天太晚了明天回复大家的留言~晚安~ 第33章 运动会 中   早上六点,闹铃一响我就从床上蹦起来,先跑到对面叫池万里起床。   “起床了!”   没想到他床上竟然是空的,不会吧,昨晚没回来?   “起了。”   我回头,看到池万里腰上系着浴巾从洗手间出来。   “你腿上怎么了?”我才发现他膝盖有两块淤青,颜色很浅。   “不小心碰了。”他把浴巾解开扔我脑袋上,“给你的珠子戴着的吗?”   我隔着白茫茫一片,听他穿衣服的声音。   拽出黑珠子给他看:“戴着呢。”   池万里掀开浴巾,捏住珠子把我拽到跟前:“加油,摸你的光头手感应该也不错。”   我朝他笑:“彼此彼此。”   “嗯?很自信嘛。过来给我吹下头。”   我拿起吹风机,换上扁口,贴近他头皮吹,直到微卷的头发从他的前额自然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喷了点定型喷雾,确保它坚持到下水前。   “拿张A4纸放我包里。”池万里背对着我,换上运动套装。   “你用空白纸干嘛?”   “今早你就知道了。”   阿姨知道今天是运动会,煎的牛排和鸡蛋,还打包了两盒水果给我们。池万里都让我背着。   “中午休息你再给我送过来。”把我送上车前他这样说,转身去了学生会那辆。   我找到王思怡,坐她旁边,徐鹤坐她后面,跟他一排的是呼呼大睡的楚天。   “婉婉醒了吗?要不要在群里问问她?”   王思怡道:“她醒了,我刚给她打电叫她起床。”   六点半,车队准时启动,我打开窗户透风,扒拉着往外看,最先打头的是一辆黑色敞篷越野车,四个全副武装的大汉坐上面。   “大哥,这是啥?”我拍拍王思怡,“咱们是去开青少年运动会吧?”   “学校请的保镖,后面还有,”楚天打着呵欠跟我说,“你家少爷的常规操作,这十辆车都坐着继承人,一车少说几个亿。”   我感叹:“是我拖后腿了。”   更夸张的是,车队驶出大门,汇入主路之后,天空传来直升机的轰隆声,虽然距离很远,它们一直在我们头顶盘旋。   我突然想起白青山学长就在榕大,给他发了微信,邀请他来看比赛。   抵达榕都大学之后,特高的霸气简直就是写在脸上,统一的黑白运动服,看起来就比周围五彩的着装要严肃出一大块,光看穿着看不出好赖,看鞋看包就知道,这群人都不差钱。而且校规对学生的打扮没有要求,每个人都倒腾地很精神,两三百人从车上下来排队,乌央乌央跟黑社会开年会一样。   我看着楚天的锡纸烫:“你是不是一大早就起来搞头发?”   “对啊,”楚天拍了拍自己的脸,“我没告诉你,今天我还有特殊任务吗?”   “什么啊?要女大学生微信?”   “不不不,不过这个活做好了,微信自然就来了。”楚天拉开外套,露出里面的白体恤。   一个扛着旗的男生跑过来:“楚天!”   “这儿呢。”楚天朝他挥手。   男生把旗子给他:“走吧,上队伍最前面。”   楚天接过来,双手把住锃亮的金属杆,一边转动一边挥舞,巨大的荆棘蔷薇旗呼啦啦展开,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我听到其他学校的学生讲:“快看,特高的校旗,好中二。”   “但是帅啊!举旗的小哥哥太酷了!”   楚天也听到了,朝她们不要钱的微笑:“加油。”   说罢,扛着旗走到前面去。   就在此时,我看到周婉婉直朝大旗跑去,楚天停下,向她指了指后面,她欢快地跑过来。   “我来了!”   王思怡摸摸她的脑袋:“你确定都把虫子带回家了吧?”   “嗯嗯!昨晚就放家里了,角角和毛毛,我妈还给他们一人做了一个景观箱。”   我沉思,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们在运动场外等候入场,闲来无聊,我看着榕大的宣传栏,照片上有个中年教授,戴眼镜一脸严肃的样子,不过还挺帅的,瞅着很眼熟,还没等我看他干了什么事儿,队伍开始移动。   “江子,进场了。”   “噢噢,来了。”   徐鹤站在我们最前面,我站在这一排最后面。   跟其他学生入场口不同,特高是单独一个通道,有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那儿,发放抑制环。   “学生证出示一下。”   我从包里掏出来,机器扫了一下二维码,打出名字和学校的标签。   医生递给我一条黑色丝带,上面带着极薄的电子扣。   “手腕、脚腕还是脖子,自己选一个地方去那个房间戴上。比完赛记得回来找我们解开。有任何不适打电话。”   我接过医生递过来的卡片,跟着王思怡他们往前走,大家把包整齐放好,基本都选择把抑制环戴手腕上,我也戴在左手。现在,除了池万里给我的手环,又多了一条。   没有什么特殊感觉,我心里有点小失望,还以为离觉醒很近。   场馆巨大,四周都是座椅,基本坐满,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我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中间是主席台,上方是一块巨大的直播屏幕,正对演讲台,主持人此刻站在台前调麦,滋啦的音效声在场馆回荡。   我看了一眼手机,距离八点还有十分钟。   整个开幕式前半段都乏善可陈,一会儿这个领导讲话一会儿那个校长,特高的学生一直稀稀拉拉鼓掌,忠诚地希望他们快点说完。   直到主持人说“下面有请榕都市优秀学生代表池万里上台发言并带领运动员宣誓”——   一直保持高冷的队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我拍得手都红了,原来池万里要代表学生讲话!   最前方的蔷薇旗打着圈挥动,我踮起脚,越过人群,看到楚天的后脑勺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   池万里明明穿着跟我们一样的衣服,却跟街头模特一样,在掌声的簇拥下,信步闲庭地穿过主席台。他手里拿着一张A4纸,只有我知道上面什么也没有,这家伙自信到连演讲稿都不准备!   本来囊括整个演讲台的大屏幕,在他上台后,直接拉进,高清无死角居中他的脸。   现场观众直接沸腾,吹口哨的、挥动旗子的甚至还有趁机表白的。   池万里抬头凝视镜头,大屏幕上的男孩在看我,眼神锐利而坚定。   只需这一眼,我又爱上了他一百万次。   我痴迷地盯着屏幕,看他摆弄话筒,他的头发、睫毛、鼻梁、嘴唇、喉结、肩膀、手指……在这万众瞩目的一刻,我陡然升起一种隐秘的欢愉,众人只能隔着镜头看他,我却能轻易触碰。他是魔戒,是皇冠,是钻石,是我的深埋在心中,不想同任何人分享的宝藏。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电线、空气,所有一切我知道和不知道原理,在客观的物质世界中传递,从四面八方,从我的头顶,从我的脚底,包围我、穿透我。   有一段时间,我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来维持自己,不在这样灭顶的欢愉中失控。   我想起来从三岁那年认识池万里,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我意识到,原来我爱他这样深刻又绝望。   ……   “江子!”   “啊?”   王思怡拍我肩膀:“散会了。”   我同手同脚地跟着她,机械地取包,进入弓箭比赛会场。   周婉婉悄悄问:“江子怎么了?”   “怎么说呢,”楚天凑过来,“你追星吗?”   “追!杰克!”   杰克是当红电影巨星。   “他现在这个状态吧,相当于杰克乔装打扮跟你同吃同睡十四年。有一天你去杰克的见面会,坐在第一排,突然发现这不就是我室友吗?带入一下,这样的心情。”   周婉婉已经开始幻想,肉眼可见的幸福微笑。   我朝楚天踹了一脚:“少说两句吧你!”   徐鹤从背后,按住我俩脑袋:“严肃点,马上比赛了。”   就在此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徐鹤。”   我们都叫他学长或部长,谁敢直呼其名?   徐鹤转身,脸色平淡:“哥。”   看不出他对来者的喜好。   “比赛加油啊,期待咱俩在决赛相遇。”男生蓝白校服,拎着木制弓箭箱,身后跟着一群人。   “我会的。”   “这是你所有部员吗?这么少。”   大哥的拳头已经握紧。   徐鹤却依旧冷静,向我们介绍:“我堂哥,徐盟。”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头号竞争对手。   “没必要介绍了,反正没有一个能打的。”徐盟轻笑,“别让我失望,老是拿第二的你拿出点斗志来吧。”   徐鹤脸色很僵,我头一次见他这样紧绷身体,在王思怡面前被人这样叫嚣,是我也很生气。   眼看着周婉婉气不过要开口骂他,大哥已经向前一步。   楚天横插一脚,热情的在他俩中间,一把拽住徐盟的手,那架势跟多年未见的父子一样:“徐盟学长是吧,听说是高手,确实有底气。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会仔细记住每个手下败将的名字。是吧,徐盟。哪天仇人找上门来,都不知道是哪条狗乱叫先惹的事呢。”   他面带眯眼狐狸笑,十分亲切。   我站在王思怡前面,一会真干起来,先让她俩跑路,对方人多啊!   徐盟却不生气,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楚天,指着徐鹤道:“射箭最忌讳情绪的波动,这个人做得比你好。”   说罢,领着一群跟班走了。   作者有话说:   江江: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真的是个颜狗……   池狗:宝贝看我。   江江:泥奏凯啊!!不要这么近!!   (昏倒)   *   超棒!今天也会更新了! 第34章 运动会 下   “这个人太傲气了吧?”周婉婉吐槽道。   “射箭最忌讳情绪的波动,别理他。”徐鹤安静地组装弓箭,“装好,我给你们调弓,都去比赛区试射一下。”   射箭比赛进行极快,不存在裁判误判,高清摄像头下,箭的位置精准到零点几几毫米。男单和女单都将在上午角逐出冠军,而团体比赛上午是预赛,下午是决赛。   我看了一下时间表,完美错过池万里所有比赛……   “这个安排简直有病,为什么决赛放这么晚?”   提前半小时我也能跑去看男子游泳接力。   王思怡撇我一眼:“怎么?耽误你事了?”   “没有没有。”我老老实实打开箱子。   先进行女子组比赛,我们都没指望大哥和二哥拿奖,她俩毕竟起步晚,纯粹凑人头,能坚持训练到现在已经很棒了。   徐鹤给她俩仔细检查弓:“没问题了,你们俩试试。”   王思怡发挥一直很稳定,连射五次都是七环。   “思怡基本跟奖牌无缘。”楚天总结道。   徐鹤瞪了他一眼:“你懂屁,这是大赛型选手,心态很稳,能拿出平常训练的最高水平,稳定输出。”   “对,大哥才学了一年,而且是整天摸鱼——”我收到了徐鹤的眼刀,改口道,“在学业繁忙的情况下,抽空坚持参加训练,短短两个学期,就能有如此突飞猛进的提升!这要是沉迷射箭,那还了得。”   徐鹤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大哥把地儿让给周婉婉,两人都很漂亮,一个可爱,一个出尘。周婉婉把平常披散的头发扎起来,露出婴儿肥的脸颊。王思怡则简单地盘起来,插上一个星星碎钻发簪,额前几缕碎发垂下,长眉如黛山。   两人站在一起,周围人频频侧目。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周婉婉自信张弓,雷霆万钧之力,然后就脱靶了……   我扶额不忍再看,这个情景好像在哪上演过。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嗤笑,王思怡霸气地挑着眉毛看过去,他们都转过头。   周婉婉脸暴红,拿弓的手都在颤:“怎么办?我好紧张。”   大哥安慰她:“放松,没指望我俩拿奖,你要有‘我就是来凑数的吊车尾’这样清晰的定位。”   周婉婉深呼吸。   楚天跟上:“对啊对啊,就算输了还能看江子光头,也挺好。怎么都是赢。”   “我就说你是个叛徒!”我指着他鼻子,朝徐鹤告状。   徐鹤冷笑:“不要给我机会暗杀你。”   周婉婉握紧弓:“我会努力的!”   为不让她再次破防,王思怡哄她到一边给我们收拾行李。   广播响起——   “请参加室内七十米复合弓女子单人赛选手到报到处报到、抽签。”   “走吧。”   徐鹤领着她俩过去,我跟楚天留下看东西。   “算算时间,池万里也要比赛了,”楚天看了一眼大屏上的表,“学校女生都到游泳馆看他去了,好无聊,这边观众席都没坐满。”   “狗才去看。”我撇嘴。   其实已经偷偷打开学校论坛看偷拍照了!   最上面的帖子就是《校草运动会路人照!速来!!!???》。   我点进去,好家伙,不仅有今早他演讲的官方完整视频版,还有各种路人角度。   第276楼,校草的小娇妻:姐妹们,我请专业明星代拍全程跟拍,不断更新中。   [照片][照片][照片]   拍得很好,都是我的了。   周婉婉和王思怡的顺序都不错,比赛十分钟之后正式开始,我们仨男生坐在休息的凳子上给她俩加油。   结果也没有悬念,王思怡稳定七环输出,最恐怖的,几乎每次射进同一个点,当她射最后一下时,后面的选手都给她鼓掌。   周婉婉临上场前,徐鹤把她叫一边,说了些什么。   显然很有用,她没有一下脱靶,均匀分布在四到六环之间。就是最后一下的时候,她射穿了靶!   楚天大喊一声“好”,站起来为她鼓掌!   周婉婉本来还挺泄气,被整得有些迷惑。   王思怡上前给她一个拥抱:“很棒!没有一个女选手比你有劲儿!”   “我真挺厉害呀?”周婉婉含羞地笑。   “本来就是,”我把水递给她,“部长跟你说什么了?”   “他让我别站在中线上,靠右边迈一小步。”周婉婉抬头看着我。   纯物理矫正,可以。   男子比赛开始,徐鹤是二号,我是十三号,楚天是最后。巧的是,徐盟第一个出场。他长相平平,但不得不说气势沉稳,跟安静的徐鹤自带同一种气质,不骄不躁。   从撘箭到松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看着很舒服。   十环,又一个十环……十下,总分九十八,只有两个九环。   下场前,他朝徐鹤挑衅一笑,徐鹤全当没看见,或许那时候,徐鹤的世界就只有弓了。   跟徐盟的返璞归真不同,徐鹤的动作自带锋利,每一下都像尺子量过。   第一箭,九环,再来,十环,射完九支,八十八分,只要再来十环,两人分数持平。   可惜,最后一下,九环。   一分之差惜败。   徐鹤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跟往常一样冷脸下来。   我跟周婉婉都不敢吱声。   楚天给递给他水:“我觉得拿男团第一有希望了,你们俩实力很接近,只要我跟江子不掉线,胜率很大。”   王思怡点头:“射箭,超越的是自己。”   徐鹤喝了一口水:“你们不要受他影响,徐盟这个人就爱赛前垃圾话,看电竞比赛看得,高三了还整天一副‘哥要成为你人生中必须翻越的一座山’,戏太多。”   “他还看游戏比赛?”我们震惊。   “看啊,初中要死要活当职业选手,一年了还是钻石守门员,人菜瘾还大。”徐鹤开启嘲讽模式,“不仅爱玩游戏,还是死宅,他也是道士,我爹弟子,每天早上起来对着初音未来打坐,攒着比赛奖金只为定制道袍版初音手办,丧心病狂。”   徐盟骄傲不逊的滤镜碎得稀里哗啦。   现在我们看他,就是看一个二次元少年。不,纯正的中二少年不玩撸啊撸,他也就是个会射箭的阿宅。   比赛继续,我拿出跟训练差不多的水平,总分八十九,其实并不低,主要是第一和第二实力超群,直接跟三名的九十分拉开。   楚天上场时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样,射箭跟玩儿似的,总分八十五。我观察了一下徐盟的队友,基本就都在九十分到八十五之间。   男团冠军很有希望!   单人组比完之后,当场发奖,我们围着徐鹤的银牌摸了又摸,十分羡慕。   “不是纯银的啊。”王思怡有点失望。   “大哥,你对银牌有什么误解!金牌也不是纯金的啊。”   “不过铜牌是真的铜。”楚天总结。   王思怡看着银牌陷入沉思:“我就说,明年应该让咱们学校赞助比赛,真金白银地发。”   徐鹤深以为然:“你们来之前,学生会找市政谈过,他们没同意,在奖牌设计上产生了分歧。”   “什么分歧?”   “我们想标上‘榕都市特等高中捐赠’。”   “不过分啊,”周婉婉道,“真金白银,标在奖牌四周,反正不仔细看也看不见。”   徐鹤摇头:“不是,我方要求镌刻在正中间,第几名啊什么比赛啊之类的刻在四周,哦,刻在侧面最好。”   我看了看五毫米厚的侧边,陷入沉思,刻这儿啥也看不清,不知道还以为参加我校比赛。   修整半小时后,男团比赛开始。   三人一组,每人三支箭,总分九十。徐鹤先射,后面是我跟楚天。比赛分AB组别,幸运的是,我们跟徐盟分开了。   出线名额没有任何悬念,徐鹤开足马力,只有一下九环,其余全满,我跟楚天稳定在二十五到二十七之间,顺利会师决赛。   午休时间,我打开手机,白青山回复我消息。   白青山学长:不好意思,上午一直在做项目,才看到。下午我有空,应该能去看你们比赛。时间和场地发我一下,谢谢。   我给他发过去,告诉他来不及就算了,我比完可以去找他。   中午时间大学食堂人超级多,徐鹤直接叫家里人来送饭,我们在运动员休息室一边吃一边闲聊,我突然想起来,池万里叫我中午给他送水果!   “你们先吃,我去给班长送东西。”我放下手里的饭,拽着包就跑。   我还不忘给他发微信,表示自己刚刚比完赛休息,并不是吃到一半才想起来!   “吃完再去啊。”   “我很快!”   游泳馆离这儿很近,走地下通道就能过去。我向通道的黄毛工作人员展示运动员证,他看上去是在校大学生。   “你是参加弓箭比赛的,这是游泳馆休息室,不能进。”大哥摇摇手。   “哥,你就让我进去呗,我是来找我同学的。”   “不行,今天人太多,让你进去,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我把饭盒拿出来:“那你能帮我送一下饭盒吗,就在301。”   “不会又是叫池万里的吧?”大哥无奈。   “啊对,就是他。”   大哥用一种我早就看透你的眼神扫视我:“今天找他送吃的喝的用的要微信的,我来来回回应付一百个了,头一个我送进去人就说了,不要任何人的东西。”   大哥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我看你长得不错,年纪轻轻的,不要把路走绝了,何必呢?你还小,不知道女孩子的好……”   “大哥,不是这样的。”我朝他尬笑。   “你乱叫谁哥呢?”池万里从他身后走过来,“磨磨唧唧,等你半天了。”   他比黄毛大哥高一个头,伸手钳住我后颈就把我提溜走。   还不忘狠狠捏两下:“一会儿没看住你,就乱认哥。”   “那叫什么啊?看上去就比我大。”   “叫大叔。”   欺人太甚,叫大叔我可能会被打死。池万里按住我,越走越远,终于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打开门,竟然没人。他进门就把板凳踹向墙跟,木头划过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池万里坐上去,背靠墙,长腿张开,指着大腿道:“过来给我捏捏。”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   一度想请假来着哈哈,没想到赶上了~   下一章就叫运动会下下!   nice~   大家晚安,帮俺看看有没有虫子,3Q! 第35章 运动会 下下   我拽过一个垫子,铺上他的毛巾,跪在上面给他放松肌肉。   “今天上午怎么样?”我问,其实在论坛上已经看了比赛转播,池万里一百米第一,四百米第二,小组赛第一进入下午决赛。   “一金一银。”他靠着墙,闭眼小憇。   池万里的大腿肌肉很硬,我捏得手腕疼:“哥,放松。”   我抬头看他,池万里还是头靠着墙,一滴汗水从他鬓角流下,滑过下颌,顺着脖子掉到喉结上。   他在吞咽,喉结上下移动。   我蹭一下站起来,慌慌张张跟他说:“我先走了,还没吃饭呢。”   池万里慢腾腾睁开眼,看了一眼手表,还是昨晚我给他戴上的那块。   “去吧。”   “水果给你。”我从包里取出饭盒。   他站起来去没有接,而是伸手摸我的脖子,像一只猫爪子一样,勾出黑珠子,捏着摩挲。   熟悉的冰冷而沉重的感觉缠在我小腿上,他好像又把雷霆放出来了,不是带了抑制手环吗?   “你拿回去分了吧。”   “噢噢。”   一出门,他就把雷霆收回去。   我们俩并肩走出,他一直把我送到刚刚的黄毛大哥处。   “走啦,下午加油。”我朝他挥手再见,他点头。   我一路小跑回去,饭都凉了,楚天躺在凳子上睡觉,王思怡在写作业,徐鹤坐在她对面玩手机,实则在偷看。   我端着饭三两口扒拉完,低声问徐鹤:“婉婉呢?”   “接到一个电话,就出去了,让我们不用等她。”   可能是家长来了?   我拿出水果盒子给王思怡:“你们俩的。”   剩下一盒我们男生分了,楚天伸着懒腰站起来,抓了一把蓝莓。   刚吃了一点儿,他低头看一眼手机,神情一顿,又把没吃完的放回去。   “喂!你都拿手里了,快吃完!”   楚天笑着出门:“有点急事,美女有约,马上回来。”   “别忘记时间啊,一个小时!”   “知道了知道了。”   我看着大门砰一声关上,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会真的是池万里派来的叛徒吧???   这种半地下休息室真的很容易犯困,王思怡看着书,就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睡了。   我用眼神示意徐鹤,他看不懂,给我一个“你是不是有病”的反馈。   我叹气,拉开拉链,外套脱到一半露出肩膀,懂?   徐鹤呆呆地看着我,突然,脸红了!   不是吧部长,只是搭个衣服而已!你想到哪去了?   我继续脱,徐鹤一把按住我的手,示意他来。   然后他就跟小媳妇一眼,扭扭捏捏拉开拉链,羞羞答答脱下衣服来,双手握住领子,做了好半天心理准备。   我指指表,示意他快一点。   他终于鼓足勇气,鸟悄地起身,握着衣服,跟扑鸟一样谨慎地踱步过去。就在他要把衣服搭在王思怡肩上时,王思怡转了一下头。   这可不得了,给他心虚得一个骚操作,衣服一抖直接一个大回旋,潇洒转身伸袖子,穿自己身上去了!   衣服呼啦啦作响,吵醒了大哥。   大哥迷迷糊糊抬头道:“刚刚有一阵寒风,江子,把你外套给我。”   徐鹤已经石化。   我强忍住笑,脱下衣服给她披上。   “睡吧,我出去透透气,活动一下,到时间部长叫你。”   大哥瞬间秒睡。   我在外面找了个地方坐着打了把游戏,守塔守了十分钟,最后还是输了。我看了一眼表,还有半小时,楚天还没回来。我给他打微信没接,也没有他手机号。回到休息室,王思怡还在睡觉,徐鹤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给池万里打电话。   “哥,你有楚天的手机号码吗?他人不见了!”   池万里那边有人在叫他“校草,检录了”。   “我接个电话,一分钟。”他回道,转头回答我,“我给你发过去。别急,他人看起来花里胡哨,心里有谱。你们几点决赛?”   “下午两点半开始。先不说了,我给他打过去啊。”   “嗯。”   我挂了微信,顺着他发的号码直接打过去,好家伙关机了。   要坏事!   回到休息室,叫醒王思怡,徐鹤也端着冰水进来。   “我联系不上楚天。”   王思怡揉揉眼:“别急,我给婉婉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外面看见没。”   结果是周婉婉也一直没接电话,事情有点不对。   徐鹤道:“我去找咱学校保安。”   大哥问:“保安在哪?”   “门口。”   “行,部长你去找保安,我去外面找找,江子你在这听广播,叫咱们检录了你先过去拖一会儿。”   王思怡领着徐鹤出去,我焦急地在休息室等他们。   不一会儿,房间的广播突然响了:“现播报一条寻人启事,楚天小朋友,你的父亲池万里先生正在游泳馆前焦急地等待,请听到广播后跟任意工作人员联系,请听到广播后跟任意工作人员联系。楚天,男,身高184,锡纸烫,右手戴黑色抑制环,白色运动鞋,身穿黑白运动服……”   播音员忍不住笑了,停了一下继续道:“请看到楚天小朋友的人及时与工作人员联系,家长池万里为提供线索的同学准备十万联盟币奖励。”   我乐了,池万里好损啊!   播报在整个场馆响了三遍,人人都停下来,聆听这则父亲找儿子的感人信息。   徐鹤回来:“保安说他们也没看到,正在帮我们找人。刚刚是池万里发的吗?”   “应该是,我问他要的楚天号码,太损了他。”   现在是两点十三分,距离比赛还有十七分钟。   王思怡也没有联系我俩。   “走吧,先去检录。”徐鹤带着我过去。   我忍不住问:“楚天到比赛时间还没来怎么办?”   “那也要比,有他没他都要比。”   弓箭比赛检录处只剩我们跟徐盟两组选手。   徐盟哪能放弃这个嘲讽的好机会:“怎么?临阵脱逃一个?”   说垃圾话谁不会,我开口道:“两个人也能吊打你们仨。”   气势不能输!   作者有话说:   其实今天码了四千哈哈,决定分开两章发,明天看看能不能双更。 第36章 运动会 下下下   徐盟冷哼:“输了别说我们欺负你。”   裁判老师道:“你们的三号射手呢?”   “我校楚天同学中午在贵校溜达,碰上一起不明安全事故,现在人失联了。他这个人比较偏激,为了参加这个比赛要死要活,”徐鹤解释,“楚家您知道吗,开赌场那个楚老头的私生子,就是他。”   老师道:“这样啊,我们肯定积极妥善处理,那就先替他保留参赛资格,你们俩签到吧。”   签完名,决定出场顺序。   老师拿出一枚硬币:“咱们还是要公平,不能因为某个同学缺席就人为决定出场先后是不是。”   没想到徐盟满不在乎:“老师,我们先上场,就让他们最后射,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徐鹤一口回绝:“不,来猜硬币。谁猜对了谁后面出场。”   我在背后捅他,徐鹤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徐盟一脸郁卒。   “我选择正。”徐鹤一口咬定,在硬币起飞前的瞬间他就做出选择。   “我也要正!”徐盟说。   老师扣着硬币:“你俩猜拳决定吧。”   “不,让给他,我反。”徐鹤退步。   徐盟咬着牙。   老师打开手,是反面!   “好耶!”我太开心了。   “赛场见。”徐鹤随即带我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问:“部长,你是怎么知道是反面的。”   徐鹤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不知道,只是徐盟运气太差,掷硬币、扔骰子、抓乌龟十多年从来没有赢过我,赢麻了,怎么说都会赢。”   同情他三秒钟,我好像看到了在池万里面前的自己。   距离比赛还有五分钟,两个人都没有出现。   我给王思怡打电话,她秒接。   “他俩回去了吗?”   “没有,但是我们争取到了后面出场,可以再拖一会儿。”   王思怡喘着气:“我还没有找到他们,我看了出门的监控只能确定楚天往东去了,我现在正在找他,学校的保安在查别的地方监控。”   “行的,有情况再联系。”   两点半,比赛准时开始,徐盟小组内最后一个出场,他的队友射了两个二十六分。   两点三十九,徐盟上场,第一箭,十环。他没有停留,继续第二箭,又是十环。最后一箭前,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徐鹤,自信地笑了一下,转身搭弓,张臂,又一个十环!   令人绝望的强大,不得不承认他水平真的高。   总分八十二。   两点四十四,徐鹤冷静起身向前,跟在学校训练场地一样,一丝不苟地穿戴护胸、护腕和指套。   我反而比他更紧张,心脏蹦蹦跳,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又看看大门。   “吴江子。”徐鹤叫我。   “到!”   “握好你的弓。”他抓住弓柄上场。   我看着他的背影,挺拔如青松,坚韧不可摧。   就在此时,手机震动,我连忙接起来,却是池万里的电话。   “楚天回去了吗?”   “还没有。哥,现在轮到徐鹤上场了,下一个就是我。”我紧握手机,听到他的声音,竟然一下有了主心骨,冷静下来。   “你跟我说他射了几环。”   “十环。”我看着徐鹤的第一支箭,势如破竹,正对红心。   第二箭。   “九环。”好可惜!只差几毫米。   第三箭,徐鹤瞄准很久,直到倒数计时最后一秒,他才松手。   “十环!”   “很好,只丢了一分。”池万里似乎在跑步,他一边喘气一边跟我说话。   “下一个就是我,先挂了。”   “不用,你把手机放在座位上,加油。”   “好的。”   我拎着弓,同徐鹤擦肩而过之时与他在半空中击掌。   心中默念,楚天你要是赶不回来,我就杀了你祭天。   站在这里的感觉很奇怪,我是我自己,知道在做什么又好像很模糊,就像是手上的抑制环终于起作用,感觉跟真实世界隔了一层膜。   冷静下里吴江子,深呼吸。   我抓起弓箭,尾部卡进扣里,右手捏住弦后拉,眯眼瞄准红心,心中默数三下松手,开弓没有回头箭。   七环。   糟了!   脑子飞速转动,徐盟他们小组总共丢了八分,我们少丢一分就能赢,也就是七分。徐鹤丢了一分,我刚刚丢了三分,加起来四分,七减四还剩三分!   假如楚天回来,射二十七分是他的最高水平,我必须在接下来两箭里不能有任何失误,最好两箭都是十环!不然即使楚天来了也没有意义……   我必须十环!   对准红心,我第一次这样迫切地想赢。   击中它!   击中它!   我想起刃,她凌厉的眼神,击中它!   十环!   身后传来徐鹤的掌声,孤零零的,本来应该还有周婉婉、王思怡、楚天……好不容易凑够五人,不能在这里倒下。一起射星星的传单、纳新、加练、清晨的太阳、周婉婉的餐盒、大哥的书桌、拆掉的墙板、墙上的照片……   我也好想和大家合影,挂在上面,证明我们来过。   第三箭,我松手,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干净的弧线,直中红心!   十环!!!   “我做到了!”   我跑回去跟徐鹤击掌。   可楚天还没回来。   裁判走过来:“三号位射手还没回来吗?”   徐鹤道:“还没联系上,您能再给三分钟吗?”   裁判摇头:“顶多一分钟,现在开始计时。”   他掏出秒表按下,数字冰冷地跳动。   我发现通话还开着,传来池万里急促的呼吸声。   现场开始议论,徐盟站在我们一旁:“裁判,我们不介意多等一会儿,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裁判怼他:“你不介意,我们这么多老师干等啊?还有在场的观众,人人一分钟加起来几百分钟,你赔得起?”   “时间是不能这么相加的。”徐盟一本正经。   他身后的队友拉住他,捂住他的嘴巴:“裁判不好意思,他这个人太较真。听您的安排哈。”   我焦急地看向门口,仍然没有人出现。   “还有三十秒。”裁判道。   徐鹤淡定地拆弓,收拾背包。   “十五秒。”   我放弃了,坐在板凳上握紧手机,默数着池万里的呼吸,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五、四、三、二、一——”   最后一秒,观众席上哗然一片,一个人影像黑豹一样,矫捷地从三米多高的看台上跳下。   池万里顶着湿漉漉的黑发,敞开的外套露出腹肌,他把手机放到嘴边——   “特高替补池万里报道。”   这一刻,他的声音从我手心传来,跟面前的他重合。   作者有话说:   又让池狗装到了!可恶!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晚上~ 第37章 运动会 下下下下   “替补?!”   “替补?!”   我跟徐盟同时反问。   徐鹤从包里拿出报名表:“裁判您看,这里,我们替补池万里。”   裁判点点头:“出示一下运动员参赛证。”   池万里从包里掏出牌子递给他。   “可以,上场吧。”   “江子,弓给我。”池万里把头发抓到脑后,还是有几缕碎发耷拉到眉毛上。   我递给他,拆下身上的护具。   没想到池万里直接把外套脱下来,光着膀子,伸开双臂示意我给他穿上。看得出来他刚从泳池里爬出来,光脚穿着运动鞋,身上水都没擦干净。   顾不得给他找毛巾,我用最快的速度给他戴上护胸、护臂和护指。   “谢谢宝贝。”他紧贴着我,低头向我道谢,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几乎是气音。   我看着他的眼睛,睫毛还湿漉漉的。   “别动,”我用袖子给他擦干,“睫毛还有水。”   “我上场了。”池万里抻了抻脖子,转身走过去。   他实在太高了,我的弓在他手里都小了一圈。他走路的时候,背后的肌肉随之起伏,每一块都昭示着力量。   池万里熟练地搭箭张弓,徐鹤道:“他练过。”   “是的,他酷爱打猎。”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实力,传统弓他都使得炉火纯青。   我的眼神一寸一寸描摹他臂膀发力的肌肉,微扬起的下颌,在他将要松手的那一刻,身躯如同文艺复兴的大理石雕塑一般,坚固而柔韧,优雅而饱含雄性的力量,一具十七岁少年的身体,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第一箭,八环。   我却一点都不紧张,我信任池万里超过相信自己。从某种方面来讲,他就是我的信仰,坚不可摧的盾。   他能在危急时刻拯救我的生命,亦能在此刻助我拿下胜利。   “他在熟悉你的弓。”徐鹤看懂了。   果不其然,第二箭,九环。   观众席上,短时间聚集了一群黑压压的人,大家都保持沉默,这是观看射箭比赛的基本礼仪。成千上百个手机镜头对准我的少年,而我只想用眼睛记录这一刻。   第二箭到第三箭之间,池万里没有任何犹豫,像击中飞鸟的心脏那样,他自信地松手。飞羽破空,箭头旋转,它承载着众人目光,却轻盈似飞鸿,利落如流星。   “十环!!!”   我扯着嗓子喊出,场馆爆发出一阵阵掌声。   在一片欢呼中,池万里握着弓淡定转身退场,好似再宏大的兴奋喜悦都与他无关。   我激动得冲过去,本来没想抱他,但他却张开双臂,我习惯性像在家里一样跳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池万里单手托起我屁股。   “哥!你太厉害了!”我贴着他耳朵大喊   “知道了知道了。”   抱住我的一瞬,他动作僵硬,似乎才反应过来是公众场合。   我松手想下来,他却搂紧我往上托了托:“别乱动。”   就这么走到休息区,把我放到凳子上。   “挺厉害的啊,学弟。”徐鹤跟池万里握了一下手。   “哪里,只是个替补。”   池万里张开双手,示意我给他解下护具。   我哼着歌,麻利地解开扣子。   就在这时,失踪人口全回来了!   “我们赢了吗?!”   王思怡推开门跑过来,满头大汗,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赢了!”我挥着护臂回答。   “很好,班长光头马上可以安排。”   她后面跟着一串人给我看傻了。   眼睛哭红的周婉婉,左手吊着石膏的楚天,竟然还有带着相机的白青山学长?!   “你们俩没事吧?学长,你怎么也在?你们到底干啥去了?”   白青山道:“事情比较复杂,等你们领完奖再慢慢说。”   池万里按住我脑袋:“他是谁?”   “白青山学长,我在博物馆做义工认识的,之前跟你说过。”   我主动介绍他们认识:“池万里,我哥。这是徐鹤,我们部长。”   池万里伸手:“我家小孩多谢你照顾。”   白青山回握,一触即松:“客气。”   我憋着一肚疑惑去领奖。   楚天吊着胳膊还一脸喜气:“多亏我没来,不然赢不了。”   周婉婉叹气:“都赖我,轻易相信别人。”   “好大儿,爸爸找你的广播听到了吗?”池万里坏笑。   “滚一边去,你是不是钱多了没地花?整个学校播三遍。”   王思怡踢了一下他脚跟:“下次要相信我们,别一个人上。”   楚天单手敬礼:“是的,大哥。”   领奖台站三个人很宽裕,按照上场顺序,我站在中间,直接一个凹字型。   白青山举着相机给我们拍照:“学弟们,看这。”   快门按下的一瞬,池万里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颁完奖,我喜滋滋地摸着金牌,由衷感叹:“要是纯金的就好了!”   徐鹤招呼王思怡他们仨过来:“过来拍个合影吧。”   白青山今天扎一个马尾,碎发用小黑卡别住,戴金边圆框眼睛,衬得肤如羊脂玉,露出秀气的眉毛,跟王思怡气质很搭,都是古典范儿。他手持莱卡胶卷相机,给我们拍照时,复古相机遮住了他上半边脸,露出精致的下颌和饱满的嘴唇。   大哥和部长站中间,是弓箭部的两根顶梁柱,我跟池万里站左侧,周婉婉跟楚天站在右侧。   “三、二、一——”   十五分钟后,我们站在白青山的工作室里,满墙字画,书架上的书横七卧八,最醒目的东西是一副巨大的国画,一只凶猛的白虎,从竹林中匍匐而出。   “先从谁开始?”池万里自顾自坐在沙发上,拉着我坐在一旁。   周婉婉颤颤巍巍举手:“我先来。中午吃饭那会儿我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她掏出手机展示给我们看。   “‘亲爱的婉婉,谢谢你收留我的宠物,可以约你单独见个面吗,我不想其他同学知道我的身份……你懂的,歧视的眼光。就在教学楼A座天台,我想把最后一只变色龙当面交给你,表示感谢,神秘的X。’”   王思怡叹气:“乖乖婉婉竟然信了。”   “我想着,中午午休,而且下午没有比赛,我妈也在学校,拿到可以直接给她……”周婉婉解释道。   “等等,你妈妈是榕大的教授?”   “嗯对,教昆虫学。”   楚天道:“她爸也是,你们猜教什么的。”   池万里淡淡道:“核物理,可控核聚变。”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大宝贝们!!!   今天伪双更完成~我是一边放春晚,一边码字,越码越困哈哈哈~   年后我会比较忙,可能会变成隔日更或者一周五更这样子,要准备考试和工作了。   唉,妄想有一天能靠码字养活自己,就可以天天在家写作看书了。   2022我也会继续努力的,争取虎年实现这个愿望。   我爱你们,祝大家新的一年乘风破浪会有时!虎年大吉! 第38章 禁欲系高僧池大蛇   “你爸就是宣传栏上的教授?”我想起上午等候入场时看到的介绍,“什么联盟十大杰出科学工作者?”   周婉婉点头:“应该是我爸,学校还贴了蛮多的。”   这根本不是普普通通大学老师家的小孩……   “扯远了。”王思怡示意话题回来。   “我去天台,竟然看到了洛冰学姐。一开始我以为她是真心想给我蜥蜴,但她情绪特别激动,召唤出一群蚂蚁大军,把我吊起来,像这样。”   周婉婉做了个吊死鬼的样子,努力翻白眼,十分传神。   “然后她拍照传给我。点名要我一个人去,不然把婉婉的裸照发学校论坛。”楚天解释道,“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有裸照,以防万一,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我还是跑过去,但被锁在天台门外。锁被洛冰从里面破坏了。”   周婉婉补充:“是蚂蚁的强酸,腐蚀了锁。”   “洛冰学姐为什么拿婉婉开刀?”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池万里淡淡道:“她把周婉婉当成假想敌,是楚天跟她们分手的原因。”   王思怡给了楚天脑袋瓜一拳:“大冤种!”   楚天摸着头:“嘿呀,谁能想到她是个隐藏的变态呢?当初交往的时候谈得好好的,爱劈腿劈腿,谁也别干涉谁,不喜欢了就分手呗。”   白青山学长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白瓷茶具,点开烧水壶,听到这里他缓缓道:“听你们的讲述,这个女生在分手后心理不平衡。本来你是个共享单车,人人都可以用,即使不能私自拥有,其他人也休想霸占,可现在你却想成私家车了。”   我朝他比大拇指,楚天就是个共享男友嘛!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呢。”白青山幽幽道。   周婉婉叹息:“洛冰学姐也很痛苦吧?”   王思怡道:“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   “所以你们是怎么遇到白青山学长的?”我问。   白青山用热水烫茶具:“我路过,今天太阳不错还没有风,上午做完项目,我把一些书抱上去晒晒。听到两个女生的争执,观察到其中一位,你们口里的洛冰小姐处在不理智的状态,我没有打草惊蛇,毕竟这位小朋友被吊到三米多的高空,失手可能会出人命。”   王思怡抱住周婉婉,摸摸她的脑袋:“害怕吗?”   “完全没有!”周婉婉自信拍胸,“学姐就是想吓唬我,蚂蚁大军太酷了可!抓住我的手臂,密密麻麻按摩可舒服了!”   白青山倒茶的手一顿:“很勇敢。”   “洛冰学姐是怎么把你放下来的?楚天进去了?为了救你所以胳膊断了。”我推测剧情一般都是这么演,英雄救美嘛。   “并不是,全程我只是打酱油,洛冰在里面恐吓婉婉,我在门外干着急。”楚天摊手。   “是这位学长,从小屋后面冒出来,”周婉婉举起右手,一个手刀,“一下把学姐敲晕了,就在我掉到地上的时候,冒出一只大白老虎来,蹭得叼住我衣服。”   这一波剧情真是峰回路转,滔滔不绝。   “谢谢学长。”我朝白青山比大拇指。   “所以这个狗的胳膊怎么回事?”池万里指了指楚天的胳膊。   周婉婉很为难地开口道:“都怪我,踹门的时候劲儿太大,给人拍门后面了……”   “不赖你,”楚天奇怪地自豪,“谁也没想到,我站在一米远的地方,被飞出来的门砸中,婉婉果然厉害。”   “此时,我也顺着监控找到他们,婉婉一边哭一边背着学姐送到校医院,楚天骨折,医生给他打上石膏,我们就直接来场馆了。”王思怡补充整个故事的结尾。   “我当时好担心比赛,但楚天安慰我,咱们还有替补,班长一定能行。楚天,我赔你一个新的手机吧,不是刚刚被门碰碎了吗?”周婉婉一脸诚恳。   我们看向楚天,一般来说,正常人都会拒绝,毕竟他也不差钱,再说周婉婉纯纯被连累,一切都是楚天的锅。   楚天不假思索一口喊出:“我要iphone17ProMax宇宙蓝5TB。”   哦,我忘了,楚天是狗。   池万里按住他脑袋给周婉婉鞠躬:“他不配。”   “我明白了,之前角角、毛毛和小黑蛇,都是洛冰学姐用来吓唬婉婉的,然而婉婉并不害怕,还贴寻物启事,学姐气急攻心、妒火中烧,今天开大,欺负婉婉,想让楚狗痛心疾首,结果白青山学长路不见平,最终正义战胜邪恶!”   王思怡鼓掌:“顺带楚天也受到老天惩罚,我们还赢了比赛,马上就能剃光——”   “马上就能开庆功宴了!”我抢过话头,王思怡用刮骨的眼神看向我,似乎在说“你这个憨批”。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嗯?”池万里微笑看我。   完蛋,我忘记说了!   “就是今晚呀……就在咱家,你不是要去学生会的聚餐吗?”我企图打哈哈蒙混过关。   他点头:“行,在家可以,大家玩得尽兴。”   “还有一件事,”池万里拎起紫砂茶壶,给周婉婉添茶,“我其实早已发现洛冰学姐的所作所为,私下警告过她,并且在她的档案上记过,却远远低估她爱而不得的心。向你道歉。”   周婉婉蹭得一下站起来,双手接过茶杯:“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玩得很开心!”   白青山不知从哪抽出一把纸扇,一搭没一搭敲着手心。   “坐下吧,随便换一个女生都得哭,还好你福气大。”王思怡拽拽她上衣角。   我问池万里:“你是怎么发现的?”   “安监控,”他顺手给我倒上茶,“最后一天,那条小黑蛇维持盘着睡觉的姿势,‘飘’进去教室。我有两个猜测,一是有隐形本领的精神体,二是极小的精神体在它身下抬着。”   “隐形属于高级觉醒技能,据我所知,特高没有,只有第二种可能。又要小,又有劲儿,而且周婉婉刚来,跟她有过节的人并不多,结合这三点,我猜是洛冰,她的精神体就是蚂蚁。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私下找到她时,她本人也是一副敢作敢当的样。”   “唉,学姐肯定不怕昆虫,本来说不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呢。”周婉婉叹气。   楚天把空杯子凑到茶嘴下,池万里却放下茶壶,当没看见:“你想让她退学吗?”   周婉婉惊讶地摇头:“太严重了!跟大家道歉就好,毕竟差点耽误比赛。”   池万里挑眉,并未表态。   “大家准备好了好久,特别是江子,一直很期待能赢比赛!为了保护他的头发!”   很好,二哥再一次把话题带向了危险边缘。   楚狗补刀:“江子,你包里有什么来着?”   我抱紧包:“什么也没有!”   “呵呵。”王思怡冷笑。   白青山也很好奇:“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一直在倾听的徐鹤突然开口:“男士理发电动剃刀。”   我震惊地看向他:你真的要为追不到的王思怡将得力干将推向危险深渊吗?!   他收到信号,喝了口茶,慢悠悠补充:“哦对,充满电的,随时能拿出来用。”   天地可鉴我真心!池万里帮我们拿下胜利,虽然我很想看他光头,但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绝对不是因为我心虚!   楚天单手按住我的包:“江子,哥送你一句话,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你算什么哥,腿给你打折。”池万里瞥他一眼。   楚狗“嘤嘤嘤”躲在周婉婉身后:“婉婉,他欺负我~”   我想把隔夜饭吐出来。   “愿赌服输,剃个头而已,不用心疼。”池万里凑近,想要从我怀里拿走背包。   那我肯定是欲拒还迎,万一他诈我怎么办。   他一拉,我双手紧紧握住两侧,朝他悲戚摇头,实则胳膊已抬高十厘米。   他再拉,我恋恋不舍地小拇指勾住,场面十分焦灼。   他三拉,我颤抖地手指尖划过半空中飘扬的带子,好似错过晚春最后一片翩然落下的花瓣。   总之,情感充沛,细节满满。   池万里笑了:“宝贝,别演了,嘴角都翘起来了。”   “我哪有?!”我反射性摸嘴巴。   白青山哗啦一下单手打开折扇:“青春就是好,那边洗手间有镜子。”   “等会我来打扫卫生。”周婉婉自告奋勇,楚天也跟着举起手。   “你来。”池万里拿出理发器递给我。   我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他。   “怎么,不会用吗?”他握住我的手打开开关,“顺着头发根,大胆推。”   池万里把外套脱下,露出肌肉,他从泳池爬出来,连上衣都没有时间套。   “快点吧,我赶时间,下午还有闭幕式。”   “噢噢。”   其他人站在门外看着,一言不发。   我把手插进他浓密的头发里,机器发出嗡嗡声。   池万里低头,后颈突出脊柱,我想起龙的脊背。剃刀顺着下面的发际线向上走,我控制手不要抖,全神贯注,生怕划伤他的头皮。   以前看电影,欧洲的贵族被砍头前,要关进监狱里并剃光头发,不管你是男人女人。有一幕让我印象深刻,衣衫褴褛的男看守,粗鲁地薅住公主的珀金长发,手持一把钝刀,如同割稻草一样,顺着头皮一刀、一刀滑过。每一下,刀刃都嵌入头皮,带起一道道血迹。   女人握住他的手哀嚎,人薄薄一层头皮,竟然可以流这么多血。   池万里的头发好密,掉在地上厚厚一层,脚边趴着一团沉重的东西,我猜他把雷霆放出来了。   我专心看剃刀,都无暇注意镜子。电动剃刀不能把头发剃得一干二净,还留了一点发茬。   “好了吧?”我松了一口,抬头,镜子里的他让我愣住。   池万里是混血,脸本身就自带锐气,原本留着鲻鱼头,还能平衡一下整体氛围,虽说不笑时挺像不良少年,但也没有这么……   锋利。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寒霜十四州。   “手艺不错。”   池万里站起来,伸手抹掉脖子上的碎发,侧脸低头看我,利落长眉,高挺鼻梁。   我的心多跳了两下,电动剃刀从手中掉落,池万里扶着我肩膀,一把捞住。   楚天吹了声口哨:“这是啥,校草变校霸?”   徐鹤道:“像我们家隔壁龙山寺的武僧,一辈子不结婚那种。”   “班长得起个什么法号,”楚天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旋转,“有了,禁欲系武僧池大蛇。”   下一秒,电动剃刀正中他裆部。   “卧槽!”楚天用手挡住,“大哥!”   池万里没理他,穿好衣服往外走:“我先去学生会那边了,谢谢学长。”   白青山挥挥扇子:“不客气。”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得不承认他头型很正,只看后脑勺就很帅。   “班长,好可靠呀。”周婉婉感叹。   王思怡捏住她的脸:“赶紧清空这个危险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改成隔日更啦!   今晚我一定早睡!十点睡六点起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昨天去看了《奇迹》,剧情还不错,四字弟弟演技也在线。   有没有大宝贝去看《这个杀手》,怎么样呀? 第39章 传下去,江江海量 上   临走前,白青山学长叫住我:“拍个合影吧。”   “好啊。”   他拉着我站在那副水墨竹林白虎画面前,一左一右,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王思怡按下快门,咔嚓一声。   我邀请他去我家吃饭,白青山却摆摆手:“你们去吧,我还有活。”   闭幕式,组委会要给获得金牌最多的学校颁奖,池万里就顶着新鲜出炉的光头,在一片尖叫和哗然声中上台领奖,跟早上严肃端正的他不同,他抱着奖状和奖杯拍照时,毫不吝啬地微笑。   很快,学校论坛被挤爆,好多外校学生蜂拥而至,八卦页面一面红,我随手翻了几个。   《校草剃头为哪般?遁入红尘?削发明志?》   《外校生纯路过这个男人有对象了吗?!》   《急需!转入特高需要什么条件?》   《这是鸡笼都给我进来!》   鸡笼?   点进去,一张池万里泳裤重点部位迎面而来!   我反手扣住手机,四处看,旁边楚天在睡觉,大哥二哥坐在前面,部长在最前面,安全。   挪挪屁股,靠进角落里,再次掏出手机。   “艹我”漫页飘红,“正面上”遍地可见。   这都是什么污言秽语!喂!你们都是女孩子啊!   从哪搞得这么多照片……?泳裤、短裤、校服、休闲裤。涵盖各种姿势,走路、跑步、跨栏、游泳……   看着看着,帖子没了,我退出来重进,好家伙,所有帖子都没了。   管理员置顶帖《端正思想——维护清朗论坛行动倡议书》。   我退出来论坛,越想越气,这就是性骚扰!   回到宿舍,王思怡把乖乖弟弟王思睿也叫过来。   “我弟,王思睿。”姐弟俩一样高,“这是徐鹤哥哥、婉婉姐姐,哦,这是个狗。”   王思睿笑得很甜:“江子哥、徐鹤哥哥好,婉婉姐姐好……呃,狗哥好?”   楚天欣然答应:“弟弟乖。”   王思睿带了一大盒酒心巧克力,当我美滋滋吃下第一个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我罪恶的手完全不受控制。   他们在吃饭,我在吃巧克力,他们在吃水果,我在吃巧克力,等大家一起玩游戏了我还在吃巧克力。   最后,我感觉头重脚轻,脑袋昏昏沉沉,缩在沙发窝窝里。   “你的脸好红!”周婉婉道。   “啊?”我慢了半拍才看向她。   王思怡问弟弟:“你从哪弄得?”   “爸爸去苏共体出差带回来的。”王思睿回答。   “哦豁,”楚天捡起空壳子,翻过来看了一眼配料,“酒心,伏特加。”   我只觉得他们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身体发热,胸闷气短,头痛欲裂,仿佛有个人拿着锤子在我脑袋瓜里哐哐凿。   王思怡端给我一杯蜂蜜水,我小口小口地抿着。   “好像小狗啊。”楚天凑热闹。   我想瞪他,眼皮子都没劲儿。   就在大家围着我参观时,池万里回来了。   “大家都还在?”他推门,扔下书包跑过来,“怎么了?”   “没事,他只不过吃了一整盒酒心巧克力。”楚天晃晃手里的空壳子。   池万里只看了封面上的俄文:“伏特加?”   他陷入沉默,似乎震惊于我的酒量。   我看着他的光头,毛茸茸的青茬,心里痒痒的,好想摸一摸。   “我扶他上去休息,”池万里弯腰,从背后捞起我。   “拖鞋……”我看着小熊拖鞋想穿上,但脚有自己的想法,翘着脚指就是进不去,我有点着急,“哥……怎么办?进不去……”   我抬头向他求助,池万里突然别过脸,按下我的头:“进不去就不穿了,光脚。”   “噢……”   我闷闷不乐,心里还惦记着小熊拖鞋。池万里特别有劲儿,掐着我腋下,手指陷入我胸前,我有些不舒服。   “都别动,我一个人就行。”池万里拒绝了徐鹤和王思睿帮忙的手,就这么半托着我上楼梯。   刚过转角,消失在众人视野里。我哼哼唧唧对他道:“手拿开……”   “这么多事儿?碰你哪了又?”   我踩在他运动鞋上,他进屋还没来得及换鞋,凑近他耳根,伸手遮住,像小朋友说秘密一样。   话刚落地,他整个人僵住,一下松手!   生理性疼痛的眼泪瞬间落下,我吃痛地摔到地上:“你干嘛?”   池万里背对转角的吊灯,楼下传来王思怡他们打游戏的声音,他伸出一只手撑住墙壁,肩膀下沉。从前有碎发遮挡,处于下位的我一直看不清楚他的神情。此刻,他狠戾的眼神尽数暴露。   一头吃人的野兽。   “吴江子,”他轻轻叫我的名字,“你他妈再这样不知好歹,我就抽死你。”   我不敢吱声,委委屈屈窝在墙角,我绝对相信他现在就能把我拖下楼,当众抽一顿。   池万里蹲下身,拍我的脸,力道并不温柔:“不要挑战我的耐力,我已经忍得够辛苦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一顿小鸡啄米式点头。   “算了,你什么也不知道。”   池万里拽着我后衣领把我拎起来,跟抱小孩一样单手托着我屁股上楼,把我放到床上,顺便把垃圾桶拽到床前。   “要吐吐这里,不然还是你自己收拾。”   我把被子卷起来,在被窝里艰难地脱掉裤子和上衣,头越来越疼,又想起来还没洗澡,顿时感觉自己臭烘烘的,但是身体已经沉重到起不来了。   我想睡觉,可胸闷到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王思怡一行人上楼跟我告别。   “江子,我们先走了。”   “唔……拜拜。”我伸出手,突然想起自己只穿了一个裤衩,赶紧裹好小被子。   “还是喝醉了乖一点。”楚天吊着胳膊,笑眯眯。   “楚狗!”我大喊。   “快走吧。”池万里在最后面,踢了踢楚天的后脚跟。   大家都走了,我听到门口汽车停下又发动的声音,听到自行车压过脆弱的草坪,五种不同的脚步声,鞋面摩擦石板路,石子被挤压,我甚至能听到手指拂过头发丝的摩擦声,是谁在扎辫子?   几息之间,客观世界所有物体运动带来的声音灌入我的大脑,我感到脑子要炸开!   一种巨大的声音,或者说存在感,从门口移动,它徐徐反锁住门,一团漆黑的人影,是深渊的凝视,恶魔的低语,一种黑暗而强大的东西,存在着,仅仅是意识到它的存在就让我心脏蜷缩。   我害怕地缩在被窝里,捂住头。   但它发现了我,血红的竖瞳对准我,它在上楼!   它在上楼。   不要,不要!   当它即将进入我的房间时,我大喊:“池万里!!!”   一只手掀开被子,我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池万里搂住我:“别害怕。”   我捂住他的嘴,手指抵在自己嘴唇上。   世界安静了,我小心翼翼地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门外,空荡荡的。   “刚刚有个东西。”我朝他解释。   池万里凝视我:“什么东西。”   我朝他比划一个大圆:“鲜红的眼睛,瞳孔竖起来!”   池万里把我塞到被窝里:“你只是在发酒疯。”   “我没有醉!”我向他解释,“是真的,我还听到了好多声音!汽车声、脚步声、扎辫子声……”   “好了,”池万里摸摸我的头,“听着,宝贝,想让我陪你只要开口好么。”   “不是这样的。”我抓住他的手。   “嘿,不要对我说谎,”池万里蹲下,亲了一下我额头,“再说一遍,你想要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恋恋不舍地开口:“想要你陪我……”   “很好,这很棒。你要勇敢说出自己想要什么。”池万里拍拍我的头,像鼓励家里的小狗。   “现在,我要用你的浴室洗澡,忍耐一会儿,我保证很快出来,好吗?”   我点头,把手缩回去,裹紧被子。   池万里利落地走进浴室,我还是很害怕它的出现,一直盯着门口。   淋浴哗啦啦响起,沐浴露瓶盖咔哒打开又合上,柔软的泡沫一层层堆叠,混着沐浴露的水划过身体。   那种微小的骚动与摩擦,在池万里走后,又涌现出来,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剐着我的头盖骨,像是粗糙不平的磨砂纸,一遍又一遍打磨我的头颅,直至骨头变得光滑单薄,轻敲一下如同鸡蛋壳破碎,所有承载感情的脑浆顺着裂口流淌,就像血液从被子弹穿破的皮毛中喷涌。   “别害怕,”我自言自语,“别害怕。”   这些东西伤害不了我,只要我开口喊出他的名字,所有恐惧将像潮水一样退去,我这样坚信。   池万里裹着浴巾出来,现在连头发都不用吹了,他隔着被子躺在我身边,腿上的淤青还在。   我头好疼,又问了一遍:“你腿怎么了么?”   “磕了。”   “不对。”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反驳他。   他揉捏我脖子上的黑珠子:“嗯?你说怎么回事。”   我隔着被子,膝盖触碰他的膝盖,神经一跳一跳的疼:“恐惧、混乱和打碎又粘起来的玻璃珠……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池万里停下手中的动作,危险地眯起眼睛:“一点都不对。”   我把脑袋缩进被子里,遮住嘴巴:“听你的喽。”   “快睡觉。”   池万里起身把灯关上。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哥,我还没刷牙……”   “啧。”   作者有话说:   江江的酒量,就跟我差不多吧……   红酒掺雪碧才能喝的选手。 第40章 传下去,江江海量 下   池万里没开灯,直接捞起我扛到浴室里。我拿着牙刷,牙膏口怎么也对不准,晃晃悠悠。   “给我。”他干脆给我挤上。   “哦。”我迟钝地接过来,塞到嘴巴里认认真真刷牙。   认真刷牙的好习惯是无数次牙疼之后,池万里看着我养成的,斜着用牙刷,刷够两分钟。   宿舍老旧,浴室的灯还是老式的壁灯,三个橘黄的灯泡坏了两,我还没报修,剩下一个发着幽暗的光。   我看着镜子,一个少年在刷牙,嘴巴一圈滑稽的白沫,干瘦苍白的胸膛,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上面,来自他背后的青年。青年身体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间,晒黑的皮肤裹着肌肉,宽厚的背靠着绿色马赛克瓷砖。浴室本来不小,但两个人挤在一起略显拥挤,空气中一股薄荷须后水的味道,我不自在地低头漱口,顺手洗了把脸。   “还要洗脚。”我坐在马桶盖上,脚指不听使唤地乱动。   池万里伸手去够淋浴头,我偷偷瞟了一眼他腹下。他递给我淋浴头,转开老式的阀门。阀门有一冷一热两个,显然他对我浴室很熟悉,一下就调到了合适的水温。   我弯着腰,仔仔细细搓脚指,每一个指缝都扣扣。   池万里穿着拖鞋,他的脚比我大一圈,一黑一白,对比分明。   哗哗的水流打在脚背上痒痒的,水冲刷我的脚,流到地上,顺着地板的花纹淌过。   酒壮怂人胆。   我把水洒对准面前的大脚。   “痒不痒?”我抬头朝他笑。   池万里不做声,任由水打湿双脚。   “没趣。”我低头嘟囔。   一只手掐住我下巴,手指摩挲我的下颌、喉结。   “怎么才有趣?”   池万里从我手里取走花洒,水流打湿他的长腿。   “你的腿都湿了。”我提醒他。   他却置若罔闻,白花花的水柱上移,腹肌、内裤。   “这样有趣吗?”   我摇头,他好像又要发疯:“哥,我们回去睡觉吧……”   “这样呢?”   强硬的水花喷到我脸上,我呛到咳嗽,慌乱地伸出双手想要捂住淋浴头。   池万里却把我按在冰冷的水箱上,从头淋到脚。   冷冷地问:“有趣吗?”   我摇头,刚想开口又灌了一口水。   “酒醒了?”   我这才明白,绕这么大圈子,还在生气我吃巧克力还醉酒,究竟是什么傲娇的性格?   迎着水,我紧闭眼扑上去,抱住他的腰:“醒了醒了!”   池万里没停手,对着我头顶喷,还好是温水。   我像个虫子一样蛄蛹着往上爬,脖子上的黑珠子挤在我俩肉里,我也不敢睁眼,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错了……别生气。”我湿漉漉地趴在他耳边,还趁机摸了一下他后脑勺,好扎手!   池万里挂着我,弯腰关掉两个阀门,等我俩干爽进被窝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我见过人喝醉,或酩酊大醉于街头,或絮絮叨叨于酒桌,或干脆长醉不醒。我也读李太白的诗,九天揽月、对影成三人,我以为喝醉会飘飘然,让人短暂的脱离沉重的世界,没想到我却继续下沉。   痛苦地沉沦。   我躺在被窝里,身体无比疲惫,意识却空前清,今日种种像走马灯一样一遍又一遍重复,剃刀的嗡鸣,发根柔软的温度,头发一层层铺在地板上,我像一根拦腰截断的发丝坠落,落到一张张照片上,每一张都是池万里的某个特写……   我不安地转身夹紧腿,背对他。   或许是我翻来覆去吵到池万里也睡不着,他把腿搭在毛毯上:“又怎么了?”   “他们性骚扰……”   “谁?”他马上起身,扒拉我脑袋转过来,又低声重复一遍,“是谁?”   “好多人……”   黑暗中他翻身压在我身上,我感受到瞬间他暴躁的气息:“什么时候?!都他妈是谁?你是个傻子吗?喝醉了才说!”   池万里手双钳住我肩膀,晃得我更加头疼。   “别晃了!我想想……”我反手抓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校草的小娇妻、池少的内裤、校草现女友、今晚校草在我床上,还有那个更过分的!池少正面上我!她把你咪咪P成小花花!”   我义愤填膺,喊出一连串名字。   池万里沉默三秒,开口道“……我不是叫管理员清理了吗?”   “谁知道你照片都被存下来多少!说不定他们睡前还要在被窝里看!”   他躺回去,满不在乎说:“都是女生,看就看吧。”   “你!”现在轮到我腾一下起身,我捂住眩晕的脑袋,“你不检点!万一还有男生怎么办?”   “怎么,你也存了?”池万里顺手捞起床头我的手机。   刷一下他的脸就打开,是的,在他的胁迫下,我的手机也存了他的面部识别。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存的照片!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我看着手机的光照亮池万里英俊的脸,一张张照片在他手指的滑动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我这是存下证据。”我一脸严肃,清清白白。   这还不够,我端正地跪坐,并起两根手指对天发誓:“我发誓,看到这些伤害池万里同学的照片时,我痛心疾首,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公序良俗沦落。这群人,小小年纪没有树立远大理想,并无心学习,整天想着搞黄色!作为普通人,我要燃烧自己,做黑暗中的一点星星之火!还论坛一个清静学习氛围!”   池万里握住我的手指:“对谁发誓?你归我管,老老实实睡觉去。”   “哦。”   我躺平,把被子拉到脖子上。   还是睡不着。   小时候睡不着,我就闹池万里,贱贱地钻到他被窝里,咯吱他脚心,或者装鬼吓他。上初中后,他就不许我轻易爬他床了,有一回我同他生气,晚上提前埋伏在他床底,说到这,我自己虽然怕鬼,装起鬼来却兴致勃勃。   当他关灯上床歇息时,我从床尾爬出来,自以为动作迅猛地扑向前。结果,看似全身放松的他精准地掐住我手臂,一个翻身将我按在身下。   我惨叫一声,他才意识是我,但习惯使他顺手卸下我的肩膀……   手臂接上去之后,又被他训了一顿,并罚睡地板。当天晚上,我就裹着一个毯子睡在地上,连个枕头都没有。   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春末夏初的夜晚。   越想越疼,我戳戳他:“那天我胳膊好疼。”   池万里叹气:“宝贝,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就是疼,肯定是你没装好,落下病根了。”我嘀咕。   “我看你是睡不着找事儿。”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伸手捂住我左肩,轻轻揉搓。   “好点了吗?”   “嗯嗯。”我舒服地点头。   池万里冷笑:“放屁,当时我卸的是你右胳膊。”   我把被子盖过头顶:“哥哥晚安哥哥早点睡~”   总之,折腾了他一通后,我心满意足地睡过去,谁会跟喝醉的人计较呢?   第二天,我捂着脑袋起来,池万里早就吃过早饭,在书房工作,我踮着脚偷偷溜过去,试图今天低调做事。   “站住,”他翻过一页文件,“今天去做什么?”   “报告池少,今天周天,照例我上午要去博物馆,下午跟王思怡和她弟弟约好一起去书店,保证天黑之前回家!”   池万里皱眉:“家里书不够你看得?还有,离白青山远一点。”   “嗯嗯。”才怪,我出门了你又管不着。   池万里抬起头,轻飘飘看我一眼:“我提醒你了,听话。”   “放心吧哥。”我笑得很真诚。   “下去吧。”   我像个兔子一样撒腿就跑,生怕他又反悔,不过他一般说好的事情从不食言。   今天清洁小车车还在,我长舒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地坐上去,开始最快乐的事情,开车逛博物馆。我美滋滋地哼着歌,直到赵老头一个滑铲从侧面登场,我一脚刹车,车头距他还有半米远的地方停下。   没想到他躺地上,扶着腰碰瓷!   这一招我早就遇到,只要我慌里慌张跳下车去扶他,他绝对会一个鲤鱼打挺夺过小车的控制权。我要是不扶他,就会遭受路人的指责。   但是,我今天悟到一个道理,那就是榕都市博物馆的全体员工都知道赵馆长是个怎样的臭老头!   于是,我挂到最低档,冲他慢慢推过去:“地上躺着好大一坨垃圾呀~”   老头腾一下站起来:“吴江子你不尊重老人!”   “老头,我刚刚扫了一大堆垃圾,你怎么感谢我?”我朝他嘿嘿笑,“这不得拎两只鸡亲自上门道谢?”   “狗屁!”赵老头叉腰骂我,突然,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嘿嘿,你给我等着~”说罢背着手走了。   我没管他,一上午就是在跑腿中度过,还是帮忙布置上次那个展出,我今天终于知道是什么展这么豪横了。   白青山依旧点了一杯咖啡,这次给我买了杯热牛奶:“《璀璨星河,辉辉华夏——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展》,很重要的巡回展出,今年是联盟和华夏建交一百周年,除了来自华夏的文物,还有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中华文物,价值连城。”   我接过牛奶:“多钱呐?”   白青山沉吟:“没算过,但保安都是联盟的特别行动处来的。”   特别行动处,相当于觉醒者的特种部队,只招觉醒者,直属议会管辖。   “对了,照片给你,”他递给我一个纸袋,“大合影我给你冲了很多张,咱俩的合影我自己保留了一份,不介意吧?”   “完全不会,谢谢学长。”我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看。胶卷相机拍出来的照片,自带一层朦胧的滤镜,大家像是上个世纪的人,特备是我跟白青山的合影,跟道观里拍得似的。   我指着照片道:“你看咱俩像不像出家的师兄弟?”   他那天穿白衣,我穿黑校服,我俩又长得很像,他搭在我身上的手很随和。   白青山凑过来:“一黑一白,猛虎下山。”   “借你吉言。”我朝他嘿嘿笑。   要是我的精神体也能像他的猛虎一样就好了,跟蟒蛇也很般配。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看一本书《宫女谈往录》,讲伺候慈禧的一位宫女回忆往事,好惨啊,十三岁入宫就出不得紫禁城了,直到年纪大了出去结婚,但她却被赐给一个抽大烟的太监。   等看完了我在微博上写个读后感哈哈~   昨天女足拿了亚洲冠军!!!牛X!!! 第41章 大哥の怒火 上   下午,王思怡带弟弟,跟我一起去见医生,还是熟悉的套路,进门先一人抽一管血去化验。   我们仨在医生办公室外排排坐,王思睿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给我:“江子哥,这个没有酒心。”   “谢谢弟弟。”我把巧克力揣进兜里,“你上次是什么数值了?”   “九十七。”   “还有三个点就满了。”我拍拍他肩。   “嗯,等我觉醒就可以顺利转到你们学校上高中了,我给你们做饭。”   王思睿今年过完暑假上初三。   我用羡慕的眼神看向大哥:“你从哪里捡到这么乖巧的弟弟!”   “爸妈生的。”   大约过了十分钟,医生喊我进去,我朝他俩挥挥手独自过去。   “小同学,你真是天赋异禀啊,我从来没见过数值上升这么快的,从七到九十七,濒临觉醒了啊?”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化验单:“卧槽!我这么厉害?”   “你经历了什么事儿?”医生好奇地问。   “也没啥,就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差点死了哈哈。”   “你真是足够幸运,不是所有人在濒临死亡时都能爆发巨大的潜力。”   “还好还好,不过也没有用,还是没觉醒,要不是有药,等我完全觉醒估计人也没了,”我摊手。   “这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你最近有啥反应不?觉醒因子九十五以上,就进入易感期,比平时会更加敏感。”   “有有有!”我向他详细描述了昨晚喝醉的感觉,超常的听力是怎么折磨我的。   “我给你开点药,吃这个能帮你抑制,副作用就是会想睡觉。”   “这不就是直接把人药晕吗?我还得好好上课认真听讲,有没有保持清醒的法子?”   医生推推眼镜:“跟信赖的人肌肤接触会安抚处于易感期的小孩。”   “小孩?”   “对,像小朋友一样渴望跟家人拥抱。”   我心里沉甸甸的,我爸不知道在那个旮旯里流浪,我妈也不见踪迹。   “跟……朋友呢?亲密的朋友?”   医生笑道:“你有啥子女朋友?每回都是一个人。”   “我有男朋友。”我脸不红心不跳,口出狂言,不能输!   “……”医生端起杯子喝水,“男女平等,都一样用,懂?”   “懂了懂了。”   他把药单递给我:“开点药预备着。”   我刚想出门,突然有个疑惑:“我只剩三个点就满了,能不能多来几次治疗给它叠满?”   “你以为叠buff呢?行不通的。每个月你来这的常规治疗,只能帮助患者从零到九十五,而且越往后,治疗的效果边际递减。假设平时你做一次提升十个点,到后面可能要做一百次才能提一个点,身体也受不了。”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那最后这段路,怎么走?”   医生指指天:“相信命运,相信自己,这个契机总会出现。”   “听天由命呗。”   我出来拿药,姐弟俩不在,应该是去办公室了。我决定在外面等他俩,我要借王思怡的卡拿药,我的卡是池万里的副卡,任何一笔消费他都会收到账单。上学前,爷爷塞给我一张他的卡,里面有三万块零花钱,都用来付医疗费了。   没想到却是王思睿独自出来。   我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他摇头自闭不说话,我坐一旁陪着他,等了十分钟,王思怡还没有出来。   “哥,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姐可能得跟医生再谈一会儿。”   我拿出医生给的药单:“没事,我得等你姐的卡付钱。”   王思睿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金卡:“用我的可以吗?”   “也行,我把钱微信转给你。”   “不用,给我姐就行。”   药房在一楼,我们俩并肩下去,王思睿好像心里有事,一直沉默。   交钱拿完药,我拎着纸袋子:“我还没吃午饭,你吃了吗?”   “跟我姐吃过了。”   “那你陪哥吃点。”   我带他到对面的兰州拉面店里,点了一份牛肉拉面。   “喝点什么?”   “易拉罐可乐吧。”   我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可乐,自己拿了一瓶冰水。   “江子哥,你不是很爱吃甜食吗?怎么不买饮料。”王思睿坐下,拿出酒精湿巾擦了一下桌子。   “我也有个哥,管得比较严。”   “是上次抢你蛋挞吃的那个室友吗?”   我点头,他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我姐也天天管我。”   我起开拉环递给他:“要吸管吗?”   “不用,谢谢哥。”   这个时间人很少,只有我们两个坐在角落的一张木头桌上,钉在墙壁上的风扇来回摇头转,我拉了一下绳子,让它正对我们这桌吹。   “小时候我姐天天帮我出头,从大班叫一群小姐妹堵着小班门口,拽着我肩膀喊‘谁敢欺负我弟?!’。”   “是大哥的风范。”我乐了。   “她还嫌弃我不争气,被人欺负也不吭声,就知道哭。贵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是觉醒者,就我一个普通人。”   “我没上过幼儿园,小朋友之间也会搞小团体?”   “小朋友的坏是不自知的,就跟他们的善良一样。那时我就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这个社会上,觉醒者的阶级高于普通人,他们天生就是‘超人’。我是下位者,被上位姐姐保护的那个。”王思睿说的东西很沉重,表情却很轻松,“我也想成为保护别人的那个人,强者。江子哥,你呢?”   我们俩有相同命运,觉醒者和普通人结合生下的小孩,都不幸地踩中百分之三十的概率,是个普通人,上学遭受歧视,苦于自己的身份,渴望觉醒。但我感觉得到,王思睿的痛苦比我更深。能笑着说出来的难过,眼泪必然独自咽下。   面馆老板娘把一大碗牛肉拉面端过来,三块熬得透烂的牛腩,一把香菜葱花洒在其上。   “谢谢。”我朝她道谢,取出一次性木块,掰开,来回蹭掉木茬。   我没有回答王思睿的问题,转身从消毒柜取出一个小碗给他。   “给你盛一点,他家的牛肉贼好吃,汤也很好喝,吃面先喝汤。”   王思睿学着我,取出筷子。   我满足地塞了一大口面,才想明白怎么回答他。   “你想去做的事,身份从来不是翻不过去的山,只有心才是。”   太帅了!表面我呲溜呲溜吃面,内心在鼓掌,这是一个成熟大哥哥指引弟弟的话,呜呜,少年啊!你要像飞鸟穿越风暴!   王思睿放下筷子:“我姐也这么说。”   “对吧?爱你的人从不会在意你的身份。”   “但被爱的人会。”   他的话在说自己,但却击中了我。假如有一天,池万里喜欢我,我会因此自卑、忐忑吗?   我想是会的,不然我为何瞒着他来这里治疗?   “一起加油,我们俩一定都可以。”   我刚吃到一半,王思怡也走过来,她比往日神色更冷清,走路不带转头的,左手拿着一卷报告,右手轻轻撩起门口的塑料串珠帘子,哗啦呼啦响。   “吃完了吗?”   我缩脑袋:“还没呢。”   “你,”她用文件敲弟弟头,“回家收拾你,走。”   王思睿乖乖放下可乐,背上双肩书包:“哥,我先走了。”   “大哥,钱发你微信上了,收一下。”我朝她喊道。   王思怡背对我挥了挥手,示意收到了。   弟弟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大哥逮住了?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记见她生气,衷心保佑弟弟不要被揍屁股。   我把药塞进包里,坐公交回家,到家四点半,天大亮,夏天近了,太阳下山时间越来越晚。   池万里依旧在书房处理东西,我踮脚上楼,扒拉着门框看他,发现他中午好像洗了个澡,穿着一身黑丝绸浴袍,中间系带,胸口敞开,可看到两块胸肌中间凹下去的线,剃光头之后,他沉静工作的样子太迷人了。   从前他有意控制自己的脾气,在外社交搞一个温柔可靠的人设。现在,他某种根深蒂固的傲慢与野性一览无余,至少在我眼里。   我咽了口口水,我发誓声音很轻。   “浪回来了?”   池万里啪一下把手中的报告扔在桌子上。   我从扒拉着门框的样子立正站好过去:“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倒杯茶吧,”他靠在座椅上,揉了一下鼻梁,“上次传给你《茶道》看了吗?”   “呃,最近太忙啦,放假回去看呗。”我边说边往后退。   “嗯?”池万里终于抬眼看我,“算了,你还是给我拿杯冰水,别糟踏我的茶。记得收拾一下浴室。”   我点头,速度溜出去,先回房间把药塞到衣柜里藏好,我得找个VC的瓶子给它换上。我从消毒柜里拿出他的水晶杯,灌上冰水端上去。   池万里在看手机,我把杯子轻轻放在桌面上,转身去浴室。   虽然知道他到处乱扔东西的习惯,一进门我还是忍不住叹气。袜子在门口,外衣扔在洗手台上,内裤搭在浴缸边,他用的所有瓶子都东倒西歪。   我越看越气,推开门朝他喊:“脏衣服筐子就在浴缸边上!你下次能不能扔进去!”   池万里翘着二郎腿,头也不抬:“麻烦,不是还有你吗?”   我看了看他的头,决定今天先忍气吞声、低调做人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   江江撒娇~   (虽然他一直撒娇不自知哼哼) 第42章 大哥の怒火 中   我在浴室里愤愤不平地冲洗浴缸,把他乱七八糟的瓶子一一扶正,标签朝外。正当我和镜子上的泡沫奋斗时,抹布摩擦镜面的声音突然放大,蹭一下紧贴我头皮划过。就像谁一屁股坐在遥控器的音量放大键上,而我耳朵正贴着音响。   突如其来的铮鸣让我想吐,感官无限放大,我扶住白瓷洗手台,大口喘气。胸腔如同一面鼓风,我甚至能听到肺部扩张摩擦骨骼声。   易感期又来了!   握住圆形的把手旋转,我手心一层汗,迟缓地拉开门,此刻无比想到池万里跟前,他却在打电话,旧式的座机,红色的话筒连着螺旋的电话线。   滋滋的电流声,混着无数种细小的声音,甚至盖过他的音量,以至于他近在咫尺我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池万里用肩膀夹住话筒,随手抓起一直钢笔,拇指蹭一下打开,掀开黑色的笔记本,笔尖落在纸面,一手流利的花体英文。   我停下追寻他的脚步,关上门,滑坐在地上喘息,脑子一边想着“不可以在工作时打扰他”,一边回忆起他给我的每一个拥抱,修长的手指在我头发间摩挲,亲吻额头和嘴唇的温度,甚至他给予我的疼痛,都让我如此渴望。   必须找到什么东西代替他……   我模糊的意识,聚焦在搭在浴缸边上的……   停下这个变态的想法!   但身体却颤颤巍巍爬过去,一种扭曲的快感和期待在我心中膨胀,不!   我抓起他洗手台上的脏衣服,放弃廉耻,整个脸埋在里面,大口大口呼吸,熟悉的青草香,后调是灼热沙漠的味道。   焦躁的情绪得到抚慰,但却远远不够,我像饮鸩止渴的愚人。很快,下一波更强烈的欲望席卷而来。   在成为偷内裤的变态和打搅池万里工作挨揍之间,我毅然决然选择后者,跌跌撞撞再一次打开门,义无反顾地冲向他。   结果临到他跟前,左脚绊右脚一个平地摔!   池万里下意识扔掉钢笔,张开双手接住我。我跪在地上,环抱他的腰,脸紧贴他腹部,冰凉的丝绸睡袍不一会儿就热乎起来。   好舒服,就像炎炎夏日被人从头浇了一瓶冰水。   叽里呱啦的通话声还在继续,池万里并不打算中断,他膝盖夹在我身体两侧用力,直接给我夹起来,座椅旋转,我被他塞到书桌下面。   我抬头,他胸肌被睡袍盖住……再往上是棱角分明的下颌。池万里改成手持话筒,另一只手插进我头发里揉搓。   难熬的易感期来得快去得也快,抱着他,几息之间身体就冷了,然而我还是不想放开环抱他的手。   大手蹂躏我的头发一会儿,又向下顺着我脖子往里摸,我怕痒,回缩一下,池万里随即反手握住我的脖子往上提,示意我乖乖跪好,中指勾住紧贴皮肤的绳子,黑珠子被拽出来,大拇指碾来碾去,随着电话的持续,他有意无意地将黑珠按在我嘴唇上,来回蹂躏,虽然我紧闭牙关,它还是不可避免的沾上口水。   “I‘ll call you later.”池万里将话筒咔哒扣上:“又捣乱,嗯?”   “才没有。”我抓住他作乱的手。   应该是刚才那通电话让他心情不错,难得没有训我,小时候我要是在他写作业或者认真读书的时候打搅他,少说也要挨两下踢。   “上来。”池万里拍拍大腿。   我狐疑地看着他,这么好?   “上不上?”   麻溜地直起身子,一屁股坐他大腿上:“我能抱着你吗?”   他抬眼瞅我:“什么时候不能了?”   很好,我像小时候生病那样,窝在他怀里。之前说过,跟现在强壮如牛马的我不同,小时候体弱多病,隔三差五发烧。   爷爷要出去巡山,给我留下退烧药,做好饭就走了。老一辈人认为男孩子就要多磨炼,小痛小病的,过几天就好了。   我没烧成傻子,纯粹是自己够强,还有池万里给我扎的退烧针。   是的,从小他就跟我的屁股过不去,给我扎针不带眨眼的。可恶的是,并非是没有医生,是他自己偏要学习,拿我练习。别的小朋友恨不能看到针头晕倒,只有他兴致勃勃想体验一把医生,可见他从小就有点什么大病。   他哄我有一套一套的,也可能是我小时候好骗。每每我哭唧唧打完针,他都会抱着我,一边拍我背,一边给我糖吃。   后来我有一次看到他爸池中戎先生哄他也是这样,我才明白,他这是从小就想当我爸。   “下周是不是要回家?”我问他。   “周五走,周天早上回来。”   “好快啊……”我叹气,脸蹭蹭他胸口,“哥,你说我老师能不能多给我两天假?”   老师才不管,主要是看池万里。   我眼巴巴瞅着他。   池万里冷哼,狠狠掐了一把我屁股:“我一个人回来?”   我疼得往上一窜:“嘿呀,你也可以给自己放假嘛。”   “期末了,这么多事,长点心吧,你前两天不还信誓旦旦,要好好学习跟我上同一所大学吗?”   “好吧……”我表面垂头丧气、心如死灰,但内心盘算着要是觉醒就不用拼命学习了。   挣开他的怀抱,一步一回头地走进浴室:“我继续搞卫生了啊。”   池万里双手抱臂,放松地靠着椅背看我表演。   临关门前,我把脸挤在门缝里,充满期待地瞅他,伸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门框还有三厘米合上时,我鼻子还挤在外面抽泣。   “周一早上。”   “好耶!”   我拉开门跑过去抱他,美滋滋地亲了一下他的鬓角就想跑:“好扎嘴!”   池万里反手勾住我腰,脑袋顶我脸,疼得我吱哇乱叫:“好疼!哥!”   “我要工作,别磨人,懂?”   “懂了懂了!”   池万里一松手,我溜到浴室里照镜子,可恶,半边脸都顶红了!   一整周我都在沉浸在即将要回家的亢奋情绪中,本周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是月考成绩公布,王思怡只比池万里少了零点五分!万恶的拉丁语,拖了大哥的后腿。她拉丁语考了119,池万德语考了120,她数学考了满分,池万里考了149.5,其他总分加起来一样。   我等凡人望尘莫及。   我校并不讲究什么素质教育,三个年级的成绩直接贴在公示栏上,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此乃学生会组织学生投票选出公布成绩的方式,充分显示特高学生自信昂扬(热爱八卦)的精神!   年级第一池万里,他本人从来不挤在人群中看成绩,周一早上一到学校,同学们都跟他殷勤地打招呼。   “校草早啊,又是年级第一。”   “池少牛逼啊,第一!”   “德语满分!”   池万里每次都欣然接受赞赏:“必须的。”   我跟在他后面,听了一路。运动会结束后,全校运动社团暂停训练,大家为期末考试冲刺,我黏他的时间变多了,对于易感期的我来说是个好消息。   大哥零五分之差,屈居年级第二,我一进门就看到她头顶盘旋的低气压。   “哦豁。”池万里微笑,单肩背着书包走进教室。   我拉住他胳膊,淳淳叮嘱:“谦虚!”   “假谦虚是虚伪,真谦虚是自卑。”他一边路过大哥的桌子一边说道,“数学这次没考满分,某些人怎么抓不住机会呢?”   我绝望:“话不要说这么满,总有你考第二的时候。”   “那挺好,我就在这等着。”池万里把书包扔在桌子上,靠墙翘着二郎腿,气焰嚣张。   我安慰大哥:“大哥,只是一次月考,咱们期末考试加油,干掉班长。”   “年纪轻轻学什么拉丁语,”池万里提高音量,“以后学医继承家业吗?”   王思怡极怒反笑,她眯起眼睛笑的样子,好像变态杀人狂:“是啊是啊,我想继承就继承,不想下面还有个听话的弟弟。不光这样,我还能自己生继承人,你行吗?”   大哥说着话握紧我的手举起来!池万里在后面踹我凳子!   夹在年级第一和第二之间的我好惶恐,这就是蓝颜祸水的感觉吗?   就在这时,我看到周婉婉身影即将进教室,如同天神下凡,绝佳的转移话题机会来了!   “周婉——”   我话没说完,因为她垂头丧气,跟王思怡一样头顶乌云进门,后面还跟着喜气洋洋的楚天,胳膊断了也没能掩盖他的喜气。   “这是咋了?”我问楚狗。   “嘿呀,这次婉婉月考不太理想,”他拍拍婉婉的脑袋,“不过比我强啦,不要伤心~本少风流倜傥,十全十美,唯一小小的瑕疵就是学业不太好。”   “你哪里是不太好,一直倒数第一好吗?!”我忍不住打断他的吐槽。   “此刻,我不孤单了!”楚天笑嘻嘻,“婉婉同学紧贴着我,以零点五分之差在我上面!”   “……”   “……”   “……”   这是来自我、大哥和班长的沉默。   今日,小小零点五分,伤害了我的两个好伙伴。一个是就差零点五,一个是只多考了零点五。   “你爸妈都是榕都大学教授对吧?”池万里再次确认。   周婉婉可怜唧唧点头:“是的……”   “我记得榕大教授都是博士起步对吧?”大哥的情绪从愤怒滑到惊诧。   周婉婉眨眼:“不光教授,还得主持过国家级项目……”   “你爸妈是你爸妈,你是你!”我给她拉开凳子,“当不了大学教授,咱们去……去当兵!也是国家级项目,保家卫国!”   我胡言乱语地安慰她。   楚天不怀好意道:“现在联盟当兵也要高材生,照我说,考不上大学咱就去街边开大排档,我雇你端盘子,按榕都市场价一个月还有七千块哦~”   周婉婉彻底破防,嚎啕大哭:“我不想端盘子!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啊!”   池万里火上浇油:“你多考这零点五不如给王思怡,多好,咱班首尾都是并列第一。”   我跳过去捂住他的嘴:“收手吧哥!”   太晚了,王思怡抄起书冲过来!   “婉婉拦住大哥!”我大声喊。   周婉婉一边哭一边搂住暴怒的王思怡:“呜呜……大哥你救救俺吧!俺也想上大学!”   她嘹喨的方言在教室回荡,楚天笑得捂住肚子,恰巧周婉婉带起的凳子砸到他脚,活该他笑得太猖狂,整个人向后闪避不及,直挺挺倒下,还不忘举起摔断的胳膊,哐当一下,连凳子带桌子倒了一排!   “干什么都!”   作者有话说:   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给大家推书吧。   如果喜欢看主仆,特别是攻带一点鬼畜训诫风格的,推一本古早文《My Lord,My God》,作者刹那芳颜。   啊,好像学生快开学了,上高中的宝们,作业都写完了嘛?大四的宝们,开题报告写了嘛? 第43章 大哥の怒火 下   “干什么都!”   哦豁,班主任来了。围观同学纷纷散开。   特高的老师权利不大,只负责教学,但是学生们都很尊重他们,一是大家都是体面人,二来老师在家长会上可以跟父母一对一交流,保不准打个小报告,回家挨批评,再高贵二代们也怕爹妈。   老彭喊一声,还挺管用,王思怡狠狠剜了一眼池万里,放下书。   池万里和楚天默契地同时伸手,楚天接力起身,两人将倒地的桌子排好。   “我也用不着听你们解释,谁挑的事儿谁出去站一节课。”   “是我不对。”池万里毫不犹豫,拿着课本走出去,临了看了一眼我,示意跟上。   我简直无妄之灾。   “报告老师,我没有及时制止。”翻译一下,我是被冤枉的,我跟在池万里后面往外走。   王思怡不置一词,拿上书安安静静出去,但我们都看出来她杀心不灭。   周婉婉很自觉地跟在大哥身后,抽抽搭搭出门:“劳斯,我也不好。”   楚天脸皮极厚,坦然坐在座位上,跟班主任面面相觑:“老班,我是无辜的。”   “呵呵,”班主任冷哼一声,“哪次没有你?不是煽风点火就是添油加醋。”   “好嘛好嘛。”楚天空着手,最后走出来。   我们五个人站成一排,面朝操场,从左往右,池万里、我、楚天、周婉婉、王思怡,把不安定的因素完全隔开。   “这是我第一次罚站。”周婉婉小声嘀咕。   “那你得多向我学习。”楚天自信笑。   王思怡还在跟自己较劲,也不说话。   我探头看过去,她面无表情,但眉头轻蹙,往日波澜不惊的眼神,此时如冰水凝滞。   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身边人,池万里挑眉低头看我,我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道歉。   他开口:“输不起吗?”   干!不会要在走廊里打起来吧?   没想到大哥拿出了高手风范,不跟他一般见识,头都不带回的:“下次第一就是我的。”   “说得好!”我轻轻鼓掌,不惊动屋里的老师。   “行。”池万里揉搓着我的小拇指。   我们五个罚站又引起了轰动,这个事件包含了太多风云人物,年级第一第二、校草、转校生、花心私生子还有全校唯一普通人、史上最大走后门的学生,就是在下。   这个事情还跟另一个八卦结合在一起,在这一周内衍生出无数版本的小故事,本应该在学校论坛上爆火,排解我校师生考试周的枯燥,但是,论坛周一就被禁了!   现在点进去,就会看到这样一条公告——   接上级(没错就是那个名字不能直接打在论坛上的男人)通知,为集中精力攻坚克难,迎接期末考试,特高论坛大榕树下即日起关闭,至七月一日开放。   下面还有一行灰色小字——   PS:校草说家人很介意他照片在论坛被公开,虽然他本人无所谓,但为了安抚家人情绪,暂时关闭,放开论坛后大家也不要随意po照了。   我看着“家人”两个字喜滋滋,又满意又酸涩。   池万里双手搓我的脸:“满意了?”   “男孩子就是要保护好自己。”我一脸正气。   话题跑远了,再说回来另一件跟罚站事件搅和到一起的事——洛冰学姐休学。   有心之人自然会把此事同楚天断手联系起来,再加上那天比赛,他是跟哭着的周婉婉一起失踪,又一起回来的,所以最开始的版本还是挺贴近真相。   楚天浪子回头,对转校生周婉婉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当机立断,连夜铲除了整片桃花林,从此只追求心上人。洛冰因爱生恨,绑架婉婉胁迫二人重归于好,楚天自断手臂以示痴情不改……洛冰怅然若失,为爱休学。   我问池万里怎么看,他表示,在强制退学和主动休学之间,洛冰学姐选择了体面。   “那你那天还问周婉婉意见?”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她是多么善良,”池万里轻笑一下,放下手中的钢笔,“以至于软弱。”   “我不这么想,她只是相信人都有善的一面。”   “当时洛冰在天台上,把她吊起三米多高,护栏才一米五,即使洛冰只是想吓吓她,但万一失手,周婉婉少说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严重的话,咱们现在就能吃席。”   我反驳:“周婉婉自己都说了,她没有感觉到洛冰想要害她……吓唬她的虫子也都是无毒的。”   池万里重新拿起笔,批改我的试卷:“你们这类人,对人心的’恶‘认知不足,更遑论使用’恶‘的能力,再这样情况下,选择’善良‘,就是最好欺负的对象,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只害了自己还好,有时身边人也会受牵连。”   我有些生气:“你不能这么说,当下做出选择的人,怎么能看到未来呢?”   池万里手中的笔一顿,对号打了一半:“如果能看到未来呢?”   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假如未来是不可改变的,那当下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改变。假如是可以改变的,预见的未来就毫无意义。”   “是啊……那是不会改变的未来。”   他神色古怪,我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略带一丝迷茫的神情,他侧头看我,好像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半晌,池万里突然恶狠狠警告我:“你要乖乖呆在羊圈里。”   “你才是羔羊!”   我们五人罚站之后,这个浪子回头的故事再次升级,2.0版如下:   郎有情妾无意,群众们对周婉婉这纯情高中生能抵挡住花心大萝卜的攻势百思不得其解。楚天的好兄弟,特高第一风云人物池万里出手,为兄弟的感情操碎了心,在他询问周婉婉时,或许是校草目前不良少年造型,再加上一贯严肃的谈话风格,让周婉婉饱受惊吓。此时,冰山美人王思怡路见不平,与校草争大打出手,千钧一发之际,楚天不顾重伤拦住兄弟,两人双双倒地,而周婉婉只顾着王思怡的安危,众目睽睽之下,她不顾一切地抱住王思怡……原来,她喜欢的是王思怡!   我听得津津有味,大哥和二哥的CP太好嗑了!   池万里十分满意:“她俩在一起很好,一石二鸟。”   “什么一石二鸟?”我疑惑地问他。   “没什么。”他微笑。   我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Surprise!!!   看到好多宝贝是高三生,开学就不能玩手机了,今天小小加更一下,嘿嘿。   好好上学呀!开学就不要玩啦,等你们高考完回来,这篇文应该就能完结啦!一次看个爽快!   一定要加油哦,我也会加油的,陪伴你们! 第44章 不长记性的小孩 上   月考成绩、洛冰退学这两件事都没有第三件事情给我的冲击力大。   “班长和鹿淼淼分手了!”   午休时间,我们仨坐在食堂人声嘈杂的角落里,周婉婉在吃炸鸡,她面前摆着一个空的纸盒,少许金黄的脆片散落。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杏仁眼盯着我,睫毛忽闪忽闪,我还没想好怎样的神情回应这件事,王思怡侧头看我:“我以为他俩会好到下学期。”   嘴里干巴巴的:“啊哈哈,谁知道呢?”   “周一就有谣言说他俩分手,直到今天上午,鹿淼淼才亲口承认呢。这是班长交往的第几个女朋友啊?”   “高中第五个。”我脱口而出。   “果然很受欢迎……”周婉婉感叹,她忽然很紧张地捏手指,压低音量问,“江子,你是不是喜欢她呀?”   “啊?”我的章鱼烧从竹签上掉落,在桌子上弹来弹去,咕咚一下掉到地上。   一张纸巾将它包起来:“吃个饭也不老实。”   池万里竟然刚好路过。   “谢谢。”我朝他伸手,想接过来,等吃完饭一起扔垃圾桶里。   “我来扔,”池万里点了点桌子,“下午早点回去,好、好收拾行李。”   说罢跟楚天一起走了。   他加重了“好好”两个字,我没想明白有什么好收拾的。   “你说什么?”我问周婉婉。   “没什么啦。”她笑着摆摆手,很勉强的样子。   王思怡抢了我一个丸子:“他不喜欢鹿淼淼。”   “我喜欢鹿淼淼?”我反手指自己,这都哪跟哪?   周婉婉眼神一亮:“我猜错了呀!”   “属实离谱,你这脑回路太清奇了。”   “才没有,我是观察入微好不好。有一次班长骑自行车带鹿淼淼路过,你表情就很难过。还有那次,你帮鹿淼淼给班长送粥,回来眼睛都红了!还有还有……我想想,每次早晨遇到学生会巡查,你都躲躲闪闪的!你还问我们,她的精神体是什么,还夸小鹿可爱!”   周婉婉一脸“真相只有一个”!   假如我不是喜欢池万里,听她一顿掰扯,我也感觉确实喜欢鹿淼淼了。   王思怡用怜爱的眼神看她:“崽,有时候我们看问题需要换一个角度。”   “嗨,我不喜欢她,我只是看到他们成双成对,自己是个单身狗,就很难过。而且……”我住口,犹豫要不要说。   “而且什么?”周婉婉一脸兴奋。   “我只是觉得,鹿淼淼喜欢池万里远远多于池万里喜欢她,很不值得是吗?”   “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呀,热烈真诚的喜欢,不用计较多少。”周婉婉坚定握拳。   确实,我这么说鹿淼淼,何尝不是在说自己。   王思怡道:“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还是不要表白;不是双向奔赴,还是不要相恋。”   “大哥,你太理智了。”   “姐姐太理智了!”   我俩吐槽。   “你们俩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王思怡一语定音。   校草恢复单身这件事,很快我就受到牵连。   短短一个中午,池万里的桌子上堆满了表白信,蓝的粉的金的……花空了心思,诚意满满。   高一那儿,有女生在他确认有恋爱关系时还送表白信,池万里直接截去姓名放在论坛上,特别严肃地写到“请不要在我恋爱期间表白,这会对我女朋友造成困扰,而且,我讨厌第三者”。   底下一群人疯狂尖叫,都夸他可靠又守男德,我看不出来一个换女友如此频繁的人那里守男德,可能是有个脚踩N条穿的楚天在旁边衬托。   鉴于池万里在学校营造的野性又温柔的人设,他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扔掉爱慕者送得礼物,苦了我都给他背回去处理掉,特别是这些巧克力,一块也不给我吃!   “走了。”   池万里勾着我书包往外走,我只好先跟大哥二哥再见:“周一见啊!”   现在,自行车后座又是我的了,我前后各背一个书包,侧坐着。   “哥,我好了。”   “嗯。”   自行车起先在人群里缓慢前行,路过楚天时,池万里还伸脚踢了他一下,加速骑走。   楚天在后天喊:“好爽啊!再来一下~”   “你太骚了!”我低估了他的厚脸皮。   过了教学楼区,他载着我走无人问津的小路,穿梭在古老的建筑之中。   六月,蔷薇花已尽,盘旋在整个校园那股子胭脂妖气终于散去,我好像从一个极深的梦境中醒来。肥绿的爬山虎盖住斑驳的墙砖,野玫瑰簇拥着小道绽放。   我抬起脚,怕踢到洁白的花。   小道尽头向下,视野豁然开朗,阳光投在茂绿的草坡上,一个小湖泊闪闪发光,现在是睡莲竞相绽放的季节,阳光太耀眼,模糊中我好像看到莫奈的花园。   “夏天真的要来了!”我兴奋地拽着他飞扬的衣角。   所有季节,我最爱夏天。   这是我们出生的季节,相遇的季节,我喜欢漫长的暑假,躲在群山怀抱的木屋里,消磨时光,更喜欢池万里顶着清晨的阳光,穿着短裤翻过我卧室的窗。   回到宿舍,池万里热得出了一身汗:“我去洗澡,你先收拾。”   我把背包里他收到的礼物倒在地板上,各种诱人甜腻的巧克力,随手一翻就有榛子的、草莓的、牛奶的,拿起闻了闻,都好香。   床底有两个纸箱子,我拖出来,把信一一堆进去,另一个箱子装得是手工制品,布娃娃钥匙扣什么的。吃的东西放不长,池万里也不会吃,我只能扔掉。   每次把它们扔到垃圾桶里我都有一种负罪感,虽然池万里叫我把信一起处理掉。   我偷偷留下,这些爱慕者的心意,或许同我一样。   这次跟去南珠岛不同,家里什么都有,我只是收拾了一下作业,拿了一些穿不到的衣服带回去,抑制药换到了VC瓶子里,本来想塞到衣服里面,想了想还是装到随身的书包中。   池万里裹着浴巾出来,自从他剃光头,连洗澡时间都变短了。   “吴江子。”   我立刻警觉,干嘛叫我大名?我也没犯错呀。   他蹲下翻我的行李箱,浴巾堪堪盖住重点部位,大腿根漏出来。   “你又不带,嗯?”   “带什么啊?我作业都带齐了呀。”我朝他展示书包,“保证完成作业。”   池万里抬眼看我,凶光毕露。   “给个提示!”   “行。”他可劲儿捏我脸,我感到牙齿陷到肉里。   “你去南珠岛没带的东西。”   没带的东西?上次我明明带了好多,连床单被罩都带了!   我大脑飞速运转,会不会是他习惯用的东西:“你常用的钢笔!”   “你可真是一点不长记性。”池万里脸色一黑,咬牙逼问我,“再想!”   我开始回想南珠岛的经历,虽然被海蛇咬了,差点淹死,但也是因祸得福,整个旅途算是有惊无险,还交到了一群小朋友,说到小朋友……   “咱们暑假能再去南珠岛玩儿吗?”   坏了,我怎么把心里的话问出来!   池万里松开手:“想玩儿是吗?”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我一眼,转身回到自己屋里。   这就放过我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精壮的后背,性感的腰窝,还有翘臀……   他消失在我的视野三秒钟。   下一个出场,我看到他手里熟悉的老朋友——竹板。   咱就是说,现在跳窗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   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什么东西让池狗耿耿于怀。 第45章 不长记性的小孩 下   开学以来,我总共挨打两次。第一次是他搞偷袭,半夜从外面爬进二楼打我,我措手不及,无处可逃。第二次是惩罚我,在南珠岛天黑还游泳,我认了。   但这次我冤枉啊,况且房间这么大,我可以跑!   我跳到床上:“有话好好说!不能随便打人!”   “跟你说的话全当屁放了!”池万里抽了一下床,刺啦一声床单裂开一道口子,“下来!”   我吓得跳起来,往墙角凑:“那你打我我也想不起来啊哥!”   “叫什么也不好使。”   池万里垂手,板子着地。   配合他这个发型,锋芒毕露,太像电影的反派,那种平日西装革履谈正经生意,富可敌国,实则一门心思毁灭世界,控制全人类的反社会人士。   还是有胸肌的反派……可恶!   “下来,别让我重复第三遍,你知道规矩。”   我可太知道了,规矩就是,当他重复第三遍时,我会被关禁闭三天。   “我下来,你能不抽我吗?”   他邪笑:“下来试试就知道了。”   这要是平常上学,关三天就关三天吧,我还能睡懒觉,可这回家,关禁闭太憋屈了。   我贴着墙,小心翼翼溜下来,与他保持最远距离:“我下来了啊。”   下一秒,池万里大步跨来,一手拽住我胳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到了吗?”   我打算摆烂,凭借我的记忆根本想不到是啥:“饶了我吧?你再说最后一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行。”   这么好心?   池万里起身,我侧头看他往书架那边走去,将那个小小玻璃瓶抓在手心里,瓶子是水晶的,瓶塞是精致的雕金造型,但这些都没有里面装得土值钱,毕竟是一座光伏发电站换的。   这就是池万里从遥远的异国、荒无人烟的沙漠中、屹立一千五百四十八年的佛像身上,刮下来的一瓶土……   他送给我的第一天,确实告诉过我“无论去哪都要带上”。   封建迷信!   当然我不能这么说。   “可是我们回家呀,”我侧过头,努力表现得可怜巴巴,“回家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池万里不吃这一套,他抓着我的手,将瓶子放在我手里,又包着我的手指合上。   “攥紧了。”   “嗯?”   “你是不说’行‘吗?!”   “我说告诉你最后一次,没说不抽你。”   禽兽!   事到如今,我只能放松再放松,同时争取数量上从轻发落:“就抽一下吧?”   “三下。”   “两下也行呀。”   “五下。”   “……”我不吱声了,认命伸出另一只手。   第一下,熟悉的疼痛,我惨叫,跟老宅的田园犬被人踩了尾巴毛,拼命碰瓷一样喊。   或许是我太过紧张,心脏疯狂跳动,我喘不上起来,第二下,腾起的破空声,摩擦空气的声音尤为刺耳,像一把尖刀捅进我耳道,穿破鼓膜。   有什么比在挨打过程中易感期发作更倒霉的?   很快,我听到了血管挤压破裂声,这样听觉和痛觉双重加压下,我觉得这是此生最疼的一次!   我瞬间抱住他,我感到从极度难熬的焦躁之中好了一半,这人怎么这么好使?   我搂住他脖子,没骨气地哭哭唧唧:“不打了不打了……”   池万里任由我挂在他身上,也不伸手托着我。   “下来。”   完蛋,这是势必要打完。   “不下,”我使劲儿抽鼻子,“不打了好不好?我难受……”   “……”   池万里放下我,从衣柜里取出黑色Polo衫,每次他回家总是穿得很古板,上衣可以是半袖,但裤子必须是长裤,再热的天也这样,不过上哪都有空调,热不着他。   我抬头看向天花板的吊扇,试图没话找话:“哥,要不要装个空调?过两天还热。”   “可以,你打电话给于叔,叫他安排。”   我愣住,反手指指自己:“我来?”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领口:“该锻炼一下了。”   我要从男保姆升级到小秘书了?   还没等我沾沾自喜完,池万里转身走过来,指着我手里紧握的瓶子:“宝贝,以后还会忘吗?”   我疯狂摇头:“我发誓,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带上它。”   他这才放过我:“装好东西准备出发。”   池万里总有点封建迷信,初中刚去神都,第一天他不带我去学校,反而跑去联盟第一大皇家寺庙转转,也不磕头烧香,就给人捐功德,刚从银行取得连号大钞,往箱子里塞了十八沓,正好对应供奉的十八尊佛像。旁边小沙弥看傻了眼,拿出二维码给他说,施主,咱们这也接受移动支付。   池万里幽幽道:“扫一个账户他们回去怎么分,不体面。”   事后我问他这是干嘛,他告诉我:“拜访一下同事。”   我问:“我要不要也意思意思。”   他回:“哥就是替你意思意思。”   我惊呼:“这点意思也太意思了。”   主要我也不信这些东西,本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池万里看穿:“你不用信他们,信我就好。”   多少脑子有点大病。   我躺在床上,看着透亮的水晶瓶,里面的土掺杂着沙粒,一想到七岁的池万里半夜爬起来去刮土,只因做了一个梦,神佛说取走一瓶土,能保我平安。回来之后,我确实再没有缠绵病榻一个月的记录,连感冒发烧都少了。   无论去哪儿上学我都带着,只有去南珠岛那次,仗着只去一天,便把它放在家里,结果就是差点死在那儿。   这么想,好像池万里打我两下也很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   答案拉来了!是一瓶土!在第十九章结尾提了一下,隔得时间有点长嘿嘿。   无奖竞猜,请问问江江在挨打时,想到的最后的大杀器是什么?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Love UUUUUUUU! 第46章 残疾   于叔开车停到楼下,我扒拉窗帘看到,招呼池万里下去,我只有一个背包,他是背包加一个小行李箱。   我们走在前园的石板路上时,王思怡一身白裙,拎着个纸袋子穿过柏油马路。   她手拿一把精致的蕾丝西洋伞,隔着木栅栏同我们讲话:“你们这周要回家?”   “是啊,周一早上回来。”我指指袋子,“给我的吗?”   “思睿做的蛋挞。”   我好奇地接过,打开纸袋子,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弟弟手好巧!”   “酥皮都是他自己做得。”她略带一丝得意的样子。   “思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王思怡转了转伞柄,看向池万里。   池万里戴上墨镜,拎着行李箱先行一步:“我先上车,给你俩五分钟。”   我招呼她到树下,王思怡却说不用,几句话就说完了。   在她开口前,我猜到可能会跟上次看医生的事情有关,不然为什么不带上弟弟一起呢。   “王思睿瞒着家人,在正常每月一次的治疗频率之外,去了别的医院。”   我很惊讶:“他为什么这做?医生不是说,后期就算增加频率也没有效果吗?”   “他等的时间太长了。”王思怡细长的眉毛微蹙,“我们第一次在医院相遇,他就已经卡在九十七的数值。”   那就是将近一年了。   “他偷偷去了多少次?”   “上个月开始,我们不见面的每一天,一共二十三次,主治医生去其他医院开会发现的。”   我震惊于弟弟的毅力,每天受到高痛感折磨一小时,我感觉自己做不到这一步。   她继续道:“江子,最后一段路可能会很长,你不要像我弟弟一样做傻事。”   然后朝我轻轻挥手,踩着小羊皮底的芭蕾鞋,撑着伞走了。   我看着她笔挺的背影想,王思睿这么急迫的想觉醒,或许是替王思怡着想。只有觉醒者才有资格继承家业,这是大家族的规矩,是看不见而又根深蒂固的阶级。为了生下够格的继承人,他们通常只会跟觉醒者结婚,像他们父母这种一方是普通人的情况少之又少。   黑色轿车开过来,池万里降下窗户:“宝贝,上车。”   “哦。”   上车他也没问我说了些什么,只是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我扒拉着窗户往外看,黑色的轿车在绿树丛荫的校园中穿行,周五下午大家都走光了,喧闹的校园抽去声音。   随处可见的巨树、布满青苔的墙角、斑驳的红砖,特高不经意间诉说自己悠久的历史。   “哥,咱们学校建校多少年了?”   “四百九十九。”   “啊?明年就是五百年校庆?”   “数学很好。”他虚伪地拍了拍手。   我感到手臂还很痛。   “一开始就只招觉醒者吗?”   “并不精确,是只有贵族中的觉醒者。在大革命之前,这里只招纯血中的纯血,革命之后这里也招收父母都是高知的学生,比如周婉婉。”   我咋舌,只招收觉醒者,确保他们择偶对象也是,顺理成章的巩固上层地位。权利是稀缺资源,占有的人只会不择手段地排除他人抢夺的机会。   “你也会吗?”我一点一点挪到他身边。   “会什么?”   “找一个觉醒者妻子。”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何必自找苦吃。   池万里睁开眼,侧过头来看我,淡淡道:“会。”   我干巴巴的张口,轻轻回了一个“哦”,声音小到我不确定他是否能听见。   他轻敲了一下前面的座椅:“于叔,麻烦升一下。”   “好的。”   隔板无声缓缓合上,我盯着那道越来越狭小的缝隙。   “池长风以后不会有孩子。”池万里手扶着脖子,来回活动。   池长风是他的弟弟,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说:“为什么?”   “他喜欢男的。”池万里把手放下,点着自己的大腿。   车子已经驶出学校,路上的行人渐多。   “啊……”我不知该做怎么样的回应,即使现代观念再开放,在传统的大家族眼里,喜欢男人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   “无所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都无所,本来他也不想回家做事。而且,以他绝对正义的性格,也不会选择代孕,更重要的是,他爱起人来,会像精神病一样偏执,谁想分走爱人的注意呢?孩子也不行。”池万里笃定道。   “是这样啊,”我一点一点挪远,靠近车窗,贴近外面的世界,“你说得好像看到一样。”   “确实。”池万里伸手捏住我的后颈,“假设我必须有个继承人,我不想他没有母亲,也不想他是个普通人,生在大家族,没有觉醒就是原罪,就像王思怡的弟弟。”   我有些惊讶于他知道弟弟的事情。   池万里看穿我的表情:“人尽皆知,他没有继承资格。”   “可是有没有觉醒也不会影响他读书工作。”我反驳。   池万里不置可否:“你见过身体残疾的老板吗?”   “没有。”我很诚恳地摇头。   “没有精神体,在他们眼里就是另一种残疾。”   傲慢和残酷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你眼里呢?”我追问他。   池万里像小猫咪踩奶一样,一下一下捏着我后颈:“你不用害怕,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宝贝,永远永远。”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也稍许安慰了一下我,池万里坐过来:“给哥抱抱。”   我熟练地跨坐在他大腿上,眼睛抵着他肩窝,眨动睫毛,可以扫到他皮肤。   他轻拍我的背,用一种轻柔又克制的语气,好似一条蛇在吐信子:“即使我有妻子,你也会是我永远的家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我会尊重她,但不会爱她,正如我希望她做到的一样。”   “没有爱情的婚姻?”   “宝贝,你太天真了。爱情和婚姻是两件事。如果我很爱一个人,又给她妻子的位置,当任意一方爱情消弭,都会令双方痛苦绝望。由利益纠缠、势力交换绑定的关系,比爱情更长久,起先是保障,结局是折磨人的锁链。况且,爱情又是什么呢?”池万里气淡神闲,好似在念诗,我则迷迷糊糊,始终抓不住他想要表达的重点。   我反驳道:“池先生和艾莉娜夫人很相爱。”   他拍我背的手停住,顺着脊骨一下一下轻抚:“他曾经爱她如生命,也曾恨不得杀死她。”   我想抬头看一眼他的神情,池万里却不由分说地按住我的头。   “你现在看到的,只不过是两具被爱燃烧过的尸体。爱点燃了他们,便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下午被查了好多章节需要改……一些尺度没把握好,全都改掉了。   想要大家的抱抱(?????)?   以后俺会安全驾驶,好好做人!   以及这一章稍稍揭露了池狗的价值观,总之就是狗男人,需要改正。 第47章 老宅见闻 一   从学校回老宅大约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车子驶离榕都五环后,连绵起伏的山脉便绵延不断,满山苍翠,随着时间的推移,柏油马路两旁的柏树越来越高。   穿过重重山,方才看到池家的洁白的城堡,屹立在山顶上。   在岔路口,我背着书包下车,从这到我家木屋,还需步行将近半小时,轿车开不进去。   “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池万里降下窗户,“走吧。”   我同他挥手再见,一直走到拐弯处回头,轿车还停在路口,但看不清他是不是还在看我,我再次挥手,继续前行。   这个点,天还亮,但森林已经漆黑一片,但我早有准备,从包里取出古老的手电筒,之所以说它古老,因为它是老式的,需要三节一号电池,握在手里还挺沉。这是我们吴家的传家宝,我爷爷年轻时就在用,后来木屋通电了,我给他买了个充电式的,这个拿来自己用。   我不害怕森林的黑,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   路过一丛野百合,我就知道快到家了。   橘黄的灯光通过十字窗户,散发出莹莹暖光,烟囱里冒着轻轻袅袅的白烟,直上明月,初夏的森林里各种昆虫开始歌唱,我加快步伐,推开门,房子却空荡荡,后院的门却开着,夏天在房间里生火做饭太热,爷爷可能用了后院露天灶台。   快步穿过小门,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我却愣住,爷爷不在,反倒是一对夫妻。   儒雅的中年男士,穿着跟池万里一样的Polo衫,浅色休闲裤,手里拿着一把绅士杖,光洁的杖身,顶头镶嵌一锃亮的鎏金豹头。   眼下他竟然拿着这根价值不菲的手杖,拨弄柴火。   “晚上好,艾莉娜夫人。晚上好,池先生。”   池先生微笑,嘴角有些细微的皱纹,没有折损他的气质,反而增添时光的魅力。   “江江,晚上好。”   艾莉娜则眼带笑意朝我点头,自从我跟池万里上初中之后,她很少笑,池万里私下告诉我,这是怕长皱纹。   我对这个解释持怀疑态度。   但是,艾莉娜确实保养有方,单看她的皮肤,同我们班女生一样,但是她深邃的眼睛,总有一种看穿一切的通透感。相比池先生的随和,她身上更有疏离感,让人难以接近。再配上金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和湛蓝的眼珠,好像童话故事里被恶龙觊觎的公主,沉睡的美人,困于高塔的仙女。   “我跟艾莉娜出门散步,你家饭菜的香味勾得我俩走不动道,决定加入你们爷孙的晚饭,多有打搅。”池先生说话一直很客气。   “请您不要客气,平常都是大家一直照顾我跟爷爷,一起吃饭我很开心。”   “你爷爷去摘鲜蘑菇了,别急。”   我点头,把书包放回卧室,拿着抹布出来擦桌子。后院被爷爷用纱网罩起来,免得蚊虫叮咬,长条的木头卓放在外面免不了落灰,平常只有我们俩人也不是很讲究。   我安静地擦桌子,或许是家里没有亲戚,也不太擅长跟长辈打交道,只是问一句我答一句。   “万里呢,没送你回来?”池先生突然问。   “我们在路口分开,他坐车回老宅,”我掏出手机,“要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您在这里吗?”   他却笑着摇头:“找不到我俩,他自然会来的。”   艾莉娜夫人坐着竹制的圈椅,静静地听我们谈话,似乎是嫌弃烟灰,她坐在房檐下,同池先生面对面,钨丝灯泡在她头顶,打下一圈昏黄的光,将繁杂的白裙染上陈旧的氛围。   初夏的晚上,山中气温低,裙子是长袖的,领口也很高,我莫名想起下午王思怡手里那把古董洋伞。   擦完桌子,我回屋泡了两杯野菊花茶,也是爷爷在山里摘得。   “请喝茶。”   我把一杯放在艾莉娜夫人旁边的小桌上,上面刻着象棋图,一杯递给池先生。   “谢谢。”他接过来,放在灶台边上。   火焰噼里啪啦燃烧,不时飞溅出火星,我看着他浅色裤子道:“我来看火吧。”   “我很享受坐在这里。”池先生说着又把手杖伸进去拨弄,火苗舔过尖锐的底部,杖身仍然毫发无伤。   “至于我的裤子,艾莉娜讨厌它很久了,正是抛弃它的好机会。”   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它并不适合你。”   艾莉娜垂眸说话,跟池先生没有眼神接触。   “亲爱的,可是我很喜欢。”池先生颇为伤心地说道。   我坐在灶台另一旁,专注地听着鸡汤沸腾的咕噜声,诱人的香气四溢。   “万里最近在学校怎么样?”艾莉娜夫人问道。   “他跟之前一样优秀,最近月考又是第一,参加市运动会拿了三块金牌。”我当然只会说他的好,再者也没有什么不好。   “再多同你阿姨说一点,”池先生拍拍我的肩,“他不经常打电话回来,我们害怕耽误他学习工作,也不方便打过去。”   “他平时确实很忙,”我想了想,补充道,“晚上有时候在书房忙到很晚,还要早起去训练,但精神头很足,也没有生病。哥还很照顾我,一直给我补习德语。”   “他还会德语?”艾莉娜很惊讶。   “这学期我们选修了德语课,哥学得很好,总是考满分。”   “嗯。”艾莉娜不再多说。   我绞尽脑汁地想还有什么可说的,突然想到池万里剃了头,可是一说这件事,必然要说起我们打赌,有点心虚……   还好爷爷回来了,他穿着干净的帆布衬衫,还有一双补了很多次的橡胶布鞋,干瘦干瘦的,从黑暗的森林里徐徐而出。   “爷爷!”我跑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布袋,一股蘑菇的清香。   “回来了,给主子行礼了吗?”   我尴尬地只想挠头,池先生朝我眨眼,我了然道:“行了行了。”   爷爷刚出生那会还没革命,整个池家属于大贵族,有一套系统的家奴制度,父死子继,职业传承,吴家世世代代就守着这几座山,他从小跟着我老爷爷叫主子,给主子见面要磕头。   等到革命了,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与世隔绝的深山里,新时代的火没有烧着,等人们忙活完了,才通知道他自由了,他反而无所适从,以为自己活没做好才被解雇,给祖宗丢脸,失魂落魄的。后来,池先生的父亲跟爷爷签订新时代的雇佣合同,每月发工资,缴纳五险一金,其实这些从前也有,只不过落到了纸面上。   但这一套根深蒂固的封建阶级思想,植入爷爷的血脉,是他价值观的基地。也因此,他极度讨厌我叛逆的父亲,从来不跟我讲他的事情,生怕我走上老路,寻求大逆不道的Free去了。   我从来不跟他争辩,两个人时代不同,况且他是我人世间唯一至亲,吵赢了我也不会开心。他说他的,我做我的是了。   作者有话说:   这次我学聪明了,用一二三来标。   这几章揭秘一下主角们的家庭,远非表面那样和谐,看过隔壁文的可能会知道一点。 第48章 老宅见闻 二   爷爷摘得蘑菇不像香菇那样肥厚,梗长伞盖薄,最神奇的是,采摘之后五小时内可食用,味道极其鲜美,但时间一长会产生致幻毒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拎着布袋子走到屋里,戴上围裙,打开水龙头挨个冲洗掉浮沉,放进小竹篮中,又把窗台下的花瓶拿出去。   靠山吃山,森林里提供一切美食,爷爷是做饭好手,我跟在他后边帮忙,他接过竹篮,敞开锅盖,抖动手腕均匀撒进去,小蘑菇跟下饺子一下跳到鸡汤里,顿时爆发一股浓郁的奶油香气。   “江子,”爷爷使唤我,“你去把厨房里把那套白瓷碗筷洗一洗。”   “好的。”   我又回到厨房,从橱柜的最上面拿出那套古董餐具,很干净,爷爷会每周洗一次,预备给外面的夫妻使用,平常我们自然就用普通的碗筷,摔了也不心疼。   娇气的瓷器不能用清洁球和丝瓜瓤洗,我重新打开一包洁白的纱布,就着滚烫的水擦拭,热气腾腾的水汽往上窜。   推开窗户,一道矫健的人影从森林里蹿出来,化成灰我都认得,是池万里。   “跑慢点,我们还没开饭。”   池万里隔着窗户,抓住我的手腕,手心一层汗:“没事吧?”   “有什么事?”我很疑惑,“先生和夫人都在后院,爷爷今晚熬了鸡汤。”   他进屋没有去后院,凑到跟我前,浑身是汗,一股子热气,衣服都浸透了。   “宝贝,你这有我的衣服吗?”   “衣柜里有你去年穿的短袖,可能会有一点小。”毕竟他一年又长了七公分。   池万里自顾自走进我卧室,地面上留下一串脚印。   “等等!”   他回头,我指指地上:“脚印 。”   “啧,麻烦。”   我又指指挂在墙上的黑色抹布:“那个是擦鞋的,你自己擦吧,我要洗碗。”   可以看出他很不情愿地坐在方凳上,一把拽下黑布,胡乱蹭掉泥土,一双好好的皮鞋,就这样被糟踏了。   我没再管他,认真清洁餐具,水很烫,每次我都用指尖捏起来,散一下热气,反复几次,指尖都烫红了。   热水擦完一遍,不能直接上桌,我又拆开一个崭新的纱布,一一擦干水分,这样碗碟摸着还有余温。   “我来。”池万里从我身后接过碗筷,去年宽松的衣服,现在穿有些贴身。   他俯身接过的瞬间,我又闻到那股香水味,干燥的沙漠,灼热的沙子。   “你还随身带香水?”我摸了一下他的裤兜,很平整。   “别乱摸,什么香水?那是哥的男子气概。”   池万里大言不惭,我跟在他后面出去,轻轻拽住他的衣角。   “怎么了?”   我看了看他的光头,一周长了一点点毛茬,他双手都拿东西,趁机踮脚摸了一把。   嗯,更扎手了。   池万里阴恻恻地瞪我,我带头走出去:“快走吧,要吃饭了。”   “嗨,儿子!”池先生站起身跟他拥抱,“你这个发型很可爱,我想想,自从你一岁之后,就没见过,当年你还是一个小宝宝,多么可爱,是不是,艾莉娜?”   艾莉娜目光温柔,借着池先生的手站起来:“很适合你,但有些锋利。”   池万里执起她带着蕾丝手套手,亲吻了一下手背:“你总是对的。”   我跟爷爷站在一起,看他们一家三口温情脉脉。   “所以为什么今晚在这儿吃?”池万里问。   “我以为你会送江江回来。”池先生这样回道,“看来我不够了解你。”   “怎么会?我很想念你们。”   池万里在说谎,他不止一次在我跟前提过不想回家,导致我这学期跟他从开学以来一直呆在宿舍。   “嗯,虽然我没从你的行为中看出来,爸爸我还是很感动呢,儿子。”   “不客气。”   这顿饭吃得我并不自在,爷爷坚持不跟能主子一张桌吃饭,按他的规矩,要等先生夫人们都吃完了,我们爷孙才能上桌,哪怕在自己家,也是这样。   在池先生的再三坚持下,最后爷爷同意坐在一旁的象棋桌上。   粗茶淡饭,鸡汤一品,热乎的粗粮烤饼,清炒时令山花,饭后水果是带点酸头的野李子。   原以为爷爷把好的鸡肉都盛到大桌上去了,层层蘑菇下,我找到一块最爱吃的鸡腿根,我看向他碗里,都是鸡架和鸡胸肉,难咬的部分。   “牙不好,还逞强?”我强行跟他换碗。   “好着呢,你吃你的别管我。”爷爷挥着筷子想抢回来。   我“呸呸”两下,假装往里吐口水。   爷爷瞪我,我朝他得意的笑。   “江子。”   “嗯?”我叼着鸡骨头回头。   池万里朝我招手,这是又作什么妖,不能让我好好吃完这顿饭?   爷爷隔着桌子踢我,我只好吐掉骨头过去。   银筷子夹着一块大鸡腿放到浅盘里,卷边的黄油皮十分诱人。   筷子轻佻地点了一下盘子边:“赏你的。”   你以为我会悲愤交加拒之门外,不吃嗟来之食?   不,谁会跟爷爷做得大鸡腿过不去?   我双手接过来,眼巴巴看他。   池万里道:“不用太感动。”   少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又一块小腿肉夹过来,却是池先生。   “谢谢先生。”   我退下,一屁股坐回去,爷爷被我厚脸皮程度整无语了,我分出一块给他:“快吃。”   往后再无交谈,池万里家有食不言的规矩,爷爷更不会主动开口,他囫囵吃完,擦嘴洗手之后,又坐在灶台前,给大桌添饭。   我把每个骨头啃得干干净净,自觉收拾碗筷,找来一个干净陶盆,浸湿纱巾,拧干递给艾莉娜夫人擦手。   “谢谢你,很细心。”她露出一个淡不可察的微笑。   池万里手指上有起伏的青筋,他接过手巾,随意擦了两下。   “你的戒指呢?”池先生问道。   “落在老宅了。”   戒指是第一继承人的权戒,荆棘缠绕的X,池万里每次回家都要戴上,上学从未见过。   “嗯?”池先生拉长音节,“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冷静。”   “是。”   临走时,池先生挎着艾莉娜,两个人紧密地贴在一起,让我想到纠缠在一起的藤蔓。池先生将权杖扔过来,池万里抬臂,一把接住。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任何时候。”   夫妻二人伴着灿烂星河,挑着羊角灯,悠然离去。   “我会的。”   等二人消弭于黑暗中之后,池万里才轻声回道,捏住杖身的手背青筋暴起。   “现在,”他转身,同时松手,杖身下滑,转而握住顶部的豹子头,他用杖尖点我肩膀,一字一顿道,“书包给我。”   作者有话说:   冬奥结束了TAT   好舍不得,还有就是,2008是14年前的事情了! 第49章 老宅见闻 三   “给你干嘛?我明天还要写作业。”   池万里道:“去老宅找我写。”   我满脸写着拒绝,好不容易回趟家,我还想跟爷爷多呆一会。   “搞快点。”池万里不耐烦地勾勾手,“一——二——”   “知道了!”   我跑回屋里,把纸袋子飞速拿出来,才把书包给他。   池万里接过来可劲儿摇晃:“蛋挞呢?”   “拿出来了,明早的早饭。”我强调,“我要跟爷爷分享。”   他轻哼一声:“明早给我拍照,我给你指定地点。”   “好奥。”   这个奸诈的人,是怕我今晚就吃掉。   “我走了。”   “走吧走吧。”   跟池先生儒雅的样子不同,他拿权杖的样像握一把剑,如同屠龙的勇士,步入黑黢黢的洞口。   我大声喊:“要手电筒吗?”   池万里背对我挥了挥手。   我很怀疑这么黑他怎么看的见,说起这个,从小他眼神就很好使,以前玩捉迷藏,在院子里玩到天黑,我藏在花园的迷宫中,颇有《闪灵》最后那段感觉,没想到他摸黑还能准确找到我,就像蛇在夜晚也能视物,现在想想,会不会是他的觉醒技能?   觉醒技能属于个人隐私,如有需要可以去特别行动处报备定级,级别越高,求职越容易被录取,甚至直接进入政府机构工作。   “江子!”爷爷叫我。   “来了来了。”我跑过去帮他收拾,“爷爷,今晚洗澡不?我给你搓背。”   “洗,你使劲儿搓。”   “好嘞。”   家里的一切都香香的,很舒服,老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初夏的山中,夜晚静谧而深沉,我躺在床上安然入睡。   但没有睡一个好觉,半夜我被一种奇异的声音惊醒,窗户外,有一只蜘蛛在结网,我从未想到有一天能听到这样奇特的声音,它从我的身体中发出,一根细长的线,穿过头骨、脑浆和心脏,穿过血管和肌肉,快速的摩擦,一把灼热的剑将我击穿,痛苦而奇特。   我挣扎摸到床头的药瓶,干吞了两片药,睁着眼睛看它结网,月光照射银丝,反射冰冷的寒光。   在等待药效起作用的头十分钟,我分不清自己是躺着的吴江子,还是窗外结网的小蜘蛛,我好像被强行塞到蜘蛛的身体中,每寸骨头都被碾成粉末。   我想着池万里的怀抱和温度,想着小时候爷爷背我穿过漆黑的森林,甚至想到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推开爷爷卧室的门,他干瘦的身体躺在一张宽不足一米的小木床上,一张洗得发白的薄毯子压在他胸口。   我攥住他皱皱巴巴的手指,像抓住一截老树的树杈。   “爷爷……”   爷爷立即睁眼:“崽崽?又怕鬼噻。”   我不吭声。   爷爷摸着我的头念叨:“山神山神,护我小崽;山神山神,神威显灵……”   我是虚伪的唯物主义者,害怕未知的未来,还有死亡带走我的至亲。   第二天一早,天阴沉沉,推开窗,潮湿的泥土味道涌进来。   爷爷端来一碗水给我,一层黑灰浮在上面。   “一股气喝了,不能断。”   这是他自制的符水,小时候我不知喝了多少回,每次久病不愈,他就说是山神叫了我的魂,得喝符水请回来。   不得不说,他跟池万里都是迷信分子。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都是易感期的原因,只能一口气干了。   早饭是核桃面包和热乎的果脯,还有烤鹌鹑蛋,看样子是一起烤出来的,蛋挞也重新加热,散发诱人的焦糖香气。我就着小米稀饭,吃得贼舒服。   池万里半夜过12点,给我消息,要求将蛋挞摆在餐桌的窗口,排成一字形拍给他。   我没理他这么细致的要求,端着盘子照了一张敷衍过去。   没想到他立刻回消息。   哥:给你十五分钟吃完早饭,三十分钟走过来。   烦不烦?都到家了还这么多要求。   吃过饭我跟爷爷道别:“我去找池万里写作业了啊,午饭别等我,晚上应该就回来了。”   “叫主子!”   “是是是,”我敷衍,“你今天去巡山吗?天气不好别去了。”   爷爷看看天:“不去了,我在家躺着抽烟。”   他说得烟,是自己种的烟草叶,晒干之后碾碎,用草纸制成旱烟,很呛,我平时都不让他抽,每回看他云里雾里,都“教育”他,其实就是念叨。   “只能一根。”我比了个手指。   “奥奥。”嘴上答应着,实则满脸不在乎。   态度极其不端正。   我看他一副“你管不着的样子”,心平气和地走进他卧室,从床底掏出一个木头箱,抱起来就跑!   爷爷目瞪口呆,跳起来骂我:“猴崽子!你给我回来!”   “我走了!”我头也不回地逃跑,里面装着他全套制烟的家伙事。   “看我回来不打烂你屁股!”   ……   池万里饶有兴致地拨弄木头制烟机器:“爷爷做的?”   “对,他自己琢磨的卷烟神器,把纸压在这儿,旋转旁边的按钮。”我给他演示。   草纸过去一截。   “均匀地撒上一溜碎烟叶子。”我从木盒的格子里抓起一撮干巴的烟叶,继续转动。   木头齿轮发出咔嚓咔嚓的陈闷声,几息下,一根烟就卷好了。   “还差最后一步。”   池万里专注地看我操作。   草纸裹着烟叶卷成紧实的卷儿,还留着一截儿纸边支棱着,我捏住中间,将它取下来。   “这样封边。”   舌头飞速地舔过,手指紧接着捋过去,就着唾液将它粘住,我展示给池万里看:“时间久了很容易开,爷爷都现卷现抽。”   洁白的草纸上,一道湿漉漉的印子,池万里出神地盯着。   我吞咽口水。   “给我。”   “干啥?”我没留神,被他一把夺去。   “小孩不要管,没收了。”   我看他面色不善,小声嘀咕:“抽烟杀精。”   “爷多得是,源源不竭。”他吊儿郎当地转着烟,“你在这屋写作业,完了把这两张卷子也做了。”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德语一张语文卷:“好好学习,期末考好了带你出去玩。”   今天他穿了一身休闲西装,还骚包得系着皮背带,敞着最上面两颗扣子,露着锁骨,中指戴着权戒。   “那你不写吗?”   池万里咧嘴一笑:“用不着我都会,今天朋友来玩,我们在一楼,你老老实实,有事打电话。”   懂了,这是世家子弟听他回来了,找他耍。   书房隔音很好,我听不到任何嬉闹的声音,写了约莫一小时,屋里潮湿沉闷,我推开窗户透气。   池万里跟他朋友们,男男女女十几人,在廊下打桥牌。   我看他笑着拢走桌上所有的筹码,起身不知说了什么,独自一人走到窗台的树下,掏出一根我熟悉的旱烟,点燃。   呛得他直咳嗽。   我发誓憋着笑,没出一点声。   但他还是猛然抬头,我俩面面相觑。   场面十分尴尬。   “你舌头上是不是有毒?”   我脸一红:“胡说。”   “指控你蓄意下毒,罪加两张试卷,抽屉里自己找。”   “……”   无耻!   作者有话说:   是谁说我要写到七八九十章来着,我感觉再有两章就能回学校啦!   哼哼哼哼~ 第50章 老宅见闻 四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风吹过远处的山,携带树叶的味道,灌进城堡里,我趴在窗口眺望,脑子里想起这句诗。   夏天的第一场雨啊。   现在不走,等会可能回不去了,一旦下大雨,进山的路泥泞不堪。最重要的是我忘记带缓和药,一旦发作,我不想在池万里的朋友面前犯病。   收拾好书包,把没做完的卷子装上,我决定先斩后奏,溜回家去也。   池万里的书房在二楼东侧尽头,推开门是一条大理石长廊,冬天会铺地毯,过了二月初一就撤下。   这一层还有艾莉娜夫人的书房,或者说画室,她十分擅长油画,经常一个人呆一整天。我要下楼就会经过这间房,奇怪的是,门是开着的,一阵悠扬的钢琴声在长廊里回荡。   偌大的走廊没有一个人,只有琴声回荡。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路过时看过去一眼,艾莉娜在弹琴,她背对大门,没有开灯,阴天的房间里,闪耀的长发像蒙尘的黄金。   仅仅是一眼,音乐声停了。   “江江?”   我心一跳:“是我,打扰您了。”   艾莉娜这才回头:“确实,惩罚你进来陪我聊天。”   “是。”   我拎着书包,贴着墙根过去,坐在离她比较远的软凳上,在单独面对池万里父母时候,我总有一种敬畏之心,大概是对他们儿子心怀不轨所致。   “近一点。”艾莉娜收手,抚摸了一下耳边碎发。   四面的墙上挂满了画,整个屋子凌乱的摆满画架、水桶、石膏和颜料,我实在找不到第二张“近一点”的凳子,只好站在钢琴前。   没想到她拢了一下繁重的长裙,空出半个钢琴凳来。   “坐这儿。”   我沉默一下,还是坐过去,艾莉娜夫人好像跟昨晚的她不太一样。   “会弹琴吗?”她细长的手指随意弹了一段。   我摇头。   “没关系,万里弹得不错,一个人会就够了。”   这个我知道,池万里会弹琴,都是艾莉娜教得。   “喜欢画画吗?”   “喜欢。”   艾莉娜弹得小调十分轻柔,一扫空气中的沉闷。   “我也喜欢,猜一猜,这个房间里我最喜欢的画是哪一幅画?”   房间里密密麻麻少说挂了上百幅画,更不要提角落里堆在一起的小山似的画布,但是有一副很特别,其他画都是用简洁平整的画框裱好,只有它的画框繁琐复杂,价值不菲。   “是这个吗?”   里面画得是池家两兄弟,两个男孩光脚踩在沙发上,仔细看,还有两条小蛇。   正当我努力辨认哪一条是雷霆时,艾莉娜却说:“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却不是最喜欢的。”   “这里的画太多了,每一幅您都画得很用心。”   艾莉娜没有给我更多的提示,只是继续弹奏,长裙上绣满了一朵朵立体的花,流淌到地板上,盖住她的双脚。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弭于空气中,她才回过神来。   “我最喜欢的画在那里。”她指了指距离我们最远的一个墙角,“过去看看吗?”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维纳斯和大卫,却发现墙角处仍然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画堆在一起,场面好像高三学生高考前扔试卷的样子。   “你要蹲下。”   我蹲下,层层横着放的木架下,有有一副小小的画,贴着墙竖着塞进去,好像是被人随手怼进去。   我轻轻把它拽出来。   里面也是两个小男孩,但风格十分诡异,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深浅不一的橘黄色,畸形夸张的家具挤满小小的画布,中间是一滴火红诡异的水。   我翻过去,画的背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哥哥和wo”。   这是我的画,三岁上油画课那年,我画下了池万里带我偷蜂蜜的故事。畸形的家具是因为在小时候的我眼里,它们庞大而有力,是偷蜂蜜路上的大怪兽。   “我很喜欢它,”艾莉娜轻柔的声音传来,“第一眼看到它,我好像吃到了那滴蜂蜜,如此甘甜。”   “谢谢您还留着它。”我很感动。   “你很有天赋,为什么不继续画下去呢?”   “可能我并非热爱画画,后来哥哥取消了油画课,我也没有很伤心。”   “好可惜。”   艾莉娜朝我挥手:“来,过来。”   我拿着画坐到她跟前。   “他们总是这样,”艾莉娜轻轻抚摸那滴火红的蜂蜜,“喜欢但不可沉溺,爱人间不可超过爱他们。笼中雀,园里花,透亮的琉璃,或者成为其他什么美丽而脆弱的东西。”   她的眼神流露忧伤,我不知道她陷入了怎样的回忆。   “艾莉娜夫人,我要告诉您一个秘密,这幅画真的是甜的。”   艾莉娜从低沉的情绪中回神,抬眼看我。   “画画的时候,我往颜料里面偷偷加了蜂蜜。”我朝她咧嘴笑。   她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十分温和:“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秘密。”   “您既然很喜欢,为什么放在那里呢?”   艾莉娜轻轻侧身,低声严肃地告诉我:“我也要告诉你一个成为大人的秘密。”   “是什么?”   “藏好你没有能力保护的东西。”   可这只是一副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跟池万里严肃的样子竟然重合,不愧是母子。   窗外传来一阵嬉笑的喧闹声,打桥牌的人还在,这样阴沉的天气,他们也不能出去跑马打球。   “好啦,”艾莉娜恢复安静的样子,“可以帮我放回去吗?”   我点头,顺着来路原封不动地放好。   “在你告辞之前,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请您尽管说。”   “去找池万里,告诉他我需要一颗’薄荷糖‘,”艾莉娜伸出一根手指,“一个就够了。”   我满头雾水:“您确定要薄荷糖吗?或许我可以直接去厨房,我不太确定他们今天是否吃糖。”   “不不,我已经闻到薄荷的香气了,整整一个上午,我开着窗,那股味道让我着迷。我弹了一上午琴,理应得到奖励。”艾莉娜边说边活动双手。   我不再争辩,这个房间的窗户离他们打牌的地方不近,她是怎么嗅到薄荷味的?也是觉醒能力的一种吗?艾莉娜的精神体又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有榜单~   会加更~~~   艾莉娜是在替池狗解释,江江很久以后才明白。 第51章 老宅见闻 五   我下楼找池万里,他们从廊下搬到小会客厅,外面刮起狂风,我有些着急,只想快点要糖送上楼,赶紧回家。   推开门,一股子烟味冲出来,这群男男女女,从初中生到大学生都有,几个年纪看起来小一点的在打斯诺克,大一点的反而在玩VR游戏。   我进门,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   黑色的窗户棱分割出十八块方形玻璃,将外面凄风中摇摆的绿树一同肢解。池万里窝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中接电话,双脚搭在红丝绒脚凳上,牛筋皮鞋衬得漆黑锃亮。   鞋带开了。   他应该知道,甩着散开的带子一搭没一搭地晃动。   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酒瓶和半杯没喝完的甜酒,冰块化了一半。   我环视四周,并未看到哪里有薄荷糖,这群人早就过了吃糖的年级。   着急回家,可池万里又在接电话,我只好静默地走过去,单膝跪在他脚边。   池万里不再乱动,我顺势把鞋带系上。   “我这边有事,待会打给你。”他把手机撂下,“宝贝,怎么了?”   宝贝两个字一出,我明显感到背后好几个视线射过来,硬着头皮走到他跟前,扶着沙发高背,俯下身贴在他耳边低语:“艾莉娜夫人向你要一块薄荷糖。”   池万里今天肯定喷香水了,那股子灼热沙漠味儿越来越浓。   发丝不经意间蹭过他的耳朵,池万里伸手插入我的头发中,继续向下,扣住我的脖子,捏了两下。   我不自在地皱了皱鼻子。   “她一个人在画室?”   我点头。   “我知道了。”池万里松开手,收回双脚,侧身问道,“嗨,你们谁今天抽了薄荷味的烟?”   “这儿有。”一位身材姣好的波浪卷姐姐,伸臂拿起一个极小的香奈儿手包,连手机都装不下,取出一个金属烟盒,调笑道:“你什么时候也抽咱姊妹的烟了?不是看不上吗?”   说罢扔过来。   池万里一把接住:“哪能啊。”   他拎起酒瓶递给我:“去谢谢姐姐。”   我接过,到了小半杯递过去:“谢谢姐姐。”   “嗯~不客气呢,宝贝。”   池万里推开门,招呼我出去。   一出门,他就把盒子递给我,银质的表面篆刻玫瑰花纹,若非提前知道是烟盒,还真像糖果盒子。   “作业写完了吗?”   “没有,还有三张试卷没写,可我想回家,待会儿下大雨就会不去了。”   “哪有这么快。”   “怎么没有,”我反驳道,“你听听外面的风刮得多大了。”   鉴于城堡密封太好,屋外的树群魔乱舞也只像默剧,偶尔几片叶子被狂风卷着拍打窗户,发出零星的声音。   “听——不——见——”池万里拉长声音,懒洋洋地回答。   “我要回家!”   “乖啊,等这帮人走了,陪你玩。”   纯属画大饼行为,从前这群人就能玩到半夜才走,前科累累,而我一直被他关在书房学习,还时不时上来抽查我进度,十分狗。   傻子才信他。   我一路念叨“我要回家”这四个字,直到门口才停下,池万里撇我一眼,好像在说怎么不说了。   在夫人面前还是要保持稳重的形象,源自莫须有的自尊心。   “妈,”池万里进门,“一根哪能够你抽得。”   艾莉娜挺直腰板坐在琴凳上:“不要诱惑我。江江,拿一根来。”   “都给她。”池万里拦住我打开盒子的手。   家人们,史上最难处理的关系出现了,我该听谁的?   “江江,好孩子,不用理他。”艾莉娜放低声音,十分温柔。   我无法拒绝一位母亲的要求,小时候,艾莉娜夫人就是我理想中的妈妈。   细长的薄荷烟,滤嘴处刻着鎏金的花体英文,我捏起中部,滤嘴朝外递给她。   池万里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单手打开,拿起细长一根,蹭一下,橘黄的火苗蹿出来。艾莉娜仍没有开灯,屋里有些昏暗,我看着火苗氤氲一圈光,点燃细烟。   池万里甩了甩手,烧焦的木头跟香烟薄荷味混在一起,他随手将火柴扔到花盆里。   “Davidoff.”   艾莉娜抬手靠着钢琴,一排琴键下压,杂乱的音符膨胀,她轻轻嘟起饱满的唇,白烟徐徐吐出,像大海上吐出迷雾的女妖。   当她接过烟,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有品位的女孩。”   池万里不置可否:“容我提醒你,现在可没法开窗散味儿,我爸还有两小时就回来了。”   “无所谓,我坐在这儿弹了一上午琴,枯燥又无聊,好不容易遇到江江。”艾莉娜像个小女生一样抱怨,“我讨厌弹琴。”   “你很喜欢,只是讨厌爸爸叫你弹。”池万里一针见血。   我在想是不是该告辞,这样随意的家庭对话,包含太多信息,我不应该听到。   “我可以回家了吗?”   “不可以。”池万里果断道。   “当然,你要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艾莉娜则朝我扬了扬下巴。   “听我的,快期末了,她不能替你考试,”池万里捏住我的脖子,“乖。”   “我看了天气预报,雨要下到晚上,我想早点回家跟爷爷一起。”   “可怜的江江,”艾莉娜半撑着脑袋,“趁他还是关在笼子里的小狮子,你要抓紧享受自由,因为以后的时光会像我一样。”   艾莉娜含着烟,双手拎着裙摆转过来,即使这样,仍然没有露出脚。   “会像我这样……”她左手夹着烟,右手拎起华丽的布料,缓缓上提,我好奇地盯住地板。   池万里高大的身体挡在我面前:“不要吓到他,我退步。”   “好呢。”艾莉娜带着得逞的语气。   池万里推我下楼:“回家吧。”   “我的书包!”   “放在这儿,明天继续过来,反正你今晚回去也不会学。”   完全不想来!   很快,我俩站在凄风寒雨的门口,雨下得多么大?水帘洞的猴子都没见过这么大。   “我要回家!”哗啦啦的雨声盖住了我的怒吼。   池万里不做人:“回去继续写卷子吧。”   烦死,我瞪他,表达自己的愤怒。   “我都说了好多遍了!要下雨要下雨,你非要我来!”   来了还把我撇一边,自己去浪!   “本来我能在家陪爷爷的!”我简直越说越委屈。   池万里一把捂住我的嘴:“安静。”   在我失控之前,他阻止我情绪上涌。虽然自己很占理,但吵架时还没说几句就会激动得嚎啕大哭,完全没气势。   “乖乖,”他一下一下拍我的背,“慢慢呼吸。”   我的口鼻在他手心里,空气温热而潮湿,冰凉的雨丝被风潲进来,落到我额头上。   池万里松开手,低头轻轻啄了一下我嘴巴,这是一个安抚的吻。   “没关系的……你已经习惯了对么……”他贴着我呢喃,气流拂过我的嘴唇。   他同艾莉娜夫人相似,只要他们愿意,总能轻易蛊惑人心。   我的船在海面上早就迷失方向,一头扎进他编造的迷雾里。   作者有话说:   江江:美色误我!   池狗:喜欢吗?   江江:喜欢(口水) 第52章 老宅见闻 六   暴风雨将大家都困在城堡中,假如这是小说的开头,那必定今晚会发生什么。   来客们被安排在一楼的卧室,我则住在池万里的套间内,没错,他的卧室是一个套房,小会客厅往里走是主卧,主卧再往里还有一间次卧,我上初中前,经常在这儿留宿。   晚饭我独自吃的,好在大哥王思怡给我打视频电话,只有她跟王思睿在家。我向她控诉池万里的独裁行为,大哥表示你要抗争。   我还向她展示了城堡的景色,当然,外面漆黑一片。   “城堡这种地方,经常有人住倒还好,没了人气儿,哪里都是虫子。”王思怡道。   “还有诡异的故事。”王思睿补充。   我看着镜头里自己背后华丽的屋顶,突然一凉。   “别吓他,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班长呢?”   “在楼下和他的朋友们玩呢。”   王思怡冷笑:“为什么不带你?”   “呃,我要学习,快期末了。”我一本正经。   王思睿说:“姐姐最近疯狂熬夜复——”   王思怡捂住他的嘴:“我没有,我在熬夜看伟大的文学作品。”   弟弟朝我眨眼,我懂了,这是要一雪前耻,期末扳倒池万里。   “咳咳,对对对,除了我这样庸才,谁学习呢?不会真有人好好学习吧?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徐鹤部长家拜访?”   王思怡松开手:“他邀请我们期末考试那天过去。”   “可以,我会跟池万里说的。”   互相道晚安之后,我开着卧室灯钻进被窝,池万里的卧室实在太大了,我盯着门,一想到外面还有巨大的空间就感到不寒而栗。   看了一眼立在角落里的钟表,现在是晚上九点三十四分,男高中生用什么打发漫漫长夜,那肯定是……游戏啦!   我把Switch投到电视上,打开《塞尔达V》,Link!   玩到十二点,池万里还没有会来,我只好揉着眼睛去睡觉,雨势没有丝毫减小。   这样的下雨天,如果在小木屋里睡会非常惬意,听着哗啦啦的雨声,窝在小床上,开一盏昏黄的钨丝灯,桌子上摆满了夏天的水果,桃子和小西瓜……   临睡前我又看了一眼手机,池万里没有给我发任何消息。   开着灯入睡很难受,夏凉被拉到头顶上,我昏昏沉沉睡去。   我做梦回到小时候,池万里拉着我在温室花园中穿行,外面在下大雪,玻璃屋顶上厚厚一层,他越走越快,我跟不上了,一直叫他哥哥。   然而他没有回头,拉着我的手逐渐长大,变成了十七岁的他。   脆弱的玻璃屋顶炸裂,积雪连同玻璃碴倾泻而下,池万里回头,冷漠地看着我。   我在一声剧烈的轰鸣中惊醒,整个人好像挂在山头的钟,被钟杵狠狠撞击,摸了一下后背,一手冷汗,很快我意识到敏感期再次发作。   屋子里漆黑一片,窗外电闪雷鸣,我以为是池万里把灯关了,便扶着墙去开灯,原来是停电。   “池万里!”   我站在门口喊他的名字,没有回答。   那种被扔在洗衣机里的感觉又来了,我可以听到很细小的声音,外面无数的雨滴化作尖针不停地扎进我的头颅,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可声音诡异的困在身体中。   极度的痛苦下,我趴在冰凉的地砖上,捂住耳朵,妄想熬过去。   就在我的耳朵不小心贴在地上时,我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如此痛苦,如同垂死的天鹅,破碎的脊骨,以至于我感受她的痛苦,是艾莉娜!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艾莉娜夫人的卧室在就在这一层。   我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冲出去,走廊也是漆黑一片,艾莉娜的惨叫没有停止,如厉鬼一般哀嚎。   “艾莉娜!”   我不知道花了多久来到她的卧室门前,或许很快,可痛苦和焦虑将每一秒拉长,我好像走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梦境中,凭借窗外的闪电捕捉方向,长廊两侧的西方油画,化作鬼魅,眼神诡异地盯着我,盯着我像个可怜的爬虫一样挣扎。   卧室门竟然是开着的,我体力不支,跪在地上,手中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下一道   闪电下,我看清了,是一团金黄的头发……   “夫人?”一个颤抖的声音从我喉咙中发出。   客厅漆黑,卧室发出一种诡异的红光,它在摇晃。   我手脚并用爬过去。   那团红光似乎有生命一般在跳动,有什么强大而邪恶的动物藏在那里,同光一起熔化。   我没有力气了,趴在地上,手指也动不了,但艾莉娜的惨叫将我唤醒,如同即将渴死之人累倒在水井边,或是想要救她的本能带我走进那红光。   我看到了。   人在经历自己无法想象之事,超出认知范畴之外的东西时,庞大的信息会让可怜的脑子崩溃。   我好像看到了,又不确定是不是人那里,亦或是两团漆黑的影子,相互毁灭的恶意,冗杂而无法理解的痛苦和极度的爱意,肉体的饥渴和灵魂的餍足。   很快,我离它们远去,熟悉的气味覆盖我的身体,我被什么东西裹住,陷入纯粹的黑暗和寂静中。   我贴着他的胸膛,胸腔的震动提示我他在说话,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我应该恐慌,但我仍旧处在上一个巨大的恐慌中。   无法理解的恐惧,我有一种预感,假设想不明白一切为何发生,我会永远被困在那个趴在地上、窥探红光的躯体中。   时间从我身上跨过,我却没有力气抓住它,带走我。   好在池万里来了。   “……宝贝,说话,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池万里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看到了吗?”   他带我来到一个温暖的地方,一楼的会客厅,香水和烟的味道还没散干净,到处是喝完的酒瓶,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我盯着它们数。   “一、二、三、四……”我必须做点什么从那种恐慌中脱离出来。   池万里掰过我的脸,盯着我的眼睛,沉下声问:“你看到了吗?”   我想告诉他是的,我看到了。   但嘴巴仍然机械地数数:“……十一、十二……”   我拼命地瞪大眼睛,告诉他答案。   池万里扣住我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下来。   这是我们俩之间最深、最长的一个吻,狂风把窗户吹开,风和雨奔涌而来,他没有停下,任凭狂风将水晶杯打落一地,清脆的炸裂声像我死去的细胞,也是一部分坏掉的我。   我搂住他被雨打湿的后背,汲取生命一般,从他那里获得力量。池万里任由我索取,假如这是他的生命,我要抽走它们。   结束时,池万里轻轻擦掉我嘴边的口水。   “别怕了。   作者有话说:   可恶,还是要写七了! 第53章 老宅见闻 七   “我们回家。”池万里这样说。   我看着窗外的大雨,以为听错了。   没想到他带我来到温室花园,翻出一件黑色雨衣给我穿上,他现在十分狼狈,背带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衬衫下摆掉了一个扣子。   “走吧。”池万里横抱着我,就这么走进雨里。   我搂着他脖子向上蹿,想用袖子盖住他的头。   “趴好,别淋着。”他侧过头,“我冻不着。”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在漆黑的夜晚看路的,但他确实抱着我在雨中跑起来,好几次我睁眼,都只是一团混沌。进山时,树叶阻挡了部分雨,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雨滴在树叶之间流淌。   贴着他身体的一部分火热,背对风雨的一半冰凉。   不知跑了多久,我们回到木屋,可钥匙还在书包里。   但难不倒他,池万里都没向我问钥匙,直接来到卧室窗前。   “雷霆,从里面打开它。”   我回头,想发现精神体的蛛丝马迹,然而窗户凭空开了。   他把我举过去,自己轻车熟路地翻进去,关好窗。   我呆呆地站着,任他脱掉雨衣,任他拉我的手坐到床边。   “抬脚。”   我迟钝地接受他的指令,缓缓抬脚,睡裤被脱下,他顺手擦干我的脚。   “现在,乖乖躺在被窝里,我马上回来。”   我被塞到床上,盖上小被子。   一阵窸窣的脱衣服声,湿漉漉的衬衣裤子堆在地上,他从衣柜里取出昨天留下的Polo衫套上,推开门走出去。   一分钟后,我听到他赤脚走回来,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捏住我的嘴巴,什么东西塞到我嘴边,一股奇异的奶油香甜味,是昨天没吃完的蘑菇。   “吃下去。”   我的呼吸逐渐急促,一直压在心头的东西不断膨胀,我感到脸上的肌肉抽搐,牙齿越咬越紧。   “放松,宝贝,”池万里松开手,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吃下去,忘记它。”   “不……救她……”我抓住他的手。   池万里不容置疑地掰开手指,掐住我的下颌,冰冷的权戒隔着皮肤,抵住我牙齿:“乖宝……张口,吃掉它,哥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么?”   他的语气如此轻柔,以至于强迫我张口的疼痛都掩盖过去。   爷爷说这个蘑菇叫孟婆,摘下来时间久了,就会产生致幻的毒素,人吃了意识模糊,跟喝了孟婆汤一样,忘记最近发生的事。   与之醇香的气味相比,味道十分苦涩,我舌头根都发麻。   池万里喂我喝水。   “啊——我看看,吃干净了吗?”   我张口。   他凑过来:“乖宝。”   黑暗中,一根手指在我口腔里搅和。   “很棒,舌头底下也没有……”   终于,被窝里挤进去两个人,床太小,我俩不得不交缠在一起。   池万里开始讲故事,声音不大,雨声盖过大半,我不得不钻到他脖颈中聆听。   “很久很久以前,王子娶了隔壁国王家最小的公主,国王家很穷,比不上王子一个手指头,但公主是如此美丽,他们幸福生活在一起。”   他的身体很温暖,我昏昏沉沉。   “公主生了两个男孩,老大像爸爸,老二像妈妈,很幸福的家庭不是吗?王子倾尽所有装点她的美丽,买钻石如同买菜,整个国家的女人都羡慕公主。可后来,公主不爱王子了,她出轨了。”   池万里声音如此平静,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   “她变了模样,疯狂向身边可以够到的男人展示魅力,你知道的,她如此美丽,当她有意捕捉猎物时,总能轻而易举玩弄那些可怜的男人。她甚至在小儿子面前,跟司机调情。”   “王子当然发现了,极端的爱化作恨,他折磨公主,用你所看到和没看到的一切方法……王子开始怀疑小儿子是野种,叫嚣着要打死他……”   我不自觉地打了寒战。   池万里轻笑,搂着我:“不怕,明天你会完全忘记。大儿子祈求公主,你带着小儿子和这个王国的一半财富离开吧。”   “公主拒绝了,你猜她说什么?”池万里嘴巴贴近我的耳朵,像儿时交换秘密,“她说’我离不开优渥的生活,仆人的服侍,宝石华服和众人艳羡的目光。‘”   我眼泪涌出,池万里得到答案时一定很伤心,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祈求母亲带走弟弟。   “折磨觉醒者最好的办法你知道是什么吗?杀死他们的精神体,精神上历经死亡但肉体永存……可故事最恐怖的地方不在这里。”   窗外电闪雷鸣,床上伸出无数的手,拉我下沉,或者是我在这个雨夜融化。   池万里冷静又清晰地说道:“或许从故事的开始,公主就没有爱上他。”   他的脖子滑腻腻的,全是我的眼泪,我与沉重的身体斗争,挣扎着抚摸他的脸,手指不听使唤,一直在抖动。   “你也吃……你也吃……”   你也吃蘑菇好不好?让我们一起忘掉这个故事。   三岁的我遇到了小王子,从此,我抛弃人类根深蒂固的嫉妒,违背天性,祝愿他永远幸福,比我幸福。   “小傻瓜。”池万里把我整个人放在身上,轻轻呢喃。   “这故事塑造今日之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送给我的黑珠嵌进肉里。   “宝贝,不要伤心,哥给你一个小礼物好不好。”   我耗尽最后一丝意志,任由躯体熔化。   “虽然明早醒来你会忘记……”   好想好想,渗透到他的身体中。   “也不会有比这更合适机会了……”   意识归于永恒的黑暗。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竟然是池狗先告白呢。   大家觉得这这一章结尾怎么样,会有阅读困难吗?   本来码了四千多字,但是写到这觉得,还是单独放一章比较美。   明天再放剩下的,果然要写八了吗…… 第54章 老宅见闻 八   老宅见闻 八   又做梦了,我站在坍塌的花园中,周遭一片狼藉,池万里跪在地上,我问他在找什么,他说在找蛇。   什么蛇。   纯白的蛇,雪一样。   可这里到处都是雪。   我跪下同他一样摸索,终于,触碰到冰冷而僵硬的东西,一条冻死的蛇。   “找到了。”他哀伤地看着我。   醒来时,窗外天光大亮,我脑袋好像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整个人又冷又饿。   等等,我为什么在家里?昨天明明……   池万里送我到门口,结果外面下雨了,然后呢?   他好像给我一个吻。   我还在回味那个吻的感觉,爷爷端着药进来。   “起来把药喝了,还发烧不?”   “我发烧了?”草药很苦,我一口闷。   “烧一天了!”   “啊?!”   我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下午四点!   周末还什么都没干呢!   “爷爷,给我做好吃的吧。”我摆烂,躺下来,“我想吃酱猪蹄、辣子鸡、鲅鱼水饺……我想想,现在炒牛肉片还来得及吗?”   “哼哼,早就给你做好咯。”   万岁~   我怀着对周末逝去的悲愤和惋惜之情,在院子里疯狂*饭,好在今天就我跟爷爷,不用讲乱七八糟的规矩。   猪蹄太好吃了,大铁锅炖得又酥又烂,蹄筋化在嘴里,好幸福!   “爷爷,”我含着肉冻,“你把牛肉干给我装上,我带学校去。”   “麻辣和五香的都给你装好了,回去分给同学吃。”   我点头,开始吃饺子。鲅鱼肉是爷爷搞得新鲜鱼,片下来剁成馅,Q弹鲜嫩,一盘三十个我都能吃掉。   “多吃多吃,剩下我又得吃好几天剩饭。”爷爷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肉,坐在竹椅上喝茶。   “吃不了我明天都带走。”   或许是许久没见我,气氛也刚好,他突然来了一句:“你爸也爱吃鲅鱼水饺……”   我十分自然地接上:“你做得好吃呗。”   爷爷自觉说错了话,没有孩子对自己的父亲不好奇的,只是我不想爷爷伤心。   “放完假,你就十七了,虚岁十八咯。十七搁老传统里,就要成家立业了。”   爷爷说得没错,革命之前,不论平民贵族,十七岁都标志着成年,可以继承家业,谈婚论嫁。家人会为孩子举办成人礼,邀请亲朋好友见证。   “爷爷也准备了礼物。”   我沾了沾醋:“别乱花钱啊,我什么也不缺,到时候做桌菜,我请朋友来家吃饭就行。”   “几个人啊?”   我盘算一下,王思怡姐弟和周婉婉,勉强算上徐鹤还有楚天,池万里那天肯定没空,他有自己的局,这么说来,楚天会不会只去他那边?   “四个人吧。”   “咋混的?才这几个。”爷爷毫不客气嘲讽道,“当初爷爷成人礼,不说锣鼓喧天,十里八乡的也都来了,池老先生都过来喝杯酒。都是给你太爷爷脸……”   我边吃边点头,听他讲第一百遍太爷爷的英勇事迹,总结一句话就是“乃中原第一勇士是也!”。   他意犹未尽地总结:“你太爷爷就是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咱们家要是也有精神体,那肯定是威武霸气,棕熊!老虎!”   听到这里,我深以为然地点头,那确实,看来我家流淌着英勇的血脉,我的精神体必定是食肉动物,威猛的狩猎者。   吃过晚饭,爷爷刷碗,我把整个木屋的地清洁了一遍,太阳西沉时,池万里一家又散步经过这。   我正在院子里劈柴,打算把两周的量劈出来。   并非冬季取暖的木柴,全是用来做饭的枯枝,爷爷时不时从山里捡回来,堆在一起,每次我回会把它们砍成更容易燃烧的小段。   “江子。”池万里在叫我,池先生和艾莉娜夫人在不远处慢悠悠走来。   我赶紧捡起地上的衬衫穿上,太热,流了一身汗。   “晚上好。”池先生微笑着朝我打招呼。   “先生,晚上好。”我拘谨地回应,身体先于意识地退到池万里身后。   今天怎么了?   艾莉娜挽着池先生的胳膊,脸色苍白,只微微点头朝我示意。   “夫人,晚上好。”   “艾莉娜昨天在家呆了一天,刚刚被我拉出来转转,雨停了,山里空气格外好呢。”池先生今天仍然拿着手杖,顶端的豹子张大口,露出锋利的牙齿。   这一瞬间,我脑海中闪一幕,黑豹瞪着金黄的眼睛看我,口中滴落鲜红的血。   我晃晃脑袋。   池万里推开栅栏进来:“你们俩继续吧,我跟江江打游戏。”   “好吧,儿子。”   池先生携着艾莉娜继续前行。   池万里今天穿棕色卡其裤,一件花里胡哨的白衬衫,灯笼袖松松垮垮,袖口系着蓝宝石扣,配合他的发型,像个离家出走的王子。   他惬意地躺在摇椅上使唤我:“把牛肉干端来,累死我了,浑身酸。”   “屁嘞,你昨天玩了整整一天好吗?”明明是我学了一天习,还被雨淋感冒了!   “嗯?你忘了昨天下午怎么回来的吗?”   昨天下午?   “我们俩在门口,下雨了,然后……”我实在记不起来。   “然后你蛮不讲理,缠着我又哭又撒娇,非要顶着大雨回家,我没办法,找了雨衣给你套上。”   没错,卧室里确实有一件雨衣,可我应该不会为这哭吧?   “担心你回去看不清路,是我,”他像个大爷一样,握拳,大拇指指着自己,“是哥把你背回去的。”   “啊?”我一脸怀疑,他会抛下朋友,单独把我送回去?   “啊什么啊,还不过来谢谢我。”   “我今天发烧,烧迷糊了。”不过这高烧走得也快,好像只为了让我忘记昨晚的事情。   “啧,本来就不聪明,烧傻了怎么办?”   我把牛肉干塞到他嘴里:“哥,吃!”   池万里突然道:“期末考好了,带你去南珠岛过暑假怎么样?”   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你跟我一起吗?”   “怎么,你还想一个人野?”他危险地眯起眼。   我连忙补充:“不是呀,你不在,我都玩得不开心。怎么才算考好?”   “考进班级前二十。”   我现在水平在二十五徘徊,努力一把也不是不行。   “能玩多久?”   “看情况吧,看我有没有空。”   我不太乐意地皱鼻子,忙起来没完没了。   “站着干什么,去砍柴啊。”   “哦。”   我十分自然脱掉上衣,拎起一旁的小斧头。刚砍了没两下,池万里突然喊停,我疑惑地看他。   “给我吧,”他叹气,“一点也不省心。”   我开心地交给他,躺在摇椅里看王子下乡砍柴,丝绸衬衣随着他抬手,不时拂过结实的肌肉,流动的褶皱像水波一般,凝聚又散开。   看了一会,我有些难捱地坐正身子。   汗水从他鬓角淌下,我在里面看到了夕阳反射的光。   池万里似乎想单手解开衬衫,刚开了第一个扣子又停下,我猜他不想让池先生和夫人看到不体面的样。   “过来,帮我把袖子弄上去。”   我含着胸过去,低头解开他的扣子,蓝宝石沉甸甸的,挽上去,露出结实的小臂。   一点汗珠落到我的脸上,划到嘴角边。   我不知道怀着怎样忐忑的心情,转身回头一刹那,舌尖舔掉了那滴汗水。   咸的。 第55章 候鸟大侠   周一早上返程时,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上车,才六点钟,天已微亮。包里装着牛肉干、草莓酱、核桃列巴、野鸟蛋……全是爷爷做的。   相比于池万里的神采奕奕,我一上车就昏昏欲睡,大概牛马都身强体壮。   还是来时的路口,于叔开车十分稳当。   就在我完全要昏迷过去时,池万里道:“于叔,停一下,让它们先过去。”   一群鸟落在道上,旁若无人地叽叽喳喳,对车子毫不惊恐。山里的动物都这样,个个跟大爷似的,但这群鸟爷是稀客,一年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   “大侠来了!”我扒着窗户往外看。   大侠是戏称,只因它们头戴白帽,肚子也是白的,显得背上披了黑披风,其性格也是大大咧咧,大刀阔斧地停你眼皮子底下,不屑飞。   每每遇到这群鸟,爷爷都会好吃好喝款待,它们在这里稍作休息,还要继续往北飞,飞到极寒之地,产卵育儿。   “今年天热,来得也早。”池万里淡淡道,“给你五分钟,想去喂鸟就赶紧下去。”   我翻出厚实的列巴,下车跟它们一起享受早餐。   大侠们吃饭也很讲究,绝不拥挤,我有意扔到道边,引它们过去,周围的大侠就围过去,远的看着我,好似在问“还不快快上菜?”。   不一会面包分完了,我抖抖塑料袋里的残渣,向它们示意绝无私藏。   “我去上学了,明年见。”   离放假还有两周,它们呆几天就飞走了。我依依不舍地回到车上,池万里嘱咐于叔慢点开过去。   这样的鸟通人性,似乎知道我在同他们告别,转着脑袋盯着我们的车远去。   “留鸟比候鸟寿命长,你要喜欢,就捉两只养着。”   “我才不,一年见一面就够了。”我诧异于池万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捉候鸟是违法的!”   “随意投喂野生动物好像也不对吧?”   我闭嘴:“……”   池万里凑近:“一件坏事是做,两件也是做。况且,把它关进温暖的房间里,免受风吹雨打,风刀寒剑,也是为它好。”   “少年,你这个思想很危险,你得先征求它们的意见。”   “鸟的视野有局限性,它只知鸟生,不知人生,它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超越鸟的幸福。”   我说不过他,窝在角落里:“别念了别念了,我要睡觉。”   一路睡到学校,刚好赶上第一节 课,我整个人神采奕奕,可惜上课中间又来了一次易感期,我第一时间从桌洞里掏出药吞下去。   下课时,池万里踢我凳子,我迷迷糊糊回头:“干嘛?”   “上课吃什么呢?”   那我必然不能说是糖,否则今晚就挨抽。   “是VC,”我一口咬定,“草莓味道的,最近抵抗力差,爷爷让我吃的。”   池万里挑眉,他不爱草莓。   我从桌洞掏出瓶子:“你吃吗?”   打定主意他不会吃,但我没想到另一只手横插过来,一下拧开,塞了一片进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楚天,都瘸了一条胳膊还能这么敏捷,不愧是牲口。   “确实草莓味儿,”他嘎吱嘎吱咬碎,“挺甜的,合理怀疑是借着VC的名义吃糖。”   楚天咧嘴坏笑,眼角的红泪痣贼扎眼。   周婉婉也凑过来:“我也想吃,是VC吗?”   好在大哥力挽狂澜:“不准吃,吃多了会高尿酸和高草酸。而且正常人体会储存VC,没必要经常吃药。”   “对对对,”我把药瓶上交给王思怡,“大哥说得对,都不吃了!”   我这招坐实了楚天的说法,池万里只会怀疑我想吃糖。   池万里不再追究,出门前给了我一个眼神,意思是“回去收拾你”。   我现在来不及担心这个,只是楚天这个大冤种乱吃药不会死吧?   王思怡拿着手机道:“我问医生了,正常人吃了顶多会出现嗜睡、四肢无力、感官封闭等症状,根据体质不同,一到二十四小时内就会恢复。”   “那就好那就好,死不了就好。”我放心。   周婉婉一脸迷茫:“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吃多了VC会怎么样,”王思怡吓唬她,“不能乱吃药。”   事实证明,这些症状出现在楚天身上根本不会让人怀疑,因为他平时就是上课睡大觉的人,只不过今天睡得更香了。   他从第二节 课睡到午休,期间池万里叫他出去都不去。   “你昨晚撸多了吗?”池万里踢了一下他凳子。   “对对,肾虚。”楚天嘟囔。   池万里对他摆烂的样子无可奈何,我刚从小卖部回来,跟大哥和周婉婉嗑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假设论坛还在,海王楚天肾虚的新闻值得挂三天头条。   池万里突然回头审问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语气很像怀疑老公出轨,这第六感绝了。   这个时候更不能虚,我继续嗑瓜子:“班长,你明察秋毫,什么事能瞒过你?”   池万里没接话,审视我跟王思怡。   大哥必然比我淡定,展现胸襟宽广的风采,纤纤玉手掏了一把瓜子伸过去:“吃点?”   池万里从善如流,接过来,加入嗑瓜子群,一边吃,一边把瓜子皮扔到楚天脑袋瓜上,十分残暴。   “吴江子。”   “到!”背后一机灵,叫我名字必定没好事。   “期末要考进前二十哦,不像有的人,没有进步空间了。”   王思怡掐瓜子的手指一顿,瓜子仁四分五裂。   池万里这话显然是在阴阳她,但还扫到了周婉婉!   周婉婉低头放下瓜子,回到座位,翻开数学课本,默默看起来。   肉眼可见的灰暗下去……   “婉婉,振作一点!倒数第二的进步空间巨大!”我强行抢救一波。   池万里显然没想到周婉婉如此脆弱:“你上次不会已经尽全力了吧……”   周婉婉潸然泪下:“不只是这样……上次有道选择题错了老师给判对了……”   我们三个人一时无言,没想到周婉婉竟然把这个秘密藏着了这么久,这么说来,其实上次月考倒数第一是她 。   “哈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背后传来,楚天单手捂着肚子,趴在书桌上狂笑,头顶的瓜子皮掉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写点轻松日常,然后快进暑假,迎接江江的精神体啦啦啦~   这个鸟很重要,之后的故事会用到哈哈哈 第56章 尼姬   当天下午,大哥、二哥、我相聚弓箭部,开始为期两周考前冲刺集训。   辅导老师为大哥以及自告奋勇、古道热心、甘之如饴、所图不轨(划掉)的高二年级第一徐鹤学长。   哦,还有气氛组成员楚天,此人纯属没事干来凑热闹的,美其名曰为比赛受伤,理应得到人文关怀,不能抛弃他,而且他说还有一项伟大而艰巨的任务没有完成。   对此,大哥让他戴上耳机坐角落里别说话。   值得一提的是,学生会给弓箭部的经费批准了!   部长拿到手第一件事就是搞装修,可拆卸木板墙换成了玻璃幕墙,外面群魔乱舞的树一并铲除,移栽了一颗几十年树龄的紫藤,就是得等到明年花期才能一睹真容。   “这么大工程用了几天啊?”   徐鹤淡淡道:“两天,周六周天。”   “种这么大紫藤要花很多钱吧?”周婉婉赞叹。   “……不花钱。”徐鹤面色一僵,我合理怀疑这个花的来处。   “给了多少经费?这么花咱下学期还有家底吗?”我震惊与学校的壕无人性,这老结实的无缝玻璃墙,肯定价值不菲。   “八万,还有十二万。”   楚天歪头:“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学生会批给咱这多么钱?”   王思怡看我:“良心觉醒了?毕竟不管不顾快一年了。”   喂!这么说我好像没人管的小狗啊。   下午临走前,周婉婉从书包拿出相框:“差点忘记挂照片了!”   她把比赛那天合影挂上去,跟弓箭部前辈们的照片一起。   “还有一个哦!”周婉婉神神秘秘地从包里又掏出一块,郑重其事地双手挂上。   “可以啊婉婉,画得还挺像。”楚天单手拍拍大腿表示鼓掌。   “这张宣传纸你还留着的呀,真乖。”   “不错不错。”   是我之前设计的纳新海报,四个卡通小人站在月球上射星星,面前摆着一张空凳子,现在上面坐着个瘸了胳膊的锡纸烫,楚天是也。   至于那个毛茬头,菜刀眼,站在我身边的人,自然是池万里。   一行人赶在饭点回家,进入期末周,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很多学生留在学校上自习。   学校怕这些娇气的少爷小姐学出毛病来,甚至搞了一辆救护车停在图书馆门口!   徐鹤跟我们分开前说:“别忘了期末考试结束后,直接去我家。”   “我还得留出时间换衣服,”楚天道,“总不能穿一身黑袍考试吧,老师会怀疑我袖子里藏答案。”   “老师对你很信任,但凡你有点作弊上进心,考前抄一遍知识点,也不至于选择一个都蒙不对。”王思怡嘲讽他。   我则一脸茫然:“啊,考完试去部长家吗?什么黑袍?”   “前天视频不是告诉你了吗?”王思怡反问道。   “噢噢……”   前天我烧迷糊了,应该是忘了。   “所以穿什么衣服?”   “传统服,去问班长,他肯定知道,他去吗?”   “我晚上问他。”   王思怡拍拍我脑袋:“别忘了啊,今天怎么傻乎乎的?”   期末周,没有社团活动,学生会也消停了,但池万里并没有给自己放松,除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他一直在书房里开会看文件,经常忙到十点,我都睡了,然后他要去夜跑!   “你为什么不早起去跑步?”我把茶放在桌子上。   池万里在靠着椅背,手指转笔:“早上跑步的人太多,老是跟我打招呼很烦。”   这大概就是学校名人的发恼吧,我等平民体会不到。   “《茶道》看完了?”   “没有!”   他嫌弃地晃了晃茶杯:“那就别糟蹋我的茶,宝贝。”   “考完试,大家要去徐鹤学长家拜访,你去吗?”   “千佛山嵩明观?”   “对,他们说要穿正式一点。”   池万里若有所思:“你没有传统服。”   我点头,眼巴巴看着他。   “过来。”   池万里走到我跟前,比了比我的头顶,刚到他鼻梁。   “嗯,我初二那套给你穿。”   “好。”   我不难受,自从他比我高之后,捡他的衣服稀松平常,而且此人有段时间极为铺张浪费,新买的衣服没穿几次就撇给我,嫌洗了之后变旧不好看。   “我去睡觉了?”现在已经十点了。   “等会,桌子收拾一下,我要出去跑步。”   等我收拾完回到卧室,看到池万里穿着宽篮球裤大背心,戴着无线耳机顺小路往山上跑去,今夜无风,昏黄的路灯飘在空中,好似安静的水面上点点星火,而他是水下游鱼。   这周过得极快,白天上课,放学之后大家一起自习,可以说学习气氛十分浓厚。   大哥拿出一万分认真的态度,给我和周婉婉买了课外习题,根据我俩水平,圈出重点做。   有时候下午做不完,我就带回家,池万里好几次发消息叫我下楼倒水,而我沉迷学习没有看见。   “宝贝?”   “啊?”   池万里从背后捏我脸上肉:“啊什么啊,别学了,给我倒水去,休息一下。”   我放下笔,脑子里还想那道函数题怎么做,一个还是两个解?   下一秒,脚下踩空,还好在两个楼梯之间的转角处,直接趴在地上。   池万里咚咚跑出来,我一抬头,他手拿我刚刚在做的辅导书,恶狠狠看我:“下个楼梯也能走神!?”   “我在想题呢。”我迅速爬起来,坐在台阶上,膝盖挺疼。   “这么简单题你还想……”池万里边嘀咕边下来,“谁给你圈得题?”   我睁眼无辜地看他,知道是王思怡他又得跳脚。   “王思怡是吧。”池万里危险地眯眼,“确实是你的水平。”   他弯腰撩起我的裤腿,果然青了一块。   “疼吗?”   “不疼。”   “啊——!!”   这个家伙对着淤青狠狠手刃,迫于膝跳反应我踢向他的脸,他反应迅速,握住我的脚腕。手很大,圈住脚踝绰绰有余。   “应该没事。”   “奥,我去倒水?”   他用一种要你何用的语气说:“饶了我吧,臭弟弟。”   你才臭!   学习小组还经常接受周婉婉和王思睿的投喂,周婉婉爱做沙拉,王思睿爱做甜品,部长则沉迷于买蜜桃沙冰。   但这些都没有爷爷做的牛肉干受欢迎!   楚天嘴巴狠毒,吃第一口就问:“柴火炒出来的?”   “对,我劈的柴。”我骄傲,“爷爷做饭超级无敌好吃,暑假我十七周岁生日,你们有空来吗?”   “这是咱们认识之后,你第一个生日吧?”王思怡道,“我记得你生日是八月十号。”   “跟班长一天?”楚天惊讶。   “他只比我大三个小时!”   “我要去!”周婉婉兴奋地举手,“你家在哪?”   “在一座遥远的山上,一栋可爱的小木屋,与世隔绝的生活。”我声情并茂。   “行了行了,”王思怡打断我,“我家司机会找到的,到时候带上婉婉。部长你有空吗?”   一直伸着耳朵的徐鹤马上回话:“有!”   “记得穿舒服的鞋,要走将近半个小时山路。”   “这也太酷了。”周婉婉直接星星眼。   这周我还总结了易感期的规律,基本就是一天一次,不是晚上就是早上。为了避开池万里,我把药放在王思怡那里,每天带给我两片塞到笔袋中,目前来看非常成功,再也没有被他抓到过。   这周五晚上,池万里雷打不动地出门,临走前给我一张十分珍贵的德语卷子,他自己出的题!   “你这学期易错的点全在上面,好好做。”他在门口换上一双黑色AJ,鞋子大得跟船一样。   我泪眼汪汪地捧着卷子,优雅的花体,纯手写,整洁没有一处涂改。   “谢谢哥!”   “哼,比王思怡对你负责不?”   我内心吐槽,王思怡学的拉丁语也没法帮我们补习外语。   “没得比没得比!”我十分殷勤地围在他身边,“带手机了吗?充电宝呢?耳机呢?要不到带水杯啊,我给你装?”   “用不着,别等我回来,我会在凌晨回家,不准出这个大门,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点头。   “十点睡觉前我发小视频,不准熬夜学习。”   “好的好的。”管的真多!   池万里推门而出时,侧身低头看我:“亲一下。”   “啊?”   “快点。”虽然嘴上催促着,但他没有凑过来。   我向前一步,搞不清他想要亲在哪里,故同小时候一般,踮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啧。”   他脸色不善,我赶紧亲了另一边一下:“还要吗?”   “不了,尼姬。”   池万里关门,留我一个人沉思——尼姬又是哪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复习一下知识点,大哥最爱的花是紫藤花。   图书馆门口停救护车是真的,学校每年期末周都得拉走一两个…… 第57章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上   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今天上学时候,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   最近出门,都是池万里先去推车,我在后面锁门。今早他拉着我在门口墨迹了十分钟,一会儿嫌弃我衬衫皱了,武力逼迫我上楼换一件,我换好下来,他又看我头发不顺眼,嫌弃它毛茸茸太蓬松。   “你摸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我控诉,怀疑他没事找事。   “还顶嘴?”   他拿出发型喷雾和梳子,自从他剃头之后就从我家销声匿迹,如今重出江湖。   “你干嘛?”我抱着头往后躲,“别弄啦,今天周一,你不是还要主持升旗仪式吗,高一最后一周的周一!”   “松手。”池万里单手摇了摇瓶子,“一、二——”   我只好放开手,任由他摆弄。   梳子齿从发丝间游走,很舒服,池万里伸手把我的头发归拢到脑后去,我猜测他在搞大背头,这是他头发健在时经常搞的发型。   可我不一定合适!   “哥,商量个事,不要给我弄背头呀!”   “有什么不好,露出额头来,还精神。”他加快速度,我感觉头发像稻草一样尽数后倒。   “别弄了别弄了,这是不是你演讲之前必须搞得仪式?自己没头发拿我放松吗?”   我这个怀疑很在理,对于一个从不准备稿子的人来说,整理发型却是他每次必备的步骤。   “哥用得着吗?讲两句话有什么好准备的,好了。”   池万里抽出酒精湿巾擦擦手:“走吧。”   我拿出手机来想看看什么样子,被他抢走。   “手机今天没收。”池万里咧嘴笑,“小孩,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我把骂骂咧咧藏在心里,倒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总结最近奇怪的点。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   昨天周天,我照常去博物馆做义工,平日爱跟我抢清洁车的老头笑着跟我打招呼,上次看他这么笑还是接受捐赠的时。   “小吴啊,你是不是榕都特高的学生?高一几班啊?”   我牢牢把住方向盘:“你干啥?我在一班。”   “没事,我就问问。”   正当我还想套他话,老头子双手一背,悠哉悠哉走了,那个背影充满了算计!我认真思考有什么事被他逮住,说来说去也是很久之前敦煌星图那个事,不论真假,我对材料提出质疑总对吧。   占据整个楼层的展出快完事了,预计暑假开幕。我看着白青山学长眼下的黑眼圈,深刻意识到准备工作有多么繁重。   “我已经整整三天没回学校了,一直泡在这里。”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静静地抽烟,眼神颓唐,金边眼镜放在桌子上。   “抱歉,又在你跟前抽烟了,坏习惯不要学。”说着话,他又吸了一口,“但跟这些文物在一起,我很舒服。”   “很多人梦想的工作吧?”我是这样认为的,文物深植于历史,与他们对话的人必定要知道人类几千年的文明,才能读懂凝固的文字。   “是呀。”白青山将烟碾在纸杯中,“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说实话,我没有特别想读的专业,这种事现在想好也没有用吧,等成绩出来了看着报。”我是这样想的,大概潜意识知道池万里会替我做决定。   “嗯?”白青山意味不明地出声,而后整个人靠着椅背,认识很久了,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累,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松弛劲儿,像没有提线的木偶。   这样想着,我感到小腿痒痒的,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去。   “抱歉。”他突然这样道。   “啊?”   看我惊讶地表情,他又摆摆手:“没什么。”   “学长呢?你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学文物保护吗?”   “是的。你还有两年,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找到终生兴趣所在,比谈恋爱要重要。”他温和地笑。   我从包里拿出牛肉干分给他一小袋。   “谢谢你。”白青山欣然接过,“闻起来很香,我很想现在吃,可是没洗手。”   “我刚刚洗了。”说完我有些尴尬,或许他是洁癖,更不会想用我的手。   “太好了,帮我拿一根吧。”他很自然地接上话。   我尽量用指尖捏住一小块,递到他嘴边。   他张口咬住,认真咀嚼,吞咽下去才开口:“很好吃,我会一个人独享这份牛肉干。”   没聊几句,来了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姐姐叫他:“青山,主任叫你上去。”   白青山戴上眼镜,起身时,我才发现他头发散开了。   “学长,你头发散开了。”   他有些烦恼地轻叹:“太滑了,发绳经常掉,你有绳子之类的东西吗?”   还真有,包里有一根蛋糕盒的丝绸带,红色的,我拿出来给他看:“这个行吗。”   “可以,帮我绑一下吧,随便弄就好。”说着话,他转身,柔顺的长发坠在背后。   我没有绑头发的经验,只能照着绑窗帘的感觉给它牢牢系好,但蝴蝶结还是很可爱。   “好啦。”   蝴蝶结完美!我很满意。   “谢谢。”   小姐姐也走过来:“羡慕你有这么多头发。啊!这是你的精神体吗?”   她蹲下来,同一团空气打招呼:“好威风的白虎,什么名字?”   “白昼。”   永恒的白天吗。说起来刚刚我小腿毛茸茸的感觉,不会是老虎蹭过去吧?   白青山看着我说:“抱歉,刚刚太累了,把他放出来透透气,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没关系,反正我也看不见。”   他好礼貌啊,对我这样没觉醒的人也一再道歉,不愧是温柔的学长。   临分别时,奇怪的对话再一次发生。   白青山认真问我:“你喜欢吃鸡吗?”   我以为他在说游戏:“啊,游戏吗?我有点晕3D。”   “不是,吃的鸡肉。”   “喜欢吃爷爷做的鸡汤、辣子鸡还有地锅鸡!”   “鸡的种类呢?走地鸡乌鸡珍珠鸡……”怕我不理解他的问题,他举了一堆例子。   可是我不了解鸡还有这多品种啊!   “我不清楚,能吃的,好看的就行吧?山里的野鸡毛可漂亮了。”   “这样啊。”白青山学长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以上就是我坐在自行车后面总结的奇怪点,假使每个人都有一点点不对劲,这个世界肯定有大事发生。   自行车畅通无阻地停在楼下。   我校周一升旗仪式分为大升旗和小升旗,大的在湖边剧场,小的在教学楼前面空地。作为这一学年最后一次升旗仪式,照例选择湖边,一面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一面是呈扇形层层下沉的观众席,有点古罗马斗兽场的意思。   学生乐器队已经就绪,甚至来了一群长枪短炮的记者。   我们过去的时候,学生会提前集合,池万里停下车,书包扔给我,小跑到主席台旁,一群人如摩西分海般给他闪开路。我则拎着两个书包,孤零零地寻找我们班的位置。   高一在最高最后面,前面依次是高二、高三。   “江子,在这!”周婉婉招呼我过去。   他们帮我占了个座,其实就是块空地,大家直接坐台阶上,除了大哥自带软垫。空地在过道一旁,我直接坐过去。   “早啊,最后一周了。”   周婉婉突然脸暴红看着我。   “二哥你咋了?”   楚天从背后拍我:“转头我给我瞅瞅。”   “干嘛,洗手了吗就碰我?”   “可以啊这个小额头一露,清纯初中弟弟哎~”他拖着恶心的长调,我吓到往前蛄蛹。   结果碰到了前面的徐鹤。   “不好意思啊部长。”   徐鹤跟平日一样冷脸回头,我猜他想开口骂我,结果他硬生生抿住嘴,嘴角抽搐反问:“吴江子?”   “是我!”   怎么着,换个发型大变身?这是什么玛丽苏文学,写出来会被骂吧?   王思怡仔细打量我一番,总结道:“江子额头跟小孩一样饱满,脸圆眉毛低,眼睛大睫毛长,本来有碎发还能遮一下。”   “还是没长开。”楚天伸手想摸我头,被我无情拍开。   周婉婉自言自语:“下不去手啊……”   “到底什么样,给我个镜子看看。”我朝精致的大哥伸手。   “在教室里……等一下,这好像有。”   众目睽睽,她起身把坐垫拿出来,深绿丝绒绣红白长蛇,四角坠金色小球,取下一个,精致的开关展开,是一面极小的拼接银镜子,没有手心大。   我捧着这面小镜子根本看不清全貌。   “原本是女士用来补口红的小装饰。”大哥解释道。   “好看且无用的小东西。”我这样总结。   紧接着,干净的声线响彻全场——   “升旗仪式马上开始,请各位同学就坐,保持安静。”   池万里说这话时,目光一直锁定在我身上,我赶紧乖乖坐下。但会场并没有立刻安静,四周女生先是激动地抽气,又纷纷掏出手机来拍他。   只因池万里今天穿夏季正装,黑衣双排银扣,高一级长肩章,肩章下到右胸前挂着金色绶带,这一套极为正式,这学期也没见他穿几次,上回开运动会就没穿,今天一登场,自然又是一群小迷妹们欢呼。   好在大家已经形成默契,趁他调整演讲台上的细长话筒,下面人拍够也收手了。他个子太高,每次都要调整高度。   初夏的清晨,湖水清凌凌,天空湛蓝,飘过几丝薄纱似的白云,我校校霸白天鹅一家,正优雅地划过水面,草地清香弥漫。   一切都刚好,少年静默,目光扫视全场,观众席回以安静。   “榕都市特等高中,升旗仪式现在开始——”   作者有话说:   加更啦!   还差17个收藏就可以入V啦,入V当天会有6千加更哦!   快乐快乐~ 第58章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下   先是升国旗唱国歌,然后校长上来讲两句,接着是给本学期优秀同学颁奖,这个环节自我上学以来就与我无关,身边人倒是上去多次——王思怡、徐鹤学习成绩优异,楚天竟然是劳动标兵!只因为他多次被罚扫学校,累计劳动时间最长。   池万里更不用提了,自己在上面念自己名,优秀学生干部、成绩标兵、标兵体育、校三好、市三好……   秦始皇摸电线——赢(嬴)麻了!   冗长的颁奖仪式结束之后,我的手都拍红了。   池万里却没有宣布结束,他继续道:“在我们之中,有这样一位同学,他成绩不拔尖,体育活动平平,下楼梯经常摔到……”   我听到池万里轻憋笑了!   “但却热爱天文,在市博物馆做一名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志愿者。”   我怎么不知道有人跟我一样在市博?   “在最近一次极其重要的布展工作中,他凭借自己多年积累的文物知识,以及敏锐的观察力,帮助工作人员甄别文物真伪,此文物历经一千多年风雨漂泊,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根据保密条例,很遗憾,我不能在此向大家公布它的身份,但同学们可以去市博寻觅它的身影。”   很好,池万里一通话调动起大家的好奇心。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榕都市紫荆花奖章”获得者,高一一班吴江子——!”   他用坚定且热情的声音,在众人面前喊出我的名字,一片哗然之后,池万里带头鼓掌,很快,掌声将我环绕。   四周的人都看向我,我一边跟着鼓掌一边惊慌失措:“是我吗?是我吗?”   “是你!”周婉婉笑得超级开心。   王思怡催促我:“是你,快去吧!”   正当我起身时,嘹亮的唢呐声从背后响起,我一回头,好家伙,一红一黄两头舞狮嬉闹下行,敲锣打鼓的民间乐队红红火火,两个身穿旗袍的小姐姐拉着横幅,上书“感谢特高高一(一)班吴江子同学!——榕都市博物馆馆长赵锐”。   这个架势就像偏远山区的我考上宇宙第一神都大学,村头的狗都知道了要来喝酒席!   你以为这就是够场面了,并不……   我眼睁睁看着风光霁月的白青山学长,身穿青白丝绸长袍,顶着碧玉发冠,一手拎着一只大火鸡!可怜的火鸡,倒拎着脚,听着唢呐声,头都歇菜了。   为首的赵老头更是一通黑色长袍,容光焕发,笑眯眯朝我走来。   我惊恐地想跑,却被一只手沉稳的抵住后背,池万里不知什么时候走来,胸前的徽章金闪闪。   “宝贝,”在一片喧闹中,这两个字几乎听不清,池万里提高声音,“别怕,你应得的。”   他的话落地,我很没出息地充满了底气。   于是,在众人的簇拥下,赵老头递给我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是一枚金色的紫荆花勋章,亲手给我戴在胸口。。   “江子啊,你要的鸡,拿好了~”赵老头示意白青山把鸡给我。   学长笑意盈盈:“这个肯定能吃吧?”   我欲哭无泪,想起半个月前跟赵老头开得玩笑,叫他拎着鸡来谢我,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   这两只火鸡好沉!我看学长很轻松地提溜着,结果自己一上手胳膊都被抻直了!   “坚持住!坚持住!”赵老头招呼摄影师,“先拍个照来,给这个鸡……不不,给我们的小同学特写。”   “同学,把鸡抬起来!”摄影师催促我。   “太沉了!”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敲锣打鼓不带停的。   “我来。”X2   池万里和白青山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挟着我胳膊,火鸡终于挤进镜头。   “走吧,上台讲两句!”赵老头推着我向下走。   我诧异:“讲什么啊!”   混乱中,楚天和周婉婉将火鸡一人一只带走,还朝我吆喝“江子!加油!”,通向讲台的路上,我头一回感受到池万里被万众瞩目的感觉,特高一向风花雪月,哪里搞过这样接地气的阵仗,众人欢呼着、吆喝着,趁机发泄考试周的压力。   手心汗涔涔的,心跳如雷,我一时分不清是太紧张还是易感期又来了,只能紧紧抓住池万里的手。   他反手握住,坚定不移地拉着我走向主席台。   上台前,池万里低头,替我整理领口,摆正紫荆花勋章。   “教你十六字真言,回顾过去,感谢学校,展望未来。”   说罢推着我上去,我嗓子干巴巴的,慌张到不行,什么十六字真言,早上出门时候告诉我呀!可恶!   站在讲台上,我发现原来话筒没有看上去那么小,喧闹的音乐平息,同学们目光都看向我,紫荆花挂在衣服上还挺沉,挺沉——   我捏着勋章,脱口而出:“这个是纯金的吗?”   底下人大笑,看到大家笑了,我轻松好多。   “很荣幸能获得这一枚奖章,回顾在市博的义务工作……”   我从讲台上下来时,走路都轻飘飘的,如释重负。   赵老头他们坐在最前面,招呼我过去,告诉我奖章是纯金的。   池万里上台宣布升起仪式结束。   众人又围着我采访、合影,我说得口干舌燥,还是有镜头往脸上怼,差一点碰到颧骨。   “抱歉,我们要上课了。”池万里一手握住镜头,手背贴着我的脸。   “小心点!镜头很贵你赔得起吗?!”摄影大哥嚷嚷。   空气一瞬安静,这位大哥显然对特高情况不太了解,假设池万里赔不起,全校师生都得吃糠就咸菜。   有看热闹的同学插嘴:“呵呵,我们学校自用的顶你十个。”   池万里并没松手,手背青筋暴起,捏着镜头向外怼,一边神色平静道:“或许镜头对你来说很贵,但我们特高学生的脸更精贵,一下也碰不得。”   我拉着他制服边儿,示意他不要跟人一般见识:“走吧班长,回去上课了。”   临走前,赵老头在旁边偷偷叮嘱:“下星期去博物馆,还有个小礼物给你,这个场面不适合送。”   我一脸狐疑,他跟白青山学长施施然逛校园去了。   有必要说一下那两只火鸡的下场,周婉婉跟楚天将它俩拴在教学楼下。大槐树旁,可怜的鸡窝在一起瑟瑟发抖。   池万里问:“你想怎么处理。”   “能捐给学校吗?”我叹气,爷爷也没做过火鸡啊,这咋吃。   “也不是不行。”   就这样,日后与校霸白天鹅一家势均力敌的黑火鸡一族正式落户!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说:   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这个歇后语我第一见是来自B站小约翰可汗。   收藏涨得好快啊!今天竟然还差12个了……   照这样不用等到月底就可以入v了,可是我的存稿……!!!   TAT 第59章 录像带   获得奖章的风波很快过去,不过我倒是跟池万里一起上了电视。   宿舍比较老,甚至有一台古董电视录像机,我看他塞进一个长方体样子的录像带,把我接受采访那一段录下来。   不得不说,这个发型好幼稚!池万里在电视上,站在背后看我的眼神好像家长看到自家崽出息了,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柔和……   柔和用到他身上属实惊人。   录完之后,他取出来,贴上标签写下日期。   “过来,签个字。”   我接过马克笔,一笔一画地写上,正考虑放在哪,池万里突然开口:“你在想什么呢,还给我。”   “不是给我的吗?”我诧异,“你又不是没上过电视。”   他冷笑:“我乐意。”   假如世界上有谁最懂他的情绪,必然是在下,我从这三个字中嗅到一丝淡淡的生气。   我迅速进入戒备状态:“那肯定,哥哥这么帅,每一次都值得珍藏!”   池万里见惯了我的狗腿行为:“这么喜欢哥,不如猜猜我在想什么,宝贝。”   这个人秋后必算账,特别是对我,一件事三天之内必爆发。仔细回顾这三天的事情,我的日常算不上优秀,但也是无功无过绝对逮不到小尾巴。   “能不能不抽竹板?快期末考试了。”   猜不中又生气,经过几次总结,我决定采取摆烂行为。   “……”   池万里撑着手,从地上起来,修长的腿从这个角度看长得离谱,他指了指客厅的角落:“去面壁二十分钟。”   笑死,区区二十分钟手到擒来,但我带着一脸反思和“天呐竟然二十分钟”的恐惧神情,低眉顺眼去面壁,态度十分真诚。   池万里没说什么,上楼又下来,不知道取了东西,接着是凳子搬动的声音,我可以想象他靠着椅背,双腿V字,因为我用余光看到了他的拖鞋在我左右。   啪一下,我小腿一疼,他上楼拿竹板了!   “站好并拢。”   我照做。   竹板一下一下梆梆敲着,应该是在敲桌子腿。   辛苦了,腿子!我知道真的很痛!   这还不算完,他又把雷霆放出来,仗着我看不见,也没有跟我说,蛇的冰冷拂过脚面,顺着裤子绑紧。   当我闭眼默数到八百一时,池万里终于开口。   “事发当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也没什么好说的,大肚腩主任看起来就比我资历高,我说是我发现的也没人相信吧。况且,发现是真的就好咯,无所谓是谁发现的。”   奇怪的是谁告诉他的?   “你倒是淡泊名利,那我问你,假如不说就会失去这枚奖章,你还会沉默吗?”   池万里说着话起身,紧接着一个尖锐的物体顺着我脊骨滑下去。   是奖章。   “……”我不想说谎,“不会。”   被同学们认可和受欢迎的感觉让我难忘。   “没什么丢脸,争取权力和利益,放弃维持表尊严的淡泊名利,用尽一切手段和资源向上爬,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池万里说这些话时,好似在念故事的旁白。   “还记得当初我答应你去博物馆做义工的条件吗?”   我干巴巴回答:“记得。”   “说。”   “任何你需要知道的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件事你认为我需要知道吗。”   “需要……”   竹板再一次抽到我小腿上,这一下剧痛,我听到裤脚撕裂的声音,被抽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我希望下一次,不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你的事情。好吗,宝贝?”   “是。”我轻声回复。   “比起从别人嘴里知道你的事情,更让我难过的是,你没有第一时间向我求助。”池万里低声呢喃,有种无可奈何的伤心感。   我的心一下子被攥紧。   “我不是你最亲密的人了吗?”   我真是个混蛋……   竹板破空的声,又一下,抽在我侧腰上,我咬紧牙关。   “吴江子,你让我不好受,我就让你也不好过。”   “记住了吗?”   “是,主人。”   我这样回答,我深知只有这个词让他充满掌控感。   “再站五分钟。”   我睁开眼,盯着壁纸花纹,克制自己想回头的欲望,好想看看池万里的表情,我见过他不动神色的愤怒,目中无人的张狂,深入骨髓的自信,也曾窥探过他罕见的温柔,但绝不曾瞥见他伤心。我感到空气稀薄,喘不过气来。   揉成一团的纸,梅雨天的衣服,背阴的角落,粘稠又失落的伤心,比他酣畅淋漓抽我一顿还难受。   “对不起,哥。”我皱皱巴巴地低头道歉,眼泪砸到地板上。   池万里扒拉我身子转过来:“真哭了?”   我抹去眼泪,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一脸得逞样儿,失落个毛线球!   “你骗我?!”我控诉。   池万里完全没有被拆穿的罪恶,反倒笑着掐我脸:“骗你怎么了,就你最好骗。”   晚上我在被窝里还愤愤不平,这个人越来越坏了,他放弃了纯粹的武道,双修精神攻击,杀人诛心。   期末考试为期一天半,周四早上大家分别进入各自考场,我们的座位都是按照上次考试排名排序,我的小伙伴们分别占据第一和最后一个考场,我自己在中间考场奋斗。   中午大家在食堂集合,王思怡还带着历史笔记看,整个人处于精神亢奋的状态,薯条没沾上番茄酱都不知道。   周婉婉则是自信满满:“我这次肯定行!”   “是不是大哥给你画的重点都考了?”   “不光这样,”周婉婉摇头晃脑,“楚天写语文的时候睡着了,作文没写完就交上去了。”   不愧是楚天啊。   我看向对面,池万里和楚天正在吃饭,周围全是女生。自从他跟鹿淼淼分手后,我校少女斗志昂扬,正说着话,有个女孩给他俩一人一杯沙冰。   两人笑着道谢,池万里对女生一向保持社交微笑,除了在大哥面前开足嘲讽。   周婉婉道:“三班学生会的,从前鹿淼淼跟班长还没分手时候,她都站得远远的,以前是鹿淼淼的好朋友。”   我突然感到手里的鸡腿不香了。   王思怡伸手给我怼进嘴里:“吃饱了才能考试,别想有的没的。”   “还有你,”大哥霸气地抽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历史知识点,“八卦记得这么清楚,想必历史也可以。”   周婉婉可怜唧唧地接过来。   “也给我一张吧。”   “等你吃完的。”大哥嫌弃地看了一眼我油乎乎的爪子。   “好嘞!”   作者有话说:   好困呀,春来了吗?真的好困…… 第60章 拜访 上   周五上午,考完最后一场外语,我头重脚轻地出走考场,校门口接学生的车排了一长溜,还好门口的路也是学校的地,随便停。   学生会要开期末总结会,池万里叫我先回去,我跟着王思怡他们先回宿舍,楚天拎着一个袋子也巴巴跟在后面。   “借下你家换衣服喽。”他笑得很开心。   “你就在客厅换怎么样?”我满脸写着拒绝,但是一想到他会去王思怡的宿舍换,那必然不能。   楚天一脸娇羞:“客厅窗户辣么多,有人偷窥我身体怎么办?”   “我以为你会很享受。”我深知他的脸皮有多厚。   很快,回家之后我们又发现新的问题,他还吊着一只胳膊,显然是不能独自穿好繁琐的衣服。   “不要看我,这个好复杂我不会穿。”我找不准这个衣服带子这么长该怎么系上去。   “你的衣服呢?”楚天来我家客厅犹如回自己家一样,熟练地穿上池万里的拖鞋,仰在沙发上。   “还没送来。”   我俩目光同时聚焦在游戏手柄上。   “来一把?”   “走着!”   于是,池万里回家时,我们俩开着宇宙飞船鏖战之中。他先给了楚天一拳:“你怎么在这儿?”   趁他俩说话,我赶紧偷袭楚天的基地,成功!   楚天撂下手柄:“防线太坚固,我进不去。”   “废物。”   不一会儿,我的衣服也送来了,一个穿西装的男士捧着黑木盒,是本家的裁缝。   “池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改好了。”   “谢谢。”   池万里接过来,示意我上楼换去。   “我没穿过。”我朝他坦白。   “需要我的帮助吗?”裁缝问。   “ 不必,我可以帮他。”池万里推着我上楼。   楚天指了指自己胳膊:“或许我更需要。”   为了教会我穿传统服,他先帮我穿一遍,然后我再给他穿,包教包会。   “脱吧。”他打开木盒。   “脱?”   “嗯,只穿内裤。”   “你别回头啊。”我扭扭捏捏脱掉上衣。   “哪里没看过,”池万里背对着扔来一条纱裤:“这个自己穿。”   “好了。”   纯白的蕾丝窗帘拉上,阳光透过,散落点点光斑,照在池万里脸上。他低头给我穿上衣,我趁此机会贪婪地盯着他的脸,一帧一帧,录到脑子里。他睫毛浓密,眼珠子被光穿过,黑色褪去,呈现一种透明的冰蓝,像巨轮行驶在北冰洋上,掀起湛蓝波涛。   “哥,你的眼睛会变色。”   池万里倏然抬头直视我:“抬手。”   “哦。”我张开双臂让他整理前襟。   “这样出去不会热玛?”两层的衣服,全是长袖。   “热不着你。”池万里的指尖轻轻划过我脖子,痒痒的。   确实,内衬轻薄透气的棉麻,在外一层是轻薄丝绸,最外面是薄如蝉翼的纱,袖口宽大,走路带风,纯白底绣苍翠绿竹,也没有其他花纹。   池万里后退一步,双手抓住腰带,使了寸劲儿向外拽。   我踉跄地扶住桌子:“太紧了!”   阳光下,桌面扬起一阵灰尘。   “……”池万里伸手勾了勾腰带,“还挺细。”   后半程,他的眼老是有意无意瞥过我的腰。   一切穿好之后,想到他要背对我脱掉外衣,浑身就没出息地热,笔直地面对墙站着:“你快脱,我不看。”   池万里轻笑:“你下去玩会儿,不用你伺候。”   头一回穿这样长的衣服,我是好不自在,拎着下摆咚咚咚下去,楚天已经穿好,跟裁缝聊天。   “池少给的尺寸刚好,”裁缝打量一番,“还是少年好,月白色显清气儿。”   “谢谢。”   楚天竟然穿了一身樱花粉,吊着胳膊,显露他轻佻的气质,跟个浪荡公子哥一样,好像刚被富家小姐因爱寻仇,揍了一顿也不知悔改。   十分钟后,池长风穿一身玄黑下来,宽肩蜂腰,对襟两黄金扣,连着一根鎏金链,别无他饰,自剃发之后,锋芒毕露,他微微侧头看我,我心脏一下攥紧。   裁缝激动地鼓掌:“亲手设计的衣服被池少穿上真是太荣幸了!”   楚天笑着靠在他身上:“哥哥~”   池万里嫌恶地钳住他肩膀:“滚。”   脚底跟粘了胶水一样,我根本迈不开腿,池万里不带停顿地走过我身边:“宝贝,走了。”   一股子沐浴露的味道,掺杂着淡淡的腥膻,这么短时间他还洗澡了?   事实证明,楚天别有用心,因为周婉婉也穿了一身粉!他俩看起来跟情侣装一样。   “婉婉~我们穿得好像情侣装。”楚天恬不知耻地凑过去坐。   王思怡无情地插入:“是姐妹装吧?”   果然人白起来什么都敢穿,她穿翠绿罗裙,白的反光,气质绝尘。   我们五个人乘坐两辆车,穿过喧闹的城中心,直上苍翠千佛山。   虽然一直在千佛山脚下的博物馆做义工,但我一次也没有上去过。今天才知道,平日里也有这么多游客信徒爬山,古老的松柏挺拔分列道路两侧,行人穿梭。起先车子平稳地顺着人流上去,来到半山腰岔路口,转向“游客止步”的另一条油柏路,愈发寂静。   我看着池万里那边的窗口,好似小小的电影屏幕,光影变幻给他打上一层滤镜,他自岿然不动。   “看什么呢?”池万里从闭目养神中睁眼。   “看树,”我脸不红心不跳,“真绿啊!”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等会进去,我叫什么你跟着叫什么,有人问你是谁。你就说是本家家仆,没人敢轻视你,我估计也不会有人不识趣。”   我点头,这种场合一向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车子在一栋古建筑群面前停下,我这才知道“去朋友家玩”和“拜访”有什么区别。徐鹤穿道袍,领着一群人黑压压的站在古松底下等我们。   本来部长是清风明月,如劲松站立,看到王思怡搭着周婉婉手下车的一瞬,我眼瞅着他耳朵尖红了。   忍不住嗤笑,池万里低头淡淡扫了我一眼,我立刻噤声。   “欢迎。”   徐鹤顶着红耳朵,表面波澜不惊,眼里别无他人,双手抱拳向大哥作揖。   大哥自然以无可挑剔地半俯身回礼。   池万里挑眉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在盘算什么。   周婉婉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瞪大眼睛拽我袖子,一副我发现了大八卦的样子!   我震惊于她的迟钝,怎么现在才发现???   作者有话说:   收藏过500了……!好快啊!!!   最近可能会倒V,明天我跟编辑说一哈,先把存稿搞出来。 第61章 拜访 中   跟在徐鹤部长身后的一群人里,有熟悉的徐盟,其余人年龄都和我们差不多大,事实也是如此,我们一边走进去,徐鹤一边跟我们介绍,基本都是这一代本家的小孩,有几个旁支来修行的,都是觉醒者。   池万里自然是众人的焦点,我偷偷观察,大家都有意无意打量他。白青山学长告诉我,千佛山的寺庙和道观,寻常人可进,可要见一见嵩明道观的徐道长,敲一敲龙山寺的大钟,非达官显贵不能,还得预约排号,毕竟这可是整个联盟据说最灵验的寺庙。   大家在堂屋喝茶吃点心,庭前院子很大,楚天逗几个小道姑笑,拉着周婉婉找她们看手相,非问有没有缘分。   我站在庭院里眺望,远远地可以看到那鼎钟,挂在半山腰上。   “部长,这个钟叫什么名字?”   “长宁梵钟。”徐鹤看了一眼池万里。   长宁,长宁,我在心里念叨了几遍:“敲一下磕一千个头是真的吗?敲十八下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徐鹤给女生们倒茶:“我怎么知道?当然要问求过的人。是吧,池万里学弟?”   话一落地,大家口看向悠哉喝茶的池万里,楚天都抽回手。   “哥,你去了?”我有些惊讶,竟然没带我看热闹。   “嗯。”池万里捏着透光的青瓷茶杯。   一个小道姑插嘴道:“听说那天阵仗很大,连徐鹤哥哥都被叫去帮忙主持呢。可惜我出去游学,没赶上。”   我当真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的:“你去求什么了?”   小道姑捂着嘴笑:“说出来就不准了吧?”   池万里瞥她一眼道:“没什么可不可说,毕竟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是吧,徐鹤学长?”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拎起茶壶,给徐鹤添水:“是什么来着?”   茶壶做功属上上品,水流如凝固一般,注入茶杯没有溅起半点水花。众人将目光转向徐鹤。   “多谢。”徐鹤接过,盯着我说,“大概是……世界和平吧。”   “好!”我鼓掌,“有格局有格局。”   又聊了一会天,直到有个七八岁的道童,走路稳重跟大人一般,一板一眼请池万里去见徐道长,池万里欣然同意,跟他穿过庭院。   王思怡告诉我,所谓徐道长就是徐鹤的爷爷,不出意外,过个五六十年,徐鹤也能坐上那个位置。   我们又到了徐鹤的院子里,一进门就看到花坛留着一个大坑。   楚天纳闷:“部长,你这留个坑做什么?”   小道姑嬉笑:“原本有棵四十年的紫藤,好好的树,前阵子哥哥非要给人掘了,移栽到学校里。人人都纳闷他发什么疯,他却说’院子地硬,好好的花闷快死了,换到学校的地,才益寿延年。‘可这紫藤花今春开得比去年还好,繁花似锦,紫云盖天的。”   徐鹤咬着牙,捏住她头上的发包:“徐紫!”   徐紫无辜地捂住嘴。   周婉婉自刚刚在门口看出徐鹤喜欢大哥这一事实后,终于看透一切,她主动出手挽救部长:“学长,带我们去看看你家射箭场地呗。”   我慢腾腾走在人群后,看着中式山水,自有一番幽静,刚刚调笑徐鹤的小道姑古怪精灵的,一蹦一跳地同我说话。   “江子哥哥。”   “嗯?”   徐紫拉着我的手:“你弯腰,我跟你说个事情。”   我想着小妮子在想什么呢,停住脚步侧过身。   她清脆的声音说:“你把池万里哥哥的微信给我呗。”   我只觉得好笑,池万里魅力可真大。   “小妹妹,你有十二岁吗?”   “过了十月就十岁了,虚岁十一。”她一脸认真,“你知道吗?大家族继承人的传统。”   “什么传统?”我抱臂看她。   “成年之后宣布未婚妻,就比如徐鹤哥哥喜欢王思怡姐姐。”徐紫拉我藏到小花园的假山石下,边走边说,“我都明白着呢,这次邀请你们来,主要是让我们看思怡姐姐。可惜郎有情,妾不一定有意。”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我弹弹石凳上的尘土坐上去。   徐紫清清嗓子,自信满满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小丫头,你是想当池万里的未婚妻?”   “有何不可?我们徐家也几百年的名门望族,我学识好,长得也不差,还是觉醒者,配他哪里不行了。”徐紫分析得头头是条,“我看你面相,也是个有缘人,咱们俩结盟如何?”   小丫头比大人就是好玩,有什么心思也不遮掩,喜欢说得也干脆,追起人来大大方方,我存着故意逗她的心思:“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她眼睛滴溜一转,好似在想我这条鱼上钩了。   “等我嫁给池哥哥,你就是我的得力干将,小池夫人的头号心腹,那还了得!”   “如何了得?”   “你想啊,你既是池哥哥信任的人,又有协助我上位的功劳,那不一手遮天?两人之下,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之上啦?”   徐紫说得眉飞色舞,可爱至极。   我靠着石山,皱着眉道:“我考虑考虑。”   “这样吧,”徐紫坐在我身边,“我告诉你一个池哥哥的消息,你肯定不知道。”   “嗯?”说实话,我有些心动,有什么我不知道她却知道的?   “实不相瞒,我想未婚妻的计划,头号阻力就是我哥徐鹤,劝我死了这条心。我气不过,就说思怡姐姐虽没有喜欢的人,却也看不上他这个木头!你猜我哥说什么?”徐紫压低声音。   我低头凑过去:“说什么?”   “他说池万里有喜欢的人了!”   我心下一紧,但也并无太惊讶,以他交女友的速度,确实一直在“喜欢”中。   徐紫见我面色平静,又道:“你怎么不惊讶呢?我哥说他当初去隔壁龙山寺敲钟,就是为那个人祈福,足足敲了十八次,磕了一万八千个头!”   “怎么可能?!”   我是决计不相信世界上有人值得他这样……这样低声下气地祈求。我知道池万里的,他进庙拜神从来只把自己当领导视察,烧个香是看得起你这个庙,人生信奉有钱能使磨推鬼,给诸位神佛塞钱不眨眼,全当辛苦费。他这样自高自大的人,有一天能跪下来求莫须有的神佛,我不信。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回到。   徐紫摸摸头发:“我哥也不是说谎的人呀。”   是的,耿直的徐鹤学长也不善于说谎,他没有必要编造这样一个谎言。   “这不可能……”   我盯着竹叶打着旋落下,落到我手背上,却抬不起劲儿拂去。   作者有话说:   大榕树下论坛。   匿名同学:同学们,我跟暗恋对象青梅竹马,他一边不叫我谈恋爱,一边爱上了别人。我该怎么办?   宇宙星辰:渣男,建议一脚踹飞,好好学习,上个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大学。   爱虫虫:呜呜,抱抱你,我暗恋的人好像喜欢的人也不是我TAT   楚少:占个座,收留伤心男男女女。   万里江河:……都给我等着。 第62章 拜访 下   徐紫跟我说的事情让我如鲠在喉,我反复回忆池万里身边的男男女女,从第一任初恋细数到鹿淼淼,有哪一个让他念念不忘?我们青梅竹马、形影不离,怎么可能是我不认识的人?   不,不一定。   其实仔细想一想,池万里的交友圈我未必了解,上周回家同他打牌的少爷小姐们,我就知之甚少,会是他们吗……   “江子。”池万里叫我。   “嗯?”我一愣,停下手。   他无奈地看我:“你拿的是我的杯子。”   白瓷杯中,淡红的果酒被我喝下大半。   “啊,对不起。”我递给他。   池万里指尖轻轻抵住酒杯,拿起桌上我的:“没事。”   我这才发现,大家都举杯看我俩,竟然到了提酒的环节。   下午池万里去拜见徐道长,一直到晚饭时间才回来,说是下了一下午围棋,我问谁赢了,他说老道长让着他,勉强打了个平手。   徐紫又是星星眼,说她爷爷是围棋高手,没想到池万里哥哥这么厉害。晚饭时也费劲心机地坐在池万里身边,很是上进。坐对面的徐鹤都快把她瞪穿了,她镇定自若,全当没看见。   临走时,周婉婉掏出手机:“我们忘记拍照了!”   “好呀好呀~我院子里有棵六月雪,咱们去那儿拍!”徐紫兴致勃勃。   接下来,她掏出来固定器、摄影灯、反光板、明代圈椅、珐琅扇……十分专业,周婉婉跟她一拍即合,表示要拍个痛快。   先是王思怡和徐鹤被他俩拉去当道具,又指使楚天拿着唐刀做保镖。我一直心不在焉地坐在池万里身边,还在想他的真爱是谁。   “江子哥哥,”徐紫拉我手过去,“一起来嘛~”   我猜是她不好意思直接叫池万里,所以才叫我,只剩下池万里一个显得他多不合群。   池万里拉住我胳膊:“拍个合影吧。”   徐紫和周婉婉指挥我们站好,才按下倒计时跑过来。   散开时,我没有动,看着头顶的白色小花,一个念头涌上来:“婉婉,给我和班长拍一张吧。”   池万里看我一眼,没说什么,仍旧坐在乌木圈椅中,宽大的袖子搭在扶手上,几朵白花落在上面。我站在他背后,于众人眼下,镜头背后,偷偷伸出手,触碰他衣襟。   返程的车上,周婉婉把照片发给我,我看着上面的少年,认真算起来,好像是出来读书后,第一张单独两人的合影。小时在老宅长大,艾莉娜夫人还经常给我俩拍,后来她突然不爱户外运动了,整日呆在城堡里,合影就再没有过。   留着吧,以后万一分开了,留个念头。   “刚刚吃饭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池万里边说边拽开领口。   “没什么。”   “嗯?”他肯定是不满足这个敷衍的回答,示威地捏住我耳朵揉搓,“好好说话,在想什么,脸都白了。”   我搪塞道:“徐紫,你看到了吗?徐鹤的亲妹妹,带我在他家园子里头转,正巧有一口井,说有缘人能看到前生……”   “你看到什么了。”他拽我耳朵。   我捂住他作怪的手:“就是因为什么也没看到才害怕,黑漆漆的水面,连我的影子都没有。”   这么恐怖的故事,他听了竟然笑起来:“你这样的无神论者,怎么算是有缘人?谁稀罕你。”   “是啊是啊,诸天神佛没人爱搭理我,都喜欢你行了吧?”我故意怼他。   “那是自然,乖乖听我话,他们也喜欢你了。”   少年时喜欢人,往往怀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思,以为这辈子也就只会爱这么一个人了,所以能在一起时,是欢天喜欢,天地底下第一快乐的事。不幸的,有意放任自己沉入痛苦,借此苦难升华人生的意义,单纯又天真地以为自己会郁郁寡终,孤独终老。   我就是这样矫情地喜欢池万里。   第二天周日,是我这学期最后一次在博物馆做义工,先前赵老头神神秘秘给我说的“小礼物”,正面目把我吓够呛。   “噔噔噔——!随便选随便挑!只能挑一件啊。”老头子领我进一个大仓库,大部分都是碎片,铜钱,贝壳钱一类不值钱的东西。   “这都是啥啊!”   “有太多重复种类,没有研究价值的东西,还有一些假货,总之,不值钱,还占地。”白青山向我解释。   “拿走不犯法吧?”我有些心动。   “这倒不会,这屋里看起来完整一些的都是赝品。”白青山领我进去,“你挑吧,我帮你掌掌眼。”   转了一圈,碎掉的青铜渣、白瓷片我都不敢拿,最后挑了个巴掌大的大海螺,长得奇形怪状,周围一圈刺儿。   学长接过来看了两眼:“去年榕都市专项突击,搞毁一特大贩卖文物的组织,真假混卖,没收的一批东西都捐过来鉴定,真的在展出,假的留在这里,还有一些不知真假,但来历离奇的东西,就包括这个大海螺。”   “这个也有人造假?”这不满大海都是。   “犯罪分子说这是侏罗纪恐龙人用的钱。”   “……”我感到十分离谱,“算了,就这个吧,摆出来也不会很奇怪。”   离开时,白青山又向我确认生日时间。   “八月十号,有空吗?”   “应该有,不忙我就去找你玩。”   我想了想:“你可以搭我朋友的车一起去。”   “不必,我开车。”白青山送我到大门口,“我可是成年人啊,弟弟。”   “是的是的。”   “下学期还来做义工吗?”   “那必须的。”其实我不是百分百确定,谁知道池万里会不会同意。   白青山意味深长地说:“没关系,不来也会见面。”   相互道别后,我回到宿舍吃过午饭,同池万里打包好行李,乘车回老宅。   大太阳下,门前的石子路晒得发白,我向两侧看去,四周同学也都走了,门窗紧闭,比往日更加沉寂。   “傻站着做什么?”池万里在车里降下窗户,“非得晒红了才喊疼?”   “来了!”我最后一眼看向我别墅,这么快就生活了一年。   轿车启动,吹着空调很舒服,我们驶离空荡的学校,高中的第一个暑假就这样开始了。   这时我还不知,很多年后,我会在无数艰难的时刻咀嚼这段日子,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榨取它的甜味,好度过至暗时刻。   作者有话说:   后天倒V啦!更六千!嘿嘿。   我们期待好久的小朋友,江江的精神体~   马上要登场啦!! 第63章 欢迎我们家小朋友 一   我可能天生就有宅属性,呆在小木屋中与世隔绝快一个月了,每天早睡早起,日常跟着爷爷一起巡山。   “今年你就十七了,跟着我上山!”爷爷这样雄心壮志地想把“家族产业”交给我,除了走进山的老路,还带我去一些无人问津的小径。   我们带着干粮,已经在大山里走了一天一夜,今天是第二天,他说要带我去个很深的地方,熟悉了去那儿的路,整个山林我也就来去自如了。   “这是人走的路吗?”我指着面前的大蜘蛛网,有个黑黢黢的家伙蹲在中间。   “小玩意儿。”爷爷拿着手里的木棍搅合下来,大蜘蛛抱头逃窜。   “你最该留心的是毒蛇,这家伙爱趴在树叶下,一不小心踩到了,咬你一口死翘翘。”   我回忆上次被海蛇咬的经历,大言不惭:“也还行,不是很疼。”   爷爷瞪我一眼。   向前走了一段路,爷爷突然悠悠问道:“崽啊,你还要上大学是不是?”   我跟在他身后:“上的。”   “去吧去吧,我都给你打听好了,四年下来小二十万,都给你攒好了。”   “不用攒这么多,到时候我出去打工赚钱。”   “打什么工,好好念书。”   “咋?念好了还怎么回来给你巡山?”   爷爷长叹一声:“你爸爸的事情我是看懂了,时代变了,年轻人想做什么拦不住。当时他一心想上学,我就不叫他去,他是倔脾气,撂下我跑了!”   我沉默地听,这些事情爷爷平日不爱提。   “再说,你还要成家娶媳妇,谁会想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呢?”   我安慰他:“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   “你喜欢有什么用?你媳妇喜欢才行。”爷爷扶着一颗巨大的柏树,缓缓坐在树根上,拿出一根旱烟。   我朝他伸手,他把火柴递给我。咔嚓一下,橘黄的火苗摇晃,点燃褐色的烟丝。   “好好学,请主子在榕都给你找个工作,离老头子我近一点儿,可别撂下我跑了。毕业了找个媳妇,生个小孩我还能给你看孩子。”   爷爷吐出一口烟,树叶层层过滤的阳光洒下,周遭都是一片绿意,我席地而坐。   “我呢,身体硬朗,再活个一二十年不费劲儿,使劲儿活,争取你退休,再把几座山交给你怎么样?”   我强做笑意点头,心里难受,就冲结婚生子这一点,只要还喜欢着池万里一天,我就做不到。   “好好活,日子有盼头。看你成家立业了,我也有脸下去见你奶奶。”   爷爷声音逐渐低沉,在这广阔的山林里,人是如此渺小,小到藏不住压抑的感情。七月底临近奶奶的忌日,他每年这几天也是触景伤情,经常不言不语。   “你爸,我没教好,我就愁着怎么面对你奶。还好有你,你妈虽然抛下你不管不顾,我还是打心底感激她把你生下来,有个人陪我这老头子,你别恨她。”   我眼瞅着他眼都红了,快要流泪。   他可劲儿抽了一口,云里雾里吐出一大堆白烟,模糊了神情,低头把烟掐灭装在口袋里,起身拍了两下裤子:“走吧!说这些干什么。”   我跟着他向前走,一路无话。   直至他领我走到山林最深处,我们已经从天不亮走到了下午两点。   这里是一处潮湿的山谷,溪流潺潺,空气潮湿,漆黑的山石,绿苔点映。   但我的目光全被一颗巨大的山茶花吸引,它长在得天独厚的山林里,从未被世人修剪,恣意伸张枝蔓,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狂野不受束缚,满树的花骨朵,从低到顶密密麻麻。我站在它跟前,抬头看,视野都被肥绿的叶子挡住。   爷爷自豪道:“你奶奶年轻时候种的,在山里它过得相当自在,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全看心意。它懂你奶。”   爷爷的意思是这花知道在奶奶忌日这两天绽放。   我们在花下简单吃了一顿午饭,自家腌的咸菜、硬面包、牛肉干、咸奶茶。   爷爷边吃边说:“行了,到这里就是最难找的地方,来的路你都记清楚了吗?”   我点头:“岔路很多,但也不难。”   “行,回去你走前面。”   他把木棍交给我,我在前头扫着杂草横生的小道,从天亮走到天黑。半道上我好像看到一只松鼠一直跟着我们,还纳闷它胆子大。   “爷爷,你看到那只松鼠了吗?”   爷爷摇头:“松鼠胆子小,你看到的,说不定是黄大仙。”   又在山林过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到家,一只鸟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叫,似乎在催我上饭,翅膀上还绑着木头绷带。   这是前阵子没跟大部队飞走的大侠鸟,翅膀受伤了,爷爷收养了它,等明年开春了再放它走。爷爷专门在院子里造了一个鸟笼,怕它摔下来,就放在地上,又坐了一圈围栏防止野生动物摸进来欺负它。   我管它叫天天,因其造型跟楚天很像,断臂嘛。   晚饭爷爷做了红烧肉,冰糖放油里慢慢炒到焦黄冒泡,五花肉切块倒入,翻炒上色。   洗碗时,我偷偷从冰糖罐子里掏出一块糖吃,才盖紧放到柜子边上。   池万里自打放假就不见人影,艾莉娜夫人撵他们兄弟俩回娘家度假,自己却仍在城堡里。那里跟榕都有六个小时时差,每天晚上十点,他都要找我视频,检查今日作业,惨无人道!都暑假了还不让休息。   看了一眼表,九点五十,我提前铺好凉席,躺在床上翻朋友圈。   万年不发朋友圈的大哥,竟然拍了一组九宫格,定位在帝国国家宇航局,这是去参加夏令营活动。照片背景是火箭发射基地,她笑得很开心。下面一连串点赞,徐鹤学长评论“加油,以后也为联盟航天事业添砖加瓦!”,非常老干部。   周婉婉特别爱记录自己的生活,主题分为美食、购物和自拍,都很可爱,我点个赞表示已阅。楚天则爱发一些文艺的照片,背影啦,侧脸啦,配一些莫名其妙的青春痛文字,塑造十分缺爱的感觉。   正当我看得津津有味,厨房突然传来响声,好像是瓶子倒了。   “爷爷?”我喊道。   没有人回答,爷爷八点就上床睡了,早晨四点起来。   我穿好凉拖,小心翼翼推开门,摩挲着灯绳,一拉,昏黄的灯光摇摇摆摆。   “天天?”会是鸟弄出的动静吗?   可是天天在院子里。   我顺着灯光,走进厨房,原来是装冰糖的罐子倒了,幸好盖子拧得紧,没撒出来。我把它捡起来放回柜子上,又推到最里面。   厨房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可能是老鼠从哪个洞里钻出来,明天再检查吧。   我回到床上,已经十点过五分,池万里连续给我打了五个视频,我赶紧接起来。   “大晚上干什么去了?!”他戴着耳机朝我吼道,背景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杂音。   “刚刚厨房有老鼠!”我也朝他喊。   池万里被吵得皱眉:“不用大声,我听得很清楚。”   “奥奥。”   “作业呢?!”   “写完了写完了。”我拿出《暑假生活》翻给他看。   “等一下,翻过去。”   完了,他眼神好尖。我不爱做实践总结,都一气儿乱写,这个也要管?   我只好翻回去。   “这个实验你瞎编的!”他脸贴过来,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他的长睫毛,“警告你重写啊!”   “行啊,等你回来的吧,我自己手头也没材料。”   他嘀咕一句:“也是。”   旁边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Its your turn!给谁打呢?!”   “知道了!”他转脸喊回去,嗡鸣声让我以为他在机械加工场。   “你在哪呢?”   池万里不回答,咧嘴一笑:“宝贝,给你看。”   镜头一转,百里高空下纯净的湛蓝海水,衔接着连绵不断的白色沙漠,整个视野只有蓝白二色,壮美之际!   “哥带你体验一把跳伞。”   我的心悬起来:“装备检查了吗?!”   他好像把手机固定在胸前,我看着镜头摇晃,缓慢移出机舱,可以想象他扒在机翼上,身体悬空。   另一个稍显稚嫩的少年坐在舱门口,戴着护目镜,长腿耷拉在外面,狂风吹散他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眉宇间跟艾莉娜夫人很像,这是池家二少池长风。   一想到镜头转向他,我赶紧同他挥手。   池长风朝我点头,又朝池万里打手势。   “宝贝!走了!”   下一秒,画面疯狂旋转,一会儿天空一会儿大海,我无法判断他是怎么样的姿势下落,终于,视线聚焦在海洋,速度减缓。我担心他落到海里,催促他调整方向。   最终,他的鞋擦着平静的海面,在一片白色的沙滩上降落。   我又从镜头里看到他,戴着防护镜,阳光反射下看不清他的神情,配合锋利的下颌和利落的发型,有一种无生命的机械美感。   “爽吗?”   “爽,”我坦诚道,“我要是不怕高,也想去试试。”   池万里把手机插在沙子里,镜头只能拍到他鞋口的跟腱。   “别了,就你粗心大意的,伞包再打不开,饶了我吧。”   一边说着话,他卸下装备,安全带掉在地上。   池万里捡起手机:“行了,睡觉去吧,明天不准迟到,有老鼠也不行,爬你床上都得给我准时接视频,听到没有?”   他食指指着屏幕威胁,我自然是点头先应付。   不远处一辆沙地车行驶过来,好像载着几个人,池万里匆忙挂断。   临睡前,我又仔细锁好卧室门,虽然不怕老鼠,爬到床上来也很恶心!更恐怖的是,爷爷说饿极了的大老鼠会吃人的嘴巴,那里肉软好吃。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铁子们! 第64章 欢迎我们家小朋友 二   结果,我打扫了整个厨房,也没有看到一个洞。   “江子,你干什呢?”爷爷从外面走进来,天天站在他肩头,叽叽喳喳,他手里还拎着一条鱼。   “昨晚进老鼠了,我在找洞,奇了怪了。”我趴在地上看柜子下面,黑漆漆的。   “可能在碗柜后面,你推开瞅瞅。我去处理鱼。”   小木屋不远处有一条小溪,爷爷端着铜盆出去了。   碗柜全是实木的,要推开还得把四周的桌子柜子一并移动,我狠下心,把贴墙的矮柜全部拉出来,顺着墙壁四周打扫一遍,灰尘满屋子飞,呛得我直咳嗽,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宽不过两个手指的小洞。   “是只小老鼠呀。”   我这样想着,毫不留情地用木块堵上,最后哐哐砸了两锤,确保它不被顶开。   晚上照例跟池万里视频,仍旧是喧闹的背景,还好这次是在地上。   “当地最热闹的集市,猜猜谁在开车?”今天他坐在敞篷车上,穿花里胡哨的短衬衫,脖子上挂着夸张的黄金链。   “猜不到。”我看到镜头中湛蓝的天空,纯白的帐篷下,都是高鼻梁大眼睛的外国人,女士们带着花花绿绿的头巾遮阳,穿宽松裙子。   “长风~”   镜头一转,池长风惬意地扶着方向盘,也戴着墨镜,朝我挥手。   “等等!这合理吗??”   池万里又把镜头转向自己:“边远小城,法外之地。全国不到五十辆汽车,根本没有什么交通法。”   “老鼠抓到了吗?”他摘下墨镜挂在胸口,走到一个凉棚下。   “没有,但是我今天找到了老鼠洞,堵上了。”   他背后走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女服务员,拿着小本子,说一口我听不懂的花,应该是在问要喝点什么。   “Sparkling Water.”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他。   “再过三四天。”他靠在椅子上,手摸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有听话呆在家里吗?”   “我根本没走出下山的路!”举着手机太累,我把它放在窗台上,盘腿而坐,“有点无聊。”   “再等两天,我回去了带你出去玩。听话,哥给你带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我想起了他上次这么说带回来那瓶水晶土,“嗨,你不要再做出破坏文物的事情了好吗?”   “哼哼,”他往后撤了一下椅子,正对风扇下面,“这里可没钱造神像,一片混乱,邪神林立,外面的小摊上还卖各种巫术’装备‘。”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并拢,在半空中勾一勾打引号。   “装备?”   “嗯。”池万里坏笑着凑过来,“动物的各种部位,包括人。”   我皱眉,艾莉娜夫人的老家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   女招待端着托盘,上来一瓶苏打水和两个玻璃杯,弯腰时,事业线波涛汹涌。我面红耳赤地遮遮住眼睛。   池万里嗤笑。   这还不算完,上完水后,她从胸口的缝隙里,两只手夹出一张纸条轻轻放在池万里面前,撩拨了一下头发,潇洒走掉。   池万里全程看着镜头,也没有动纸条   我内心翻涌,断断续续同他聊天,一心想看他怎么处理这个东西,眼神有意无意瞥过去。   休息一会儿,池长风去结账,招呼他离开。   池万里撑着椅子起身,转身时竟然拿起来了!   我万分苦涩,抱着枕头盯着他的指尖。   池万里就这么揉搓着,举到镜头前:“我看你很喜欢这张纸条,不如带回去给你?”   “我不要!”   他笑着出门,把纸条插到池长风洁白的衬衫里。   池长风比我俩小三岁,但个子已经比我高了,他冷淡地抽出来,掏出打火机点燃,等火苗快烧到手指时,松开,任由纸张从半空中飘落,化作灰烬。   “长大之后怕不是个性冷淡。”池万里低声念叨。   互道晚安之后,我沉沉睡去,说来奇怪,一直折磨我的易感期这两天很平静,我得以睡个好觉,除了昨晚淘气的小老鼠。   很快,半夜我又被厨房的哐当声惊醒。厨房离我近,还好爷爷睡得沉也听不到。   我飞速起身,连鞋都没穿冲出去,一心想逮到那只作乱的小老鼠。但是当我打开厨房灯时,干干净净。   诡异的冰糖瓶子掉在地上,周围散落几个小调料瓶。   我明明已经把它怼到最里面了,小老鼠怎么还能找到,这么孜孜不倦。我捡起瓶子来,对着灯仔细观察,想发现嫌疑犯的蛛丝马迹。   瓶口有一根毛,我拔下来,棕色的卷毛。   卷毛鼠?   “卷毛鼠的话,收养做宠物也不错。”   或许自己是天然卷,我对卷毛动物总有一种同命相怜的喜爱。就在这一刻,本来打算买粘鼠板的我,决计掏出家里许久不用的捕猎笼。   第二天,爷爷叮叮当当改造了一个小笼子。   “晚上放块肉进去。”   “放冰糖,这个小东西爱吃糖。”我找了个木棍测试它灵敏度,天天扑棱着翅膀想要钻进去。   “天天!”爷爷捏住它的小脖子,“钻进去毛给你拔没了。”   晚上,我开视频着重向池万里展示笼子。   信誓旦旦道:“肯定能抓住它,还是个小卷毛。”   池万里今天终于消停了,坐在书房里:“要打赌吗?”   “不要!”我斩钉截铁,“你老是赢。”   “上次不是你赢了吗。”他指指自己的头,两个月过去,长了好多。   “那也是你帮我。”我决定再也不跟他打赌。   他摊手:“好。”   但是他的话还是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夜平静,第二天我起个大早收笼子,空空如也!   “究竟是什么做到把糖叼走还能全身而退?!”   爷爷蹲下来:“还挺聪明,能从我做的笼子里跑掉。”   天天围着小米罐叫,它现在对我家了如指掌,经常点餐。我掏出一点来撒到地板上,任由它像个小鸡一样啄米。   “可能是我昨晚放的糖块太小了,今晚弄块大的。”   于是,池万里晚上对着拳头大小的糖作出评价:“我认为这老鼠不傻,这么大的糖,有脑子的都知道是陷阱。”   “一只小老鼠不懂人心险恶。”   “我有预感,不会这么简单。你围着笼子撒一圈面粉。”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以追踪老鼠的踪迹,而且我都堵住洞口了,这一招正好翻出它的秘密通道。   早晨起来之后,我又傻眼了。   笼子一周地上没有任何脚印,拳头大一块冰糖却少了一半!   “卧槽!”   我吓到退出去,拿出手机放大拍下来,传给池万里。   正当我要不要犹豫也告诉爷爷的时候,爷爷头顶着天天已经进来,看到案发现场,他倒是不慌不忙,沉思片刻,口出惊人:“一定是山神老爷!”   这更恐怖了好吗?!   “山神老爷嘴馋了,想糖吃呢。”爷爷越来越坚定,“崽,以后每天晚上咱就把糖好好装在盘在里,放桌子上,再上两勺蜂蜜,可不能怠慢。”   他喜气洋洋地洗了两个白瓷盘,就上回池先生一家来了才舍得用的。临睡前,爷爷虔诚地亲自动手,一个盘子放大冰块,一个盘子倒满蜂蜜,摆在小桌子上。   我不死心,又围着桌子腿均匀撒了一遍面粉。   睡前会议,池万里看我的现场照:“你不要管这个事情了,晚上锁好门,特别是厨房的门找个东西顶住。家里有艾草吗?”   “家里没有,河边有。”   池万里用手抵住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今天穿当地的白袍,坐在一个角落里,茂盛的龟背竹,繁琐的瓷砖花纹,我正观察花纹走向,一个豹子头突然伸过来!   “啊——!哥!豹子!”   池万里被我吵得一皱眉:“鬼叫什么,姥爷养的宠物豹,叫花花。”   他一边说,一边撸它的脑袋,花豹惬意地歪在他怀里,大爪子开花一样舒展。   “家里没有就算了,我明天就回去。最后一天啊,老老实实呆着,收起好奇心,有什么事别大半夜不睡觉非要看个明白。”   “收到!”我敬礼,恋恋不舍地同他道晚安,主要是花豹好可爱,摸起来肯定很爽吧?我的精神体是个大猫那就完美了。   池万里这么说,我心里反而不担心了,潜意识就信任他,有他在,没有摆不平的事。一睡到天大亮,我揉着眼睛找饭吃,厨房传来煎鸡蛋和培根的香味。我走过进去,爷爷正在煎口蘑。   圆圆的口蘑拔掉梗,背面形成一个小凹槽,倒过来煎,鲜美的蘑菇水汇聚在槽里。   爷爷直接把煎锅放桌子上,我拿筷子夹起来先喝汤。   “江子,快吃。”   爷爷又从烤炉里夹出面包,天天欢快地蹦来蹦去。   “天天馋了?还烫呢,爷爷给你掰一小块。”   我眼瞅着他特地掰了一块带核桃仁的,放在小盘子里,这家伙竟然也有餐盘了?   “天天是福鸟,你一来,山神也跟着来了。”爷爷慈爱地摸它光滑的小脑袋。   天天叽叽喳喳。   我撇嘴,看着一旁的白瓷盘,冰糖少了一个小角,蜂蜜盘子干干净净,这是发现蜂蜜更好吃了。   作者有话说:   小崽跟江江一样爱吃糖呢。 第65章 欢迎我们家小朋友 三   池万里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杀鸡。   原本这只鸡可以体面的走,但当一匹膘肥体壮的金马,跨过一米高的围栏,扬蹄来到它跟前时,此鸡扑棱着翅膀挣开桎梏,一头撞到菜刀上。一时间,鸡血与鸡毛齐飞,公鸡同白马共舞。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我疯狂跑去抓鸡,池万里勒紧受惊的马。终于,鸡一头撞在围栏上,脖子折了。我赶到案发现场,赶紧把它倒吊在围栏上放血。   “你的马不能停外面吗?!”   虽然跨栏是很帅,但我在杀鸡!   池万里毫无忏悔之意:“你家鸡不行啊,胆小。”   “它这辈子也没见过马这种东西!”   池万里翻身下马,轻柔地抚摸马高傲的脸:“死前见到了,哈尔捷还是纯血马,心愿已了,不用客气。”   咱就是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有胡萝卜吗?”   我指指外面的菜地:“有,你自己去拔。”   池万里踱着步子,马靴锃亮无尘,一边取下腰间的马鞭,不怀好意地走过来。   我拿鸡挡在他面前:“你别过来啊,全是血。”   他微笑:“我衣服脏了也是你洗。”   很好,逻辑没毛病。五分钟后,我忍辱负重拔了一筐带泥的胡萝卜给他。   池万里抽出一根塞给哈尔捷。   它侧头躲过去,还嫌弃得哼两声。   “啧,怎么这么多事?”   我说 :“它是不是不吃带泥的?”   池万里看我一眼,半信半疑地洗干净,这次哈尔捷吃得很开心。   “毛病真多。”   吃过午饭,池万里等我收拾好厨房,叫我关上门。我贴着门站好,他站在屋中间。   “雷霆。”   他在召唤黄金蟒。   快觉醒的我仍看不见,但通过他的目光和动作,我想象着那条蛇在房间中游移。   “什么东西可以不经过地面吃到笼子里的糖呢?”池万里在屋子里走动,马靴发出坚硬的触碰声,“我想到了蜘蛛、蛇和飞鸟,白天隐匿在屋顶中,半夜出动,吊在房梁上,无声垂下……”   我抬头看屋顶,无风却在簌簌作响。   但是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层尘土。   “嗯?”池万里有些惊讶 ,“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逃走了?今晚再看看。”   他摇头:“雷霆留下的气息很足,动物都不敢靠近,最近几天它是不敢再来了。”   “那也行,”我很满足,“你经常过来驱虫,时间久了,这一片的动物都不敢过来。”   池万里大臂捆住我脖子,饱满的肌肉抵住我下巴,然后狂揉我头发:“你把我当什么了?免费驱虫师傅?”   “没有!”   神秘的偷糖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此后的夜晚异常平静。   即使度假回来,池万里也没有消停,每天局排得满,说要带我出去玩,结果连每天视频都取消了。不过他一有空就骑马钻到山里来,要么给我补习,要么决心教会我骑马。   “男人怎么能不会骑马?”   他牵着哈尔捷在院子里溜达,我刚刚学会坐马背上保持平衡,   我摸着哈尔捷令人惊奇的浅金色毛发,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这是你给我带的礼物吗?”   “虽然它不在礼物单上,送给你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安全骑马跨过围栏。”   我看着一米多高的围墙,立刻放弃:“我不要了,还是命比较重要。”   “确实,在你身上意外发生的几率比正常人高。”   我身上的警报器呜呜作响,担心他又提起南珠岛被毒蛇咬的事情,赶紧转移话题:“生日那天你怎么过,十七岁会举办很大的晚宴吗?”   “是吧。”池万里松开缰绳,哈尔捷快乐地抖了抖脑袋。   他面对我倒着走:“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比之前几个时间更长,人更多 ,也更吵。不用担心,我会跟从前一样,凌晨陪你过。”   我看着他敞开的衬衫扣:“我尽量。”   “你尽量?”池万里拉住缰绳,哈尔捷停下,“什么意思?”   “爷爷说要在生日之前给我一个小考验,我们家的传统。”   “哼。”池万里不置可否,显然对“传统”嗤之以鼻。   “我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了,暑假一开始,爷爷就拉着我天天往山里跑,可多小道咱俩都没去过。”   “会花费很多时间吗?”   我小心翼翼地下马,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更好:“可能会两三天?对了,深山里有一棵茶花树,绝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大茶花。”   “你一个人?”   “是啊。”   池万里不多说什么,但我看出来他不太开心,大概是因为那几天他不能随时召唤我。   “我会很快回来。”   我是这样向他保证的。   但此刻我饥寒交迫地一屁股倒在树根下,泥土中涌出一队惊慌失措的蚂蚁。我看着它们四散逃开,认真思考要不要吃点蚂蚁,这能吃吗?食蚁兽吃了都没事,人吃也可以吧?   “太倒霉了。”   看了手表,9号下午七点,天空阴沉,森林里几近黑暗,本想着赶在生日之前回去,池万里还在木屋等我,照这个样子,我赶在零点之前能到茶花树下都够呛。   爷爷说树下埋着我成年礼物,我说这也太不吉利了。   事实证明我就是个乌鸦嘴,在几十个岔路口中,我迷失了方向,还好折返的不算晚,但是弹尽粮绝。   最诡异的是,凭借我的射箭技术擒获几只小兔子吃应该是绰绰有余,但一路上一根兔子毛也没有!但调料没白带,放杯子里加点盐,补充体力,靠着酸涩的果子,我一路坚持到现在。   可是,我更不希望的事情即将到临,快下雨了。   上次下雨被困在池万里家,这次下雨不会困在森林里吧?我强忍着饥饿,踩在湿润的泥土中前行。衣服又潮又脏,我自己都觉得有一股子味,再加上一根赶路木棍,活脱脱一个邪恶巫师。   终于看到茶花树时,我以为是饿出来的幻觉,或者它本身就是幻觉中才会出现的东西。   花开了。   生命在枝头炸裂,喷涌的红粘稠地附着在绿叶之间,一层一层,无序流淌。我最爱红茶花,混乱中守序,每一朵好似被苛刻的数学家量过,花瓣均匀错开,不似自然中孕育的东西。   但现在的我实在没力气欣赏。   我从背包掏出小铲子,朝着一块孤立的石头下挖去,不出几下,哐当一声铲倒了铁盒,它外面掺了一层厚厚的防水油纸。不知是饿的还是太激动,我的手一直不自觉颤抖,激动到好几下才打开盒子。   深吸一口气,轻轻掀开。   一沓整齐的信封,盖满了外语邮戳;几张奖状,开头都是“吴州”;一张一寸照片放在透明密封袋里……   是爸爸。   空旷的山谷,轰隆的溪流,潮湿的空气,我拿下头顶的灯,仔细看着这个小小的盒子。每一封信都没有打开,不知爷爷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它们藏在这里。   我仔细地把盒子盖好,缠上油纸放进包里,想带回家同爷爷一起打开。   临走前,我绕着茶花走了一圈,无风叶子却微动,什么东西?   我低头。   一只小兔子。   “全不费功夫!”   我手疾眼快抓住它的耳朵拎起来,这是个傻的,连挣扎都没有,它抬眼与我面面相觑,毛发淡棕,有点卷曲,饱满的小肚子对着我,微微起伏。   天时地利人和,礼物找到,也不急着赶路,旁边还有小溪可以处理兔子,我还带了调料,赶紧在下雨前饱餐一顿。   “小兔子,你是老天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知道我快饿死了。”   我从腰间抽出猎刀,兔子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跟着看,四个小爪子半空中一翘一翘,我就这么揪着它耳朵来到小溪边。   “我刀法很快,”我将刀刃架在它毛茸茸的脖子下,想起上次杀鸡闯进来的马,“只要没有一匹马乱来,你不会感到很痛苦。”   下一秒,我还没抽刀,寒光一闪!   有什么东西从溪水中蹿出来,我握紧刀原地后撤。   一条金光闪闪的蟒蛇,含着兔子脑袋,距我一步之遥!   兔子屁股晃悠晃悠,小爪子扒愣着蟒蛇下颌。   “嗨,你想吃让给你吃。”老天!我天生跟蛇犯冲吧?   蟒蛇也不下嘴,它用尾巴卷住小兔子,身体层层环绕。蛇类会用身体绞死猎物,咽气才吃。   “兄弟,这个兔子很傻,你可以一口吞下去。”我盯着它,步步后撤。   此时,一阵哒哒声由远及近,我眺望过去。一匹淡金色的马从漆黑的森林中闪过,骑马人俯低身子,策马扬鞭,飞驰而来。   几息之间,我看到暴怒的池万里跳下面,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时。   他揪住我领口,张口骂道:“吴江子!这他妈的是你精神体!”   哈???   作者有话说:   猜猜小兔子叫什么!哈哈哈哈,一个很普通但是符合他大小的名字~ 第66章 我们家的小朋友 四   “我的精神体怎么可能是兔子?!”我大惊失色。   池万里狠狠捂住我嘴巴,起身贴近,盯着我说道:“小点声,它能听懂。”   他就这么钳住我脸颊走过去,跟牵马一样一样。小兔子,嗯,我的精神体,泪眼汪汪的看我,我突然充满了负罪感。   池万里温柔地对他说:“小乖,Daddy不喜欢你,爸爸喜欢你。”   他终于松开手,我揉着生疼的肉,蹲下去,突然意识到黄金蟒就是雷霆。   雷霆松开身子,池万里捏住小兔的后颈拎起来。   动作突然一顿。   池万里发出灵魂一问:“怎么不是白色的?!”   我敢说,本来汇集在眼眶里的眼泪,奔涌而出。   池万里开始瞎编“嘿,淡棕色也很好!爸爸最喜欢这个颜色!”   事后补救的行为显然不好使,小兔哭得毛都湿了!   我从没见池万里这么慌张过,他一边抚摸兔子毛,一边用一种腻死人的语气安慰它,跟刚才暴怒要抽我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蹲在黄金蟒身边,金色的鳞片如同打磨光亮的黄金,无机质的金属感,他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对着看,竖瞳是浅银色,浑身上下跟池万里如出一辙的“我很贵别惹我”。   “你好,雷霆。”   我跃跃欲试地想触碰他,心脏蹦蹦跳。   池万里从背后踢了我一脚,用眼神示意我赶紧哄哄小兔。   我摊手,表示对这从天而降的精神体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就在这时,阴霾的天空开始下雨,四下全是空旷的山石。哈尔捷长长嘶鸣一声,大马脸示意我们跟它走。只见它一头拱进茶花树中,大半个屁股漏在外面。   池万里抱着小兔冲过去,雷鸣对主人抛弃自己的行为没有丝毫怨言,娴熟地爬到我身上。   我抱着沉甸甸的他跟在后面跑过去。   树干很粗,我们两人三动物挤在一起,簌簌的鲜红花瓣落下。   雨一直下,小兔一直哭,抽抽搭搭,也不出声。我刚进来,他就从池万里怀中跳出来,落到我怀里,脑袋埋在爪子下面,屁股对着池万里。   崽啊,虽然你跟我一样喜欢池万里,可他说一句话就让你这么难受,太没出息啦!   池万里开始物质诱惑:“不要哭了,你喜欢什么,爸爸给你买好不好? ”   小兔完全不为所动,很有骨气!   我拍拍他Q弹的屁股:“不准哭,给你起名。”   池万里皱眉:“今天不行,挑个好日子去找徐鹤他爷爷算一算。”   但是小兔子含着泪光、期待的眼光看我俩。   池万里迅速改口:“今天现在就是个好日子。”   我脱口而出:“就叫茶杯!”   话一落地,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你给我上点心!   我捂住额头:“茶杯有什么不好?本来就小,放进锅里——不是,放进茶杯里刚刚好!多可爱。”   我捏住茶杯的前爪子举起来:“一人一票,两票通过!”   池万里冷哼一声:“我是一家之主,一票顶两票”   此时,一截冰冷的尾巴搭在茶杯毛茸茸的小爪上。   雷霆起身,低声嘶鸣。   我瞬间有底气:“三票对两票!茶杯~”   小兔有点憨,看我欢呼,他也跟着踮脚。   雨越下越大,原本密密麻麻的叶子可以挡住的雨滴,现在大块大块砸下来。池万里把外套脱下顶在脑袋上,拍拍大腿:“坐过来。”   我抱着茶杯坐上去,他温暖的体温驱除寒意。   “小名先这么叫着。”池万里一边说,一边伸手从我腋下去摸茶杯。   结果刚碰到毛,茶杯就朝前蛄蛹,完全不想被他摸。   “……”目睹了全程的我憋笑。   “气性这么大?跟谁学的。”池万里嘀咕,转而狠狠掐了一下我大腿根。   “好疼!不要玩不起!”   “还敢喊疼? 刚刚事情还没跟你算账!”   “那你还派雷霆跟着我!吓跑了我的猎物!我都饿了一天了!”   “不跟着你现在还有茶杯吗?!”   我噤声,这个事我不占理,不值得继续辩论。   雨哗啦啦下,肚子咕噜咕噜叫。   “裤兜里有巧克力, 自己拿。”   “哦 。”   我伸手,贴着他大腿根摸过去,狭窄的空间让我们两个人呼吸交织在一起。   “啧。”池万里在被我顶到下巴不耐烦,抬头让我弯腰,“快点,别乱摸啊。”   “我没有乱摸!”才怪。   巧克力被他体温捂得软踏踏的,撕开包装,我掰下一块递给他。   “我不饿。”   不饿我才不客气,全都吃掉还不算完,连粘在包里面的我都抠出来,舔得干干净净,不能辜负每一点巧克力!   我就这么吃,池万里也不吭声。昏暗中,我感到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我手指。   “你能不能好好吃?”   他突然又狠狠掐了我大腿根,这一下专照着内侧嫩的肉下手!可恶!   我疼到瞬间流出眼泪:“别掐了!你生气回去打板子怎么样?”   茶杯趴在刚刚他下手的地方,踩奶一样安慰我。即使这样,他还不忘屁股对着池万里。   好大儿!   池万里气不过,伸手捏住茶杯的小尾巴往外拽:“小朋友,我劝你认清形势,巴结好一家之主。”   茶杯后爪一蹬,池万里手中只剩几根毛。   我很想抱起他来狂亲,但迫于淫威只能背地里捏捏他的小爪。   “回去当着他面抽你一顿就好了。”   “不能当着小朋友面家庭暴力!”   “精神体的心智跟主人一样。”   “那也不行!他还涉世未深,咱们得循序渐进培养……”   一只大手包住我后颈,手指碰到颌骨,池万里低头凑近,威胁道:“宝贝,放弃幻想,不要以为有茶杯了,我会心软,嗯?”   我反射性捂住脖子,跟他手指相触碰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占有欲传来,从脊骨升起。   雷霆顺着我的腰攀援而上,蛇信子嘶嘶作响,一股冰冷的气息掺杂在他的话中。无数雨滴敲击树叶,娇艳的茶花不堪重负。   我松开手,看了一眼手表,伸手摘下那朵即将坠落的梦,放在身后人的黑发间——   “哥,生日快乐。”   池万里叹气:“拿你……”最后几个字化为气音,没有宣之于口。   无暇想他在说什么,很快,十七岁的第一分钟,我得到了爱人的吻。   巧克力、打湿的茶花和温暖小兔。   “宝贝,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精神体具有人的意识,所以用“他、她”指代。   今天看到了客机坠毁的消息,希望有奇迹发生。 第67章 欢迎我们家小朋友 五   雨势稍小,池万里就扛着我,按在马背上,他坐我后面。两个人的体重把哈尔撒压得够呛,不安地抖了抖头,池万里摸摸它耳朵安抚道:“回去给你吃苹果。”   哈尔撒这才摸黑上路。   我把茶杯揣在肚子里,他憋得难受,一个劲儿向上窜,我只好拉开一点拉链,正好卡住他脑袋,毛茸茸的耳朵竖起来,扫过我下巴。   “你可以把它收回去。”   “怎么收?”在哈尔撒背上一颠一颠的,我想睡觉。   “啊,你现在是觉醒者的幼儿园阶段吗?无法控制精神通道。”池万里低声嘲笑,“把注意力放在茶杯身上,想象一下他会怎么消失。”   我想象他嘭一下,跟魔术师手里的兔子一样,化作一团烟雾,显然不太行。   “不行。”   池万里没有回答,先按住我的头:“俯身。”   一团树叶呼啦啦作响,贴着我们后退。   “你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   “嗯,蛇类觉醒者一般都有的特能。”   “我也会觉醒技能吗?”   “宝贝,不是打击你,这比例有点低,十分之一的概率吧。而且有些技能没用,你看周婉婉记人脸的特能,本来考个行动处问题不大,可以她的智商——换个词,学习能力,不太够。”   他什么时候把周婉婉也放进针对名单了?   “那你还有别的觉醒能力吗?”   池万里自负地说:“我能只有一个?”   “是什么?”我打起精神,艰难地侧过头,茶杯我跟一起看向他。   “是变成吃人蛇把不听话的小兔都吃掉!”他朝茶杯张大口,作势要含住兔脑袋。   茶杯呲溜滑下去,衣服下面鼓起一个小包包。   池万里好幼稚!   后半程我一直尝试把茶杯收回去,显然不成功。池万里又叫我把感知力挤进茶杯的身体中,感受他感受的。   “我怎么知道一个兔子的感觉?”   “你怎么感觉不到?精神体的感觉会单向传送给主人,茶杯一存在,你的感知系统在世界就有了外部捕获器……你是怎么把茶杯当成真兔子的?不该感觉奇怪吗?”   老天,我好像发现一个大问题,我本人接收不到茶杯的感觉!可是池万里抱他我又隐隐约约感觉很舒服。   现在只有我们俩,不知道这个问题只针对我无效,还是只针对他有效,先糊弄过去。   “我不练了,好困。”我向后靠在他怀里。   “喂,不要睡,我还要控制马很累的好吗?”   他虽然这么说,还是第一时间伸手固定我的腰,用力扣住。   计划通。   我就这样安心地睡过去,梦到了小时候他拉着我在黑暗的森林里捉迷藏,我朝他大声喊:“我都知道了!你作弊!”   五六岁的他就已经蛮不讲理:“有本事你也作弊啊!”   我被他在梦里追了一宿,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茶杯!   还好,小兔子也在睡觉,就是这个睡姿不知道跟谁学的,像人一样,四仰八叉的露着肚皮。   我挠他小肚子,他的爪子在半空中一蹬,也没醒。   让他睡吧。   “江子,”爷爷推开门,“快起来,你朋友都来了。”   “哈?!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了。”   我急急忙忙换了一身衣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跑出去,大家竟然提前来了。   “怎么上午就来了?!”   王思怡慢条斯理地摘芸豆,极其认真地扯掉两旁的丝线,择到底才抬头看我:“前两天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都以为你出事了,今天就早点来看看。”   啊,手机在山里没信号也没有电。   徐鹤挥着斧子在砍柴,动作干净利落,一下到底,汗水浸透他的衬衫。   我吆喝他:“部长!太热你就脱了呗。”   徐鹤不知道在想什么,本来劈得好好的,这下砍到树皮上去了:“我不热!”   算了,不跟傲娇一般见识。   周婉婉则分到一个很适合她的活,捣蒜!   “江江~生日快乐~”   她笑得很灿烂,一点也没影响手中的石杵化为残影,我其实有点担心我们家祖传的大理石蒜臼子。   “婉婉,我来吧你去做个轻快的活。”   “嗯?这个就很轻啊。”她一脸疑惑。   而楚天,虽然拆掉了石膏,但胳膊仍然夹着固定板。他在逗我们家的新成员天天,一人一鸟如出一辙的造型。   “或许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只鸟叫天天?”   我理直气壮:“不然改叫楚狗?”   爷爷敲了一下我脑袋:“好好说话!多亏你朋友,要不我自己忙活一下午。”   活没干但脸皮最厚的楚天说:“爷爷您别客气!您做的牛肉干太好吃了,我这回得多偷学几手。”   “你光来吃带礼物了吗?”我伸手朝楚天要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按照联盟法,年满十七岁可以进赌场,送你一张我们家全国通用黑卡,随便住随便吃,别客气。哦,可以携带一名伴侣哦~不限男女呢。”   说完他亲了一下卡,轻佻地塞到我睡衣兜里。   我会拒绝吗?那必然不会。   “我的礼物!”周婉婉递给我一个粉蓝的纸袋,里面是包装好的盒子。   “我能现在打开吗?”我取出盒子,还挺沉。   “当然可以!”   原来是一本拍立得相册,大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难得的是,还有我和池万里单独的照片。两个相拥在一起的少年,庆祝胜利。   “谢谢,这比收到卡让我开心。”我真诚地谢谢她。   楚天不满意:“禁止拉踩啊。”   “还有一个礼物。”周婉婉示意我继续拆。   小小的方盒里面躺着一个琥珀领带夹。   “我看学校历年的毕业照,男生都穿西装,所以想着毕业肯定会用到,现在送好像有点早哈哈~”   有朋友感觉真好!   徐鹤学长送我一张纯金平安符:“我自己做得的,效果比不上你戴的辟邪珠,也不会差哪去。”   我朝他表示感谢,自从一起夺冠后,他对我态度越来越好,我相信一定是发现了我跟大哥之间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目前我收到的礼物都在一个合理范围,但是大哥一出手就是不一样。   她送了我一块黑黢黢的石头。   “大哥,这么丑陋的石头咋能入您的法眼?”   “愚蠢。”王思怡轻轻挥动象牙扇,“这是一块陨石。你出生那年,它降落在地球另一端基桑加平原上。以人类的年龄计算,它跟你同岁,以宇宙的维度计算,你们也是同岁。因为构成我们肉体的每一个原子,都可以追溯到宇宙大爆炸,正如这块陨石一样。”   我把陨石举过头顶鞠躬:“感激零涕!无以言表!”   “免礼。”大哥用扇子轻轻托住我的手,“谨以此物,望你勤奋学习,了却红尘,心无旁骛,实现人生意义。”   “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刻,我也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我清清嗓子,准备宣布茶杯的事。   然后,一阵熟悉的哒哒声传来,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哦豁~挺骚气啊。”楚天调笑。   “这是班长吗???”周婉婉惊讶地问。   王思怡则是一脸嫌弃的皱眉。   我转身看,只见池万里骑着哈尔撒飞驰,顶着一头铂金短发!   几息之间,他勒紧缰绳停在我面前,背对阳光问我:“茶杯呢?”   “……在睡觉。”   “你说了吗?”   “还没说……”   “嗯。”他纵身下马,也不跟大家打招呼,径直走向屋里。   楚天好奇地问:“什么茶杯?”   我还处在他染发的冲击中,淦!太帅了!   不一会儿,池万里拎着迷迷糊糊的茶杯走出来,像《狮子王》里小辛巴被举起来拿起样,挟住茶杯左右小爪——   “欢迎我们家小朋友!”   作者有话说:   最近比较忙,回复大家的留言可能不及时,但是都会回复的!嗯!   池狗:没有我哄不好的人。 第68章 触碰人心的力量 一   茶杯一出场果然不同凡响,没人在意池万里的新发色,都围过来想薅两把兔子毛。   王思怡直接伸手:“给我看看。”   池万里微笑:“想得美。”   茶杯小爪洗脸,这么多人围着他,倒也不惊慌,只是突然看到池万里的淡栗色头发,瞬间炸毛!   你是个兔子也会炸毛?   “茶杯,爸爸没骗你,”池万里一脸真诚,“我最喜欢你的颜色。”   呵,男人。   但涉世未深的小兔感动到泪眼汪汪,两个长耳朵耷拉在脑后,伸着爪子要找抱抱。池万里把他夹杂颌下,拍着毛茸茸的兔子背,继续说着腻死兔的话:“乖乖,爸爸爱你。”   然后!朝我们露出得逞的咧嘴笑!   楚天恶心到像被非礼一样抱紧双臂,躲在周婉婉身后:“婉婉,这个人好恶心啊!”   “快给我吧!”我从他怀里把茶杯扒拉出来,“你今天不是还有很多事情吗?”   池万里的西装明显穿了一半,黄金年代的西装裤,腰封捆得高,衬得腿笔直,只是衬衣穿得松垮,领口大开,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解释的小臂。   茶杯在他手里跟个耗子似的。   “确实,”池万里又匆忙上马,“不过重要的场合家长再忙也要出席。”   楚天懒洋洋问:“你算哪门子爸爸,亲爸在这,我们这还有一群干爸干妈。”   池万里语重心长道:“茶杯,这是你混账哥哥,离他远一点。”   茶杯点头,耳朵晃悠。   “礼物放你卧室了。”临行前,池万里撂下这样一句话。   他走后,我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供大家蹂躏。   周婉婉问:“我可以摸摸他耳朵吗?”   “可以啊,随便摸。”   “咦~”楚天压我肩膀上,“男孩子要检点,怎么可以随便让异性摸自己的精神体呢?”   我看着周婉婉跟茶杯握手,认清一个事实真相。   “茶杯跟我之间的精神连接好像出了问题,我接收不到他的感觉。”   楚天有些惊讶:“嗯?那岂不是可以随便撸,我来!”   他对着一脸抗拒的茶杯一通蹂躏:“这样也没感觉?”   “没感觉!你快放下!”   王思怡走过来,成功解救乱糟糟的小兔:“这可不行,明天你有空吗,带茶杯去医院看看。”   说完,她从头上摘下一个金色发卡,竟然是一把迷你小梳子,给茶杯顺毛。   周婉婉惊呼:“他的毛有点卷哎!跟你的头发一样。”   “而且不是一般品种的兔子,”徐鹤坐到大哥身边,“侏儒兔的耳朵没有这么长。”   “本来我一直期待是个大型猫科动物,过于可爱,跟我气质不和。”我捂住茶杯耳朵,小声嘀咕,他抬头滴溜溜的黑眼珠子瞅我。   “什么猫科动物?”一道沉稳男声从背后传来。   我一回头,直接怼上一张老虎大脸!   “学长!你吓我一跳!”我后退一步。   白青山笑意盈盈:“恭喜你啊,觉醒了。”   他少见地穿着无袖衬衣,白皙的胳膊上竟然全是肌肉,跟他文弱的脸反差极大,不过看着他的精神体白虎,倒也合理   他从背后拎出一个袋子:“生日快乐。”   我接过拿出来,没有花里胡哨的包装,是一个莱卡相机。   “学长,这也太贵了吧?”   楚天插嘴:“你刚刚收下我的黑卡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没关系,赵馆长赞助一部分。”白青山看着茶杯,“你对自己做出的贡献没有清晰认知,一百台相机也比不上那副星图的价值。”   白虎在小兔子面前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它还围着桌子悠闲踱步,悄无声息,好像在考虑怎么下口。   我开玩笑道:“茶杯还不够你塞牙缝的。”   白虎蹲下,大爪子搭在桌子边上,茶杯也跳过去,小爪子搭在上面,友好握手。老虎的尾巴像飘在水里的海藻一样晃悠。   “是兔子吗?”白青山走过去,若有所思,“很好,有兔子了。”   在得知茶杯回不到精神体世界后,大家都把自己的精神体放出来。   “我可太能理解没有其他精神体作伴的感觉了。”   周婉婉放出雪球,一只浑圆的银尾山雀,一出来就蹲在茶杯脑袋上,纯纯属于萌上加萌。   “我之前不是一直在普通学校读书吗?雪球长期没有其他精神体朋友,有一段时间还抑郁。”   王思怡也放出一片桃花水母,在空中翩然沉浮。   “山里的风好舒服,乘风有一种飞的感觉。”   而后,一只白鹤从徐鹤背后飞起,身姿优雅,穿梭在水母之中。   我低头,楚天的白狐狸正在茶杯背后搞偷袭,一爪子吓得雪球叽叽喳喳飞起来。   “一只狐狸怎么能像狗一样!”   此刻,我家的院子成了动物园。   爷爷拿着大勺子招呼我们:“饭做好了,快来吃饭!”   今天的菜比过年还丰盛,过年我们爷孙俩做不了几个,而这一桌足足十个。   过生日的糖果拼盘摆中间,全是我爱吃的糖;芸豆炖排骨,肉都炖得脱骨了;老宅送来的大龙虾,蒸完对半切,撒上柠檬汁,吃起来带点鲜甜;爆香小河蟹,外面裹了一层面糊,贼香;少不了必备的蘑菇炖山鸡汤,就是看着这蘑菇我怎么总觉得舌根发苦?   总之这一桌,青菜仅有龙虾旁边的两块西蓝花。   “喝点度数低的。”爷爷拿出自己酿的青梅酒。   在家人和朋友的干杯声中,我度过了人生第一个热闹的生日。   吃过饭,四个人凑一桌打麻将,学长陪爷爷下象棋。   我回屋趁机洗了个战斗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围在桌子周围啧啧称奇。   “你们在看什么?”   周婉婉闪开一道缝,原来是茶杯在吃糖。   我冲过去拎起他后脖:“茶杯!是不是你前两天在厨房偷糖吃!?”   茶杯娴熟地撕开糖袋,前爪捧着糖送进嘴里。这块蜂蜜糖显然很合他胃口,好吃到都眯起眼睛。   “真奇怪,一般精神体不会进食。”白青山捏捏茶杯小肚子,“吃了都到哪去了?”   王思怡分析道:“这不会是你的觉醒的技能吧?”   话一落地,楚天哈哈大笑:“你是有多喜欢吃糖,才会觉醒这么没用的技能啊!班长知道这个事情吗?”   我叹气:“他应该不知道。”   楚天掏出手机录视频:“虽然录不到精神体,但是看到半空中飘着的糖果他一定明白。”   我看着茶杯一鼓一鼓的腮,忧心忡忡,精神体吃多糖会蛀牙吗?明天一定带他去看医生!   作者有话说:   这一桌菜还有蒜蓉扇贝、香辣鱼、锅包肉、肉末茄子、脆皮五花、西红柿牛腩汤。   好消息,这一周又有榜单任务!也就是说,截止到下周三,你会看到某头秃作者疯狂赶稿。 第69章 触碰人心的力量 二   一直到日头西斜,王思怡他们才同我道别。   “虽然十分不想去,但我爸妈还特地从国外赶回来。”王思怡叹气。   她、徐鹤和楚天还要参加池万里的生日晚宴。   “是这样吗?可惜我晚上不过去。”   王思怡微蹙眉,但还是没说什么,招呼周婉婉离开。   “江江,再见~暑假有空大家一起出来看电影吧,搞个短期旅行也不错。”周婉婉同我挥手。   四人穿过郁郁葱葱的山林,渐行渐远。   我有一点点惆怅,茶杯蹭蹭我的脸,好像在安慰我。   “少年真好啊。”白青山躺在摇椅上,脸上带点红晕,“抱歉,我们家人酒量都不行。我可能需要多躺一会,才能开车。”   “你睡在我家也没事。”   白青山声音逐渐低沉:“不用管我……我睡一会儿就好。”   他的长发散开,搭在扶手上,光亮如同绸缎。白虎趴在一旁,脑袋放在交叠的前爪上,闭目养神。   看他睡得这样香,我也回屋休息,一直睡到月明星稀。爷爷拉开后院的灯,几只小虫围着乱撞。中午菜还剩好多,但爷爷坚持炒了两个青菜,家有客人不吃剩饭。   白青山没有推辞,但是抢着饭后洗碗。他刷个碗跟清理文物一样,对着灯,仔仔细细用丝瓜瓤均匀抹上洗洁精。   我赶紧接手:“学长,给我吧,你去扫地就好。”   “嗯?”他无辜地低头看我,发丝垂下,“不是这样洗吗?”   “呃,倒也不是,我只是习惯了做家务。”   “嗯,你跟池万里在一起也经常做?”   不知道学长为什么突然提到他,我如实回答:“对啊,天天做,所以给我吧,你的手还要修补文物,要保护好。”   白青山放下,仔细洗干净手:“不好意,我不太擅长做家务。不过别的还可以。”   “读书吗?”   “算是吧,还有一件。”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注视我刷碗。   “什么?”   “打拳。”   “啊?不过看你胳膊上的肌肉,我完全可以接受这个人设。而且上一次周婉婉在天台,不也是你一个手刀撂倒洛冰学姐吗?”我将洗干净的碗用纱布擦干。   “竟然没有惊讶到你,好吧。”他耸了一下肩膀,摸了摸口袋,动作一顿,“糟糕,落在车里了。”   “爷爷那里有旱烟,你想尝试的话可以试试。”我想起池万里上次在树下偷抽旱烟,被呛到的样子,笑起来。   事实证明,大人果然更擅长做坏事,他跟爷爷站在围栏外的果树下,一人一根,娴熟地云里雾里。   白青山闲散地叼着烟,双手把长发随意挽成团,颓唐的像一本旧书,扔进火炉里,火苗舔着书边儿,白烟四起。   你说他脆弱,衣服下一包腱子肉,说他儒雅随和,烟不离手。   这样神秘的大人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遇见,在心底里,隐秘的角落,我好想成为学长那样的大人。从前羡慕他学识渊博,长得好看,家境也好,为人处世独当一面,现在再加一条,白虎精神体。   一切一切的起因,皆因我想成为配得上池万里的人。   临走前,我执意送他出山:“这条路我摸黑都走了几百次,你第一次来,晚上我不放心。”   茶杯也点头,他现在是我说什么就附和什么。   “走吧,你要是妹妹就不让你送了。”   我们凭借一束光,和头顶的月亮,在昏暗的森林中前行,聊他学校的事情,聊精神体要注意的东西,我才发现他原来也有这么多话,像个长辈。   直到夜空中炸开绚丽的烟花,此刻我们正好走出山林,站在路边,从这个角度清楚地看到城堡灯火通明。   夸张的烟火没有停止,用无数个绽放的瞬间连接一个不断的梦,闪耀的尾巴如同倾倒的瀑布。   “像不像灰姑娘的舞会?”   “嗯?”   白青山轻笑:“我妹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可她生来就是公主,注定做不了灰姑娘。”   茶杯从我兜里探头,脑袋顶我手心,不依不饶。   “你想听故事?睡觉之前给你讲,好不?”我现在兜里鼓鼓囊囊,全是茶杯藏的糖。   “小茶杯,我给你讲吧,就当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白青山伸手挠他下巴,“毕竟给妹妹讲了几百遍。”   于是,剩下的十分钟里,我们坐在学长的轿车车头前,茶杯趴在我头顶,对着璀璨的烟花,古老的城堡,听了一个跟城堡一样古老的童话。   夏日晚风夹杂烟火的余温,有一瞬间我也触碰到那短暂的梦。   “……就像面前的城堡一样美丽,住着一位花心且傲慢的王子,叫池万里……”   等等,这个故事怎么回事?   小兔听到池万里三个字,耳朵直挺挺竖起来!   “……举办生日舞会,舞会上,国王和王后要给他挑选一位未婚妻……”   茶杯已经从我脑袋上跳到白青山手心里,歪头对“未婚妻”表示疑问。   “未婚妻,王子未来的新娘,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未婚妻。”白青山收到他的信号,流畅地解释,“话说仙度瑞拉……”   一直到故事完结,茶杯听得如痴如醉,讲到大姐剁掉脚后跟,白青山故意拿他的小爪子咔嚓一下,吓得他耳朵贴到后背。   “……最后,他们幸福生活在一起,Happy Ending~”白青山举起茶杯,“好梦,小茶杯。”   我接过来,茶杯恋恋不舍地挥抓跟他再见,我俩站了一会儿,直到轿车尾灯在盘旋的山路中彻底消失。   “好了,我们也回家了。”   最后看了一眼城堡,我揣着茶杯没入山野。   池万里同我在里面一起学习玩耍,藏在厚厚的壁毯下捉迷藏,我跟着他闯过所有的密室,对每一个可以攀爬的窗台了如指掌,但是他却从来不带我参加社交宴会。   “你不会喜欢的,没趣的小屁孩,虚与委蛇的大人。”   可他说这话的年纪明明也是小屁孩,他把我锁在卧室里:“不要乱跑啊,今天人很多,谁知道有没有不长眼的坏蛋冲上来,把你抓走!”   小时候选择无条件相信,长大一点会想,是不是我过于平庸,在客人面前格格不入,给他丢脸了呢?   有这样想法的我,真是可怜又可悲。   我沉浸在这样酸涩的情绪里,想撸两把兔子毛缓解一下心情,却摸了个空。   “茶杯——!”   作者有话说:   睡不着,码了一点~   可以猜测白青山的身份了,其应该很好猜。 第70章 触碰人心的力量 三   我用膝盖想都知道茶杯肯定去找池万里了,一边掏出手机给爷爷打电话让他别担心,一边朝老宅冲去。   一只小兔子能跑多快?   “茶杯——!你给我回来!”   我朝四周大喊,然而直到老宅门口,也没看到半根兔子毛。今天安保比往常更严格,几辆黑色安保车守在大门口,荷枪实弹的安保牵着狗巡逻,见我冲过来,几个人端起枪, 吓得我举手。   好在于叔正巧经过,看到我跑过来,示意他们放下。   “江子,怎么了?”   我一溜烟跑到他跟前:“于叔,你有没有看到一只浅棕色的小兔子溜进去?是一只精神体。”   “没有,我可以让他们留意一下。”于叔打开耳麦呼叫。   我踮脚往里看,今天车多人多,茶杯会不会被捡到啊?他这么憨,被人带家去也不知道,而且我又收不回来,真是越想越着急!   于叔看我这样,遂招手让我进去:“你进去找吧,我的人看到会联系你。”   “谢谢于叔!”   “等一下,”旁边一戴头盔的人走过来,看制服跟于叔不是一队的,“他没有邀请函,也没过安检。”   “你刚来不知道,他在A级名单上。”于叔推着我肩膀过去,“不用安检,出事还有我兜着。快去吧。”   我撒丫子就跑,围着城堡转了两圈,圆舞曲响了一首又一首,我站在巨大的琉璃窗外,气喘吁吁。其实我知道可以求助池万里,但我并不想把事情闹大,特别是在他的生日宴会上。   等等,假如知道池万里在哪,是不是可以守株待兔?   我马上联系王思怡。   “池万里在哪?呵呵,围着他的女生这么多,我可看不清……茶杯丢了?”王思怡提高声音。   “小点声小点声,我就在城堡外面。”我踮起脚尖往里看,人影重重。   “池万里在舞厅东边,第三个落地窗前。你先别挂,我过去看看。”   “好的,你从里面找,我在外面找。”   转过拐角不远,第三个落地窗外有棵蓝花楹,春天开花很漂亮。   我抬头,一臂高的地方,深绿的树叶中间,藏着一个黑黢黢的小东西。   “大哥,我找到茶杯了,在树上。”   “那就好,别揍他啊,说两句得了,还小。”   挂断电话,我抬头喊:“茶杯你给我下来!”   茶杯不为所动,我担心他上去下不来,随即爬上树,对我来说小儿科。   蓝花楹也是棵老树,枝干粗,坐两个小孩也没问题,但现在的我上去,树枝颤颤巍巍。   茶杯面朝窗户,背对我蹲着,耳朵耷拉,不知道在看什么。   很快,我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池万里在跟一个姑娘跳舞。她身姿绰约,钻石皇冠闪到我在这都能看见。池万里更不用说了,新发色在水晶吊灯下呈现一种铂金色,跟艾莉娜夫人如出一辙,异国王子一样。   我捏着茶杯后脖子提溜起来,果不其然,又哭呢,还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又好气又好笑,我捏捏他爪子:“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轮得到你这个小兔子精来反对?”   小兔气到霍霍磨牙。   我想抓他离开,没想到茶杯一下跳到枝头最前、最细的地方,牢牢扒着。   “你怎么这么倔?”这个脾气像谁?   喊他名字也不给我回应,我只得到一个决绝的小屁股,一个毛茸茸的小尾巴。无奈之下,趴在树干上超前蛄蛹,我试图伸手够他。   结果我还没摸到毛,窗里的池万里跳舞转身时,我俩眼睛就对上了。一瞬间,他瞳孔放大,好像捏疼了舞伴的手,于是礼节性地亲吻了对方的手背,拉着她离开窗口。   我心下一沉,警铃大作,手心冒汗,想赶快拽着茶杯逃离现场。   池万里重现窗后,给我做了个暂停手势,掏出手机打电话。   好巧不巧,我才发现手机从裤兜里掉出一半,艰难地回头掏,这下可好,整个人侧着摔下去,好在我反应快,危急时刻,双手握住树干,跟抓单杠一样吊着。   啊哈,完蛋了。   因为我看到池万里抡着木椅,差一点要把窗户砸碎,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他若无其事地放回去,朝我咬后槽牙,转身离开,这回肯定要来抓我。   “茶杯!最后的机会,咱们快跑!”   我抬头,这家伙还在自挂东南枝,全然听不见我的谆谆教导。   池万里穿着笔挺西装,大步流星走过来时,我还在一跳一跳薅茶杯的脚。他到了,我也终于抓到一只后爪,但茶杯还扒着树枝,纸条都弯了。   “你怎么连个小兔子都看不好?”池万里走到我跟前,一股子脂粉味儿。   我鼻子痒,朝他打了个喷嚏。一松手,茶杯弹回去,这下他动了,跳得更高了。   起先池万里还温柔地呼唤茶杯的名字,但随着他手机不停来消息,嗡嗡作响,他开始威胁小兔子,从“乖乖下来给你买糖”到“再不下来就打你屁股”。   茶杯终于动了,小脸朝下,腮帮鼓鼓囊囊。   啪嗒一下,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下来,砸到池万里额头,落到地上。   一块沾着兔子口水的蜜蜂糖,中午吃饭我给茶杯的,没想到他还留着。   所以是想给池万里送糖吗。   啊,这样一想,我开始替他难过。   池万里并不生气,弯腰捡起,平静地撕开,丢进口里,糖咬得咯吱咯吱响。   琉璃窗易碎,透过的光也脆弱,给他镀上一层融金的幻影,大厅里不知哪位小姐点了一首《Mrs. Darcy》作中场休息的调剂。   我意识到,从前还能深藏的感情,好像快藏不住了,让人有些难堪。   池万里单手勾着领结,往外松了松,喉结在皮肤下微动。   “不听话,”他这样说,“抓到你了。”   金色的巨蟒潜伏在葱郁的树叶里,击中目标,可怜的茶杯这次又被含着脑袋逮捕。雷霆从树枝上垂下,我抬手接住他。   池万里在挂断好几个电话后,终于接起来:“没事,我现在过去。”   他从雷霆嘴里抠出茶杯,小兔立刻捂住脸——现在知道害怕了?   “啧,什么臭脾气。”   你才是臭脾气,我在心里骂他。   池万里解开黑色领结,系在茶杯脖子上,拍拍他脑袋:“好了,让雷霆陪你玩儿,跟Daddy住在这里吧。”   说完毫不留恋转身就走,我带着一兔一蛇,从后门上楼。   作者有话说:   《Mrs.Darcy》是05版电影傲慢与偏见的插曲,网易可听。   当然配合电影才能想象到达西先生家豪华的城堡,精美的雕塑。   电影拍得特别唯美,感兴趣可以康康~ 第71章 触碰人心的力量 四   第二天一早,池万里就把我压到榕都医院精神体科。   “这医院不会也是王思怡家的吧?”我看这豪华布置,跟咖啡厅一样。   池万里在逗茶杯吃他最爱的蜂蜜糖,对方毫不领情:“糖也不吃……不是,咱家控股的。”   那我就放心了,之前私下去做治疗的事情不会曝光。   老规矩,进去先抽血,再拍片,不过是给茶杯拍片子。护士指挥他钻进一个类似核磁共振机的东西里去,一会就好了。   看病的是位戴眼镜的女医生,她拿着茶杯的片子说:“这样看没什么问题,感觉传输系统封闭不排除是你的特能,包括能吃糖。但是,你这个年级才觉醒,精神体有点发育不良,平时要多跟他交流,带出去运动。再去做个体能测试吧,给你开单。”   “好的。”我拎起茶杯,他被办公室的骷髅吓到头拱进我袖子里。   池万里开门却被医生叫住:“你先别走,等我开个药单下去取药。”   我俩在楼下汇合时,他拎了一纸袋子药。   “都是什么药啊?”   “给你吃的精神缓冲剂,水果味。”   “噢噢。”   回去的车上,他也没问我体能测试怎么样,一边径直打开电脑看文件,一边无意识地揉捏着蜂蜜糖,我看他盯着屏幕看了十多分钟也没翻动。   茶杯顺着甜味儿翻进纸袋里,窸窸窣窣,竟然把瓶盖拧开了。   “等等,我能吃,是不是茶杯也能吃?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池万里回神:“茶杯,那不是糖。”   说着把手里的糖递给茶杯,隔着透明纸袋,硬糖已成粉末。   多大的手劲儿啊?   “抱歉。”池万里又从兜里拿出一块撕开,塞进茶杯嘴里。   面对送到嘴里的诱惑,茶杯含着糖沉思三秒,决定采用一个不失体面的方式,背对池万里吃,来表达“我还没有完全原谅的你”的意思。   “昨天送你的文件签了吗?”   “签了,那是什么东西啊?”   他说的是昨天送给我的礼物,一份合同,但里面全是蚯蚓一样的文字,只在签名处用铅笔写着“宝贝,在这里签名”。   我像他肯定不会害我,签完就午睡去了。   “南珠岛。”池万里扣上笔记本。   “什么?!”   “南珠岛。”他平静地重复。   “你送我一个岛?!”   “很贵吗?”   我抓住茶杯,震撼大过惊喜:“等等!那不是个主权国家吗?总统不是鲸吗?”   “准确来说,你只是拥有一百年的开发收益权,类似投资商,享有免签待遇。”   我指出一个关键问题:“可我也没钱啊?”   池万里轻笑:“我不是有吗?钱已经打到人家卡里了,你想管就管,不想管鲸会自己用,但每一个计划都会向你报备。嗯,从今天开始,记得查看你的邮箱,每天都会有总统办公室报告。”   我薅着兔子毛,我有一座岛了???   直到车开到上山的路口,我还没缓过神来。   池万里或许昨晚忙到太晚,有点疲惫,后半程一直闭目养神,我尽量动作轻一点下车,他还是醒了,亦或是根本没睡。   “宝贝。”   “嗯?”   池万里把药袋递给我:“拥有茶杯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啊,”他都不知道我为此付出多少,“算是一个小的梦想实现了吧。”   我一直明白,人生的配置千差万别,有人生在高楼,有人在沟渠。老天给你什么样的父母,美丽或平庸的相貌,健康或孱弱的肉体,早就安排好了。   这些东西,连同池万里不爱我这件事,都是我强求不得的。   在充满无法改变的事实世界里,能抓住一件事,改变它,也不算失败的人生了吧?   “我知道了。”   他又知道什么了?我跟茶杯面面相觑。   “茶杯,咱们回家。”   接下来几天,我按照医嘱吃药,教茶杯认字,是的,他是个文盲兔!   以及等待学校寄成绩单,我校十分人道主义,一直等暑假过半才发成绩单,不光能看见自己的成绩,还有整个年级的排名,十分刺激!   收到的第一时间,我找到高一年级总排名——   第一名:池万里、王思怡;成绩:750。   下面一行小字——并列排名根据拼音首字母排序,求生欲满满。   这是碳基生物能考出来的分吗?我顾不上看自己的,首先在群里向大哥送上祝福。   星尘:开学建议以后考试出点附加题。   鹤鸣:恭喜「鲜花」「鲜花」「鲜花」   我找到班级排名,好耶,我以600分稳稳卡在第二十名上,可以出去玩了!周婉婉成绩也有历史性突破。呃,虽然还是倒数第二,但这次足足高了楚天两百多分!   楚狗:@婉婉,还不谢谢我作文没写?   星尘:都是我教得好。   婉婉:我哭了!我爸在外出差做绝密项目一个月没联系我今天特地视频了!我出息了家人们!我爱你们呜呜呜呜呜呜!!!!!   徐鹤学长稳坐高二第一,大家对此习以为常。总体来说,除了楚天,大家高一的学习生活皆大欢喜。   现在我没事就看看邮件,追踪一下我的小岛发生什么事情,好在鲸是用联盟文发过来的,谢天谢地!我拖着鼠标浏览,嗯,修整了一条飞机跑道,建立榕都大学的海洋保护基地,还有什么什么航空局合作项目?   这不得去看看。还没等我打报告,池万里打电话给我。   “哥言而有信,收拾行李,明天带你去南珠岛。”   “好耶~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保持谦虚的语气。   “讲。”   “我能不能邀请我的小伙伴们,去你送给我的岛上参观参观呢?”咱就是说,充分拿捏了讲话的艺术。成功把王思怡隐藏在小伙伴里,突出“你送的”这一重点表述。   池万里轻哼一声回答:“行了,来吧,明天机场九点集合。”   我看了一眼航空局的活动,这可赶不上。   “可是我想早点去玩,能再早一点吗?”   对面沉默,但我听到他鼠标的哒哒声,应该是在看日程。   “可以是可以,我为什么熬夜工作为你挤出时间?”   “你想干嘛?”我还不知道他的,肯定又要提一些无理要求。   “把茶杯借给我玩。”   “……”   我只对池万里摸碰茶杯有感觉,虽然每次都很轻,但这种羽毛隔着皮肤搔到骨头的感觉,有时让我失态。   想给王思怡准备一个惊喜的念头占据上风。   我看着茶杯,他趴在少儿绘本中,书比他还大,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成交!”   “行,明天凌晨三点。”   决定之后,我在群里发消息——   怎么可以吃兔兔:铁子们,明天凌晨三点机场集合,咱们去看海。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些宝贝留言说感觉很虐,嗯,道路是曲折的,终点是光明的。   等他们过完暑假我就加大力度,剧情向前冲。 第72章 触碰人心的力量 五   凌晨的机场人不多,我们几个就是最显眼的存在。特别是徐鹤带了十几套弓箭盒,王思睿推着三个行李箱,全是大哥的。   王思怡今天意气风发,凌晨也没挫败她的锐气,见到池万里竟然主动打招呼。   池万里对此表示:“恭喜,花了一年终于赶上我了。”   王思怡维持眯眼微笑。   我抱着从博物馆领来的大海螺,里面装着茶杯:“登机登机!”   周婉婉好奇地问:“茶杯怎么睡在这里?”   “睡前看了《海的女儿》,又听说要去看海,激动地不知怎么办,非要睡在里面。”谁能拒绝一只向你撒娇的兔子?   池万里朝我伸手:“给我吧。”   我递过去,希望茶杯醒来不要生气。   登机以后,两间卧室都给女生,我们四个男的在客厅各玩各的。清晨时,茶杯醒了,从海螺里钻出来,小爪搓着眼睛,这是每天早上必备环节,洗一半他就呆住了。   池万里把大海螺放在舷窗旁的茶几上,下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是茶杯第一次看到海,想必十分震撼。   “茶杯,来吃糖。”趁池万里在驾驶舱,我想多跟他玩会儿。   但小兔子就是不过来,我坐过去,才发现他身体微微颤抖。   徐鹤一针见血:“茶杯是不是害怕坐飞机?”   “怎么可能,我恐高都不怕。”   等等,我确实第一次坐飞机很难受,但几次下来我已经客服了不舒服的感觉,茶杯不会也继承了这一点吧?   很显然,是的!   没等我伸手去抱他,一个人影抢先冲过来,把茶杯成功“解救”!   “小茶杯别害怕,爸爸来了。”池万里侧头夹着,脸颊轻轻蹭他毛绒绒的后背,我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也很温暖。   茶杯彻底放下恩怨,哭哭唧唧抱着池万里的脖子,一个劲儿往里钻。   楚天“啧”了一声:“这个男人,心机啊。”   什么意思?   池万里心情舒畅地微笑,并没有反驳。   他竟然是设计好的!   我看着茶杯完全依赖他的样子,陷入深深无力,涉世未深的文盲兔啊,太容易被骗了。   飞机落地,当地时间上午十一点,海岛的太阳晒死人,临出门前池万里还盯着我穿上长袖长裤,戴上土到爆的钓鱼帽。   但是,这次我并不孤单,那就是王思怡跟我一样,全副武装。她,抛弃了精致与优雅,从特高最精致女孩成为孤傲的探险者,唯有的尊贵只剩一副玳瑁墨镜。   池万里怀揣小兔,心情舒畅地问我:“你的墨镜呢?”   “忘带了,不是有帽子吗?”   他把挂在衬衣上的墨镜递给我:“戴上。”   我哪敢不从。   一下飞机,鲸领着一群小孩过来跟我们打招呼,我一眼就看到里面霸气的刃,兴奋地冲过去。   “这就是我跟你门说的特别有射箭天赋的小孩!”   我招呼他们来认识我的新朋友,但众人的目光都被海面上矗立的庞然大物所震撼,我准备的惊喜藏不住了。   王思怡尖叫一声,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态。她先抱了一下身边最近的周婉婉,又像风一样拥抱王思睿、徐鹤和楚天,最后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我。   “是太虚啊——!!!”   我实在没想到一直看起来柔弱跟林黛玉般的她有这么大劲儿,冲得我连连后退。   池万里伸手抵住我的背,咬牙切齿地说:“这就是你非要提前来的原因!”   我无辜地看他,只准你算计茶杯,不准我算计你咯?   王思怡狂摇我的肩膀:“全世界人类智慧的结晶十国科学家合作项目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核能驱动航天器!它要将人类的印记带到太阳系之外!老天啊!”   她后面还说了一大堆,但语速太过我已听不清了,只从她的墨镜中看到晃成虚影的我。   周婉婉突然大叫:“爸爸!你怎么在这儿?!”   楚天此时贱兮兮地接上一句:“哎。”   很快他傻眼了,曾经在榕大宣传栏里出现的人物,此刻穿着灰扑扑的工装朝我们走来。   鲸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你们认识周工?大家进屋说话吧,别站在跑道上,下午发射,待会儿要清场。”   王思睿推着王思怡往里走:“姐姐,体面,体面。”   我牵着刃的手,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   “等等,徐鹤学长呢?”池万里突然发问。   一回头,他还呆呆地站在跑道上,太阳晒得地面空气变形,似乎连他一起晒化了。   不是吧,只是被王思怡抱了一下哎。   楚天狂笑着跑回去拉他:“部长!”   吃过午饭之后,王思怡第一时间跟在周婉婉她爸爸身后,听他介绍太虚项目。   “本来是保密发射,没想到你们竟然来了。”周叔叔文质彬彬的,衣服洗得很干净,“我负责的部分已验收完毕,带你们转转吧。”   直到发射前,大哥一直站在外面,甚至走进海水里,只想离发射器近一些。纯白火箭距离我们其实很远,它庞大的身躯屹立在海面的发射平台上。   我晒得不行了,老老实实躺在遮阳伞下,池万里托着茶杯在海里游泳,我被严格禁止下水,实在无聊。能看到火箭发射固然令人激动,但我远没有王思怡那样沉迷天文。   下午两点五十,周叔叔拎着几个望远镜过来:“待会用这个看清楚。”   “谢谢叔叔,我来分把。”楚天殷勤地接过来。   分给王思怡时她却拒绝:“我想用眼睛记录下来。”   下午两点五十九,我走到王思怡身边,所有人都聚集在海岸线上,小孩子们爬到椰子树头,池万里把茶杯高高举起。大家的目光聚集在太虚身上,它像一尊静默庄严的神像,接受信徒的朝拜。   三、二、一——   巨大的轰鸣响彻天地!   气浪卷起海水,向四周推开,平静的海面掀起一圈圈白浪!   火箭拔地而起,以不可思议地轻盈腾空而上!   此去,踏海溯洋,此去,披星戴月!   站在翻涌的海浪中,王思怡抓住我的左手——   一瞬间,极度震撼的感动,野蛮地灌进我身体,冲击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特能是什么了。   触碰人内心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江江以为这是第一次触碰到别人的情感,其实不是。   让我看看细心的小朋友在哪里? 第73章 握住我的手 上   发射成功之后,人群欢呼,逐渐散去。我站在水里良久,直到池万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怎么了?”   我摇头:“没事。”   “去里面呆着,外面晒。”   我盯着他的手指,左手蠢蠢欲动,要是现在抓住他表白,会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要是知道我现在有特能却没有告诉他还私自窥探他内心他会不会抽死我?假使、如果万分之一的奇迹发生,摆在我们俩之间的也绝非相爱那么简单。   说到底,上面都是借口,我就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否定的答案。   茶杯趴在他头上,跟浅栗色头发融为一体,池万里被热得额角沁汗。   “下来。”我伸出右手去够他,却被池万里挡住。   “没事,医生不是说了吗,多出来晒晒。”   整个下午我为此心不在焉,徐鹤教本地小孩射箭我都没去,一想到避免不了手部接触,我就打怵,未经允许窥视他人的内心,算侵犯隐私了吧?   “江江,你怎么了?”周婉婉递给我一杯水。   “谢谢,可能晒太久有点中暑。你们去玩吧,我休息一会儿。”   楚天抓住她手腕就走:“不要怜悯男人,走走,咱们去打排球。”   池万里赤脚过来,撇给我一瓶防晒霜。   “上午没涂后背,”他双手交叉,扯着T恤下摆脱下,“给我抹上。”   我立刻装晕,摊在沙滩椅上:“哥,我有点中暑,你找楚天去。”   池万里啧了一声,踢踢我的腿,带起一阵白沙:“涂个防晒能累死你?起来,晕了我给你扛回去。”   要完,他折腾起来没完没了。   不知谁送了茶杯两朵鸡蛋花,别在耳朵上还怪好看。我看着他惬意地趴在池万里肩头的样子,全然忘记我这个亲爸,突然计上心头。   我站起来:“好吧。”   池万里趴上去,背上的肌肉隆起,茶杯找到了新玩具,在柔韧的肌肉上跳得起劲儿,耳朵跟着上下摇晃。   “茶杯过来,帮我一个忙。”   小兔子最后一下踩在池万里屁股上,足足跳到我肩头,临了还不忘摆一个胜利超人姿势。   池万里侧过头:“跟你一样没规矩。”   “屁嘞。”   我攥紧瓶子,直接挤到他背上,暑假这段时间给他捂白了不少,再过一个冬天,就会回到艾莉娜夫人那样的冷白皮。   估摸着差不多够涂全身的量了,我将邪恶的手伸向茶杯:“小乖~小兔子也要涂防晒,不然会晒褪色的!”   茶杯似懂非懂点点头,伸出小爪示意我给他挤一点。   “不用,我有个好方法。”我朝他笑,显然傻儿子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我的手钳住茶杯的小肚子,像搓澡巾一样沾着防晒霜开始来回蹂躏!   池万里感觉不对:“你干嘛呢?”   “躺好躺好,我们俩一起给你涂防晒,还快!”我张嘴就胡扯。   茶杯还以为这是什么新游戏,四肢摊开,任由我像抹布一样摆弄,幸福到眼睛眯起来。   很快,我就知道什么是自作自受了。   我感到自己整个背温热又滑腻,好是我在蹭池万里的后背,肌肤相亲。   “你跟茶杯真的没通感吗?”池万里发出危险提问。   “一点都没有!”除了你之外。   赶紧糊弄完,我把茶杯扔给他:“好了,我头晕先回屋了。”   “嗯。”池万里提溜着他脖子,茶杯背后毛都团成结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又晒过敏了?”   “可能吧。”   “老实回屋呆着,明天也别出来了。”他皱着眉,捏着我下巴来回看。   “好的好的。”我心烦意乱,只想快点离开。   南珠岛打算发展旅游业,基础设施还没完全搞好,先修了个酒吧。我走进去,满眼郁葱的绿植,靠海的长条窗户宛如油画,几张圆桌,仅有的几位客人都穿着工装,我猜是这次火箭发射的科学家们。   “岛主,喝点什么?”鲸一本正经地站在吧台后。   “嗨,总统阁下,你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朝他微笑,“有冰水吗?”   “抱歉,因为配合发射任务需要限电,制冰机暂停营业,预计明天恢复。”鲸递给我一瓶啤酒。   “不不。”我连忙拒绝,“我不能喝酒。”   “好吧,小孩。”他遗憾地起开盖儿,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我打开一个椰子。   “搭建这么大的发射平台,会破坏海底的珊瑚群吗?”我想到上次看到的海下绚丽场景,假如消失真是遗憾。   “当然会,”他很严肃,“但实际上,那一片珊瑚礁已经在逐渐白化死去,因为全球气候变暖,南珠岛周围的珊瑚礁面积减少了五分之一。”   怎么会这样?我想起来了,当初来南珠岛就是因为池万里要做调研报告,关于全球气候变暖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影响,我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下。   “在死去的珊瑚礁坟墓上,搭建通向宇宙的舞台,有一种莫名的悲壮呢。”鲸从吧台后面走出来,坐在我旁边。   “你是不是很担心南珠岛的珊瑚礁会消失,所以才把岛卖给池万里筹钱?”   他竟然摇头:“不完全是,是预言家给我的指示,他说北方的客人会带来拯救海洋的秘密,后来池先生找到我说要买岛,我以为是他,现在看来是你。”   “是我?”我目瞪口呆,“可我什么都没有,池万里或许有办法,他家有钱又有门路,珊瑚礁起死回生也说不定。”   鲸却没同我过多争执:“我永远相信预言家。”   他今天没穿当地的服装,而是穿了一件白色工字背心,结实的手臂肌肉目测比我大腿都粗,三条黑色的臂环纹身束缚,连同他的脖子和胸口都有,条纹、旋涡样式,不一而足。   “鲸,你的纹身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当然,只有年长者才有给族人纹身的权利,”鲸扯开背心带,“这个代表海浪,这个是风,这个是成年,还有这个。”   他指了指脖子上极细的一圈,仔细看是当地的文字:“这是预言家亲手刻下。”   “什么意思?”我想起那张白发白眉的厌世脸。   鲸极快的说了一段本地话,爽朗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的联盟语造诣不高,不能准确翻译出来。”   我猜这里面肯定有一段故事,只是现在还不是个诉说的好时候。我看着左手,每个人都有秘密,可是我的该怎么告诉池万里?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啦~因为最近在学习嗯,下午五点半才下课会来不及码字,我尽量保持不断更嗯! 第74章 握住我的手 中   同鲸心不在焉地说了一会儿话,他便忙着布置酒吧,今晚要在这里举办庆功宴。当地为数不多的居民都过来帮忙,我也加入其中,虽然语言不通,连喊再比划也都懂。   “你不是中暑了吗?”池万里进来的时候,我正干得热火朝天。   “呃,我好了,鲸给我喝了很多椰子水。茶杯呢?”   他拉开椅子坐下:“哄小孩呢,当地小朋友没见过兔子精神体。晚上想做什么?”   “啊?”我一头雾水,坐在他对面。   窗外天空正在进行盛大的落日仪式,残阳如血,壮美不似人间场景,长条窗户如油画框,唯有阵阵海浪,将人拉回现实。   屋里还没掌灯,先前乌央乌央的人都出去准备食材,橘红而湿热的光,照在他坚毅的脸上,像熔化的甜蜜糖浆。   “我问你想干什么,暑假快结束了。”   池万里平静地问我,低沉的声音夹杂在单调的海浪声中。   “也没有什么吧。”窗外的小孩们在海边嬉闹着奔跑,小小的茶杯跟在后面追赶。   “你的吗?”他指了指我先前喝剩的水。   “嗯。”   池万里端起来喝掉,抬颌时,喉结鼓动。   在红色的光中,一切都在熔化。   连同我的目光,我的躯壳,我的血肉和白骨。   直到真心暴露。   我有时会想,聪明如他,早就看穿,毕竟我是第一次喜欢,第一次假装不喜欢,一眼看去想必是个伪装拙劣的暗恋者。相处久了,就连王思怡都能看破,他怎么不能?   每到这里,我就不敢往下细想。   他放下杯子,眼神掠过我,我赶紧低头。   “走吧。”池万里起身,宽松的泳裤系到胯骨。   夜幕四合,海水变深黑,唯有天和海的交界还剩几丝紫红,众人围着夏夜的篝火环坐,起先是聊天吃饭,酒饱饭足之后,本地居民拉着大家跳舞。   鲸坐在一旁,双腿盘着一张圆鼓,咚咚敲响。   茶杯突然从人群里跑出来,一下扎到我怀里。   我摸着他耳朵:“怎么了?”   他揉肚子,张大嘴。   “想吃糖?”   小兔点头。   “江子——!”周婉婉朝我招手,“一起来跳舞啊!大家都在呢!”   她举起王思怡和楚天的手,十分快乐,明灭的橘红火星随着海风飞起,如同萤火。   “茶杯要吃糖,你们先跳!”   我拎着茶杯赶紧跑路,心生烦恼,反倒是没有这个特能自由。   南珠岛盛产手工椰子糖,酒店前台小姐姐给了我整整一大盘。茶杯扑在糖堆里,我将他和盘子一起端到背离人群的露台上,这里能看到另一片无人的海,还有山顶的白色小屋。   我掰下一块糖塞到茶杯嘴里,他咔嚓咔嚓吞下去,继续张口。   “这才几天啊,吃得越来越多,个子长哪去了?”我伸出一根手指,顶着柔软的小肚子把他推倒。   茶杯笑起来从不出声,跟他哭一样,但小动作丰富,你光看他耳朵眼睛,就知道他现在很幸福。   “这么开心?”   他点头,继续张口,爪子指指糖。   “唉。”我叹气,喂他陆陆续续吃了半个茶杯这么多的糖。   吃饱了之后,他想出去玩,跳了两步,回头看我,意思是你怎么不来。   “你去玩吧,我想自己呆会儿。”   茶杯迟疑地伸出爪子,试探走了一步,又回头看我。   “去吧去吧。”   他耳朵垂下,坚定地转身,冲向我。我赶紧弯腰捞起他,双手挡住他差点撞向凳子的小脑袋。   “要陪我吗?”   太贴心了!我整个脸埋在他怀里,可劲儿吸,小兔子在海里玩了一天,有股海洋的味道。   “走,咱们去山上玩~”   预言家住的地方是禁地,但还有其他步行道上去玩。热带海岛的山上都是我没见过的树木,跟遥远的北方完全不同。巨大肥厚的叶子,粗壮的树枝又垂下新的枝干,无穷无尽。越往上,离海的声音越遥远,光越少。我跟茶杯都不怕森林的黑,故而肆无忌惮地向上,整个山里只有我俩。直到树叶繁密,连月光都照不进来,路也不过一人通行,经常被树根截断。   “我们回去?”我抱起茶杯。   刚转身,就觉得背后一凉。   我咽了口口水,悄悄回头,什么也没有,目光所及一切都消弭于黑暗中。   茶杯也察觉到什么,屁股朝外,头埋到我怀里。   “没事没事,什么也没有。”我拍拍他发抖的后背,连怕鬼的毛病也学到了吗?   然而我一抬头,一个白色人影在正前方闪过!   “卧槽!”   我吓到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这一下不要紧,直接被树跟绊倒,滚了下去。我抱紧茶杯,混乱中人掉到一个坑里才停下,右边半个身子疼到不行,但我还不敢出声,心脏疯狂跳动。   因为那个影子还在上面,周身散发诡异的冷光,它好像在低头寻觅我的踪迹,停了一会儿,飘走了。   我这才敢动弹,右臂钻心地疼,还好双腿没事,但这个坑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挖得深,还有一股子腐烂的味道。   茶杯没事,一直牢牢扒住我的领口。   我掏出手机来,好消息它没坏,坏消息这里连个信号都没有……手机照亮茶杯毛茸茸的小脸,连点泥土都没沾上。   “崽,现在靠你了,你上去叫人来救Daddy好不好?”   茶杯瞪大双眼,打了个嘚瑟,他还是怕鬼在外面。我心里也打怵,谁知道鬼会不会吃兔子?而且茶杯这么小,万一迷路了怎么办?真派他去,也要等到白天。   “算了,再等等,等大家回去了,看到咱们失踪,肯定会来找,就是免不了挨打。”我叹气,怎么每回来南珠都这么倒霉。   我抱着他窝在摔下来的地方,也不敢挪动,山里的地潮湿阴冷,昆虫也多,还好我从小不怕虫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坐得屁股冰凉,想玩手机又怕电耗光,只能轻声给茶杯讲故事。池万里找来时,是茶杯先听到的,他本来昏昏欲睡,耳朵贴到毛里了,突然支棱一下竖起来,兴奋地往上跳。   我就知道有人来了,紧接着听到池万里喊我的声音。   “我在这!!!”我手做喇叭状,朝天喊。   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小心啊!这里有坑!”   一道强光照过来,我挡住眼睛。   “受伤了吗?!”   “我没事,就是右边胳膊有点疼。”是超疼!   池万里把手电放地上,蹲下:“你能干点什么?一会儿也不消停,上来!”   他伸出手,我却没握住。   我尝试抬右手,疼到起不来,又不想用左手触碰他。   他不耐烦地问:“愣着干嘛呢?底下好玩吗?”   “哥,我很沉,你这样拉我可能会被我拉下来。不如找个树枝什么的……”   池万里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样子:“别废话了,赶紧上来。”   我慢吞吞地开始脱衣服,想裹在手上。   “吴江子,你在搞什么鬼?”   “手上有血啊,碰到你多脏。”   “我他妈什么时候嫌你脏了?!快点,握住我的手!再磨叽上来抽不死你。”   “我不想!!!”   我也没想到敢这样开口吼他。   池万里没接茬,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我,如同潜伏在黑夜中的野兽。   血管喷张的声音剐蹭我的颅骨。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会离我而去,但下一秒,他跳下来,抬臂钳住我喉咙,力道之大把带我了个趔趄。受伤的胳膊再次受到撞击,我疼到生理性眼泪涌出。   “宝贝,你再说一遍?”   我看他吃人的眼神明白,今天不说清楚这事儿是过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可恶!我竟然还要再写一章!   下一章一定结束暑假了!嗯! 第75章 握住我的手 下   茶杯没见过这个架势,跳起来咬住池万里的手腕,一口就见血!我顾不上疼,赶紧拽他小脖子,他也不松口,手脚并用扒住。   池万里都不带看他一眼,手劲儿也没松,欺身问我:“你今天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淋漓的血顺着他手流淌,沾到我脖子上。   “哥,你先松手,我跟你说好不好?”   “现在知道求饶了?下午问你不说,当我好糊弄吗?”   我努力回想他什么时候问过,是在酒吧吗?他那个时候就察觉不对了?   “我只是没想好怎么告诉你,”我抬主动环抱他的后背,挺起胸膛,抵着他的桎梏,艰难地靠近他,“没有想瞒你,真的。”   池万里表面不为所动,但手劲儿松懈。   我再接再厉:“我都告诉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终于松开手。茶杯也松口,一落地就想逃跑,被他手疾眼快攥到手里。   “我今天才发现,左手触碰别人,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我长舒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   “怎么发现的?”池万里并不惊讶。   “……就是不小心碰到了王思怡的手。”   眼见他表情又黑了一分。   “握住我的。”他伸出带血的右手。   我惊讶于他的肆无忌惮:“你什么意思?我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有什么不好吗?整天给你说的话也不听,下回直接上手摸。”   “你就没有什么事情不愿让我知道吗?”   “你有什么价值让我值得瞒着?”   我哑口无言,池万里的过于坦荡,让我不报任何希望。   “快点。”   我将手轻轻搭在他指尖上,池万里反手握住:“什么感觉?”   “生气。”原来有这么生气啊?   “还有呢?”   我静下心来,仔细感受:“很烦躁。。”   “嗯,我在回想刚刚找不到你。”   “平静,你变得也太快了?”   “人可以控制自己情绪,所以你的特能也没什么了不起,看不透心底。”   是这样啊,我只是感受到表面的情绪,而不是情感?   “放心了吗?”   我点头,放开他手的刹那,一种强烈的感情稍纵即逝,却击中心脏,让我僵住。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错觉,是我的不甘心幻想出来的爱意。   我骑在池万里脖子上,轻松逃出坑底,他也翻上来。虽然受伤的不是腿,但我的胳膊越来越疼,为了尽快下山,池万里背着我在山路上奔跑。   当地医生有极其丰富的行医经验,趁我不注意,咔一下掰正骨头,我嗷嗷叫唤。   “嘿呀,还以为能看到你打石膏。”楚天充满遗憾。   “班长的手怎么也受伤了?”周婉婉惊讶。   池万里满不在意:“摔了一下。”   茶杯蔫兮兮的,自他意识到咬伤池万里之后,就是一整个兔生无望,陷入深深自责。   我塞给茶杯一块酒精棉,他瞅瞅我,叼在嘴里送到池万里跟前。   “谢谢茶杯,帮爸爸消消毒吧。”   茶杯小爪抱着酒精棉,轻轻蹭伤口,很快洁白的棉花上沾满血,露出两个清晰的牙齿印儿,紧接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上面。   又哭了?   池万里挠挠他下巴:“我不疼。”   王思怡一脸纠结,后退一步。   “茶杯好懂事呀。”周婉婉拍拍他脑袋。   当晚茶杯就好了,睡前叫我把他的大海螺睡床拿来,放在窗户口,听着海风入眠。   接下来几天,我是干巴巴看着他们在外面玩得开心,最丧心病狂的是,池万里打印了一堆下学期的资料叫我预习!   “受伤了也不能体罚你,动动脑子吧。”他说“动动脑子”时,我强烈怀疑他在内涵我!   于是,酒吧就成了我的常驻点,每天雷打不动过去学习,竟然吸引了一群科研工作者给我讲物理题……茶杯已玩疯了,整日不见踪迹,饿了才回来找我要糖,中午外面没人,他就趴在我手边午睡。这天早上,还特意嘱咐我把他的海螺床带过去,午睡要临幸。   “你是个小兔子!哪里这么多讲究?”   “是啊,自带床单和枕头才住酒店的人是谁?”池万里嘲讽道。   “我也没带床啊!”我理直气壮。   鲸拿起海螺来仔细端详:“我没见过这种海螺……这是来自哪里的海?”   “呃,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是据贩卖他的人说来自侏罗纪。”   “侏罗纪不至于,几千年的历史还是有的。”鲸沉吟道,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个不停,“很神奇,螺纹,颜色,竟然还有当时植物的留存……虽然很无理,可以给我吗?”   鲸一脸认真。   池万里按住我的肩膀:“这可是茶杯的床,或许你该问他。”   中午,茶杯知道此事,表示可以商量。他坐在我跟池万里中间,抱着一块椰子糖啃。   鲸首先拿出一桶糖。   茶杯对此不为所动,挥了挥手里的,又指了指外面的飞机。   我替他翻译:“他意思是,现在有,家里也管够。”   “不傻。”池万里轻拍桌子表扬。   鲸慷慨道:“没关系,送给你吃。”   “小心糖衣炮弹。”池万里提醒,茶杯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这个成语什么意思。   “茶杯,你看那是什么?”鲸指了指窗外。   一头体长十多米的庞然大物从海中跳出来,像我们飞速冲来,它的背鳍挺直高耸,身形矫健壮美,是虎鲸!   茶杯惊讶到张大口,这是他没见过的动物。   虎鲸含着一个洁白的巨大海螺,跟兔爪里的一比,不香了。   茶杯美滋滋跳起来拿走,落地时顺便把旧的一爪子踢过去——爷有新的了。   池万里扶额:“还是要带他多逛逛海洋馆。”   “那可不行,抵制圈养虎鲸海豚!”我义正言辞。   接下来几天,池万里白天亲自开船,带着茶杯在海上浪荡,有好地方就潜水,现场教学。晚上挑灯学习联盟幼儿语文启蒙,总之,力图将文盲兔消灭在暑假。   “开学你就是高中兔了。”池万里语重心长,“要做有见识,有知识,有理想的新时代联盟兔。”   茶杯火速装睡。   作者有话说:   把明天的发上来,我想休息两天也就是大后再更嗯!有点感冒,趁机休息一下。 第76章 学妹   特高正式开课前会有一个社交周,不安排任何课程,新生趁此机会逛逛学校,参加社团纳新等等。我到校第一时间就向学校报备觉醒的事,拿着医生开的证明,证实我无法自主将茶杯回收到精神空间。   老彭看着茶杯:“幼儿园的小朋友?”   “他已经会算正方形周长了!”   “确实这样的话,也没办法,你可以带着精神体上课,但要遵守课堂纪律。”   茶杯点头,给老彭敬礼。   “嘿呀嘿呀,真有礼貌~欢迎高二一班的新同学。”   我觉醒的事情迅速传遍整个校园,打开论坛,仅次于《姐妹们!以后可以叫校草学长了!!!》的热度,《喜大普奔——我校重回光荣纯净觉醒者校园梯队!!!》,点进去,一拨人夸校草慧眼识珠,神机妙算,吴某人才不是走后门,一拨人对我为何现在才觉醒议论纷纷,并强烈怀疑茶杯是有缺陷的精神体。   看得我火大,直接转给池万里。   不可以吃兔兔:哥!快封掉!   十分钟之后   哥哥:忙着呢   不可以吃兔兔:他们在骂茶杯!   一分钟后   哥哥:封了。   我再点进去,已经404了,本人现在感觉就是非常痛快。   弓箭部诸位全力以赴纳新中,鉴于我已不再是“污点”,新社员增量还是很可观的,特别是冲着楚天来的女生。   我顶着大太阳去中央草坪找她们,一路小心躲避各种精神体,茶杯乖乖站在我肩头,兴许是昨晚池万里叮嘱要好好表现,他今天格外严肃。   “江江!”   我回头,本应从事纳新工作的诸位在排队,最前面是一个临时篮球架,排头放着几个巨大篮球框。   “排队做什么呢?”   “篮球部的活动哦,三十秒限时投篮,特等奖是限量版校徽!”周婉婉指了指玻璃罩里闪闪发光的钻石荆棘蔷薇。   我突然懂了为何矜贵的王思怡也在排队。   “虽然不是多贵的宝石,但胜在造型意外不错。”大哥给予高度评价。   “算我一个。”我排在他们后面,九月天还是热,大草坪上没几棵树,我又穿长袖长裤戴遮阳帽,热的直流汗。此时王思怡打开她的精致洋伞,我火速钻到下面。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我回头,视线被伞遮住大半,只看到一双修长的模特腿,这个女生应该很高。   三十秒投篮,我中了十五个,周婉婉十个,大哥嘛,就是说投进了一个,但是我们气氛都给到位了,可劲儿鼓掌。   轮到楚天时,不少女生拿出手机来,他花里胡哨的,先脱外套叫周婉婉拿着,又转球活跃一下气氛,一米八四的大个应该能投进不少,事实也是如此。   “……三十秒二十五个!高二一班楚天同学目前排第一!”记分员擦掉黑板上的名字,红色粉笔写下“高一二班楚天”,不得不说,这确实是出风头的好机会。   “奖品会在今天活动结束时结算,到时候联系你。”篮球部的人好像认识楚天,上来拍他肩膀,“这学期回篮球队吗?”   “不敢回啊部长,啦啦队里前女友太多,算了吧。”楚天叹气。   正当我们说着话,身后传来一阵哗然,我回头,刚刚排在后面的长腿女生在投篮,动作干净利索,单手抓球,瞄准投掷一气呵成。   “新同学马上要打破楚天的记录了?!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时间结束!”   最后一下,她原地起跳,风灌满白衬衣,领带飘起,绸缎般长发像波浪一般四散。   “学妹好帅啊!”周婉婉惊呼。   “你怎么知道是学妹?”楚天问。   “我记得全校同学的脸呀,这个学妹是新面孔。”   “哼哼。”楚天看着记分员把他的名字擦去,“我看看叫什么,高一二班白梦泽?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思怡十分惋惜:“要你何用,投篮都不行。”   “大哥,好歹我也比江子强。”   “你怎么能跟我比?你比我高这一大块!”   “那什么白梦泽还跟你一样高呢。”   “那我确实垃圾。”我摆烂。   刚刚还跟楚天寒暄的部长拿着报名表冲学妹跑去,不一会儿垂头丧气铩羽而归。   楚天乐呵呵:“怎么,人家不来?”   “你们一个个都怎么回事,不知道为学校篮球事业争光吗?你说你爱去什么射箭部,临了比赛都没上。”   “就是就是。”我附和,平生乐于看楚天挨骂。   很快,此部长就被二次打击,白梦泽在弓箭部档口与我们相遇。   “我要加入弓箭部。”   “签名。”徐鹤拿出之前我设计的报名表。   “等等!”楚天横插一手,“学妹,篮球打这么好,来弓箭部不可惜吗?”   白梦泽双手抱臂:“我射箭也很好,西夏省赛冠军。”   西夏是南方大省,没想到她这么高是个南方人。   她从楚天手里抽出报名表,签上名,一手锋利的瘦金体,和她气场很像,手指柔韧修长,十个指头八个戴金属戒指。   茶杯跳到桌子上,好奇地盯着上面的骷髅头。   “这是你的精神体吗?”白梦泽与我对视,很漂亮的丹凤眼。   “是的。”   “可以摸一下吗?我很喜欢小兔子。”说这话的时候她一脸认真。   但我有点被惊到,最近被疯狂恶补精神体礼仪,第一条就是不要触碰他人精神体,因为通感,未经允许故意触碰相当于猥亵。   “也不是不行,我没有通感。”   “是这样啊。”白梦泽单手托着茶杯,举到面前,“你好,茶杯。”   茶杯礼貌伸手,两人友好握住。   “谢谢学长。”   待她走后,王思怡若有所思:“我们没在她面前说过茶杯的名字。”   周婉婉举手:“我也想和茶杯握手。”   “你不用申请,随便跟他玩咯。”   楚天召唤出他的白狐狸,叼着茶杯就跑:“干爸带你逛学校!”   忙叨了一天,回家时只有我一个人,池万里开学很忙,今晚不回来吃饭。临睡前翻翻论坛,前面都是今天活动照片,我一阵保存校草今日着装,退出来时候,看到一个刚加精的帖子——《家人们校草未婚妻来了大家都散了吧》。   未婚妻???   作者有话说:   新人物解锁~   白梦泽学妹,大概就是ABO世界中的女A吧。 第77章 困难的事   每学期都会有这么一两个“未婚妻谣言”,这次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许是这个人给我印象深刻。   “白梦泽,南边来的财阀,她们家传统就是女性大家长。”王思怡坐在宿舍的藤椅上,递给茶杯一块太妃糖,“去院子里跟雪球玩吧。”   茶杯快乐地夺门而出。   “周婉婉呢?”   “楼上写作业的,这学期我提前给她布置预习课。”   “嗯。”我坐在她对面。   “暑假池万里舞会,她也在,两人还跳了开场舞。”王思怡轻轻搅动瓷勺。   啊,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夏夜的晚风吹动窗帘,院子里的树叶沙沙响,茶香四溢,墙上挂满了大家在一起的照片。   “要是真的你怎么办?”她放下杯子。   “怎么办啊……”我长叹一口气,摊在沙发上,天花上的水晶灯崭新,应该是大哥的新换的。   “站在池万里的角度,她是一个很好的联姻对象。池家盘踞联盟北方,南边的事能插上手,但被掣肘的事也不少。白家在南边的势力虽比不上他家,但这一点刚好,好拿捏,况且白梦泽还是第一继承人,更不用担心结婚——联姻,假如这么说你会好受一点,联姻以后也不担心使不上劲儿。”   王思怡不紧不慢地分析一通,我只觉得心往下沉。   “况且,不是她,还有别人。”   “说不定只是我想太多,班长才跟你我一样大,没必要现在定什么未婚妻是不?”   王思怡平静地看着我:“江江,在池万里的位子上,人是坚硬的刀,所以,不用企图用柔软对抗,只会被割裂。你现在觉醒了,随便都可以考一个好大学,一份安逸的工作,同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过好一生。”   她现在同我说话的样子,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但我还是被轻易击碎。   “太难了……太难了。”我闭上眼,“太难了,做治疗最疼的时候,我一直想着他……我真没出息,茶杯就是为他而存在……”   “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可丢脸的。”   “我是不是痴心妄想?”   “你很好,只是在他眼里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对于这个学校的人来说,梦想和纯粹的感情都要为责任让步。”   王思怡起身,关上琉璃窗,彩绘的郁金香,在窗帘后面影影绰绰。   她背对着我说:“就连我的梦,也是建立在王思睿身上,假如没有他,我可能跟池万里没什么不同……”   周婉婉噔噔下楼:“你们俩把茶杯关在外面啦!雪球刚刚飞到二楼告诉我。”   她小跑着打开门,茶杯气呼呼抱臂站在门外,也不肯进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赶紧跑过去哄他。   显然不好使,现在就是脾气非常大十分委屈,我能理解天黑被关在外面回不了家的小孩心情。   “别气啦,我有一个礼物给你!”周婉婉一拍手,转身跑到隔壁书房,取出一件迷你校服,“欢迎茶杯新同学!”   茶杯很想欢呼,但还要维持“我很生气”的状态,实则尾巴在晃动!   “来来,试一试。”王思怡提溜着他脖子,茶杯顺势张开小爪。   “衣服是婉婉做的,我手没她巧,挑了个小徽章给你,本来想用篮球部那个蔷薇徽章的,谁叫楚天太没用。”   这哪里是个小徽章,粉碧玺的蔷薇花有他半边脸大。   我点头:“就是就是。”   茶杯本来就很可爱,有新衣服穿更了不得,我们仨一顿夸他,他都有点害羞了。镜子也不照,拉着我回家。   “明天见啊。”   “晚安。”   “晚安江江~晚安茶杯~”   家里漆黑,茶杯坚持趴在一楼沙发上看书,这个位置正对门口,他现在已经可以看懂注音版的故事。我洗完澡,顶着浴巾下楼喝水,正巧池万里刚推门进来,拎着一套衣服。   “拿上去熨一下,明天穿。”   我接过来:“什么衣服?”   “主席制服。”   哦对,高二就可以竞选学生会主席了,高一他一直是副主席来着。   “庆祝一下?你吃饭了吗?”   “吃了。想吃蛋糕了?”   他说着话,衬衫扣子都不愿意挨个解开,直接双臂交叉扒下来,扔在沙发上,我站在他跟前,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茶杯灵巧地躲开衬衫,踩着沙发背蹦过来。   “小乖,我看看,嗯?”池万里一把接住,蹭蹭他的脸,“很帅的衣服。”   茶杯终于心满意足。   这还没完,他呼啦呼啦跳到门口,又是敲门又是耸肩摇头——他在打小报告!   “怎么了?”池万里半蹲,我可以清楚看到他背后的肌肉。   哼哼,反正茶杯也不会说话,池万里肯定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茶杯可劲儿倒腾,表演无实物关门、敲门、生气抱臂。   “Daddy把你关在门外了?”   少年你是如何看懂兔子语的?   茶杯疯狂点头。   池万里抱着他起身:“虽然Daddy肯定是不小心,但是也要接受惩罚。我们打他屁股?”   茶杯有些犹豫地摇头。   “不如轻轻打手心怎么样?”   于是,他大手捏着兔爪。   “宝贝,伸手。”   我无奈地伸过去:“就这一次呀。”   “准备好,咱们要打Daddy手心了。”   茶杯有些抗拒地侧过头,兔耳朵朝后伏倒。   池万里轻笑:“三、二、一——”   兔爪轻轻触碰我的手心。   “好疼。”我毫无感情地喊道。   显然茶杯并不上当,他抬头看向池万里,一副“就这?”的样子,就是纯纯兔权遭受不公正对待。   “他都喊疼了,我能怎么办?走,上楼给你洗澡。”一人一兔亲亲密密上楼去了。   屁嘞,你从前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打开制服,主席的肩章是金色蔷薇,一整套衣服挂件繁多,明天穿的话,在室内还好,室外肯定热。池万里上一年又高了两公分,裤子比从前长了一点。有点期待他顶着这样的发色穿如此正式的衣服什么样。   “西装暴徒啊。”   衣服其实没多少褶皱,应该是他在学校随手撇在哪,有一些浅浅的折痕。我打理好送到他房间时,茶杯已经睡了,雷霆静静地盘在他身边,金色鳞片停止流淌。   池万里单穿一条睡裤,在地板上做单手俯卧撑,今天太晚他没空夜跑。   我想问他关于白梦泽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开口,装做收拾衣服,摆弄了他衣柜十分钟。   “憋着什么话不说?”他起来,捏着我后颈的一点儿肉皮,都是湿漉漉的汗。   “没有!”我捧着茶杯打算回去,改天再问。   “别跑。”池万里拦住去路,盯着我说,“开学之后,白天我没空陪他,你看好。”   “噢噢。”我摸着茶杯的小肚子,心想他不是没空,是不愿,不知道茶杯能不能适应这么大落差。   “噢什么,听清楚了吗?”池万里不乐意我敷衍,伸手捏着我耳垂可劲儿搓,搓得我热辣辣的疼。   “听清楚了!别搓了,疼!”   “疼你才记得住,对了,给茶杯吃的糖你不许偷吃。”   “我没有!”   “行了,走吧。”池万里打算关门。   “等等。”我抵住,“……今天弓箭部招了一个高一的学妹。”   池万里猛地一下把门打开,我一个趔趄。   他沉声问:“什么学妹?”   “白梦泽。”我心咚咚跳。   “她啊,去找你了?”   啊,他果然认识她。   “也不算……只是恰好遇见。”   “处得来你就多接触,她不喜欢男的。”   白梦泽不喜欢男的。   临睡前我脑海里一直回放这句话,这算不算警戒解除?   作者有话说:   憨憨江江,这才不是警戒解除……   这周又有榜单啦,头秃赶稿。 第78章 好学生不要打架   “早上好,江江。”阿姨端着锅,把滋啦响的口蘑拨到盘子里。   “阿姨早。”我给池万里冲好咖啡。   “你们趁我不在家做什么菜呢?冰糖全用没了呀,昨天下午还满满的。”   “冰糖没了?”   她向我展示空空的玻璃罐。   我心里立刻锁定嫌疑犯:“呃——被我的精神体吃掉了。”   “原来是爱吃糖的小朋友,我知道了,我会多准备糖的。”阿姨微笑,又拿出橱柜里的龙须糖,“家里还有这个,先吃着。”   池万里下来的时候,茶杯正在面壁思过。   “为什么半夜下来偷吃糖呢?”   茶杯揉揉肚子。   “可是睡前已经在思怡阿姨那里吃了一罐,就算晚上饿,也不能把厨房里的糖全吃掉,会给大家带来困扰。”   茶杯意识到自己错了,垂头丧气的。一直没有人约束他吃糖,反而竞相塞给他,导致他现在都没有约束感。   “好了,”池万里拍拍他脑袋,“以后直接把糖罐放你卧室,不用半夜下楼找。”   这根本不是问题所在好吗?!   他说完把茶杯扔到龙须糖堆里。   “老是这么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嘀咕道。   池万里撇我一眼,我立刻噤声。   吃过早饭,于叔送来一个漆皮盒子。   “谢谢叔,麻烦放茶几上吧。”池万里正在穿制服,对着镜子整理徽章,“给我打下领带。”   我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手,不与他的肌肤接触。领带暗红色,制服是黑的,金绶带银扣子,西装裤笔挺,侧面各有一条竖条纹,从腰到底,衬得人更加笔挺。   给他系领带我是老手,小时候我学会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小少爷系领结”,山里长大没见过世面的我,才知道原来还有男孩戴蝴蝶结的场合啊。   我习惯性打理好一切,看着他出神,猜到他穿上会很帅,但今天意外沉稳,大概头发长长了许多,这几个月锋芒毕露的锐利蛰伏,又或许是因为生理上的成熟。   “去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是黑色的手套。   “今天做什么活动?你还要戴手套。”很快我发现不对,手套全是左手的,大小也不是他的号,“我的?”   “嗯,以后在外面戴上,免得出事。”   手套料子冰凉又软,手腕口有个扣子,大小刚刚好,分毫不差。   池万里伸手与我十指相扣,我的手指被他撑开,他用掌心蹭我的:“有感觉吗?”   “没有。”我老老实实回答。   “走吧。”   今天他这一身不适合骑自行车,便提前跟于叔出发,我换好校服,带着茶杯去找王思怡。   “下周一正式开学了,又要开家长会。”周婉婉有点担心。   “你期末不是考的不错吗?”看起来周叔叔也不是严厉的样。   “是还好啦,可是我爸被邀请代表全校家长发言,可我的成绩也太拉垮了。”   “不用愧疚,”王思怡安慰她,“多亏了你爸这个院士,那些有钱有势的家长都得靠后,池万里不愁选人,他还得谢谢你。”   又指指我手套:“怎么今天戴这个?”   “呃……”我想了一下,还是告诉她们实话,“我能通过左手感知别人情绪,所以还是盖起来比较好,还没想好编个什么理由敷衍大家。”   “就说过敏加重了,反正你本来也强光过敏。”   这倒是好主意。   今天依旧不上课,我们计划选完课下午去看电影。刚到校门口,就看到学生会的一群人在门口搞纳新活动,池万里打头站在那里,周围站了一群女生,他个头高出她们一截,再加上全校唯一一个染发的嚣张劲儿,隔老远就知道是他。   学妹们问东问西,池万里极为耐心地回答,语气平和,跟其本性差十万八千里。   王思怡对此表示:“人模狗样。”   眼瞅着池万里眼神往这瞟,我推着她赶紧往里走。别说还有个茶杯,看见他兴奋地从我口袋里冒出头,抓住我袖口,一心去找池万里。   “学长,可以看一眼你的精神体吗?”几个学妹起哄。   “会吓到你们。”   这群人早就知道他的精神体是黄金蟒,纷纷都说没事。   我看池万里其实已经不耐烦了,还是隐忍一番,毕竟是第一天上任,亲民的人设要立好。他终于点头答应,一群女生欢呼。   然而下一秒,雷霆出现在距离人群开外五米远的地方——也就是我身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我差点摔到,还要按住焦躁的茶杯。   周婉婉害怕到连连退三步:“蛇!”   池万里越过人群,不紧不慢说道:“天太热了,雷霆没精神,你带他去泳池降降温。”   我赶紧背着蛇远离现场,雷霆比上次见面又沉了好多。许是天气炎热,他把脑袋搭在我颈侧,冰冰凉凉。   泳池还未开放,但雷霆就是我的通行证,管理员直接开门放我进去。周婉婉怕蛇,王思怡陪她去其他部门转转。   巨大的泳池有一半是露天,一半通向欧式建筑内部,浅蓝色的马赛克墙壁,水面波光闪耀,四周随处可见洁白的大理石雕塑,天神仙女,穿衣服不穿衣服的,不一而足。我带着一蛇一兔,走向阴凉的长廊,空无一人。   雷霆冰蓝的眼珠,注视着建筑深处。   “怎么了?”   他没说什么,背着茶杯入水,又粗又长的身体破开平静的水面,一道熔金划开碧蓝,   我躺在座椅上玩手机,有什么滴答滴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等我注意到不对的时候,我回头,地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一只冰冷的手趁机捂住我的嘴!   “嘘。”   我瞪大眼,与白梦泽相对,心脏狂跳。她穿三点式泳装,纤细的骨架上覆盖一层匀称的肌肉,马甲线清晰可见。   她松开手,拿着浴巾擦头发:“江江学长,又见面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翻进来的。”她修长的手指指了指二楼窗户,有一扇是开着的。   “太高了吧?”我才发现一套女士校服堆在雕塑背后的死角里,赶紧转过身。   “还行。”白梦泽一边说着,一边去拿衣服。   我以为她会去更衣室便说:“我去找人给你开更衣室的门。”   “太麻烦了。”   传来一阵窸窣声,她竟然直接在后面换衣服,我生平头一次遇到这类女生,深感无力。   很快,她穿好校服走出来,领口的扣子还开着。   “有点危机意识啊!”   白梦泽撩起裙子:“我穿了打底裤。”   “……”   假如她是池万里的未婚妻,我不知道是我要被池万里打一顿还是她要挨骂。就算不喜欢男生,也要保护好自己,但我没说出口,毕竟也不熟。   “再见,江江学长。”   她身形灵巧跟猴子一样,攥着树干晃荡到楼上,竟然还在半空中转身,稳当落地,就这身法我平生从未见过。   下午我同大哥二哥去看电影,就在学校不远处,也跟池万里报备了。   “去吧,我要是有空就去接你。”他咕咚咕咚灌水。   我狐疑地看着他,这么好心?还没说两句话,他手机一直震动。   “啧,屁事真多。”池万里重新系上扣子,揉了一把茶杯的脑袋,“走了雷霆。”   一人一蛇顺着蔚蓝的泳池离开。   我们看的电影叫《没人关心神奇动物在哪里3》,一进场,我又遇见白梦泽了!她跟几个女生一起,坐在我们前面。   她没看见我,我也没主动打招呼,一切和平,直到电影开始,坐在白梦泽前面的男生又高又壮,不停看手机,屏幕贼亮,隔着一排我都能看见,离我又远,还都在中间位置,不好提醒。眼瞅着王思怡逐渐暴躁,此时白梦泽长腿抬起,狠狠踹了一下靠背,咚的一声响,周围人都回头看她。   “傻逼,你屏幕闪到我了。”   男生想还口,他身边朋友拉着:“算了哥,别跟女生计较。”   临了还不忘回头瞪了一眼白梦泽。   好在一直到电影结束都没起风波,周婉婉全程激动,一直叨咕着“GGAD是真的!”,看完电影两人又要逛街,我看着天也不早,就先回去。   这是条老商业街,很多建筑既是商铺又是文物建筑,年代跨度也大,因此有很多小道,我穿过其中一条抄近道,餐厅的排气扇嗡嗡响,厨房后门的垃圾桶一个接一个,窗户外都有老式逃生楼梯,曲折向上,夕阳的光把一切影子拉长。   这样的小巷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转角会发生什么。   “小娘们,你不是刚才挺厉害吗?”   我停下脚步,男生打群架我可以路过,但不兴欺负女生。是先前电影院的那群人,带头的高壮男推搡了一下白梦泽:“道个歉,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跑过去,一句“住手”还没喊出口,白梦泽的拳头已正中红心,一拳见血。   她抖了抖手,血甩在地上:“傻逼,跟你爹怎么说话呢?”   茶杯从我兜里冒出一个脑袋,紧张到耳朵贴在身体上。   几个男人冲上去,我大喊:“干什么呢?!”   白梦泽扎起头发:“你别过来。”   话落地前先出手,出拳速度快到影子化成虚影!   我怎么可能不插手,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住一个,但干架经验不足,被人一肘捣进肚子,我吃痛松手,一拳擦着我颧骨过去。   艹!   打架这么难啊!我们二打四,我缠住一个,白梦泽一打三。   慌乱中我看到白梦泽校服被扯下,扣子崩了一地,眼瞅着内衣就要露出来,我赶紧上前扑过去,但身后人一个偷袭将我推倒在地。   额头热辣辣的疼!   再抬头,只见白梦泽直接扯下半袖,原来里面穿着运动上衣。   “就这?还会别的招数吗?”她不屑地问。   这个人真是太嚣张了!   我眼睛一涩,伸手摸了一把,指尖上都是血,再看看白梦泽,毫发无损,真是高下立见。   “我说咱们别打了,我都流血了,你们几个成年了吗?我们俩还是高中生呢,警察抓你们可是要重罚。”我企图以理服人。   白梦泽却说:“傻逼,打不过就跑?鸡掰没我拳头硬,又丑又废物,一起上啊。”   我看情况不对,几人明显较真了,开始动手动脚,搞一些下三滥的招数。我咬牙冲上去,借助身体力量将其中一个撞倒,但自己也起不来了。   紧接着一脚将我踢到墙根!   最后时刻,我反射性把茶杯捂在怀里,他害怕的瑟瑟发抖。   但下一个重击没有预期而来,几息之后,我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重拳出击,锃亮的皮鞋踏在地上回旋,金色绶带穗飘起,黑色制服箍住他的背肌,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桎梏。   叮当一下,今早我亲手扣上的扣子弹跳着,滚到我面前,我伸手攥紧,蔷薇花瓣沾上鲜血。   作者有话说:   好想看神奇动物在哪里3,可是疫情管控。   让江江先看吧~ 第79章 钝痛 一   我重新爬起来时,四人已全部倒下,池万里和白梦泽并肩站在一起。   池万里没有搭理我,而是先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我才看见她背后竟然有纹身,一头凶猛的老虎,围在花团锦簇中。   随后他沉着脸拉我起来,手劲儿攥得我生疼。我心想,半边脸都是血,肯定很狼狈。茶杯吓得够呛,炸成一个毛团,池万里把小兔子揣到自己怀里。   十分钟后,我们仨在治安所被问询,鉴于反派受伤严重,都在医院里躺着,民警得知我们三个人都是觉醒者,说没有管辖权,需要特别行动处管理。也就是说,目前不需要我们支付任何赔偿。   我这是头一回感受到阶级的存在,怪不得这两人下手这么狠,毫无忌惮。   “你的医药费还要不要?等人醒了我联系你。出于安全考虑,你们监护人需要来一趟,亲自领走。”   “不要他们赔。我们俩已年满十七。”池万里用酒精棉擦拭我的伤口。   “你呢,小妹妹。”民警问道。   白梦泽懒散地靠墙坐,双腿打开,她撇撇嘴:“马上来了。”   我盯着她身上的制服,衣服边刮蹭她裸露的大腿。   她话音刚落,一道高挑的人影推门进来,竟然是个熟人——   “学长”   白青山倒不惊讶,朝我点头示意,他好像来的挺匆忙,头发颓唐地披散着:“警官,我妹妹我先领走了”   原来是兄妹啊,青山梦泽,好名字。   “可以,这个不是你弟弟?”民警指指我。   白青山还没回答,池万里手上一使劲儿,我伤口跟针扎一样疼。   我喊出来:“疼!”   大家都看向我,我尴尬地笑着解释:“不是,就是长得比较像,巧合巧合。”   一行四人出门后,外面天都黑了,步行街上灯火通明。   白青山深深叹了一口气,点上烟也不抽,夹在手里:“人没打死吧?下回打完就跑,别磨叽到局子里。”   白梦泽没吭声,脱下外套扔到我怀里:“别看了。”   “啊?”我不知所措地捧着,那种小心思被当中戳破的尴尬,烧的我耳朵热。   池万里拿起来道:“扔了吧,扣子掉了。”   我拽住,从兜里掏出沾血的扣子:“我捡回来了,回家缝上就行。”   “你还替他干这个?”白梦泽挑眉。   学长按住她的头:“少说两句。”   分别前,白梦泽突然来了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池万里揽住我的肩膀:“不关你事。”   回去的路上,茶杯一直贴着池万里,我闹不清他在害怕还是故意撒娇,但晚上没睡安稳,半夜我听到极其轻微的抽泣声,掀开薄被起来,就见他可怜兮兮地蜷缩成一团,随着哭泣,身体一抖一抖的。   “茶杯,醒醒。”我拍拍他的背,小兔睁开眼,怀里掉出一颗扣子——我今晚洗干净忘记缝上去。   “吃糖吗?”我没有哄哭泣小朋友的经验,但小时候池万里总是拿糖哄我。   茶杯蹭蹭我的掌心。   我下床,打开糖盒子,撕开糖纸一块一块给他,气味甜腻腻的,是水果硬糖,透明而坚硬。茶杯含了一块在口里,还在一抽一抽地哭,我担心他会噎住。   “嚼碎吃。”   他很听话,咔嚓咔嚓啃着,在这凌晨三点的夜里格外清脆。   剥了一会儿,糖果堆得比茶杯还高,我指尖黏腻腻的,放进口里舔了一下,太甜了。   太甜了。   我突然意思到,这是我第一次讨厌糖。   池万里的外套挂在衣服架子上,我取下来,从抽屉翻出针线,打算把扣子缝上,台灯很亮,我的意志却很模糊,好像跟现实隔了一层磨玻璃,以致于针扎破手指肚时,并不是很痛。   一滴血渗出来,滴到他的衣服上,留下一个深色斑点。就这样吧,我不打算清洗了。   扣子回到它本来的位置,我缩进外套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味道,没有他的,也没有她的。   早晨池万里叫我时,我浑身酸痛,竟然窝在椅子里睡着了。   他已经穿戴整齐,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不舒服吗?”   我第一反应是扒下身上的衣服,酿酿呛呛踩着满地糖纸,给他送过去:“已经缝好了。”   下地才知道脚麻了,整个人朝他扑过去。   池万里避开我左手,扶住我的手腕:“天热,今天不想穿。”   我干巴巴张口,想说点什么。   “别忘了擦药。”他指指我的额头,松开手,准备下楼。   又顿住:“算了,我来吧。”   他牵着我进屋,利落的打开碘伏瓶,抽出一根棉签,沾上紫色药水,一只手揭开胶带。我感觉到皮肤被撕扯,伤口凉丝丝的。   棉布很恶心,深褐色血迹和黄色药水混在一起,被扔到垃圾桶里。   池万里大手插进我发间,温热的掌心抵住额头,我身上有一种暌违已久的满足感,仅仅是因为这片刻的接触。   “好了。”   “嗯。”我看着棉签降落在卫生棉上,砸出一点紫色。   池万里动作很轻,没有吵到茶杯,临走前他摸一下兔子头,又收回手。我趴在桌子上,听到他推开门,穿过庭院,自行车压过石板路,叮当的铃响,同路人爽朗的打招呼,我却没有同往常一样掀起窗帘偷窥。   我只要闭眼,就像想象到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最上面扣子打开一个,清澈的风灌进衣服里,从无数人日后的记忆中穿行而过,是抓不住的飞鸟,阳光下的朝露,未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手机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打开一扇小小的窗户,透着另一个世界的光。   今天是预备周的最后一天,我窝在家里,逃避盛夏、炎热和我爱的人。   作者有话说:   逐渐emo起来。   剧情加速中——!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第80章 钝痛 二   正式开学那天,全校师生和家长悉数到场。   爷爷拄着一根绅士杖,穿一身灰格子西装,这是他唯一一套,长年挂在衣柜里。更难得的是,天天站在他肩头很乖巧,只是脑袋乱转四处寻摸着。   “翅膀长好了,等来年春天跟着大部队再走。”爷爷自豪地喂它吃小米粒。   池先生和艾莉娜夫人也来了,跟其他校董还有榕都的议员们坐在最前排。即使人再多,场面再隆重,池万里依旧是四平八稳地样子,倒是把头发染回来了。   茶杯对此并无异议,只因池万里在家同他呆了一天,相比于这一周的忙碌,即使是呆在屋里陪着池万里办公,茶杯也很满足。   表彰年级第一的时候,池万里还绅士地请王思怡先领奖,在台上笑着为她鼓掌,给足了面子。开学典礼结束后,众人穿梭在湖边,周婉婉的爸爸竟然跟爷爷聊得很投机,两个人都是钓鱼爱好者。   “白青山学长是白梦泽的哥哥?”周婉婉指着不远处攀谈的大人们。   “是啊。”   池先生挽着艾莉娜的手,正在同白青山说话,不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一旁的白梦泽今天意外安静,一溜的戒指耳饰摘下,清清爽爽,根本看不出是前两天一挑三的人。   “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王思怡拉着她坐下:“未婚妻吗。”   我解释道:“池万里跟我说她不喜欢男的。”   “哎???”周婉婉瞪大眼睛。   “池万里有跟你说她不是未婚妻吗?”   我心下一沉:“我没有问。”   王思怡拿出洁白的手绢擦擦凳子:“有时候不喜欢男的反而是个优势。”   中午,池先生在我们宿舍邀请校长和议员吃午饭,阿姨为此提前三天准备食材,我跟爷爷帮她在厨房打下手。   我端着冷盘上桌时,众人正夸奖池先生教子有方,讲大少爷稳重又会做事。   池先生握住艾莉娜的手,笑着道:“大半功劳归于我的夫人。”   艾莉娜夫人比上次见又清瘦了一些,不怎么讲话,只是淡淡地附和微笑,像古代中国画里的仕女。   我轻轻地放下银盘,精美的花边倒影着桌子上的兰花。池万里移走花瓶,疏离又克制地同我道谢。   下午池先生驱车离开时,我跟池万里站路边,草地上的喷头洒出细腻的水雾,叶子肥绿。   池先生隔着车窗同我们道别:“儿子,我很高兴你没有忘记身上的责任。江子,我带你爷爷先回去了,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找你哥。”   “谢谢先生。”   池万里一直看着轿驶离,才转身回去,我见他嘴角紧闭,好似在克制某种情绪。   之后日子十分平静,只是“未婚妻”传言愈演愈烈。当事人双方都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非要说什么证据的话,倒是有一个,池万里打破了入学以来的空窗记录,论坛上每日给他更新计时,马上要突破一百天。   说回开学之后的弓箭部,部员爆满,很多不爱风吹日晒的同学都报名,再也不复上学期冷清的样,我甚至不得不在一声声“学长”中,给他们让出位置。虽然白梦泽也参加了,但我很少看见她,偶尔她来一次都要引起轰动,一群小妹妹围着她转圈。   或许是天性不爱热闹的社交场合,连续一周的高二生活让我有点焦躁,天气也不见转凉,许久不下雨,北方的秋天尤为干燥。   还有一件事情让我担忧,就是茶杯太能吃糖了。   “也还好呀,只是吃一罐糖。”周婉婉晃晃空荡荡的铁罐,有饮料瓶那么大。   我沉默,打开书包,叮叮当当倒出来一堆空瓶子。   “这么多?!”   “这还只是今天一上午的!”   听到我的吐槽,茶杯不为所动,他头朝下,尾巴朝天钻到糖罐里。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只是个无情的吃糖机器。”我叹气。   “建议你带他去看看医生,不然还去我家?”王思怡提议。   “我不知道,之前池万里带他去看过,医生说没事。”   虽然是没事,晚上吃饭时我还是同池万里提了一嘴。   他不以为然:“只是爱吃糖,又不是没钱买。”   说这话的时候,茶杯正坐在一筐巧克力豆里,吃得浑身脏兮兮的,本来毛就有点卷,这下团成球了。   阿姨给他系上围嘴,企图修饰一下邋遢小兔:“光吃不胖呀。”   我对此有一些焦虑,但闹不清是这些日子以来滋生的,正如打扫卫生时无孔不入的灰尘,还是因为茶杯失控的吃糖引起的,直到十月中旬的一个周五,发生了一件让我失控的事。   联盟十月有秋假,各班级会准备礼物表达对老师的感谢,社团也会做一些小礼物送给新来的社员,总之又是一个互送礼物的节日。今年弓箭部准备的手工糖,我跟王思怡他们在社团忙得不可开交。茶杯在部里混熟了,背着糖袋子(周婉婉给他做了一个专属小书包),跟着社团其他同学的精神体到处跑。   下午社团聚餐,白梦泽也在,众人折腾到九点才闹闹哄哄解散。最先离开的是白梦泽,她没喝酒,出门跨上摩托扬长而去,说要赶下一个场子。可怜的徐鹤喝到昏迷,被楚天背着上车,而我因池万里不准许喝酒免了这遭罪。   送走所有人,我结完账准备离开,才发现茶杯不见了!   起先我并不慌张,吃饭期间还看到茶杯在各个桌子流窜,社团里的女生都在逗他玩。我先在群里发消息,但是没有人注意到,王思怡和周婉婉也帮着我问。   我坐在酒店一直等到十点钟也没有消息,更难受的是,普通视频监控拍不到精神体,而精神体失踪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   “你的精神体怎么会失踪呢?正常的不都能感应到,随时收回吗?”前台服务员很惊讶,“监控可以随便看,但也拍不到啊,不然你打电话报警吧。”   我焦急地坐着,决定给池万里打电话,可是一遍一遍没人接,想起来今天是周五,他例行不回家的晚上,这可怎么办?!   干坐着不是办法,王思怡发来一份社团名单,我们三个分头挨个打电话询问,我不停地拨电话,有的不接,接起来的只是说吃饭时候还看见着的,后来没注意。   正在我决定报警时,门外传来一阵轰鸣,里头的人纷纷往外看,少女摘下漆黑的头盔,侧身停下摩托,是白梦泽。   作者有话说:   妹妹好帅,斯哈。 第81章 钝痛 三   钝痛 三   “茶杯不见了?”   我克制焦躁的情绪:“是的,没人看见他最后去哪了。”   “有他常用的东西吗?”白梦泽夹着头盔。   “有。”   我从书包里翻出周婉婉给他做的小书包,所有糖都被他吃了。   “朔气,来闻闻。”   白梦泽逗狗一样勾勾手指头,一只巨大的老虎低吼着现身,一个爪子顶上茶杯那么大,我想起她背后的纹身。老虎嗅了嗅书包,打了个喷嚏。   “你能追踪到茶杯吗?”   朔气起身,回头示意我们跟上。   白梦泽看看门外:“走吧学长,祈祷你没戴头盔别被逮住。”   榕都的夜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从地面充满天际,3D广告投射的巨大人像悬浮在空中,一切色彩化作流线从我身旁飞驰。   “危险!”   前方两辆轿车,朔气踩着车顶轻巧跳过,白梦泽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油门直冲到底!我看到自己惊恐的表情映在车窗上一闪而过,最终我们来到一家KTV,朔气早就到了,不耐烦地在门口徘徊。   “进去吧。”她把头盔挂在车把上。   虽没来过,但我焦虑到没有心思拘谨,一把推开门。   “先生!请出示您的卡!”   无暇顾及门口招待的问询,我跟在朔气后面冲进去,走廊如同迷宫一样曲折,两侧房间渗出嘈杂的音乐,猩红的地毯无限延伸,每一扇门的圆窗户像是一个怪物眼睛,注视着不速之客。   拐角的房间,老虎停住脚步,我撞开门大喊:“茶杯!”   昏暗的房间里,正在唱歌的众人看向我。   “吴江子学长?”   我环视四周没有看见小兔的身影:“我在找我的精神体。”   “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没有看见呀。”   朔气沉稳地走进来,扒拉着某个女生的书包,上面挂着毛公仔。   “我能打开看看吗?”   “不要冤枉人啊,我要你精神体干什么?又不是喜欢你。”   说话的女生是新进社团的学妹,周围人哄笑。   我耐下性子:“打开给我看一眼可以吗?他可能不小心钻进去了。”   “变态吗?你叫他名字试试不就知道了?”   “茶杯,茶杯。”我蹲下来,轻轻呼唤他,“我来了,你在这里吗?”   书包没有任何动静,我心头萦绕一种不好的预感,朔气不耐烦地晃动尾巴。   “你看,都说了没有。”学妹抱臂,“有这个时间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他可能睡着了。”   “搞笑,谁的精神体睡觉不回次维空间?哦,对,学长的精神体很’特殊‘呢。”   此刻,担忧战胜了一切,我拿起书包直接拉开!   “你干什么?!”学妹上来抓住我的胳膊。   万幸!茶杯睡得正香,准确的说是在社团准备的手工糖袋子里,我捞他出来时,簌簌掉落糖渣。   学妹一脸错愕:“我真的不知道!”   “谢谢。”   我把书包还给她,准备离开,白梦泽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有病吧,跟猪一样……”   我捂住茶杯的耳朵。   “我送你回去?”   “不了,谢谢你。”我真诚地感谢白梦泽,“你不是还有局吗?耽误你的事了。”   “无所谓。”她跨上摩托,“你打算怎么谢我?”   朔气化作晶莹的粉末消失在空气中。   “啊?请你吃饭?”   “嗯……不错,下次你做饭叫我。”   说完油门加到底,红色的尾灯好似萤火流逝。   我看了一眼表,十一点半,想赶最后一辆直达学校的公交,结果眼睁睁错过,走回去也不远。我抱着茶杯,一刻也不敢放下。拖着沉重的脚步顺着人流,穿过光怪陆离的人间,无人的公园。   “跟猪一样。”   不是的,他只是爱吃糖。   茶杯安静地沉睡,他甚至有呼吸心跳,跟真实的小动物一样。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回家时池万里还没回来,我太累了,抱着茶杯缩在沙发上,可是肉体的过度劳累让精神异常清醒,我看着巨大的钟摆摇晃,盯着窗外微弱的光,一切无限大,而我一只小虫子,误闯入这个房间。   手机响了,它在桌子上,是池万里。   我没有接,看着光熄灭,我的大脑不想组织语言。   他也没再打。   在他回来之前,有一只飞蛾撞击玻璃,发出微弱的声响,而后不知所踪。两次风吹动窗外的树叶,第一次落下几片叶子,我的意识跟随它们一起凋零。第二次,伴着开门声。   他甚至没有开灯就察觉到我。   “江子?”   我看着他背后的门,钻进来第二阵风,它会吹散我的肉体吗?   “怎么了。”模糊的人影坐在沙发上,我的身体向他陷过去。   “……”我好像说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   “没有……”   “没有什么。”他身上一股清淡的香皂气味。   “没有病。”   是的,茶杯才没有生病。   “宝贝,好好说话。”   我抓住他的手腕,指甲陷进他的皮肉里,大声嘶吼:“茶杯没有病!”   他没有立刻回答,空气中的浮尘被我吵醒。   我抱住他,终于忍不住大哭:“你说的!他没有生病!他是正常的!”   我用尽全身气力拥抱,以至于产生一种错觉,挤进他的身体里,碾碎我的骨肉 。   “对,我说的。你在害怕什么?不相信我吗?”池万里拍着我后背,“对不起,没有接到你的电话。”   “以后不要不接电话了!”我哽咽地喊道,借着这股劲儿提出无理的要求。   原来深藏在心底的恐惧是他不在我身边。我是如此自私,我愿失去自己,失去茶杯,也不愿忍受失去他的恐惧。   “哥哥不对,以后不会了。”池万里抱着我躺在沙发上,我被他挤在狭小的缝隙里。   我哭了很久,连同这段时间所有的眼泪一起流出,我借着他的怀抱,贪婪地汲取他的温度,唯恐这怀抱日后不再属于我。我想把过去的、现在的还有未来的痛苦一并打包,在黑暗的掩盖下倾泻,好保证青天白日里维持体面,一个暗恋者的体面。   我喜欢你,所以请不要抛弃我。   作者有话说:   对江江来说,池万里超过一切,太喜欢了啊。   池狗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调教江江忍受迟钝的痛,而非猛烈的现实。   (今天为什么加更呢?当然是因为榜单字数了TAT) 第82章 钝痛 四   第二天,我们还是带着茶杯又去了医院,这次池万里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换了一家,这家医生显得十分专业,光看他的秃顶就知道。进去又是先抽了一管我的血,医生看了之后说并无异常,但给茶杯开了一瓶新药。   “你无法将精神体回收,会影响到他休息,精力不足,于是茶杯只能从人类的食物里面汲取力量,但是效率低。这个药你拿回去,饿了就给他吃,但最高频率一天只能吃一次。家人也要多陪伴他,积极地情绪也会帮助他恢复。”   “好的。”我认为这个医生靠谱许多。   在车上我喂茶杯吃了一回:“甜的吗?”   茶杯满意地点头,伸出爪子还想要。   “不可以哦,一天只能吃一次。”我残忍拒绝。   茶杯继续揉肚子,表示他很饿,还想吃,并越来越会撒娇,无辜的黑眼珠子就这么看着你,说实话我有点心疼。   “再等等好不好?要等它起作用。”   池万里拿过纸袋:“没收了,以后我喂他吃药。”   我没有拒绝,对茶杯来说,这是个多跟池万里接触的理由。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每天晚上吃完饭,茶杯都会扒拉着池万里的裤边往上窜,找他要药吃。幸运的是,药没白吃,茶杯几乎不再馋糖了,有时候家里人给他,他也不吃,但还要统统背回来,藏在糖罐子里。   “你是不是以前饿怕了?”   我看着巨大的玻璃罐,有两个茶杯那么高,里面已经塞了一半花里胡哨的糖。由于太高,茶杯够不着,我用书给他搭了一个台阶。窗外已经深秋,金黄的叶子簌簌下落,草坪倒还是绿的,我趴在桌子上,想着或许一切没有那么糟糕,最起码茶杯好起来了。   上次的茶杯走失案发生后,我混够课外活动时长就不再去弓箭部。王思怡欣然同意,表示现在部门太吵根本静不下心来学习,她要带着我们俩征战校图书馆。   这个事件中唯一不满意的人自然是徐鹤,奈何他是部长根本走不开。   “徐鹤部长高三了吧?也到换届期了呢。”周婉婉翻开眼前的数学错题本,“我听说击剑部要请班长当部长,可是被他太忙为理由拒绝了,游泳部还想拉他回去。”   池万里这学期重回击剑部,大概是游泳玩够了。   “徐鹤学长肯定很苦恼,按理说部长要从高二的副部里面选,但由于我,高二直接断层。”而且此刻四个高二的三个在此学习。   “呃,这么说只有楚天了?”   “太不靠谱了!”   “太不靠谱了!”   我跟王思怡异口同声,对弓箭部的未来陷入担忧,但也无能为力。茶杯本来在看绘本,盯着冬天那页好一会儿,直到被我俩的惊呼打断,也竖起一只耳朵听八卦。   “相信部长一定可以度过难关,上学期生死存亡之际我们都能生存下来,这学期这么他也一定可以!”我对徐部长充满信心。   “对喽,这个《意向大学调查表》你们都填的哪里呀?”周婉婉抽出下午刚发的单子。   学校在高二进行第一次调查,再安排专业老师跟同学交流,制定以后的学习计划,高三还会有一次。   王思怡道:“我想读神都大学数学系。”   “江江你呢?”   “啊,我还没想好。”   池万里必然也要读神大,随便学个专业都好,反正要继承家业。原本我也想跟他一起,但是这个念头逐渐动摇。   “啊,好想跟你们还在一个学校,我成绩读不了神大,研究研究神都还有没有其他学校吧。”周婉婉沮丧道。   不一会儿,靠谱王思怡借来两本联盟大学报考指南:“你们俩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继我们连续摸鱼一周之后,徐鹤雷厉风行地选出新部长,第二天就在在图书馆“偶遇”我们。我见他抱着书在座位富裕的图书管里来回乱转,管理员的死亡视线从眼镜片上方直奔他,徐鹤还是厚着脸皮溜达。我在独立的会议室里,隔着玻璃招呼他进来。   “新部长是白梦泽。”   竟然是她。   “看起来梦泽学妹很爱自由,”周婉婉感叹道,“没想到她竟然接受了部长一职。”   徐鹤补充道 :“本来是不情愿,听说是全校唯一一个高一的当部长之后,欣然同意了。”   “还蛮符合她的性格,张扬。”王思怡道,“你发什么呆呢?”   “啊?”王思怡打断我的走神。   我只是猝然听到她的名字,想起那天摩托在夜市飞驰,想起她的精神体,想起传言,即使装做不在乎,刻意维正常的生活,也不能逃避现实。   “没什么,上次的事多亏她,说好要请她吃我做的饭,一直没开口。”   “哎???我们都还没吃过你做的菜呢!”周婉婉伸出手指,“叫上我们啊。”   “嗯。”我笑着答应,实则不知什么时候才愿意邀请她。   但这一天很快到来,并非我主动邀请,而是池万里的通知。   离开图书馆之后,我把茶杯揣在大衣兜里,踩着金黄的落叶回家。北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段,天气逐渐萧瑟,前天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残留着潮湿的气息。我天性怕冷,早早翻出来学校的秋季校服穿上。   茶杯拽拽我的袖口,我把他放在地上,看着他快活的在落叶中跳来跳去,这是他兔生第一次过秋天。   “现在就这么开心,到冬天下雪可不得了。”   回到家,阿姨端出一杯热牛奶:“一天比一天冷了呀,过两天要供暖了呢。”   “谢谢阿姨。”我捧着杯子坐在餐桌上,炉子上坐着砂锅,不知炖的什么汤,咕噜咕噜响,肉香四溢。   “老鸭汤哦,要先喝点吗?”   “不了,开盖再炖散了气儿,等池万里一起吧。”   我把牛奶倒在一个浅盘子里,放上点白砂糖,茶杯凑过来,像小猫一样吐着粉色舌头。没到供暖供暖的日子,楼下还有点热乎气,我不爱上楼一个人呆着,翻开古代神话给茶杯讲故事,跟阿姨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池万里推门进来,他还穿着单外套,单肩挎着书包,一进门隔老远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换好鞋,弯腰时顺带接过朝他飞奔而去的茶杯。   “爸爸闻闻,喝牛奶了吗?”茶杯凑过去亲吻他的脸颊。   池万里温暖的双手揉搓着,我也感到身上暖烘烘的,一路的寒意褪去。   “少爷,要先吃饭吗?”   “先吃吧,阿姨你也跟我们一起吃。”   今天他回来得早,阿姨还没走,顺势留下来陪我们一起吃,老鸭汤炖了一下午,味道正好。食不言,一顿饭沉默着进行,除了清脆的瓷勺触碰汤碗,再就是窗外沙沙的落叶。   结束时,池万里突然道:“阿姨,明天下午多做两个菜,有个学妹来吃饭。”   阿姨笑起来:“我知道了,一定是白家的小姐吧?前两天艾莉娜夫人还叮嘱我,要经常催你叫她来吃饭。女孩子家家,穿过大半个联盟来上学,不容易。”   池万里捏捏眉心:“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喜欢什么菜呢?有没有忌口?”   “不知道,照着江子的口味做吧。”池万里起身准备上楼,茶杯蹲在他肩膀上,“走,我们吃药去。”   我愣住,这算什么事?给我一刀再贴个创可贴?   “我来做吧,明天反正是周六。”   池万里站在楼梯上,侧过身来看我,最后只是说了一句“随你”。   作者有话说:   下午还有两章,今天把榜单任务一次性更新完,正好写到一个重要情节。   最近比较忙,留言攒着明天一起回复啦!爱你们! 第83章 钝痛 五   周六下午,白梦泽如约而至,只是她的造型显然把阿姨吓了一跳。没了校服约束,她画着挑眉欧美妆,戴上张扬的金属饰品,穿紧身黑毛衣和短裙,修长有力的腿漏在外面,踩着高跟靴子哒哒进来,比我还高出半个头,纯属于持靓行凶。   她进门先把礼物递给我:“给。”   我打来一看,两瓶洋酒……   “饭还没做好,你玩会儿游戏吧,马上。”   池万里从楼上下来,两个人熟稔地点头,并排坐在沙发上。   白梦泽召唤出朔气来,跟茶杯在客厅里玩球。我收回视线,把厨房门带上,食材落入滚烫的油锅时滋啦响,飞溅的油点崩到手背上,针扎一样,我抿着嘴,在吸油烟机的轰隆声中完成最后一盘菜。   白梦泽吃饭也不爱讲话,她好像只是单纯来吃个晚饭。吃过饭她坐在地板上,靠着朔气给茶杯讲故事,语气冷清,但莫名温柔。   临走前白梦泽夸奖了一下我的厨艺,一如既往平淡的表情,让我猜不到她是礼节性还是真心实意。   “真心的。”她补充道。   池万里站在我身后:“别忘了跟你妈说你来吃饭了。”   “哦,我还会再来。”   池万里点头。   茶杯依依不舍地跟朔气再见,他好像很喜欢猫科类精神体。白梦泽戴上头盔,骑上摩托扬尘而去。   在外面站一会儿就冷,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闻到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水味,突然意识到这是刚刚白梦泽坐过的地方。   我腾一下站起来。   一旁的池万里道:“慌什么?”   “我去洗个澡。”   “去吧,洗完把单词背了。”   等我穿着浴衣出来时,池万里竟然坐在书桌前,不知翻看着什么。   坏了!大哥给我的报考指南还摆在桌子上!   “过来。”他头都不带回的。   我屏住呼吸走到他旁边。   池万里抽出调查表,还好我只填了姓名,学校那栏是空白的。   “’神都大学‘四个字不会写?”   我抿着嘴,盯着地上的地板。   “说话。”   池万里压低声音,把A4纸甩到我身上,纸张飘然落在地上。   “……会写。”   “把手给我。”   我以为他要打手心,就把右手伸出去。   “左手。”   啊?我洗澡前把手套摘下来了,他为什么要握左手?   “快点。”池万里不耐烦地皱眉。   我虚握拳,抬起左手。他没有任何犹豫,大手包住我的,碾着我手掌心撑开,狠狠握住。我顿时感受到他隐忍的愤怒,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情绪,原来他有这么生气,恨不得,恨不得打死我那种生气,心脏也堵得难受。   “哥……别生气了。”我肌肉不自觉地颤抖,他猛烈的情绪一刻不停地挤进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快爆炸的气球,全身心排斥着外来的力量。   池万里没有松手,反而越握越紧,指骨泛白,我甚至听到了骨骼挤压的喀嚓声。   我又气又急:“哥!”   一边想抽出手,但我的力气哪里比得上他,池万里使着寸劲儿把我拽到在地,握着拳头抵住我的左胸口。   那种强烈的感情击破心脏,我不禁痛苦地呻吟,度秒如年。   最后临界的关头,一种巨大的痛苦汹涌而至,好像身体上的肉被活生生撕咬下来!   “啊——!!!”我喊道嗓子沙哑。   池万里猛然放开,颓唐地倒在椅子里。我疼到流了一身冷汗,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身体是否完好。   几息过后,一支笔撇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停在我跟前。   “写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只是一份调查表而已,不是最后的志愿。   我抓起笔,趴在地上写下“神都大学”,四个字歪歪扭扭,写完主动递给他。   池万里接过,垂眸瞥了一眼,随手放在桌上。   他长腿一勾,把我勾到身前,长臂一伸,将我提溜到腿上,大手插进我汗涔涔的头发里:“宝贝,不要惹我生气好吗?”   我额头抵制他侧颈,无力地点头。   “知道我每回有多生气了吗?为你做了多这么多事……你就一天天气我。我也不想伤害你,就一个要求,乖乖地呆在我身边就好。嗯?”   他的声音隔着骨头直接传到我耳朵里。   “你会好好的,茶杯也会好好的,相信我。”   我想起很久之前思考的问题,池万里是否早就看破我拙劣的隐瞒,这一刻突然明白,他知道的,只是清醒地看着。   我没开口,他也无从回绝,或者他只是占有欲作祟,靠着一点点施舍,死死牵住我。哪怕我生出一点点小心思,都要给我掰回来,只能留在他身边。   他真是“体贴”,从不点破,让我不至于颜面扫地。   茶杯在门外扒拉着门,小爪子塞到门缝里掏啊掏。   池万里轻笑一声,我把放在床上,起身去开门,我这才看到他后背被汗浸湿。   一开门,茶杯像小炮弹一样冲上床,关切地围着我嗅来嗅去。   “我没打Daddy。”池万里伸出双手以示清白。   茶杯这才停来,蹲在我肩膀上踩来踩去。   池万里把门关上:“先睡吧,单词明天再检查。”   我把被子盖到嘴巴上,低声回了一个“嗯”。   他一走,我搂紧茶杯,脸埋在他身上,大口呼吸,除了甜甜的糖味儿还有一股子干沙子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此篇藏了一个重要线索。 第84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   第二天课上,池万里亲自帮班主任收调查表,轮到我时,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我朝他不要钱地傻笑,茶杯趁机贴了一把他的手背,开心的不得了。   天气冷了,我们三人组吃饭地从室外转到食堂,这也成了周婉婉广播校园新闻的专属时间,听众只有我跟大哥。   “……你们有没有发现,班长他最近色不好呀,好苍白。”   我叉起一块胡萝卜:“他本来皮肤就很白,之前黑是因为夏天晒的。”   “不是呀,是没有气血的感觉,好像吸血鬼!学校论坛最近都在疯狂意淫他是吸血鬼的爱情小说!”   “嗯?”   我含着胡萝卜回头看向池万里那桌,他现在忙到中午吃饭都是跟学生会那群人一起,楚天打完饭会来没地儿,池万里指指我们桌,嗯???   楚天笑嘻嘻地端着餐盘走过来:“聊什么呢?”   “在说班长脸好白呀。”周婉婉很诚实。   “嘿呀,难道他的美貌要超过我了吗?”他忧郁地捂住胸口,“婉婉,婉婉,在你眼里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男人?”   “快吃吧你!”王思怡毫不客气地抢走他餐盘的一块扣肉。   我拿起馒头塞住他嘴,感受到背后两道冰冷的目光,赶紧收回手。   周婉婉的话还是留在我心里,中午我特意打了个电话给阿姨,叫她煮一些补气血的汤。晚上,池万里面对红枣党参乌鸡汤、猪血韭菜和葱烧海参陷入沉思。   “你要吃?”   我忙不迭点头:“对,我……虚。秋天了,补一补。”   池万里没说什么,伸手去盛汤,我才看到他手腕比往日清减了一些,手背上青筋尽显,钢筋铁骨一般,打人一定很疼。   茶杯现在也能上餐桌了,阿姨给他配了一套桌子小椅子,还有餐巾,像模像样地吃着桂花糖。   “好久没看见雷霆了啊。”上次见还是预备周,带他去游泳,我有些想他。   “天气冷,不爱出来。”   “哦。”我老老实实喝汤。   吃过饭,茶杯昏昏欲睡,在池万里书房等着吃药,我在一旁拖地,池万里催促我先去洗澡,好带着茶杯睡觉。等我会来,茶杯反而更精神了,围着桌子酷跑,我低头一看,池万里叠了个纸球给他玩儿。   睡前,茶杯抱着纸球,要求我给他讲西方传奇故事,中华古代的他都基本看完了。   我随手抽了一本书翻开:“讲这个吧……狄奥尼修斯国王有一股肱之臣,名为达摩克利斯,大臣十分羡慕狄奥尼修斯成为国王,极尽赞美之词。一天,国王邀请他与其交换一天身份,当达摩克利斯在花园里享受美酒、女人和权力之后,他抬头一看,树上挂着一柄锋利的宝剑,直指眉心……”   茶杯睡了,我看着插画上的人恐惧到目眦决裂,轻轻阖上书页。   最近几天,树枝都光秃秃的,肃杀的寒风从极北之地杀入内陆。学校里的女生戴上各式可爱的冬季装备,王思怡跟周婉婉带着姐妹耳罩,上面还装饰着兔耳朵。   茶杯见状,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王思怡逗他:“每做一副耳罩,都有一只小兔子失去耳朵。”   茶杯把耳朵拽到下巴底下,示意“我没耳朵了”。   我安慰他:“那是假的。”   周婉婉掏出一副迷你耳罩,或者叫耳塞,递给茶杯:“你也有哦。”   池万里也进屋了,一条黑羊绒围巾,衬得他更加苍白,甚至有些阴沉,那股子混血气质淋漓尽致,真有点像古堡里的吸血鬼贵族。   临近十二月,大家都在为元旦活动做准备,整个学校氛围也活泼起来。   周三这天,我像往常一样上学,池万里比我走得早,大哥二哥在路口等我,天气冷到张口说话会呵出白气儿,茶杯张嘴呼了半天,无果。   周婉婉同往常一样,说了一路话,我时不时附和几句,王思怡倒是一路没吭声。   我拽拽她袖子:“怎么了?”   她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没事。”   少见她心里藏事,我也没多问,万一是家里的事情呢,或许是王思睿的事情毫无进展。   到了学校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特别是看到执勤的池万里,好多人笑着同他打招呼。   “……恭喜呀……”   恭喜什么呢?   王思怡拉着我走进去,我只来得及瞥见池万里含笑点头。   今天一切都是模糊的、匆忙的,一到课间王思怡就急匆匆拉着我们出去遛弯,专挑人少的小道,踩着上课铃才回去。   我承她的好意,任由她大冷天逛花园,走得双腿冰冷,脚底板冻麻了。   “思怡,我们回去吧?我好冷呀。”周婉婉可怜巴巴地吸着鼻涕。   “透透气,换换脑子。”王思怡坚定道。   透透气有没有,反正我是被冻透了。   午饭期间,我昏昏沉沉地点了份炒牛河,就看到徐鹤径直朝我们走来。   我们这桌也成了热门景点了。   他坐下第一句话是:“订婚宴你们去不去?”   王思怡生硬地打翻沙拉碗,白乎乎的沙拉酱洒在桌子上。   周婉婉问:“哎?谁的订婚宴?”   徐鹤疑惑道:“池万里的啊。”   周遭喧闹的声音化作纷繁的背景音,我好像处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   “去。”我嚼着牛肉片,胃里翻腾,“怎么不去?不是喜事儿吗。”   “江江……”   “嗯?”我回神。   周婉婉递给我一张纸:“流血了。”   我低头一看,木筷折了,嶙峋的木茬扎进肉里。   悬于头顶的利剑终将落下,执迷不悟之人落得头破血流,亦是咎由自取。   作者有话说:   婉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江江喜欢的人是池狗。   知道之后会冲上去揍他吧?   (休息两天,周五回来) 第85章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上   晚餐照常进行,我盯着池万里,希冀从他脸上看出半点不悦或是痛苦,可是一点也没有,从前我就看不透他,现在又如何看清。   我收拾好桌子,呆呆地站在厨房里。过了半晌,我从橱柜里翻出盖碗,热水烫过,置入红茶,水线吊的细长,这一遍叫洗茶,手指顶着碗盖倒茶汤,再泡第二遍,即入即出,茶香四溢。   池万里在书房,我将茶杯轻轻放在书桌上。   他盯着电脑,一边端起来喝了一口:“入门了。”   “嗯。”我盯着他喉结。   供暖一月有余,屋里将近二十五度,他在家爱穿短袖,端起杯子时,我透过宽松的袖口看见结实有力的上臂。   “再泡一杯。”   池万里眼神没有离开屏幕,白瓷茶杯在他手里衬得小了一圈。   “你要跟白梦泽订婚吗?”   茶杯错过卓沿,掉到地上,碎了。   我们俩都没有动。   “是啊。”   池万里起身,跨过碎片:“怎么了?”   站得太近,我不由得后退半步:“没事,我只是想我需要去吗……”   他神色平静,同我对视:“随你,想去就去。”   我错开他的眼神,蹲下身去捡碎片,刚刚的问题已经用尽我所有的勇气。   “手指怎么了?”   “中午吃饭磕桌角上去了。”   “没事吧。”   “没事。”   我们的对话就这样结束,没有争吵,没有对抗。我无数失眠的夜里想象过的场景,竟然如此平静,以至于为此辗转反侧的我显得荒唐又尴尬。   大概是白天吹了太久冷风,当天夜里我头痛欲裂,半夜翻出温度计一量,三十八度。第二天,难受到没去上课,池万里说先给我请一天假。   我很久没生病了,但这一次气势汹汹,白天躺在床上,肉体和精神备受煎熬,茶杯被我吓坏了,老老实实呆着,给我来回换额头上的酒精湿巾。   本来再过两天就该放一周新年假,我心一横,直接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到明年再来上课。趁着中午于叔来送东西,我昏昏沉沉穿着羽绒服,抱着书包和茶杯,搭了他的车回家。   我上车就歪倒在后面。   于叔关心地问:“我带你先去医院看看?”   “谢谢叔,我还行,回家爷爷给我灌上两碗药就好了。”   事实也是如此,回家爷爷二话不说,先熬了一碗草药,我捏着鼻子喝了,躺在松软的被窝里。山里冷,但是家里有烧柴火的火炉,火苗舔过松木,发出干脆的喀嚓声,屋子里弥漫着松木香气,我就这样睡了整个白天,但并不安稳,醒来时浑身是汗被子压得胸口闷,我躺床上,像沙漠里被晒死的人,窗外天已黑。   茶杯吓坏了,一直贴着我脖子,毛茸茸暖呼呼,我猜他在感受颈动脉。   “我没事,别害怕。”   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哑了。   茶杯瞪大眼睛,爪子按在我嘴巴上,示意我别说话,然后自觉地从书包里翻出他的药瓶来。   我打开,递给他一粒。   “乖宝。”   但是半夜我被窸窣的声音吵醒,屋里漆黑,我以为是烧出了幻觉。打开灯一看,茶杯吃了一地糖纸。   药失效了?   他眼眶湿漉漉的,抽泣着往嘴里塞糖,爪子上的毛黏在一起。   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安慰他:“是Daddy生病了,茶杯才会这样。”   我光脚盘坐在地上,连挺直腰杆的力量都没有,帮他剥糖:“你是健康的小朋友,正在长身体,肯定会饿啦。”   茶杯跳到我双腿间,心安理得地张嘴接糖。   然而,我没有好,茶杯也没有好。   许久不生病的人,好像一旦感冒就能耗去半条命一样,身体每一个关节都生涩僵硬。   池万里这两天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我没有接,并非有意,只是凑巧手机静音,而我在睡觉。小时候感冒,他总会穿过森林来看我,带着糖果和甜点。这次,他没有来。   生病的夜晚最难熬,你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醒来,绝望地发现,肉体还留在陈旧的昨日。我扶着马桶干呕,由于没吃什么东西,很快只能吐出透明的液体。   是胃液吗?   不知道,茶杯在哪里?   他在外面吃糖。   我瘫坐在地上,透过狭窄的门,他弱小的身躯隐藏于黑暗中。   窸窸窣窣。   吴江子,你可真没用。   十四年如影随形,早让我对池万里的依恋植入骨髓,头脑里一有离开他的决心,生理上先反对。从前我觉得世上无难事,没有父母不算什么,家里没钱也无所谓,以为我会永远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永远年轻,永远勇往直前。一腔的热血和勇气,用不完的明天,无限的可能。   偏偏遇上他了。   要是不搭理我也还好,任我这个野草自生自灭,凭什么把我栽到盆里,端回家?从此,我只能仰仗你浇的水,你不理睬,我就蔫了、死了。   人人都会有这样的难过吗?   地上的手机在震动,是池万里,   我躺在地上,耳朵贴近听筒,手指颤抖着点开。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哥……我会死吗?”   “你在说什么?”   原来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啊。   “吴江子,出声!”   原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会掉进耳朵里。   “艹。”对面产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电话挂断。   我的主人会有一片花园,那里没有野草的位置。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迷糊中池万里翻窗进来,把我抱床上。我死死掐住他的手腕,口里说着没骨气的话:“别走……”   池万里叹了一口气。   我听到自己哭着问他为什么,磕磕绊绊,可始终没说出来所以然。   他隔着被子压着我:“宝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受,就算我结婚,也不会抛弃你。”   “可我是什么……”   他凑过来亲我的脸,我挣扎着想推开,却没有力气。   “这是我和你最好的选择。白梦泽喜欢女的,我们俩的婚姻有名无实。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上床,连要孩子都用体外受精的方式。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我知道你很善良,觉得对不起她是吗?”   “我们是各取所需,都有利可图。而且……”   池万里捧着我的脸,用从未如此轻柔的语气说道:“她是你妹妹。”   我拽着他的衣领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她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   这算什么……   我用尽平生最大力气推开他:“你走!”   池万里皱眉:“你不开心?世上还有你的家人,我的小孩会有你的血脉。”   “滚……”   他突然变脸,冷冰冰地捏住我的脸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疯狂地踹他,池万里闪避不及,松开手。我趴在床边干呕,恶心到极致,手背青筋暴起。   池万里轻拍我的后背:“离订婚还有一周,你好好想想。”   我大口喘气,脑子嗡嗡作响,看着地上的茶杯被捡走。   “你好好休息,茶杯我来带。”   我抓起床头柜上的药瓶砸向他:“滚啊!”   池万里反手接住:“我等你想明白。”   他走了,我盯着门上的花纹,白梦泽是我妹妹?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开始就接近我,白青山肯定也知道,他们是商量好的吗?   我只觉得从未认识过池万里,他变得陌生又残忍,这就是大人吗?高热中,我再次昏睡,这次心甘情愿逃避现实,我有太多的问题,但我抗拒答案。   连续几日高烧,爷爷终于意识到草药不好使,老宅的医生过来给我打退烧针,立马见效,订婚前一天,我能出门散步了,站在体重秤上一算,正好瘦了十斤。   下午,爷爷递给我一大包干蘑菇,叫我送到老宅,明天订婚宴要用,顺便透透气。我心平气和地接过,想顺带把茶杯接回来。   然而我找不到他,池万里不在任何我被允许进入的房间里,帮佣们也没看到。   “大少爷?今天一整天没看到,要不要问问你于叔?几天没见,江江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谢过阿姨,她也从学校回来帮忙。   没想到于叔主动找我:“江江,池先生叫你去他的书房。”   池先生?   “于叔,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我惴惴不安。   他轻轻摇头:“先生的事,我自然不知道。”   我们俩在深色的门前停下,于叔轻轻敲门:“先生,江子来了。”   “请进。”一道温和的声线,想必心情不错。   艾莉娜夫人爱花,池先生爱屋及乌,书房也是花团锦簇,让人很难想象这是北方的深秋,仿佛半个春天被囚禁在此,只是浓郁的花香里好像掺了一丝腥甜。   池先生坐在一面五折屏风前,左右各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保镖,屏风是工笔花鸟,极尽柔美。他笑意盈盈,身穿老式长袍,看不出是位高权重之人,倒像是个知识分子。屏风七尺多高,但在这满屋局促的花团中,显得它更轻巧。   “池先生。”我朝他行礼。   “江江,坐吧。”他指了指茶几对面的椅子,“听说你泡茶的技术突飞猛进,给叔叔倒一杯尝尝。”   “好的。”   小炭炉上,古朴的茶壶冒着蒸汽,我拿起桌子上的手巾裹住手柄。   池先生同我说话:“我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叛逆,长大以后怕是不肖子孙。幸好老大像我,心思深又稳重。”   沸水冲开茶叶,茶汤清澈。   “可他又偏偏学了我的短处。”   我恭敬地将茶杯推到他面前:“大少爷比我优秀百倍,我看不出哪里不好。”   “你怎么看不出呢?”池先生没有喝,颇为烦恼地叹了口气,“也不怪你,这个傻孩子一定在想,先骗过你,才能骗过我。知子莫若父,我怎么会不知道?太深情,伤人伤己,这一点他学了十成十。他若有分寸,你们俩的事我自然不会插手,可搭上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我听了只想笑,池万里深情,怎么可能?   池先生端起茶来,轻轻吹了一口,提高音量:“儿子,你真应该看看江江现在的表情。”   他拍拍手,保镖抬起屏风。我盯着闪开的空隙,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丰腴的白芍药插在圆肚玉瓶里,挤挤挨挨,后面几朵沾着红点,愈发妖娆,这是什么品种?   那红点竟从花瓣滴落,留下一道蜿蜒的红痕。   是血。   是谁的血?   我的手指抽搐,只因一人赤裸胸膛,横陈在花团锦簇中,背后绽开大朵鲜红的血花。   “听说你在找他,在这里哦。”池先生温和地笑了。   屋里的花香愈发浓郁。   作者有话说:   警告??下章高虐 第86章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下   我冲过去抱住他,他的后背血肉模糊,鞭痕深深陷进皮肉中,一些碎肉甚至沾到我手上。   “哥!”   “死不了,”池万里睁开眼,“宝贝,离开这里。”   “怎么能现在就走呢?”池先生踱着步过来,“好戏还没开场,把雷霆叫出来,让江江看看。”   “雷霆怎么了?”   池万里没理他,挣扎着站起来,他一动,伤口就裂开,渗出血沫。   “快走!”   池万里死死拽着我的手往外走,我酿酿呛呛跟在他身后:“怎么了?求求你,告诉我!”   池先生竟没有阻拦,当池万里压下门把手时,他将手伸进桌子上敞口花瓶里:“这里还有一只小兔子哦。”   是茶杯!   池先生拎着他耳朵,兔爪子无力下垂,像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我甩开池万里的手恳求道:“池先生,这是我的精神体……”   “接着。”   我以为他要给我,长舒一口气。   半空中,一只黑豹突然跃出,叼走了茶杯。   “叫雷霆出来,”池先生语气低沉,“不然我就吃了他。”   我看向池万里,他牙关紧闭,脖上青筋暴起。   “哥,你叫雷霆出来好不好?”   黑豹含着茶杯的脖子,锋利的牙齿陷进皮毛中,茶杯毫无反应。看到黑豹的瞬间,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扼住我的喉咙,血腥的片段浮现在脑海中。   “不。”池万里坚定道,“我会永远恨你。”   池先生不怒反笑:“聪明呀,事到如今还想着保护江江吗?”   “我求求您不要这样做……”我哭着给池先生跪下,“茶杯做错了什么?我一定会赔偿!”   池先生没看我一眼,只对池万里说:“当着江江的面,一口一口吃掉他的精神体,想必他会记一辈子。”   池万里拽我:“起来!”   我握住他的手哀求:“救救茶杯行不行……我不能再失去他了……哥,求求你,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你妈这样求我时,我可不会拒绝她。”池先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池万里眼神悲伤,他伸手摩挲我的脸,手指不复从前温热:“真相会让你痛苦。”   我大声嘶吼:“这是我自找的!”   这是我自找的,我不想做笼中鸟,也不想被收藏,被妥帖安放,不要再用爱的名义欺骗我。   池万里抿嘴,手指抽动。   “求你了……哥!”我见他内心动摇,跪着握紧他的手。   “雷霆。”池万里终于喊出他的名字。   雷霆现身于我身边——   这是一条蛇?还是骨和肉杂糅?   我的手穿过裸露的蛇骨,触摸他的脊柱,好像碰到了他的痛苦,曾经有死亡啃食他的肉体,只留下一片狼藉。池万里捂住胸口,靠着墙倒下,血迹染红壁纸,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下。   精神体的通感使我此刻亦在抚摸他裸露的胸腔。   我喃喃道:“……药是假的。”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真正有用的药是雷霆。   雷霆温顺地搭在我肩头,心脏一半嵌在鲜红的肉里,一半暴露在空气中,身体像被细密的铁齿梳过。   池先生踱着步走来:“万里啊,这是不是你做过最蠢的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茶杯吃雷霆的肉活着,雷霆死了,接下来怎么办?抓别人的精神体?用暴力还是金钱?咱家倒是有的是钱,早这么做不就好了吗。”   池万里嘲讽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妈只看上你有钱,江江可不是。”   池先生哈哈大笑:“从前我也这么自信,话不要说的太满。”   他转而看向我,伸手划过雷霆的脊骨,我抱着雷霆后退。   “江江呀,不要记恨我,我也只是个束手无策的父亲,池万里执迷不悟,肯定要给他点小小的惩罚。精神体一旦死亡,重生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我相信你比他懂事,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保镖递给他手帕,池先生接过来,擦了擦扔在地上,推门而出:“不要让我替你们做决定哦。”   黑豹将茶杯甩到池万里怀中,围着我转了两圈,不甘心地离去。   池万里轻抚着茶杯:“……本来打算订婚之后,跟你表白,依你性子即使道德上过不去,我连哄带骗,关几天也就老实了。明面上有了未婚妻,老头子也不会插手。没想到,茶杯来了。那晚看你哭的样子,什么狗屁原则都没了。”   “后悔吗?”我摘下手套。   “不后悔,要说唯一后悔的事情,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找别的精神体喂他。”池万里自嘲地笑了,“真是,没想到自己能这么狠心。”   我伸手抹去他嘴角的血迹,池万里侧过头,含住我的手指。   “哥,我也有事情瞒着你。”   “嗯……”舌尖抵着我的指甲缝舔舐。   “每次你碰茶杯的时候,我其实都有感觉,只对你。”   “这样啊。”池万里亲亲茶杯的额头   我左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只堪堪触碰到他的骨节,我要紧牙齿,肌肉抽痛。   “我来帮你分担一半痛苦……”   池万里轻笑,捂住茶杯的眼睛,送到雷霆身前:“茶杯,醒醒,该吃药了。”   茶杯闻着味儿,啃下一块儿血淋淋的“糖”,小爪子立马扒拉着池万里的手指。雷霆悄悄把残破的身体藏在我背后,唯一完整的脑袋搭在我肩头。   池万里松开手,茶杯看到我很开心,顶着我手心撒娇个不停。   “嗯嗯,Daddy来接你了。”我挠挠他温暖的下巴,“午睡时间到了哦,睡一觉,我们就到家了。”   茶杯指了指雷霆,又回头指了指池万里。   “爸爸跟你一起。”   他终于放心,蜷缩在我手心里。   池万里双手与我交叉,如同一个小摇篮,轻轻晃动,轻哼小时候给我唱过的催眠曲,睫毛低垂,声音低沉而温柔。   茶杯很快睡过去。   我的眼泪无声流下,十指用力,好似要把指骨夹碎。我既是安眠沉睡的茶杯,又是要杀死他的自己。   “对不起……”我抽泣着念叨他的名字,“茶杯……对不起……”   直到他化作尘埃,小兔子都没有丝毫抵抗。   他消失的那一刻,如同烈火般灼烧的痛感抽离,我意识到那是池万里的痛苦。我对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脸埋进去,企图挽留茶杯最后的温度,什么也没有,两双冰冷的手,滚烫的眼泪,大口呼吸的空气如同利刃,划破我的胸腔。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我的小兔子永远留在了旧年。   作者有话说:   茶杯的结局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池万里其实很早也知道,茶杯活不久。第一次去医院的时候,他就问过江江,“茶杯是不是对你很重要”,江江点头。看到江江这么痛苦,池万里明知茶杯最终死亡的结局,还是尽量维持他的生命,哪怕自己的精神体消失,哪怕承受蚀骨之痛。   两个人的悲剧是多方面的,一是不知道怎么去爱,二是难以撼动的社会地位差距造成的价值观的偏离。唯有平等的两个人,才能获得真的爱。 第87章 雪   订婚宴如期进行,可我不在意了。   茶杯走之后,我一直期待能梦到他,从来没有。他气性那么大,想必是没有原谅我,连见也不想见吧。   忘了第几天,我一直浑浑噩噩的窝在家里,某个阴沉的早晨下雪了,今年雪来得太晚,晚到没有满足一个兔子小小的愿望。我看着窗外大雪纷飞,收拾了茶杯的东西,一头扎进山里。   “崽!你去哪?”爷爷站在门口问我。   “我去老宅!”我大声回应,实则了个圈进山。   森林遇到雪是极美的,这是一年里最像童话世界的季节。   满天的雪花同我错过:“茶杯,下雪了呀。”   大雪盖住山路,这次我却没有迷失方向,山坳的溪流还在流淌,蒸腾的热气弥漫山谷。我身上的雪逐渐融化,浸透衣服。   茶花树肥绿的叶子上覆盖洁白的雪,我跪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小的坑。   南珠岛带来的大海螺,周婉婉给他做的校服和耳罩,王思怡送得校徽,还有他攒下来的半罐子糖,我将它们顺次排好。   想了一下,还是把糖罐子打开。   “我给你都剥开了哦,慢慢吃。”   五彩的糖纸铺在地上,透亮的糖果回到罐子里。   “还想吃什么糖,要告诉我呀。”   “估计你还要生气很久,没关系,Daddy等你。”   堆了一个小土堆,山里动物多,我怕给破坏了,从溪水里捡了好多鹅卵石盖上。   我搓搓通红的手指:“我走了啊……对了,鹅卵石不是糖,别吃错了。”   夜幕四合,雪也停了,这是比安静更深的寂静,孤独从四面袭来,朋友会分道扬镳,亲人逐渐老去,所爱之人不可得,我只有我自己。   年假过去,趁着头一天大家都上课的时候,我办理了转校,过程异常顺利,不知是不是池先生授意。   “去其他的学校也要好好学习。”老班签上字。   “那必须的,老师再见。”   回宿舍收拾行李,池万里送我东西我全都留下,连那瓶佛土也放在书桌上,只带走了换洗的衣服,临了发现身上还有他给的手环和项链,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剪子也剪不断,眼见快放学了,我只能作罢。   拖着箱子走到校门口,打了辆出租车,进去一股烟味儿。   “同学,去哪啊?”   “榕都普通高等中学。”   这时间点来的转校生比较新奇,刚去学校那几天,班里同学还都挺热情的,但是我情绪低落,实在没有精力应付社交,接连几次拒绝小组学习和课后聚餐后,关于转校生高冷传言四起。学校没有宿舍,我在周边的旧小区租到了政府专门给学生提供得的廉租公寓,有公共自习室和娱乐区。   得知我转校的当天,王思怡就拉着周婉婉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怎么回事?!”   我开门请她们进来,宿舍很小,不过二十多平米,进去没地方坐。   “先坐床上吧。”   本来想烧水给她俩喝,发现多余的杯子都没有。   周婉婉看着我,眼睛通红:“你瘦了好多啊……”   我摸摸自己的脸:“有吗?”   “怎么没看见茶杯?”   我沉默,靠着长条的桌子,第一次向他人告知茶杯的事情,话语梗在喉咙。   “茶杯……茶杯要睡很久。”   一旦开头,好像也没有那样难,隐去池先生的角色,我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并请求她俩替我保密。从来没见大哥落泪,今天我抱着公寓送得抽纸盒,看她俩抱在一起哭了一个小时,一边哭一边骂我怎么不提前告诉她们。   送她俩下楼时,路过的人纷纷回头看我,门口停着王思怡家的轿车,我替她们开门:“我很好,不用担心。”   王思怡嗓子沙哑:“我弟在隔壁初中部。”   “嗯,知道了。”   第二天,学校开始传转校生不仅不近人情,还乱搞男女关系,榜上富家小姐。我只觉得好笑,果然哪里的学生都爱聊八卦。普高学业繁重,我惊诧于自己的分数到这里来不够看得,从前在班里还能排个中上游,现在要倒着数,我便一心一意学习,学校公寓两点一线。   这天放学,我慢吞吞地跟着人流移动,门口人频频侧目,不知在看什么热闹,我只当没有,低头走路。   “吴江子——!”   我停住,是白梦泽,与我隔着马路,她靠在摩托车上,修长的双腿交叉,双手抱臂,颇为不耐烦地问:“怎么不回我消息?”   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我叹息,穿过人行道:“别在这说话,走吧。”   我领着她走进小巷的板面店,她毫不客气地加蛋加肠又加豆干,堆成小山一样。   “要辣椒油吗?”我递给她。   “要。”   小勺子舀了满满三下加进去,我又亲眼见她拿醋瓶转了三圈,等她吃完了,我也放下筷子。   “怎么剩这么多?”   “最近胃不舒服。”   “哦。”   我面对这个新鲜出炉的妹妹,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小时候可能会好奇妈妈是谁,怎么不来看我,长大了自然明白,要么是不在意,要么是不能。至于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不是血缘的羁绊。   直到分别,我们都没再说什么,她跨上摩托潇洒而去,身上还穿着特高的校服。白梦泽是个意外聪明的人,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目的,但也没心思追究。   此后,她时不时找我吃饭。有好事者问我什么关系,我一律说是朋友。   “可她穿着特高的校服,是觉醒者吧?你也是吗?”   “我不是。”我背上书包离开。   “不是还神气什么……”   期末考试之前,或许是比较焦虑,半夜我又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零点三十一分,我注视着墙上的表,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单人公寓的窗户只能朝外推开一小道缝,拳头大小,深冬寒风灌进来,楼下的路灯亮着,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也亮着,我看了一眼手机,依旧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第二天早上,我在厕所里把早饭吐得干干净净。   周五放学,学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我从车缝之间穿行。只见白梦泽在路对面,身边还带着一个熟人。   “阿泽说你状态不太好。”白青山穿着月白的长款羽绒服,人要是高,穿羽绒服也轻巧。   “没有啊,作业比较多而已。”   “想吃什么,我请你们。”   我刚想拒绝,看着白梦泽期待的眼神,最终改口:“吃云吞面吧。”   面皮薄如蝉翼,馅儿是鱼籽、虾仁和鲜肉,汤是大骨汤,一碗云吞面好吃又好喝,但到最后我只吃了一半。   白青山瞥了一眼:“没吃完?”   我突然想起上次吃面,白梦泽也问了一句,真是兄妹俩。   “最近睡眠不好,胃也不太好。”   他毫不客气地端过来倒进自己碗里,我有些惊讶。   “让他吃吧,不能浪费粮食。”白梦泽严肃道。   “你跟池万里分了?”   “啊?”我有些尴尬,“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没好过吧。”   “他没再联系你?”   “没有。”   白青山吃完,从包里取出湿巾擦干净手,又拿出一个小本子,写了一张纸条撕下来给我。   “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有什么事联系我,你现在想做什么都行,不必勉强自己。”   白梦泽侧过头看他:“哥,我想买新车。”   “看你期末考得怎么样。”   我拿着纸条,遒劲的行楷,一行地址。   “这是什么地方?”   白青山微笑:“去到你就知道了,周五到周天营业,晚上十一点之后。”   我起先并没放在心上,直到一周之后的周五,我梦到一条漆黑的走廊,茶杯在前面跳着,我大声喊他的名字,可他怎么也不回头。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猩红的门,闪开一道小缝,我眼睁睁看着一只漆黑干枯的手伸出来,抓走了他。   “茶杯——!”   这是茶杯走后我第一次梦到他,我擦了一把眼泪,时间是凌晨三十一分,窗外下雪了。   半空中雪花慢慢悠悠,我推开窗,风打着旋儿把它们送进来,刚碰到手心就化了。   我穿上羽绒服,掏出那张纸条。   作者有话说:   发现自己不太擅长写冲突,反而是淡淡的emo比较得心应手。 第88章 Bunny   打车过去十八块钱,我一下车,朝着漆黑的巷子走去,昏黄的灯路灯下堆着杂物,一只流浪猫从垃圾桶后面蹿出来,围着我喵喵叫。   “抱歉,身上没吃的。”   它头也不回地走了,雪地上留下一串小梅花。   小巷最里面有个超下走的金属楼梯,中间被人踩得锃亮,我插着手下去,右边的墙壁上是夸张的涂鸦,一层覆盖一层,酒味儿和烟味儿混在一起,越往下越浓。   一扇铁门,上面红色的油漆写着“SB,拉开,别推!!!”。   我抿着嘴,屏住呼吸,反手拉开,意外地顺滑。   起先我以为是夜店,人群狂跳,群魔乱舞,重金属音乐震得脑瓜子疼,一片黑暗中只有舞台散发红光。   等等——我迟钝地意识到,那不是舞台,而是擂台。   “Bunny!!!”   “Bunny!!!”   “Bunny!!!”   “铛——!”   裁判举起胜利者的手:“Bunny获胜!”   观众神色各异,一半激动到拥抱,一半懊恼地把手里的票扔在地上,更有甚者想爬上擂台殴打失败者,被保安拦住,粗暴地扔下去。   Bunny背对我,交错的伤疤一直纵横到腰部,上半身白的发光,紧致的肌肉因过度运动微微发胀,细密的汗液顺着脖子流下。他随手接过观众扔过来的毛巾,转身朝四周致谢,当他回头的一瞬间,隔着层层人群,我认出他,是池万里!   不敢再看他第二眼,我后退几步,想夺门而出。   慌乱之中,我朝外推门,越急越乱!   “小孩,门是拉开的!”   “我知道!”   没等我反手使劲儿,一只胳膊伸过来,热气扑面而来。   门哐当一声拉开,周围人都安静下来。   我低着头狂奔出去,连滚带爬地窜上楼梯,在夜色下跑了两条街。   “跑什么?没长眼啊?!”一辆外卖电摩与我擦肩而过。   我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吸着干冷的空气。街上的雪堆了厚厚一层,我干脆躺在地上,漫天雪花奔向我,此刻才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第二天周六,我坐了半小时公交车过来时,依旧热闹,只不过台上的人不是他。我挤到吧台前,一位身材姣好的兔女郎,手双端着五六个啤酒杯,橙黄的液体摇摇晃晃,我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地儿。   她看我一眼,大声喊:“老板!你等的小朋友来了!”   找我?   一个精瘦的男人从吧台下面钻出来,拉着我不由分说地走进卡座。   “等一下!我不认识你啊!”   “嘿呀,小同学,你是Bunny的朋友,就是我黄老板的朋友!”   他拉我坐到沙发上,拍拍手:“茉莉!黑桃A!”   我虽然不懂他说的“黑桃A”是什么,也猜出来是酒。   “我不喝酒,谢谢。”   老板笑了:“好学生不喝酒,你想喝啥,老哥这都有。”   “矿泉水就行,”我补充了一句,“最便宜的。”   兔女郎摇摇摆摆,单手托着托盘,放下一玻璃瓶和杯子。   老板亲手打开瓶子,给我倒水:“小兄弟,Bunny是不是最近手头紧啊。”   我心想池万里怎么可能缺钱,嘴上还是答应:“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能逃过我的火眼金睛?从前他每周只来一回,打几场意思意思就走,还忌讳别人打他脸。心胸啊,宽广啊!不论成败!点到即止,打得就是个游刃有余,活动筋骨,把他对手气得牙痒痒。”他一边说,一边唾沫星子飞溅。   “刚过阳历年,Bunny就变了,一声不吭报名比赛,天仙下凡了。可要我说,比赛才有几个钱,正经拳手还是得加俱乐部搞钱快!”   我懂他的意思了,这是要我劝池万里进他的俱乐部。   “小弟,你看我这个场子,一晚上光抽成就有这个数。”老板握紧拳头,“你跟Bunny唠一唠,只要他打比赛,能赢,一场给他百分之三十的抽成,还有每月固定工资。”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好兄弟?”   老板一拍我后背:“跟老哥我就别装了!我就没见他那张臭脸给谁好脸色,还给你开门,这不是你小弟吗?哈哈哈哈哈~”   “比赛赢了有多少钱?”   “嘿呀,才两万八千八!”   我从拳馆出来,搞到了一张之后的赛程表,池万里下一场比赛是明天。后巷垃圾盖上还堆着积雪,脏兮兮的,冻得我缩进羽绒服里。   一道黑影歘一下到我跟前,我下了一跳,背后同时传来脚步声,眼前的是昨晚的橘猫,背后却什么也没有。   我从兜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剥开皮喂它吃。冬天的流浪猫日子大概是不好过,昨晚太匆忙没看见,今天对着灯光,我看它瘦的皮包骨头,怪可怜。   茶杯好像没见过猫,我猜他会很喜欢。   周天我也早早来了,我才知道,越靠近擂台票越贵,最外围的不用票,免费看。老顾客来到先去柜台那边下注,角落里还有一条取款机,这里只接受现金。   今天他的对手实力应该很强,明显在池万里身上的注比对方少。   “小弟弟,买Bunny赢吗?”茉莉趴在吧台上,今天戴的兔耳朵是浅棕色,我愣了一瞬。   “我没钱,”我翻翻兜里,“二十块现金够吗?”   “够啦~”她涂着鲜红的指甲。   众人欢呼声中,选手登场,跟对手一堆教练助手陪着不同,池万里孤身一人,穿黑色套头衫,他脱衣服的样子跟在家里一样,灯照着他的腰漂白,肌肉之间的曲线流动。   我才发现好多小姐姐在最里面,只因她们的尖叫声穿透人群。   “长得好帅呀。”茉莉声线甜腻腻的,“Bunny有对象了吗?”   “他有未婚妻。”   “嗯?”纤长的指甲划过桌面,“男朋友呢?”   我没做声,注意力全被他吸引。不是没见过他打架,只是这样纯粹的暴力,剥离情绪的眼神,我以前从没见过。他全身的肌肉不再是吸引异性的装饰,而化作战胜的对手的武器,最原始最野蛮的力量。我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此刻一定在思考。   对手很强。   “高个子在这可不是优势呢,伸展不开。”茉莉给我倒了一杯果汁。   对方密集而快速地出拳,池万里不得不防守,对手停歇的空隙,他迅速出拳——太慢了,闪出的空挡被对方抓住,一记重拳直抵下颌!   我反射性伸手挡住,心脏咚咚跳。   “哦呀~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呢。”茉莉挑眉,“Bunny最讨厌别人打他脸。”   我放下手,眼瞅着池万里脸青了一块,但眼眸波澜不惊。   三分钟后,第一回 合结束,对方先下一局。   池万里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冰袋,捂住下巴,宽大的毛巾搭在脑袋上,双腿打开坐着。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担心吗?”   我摇摇头:“输了会怎么样。”   茉莉摊开手:“输了一分钱也拿不到哦~”   只是没钱而已,输了也不算什么,比起金钱,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   铛铛声再起,身着比基尼的女孩举着牌子围擂台走了一圈。   池万里扔下毛巾,翻过围栏,环视四周,他神情实在太过冷漠,看不到一丁点儿斗志,观众们嘘声一片,他却置若罔闻,收回眼神那一下,扫过我。   茉莉吹了一声口哨:“好戏开场啦,男人就是要为爱而战嘛。”   作者有话说:   Bunny就是小兔子啦,果然猛男就该叫Bunny。   想一下池狗一身肌肉穿兔子装勾引江江,江江一定会流鼻血。   这一章算是解答之前池狗每周五都去干嘛了,白青山也是在这里认识他的,之前有提过,白青山会打拳。   池狗看到白青山长得跟江江这么像,一早就调查好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并且有提醒过江江“离白青山远点”。   所以池狗为什么要打比赛呢??? 第89章 得之我幸 上   第二局比赛马上就结束了,可怜的对手鼻青脸肿,被保安抬下去。   我背后汗毛直立,刚刚那一拳,池万里使出的劲儿似乎是冲着把人打死去的。   “一拳KO!!!”   赌徒弹冠相庆,挤到吧台来兑钱,茉莉先给我四十。   我只取走了二十块:“剩下的付饮料钱吧。”   她歪头笑:“一杯果汁五十呢!”   我汗颜。   “没关系,给你记Bunny账上啦~”   我抱着橙汁闪在一旁,看他们欣喜若狂,看他们痛不欲生,得出一个结论,老板是个奸商,这橙汁全是粉冲的,五十块钱我能冲一百杯!   “我走了啊。”场内还有下一场比赛,跟我没关系了。   茉莉忙得不行:“走吧,下周整周营业哦,决赛周。”   我慢悠悠地走在巷子里,等着流浪猫讨食儿。   “咪咪!”我叫唤。   橘猫从纸箱子里钻出来,围着我喵喵叫。   “今天是鸡腿。”   我中午没吃完的。   找了个纸壳子给它做饭碗,我蹲下看它,即便是流浪猫咪,吃起来也很优雅,小口小口地咀嚼。   “跟茶杯一点也不一样。”   起身时,有个高挑的人影站在两个路灯外,戴着兜帽,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棱角分明的下巴,还有半截医用纱布。我没出声,他也没动。   我转身离去,他的脚步声跟上来。下水道口冒出腾腾的蒸汽,小巷像是怪物的食道,肮脏又潮湿。   两条离群的鱼凌晨相遇,夜晚似水从它们身侧流过。   决赛周也是期末周,我发现不管是特高还是普高,学生都很用功,不同的是,特高老师期末周爱当甩手掌柜,学生自己复习。普高的老师反其道而行,课间我去个洗手间,回来白花花的卷子能堆满课桌洞,我现在坐公交都把卷子铺在书包背面写。   选手打比赛是上一天休一天,但我每天都去,明面上是想着喂橘猫顺带分析一下参赛选手,实际上没有比赛的日子,我也希冀能遇到他。   “老K是夺冠热门呢。”茉莉托着腮,“想喝什么?”   “喝不起喝不起。”我现在已经混到坐吧台里面了。   “Bunny说都记在他账上哦~”   “呃,有牛奶吗?”   “有椰奶~”茉莉掏出一个大纸盒装,咕咚咕咚倒了一杯,“加百利酒很好喝哟。”   盒子上标着我看不懂的泰文,此时第一回 合结束,老K轻而易举拿下比赛。这个人风格尤为狠厉,好似不要命一样。   “老K五年前就结婚内退,后来老婆跟人跑了。”茉莉饶有兴趣地跟我分享八卦。   “啊?有点可怜。”我干巴巴地回应。   “他酗酒就家暴。”   “活该!”   “有一个患急性白血病的女儿,复出是为了筹集手术费。”   “……”我不知如何评价,这才是拼命的原因吗。   茉莉把胸担在吧台上:“人类果然是复杂的生物。”   从黄老板那里出来,不等我喊“咪咪”,橘猫自己就蹦出来。   “今天的晚餐是——罐头猫粮!”   咪咪尾巴像个游动的“S”,对晚餐颇为满意。我蹲了一会儿,脚底板被寒气穿透。巷口黑漆漆的,有个人影站在那儿,不知看了多久。   我转身离开,又是熟悉的脚步声。当我到公交车站时,再回头,尾随者消失了。   第二天的比赛也不轻松,池万里打得很吃力,脖子青筋暴起,像一头逼到绝境的困兽。   “担心吗?”茉莉侧坐在吧台上。   我摇摇头:“没见过他输的样子。”   “安啦,决赛一定是他和老K。”   “为什么这么说?”   “我只从他俩身上看到不能输的斗志。”   她说的对,比赛赢了,池万里的表情却不见轻松,茂密的头发完全打湿,胸膛剧烈起伏。   “Bunny为什么打比赛呀?”茉莉疑惑地问。   我想了一会儿,为脑中的答案轻笑。   “哎?你笑起来好可爱。”   “我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的猜测可笑。”   茉莉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排除所有选项,即使真相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的。”   等人群散去的时间,我坐在吧台里面狂赶了一张物理试卷,有道题拿不准还问了王思怡。当然,这个时间点她已经睡了。   看了一眼表,已经凌晨两点。   “我走了!”   “决赛是周六啦!”   “知道!”   梯子被我踩得噔噔响,刚上去不远,咪咪已经坐在路中间等我。我掏出火腿肠,来自公寓发的期末大礼包。他比我早出来,黑色羽绒服敞开,靠着墙。   我冷到跺脚:“咪咪,我走了。”   幽深的巷子只有我俩,一前一后,好似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盯着水泥地上的裂缝,长年累月的污渍将它填平。傍边酒吧突然冲出来一群醉汉,勾肩搭背,逼得我靠着墙根走。不巧的是,这群醉汉也要坐公交。我放慢脚步,跟在他们后面。   往日到了公交站他就走了,今天直到我坐上车他才离开。   周四周五连着两天期末考试,我晚上只睡了四个小时,早上仅仅喝了一杯咖啡提神,吃多了怕吐。我写作文很快,写完还剩半小时,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直到交卷广播把我叫醒。迷迷糊糊醒来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特高,却发现周围同学三三两两攀谈,没有人叫我。   我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想起这周也是特高的考试周。   周五上午考完最后一科化学,我回到公寓,王思怡和周婉婉来找我玩。大概是我最近脸色好很多,两个人轻松不少。   周婉婉一路念叨各种八卦:“……你转学走了之后,班长突然变得好可怕!”   “嗯?”我刷了电梯卡。   “他经常带着伤上学,昨天早上,手上还缠着绷带——”   “只是运动绷带。”王思怡纠正她。   “就是运动绷带才可怕呀,好像随时要去干架。每天早晨我走进校门,他拿着风纪表,斜眼看我的样子都好吓人!”周婉婉疯狂摇我手臂。   我安慰她:“没事,你力气比他大多了,别怕。”   一进门,我把书包放在书桌上。   王思怡指着床上叠好的衣服问:“你今天收拾完就打算回家?我叫司机来送你吧。”   “不……”我迟疑地开口,“过两天。”   “过两天?”   “对,过两天的。”我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回去给我打电话,我们也都想去看看爷爷。”   周婉婉突然很开心:“明天大家一起去看首映吧?还有新盲盒~”   “没问题啊。”王思怡点头。   我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她有点失落:“你明天有事吗?”   “不——没事,”我搓了一下手心,“叫上徐鹤和楚天吧。”   我在期待什么呢,真是——可笑。   作者有话说:   迫不及待想更新下一章了!   忍住! 第90章 得之我幸 下   “江江,今天很热闹哦。”周婉婉朝我招手。   约定的是下午五点,一下楼我就看到一群俊男美女,除了昨天商讨的名单,还加了一对兄妹。白青山一头顺滑的长发,梳到头顶,还戴着一个碧玉发簪,派头十足,来回的学生都频频侧目。   “抱歉,没跟你们打招呼不请自来了,今天我请客吧。”他手上还挂着白梦泽的外套。   “别客气啊哥,以后都是一家人——”楚天话还没说完,一脸扭曲。   王思怡踩着他脚过去:“快走吧。”   “你车呢?今天上学还看你骑着。”楚天问白梦泽。   “放教学楼下面了,我哥不让骑。”   冬天当然适合吃老式铜火锅,徐鹤带我们去了一家位于老城区的餐厅,定的是靠窗的二楼单间,外面还有小阳台。我站外面吹了一会儿冷风,四下都是旧的居民宅,青色的石砖,低沉的灰云,一片肃杀的寒气。   “去了吗?”白青山端着一杯热玉米汁给我。   “谢谢。”我双手抱着暖和,“去了。”   “认识你之前,我就在黄老板那儿认识他了。”   “你们俩打过比赛?”   “打过。”白青山靠在木栏杆上,“很没劲,他来打比赛完全是宣泄情绪。其实也不罕见,很多玩拳击的人就是为了宣泄平时的压力,但他站在台上了,还端着,处处保留。这就让对手很不尽兴。”   “黄老板也说过类似的话。”   “有一回,我捡到他的钱包,里面有你们俩的照片。”   “照片?”   白青山掏出烟盒,朝我示意,我点头。   他抽出一根,寒风中火苗摇摆,几缕发丝垂下。   “大概是小时候,我还是一眼认出你,我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我喃喃道:“我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以前整理他的钱包也没看见。”   “你自然找不到,照片藏在夹层里。”   烟被风扯散,我吸了吸鼻子。   “他拿到钱包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抽出照片。”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有什么意思呢,梦泽可是跟他订婚了。”   白青山低头,弹了弹烟灰:“我希望你们俩都能幸福。”   周婉婉隔着门喊我们进去吃饭,服务员把烧得红彤彤的炭火装进中间的筒子里,一圈清汤咕咚咕咚冒气泡。楚天推开一道窗户缝,白气儿腾腾地顺着飘出去。   红白相间的牛肉卷,鲜切的羊羔肉,放进去滚一圈出来,裹上麻酱,这是冬天的限定味道。   “干杯~!”   酒杯相碰,叮当作响。   吃过饭也才八点,电影首映要等到零点整。一群人冲进电玩城,没玩几把老板脸都绿了。周婉婉在大力锤面前创造了新纪录,白梦泽定时投篮比所有在场的男生都强,至于打气球……白梦泽和徐鹤打完之后,仅有的两个一等奖布娃娃都无了。   楚天笑眯眯接过枪:“老板,放心,我是最菜的。”   然后他包揽了二等奖。   最后人均抱着一个娃娃,我看着怀里撅着嘴的小黄鸭陷入沉思,为什么没有兔子?逛到最后,我坐在中庭的凳子上看包,楼顶悬挂一个巨大的电子钟,现在时间是九点四十三。   ——他应该出发了吧。   从宿舍走的吗?我的房间学校安排别的同学住了吗?门口打车过去需要四十分钟,穿过半个榕都,在路上他会想什么……会想起我么。   “江江!”周婉婉挥了挥手里的票:“我们去鬼屋吧!”   我以为会很害怕,但心里一直想着比赛,反倒是心不在焉,无所畏惧。徐鹤学长吓得手冰凉,不敢牵别人的手,只能钳住我胳膊,等等,你不是道士吗?怕鬼道士?   周婉婉也吓得够呛,攥着我另一边胳膊,至于楚天肯定是装的,喊着“婉婉保护我”,拽着周婉婉。我这个最怕鬼的负重前行,打头是依旧可靠的大哥。   “能不能争点气?我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来回几次,工作人员意识到王思怡无所畏惧,转而拿着电锯从后面追赶,这下可好,场面一时混乱,大难临头各自飞。   “啊啊啊啊啊——!”   “小点声!”   我被簇拥着挤到旁边黑漆漆的宗祠里,猩红的烛光闪烁,就这样我还没忘记牵着徐鹤的手,他出了一手冷汗。   “你是个道士还怕鬼?”我嘲笑他。   “……”   房间黑到我看不清是谁,但他沉默的身影让我的心下沉:“徐鹤学长?”   “是我。”平静的女生声线,是白梦泽。   我一愣,松开她的手:“抱歉。”   又想到她都吓出冷汗了,应该很害怕。   “……抓我胳膊吧。”   房间里有个空棺材,我拉着她绕着走。   “你为什么不开心?”背后传来她轻声低语。   “嗯?”   “我跟池万里订婚,你为什么不开心。”   “喜欢的人跟别人结婚了,你会开心吗?”   “我会。”   我停住脚步,白梦泽和池万里是一类人,他们所接受的教育是完全利益导向,或许有爱,但责任在其上。   “我不会。”   “法律上的伴侣和现实中的情人是两回事。你想要纯粹的爱,想要其他所有东西都为此让路,包括财富、地位、人生规划、父母的期待和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原来我如此自私吗?   “可是这些东西,组成了你爱的人。”白梦泽手指用力,“你要的爱,要割裂他才能给你,因此他不会以你想要的方式去爱你。或者说,他爱自己超过爱你,可这又怎样。人不是就应该先爱自己吗?”   我声线不自觉颤抖:“他给不了就给不了,我不强求。”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白梦泽松开手:“我不跟他结了,你不开心,我才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那我也不想成为构成不开心这件事情里面的元素。”   等我俩找到路出来时,其余人都在外面。   “你吓得脸好白!”   我搓了搓脸:“还行,我们等会看什么电影?”   徐鹤表情僵硬:“《闪灵3》。”   王思怡叹气:“今天是跟鬼较劲了。”   “没关系啦,电影院人很多很热闹的。”周婉婉安抚大家。   她说的没错,愿意在凌晨看鬼片的人很多,以至于冲淡了恐怖的感觉,但灯暗下来,幽暗的大提琴声响起时,四周的呼吸声都小了。   ——十二点,他该上场了。   我视线落在空中某个漂浮的点上,想象着看不见的灰尘,看不见的擂台。   电影里讲了一对恩爱多年夫妻,去了某个度假区之后,魔鬼附身于妻子,丈夫想尽办法驱魔。可魔鬼并非在那里上身,而是自两人相识时那一天就在。丈夫一直以来所爱的妻子,是人和非人的魔鬼组成的。杀它,即为杀死她。   后面讲的我看不进去了,心脏抽得疼,眼泪在黑暗的掩护下无声流出。恐怖的画面闪过,人群惊呼,又发出善意的哄笑,我不知怎的也跟着笑起来。   ——池万里赢了吗?   电影结束,我拖着沉重的身体跟在大家后面,人群有序地排队。   ——他会在人群里寻找我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毫无意义,都结束了。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亦或是不甘心,却迟迟狠不下心。就像白梦泽说的那样,他不能以我想要的方式爱我,而我现在才明白,他一直是他,我才是贪婪地奢求爱的人。   他只是给不了我。   凌晨两点的街头,只有麦当劳还在营业,我们一字排开,坐在面朝大路的玻璃幕墙前,路是长长的斜坡,对面是关门的小吃店,零星几个灯牌还在闪。   我很累,精神却异常清醒。   大家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刚刚的电影,争论麦当劳和肯德基谁的汉堡天下第一,讨论寒假的计划。   我沾着番茄酱,麦乐鸡块有些炸过头,边缘硬的跟木头一样。   突然,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几辆摩托车在无人的街道竞速,猩红的尾灯闪过。   白梦泽仅凭这短暂的交锋,精准地喊出了所有型号。   “……好蠢,为什么拆了进气道?”   白青山递给她果汁:“没人听懂你在说什么。”   暴走族们刚过去,还没等余音消散,又有油门加到底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棒,好熟悉——”白梦泽探着身子,“灯也一样……艹,那不是我的车吗?!”   她撂下衣服就往外跑,白青山立马跟上,我抱着盒子还没反应过来。   “偷车贼”却潇洒一个飘逸,把车停在我面前,在白梦泽的拳头打上来之前,他摘下头盔。   像是电影的慢镜头,隔着明亮的玻璃,深夜的寒风,少年英俊的脸庞展露,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从兜里掏出手机,熟稔地拨过去。   几秒之后,手机震动,我接起来。   他盯着我,眼神明亮而深情:“宝贝,跟我走吧。”   “去哪……”   “去私奔。”   玻璃上反射的人影,哭着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锵锵锵——!   果然私奔就是要趁着年轻气盛,无所畏惧!   池狗:我再不带他走,他会很难过。   PS:休息两天,攒攒稿子,构思一下两个人的旅途。 第91章 江河万里 一   “我跟你走。”   我攥着手机跑出去,没等我坐上后座,池万里拦住我,快速而短暂亲了一下。   “啊——!!”周婉婉尖叫。   我脸暴红:“还在外面!”   池万里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催我上车。   “你们要去哪?多长时间?现在就走吗?”王思怡竟然有些慌,“带好证件!带钱带钱……”   她快速翻包掏银行卡,徐鹤也跟着掏钱,我不禁笑起来。   池万里给我戴上头盔:“我有钱,走了。”   白青山不置一词,静静地看着我俩。   “够爷们儿,是我被打脸了。”白梦泽朝他竖大拇指。   池万里也戴上头盔,我搂住他的腰,大声道别:“我们走啦!”   周婉婉哇的一声哭出来,好大声,整条街回荡她的哭腔,十里八乡都能听见。车如离弦箭,我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回头时只看到楚天拍她的脑袋。我的朋友们都很好,可是此刻我竟没有不舍,唯有全身心的信任。   池万里先带我回来收拾行李,显然开头不顺利,我们在带什么东西上产生了分歧。   “带上你的床单。”他从衣柜里掏出一床新的。   “不带,包就这么大,装换洗衣服吧。”   他强硬地塞进去:“带着,不然你肯定睡不着,枕头也带上。”   “我没有这么娇气!”我看着包里乱糟糟地一团,“就带衣服和课本。”   他双手捏着我脸往外扯:“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我含含糊糊连连说“不敢了”,他才松开。   “比赛赢了吗?”   “赢了,老K状态不好。下场我才知道,他女儿急诊,住院了。”   “啊……”我有些难过。   池万里摸摸我脑袋:“奖金我只留了三千,剩下两万多都借给他了。”   所以他打比赛果然是为了奖金。   “你没钱了?”我惊讶地看着他。   “对,没钱了。老头子把我所有卡都禁了,我自己这几年赚的钱都拿来给你买南珠岛了。”   我咧嘴笑起来。   “嗯?笑什么。”   笑你当时送的时候说“这才几个钱”,但我没敢说出来。   池万里自然也想到了:“又气我。”   “三千块也很多,我这里还有三千,一共就是六千,勉勉强强过两个月。”   “别为钱担心,我会赚的。”   于是,我们就这样踏上旅途。   “摩托车怎么办?”   “我帮她搞到了期末试卷,成绩下来她会有辆新车。”   “……”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如此法外狂徒。   冬夜的凌晨是针扎一样冷,为了节省空间同时保暖,我一层一层往身上套衣服,秋衣、衬衫、卫衣、马甲、羽绒服……袜子都穿了三层!   一只大手掐了一下我的腰:“瘦了。”   我有些无语,穿这么多他怎么试出来的。我像个企鹅一样艰难地爬上后座,牢牢搂住他的腰,长长地袖口裹住我的手。   池万里戴上皮手套:“不准睡觉,危险。”   “知道了!”   出发——!   鸟飞离群山,困兽挣脱牢笼,世界万物飞速逃离。我紧紧搂住他,小心翼翼回头,再瞥一眼榕都,她倒映在头盔目镜上,挤进扭曲的路灯里,化作流光。   池万里把车停在跨江大桥上,这个点马路上已川流不息,运送水果蔬菜的货车像梦中的巨兽,轰隆隆跑过。   池万里拉着我紧靠栏杆,我往下看,漆黑的江水静默流淌,远处一声汽笛传来,一只垃圾船正要过桥。   “手给我。”   我不知道他干什么,两只手都抬起来,只不过缩在袖子里。他温暖的双手伸进去摸索,修长的手指顺着掌心上移,勾到他送给我的手环。我感到他手指捏了几下,当初剪不断的手环竟然吧嗒一声解开。   池万里掏出来,随手扔过栏杆,手环无声坠落在船上。   “怎么扔了啊?”我回过头质问他。   “里面装着定位仪和录音机。”   “过分!”   “你以为上次掉坑里我怎么找到你的?”   “你监控我说话!”   “我没听到,录音只是储存,没有实时传送。”   我摸了摸挂脖子上的黑珠:“这个不会也是定位器吧?”   他抿嘴看我:“……这个不是。”   “能解下来吗?一直带着绳子好脏,我想换一个。”   “不能,戴上就解不开。”   “你从哪弄的?”   “路边捡的,快上车。”   “哦。”   我一步一挪,池万里突然道:“过了这个桥就出榕都了,你后悔也来不及,想跑我把你腿打断。”   我自然知道他吓唬我,每次都用这么说。   “快走吧。”   货车压过路面,撕扯着两侧的空气。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想要的糖果,温暖的住所,私人飞机,连火车都不能坐,预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会躲躲藏藏,像见不得光的老鼠。”   我从兜里摸出两块奶糖:“我这还有两块大白兔奶糖,茶杯给咱留的路费。”   池万里一怔,从我手心里捡走一颗,揣进兜里。   离开榕都,国道蔓延进群山,这是南下的路,前两天下的雪会封锁住整个冬天,白雪皑皑,漆黑的柏油马路如细线。   等天光大亮,我们停在一个不知名的加油站,小到仅有两台机器。池万里加油,我盯着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加满一油箱需要三百块,好贵。   旁边有个小便利店,内置一张小桌子,我们俩买了两桶泡面,凑在一起吃。   我把自己的火腿肠夹出来给他:“不好吃。”   池万里斜我一眼:“再说一遍?”   “好吃!”我无辜地看着他,“想让你多吃一点。”   他又把自己的夹给我:“好好吃饭,不许腻歪。”   我心满意足。吃过早饭,我掏出杯子跟他一起喝了点水。   “宝贝,我趴会儿,半小时之后叫我。”   “等一下!”我用酒精湿巾擦了一下桌子,“好了,睡吧。”   他戴上外套帽子,几乎是秒睡。我趴在桌子上,仔细地看他,满打满算只是分开了一个月,可他好像变了许多,脸上多了许多细小的伤疤,嘴唇有些干燥,头发长了一点,快到睫毛根了。   等再出发时,池万里叫我把胳膊从袖子里抽回去,他在前面把空袖口打上死结。   “好了,你睡吧,我骑慢点。”   我在移动的梦里,靠着温暖的他,偶得一块逃离寒风的小窝。我们俩就这样一路南下,晚上找了一家小旅馆,对开玻璃门贴着红色大字。   “24小时热水、钟点房、暖气……”我缩着手,“感觉不错?”   屋里坐着个嗑瓜子的中年男人,眼睛一直盯着手机,看一档鉴宝节目。   “一晚多钱?”池万里问。   前台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应该是挂了很久,一层油污。   “一晚大床房,门口有监控吗?”   “没有,你有车啊?”   我指了指了外面的摩托车。   “哎呦,摩托车还挺帅。你推进来吧,晚上我给看着,三十块钱看车费。”   我顶开玻璃门,池万里轻轻松松地把车推上来。   旅馆没有电梯,我俩爬楼梯到三楼,每层也只有三四个房间,好在没出北方的地界,暖气片还挺热乎,就是不太干净,浴室水龙头上一层白污,床单也花里胡哨。我一进屋,好想掏出抹布擦一遍。   池万里轻笑:“跟你说带床单了。”   “我睡在衣服上。”我把大羽绒服铺在床上,躺上去摆烂,“就这么睡,也不洗澡了!”   他凑过来闻我脖子:“臭臭。”   最后我们还是热水洗了脸和脚,我拿出酒精湿巾擦了一下暖气片,又垫上抽纸,把洗干净的袜子搭上去。   池万里很坦然地搂着我睡觉,我们俩头顶着头,腿交缠在一起,身上盖着他的外套,但我白天已经迷糊了一天,还不困,暖饱思哪个啥,总之就是心猿意马,马上就有反应……   三分钟后,闭着眼的他说:“你顶到我了。”   我恼羞成怒:“没有!明明是你顶到我了!”   “啧。”   他睁开眼,睫毛好长,搓搓手,然后给我拔萝卜……   两分钟后。   “有点虚啊宝贝。”   我埋进衣服里,低声说:“放屁……”   怒向胆边生,也替他拔萝卜。   十多分钟后。   “……医生说时间太长了也是病,要不咱明天先去男科医院看看?”   池万里低沉的声音极为性感:“我来。”   ……   当事人现在十分满足,就是说打开了成年人的大门,假如每晚都有这个节目,咱们就是说一整个流浪到西伯利亚夙兴夜寐种土豆子也完全OK。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池万里还在睡,我跑到楼下买了大包子,早饭就这样简单对付。临走时我薅走了牙刷牙膏香皂,装进书包里。   池万里看我收拾东西,突然抽出了书,翻了两页:“学会儿习再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现在还要学习?!”   “你的脑子,几天不学就废了,《蜀道难》背到“问君西游何时还?”。”   我坐在床边,他吃包子我背书。   “噫吁嚱……”   早上脑子清醒,十多分钟就背下来了,池万里带我下去结账。   “一百五,没用其他东西吧?”   “其他东西?”我问道,“牙刷牙膏不是免费的吗?”   “是免费的,套子可不是。”   我镇定自若:“没用。”   池万里补充:“号太小了。”   我开门,他把车推出去,天光大亮,又是一个好天气。   “走吧。”   “来了!”   作者有话说:   五一劳动节快乐!劳动人民最光荣~   可怜的婉婉,直击心碎现场,在场人员最后一个知道真相。 第92章 江河万里 二   第五天黄昏,我们来到一个叫西林的边陲小镇,此地距榕都几乎贯穿整个联盟。当我从车上下来时,屁股都坐酸了,僵着腿走路,池万里嘲笑我是企鹅。   我俩全部存款加起来还剩三千两百七十一块八毛,八只没开封的小牙膏,五块小香皂,两包手帕纸,还有一根青黄瓜。青黄瓜还是池万里按着我买的,只因为连续好几天水没喝够、菜没吃饱,我半夜哗啦啦流鼻血,还多交了十块钱床单清洁费。   此外,我还背完了所有高中必背古诗!   除了饥饿,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好好洗个澡。当然,首要的是租房子。   “房租便宜点的?”中介阿姨翻了翻手写的册子,“还不要合租,我看看……一千五行不行?”   池万里刚想点头,我又加了一句:“还有再便宜点的吗?”   “一千,不包水电费,也没网,有热水。”   阿姨领着我们去看房,虽然我心里早有准备,但没想到会这么破,上个世纪最早建成的一批楼房,最高不过五层,楼道的窗户还是老式的推窗,好几块玻璃都没了。   房子在三楼西户,我们上楼时,对门开了道缝,有个小孩漏着一只眼睛偷看。房子采光也不太好,卧室窗户推开能看见对面家的厨房,酱油用了一半那种清晰度。正值晚饭时间,楼上哐哐剁饺子馅儿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们俩转了一圈。   池万里示意我行吗,我有点慌张,租房子这么大的事情如此轻易就决定了吗!   “租这个?”   阿姨道:“房子旧是旧了点,东西都齐全,咱说现在这个时间合适的房源也不多,马上就过年了,你们要不急就年后再来看。”   跟阿姨掰扯了一会儿房租,鉴于我们的经济实力只能够押一付一,房租是一点也没谈下来。我看着池万里交了两千块钱,肉疼。   “你去洗澡吧,我出去买东西。”池万里催我,顺便带走了所有钥匙,“不用你开门。”   “我想跟你一起去。”我赖唧唧地跟着,一起逛超市多美呀。   很快,我就知道生活的艰苦了。没人告诉我为什么南方的冬天会这么冷!明明温度计说屋里十一度,当我洗完出来时,感觉在西伯利亚种土豆!   我嘚嘚瑟瑟出来:“你快进去洗!不要让热气跑了。”   池万里催我站空调下吹头发。我吹得半干了,又收拾行李,摸到他大衣袋里鼓鼓囊囊,掏出来一看,是那瓶佛土,精致的瓶子跟整个房子格格不入。   “怎么了?”他穿着卡其色毛衣,胸前两块肌肉把衣服撑的恰到好处。   “没事……你该刮胡子了!”   池万里是混血,胡子长得也快。   他走过来一脸坏笑,我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幼不幼稚啊!”   超市里,我搓着脸,生疼生疼的。我俩直奔床上用品,找最便宜的下手,还买了一堆生活用品。   “宝贝,过来。”   “怎么了?”   池万里个子高,货架能轻松够到顶。   “记好我的size。”   我看他挑了个XXL,一脸震惊:“好贵!”   九十八块钱一盒!可以买二十桶泡面四十九根火腿肠六十五个卤蛋!   我拽拽他衣服:“我们用个便宜点的。”   池万里拿盒子拍我脑袋:“我怕你过敏,听话。”   我一脸郁卒地看他交钱,回到家后,我俩还剩六百三十二块,我盯着锅里的白水煮面条,认真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套套能用两次吗?   很快我就知道答案了——不能。   池万里亲我时,我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冒泡,像九十九度的水,他一碰就开了。   陈旧的窗帘泛黄,楼下自行车叮叮当当,邻里讲着我听不懂的方言,这是陌生的地方,但在这个小屋子,我抓住了世界唯一的锚点,揽住他的肩膀,宴飨我的神明。   第二天,我醒来时,感觉身体刚刚被卡车压过,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下午两点了!   我摸了摸另一边被窝,冰凉,池万里不知做什么去了。我身上很干净,就是好饿啊……我裹着被子,看着垃圾桶里的空盒和塑料套,陷入沉思。   这合理吗?   门开了,池万里拎着餐盒和超市袋子。   “醒了?”   “嗯……”我脑子里开始回放,有亿点点不好意思。   池万里把餐桌直接搬过来,我可以坐在床上吃,美美滋滋。掰开一次性筷子时,我才发现手腕青了,很明显是他的指印。   他也看到了,但没说话,只安静地吃面。   吃过饭,我看他收拾桌子:“明天咱俩出去找工作吧。”   池万里把垃圾扔到桶里:“再过两天。”   “为什么再过两天呀,咱们只剩六百多块钱了。”   他从超市袋子里又掏出一个盒子,它兄弟还躺在垃圾桶里。   “准确说还剩五百多块了。”   我屁股疼:“还来啊?!”   他凑过来亲我的下巴,含糊不清地说:“买都买了。”   一个吻我就融化,对他毫无抵抗之力。   第三天,我说:“哥,别买了……”   他眼睛一亮:“好。”   第四天,我哭着求他停下,某个瞬间我有种被物化的感觉,害怕地浑身直抽抽。   第五天,池万里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出门赚钱去了。   今天有点阴天,我想给爷爷打个电话,但怕被追踪到,到现在我也只在出了榕都那一天给他打过一次,骗他说出去旅游了。我趴在床上,心里有些内疚。池万里在的时候我不敢流露丝毫,怕他多想。   池万里下午就回来了,还带回两百块钱和一块小蛋糕。   “你去干嘛了?”我打开盒子,是一块黑森林。   “扛箱子去了。”他便说边脱下里面的卫衣,衣服灰扑扑的,   我没动蛋糕,狗腿地跑过去给他捏肩膀:“是不是很辛苦,我给你捏捏。”   他肌肉梆硬,我踮着脚使劲儿,背上除了浅浅的鞭痕,还有我昨晚失控时抓的痕迹。池万里趴在床上,闭眼小憇。   “不能做别的吗?”   “心疼了?没事,这个来钱快,也不查证件,等我跟工友混熟了,再打听一下哪里有稳定的职位。”   “你会这么多,肯定能找到好工作。”我替他出主意,“你会游泳、击剑、五门外语,还有行业调研、价值分析、炒股……你还会打拳、开直升飞机、高尔夫……哥哥,你简直可以自己开一个课外辅导班了。”   池万里轻笑:“我不想教别的小朋友,我只想教你。”   “是哦~”我趴在他身边,贴贴他的脸,“有没有觉得我们跑出来好顺利,池先生竟然到现在还没抓到我们。”   “嗯,”他搂着我翻过身,“以他恶劣的性格,最喜欢在对手以为胜利时给人掰折,他越生气,越能沉住气。”   我有些焦虑:“他来抓你怎么办?”   “为什么不抓你?他逮到你我就被牵着鼻子走。所以你在家不准随便开门,我有钥匙。”   “可是我自己在家也很无聊,我也出去干活好不好?”   “你想做什么?”   “刷盘子?做服务员?”我也想不出别的了。   “算了吧,你在家老老实实学习,等开学我给你交择校费,就在西林上。”   “多少钱?”   “操心这个干嘛?”池万里捏我小肚子,我发现这是他最近新养成的小习惯。   “你会跟我一起上学吗?”我期待地看着他。   “会的。”   一想到还能一起上学,我安心不少。这是一种合乎我认知到的、周围人共同的命运,上高中考大学,即使我们俩在叛逆的私奔旅途,但好在没有偏离“正常”的轨道,即大多数人的命运。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两个人的择校费需要多少钱。   “会不会要很多钱哦”   “大不了把车卖了。”   是哦,想到这里我心安理得地去吃蛋糕了,是甜腻的植物奶油,有点糊嗓子,但一想到是池万里赚钱买的,我美滋滋全吃光了。   接连几天池万里早出晚归,我在家学习,做晚饭,两人一起洗碗、洗澡、做爱,生活好像步入正轨。早晨我跟他一起起床,他洗漱,我简单地做个早饭,然后他把垃圾带走,我在家搞清洁,晚上他还会给我批改做作业,讲讲错题。   对面那家住着一对夫妻和两个小孩,应该挺和睦的,我听到好几回妈妈带着弟弟上楼时,说话的语气都很温柔。   “鹏鹏今晚想吃什么呀?”   “吃虾。”   我趴在床上,想着今晚做点什么呢?中午剩的米饭做个蛋炒饭?好想吃油焖大虾啊……我咽了口口水。   池万里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铅笔批改我的物理试卷,他坐着也是腰背笔直,微微低头,双眸低垂。   “全对了。”   “好耶!”   池万里起身拿起我的外套:“奖励你出去吃饭吧。”   我心里很想去但还是说:“在家吃吧,外面好贵。”   “吃小龙虾去不去?”他把衣服盖我脸上,自顾自穿上外套,打开门。   “去!”我一骨碌爬起来。   小区门口外面就有饭店一条街,我们俩没打算骑车,但走到楼门口我突然发现——   “哥,你把车停哪了?”   池万里微蹙眉:“就停在这儿,被偷了?”   我脑子嗡嗡响,怎么办,没学上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新换了一副眼镜,度数增加的有点多,很不适应。可恶! 第93章 江河万里 三   “报警吗?”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不能,警察来了首先要看证件。   池万里摇头:“走吧,吃饭去。”   我在路上四处看,希冀看到丢失的摩托车。   池万里牵住我的手:“好好走路。”   我把手揣进他兜里,或许是一对男生这样走太亲密,路过的行人频频侧目,我想抽回来,池万里紧紧握住。   西林是个小城,再往南就跨过边境线,到对联盟免签的独立国苏拉。这里经商的人多,夜生活也很丰富,即使是冬天,餐厅也开到很晚。   池万里进门找了个软座:“老板,一份麻辣小龙虾,一份油炸小馒头,五串烤饼。”   我看着餐厅的装饰,想起了《花样年华》里梁朝伟和张曼玉吃饭的那个餐厅,只不过这里更热闹。铁盆装着堆成山的小龙虾,红彤彤的,小饼烤的焦黄,外酥里软。   池万里一边同服务员说谢谢,一边戴上一次性手套。   我心里还惦记着丢车的事情,痛骂偷车贼无耻。   “哥,那摩托车多少钱啊?”   “三十万左右。”   我顿时觉得手里的小龙虾不香了,就算卖二手怎么也能卖个十多万,现在被贼偷了,连报警都不行!关键是池万里还要赚钱攒择校费,就这两个月他得多累啊!我真是越想越急。   “眼怎么红了?”   “辣的。”我吸吸鼻涕。   池万里刚开始不太会剥,用力过猛,可怜的龙虾撕成两半,很快他就上手了,拨了一堆肉堆在汤盆里。   我先吃小馒头,沾着炼乳美滋滋,自从我俩出来了,他再也没管我吃甜品。   没吃几口,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红着脸地走过来:“你好,能加个好友吗?”   池万里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说着给我喂了一块龙虾肉,我自然张口吃掉。   “啊,对不起打扰了!”   刚刚焦虑的心情一扫而光,我边吃变笑,低声说:“哥哥,能加个好友吗?”   “给我艹一晚就加。”   我老老实实低头吃饭。   “那我能喝饮料吗?”   “自己去拿。”   我跑到冷柜前,找了一瓶最小的,没喝完,还拎着散步回家,刚回去就被他按在床上,今晚他有些暴躁,有一下我撞到床头了,顿时眼泪流出来,紧接着被捞起来按在书桌上……   第二天我自然起晚了,吃了个水煮蛋,突然想起里来楼下超市今天有特价鸡蛋,我火速下楼。回来时正好遇到对门阿姨带着小儿子上辅导班,随口攀谈了两句。   “……跟你一起的小伙子是你哥吗?”   “对对,是我哥。”   “多大呀,怎么搬到这里来了?”   “来上学。”   “高中生吧。”   “嗯嗯,高二。”   “行,好好学习。鹏鹏,跟哥哥再见。”   小儿子很安静,挥手同我再见。   晚上池万里回来,同往常一样,我们吃过饭,休息一下就腻歪在床上。他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半个月过去,竟然起了一层茧子。   我抱着他双手蹭来蹭去:“什么时候换工作啊?”   “马上了。”他把我翻过来,很快我就泣不成声。   今天是个少见的好天气,天很蓝,楼下小孩在踢球。   池万里出门前道:“我下午就回来了,出去吃饭,晚上带你逛庙会。”   “什么庙会?”   “迎春庙会。”   啊,这么快要就过春节了,我给自己列了一个过年清单,包括春联、饺子皮、糖果等等,就是不知道池万里爱吃什么馅儿的。   晚上的庙会很热闹,人头涌动,小镇的警察都来维持秩序。池万里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件深色的羽绒服穿身上,这两天穿脏了只能穿着大衣出门。我没想到庙会竟然还有买衣服的,店主搭了个小棚,衣服都挤挤挨挨地挂在墙上。   “好便宜啊!”   黄底红字写着“全部399!!!”,我拉着池万里冲进去:“买新衣服吧!”   我扒拉着一排排羽绒服,或者说棉服,相比于对面女装,它们都长得差不多,适合十七岁到七十岁男士穿着。鉴于他一米八七的个子,仅有一件长款适合他。   老板娘夸他:“小伙子,你这模特身材啊,真帅啊。”   “这么帅不打折吗?”池万里接上,温柔地笑了。   你以为老板娘会屈服于男色之下?!不,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小伙子,一件衣服不赚钱,这条街上哪一家都是这个价!你出去转转再回来就知道了,都是一个价!”   “三百五!”我张口喊道。   “不行不行!你诚心拿就去个零头,三百九!”   在一番唇枪舌战之后,我们以三百七十五全款拿下!   池万里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好用了吗?”   我抱着纸袋子,心里酸酸的,从前在每个季度之前,裁缝都到家里给他量体裁衣。要不是跟我这一遭,他一辈子都不会穿这么便宜的衣服。   “宝贝,你看那是什么?”池万里拍拍我。   “那是……法棍?”   西林的庙会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买的人排起了长队。   “这么多人买,肯定很好吃!”   确实不错,刚出炉热乎的,风脆。说它是法棍有点冤枉,不如说是蜂蜜长条脆面包,买三送二,还送春联!   池万里抽出一条来,一边走一边掰着给我吃。快吃完的时候,我们也走到了头。没有了两边的棚子,江面上的寒风有点大。   池万里把新买的衣服裹在我身上,搂住我肩膀:“回去吧。”   正巧一男一女迎面走来,与我们错开的瞬间,我只听到男的说什么“……你是我相的第一个,没想到这么么合适……”。   我还在推测应该是相亲的男女。   池万里从我肩膀上抽回手,转而揽着男人的肩膀往下按,另一只手开玩笑一样给他肚子一拳——   “好久不见,我来西林一直想找你。”   女方吓了一跳,抱着包站在一旁。   男的破口大骂:“我艹你——!”   话没说完,池万里笑着又朝他肚子捣了一拳,这一下极重,男人抱着肚子滑下去,但被池万里提溜着脖子。   “咱哥俩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姐姐,不好意思,需要我帮你打个车吗?”   女人赶紧摆手。   “那我们不送了。”   我一头雾水,但猜到这男的应该就是偷车贼,西林这地有仇的就这么一个人。   池万里钳着他脖子走进一旁老居民区,全是黑漆漆的小巷。他把男人甩到墙根,溅起一阵灰尘。他一手抵着墙,微微后撤,连踢了他好几下,很快男子捂着肚子呻吟。   我站在巷子口给他望风,也被他狠厉的动作吓到。   “哥……”我胸里像揣了兔子一样蹦蹦跳,“别打他了。”   “嗯?”他停下,侧头看我,“你说什么?我刚没听清。”   我咽了口口水,想不明白刚刚还温柔的人怎么能下一秒把人往死里打。   “……我想回家。”   他从兜里掏出钥匙,扔到我怀里:“乖,你先回去,我很快处理完。”   我跑着离开,身后又是一记重踢的声音。   回到家里,正好遇到对门阿姨带着小儿子在超市买零食。   “这是去哪了跑了一头汗?”   “没事,出去走走刚回来。”   “你哥呢?”   “他……他还没下班。”   “你哥多大了,长得又高又帅,有对象了吗?”   “跟我一样大,有对象了。”   她颇为遗憾地哦了一声。一旁的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穿得很干净。   “阿姨,您知道西林的高中,择校费多钱吗?”   “你可是问对人了!我亲戚就是高中老师,教数学的,还是优秀教师呢!哎呦,择校费差很多,好的学校一学期四五万,差一点的也得两万!”   我心里咯噔一下,两个人最低也要四万块钱。   “你学习怎么样啊?”   “……还行,考个六百分。”   “好学生!哎,阿姨跟你商量个事,你要是有空就来教教鹏鹏,我们家鹏鹏可聪明了,不像他哥跟傻子一样,鹏鹏又聪明又有礼貌。是不是呀,鹏鹏?”   鹏鹏在喝牛奶,瞪着大眼睛看了看我,这个小孩给我一种古怪的早熟感。   当天我等到半夜,池万里才回来。   我立刻从床上下去,围着他转了一圈:“你没事吧?”   池万里脱掉外套,扔进洗衣机里:“没事。”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电话卡给我:“用这打电话吧。”   我乖乖接过来,没问怎么来的。   “车要回来了吗?”   他捏了捏眉心:“没有,那傻逼转手卖了两万块钱,挥霍大半,还剩三千。”   我把碗里凉的水倒进杯子里给他端过去,杯子还是买酸奶送的。   “别生气啦。”   “没生气,”池万里隔着秋衣捏我小肚子,“我去到他家看了,猪窝一样,没有值钱的东西。明天他跟我一起去上工,怎么都得让他把钱吐出来。”   我震惊:“他这么听话?”   “打怕了,怂包。证件也在我这。”他开始解我的扣子,“他偷的时候不知道这摩托车三十万,盗窃十万以上三年起步,我要是去起诉够他蹲个十年八年的……宝贝,给我摸摸……”   作者有话说:   大家看到现在会觉得池万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其实他道德感不强,算是理智,但处理爱情就容易路走窄了。 第94章 江河万里 四   今天,我确认池万里不可能中午突然回来之后,干了一件大事。   我把那瓶佛土翻出来,心里边念着“阿弥陀佛”边把土倒进那天吃小龙虾喝完的饮料瓶里。我还使劲儿拍了拍瓶子底儿,又翻出博物馆奖励我的黄金胸章,拿上钥匙出门。   一小时后,我捎回来六千块钱,算上昨晚池万里要回来的三千,凑一凑有小一万。假如最后只能赚到一个人的择校费,打死我也会让他去。   回来的路上我惴惴不安,要是被他发现了又得挨打,但我不会坐以待毙。我拿出一百块转身走进成人用品店,像做贼一样揣着黑色塑料袋回家,把它藏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   我把现金一部分塞到背包里,一部分塞到床垫底下,就是拿着塑料瓶不知藏在哪好,感觉池万里发现我典当水晶瓶只是时间问题,希望他不要太生气。   我坐在唯一亮堂的窗户前,回想起去年赵馆长授予我奖章的情景,感觉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那天池万里肯定早就知道,只是想给我个惊喜。   有些舍不得,但又庆幸一直把它留在书包里面,今天才能拿去当掉。   临近年关,池万里反而越忙起来。好几次晚上十二点才回来,一回家简单冲个澡倒头就睡,我们俩甚至一天说不上几句话。   有时候我通过嗅他衣服上的味道,能猜出来他今天卸什么货。海鲜的腥味,水果的清香,更多时候是干燥的尘土,藏在衣服褶皱里的灰尘。   二十九那天晚上,他累倒在沙发上就睡了,我给他脱掉袜子,用热毛巾简单擦了手脚,才发现他虎口处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横贯掌心,掌纹存留着干枯的血线。   家里没有碘伏,我拿酒精湿巾擦拭。他睡得很沉,一点没察觉。   一双养尊处优的手须得从不沾阳春水,可只要生活一不如意,茧子就找上门来,日复一日的灰尘挤在指甲缝里,稍不留意,就成为手的一部分。人生维持体面的生活太难,向下的通道却无比通畅。   我祈祷一切都会好起来,等寒冬过去。,我们俩一起上学,利用晚上和假期打工赚生活费,一定会好起来。   但眼泪还是滴到他的掌心,我第一次心生动摇。   大年三十这天,池万里中午就回来了,他甩了甩手里的红包:“出去买东西?”   我咋舌:“这么多!”   “两人的。”他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真好!你当时怎么认出偷车贼的?”   “雷霆记住了他的气味。”   我脑子里回闪起残破的蛇。   “雷霆……好了吗?”   池万里把手伸进我怀里:“他完全好了。每次我们上床,我都把他放出来,缠在你身上。”   他的双手有一层薄薄的茧子,轻轻划过我后背时,酥麻麻的。我猜他知道,他热衷于先撩拨我,等我情难自禁了,才全心投入。   “现在不行!快出去买东西,晚上回来做好不好?”我双手抵住他胸膛,“从今年做到明年!”   “嗯……晚上还有别的安排。”   “什么安排?”   池万里没回答,最终我俩还是互拔萝卜才出门,并在拔萝卜过程中商量好年夜饭吃牛肉胡萝卜馅儿的饺子。   从超市买现成的饺子皮,牛肉馅也搅烂,家里没有削皮器,我拿着水果刀削胡萝卜皮。   “给我。”池万里终于看不下去。   我乖乖交给他。   池万里流畅的动作就像在大润发削了十年的皮,娴熟且毫无感情。   “哥哥好棒哥哥最厉害!”我夹着嗓子给他鼓掌。   自从离开榕都,他变得温柔许多。这么说也不对,前两天他打人那个架势还是吓了我一跳。与其说是温柔,不如说藏得更深,像一个大人。大概生活越不如意,人成长越快。   “想什么呢?”   “想你。”我嘿嘿笑,上去亲他。   “宝贝。”他把刀竖着插进菜板里。   我心虚地一嘚瑟:“干嘛。”   “白天我不在家,没干坏事?”   现在是个坦白的好时机,但我想起了上次去南珠岛之前忘带佛土,被他抽了一顿……要不还是明年再说?过个好年!   “没啊,我一直在家学习,你怎么能怀疑我?”   “学会反问我了?”池万里把刀拔出来。   “我只是稍稍抒发一下内心的想法,要坦诚交流嘛。”我踮起脚,给他捏肩膀。   年夜饭只有饺子,我吃完靠在他身上不想动,没有洗碗机,全靠手洗。   “不想洗碗……   “不洗了,明天的。”   我眨眼看他,以为他会说“我来洗”。   “又撒娇?”他捏我肚子,吃饱了有点圆。   “我没有!”   “起来吧,到点了。”   西林的春节跟我想的不同,我以为大家会窝在家里,看电视吃年夜饭,没想到万人空巷,全城的人都挤到江边。   “这是做什么?”我好奇地跟在池万里后面。   “驱傩。”   在拥挤的人群里,我紧紧挽住他的胳膊。充满乡土风气的唢呐压住喧闹,壮观的驱傩队如摩西分海,排成长龙。他们戴着夸张甚至诡异的面具,一摇一摆地跳舞,有点像喝大了。一位舞者浑身挂满面具,我一时分不清他的脸藏在哪张后面,或许是我的眼神太直接,他猛得转身冲向我,一时间面具上的眼睛像活了一般。   身旁的小孩发出尖叫,大人们哈哈大笑。   池万里安抚地摸摸我的头:“这是百面鬼,传说没有自己的脸,收集人的脸做面具。”   百面鬼摇头晃脑地后退,在对面的人群中,我好像看到了爷爷的脸一闪而过,再细看时,只是一对老夫妻。   队伍后面是十几人推着的灯车,纸糊的天宫美轮美奂,精致到连屋檐的铃铛都挂上,后面还有各种宝船、葫芦、云彩……   “当地人希冀旧鬼乘船离开人世间。”他一边指一边给我讲解。   我突然好想茶杯,他的话,一定会趴在池万里脑袋上看热闹。   人群簇拥着驱傩队到了宽阔的河边,他们将灯火辉煌的“仙界”推入河流,在旧年的最后,一把火点燃,黑暗的江水如同岩浆一般鲜红,火苗舔舐,无数明灭的灰烬盘旋四散。   旧年与新年交界时,绚烂的烟火升起,盖过震耳欲聋的鼓声,人群换货雀跃,江春送旧年!   我大声朝他道:“新年快乐!”   池万里低头,我们交换了一个深吻。   火烧了很久,除了江上的,江边也有很多当地人烧自做的天宫、宝船。我看到对门一家,难得四口都出来了,除了小男孩,好像还有他的哥哥,怪瘦的,像豆芽菜,孤零零蹲在水边。   池万里走到一堆余烬前,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一支扔进火里,一支点燃夹在手上。   “没钱,先敬一支烟吧。保佑吴江子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他对着宽阔的江面,辉煌的梦已付之一炬,人群如潮水渐渐退去,零星的火苗沉入水底,沉默地抽完一支烟。   我突然明白,他在龙山寺为谁磕的长头。   是我。   “怎么了?”   我紧紧搂住他的后背。   他磕头的时候,是不是也念叨着保佑吴江子平安顺遂?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我?   是了,当时的池万里还是前途无量的贵公子,他有他的康庄大道,是我把他从坦途上拉下来,寄居在柴米油盐间,为一两毛钱早出晚归。他本应该是我侍奉的神明,明堂高坐,不沾风雪,是我将他拖入泥泞的人间。   “哥……后悔吗?”   “又瞎想什么,回家了。”   出门前空调忘记关,回家后还暖烘烘的,我们在沙发上做了一次,我坐在他身上,空调直吹着背,暖烘烘。   池万里拉着我脖子上的珠子:“佛土呢?”   我心突突:“……不在柜子上吗?你找找呗……我先去洗个澡。”   “去吧。”   我装做好累的样子,慢吞吞去了洗手间,一关门,火速打开柜子掏出黑塑料袋,撕了几张纸清理了一下,赶紧换上衣服。   悄悄把门推开一道缝,池万里光着膀子,对着柜子上那个塑料瓶沉思,然后开始满屋溜达——在找合手的工具打我!   咯吱一声,门开了。   池万里边抽出直尺边转身:“你是不是两天不打就皮痒痒——”   我扶着头上的猫耳朵:“主人——永远爱妲己——”   糟糕,好像说反了台词。   他把手放在嘴边,上下打量着我。   我敢肯定他此刻在想是先揍我一顿还是先办正事,我当然要再接再厉!   光脚走过去:“请问先生要喝点什么呢?”   池万里不为所动,突然抱臂笑起来,这个动作使得他胸肌看起来大了一圈。   男人,你能不能行?!   “宝贝,你裙子穿反了。”   我低头,围裙怎么在后面?!   “就这样吧。”他温柔地抱住我。   新年的第一天清晨,我做了一个梦,醒来枕头上有哭过的痕迹,天还没亮,但泛着青蓝。   池万里睡意朦胧的问我怎么了。   我躺回去,拱到他怀里。   “小猪。”   “我梦到茶杯了。”   “嗯。”   “茶杯问我,还要睡多久才能叫醒他。”   “你怎么说。”   “梦里的我说睡到春天来临,冬眠的小动物醒来,就去叫他起床看春天。”   “他乖吗?”   “乖哦,他说’好的Daddy‘。”   池万里亲亲我的额头,默不作声,但我不怀疑他对茶杯的想念。   “你有梦到过他吗?”   他无意识地捏着我腰上的肉,良久才道:“……没有。”   “茶杯还会回来吗?”我有些难过。   “会的,他会回来。”   哪怕紧紧是口头的安慰,我也相信他。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今天打算不更了,想了一下还是更出来,明天码明天的。 第95章 江河万里 五   由于认错态度良好,池万里没再追究,但他并不知道我把胸章也典当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想方设法赎回来。过完年后,他在工友的介绍下找到一份新工作,每天不用早出晚归,但是值夜班,做一休二,有时还会被紧急电话叫走,十分神秘,他对工作内容保持缄默,我一直很好奇。   “做什么一周给你三千?合法吗?”   池万里戴上口罩:“不合法,你去举报吧。”   “我今天去给隔壁小孩上家教课。”   “知道,弄完赶紧回来学习。”   像往日一样,我开门送他离开,在窗户看他走出巷子,才安心收拾东西。隔壁的鹏鹏下半年才上一年级,我准备教他认认拼音和数字。   我敲了敲防盗门,就听到里面阿姨喊“苏城快去开门!”。   豆芽菜一样的小孩把门打开,也不打招呼,又跑到里面去。   “鹏鹏,江子哥哥来给你上课了!”   鹏鹏正在书房看《鸭子大侦探》。   “看完这集我们再上课。”我坐在另一张四方凳子上。   书房很小,一面书柜加一张桌子就挤挤挨挨,别说两个人在这里,还放了一张折叠小床。我虽好奇,但也没问谁住在这里。上课途中,哥哥还静悄悄端来一盘苹果,没等我说谢谢,一溜烟就跑了,是个害羞的小孩。鹏鹏伸手就抓起来吃,我把盘子悄悄推远,上课还是要专心。上完课,阿姨转了我五十块钱,我道谢之后没有多留,直接回家。   晚上池万里一进屋,我就跟他嘀咕今天上课的事情:“感觉是幸福的家庭,做家庭主妇的妈妈,外出工作的爸爸,懂事的哥哥和被宠爱的弟弟。”   “你是不是有些好奇?”他一针见血。   “确实……我好奇正常的家庭是什么样子。”   池万里正在仔细洗手:“那只是大多数的家庭,并非代表’正常‘。我甚至怀疑是否有所谓正常,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会滋生阴暗。”   他用指尖按下开关:“去做饭吧。”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察觉他今天有些古怪,往日也洗手,但不像刚刚揉搓每一根手指,甚至指甲缝都要扣一遍。   池万里撕下一块卷纸,攥了一会儿,直接扔进马桶冲下去。   “还可以,有一件’货‘很沉,废了很大劲儿才通过窄门。”   我过去牵他的手:“为什么不拆开运输呢?”   他的手冰凉,我才发现是用凉水洗的。   “已经坏掉了,拆开只会更糟。”池万里抽出手,“给你买了蛋挞,没有杨枝甘露。”   “哥哥买的我都喜欢!”   我给了他一个拥抱,池万里举着双手:“饭前只准吃一个。”   “好哦!”   今天晚饭是古法红烧肉,放了鹌鹑蛋,炖了一碗刚好两个人吃,我还炒了一个油麦菜清口。池万里快吃完了也没有动一筷子肉,我担心他不舍得吃,夹了一块儿给他。   “尝尝好吃吗?”   他没有停顿,面色如常夹起来,斯文地咀嚼:“好吃。”   晚上做的时候,他的手不凉了,恢复了往日的热乎。但今天他异常沉默,只是一寸一寸揉搓我的身体,指尖深深陷到肉里,给我一种皮肤被捅破的恐惧。   我受不了喊疼,他像被梦中惊醒一般,手倏然抬起。我看着他罕见的失神样,又心疼:“其实还好,你揉吧。”   他摇摇头,把我整个人揽进怀里:“睡吧宝贝。”   今晚什么也没做成,注定是个不平之夜。半夜我被砸门声吵醒,破旧的防盗门是栅栏加铁丝网,本来一碰就哐当哐当,不知是谁可劲儿敲,听声音是对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沉重的脚步声酿酿呛呛进屋。   我心想是喝醉了吧。   池万里撩开被子起来:“酒鬼。”   我跟着起来去洗手间放水,迷迷糊糊洗了手,准备回去接着睡觉,刚一躺下,就隐约听到小孩的哭声。   “哥,你听到小孩哭了吗?”   池万里穿上拖鞋,把门打开,确实是有人在哭,夹杂着大人的责骂声“还哭!我打死你!”。   “开门!”他不耐烦地捶门。   我拿起外套给他披上。   “别打了别打了……有人来了。”是阿姨的声音。   一道粗粝声音:“多管闲事!”   池万里拍得更急促了,声音在整个楼道回荡,可怜的防盗门摇摇欲坠。小孩一听有人来了,哭声渐小,但抽打的声音不断,我很熟悉。   “你他妈再不开门把门给你踹掉!”   终于,阿姨堆着尴尬的笑把门开了一道缝,身体堵得严严实实,我踮起脚看,只看到那个叫苏城的孩子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他爸爸教育小孩呢,不好意思,大半夜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管你干什么,我再听见一声动静就报警。”池万里沉声道,“不让我睡好觉,你们也别睡了。”   “好好好,都是邻居。小吴老师,你劝劝你哥,脾气别这么大,打个孩子而已,不要闹这么大,伤和气。”   我当然跟正义站在一起:“不是一回事,打孩子是违法的。被警察抓走还会留案底,以后小孩考不了公务员,旁观的孩子也容易产生心理阴影。我看鹏鹏就有点不开朗,您多注意点。”   一听我说鹏鹏不好,她马上变脸:“你怎么说话呢?!”   池万里隔开我们,强硬道:“我们俩有什么事就搬走了,您一家还得住小半辈子,悠着点。”   说罢拉着我回屋,把门关上。   我生气又奇怪:“还以为是幸福的一家人。”   “有什么奇怪的,父母把孩子看成自己的东西,以此为基底的爱就容易造成悲剧。”   我立刻接上:“那你还打我。”   他瞪我一眼:“你那是不打不长记性,以后别去他家做家教了。”   我点点头:“父母会偏爱小孩吗?”   “正常都会,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没必要为此患得患失。”他把我推到床里面,“老头不喜欢我弟,他活的也很好。”   我转了一个弯儿才明白,他在安慰我。   “我没有为此伤心,对于女人来说,生下自己不想要的孩子也是一种折磨,所以我没有怨恨她不来看我,我希望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嗯嗯,宝贝最乖。”池万里拍拍我后背。   第二天清晨,我打开窗户透气,一只鸟落在凌乱的电线,我看向它,一时愣住。   “吃饭了。”池万里在厨房里端出煎蛋。   “来了!”我再回头,电线上空空荡荡。   “哥,咱们攒了多少钱了?”我把鸡蛋夹在面包里递给他。   “一万八。”   “那还差好多啊,离开学只有一周了。”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到时候会有的。”   一般池万里承诺的事情,我都会相信,可短短一周上哪弄这么多钱,不禁让我对他的工作产生怀疑。   临出门前,池万里反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有种不祥的预感。”   门比较低,他每次进出头上只余一点儿,总给人一种要碰头的感觉。   “我会老老实实在家学习的。”我举手。   “你最好是,今天我有夜班,晚上不用等我,有事打电话。”   我抱住亲了两下:“拜拜。”   上午我预习了下册物理,中午吃过午饭下去倒垃圾,垃圾桶堆在后门处,脏兮兮的,我扔过去,回头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看我。   被池先生发现了?   我故意绕了好大一个圈,感觉没人跟着了才上楼。我回去拉上床帘,从缝隙里观察楼下的行人,约莫半个小时,没有见到可疑的居民。   可能只是我多想了。   虽然不想出门,但晚上超市关门前的蔬菜价格太诱人,我故意等到对门阿姨出发之后,才揣着塑料袋出去(自己带袋子少花五毛钱)。   抢了一堆特价处理的蔬菜和熟肉,我快乐回家,还赶在对门阿姨前头,避免碰面的尴尬。当我拎着袋子低头进楼梯口时,突然一个人影冲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喊救命,他扑通一声跪下——   “救救我吧!大哥你救救我!”   一边哭一边紧紧抱着我的腿,我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住,在昏暗的灯光下我还是认出来他来,是偷车贼!   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快起来啊!”   “你一定要救我啊——!帮我劝劝你哥!我后悔了!我干!我去干!”   “大哥,有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行不行?!”   我俩僵持住,更恐怖的是对门阿姨领着鹏鹏回来了,一见到我俩这样,吓到抱着孩子后退。   “艹!”我骂了一句脏话,“起来!进屋说!”   他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从我手里抢过袋子:“我给您拎着!”   我赶紧上楼开门,把他领到屋里。   “袋子放门口就行,我先给你倒杯水。”   我趁机在厨房给池万里发了条短信“有空回趟家”。   “您别忙,我来我来。”他突然冲进来。   还好手机小,我趁机塞进袖子里。   家里没有多余的杯子,我只能用碗接了水给他:“说吧,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猜一猜池大蛇的新工作是什么?   PS:今天赶得比较急,可能会有错字,见谅。 第96章 江河万里 六   “偷你们的车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但我也认了,只要咱们能私下解决,多少钱我肯定赔!没必要这么着急啊,我也是个人,欠债还钱还能拖几个月,你哥这是要逼死我!”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我先稳住他:“你慢慢说,先喝点水,怎么称呼?”   “叫我李天明。一开始他拉我去码头抗箱子,我去了,工资扣去口粮全给他了,我腰还不好,要不能去偷东西吗?我也不想啊,我这又是没文化,也干不了体力活的……过完年,你哥换工作,叫我去,我实在是不敢去啊!你可别看我偷东西胆子大,我是老鼠胆,八字轻,就怕鬼!要不我大白天偷呢?”   我还没明白他想说什么,什么活扯上这个?   “我说不去,你哥当时的眼神差点把我吓尿了,我就怕他控制不住揍我一顿,没想到他一声不吭走了。我刚安稳了两天,新来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矮子跟我屁股后面,天天跟我套近乎。”   “大哥,你说重点。”我催促他。   “别催别催,就昨天晚上,那矮子请我去他家吃饭,我明明还没开始喝酒,就开始犯迷糊,我迷迷糊糊中被抬上车,到了一个冰冷的屋子,头上有个灯锃亮,就听有人说’摘哪边的肾‘……我吓得一下子清醒了,这不是手术室吗?这是要卖我的肾啊!”   李天明涨得满脸通红:“我趁他们准备,挣扎着跑出来,当时刀都划我肚子上了!线还在上头!”   他掀起衣服来给我看,腹部有像马克笔一样的紫色痕迹。   “我回家就看到一伙人守着,是班也不敢上了,寻思出来找你哥认错,我就是怕他又给我一拳撂倒,送上手术台!”   我只觉得荒谬:“你是说是我哥找人摘你的肾?”   “只有他是我最大的债主啊。我一直是小偷小摸,从来都是偷电动车,你家摩托车是我干的第一单大票!没想到就这么贵,怎么就这么贵?”   “这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否认,“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李天明颓唐道:“你可能很难接受,我就说一个点,你们是不是最近很缺钱?”   “是有点缺,但也没逼到这个份上。”   “我看你还是个学生,不知道赚钱多难,可再难也不能突破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是不是?”   我看他义正言辞样子,有些好笑,他自己还是个贼呢。   “我不相信你说的,我哥不是这样的人。你肯定还有其他仇人。”   “你怎么就不信呢?!”李天明站起来,急的满屋乱转,“你怎不信?!他都干那样的工作了,他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他做什么去了?”   “他去——!”   门嘭的一声被踹开,李天明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池万里穿着蓝色的防护服进来,冷冰冰地看了一眼他:“你来找死吗?”   李天明一下泄了气儿,脸刷白,唯唯诺诺地后退:“哥……我、我这是来找您道歉的,上班呢?我去帮你……”   池万里不置可否,关上门,踱着步走到他跟前,上手给了李天明脸上一记重拳:“可能没跟你说过,我练过拳击,想试试?”   李天明捂着脸蹲下,连连求饶:“我是有家不敢回啊哥!您就饶了我,这回叫我做什么都行!”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想明白了……”   “滚下去等我。”   我看着李天明连滚带爬冲出去,真的是吓破胆了。   “他跟说什么了?”池万里把他喝水的碗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我自然如实供述:“他说你要偷他的肾,好笑不?”   池万里转过身,我发现他手上还戴着白色医用手套,服帖地包裹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   “要是真的呢?”   我一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   “要是真的你怎么办?”   “别开这种玩笑了,哥哥你才不是这样的人。”我扯开一抹微笑,主动去抱他。   “人是我找的。”他低头捕捉我的眼神。   我手僵在半空中:“怎么可能?”   他抬手与我十指交握,塑胶手套干燥而冰冷,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害怕了?人是我找的,只不过吓唬吓唬他。”池万里轻笑,“瞧你吓的。”   “吓我干嘛!”   “好了,你学吧,我上班去。”   他走后,我对着紧闭的门,脑子里回闪起李天明肚子上那条紫色的线,安慰自己,只是戏做的太真了而已。遗憾的是,最后他也没说出来到底是什么工作。   怕鬼?杀生吗?看池万里穿的衣服,像动物防疫人员,不会跑到屠宰场了吧?   我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清理出去,想象不到他拿刀杀猪的样子,再说现在不都流水线作业。   第二天早晨我醒了他才回来,回家还带了早饭,他先洗了澡,累到饭都没吃就睡了。我怕他饿到难受,就把剩下的粥拆开倒进碗里,放到蒸锅里。下午两点多,他才睡醒,我正在写作业,他光着膀子贴在我身后。   “李天明说他认错了,不该吓到你,他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他还挺耐心,守了这么久。”   “你不知道他多害怕,吓到公交车不敢坐,出租车不敢打,硬生生从郊区走着来的,走到下午才到咱小区,这么胆小还做贼。”池万里嘲笑道。   我只觉得奇怪,李天明下午才来,那上午我出去倒垃圾那会儿,感觉到的视线不是他?   后来的几天我还特地留意过,但那种被偷窥的感觉无影无踪。   很快,快到了开学的日子。   “钱够了吗?”临出门前我又确认一遍。   “够了。”池万里拉着我。   我们俩走到学校门口时,一个中年男子领着我们进去。   “他是谁?”我低声询问。   “我花钱雇的’家长‘。”   我没吱声,老老实实跟着进办公室。   一个戴眼镜的阿姨核对材料,过程很顺利,主要是现金查了两遍,我看着池万里交了四万块钱,心在痛,两万一个人啊。   十分钟后,我拿着新鲜的入校通知书,恍如隔世,终于有学上了。   “哥,我在高二三班,你看看你的。”   池万里拉着我上公交车:“我在五班。”   “啊,为什么啊,不能分在一起吗?”   “每个班借读生名额有限,只能分开了。”   “要买校服哎,又要花钱了。”   “走,现在就去买。”   好消息是,校服并不贵,春秋是特别丑的蓝色运动服,裤子口还有松紧带那种,除了池万里那种颜值,谁穿谁丑,基本杜绝早恋可能。   “进去试试大小。”   “不用吧,比划一下就行。”我对着镜子比划。   “试一试。”他坚持。   我肯定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让他不开心:“好哦。”   换好出来,我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还是像套了一个蓝色大麻袋。   “大小正好。”   池万里给老板现金。   我看只有一套衣服:“哥,你的呢。”   老板道:“你哥个子太高,我们店里仅有的几套大号都没了。我给你们订上,一周之后过来取。”   “后天就开学了。”我嘀咕。   “那正好,少穿几天校服,这么丑。”池万里拎着纸袋子,上面标着西林三中的校徽。   我们在外面吃了西林的豌豆小面,加了厚厚一层肉沫,特别好吃。   回去的时候,又遇上对门的阿姨,这两天她一直对我俩视而不见,今天不知怎的,瞥了一眼纸袋,脸色一变,仓促地挤出一个笑来:“哎呦,上了这么好的学校啊。你哥对你可真好,这么贵的择校费都赚出来了。”   池万里没搭理她,推着我上楼。   开学前一天,我认真分配了仅有的学习财产,橡皮都用小刀切开一分为二,鉴于只有一个笔袋,我慷慨地把它让给池万里,自己的笔用塑料袋装着。教科书倒是不愁,开学会发。   “钢笔、铅笔、橡皮、尺子、笔记本……都齐了!”   我兴奋地摆好,放在桌子上,扑到池万里怀里:“明天开学啦!”   他正靠在床头看书,是我买给他的开学礼物,用仅一次家教的工资,在地摊上花了十五块钱买的盗版《刀锋》,竟然还是英文版。   “The sharp edge of a razor is difficult to pass over.”   “啥意思?”   “我爱你。”他合上书,双手捏我的脸。   我知道不是,含含糊糊地回应他:“我也爱你我最爱你超级爱你天下无敌宇宙第一爱你!”   有够幼稚的,但池万里很吃这一套:“没有我爱你多。”   我眨巴眨巴眼,内心并不同意,明明是我爱的比较多好不好。他突然坏笑,把我的头埋进被子里,往腰下面按!   然后我们做了个爽。   一觉睡到闹钟响起,我腾一下起来,哼着歌去厨房做早饭,酱油蒸蛋和牛肉锅贴,还有小米粥,等我出来时,池万里却匆匆忙忙只吃了几个煎饺,穿上外套往门外走。   “怎么了?今天要上学啊!”我提醒他,是不是记成上班了。   “工作有点急事,我不去不行。”他对着我嘴巴亲了一下,“很快,顺利的话中午回家。”   我十分失望,还是打起精神:“你的课本我给你带回来?”   “不必,需要本人自己去领。”   “作业呢。”   池万里骄傲地挑眉:“我还用老师教?”   “行吧行吧,路上小心!”   最后,我独自坐上公交车。   作者有话说:   ddl是第一生产力,我竟然可以一晚上码3000字了!   江江还被瞒在鼓里,可是机智的小读者们已经看透!   (想要海星海星许许多多小海星~) 第97章 江河万里 七   没有池万里一起上学,我热情没了大半,西林三中和榕都普高没什么不同,区别可能是就是校舍旧有点,桌子破一点。   冬天午休时间短,我给池万里发消息他没回。我但还是坐车回家,家里果然没人。我连门都没进去,锁上赶紧返校,刚好赶上上课。   我饿着肚子认认真真听课,幻想着晚上给他辅导一波。放回来时,公交车的小电视在放社会新闻,屏幕不清楚,一阵阵的花屏,搞得男主持人面色发青。   “……很多独居老人面对’孤独死‘,前不久某小区一老人死后多日才被发现,因身体过于肥胖,工作人员不得不把门拆了才运出遗体……今日清晨,一居民楼地陷发生垮塌事故……”   屏幕闪烁,好多穿蓝色防护的人走来走去。   “苏拉友谊路到了——”   我拎着书包下车,路过超市买了三个西红柿,二十块钱的排骨,就算池万里没来,今天也是开学第一天,要吃肉!   屋里还是没人,我炖上汤,趴在饭桌上写作业。窗外昏黄的路灯亮起,我拉上窗帘,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池万里才推门进来。   “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热饭。”   “去吧,我要累死了……”他进屋就开始脱衣服,直接扔进洗衣机里。   我推开厨房的窗户,抽油烟机坏了。   “今天老师没讲什么新东西,我笔记都在书上,你看吧。”   “有认真听课,奖励一个亲亲。”他勾着我脖子,亲一下额头。   “明天可以正常上课了吧?”   “还不太行,活有点多,没处理完。”   我有些不开心:“我自己去好无聊。”   “你的新同学怎么样?”   “没说话。”   池万里轻笑:“替我守男德?多交一些新朋友,我们要在这住很久,一直到高考。”   但这个事没想到第二天就破灭了,下午上课的时候,老师突然叫择校生出去开会。我老老实实拿着笔和本子去办公室,各个班级的人都来了,大家脸色比较僵。   屋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我感觉很面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另一位是当时报到处的老师。   “人都到了吗,先点个名。一班章若楠……”   随着一声声“到”,我还想等到五班的时候替池万里请假,等到了五班却没有他的名字。   “所有人都齐了,下面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老师!”我举手,“五班池万里请假!”   老师皱着眉头翻名单:“池万里?没有这个人。”   “不可能,他跟我一起报名的。”   老师低头重新确认一遍:“没有,今年所有择校生都在这儿,别打岔,咱们继续。”   我抿着嘴,不再做声。   “今年上头查的比较严格,你们这周不能到学校来上课,大家克服一下,也不要在外面乱说。在家等通知,上完这节课收拾书包回去吧。散会。”   他说完,我第一个冲出去,后面还有其他同学跟老师争执,落下一周的课怎么办。回去的时候,英语老师正在讲课文,我从后门进去,收起来寥寥无几的东西,直接走了。   我只想找到池万里问他为什么骗我,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   对门阿姨说过,差的学校择校费两万一个人,好一点的四五万。我一直以为当初交的四万块钱是两个人,我真傻,他只交了我的。那天回来的时候,阿姨还说了西林三中是好学校,我怎么没想到!根本没有什么校服号码不对,也没有领课本要亲自领这回事,书都是按照每个班级人头发的,正常学生不来也会有。   他要是不跟我说明白,我就威胁他不上学了!   一定要让学校把钱退回来,我们俩一起去个普通的高中,他不管在哪里都会考上神都大学。   我气呼呼地回家,把书包甩在桌子上,等他下班。   不一会儿门就响了,我跑过去开门,一边嘀咕:“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你为什么骗我——”   门外站的却不是他。   “嗨,江江。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池先生笑眯眯地朝我打招呼。   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快跑!   他身后的保镖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冷静下来,我安慰自己,想办法通知池万里,叫他别回来。   池先生手持绅士杖,悠哉悠哉进来,环视着四周:“好可爱的房间,看来你们有在好好生活,多谢你照顾万里。”   我一步步后退:“先生请坐,我去给您倒水。”   “好呀,但是为了我们的计划,或许你可以把手机暂时交给我保管一下。”他身后的保镖走过来,我才认出,这是下午在办公室里的西装革履的“校领导”。   我只能从兜里掏出来。   “抱歉。”保镖示意我抬手。   我看着池先生,举起手来。   保镖像机场过安检那样搜身:“好了。”   我拿着池万里的杯子,给先生接了一杯热水。   “池先生,我给我们吴家丢脸了。”我企图不让声线颤抖,“是我逼着池万里带我走的……我跟他说不带我离开榕都,我会永远恨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真是决绝,可惜可惜……”池先生惋惜地摇头,“可惜艾莉娜没来,应该让她学习一下年轻人美好的品德,不要老看中我的钱——”   “我后悔了!”我提高声音,坚定地说,“我后悔了,我不想我蜗居在这里,每天买处理的菜吃……”   快想想还有哪里过得不好!我催自己,可回忆起来全是跟池万里在一起的点滴。   “我后悔了,我想好好上学……就算您不来,我也会跟他分手,只是祈求您,能给我俩单独的时间说开吗?”   池先生温柔地微笑:“江江,你真是个好孩子,好孩子的特点就是不会撒谎。”   我的心往下沉。   “哦,不不,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见过太多太多演技精湛的谎言,而你恰巧是最拙劣是我那个,比池万里小时候撒谎还容易被识破呢。毕竟,爱一个人的眼神毕竟难以隐藏。”   “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啦。”池先生拍拍手,“要开始我的计划了,你知道池万里在做什么工作吗?”   我摇头。   “一份十分有趣的工作,也很有意义,我想对他来说一定收获良多,对你也一样。所以今天,让你也参与一下,想必你俩都会留下一个深刻的回忆,只不过你扮演的角色有小小的不同。”他兴奋到眼睛发亮,抬手招呼保镖过来,“开始准备吧。”   几个人拎着手提箱打开,一堆瓶瓶罐罐,一个人戴着口罩,取出注射器。   “别担心,只是沉睡几个小时。”   我没得选,不伸手自然会被强迫。   透明的液体打进来,没几分钟,我就昏倒,眼前一片漆黑,但奇怪的是意识还在,就像被锁进一个漆黑的盒子里。   我感到有人在脸上涂涂抹抹,有小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应该是在剪头发。一切准备就绪后,我躺在一副冰冷的担架上。紧接着,汽车平稳运行声音,我企图记住路线,但无济于事,它行驶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离开了西林。   最后,我被抬出来,放在一个味道古怪的房间里,身下的柔软提示我这是一张床。   没有人说话,他们把门关上,静悄悄地离开。   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这种意识清醒,但无法控制身体的感觉过于离奇,这就是植物人吗?你会丧失对时间的感知,每一秒都那样漫长。   起初,我试图活动小拇指,但无济于事。我像做瑜伽一样,从脚尖到头顶的去感知身体每一个部位,仍然没有任何反馈,身体像石雕,或者换句话,像尸体。   我在虚无中背了古诗文,背到“此恨绵绵无绝期”时,门开了——   “有什么想不开,自杀了?”   是熟悉的声音,偷车贼!   “我一屁股债都不想死,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看这脸也才二十来岁。”   除了他的脚步声,还有另一个人。   “你现在不怕了?”   是池万里!   任我内心如何激动,也不能抬起一根手指。   “工资这么高,别说是搬死人吗?我就是验尸也能行!”   搬死人?池万里新工作就是搬运尸体?!   我只觉得万念俱灰,他为了赚钱会做这样的事,明明是他最迷信……   “走吧。”   这次,我感到池万里的手托起我的肩膀,另一个人抓住我的脚,我被装进袋子里,放在担架上抬走。   “这人挺瘦,轻轻松松,今天能早点下班。”   “嗯。”   车上很冷,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我肠胃在灼烧,我想象着池万里穿梭在大家小巷,穿着蓝色的防护服,推一道道封闭的门,将尸体带走。他们是死去的酒鬼、自杀的学生、孤独的老人,有的尸体像活着,有的腐烂已久;有的瘦如柴骨,有的满肚肥油。想象着他面色平静,戴上塑胶手套,或抱或扛,如同带走一件货物。   尸体和箱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一份工作是伟大的,值得歌颂的,是有意义的。   但是……但是我自私地希望不是他去做。   他应该闪闪发光,穿着精致服帖的主席制服,在众人欢呼声中走上领奖台。他应该镇定自若,拿着空白的稿件侃侃而谈。他应该在学校里样样第一,去参击剑比赛,轻而易举地带领大家走向胜利。   他本来会过优渥的生活,站在金字塔顶端,享受众人的爱慕,去他任何想去的地方,成为一个优秀的大人。   而不是困囿于西林。   而不是困在我身边。   “这么瘦,烧一会儿就没了。池哥,你准备好了吗?我把人放托盘上了啊。”   袋子被打开,一股子柴油味道冲进来。   “这人死了怎么还流眼泪呢?”   机器轰隆声,我感到身体在移动。   作者有话说:   池爸爸真的好变态。   当然燃烧炉是坏的,就算池万里没发现,江江被送进去,会被淋上一层柴油……嗯,不会点燃。   那也足够吓死人了。 第98章 江河万里 八   “你说什么?”池万里反问。   “说他死了还流眼泪,这是啥神奇反应。”   “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机器戛然而止。   一只手摸到我的脉搏:“他还活着,有死亡证明吗?”   “卧槽!他家属叫咱去拉的啊,证明楼下给我了,这不在这儿呢。”   “等一下。”   池万里从我的毛衣下面拽出黑珠,他好像趔趄了一下,突然扶住我的肩膀。   “池哥!池哥!你怎么了?你认识他啊?”   池万里沉声道:“你现在开车,把我们送到港口。”   “现在?”   “对!走!”他声音竟然略带颤抖。   池万里横抱着我,贴在我耳朵低声道:“没事了,别害怕。”   我好想睁眼看他,但药劲儿还在。   下去时,听声音还是拉我来的那辆车,李天明开车,池万里抱着我坐在后车厢里。   他一直紧紧搂着我,不停地跟我说话:“老头子跟你说什么都不要信。别害怕,我带你走,我们走水路去苏拉。”   哥,我不想去了。   “你不会后悔,对吗?”   对不起……   “后悔也没有用。”池万里揉我耳朵,“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走。”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车开得很快,几次急转弯甩的担架叮当响。约莫半小时之后,池万里抱我下车,我闻到河水的腥气,寒冷的风从指尖穿过。   池万里把外套盖在我身上,同别人讲话:“这船现在走吗?”   “您打算去哪?”   “苏拉。”   “就你们俩不值当我走一趟,要不你们明早再来?”   “我身上有五千块钱现金都给你,现在就走,到苏拉再付给你五千当地币。去不去?”   “这么急?去去去。”   一段摇摇晃晃的路,我们好像到了一间潮湿温暖的小房子里。   他拍拍我的背:“我们在船上,走水路一个小时就到苏拉。你还没去过苏拉吧?很多联盟人在那儿做生意,还有讲联盟语的免费学校,这回不用交择校费,我们俩一起去。”   我想眨眼回复他,但眼皮像是用胶水粘在一起,可手指尖能够微微颤动。   池万里立刻抓住我的手:“苏拉北部有一个世界最大瀑布,等到了之后,我带你去。再往南,我们会穿过热带雨林,看见许多色彩缤纷的鹦鹉清晨穿过森林,古老的石头建筑点缀其中,绵延千里,一直到最南端,是广袤的海洋。”   我跟着他话仿佛已踏上陌生的国度。   “你不是喜欢在海里游泳吗?这回我看着你游,寸步不离,拿绳子把你拴在我手上。你知道吗?上回你被海蛇咬了,我带你去预言家那儿,在外面等的时候,我就想,要是你死了,我该怎么处理你的尸体呢?是冷冻起来?还是一把火烧了,吃掉你的骨灰?这样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一只大手擦掉我的眼泪。   “害怕吗?你对着王思怡笑,对着周婉婉笑,甚至对着鹿淼淼笑的时候……我都想把你抓起来,囚禁在一个只有我能打开的房间里。我努力了,像个正常人一样交女朋友,拥抱、牵手、亲吻……我做得不错,是吗?”   “可是你无时无刻不在祈求我的爱,擦过我领口的指尖,喝完水的嘴唇,故意伸懒腰露出的那寸皮肤,你是个拙劣的暗恋者,却是个高明的猎手,凭借本能天然地诱惑我。宝贝,宝贝……好多次我拿你换下的衣服自慰,你不知道吧……你要是知道,是不是恨不得骑到我身上?”   “那可不行,因为你仅仅是多哭一哭,多亲一亲我,我就愿意为你做到一切,我是你最忠诚的信徒。假使你脱下衣服诱惑我,我该如何是好?我会把心脏掏出来给你。”   “我会背离世俗眼中的大好前程,远离家人朋友,毁掉我一切天赋,只为你不要抛弃我。我愿化为卑微的虫豸,挣扎在社会底层,只为你愿意爱我。”   “我抛弃了塑造我的道理和规则,削掉棱角,嵌入你想要的规则中。”   “所以,你不许后悔。”   “不能离开我!”   他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呢喃,像魔鬼的低语,又如同忏悔者向神明祷告。   奇怪的是,他明明是在说爱我,我却没有感到丝毫快乐,我好似一个坏掉的东西,永远失去了快乐的能力。那种濒临死亡的痛苦再次钳住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半点声音。我想脱离躯体,像气球一样离开,又怕太多的空气挤爆我的精神的躯壳。   为什么爱我这件事会让我爱的人如此痛苦?   ——假使我们从未遇见就好了。   此刻我竟生出这样的想法。   只因一滴眼泪从一只眼掉进另一只眼里。   有多久没见到他哭了呢?   记忆里,上次见到他哭还是在老宅,小小的他骑自行车带我穿梭在林荫道下。我抬头看着阳光穿过层层树叶,那是个初夏呢。后来我摔到了地上,流了好多血,我自己还没哭,他却哭着背我去看医生。当时我在想,这个小哥哥可真能哭。   别哭了,亲爱的哥哥。   假使爱我这件事,让你担惊受怕,让你叛道离经,那我宁愿从未遇见你。   我用尽全身力量,颤颤巍巍抬手擦掉他的眼泪:“别哭……”   池万里握住我的手:“马上就要到关口了。”   我侧头,外面是黑暗的混沌,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我,哗啦啦的水声从船缝里挤进来。   老板喊道:“快过边境线了!”   紧接着天边划过一道流星,不,那不是流星!它的光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如同太阳坠入河中,黑暗瞬间被驱散!   “老天爷!那是什么东西?”   池万里压住我卧倒:“快趴下!”   光入河中,巨大的水花冲击着小船,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一瞬间我以为船翻了。我们在狭小的客舱中翻滚,一只手牢牢护住我的头。   等水面平静下来,天空中却徘徊着密密麻麻的直升机,一束束光照亮江心的小船。   老板看这阵仗,果断跳水,弃船逃跑。   很快,一条黑色游轮靠近船前,池先生坐在甲板上,身后保镖撑着黑伞。   “儿子,捉迷藏游戏结束了哦。”   池万里贴着我耳朵轻轻说:“等会儿我说’走‘,就跟我一起跳下去。别怕,哥带你游过去。”   他起身,踩着摇晃的船,顶着强光坦然走出去。   我注视着他被水打湿的后背,挺拔有力。   “抓我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导弹都用上,嫌我在外面死的不够快?”   池先生得意洋洋:“欢迎你回家的见面烟花,为父的拳拳爱子之心啊。”   “以后都是留给我的遗产,省着点花。”   “啊哈~说起来你藏这么久才被我发现,我真的为你骄傲。你猜猜是什么暴露行踪了呢?”   “我不想猜。”池万里把手背在身后,给我比OK的手势。   “无聊,”池先生从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是这个哦。”   他扔过来,一个闪光的金属掉到甲板上,弹了几下,我立刻认出来,是我当掉的黄金胸章!   池万里默不作声,捡起来。   “这种的胸章,只有榕都才有哦。我想你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是江江瞒着你做的吧?”   我咬住下唇,池万里会怎么想?他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吗?就算我现在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老头子,你终于干了一件人事,谢谢你帮我们赎回来。”   池先生抱臂,遗憾道:“哎呀,还期待看你惊讶的表情呢。难得我特地叫人录像,好回去给你妈妈看……啊,对了,我们还有一位客人——”   就在此时,池万里喊道:“走!”   说完纵身跳入江中。   我动了,站在船头,刚刚他站的地方。   池万里在寒冷的江水中回头喊我:“吴江子——!下来!”   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眸,里面明亮的光火一点点熄灭。   “吴江子——!!!”   他嘶声裂肺地大喊。   我坐在船头,脚下是漆黑的江水,呆呆地看着他,谁告诉我,我该如何拒绝我的爱人?   池万里游回来,直升机上的长光戏剧性地追随他移动,我们好似舞台上拙劣的演员,演一出烂俗的苦情戏。   他冰冷的手抓住我的脚腕——他一定很冷,我想跳下去紧紧抱住他。   可是我没有。   “跟我走!你答应我的!”   我在他脸上读出一种从未见过的情绪,比爱更深刻,比爱更强烈,比爱更刻骨。   是恨意。   他拽着我往下拉,像水鬼缠上过客,决计一起葬身水底。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意,哪怕与我一同死去,也不愿分离。   “我不要……”   一开始是小声回复,谎话说了第一句,一切都没有我想的那样困难。   “我不要!”   我哭喊着:“我后悔了!”   我没有……   “我不愿意跟你去苏拉!”   我愿意!   “我不爱这样的你!”   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会永远爱你。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求求你放了我吧……”   对不起。   我踢掉他的手,趴在甲板上哭泣,我害怕看见他的表情,害怕他恨我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写到池狗对江江表白那一段哭了。   呜呜。 第99章 刀锋 上   后面发生的事情,我记忆有些模糊。记得最清楚的是池万里当场坐飞机离开,临走时没再回头看我一眼。   至于我怎么坐上池先生的游艇也迷迷糊糊,但看到了爷爷。是了,这就是池先生说的“客人”。   “爷爷……”   迎接我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给主子请罪。”   我怔怔地看着爷爷,他瘦了一圈,本来挺拔的背,竟然有些佝偻。   见我没有反应,他抬手又要给我一下。   池先生拦住他:“吴叔,到此为止。年轻时候谁不冲动呢?都还小,你们爷俩好好聊,别动手。”   天天从爷爷的肩头飞过来,停在我手上,轻轻啄我的手心。那天窗外的鸟真的是它,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原来,池先生早早就来了……之所以不立刻动手,是在等合适的时机彻底击溃我们吗?   爷爷没再打我,只把我关在屋里,一直回到榕都。   我说不好时间的快慢,太阳升起又落下,我摇摇晃晃地坐船,坐火车,坐大巴,回榕都普高报道,上学放学。我以为会很难过,痛苦到不能自已。大概是我的本性自私,竟能坦然应对。   只是,只是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无关紧要的事情,”我这样对白青山说,“我现在不也过得很好吗?”   我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寻上门,我们聊了很久。我说西林有一家好吃的野馄饨店,说那里的冬天比榕都还冷,说迎春庙会的光怪陆离,永昌江水延绵不绝,夜晚江边冷风刺骨,但吃一个蜂蜜面包暖和不少。   我没提关于池万里的只言片语,但是句句都藏着他的身影。   白青山自然懂:“挺好的,年少时出去看过的风景感受最深刻,感情也是一样。与之相对,治愈自己的力量也是最强大的时候。过两天博物馆布展,有时间过来帮忙吧,赵馆长一直嘟囔你呢。”   我回来的消息没有主动告诉任何人,一周后王思怡和周婉婉也联系到我。   “我看班长回来了。”周婉婉小心翼翼地观察我表情,“你们还好吗?”   “分手了。”   王思怡问:“他甩了你?!”   “不是,”我苦笑,“我甩了他。”   周婉婉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王思怡道:“怪不得池万里回来性情大变。”   “嗯。”   王思怡一说他的名字,我的心就跟着跳漏了一拍。我想知道他怎么样,又觉得毫无意义了。以池万里的性格,抛弃一切去全心全意爱我,却惨遭背叛,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你不想听,我们就不说他了。”周婉婉安慰我,“过两天放假,大家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好的。”我点点头。   很快,我就知道池万里性情大变是什么意思。   放假那天,我按照约定时间提前到了。我坐在路边的长凳上,抬头一看,两边的梧桐树冒出嫩绿的芽,春天真的到了,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想念茶杯,假如他还在,我们俩怎么也不会走到这种地步。   不,我们之间的问题无解,即使茶杯在,也不过是另一条绝路。   低头时,我看到了他。   天气渐暖,他穿了一身黑工装,脖子上带着银质项链,看脸色应该不错。他并非一人,而是揽着一个……男生。   那是个很帅气的男生,个子比我高,爽朗的大笑,准确说是与我完全相反的类型。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都笑了起来,池万里眼神十分温柔,很自然地歪头亲了一下对方的额头。他看到我了,冰冷犀利的眼神,就这么盯着我,从额头亲到对方的嘴唇。   有那么四五秒,我思绪抽离,想起永昌江,脚下踩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漆黑的江水。   “江江!”王思怡她们到了。   我再回头,只能看到两个人相依的背影。   大概是老天爷的安排,特地处罚我,处处安排我们相遇。买奶茶时,两人拉手排在我们前面。   王思怡拉着我走:“婉婉你帮我们排,我们去取票。”   “哎?干嘛呀,不要丢下我~一起好不好?”周婉婉可怜唧唧地拽着王思怡的手臂。   大概是动静太大,池万里身边的男生回头,他应该是不认识我,倒是认识周婉婉和王思怡,转身跟池万里说了两句。   这时,周婉婉才发现二人,喃喃道:“我不想喝了,最近……最近戒糖!”   “那咱们走吧。”王思怡拉着她离开。   “你不是喜欢喝芋泥奶茶吗?”我淡淡道,“我来买吧,你们俩去取票等我。”   周婉婉愣住,不好意思地笑了:“是的……我很喜欢!”   王思怡松开手:“随你。”   我站在队尾,跟他们隔着一对情侣。   “您好,要点什么?”   “三杯芋泥奶茶,全热,少糖。”   我付款后拿着小票站在里他俩最远的外围,偷窥着池万里的一举一动。男生拎着两杯柠檬冰水,插上吸管才递给池万里,后者很自然接过来,两人指尖相交,转身走过来。   我连连后退,企图掩藏自己的踪迹,但不小心踩到后面女生的脚,女孩吓了一下跳。   “没长眼吗?!”   我还没来得及道歉,她的男友勃然大怒,推了我一把。好巧不巧,撞到迎面走来的二人。   哗啦一下,冰水撒到我头上。   “没长眼吗。”   我抬头,池万里举着空杯子。   他身旁的男生劝道:“哥,走吧。电影快开始了。”   池万里面无表情地走过,哐当一下,空杯子扔到我身旁。   我平静地拂掉脖子上的冰块,捡起杯子,扔进垃圾桶里。我去洗手间冲了一下头发,水花落到眼里,又用脏了的外套擦了个半干,穿着单薄的衬衫去找她俩。   “你怎么了?”王思怡问我。   “电影快开始了,先进去吧。”   一进去我就感叹,在池万里眼里我真是阴魂不散吧。我们三个坐在第八排,他们俩在第六排。灯暗下来的时候,我眼神不受控制地去看他的发梢。说起来我真是厚脸皮,即使这样也没有体会到刻骨痛苦,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呢?大概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感知世界,一切都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大脑无法准确产生特定感情,因为引起刺激的信号都不完整。   我的一部分,被永远困在了永昌江上,那个破旧的船舱里。回来的,不过是一副躯壳,再也没有去爱的能力。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坦然的接受了这样的命运。白青山说年少时爱人,年少时失恋,总会好起来,我却不以为然,只觉得一辈子都看到头了。   不知这样的我是否会让池万里感到痛快。   这大概是我仅有的用处。   顶灯倏然亮起,电影散场,我没有动,长长的幕后制作者名单从无人在意。   “走吗?”周婉婉低声问。   其他人尽数离开,一排排猩红的座椅无言,我最后看了一眼第六排的座位。   “走吧。”   往后许久,我再也没见过池万里。   王思怡怕我想不开,强行安排我跟王思睿碰面。自此,高二那个古怪转校生不好惹的流言终于传遍整个校园。   “江子哥,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眼前这个身后带着一连串小弟、笑眯眯的王思睿,实在是跟我记忆里那个乖弟弟对不上号。   “……你姐知道你这样吗?”   “也不算欺骗吧?一点小事,我只是没告诉她。”   我沉默,初中部校霸这件事不比他考全校第一分量轻吧?严格来说,还是校霸更稀奇一点,毕竟学霸太多。   “这就是我上学期没有第一时间找你的原因啦,不要怪我哦。那段时间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我怕连累你。帮我瞒着我姐行不?请你吃饭。”   “我不会主动说出去。”   “这就足够了。”王思睿微笑。   没想到弟弟的属性是个天然黑。   他挥挥手,身后的人三三两两离开:“吃点什么?”   “清淡的吧。你觉醒的事情怎么样了。”   “唉,完全没有进展,我姐还看的越来越严,我想搞点小动作都不行。”   “什么小动作?”   “吃点黑市的药啊,出国做电疗啊……”   “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我劝他,“你看我就是个反面例子。我猜想,就是因为被海蛇咬了,生死关头我强行觉醒,茶杯才会极不稳定,最终消失。精神体死亡过程很痛苦……我不想你体会一遍。”   “交给命运吗?”他领我进了一家糖水铺,“两碗姜撞奶~谢谢。”   “也不全是,尽人事听天命。”   “所以哪怕有丝毫的可能,我都要试一试。”他坚定地看着我。   这一刻,我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随你吧。”   我们沉默吃完,临走前他突然道:“姐姐今年生日你没忘吧?”   “没啊,不是还早着吗,十二月份呢。”   “我知道,十二月底在南珠岛还有发射任务,方便的话,可以再带我们去看吗?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   我眼前闪过上次火箭发射的壮观场景,池万里顶着茶杯站在人群中,海浪翻滚,他的衣角飞扬。   “可以,就是这次没有私人飞机了,怎么去?”   王思睿调皮地眨眼:“瞧不起我们家吗?私人飞机可不光池家才有。”   我笑着点头:“好哦,王小少爷。”   这是我一生中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我原以为人生已经跌到谷底,没想到命运还能将我推向深渊。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点小虐,嗯,就要开启下一个故事了。   写到九十九章才破镜!   什么时候重圆啊!! 第100章 刀锋 下   今年过得尤为快,转眼间到了十二月底。我搭乘王思怡她家的飞机去南珠岛,在路上大家还讨论了明年高考完去哪玩,我还提议去苏拉看看。   “世界最大瀑布吗?”王思怡精准喊出,“考不好直接跳进去。”   周婉婉瞪大眼:“别呀,大不了留级呗。”   十分豁达了。   一下飞机,鲸还是老样子,热情地上来同我们拥抱,他的联盟语说的越来越流畅。   “我已经安排好了场地,快去看看。”   鲸招呼王思怡去会客厅,那里布置好了生日会场。   我跟在最后面:“鲸,等会有空吗?”   “当然,现在就可以。”   他领我去总统府,一间朴素的小屋子。我还记得第一次跟池万里来时,震惊于它的简陋。   “你们俩分开了?”他进门第一句。   我苦笑:“这么明显?”   鲸示意我坐在藤椅上:“是呀,失恋的人总是与人群格格不入。”   “我想问一下,怎么把我手里南珠岛一百年租赁权还给他呢?”   “唔,很抱歉,无法转让,除非死亡带走你。”鲸笑着说,“池万里当时拟合同时就说了,一旦签名谁都无法更改,哪怕是他。”   我长叹一口气,我欠池万里良多,想还一点都不成。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岛主。”   “我不是……我没钱,也没文化。”   鲸摇头:“你记得上次我跟茶杯交换的海螺吗?它派上了大用场,毫不夸张地说,拯救了一片海域。”   “怎么可能?”   “预言家打碎了它,从里面找到了上古植物的种子。一种古老而神奇的海藻,只要温度合适,会从千万年的沉睡中苏醒。凑巧的是,近年来全球海水温度上升,南珠岛海域尤为明显,特别适合它繁殖,而这种海藻会保护珊瑚礁哦!”   我只觉得他在讲神话故事:“这事太传奇了。说起来,如果真有用的话,你可要好好感谢我的朋友王思怡。”   “怎么说?”他歪头看我。   我从王思怡送我《宇宙天体大百科》说起,讲到从中知晓了关于敦煌星图的知识,进而帮助博物馆甄别真品,获得海螺这个奖励的故事,原原本本陈述给他。   “命运真是……太奇妙了!”鲸感叹,“今天还是她的生日,不过也要感谢茶杯,是他把海螺带来的。”   “说起茶杯,当时我做觉醒治疗也是她帮我找的医院,还打折了,不然我都没钱做完一个疗程。”   “茶杯呢?”   我已经可以坦然同旁人说起:“他在沉睡,大概要睡很久很久……”   “不要太伤心,神明自有他的安排。”鲸安慰我,“对了,为了感谢你的海螺,预言家说送给你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一个预言,你想知道的任何未来都可以。你可以慢慢想。”   一个预言吗?事到如此,我竟然还想问我跟池万里有没有未来。   我看着海浪一波波侵蚀沙滩,高高的篝火堆堆起,太阳沉入海里,巨大的火箭矗立。不管看多少次,每回都被这样的场景震撼。   王思怡的生日宴会很棒,鲸为她布置了一个宇宙主题的屋子,海星充当星星,从屋顶垂下,贝壳用针线穿成一个个星球,风一吹,还会叮当响。岛上没有蛋糕店,他们就做了一个海鲜蛋糕。   “生日快乐!”   大家点燃篝火,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向她祝福。   我拿着相机给她拍照。   徐鹤红着脸请她在沙滩上跳舞,还没摆出EndingPose就被周婉婉抢走。两个女孩扶着腰摇晃,嘻嘻哈哈地跳舞。王思怡放下一贯的矜持,笑得很开心。王思睿坐在小孩堆里,教他们打游戏。我看到刃长高了,长手长脚很苗条。   我没多少钱,手工做了一个上次火箭发射的模型送给她,徐鹤则豪气地送了一条蓝宝石项链。周婉婉托她爸爸要到当今物理学第一人的to签——祝王思怡生日快乐,实现梦想!   大哥很喜欢,我甚至看到她的眼眶湿润。   真好呀,这一年即使我不如意,可也是有美好的事情发生。   刚过凌晨,大家裹着衣服坐在沙滩上,等待火箭点火。   这是一次夜间任务。   流星从大海坠入天空,靛蓝的尾焰照亮稀薄的云彩,明月不敢与之争辉,众人皆抬头仰望。   “姐姐,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烟花,开心吗?”王思睿笑着说。   王思怡点点头:“还行,下次多放两个。”   “进屋吧,咱们通宵~”周婉婉掏出扑克牌、狼人杀,甚至还有一箱麻将!   当晚,我们把中华文明之光麻将传播到南珠岛上,鲸已经完全沉迷,新手Buff胡个不停。我们一直打到清晨,一起去海边看了日出,然后回屋睡觉。   等我从床上醒来时,竟然到了下午三点。脑袋昏沉沉,我晃晃悠悠出门找吃的,发现我竟然算早起的。   鲸递给我椰奶:“你的朋友们还在睡,除了那个新来的小朋友。”   “王思睿?”   “嗯,他去跟孩子们钓鱼了。你等会儿去吗?”   “还是不了,我怕晒。”   即使池万里不在,我仍然恪守着他给我定下的规矩。   “关于预言,你想好了吗?”   我吃掉鱼排:“……没有。”   “我想你明早就会有答案。”   “这么肯定?”   他神秘一笑:“上午预言家告诉我的。”   “所以你看完日出没有去睡觉?”   “没有,我还要去给他送饭,他饿肚子会生气的,拿贝壳打我。你知道吗?我今天教他打麻将,他实在太可爱了~明明很感兴趣,又嫌我幼稚。”鲸笑得一脸荡漾。   我实在想不出那张扑克脸哪里可爱,此刻感觉就像一条狗路过被无端踹了一脚。   “请不要在失恋的人面前秀恩爱好吗?”   鲸朝我眨眼。   吃过午饭,我在小棚子下吹海风,躺着看了会儿书,是《刀锋》。   池万里很喜欢这本书,他收藏了不同语言的很多版本,整齐罗列在老宅书房里,我却从没翻过。我很好奇他里面学到了什么。   “’我真的爱你。遗憾的是,有时候一个人在做他认为是对的事情时,却无法不使另一个人伤心。‘”   这句话不管是放在他身上还是我身上,都已应验。理想主义者拉里和现实主义者伊莎贝尔,正如我俩的角色。第二百八十四天,自西林一别后,我在相距万里的南珠岛,再一次想起永昌江。我的名字带个“江”字,或许注定那是我将用一生怀念的地方。   一阵喧闹打断我的思绪,当地的孩子们推着独木舟回来,刃朝我炫耀她抓的鱼。   “很棒啊!”   一直等到残阳消散,海水呈现深蓝色,我都没有看到王思睿的身影,眼皮跳了一下。   “你们有没有看到大哥哥?”我边说边给她比划。   刃很聪明,她点点头,指指不远的海域,就是我当时出事的那片!   我跑到海边,海水没过大腿,我大声喊他的名字,唯有阵阵海浪。   王思怡从屋里走出来:“怎么了?”   “思睿还没回来!”我决定去海里找他,“你进去叫人,快!”   晒了一天的海水很温暖,我的心狂跳。夜里的海让人恐惧,水里一片黑暗,模糊中我看到一条小舟飘在海面上,一个人横躺在上面,腿耷拉进水里。   是王思睿!   我扑过去,摸了一下他的脖子,还有呼吸,但非常热。他的小腿处赫然两个黑洞,这是海蛇的牙印!我推着舟拼命游,好在很快有人游过来。   “鲸!快送他去找预言家!他被海蛇咬了!”   沙滩上,我拽着鲸的胳膊大喊。   王思怡抱着王思睿,脸色惨白:“有解毒血清吗?”   鲸的脸色十分难堪:“都没有,上次预言家给你用的解药是岛上唯一的海蛇胆。”   徐鹤道:“上飞机,快走,去最近的医院,走!”   他光着脚背起王思睿狂奔。   我突然想到上次来过一批战机运送药物,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求求你——   “您所拨打电话正在通话中,请……”   我挂断,再一次拨过去。   “您所拨打电话正在……”   按掉,再拨。   这一次是熟悉的嘟嘟声——池万里,求求你接起来!   “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手机掉到沙滩上,绝望悬于我的头顶。   我哭着捡起来,再一次拨过去:“接电话啊……”   鲸蹲下,拍拍我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   “不——!”我朝他大喊,“这是我的错!是我告诉他的!”   我早该想到,王思睿对王思怡的感情,正如我对池万里那样偏执,是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对方!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我已经失去了爱人,命运还要使我最好的朋友分离吗?   海面风平浪静,单调的浪潮声响永不停息。   这一晚,我打了整夜的电话,无人应答。   七个小时后,周婉婉来电。   “怎么样了?”我焦急地问。   对面传来哭声:“……弟弟活下来了……”   我长舒一口气,瘫在地上:“那就好。”   可她的下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窟。   挂断电话,我敲开鲸的门。   “你的朋友怎么样了?”   “请带我去找预言家。”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时间大法!   马上开启下一个故事,然后就是HE了。 第101章 日落平原 一   七年后,基桑加独立国。   “Bunny~Bunny~”越野车扬起滚滚灰尘。   “干啥?!”我从车底钻出来,一起遮阳的草原獴四散逃离。   大平原正午的太阳简直要毒死人,只有车底有点阴凉,是个午休好地方,忍受机油味儿也没那么困难了。   “我们从基地回来了!”卡丽一个急刹,乘客们怨声载道。   “卡丽你这样开车我会吐你脸上!”   我有气无力地走过去,拉上面罩:“上头给我派搭档了吗?”   “太TMD帅了!”卡丽星星眼,“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坐他脸上摩擦。啧啧,那个鼻子,肯定很好用~”   我对这样的黄暴台词没有丝毫反应。总的来说,雇佣兵这个职业对女性并不友好,特别是在贫瘠的基桑加。但卡丽样样超过男人,不管是身高还是体力,连黄段子都比全队男人储备量多一截。据她本人讲,为了不来月经,她一劳永逸地切除了子宫。   “长得这么帅肯定不是处男了。”大胡子坏笑,“你不是只跟处男上床吗?”   卡丽瞬间哭丧脸:“在基桑加找到处男比阳痿的狮子还难,连纯洁的Bunny都不是,老娘下面都结蜘蛛网了!”   “我哪里纯洁了?”我第一百次抗辩。   大胡子点燃烟斗,吐出一个烟圈:“从头到脚。”   卡丽接上:“坚强与脆弱并存!我们的Bunny~就是——小寡夫~”   “小寡夫~”X4   全车人哄笑着合唱起来,这是他们为我编的歌,但当事人完全没有快乐。我对此报以极大的宽容,毕竟在这里生活久了,人多多少少会有点不正常,需要宣泄。这就是我上任搭档不听劝告去嫖娼,一次叠满多种性病凄惨死去的原因。   说实在的,他确实有点倒霉,仅仅一次。   “他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头儿带他去医院做体检,也就这两天吧。”   我心里嘀咕:“哪里来的大少爷还要体检?干我们这行能打就行了吧,反正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嘿,这个事情赖你。”大胡子朝我比枪。   “怎么赖我?”   “你上回把他从姘头床上拉下来,拿枪顶着人脑袋的事忘了吗?!”   我摊手:“确实,但我这情有可原。他梅毒疱疹都长脸上了,鼻子烂了一半,头儿还让他上工,只为了省两毛钱!看了一眼他面罩底下的脸,我一天没吃进去饭!”   “这就是你叫他找个’洁身自好、干净卫生‘的搭档原因?”   “是的。”   卡丽兴奋起来:“说不定真是个处男!”   “快三十了还是处男,阳痿吧?”大胡子推理。   “……”我回到车底,“你们能不能不要围绕人的下三路转悠?给新人一个积极的印象,咱们小队名声狼藉,有够差了。”   “安啦安啦,正经人谁来基桑加?”   我挥挥手:“你们去打水,我巡逻去了。”   “带晚饭回来!”   “知道。”   在旱季,我更愿把草原称为平原,四个月连续无降雨,目光所及都是凄惨的枯草,所剩无几的树木,零星的灌木丛。连壮观的诺德拉河都龟缩成一个小泥潭,无数凶猛的鳄鱼被迫聚集在一起,当然狩猎也变得尤为简单,只需守株待兔。哪怕知道泥潭里有捕食者,角马、瞪羚、斑马等也不得不来喝水,这是整片平原唯一的地面水源。   那也是我狩猎的好地方,先巡视一圈再说。   和往常一样,半个人影也没有。没有人会想不开,在这个季节横穿基桑加,远眺边境的乞力马扎山峰之后,我打算驱车返回泥潭,搞点今夜的晚餐。   结果车子到半路吭哧吭哧响,直接憋死。对这样的情况我也司空见惯,麻溜下车检查,最后在车底发现了一只惨死在进气管里的蜥蜴,熟透了,肯定是草原獴干得好事。这群家伙自从跟我混熟之后,把车底当成巢穴。   车上有卫星电话,我打到营地里去,响了一声就有人接起来。   “我在营地正西南方向五十公里处,车坏了,开车接一下我。”   “好的。”   我挂断电话,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陌生,大概是信号失真。看了一下表,再不到泥潭,今晚的晚餐就没了,那群恶鬼能吃了我。   我背上猎枪,决定徒步过去。   一群瞪羚正在喝水,他们很警惕,不时抬头。在避免被鳄鱼吃掉的策略中,假如同伴被咬住,其他瞪羚可能会把它踢下去,争取逃跑的时间。   打猎在这里尤为简单,毕竟枪子比鳄鱼快。   我匍匐在荒草地中,等待他们喝完水,这是我唯一的仁慈。   扣动扳机,枪响声清脆,瞪羚们转身逃跑,除了一只永远倒在岸边。我起身走过去,在鳄鱼蠢蠢欲动地眼神中拖走它。假如有车,我会把它吊到一旁的歪脖子树上,割开喉咙放一会儿血,但现在我怕尸体引来狮子和鬣狗,跑都来不及。   我只能把它抗在肩膀上,双手分别攥住它的蹄子。温热的血顺着我脖子流到衣服里,黏糊糊热烘烘的,真是有够倒霉。   日落平原,硕大的夕阳如同怪兽的眼睛,贪婪地注视大地。世界笼罩在末日的余晖下,一切都要燃烧,一切都在熔化,远处地平线在热气中扭曲。旱季的每日,都上演如同地狱般的落日情景。   可怜的越野车并不孤单,旁边停了又一辆,司机靠着车门,只是他的身材并不是我熟悉的人。   他发现我了,抬头看我。血红的夕阳在他身后,斜长的影子甚至触碰到我脚边,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迅速掏出猎枪,瞪羚掉在地上:“你最好举起手来!”   他从容地举起双手,身高有一米九左右,是谁?   “嗨,Bunny,这就是你迎接新搭档的方式吗?”他声音很有磁性,略带一种调情的意味,让我想起融化的蜂蜜糖。   走近一看,确实是一张英俊的脸,高鼻梁,眼睛深邃,眉毛长而利落,头发剪得很短,更显出整个人一股子嚣张的邪气。   “我想坐在他的脸上摩擦……”,脑子里闪过卡丽的话。   “介意我搜身吗?”   “当然,我也没得选。”他痛快地答应。   我伸手想去摸他的口袋,才发现手上全是血。   “Shit.”我低声骂了一句,决定放弃,“就这样吧。”   “你好,”他却毫不介意地攥紧我的手,“我是太攀。”   内陆太攀蛇,世界上最毒的蛇。   “我叫Bunny,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掌心十分黏腻,我皱着眉头,强烈怀疑这个人是否“洁身自好、干净卫生”,如果还是个浪荡子,我这次一定会把头儿的激情视频传到内网上。   “走吧。”   太攀高我半个头,动作很麻利,几下就把拖车绳拴好。   我制止了他把瞪羚搬上车的动作:“我来。”   反正我的衣服已经脏了。   “Bunny你真体贴。”他笑的荡漾。   太攀自觉坐上驾驶座,副驾驶车门坏了,我直接翻进去,车都是敞篷的。   回去的半个小时路程里,我清楚认识到新搭档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真是糟透,平时营地就够吵了。   “你多大,Bunny?”   “二十八。”我故意说大三岁。   “这么巧,我也是。你生日哪天?”   “一月一日。”想占我便宜,没门。   他惊讶回头看我:“真是太巧了!我也是一月一日。”   我刚想说我是凌晨第一秒出生的。   他抢先道:“我是刚过零点第一秒生的,你呢?”   ……   我干巴巴开口:“第二秒吧。”   有脑子的人显然都知道我在瞎说。   “命中注定,你该叫我哥哥。”太攀侧头看我,认真道。   “这不太好。”   “为什么?”   “我只对前男友这么叫,不吉利。”   车子猛的急转弯,我被狠狠甩到车门上:“艹!你会不会开车?”   “……真是太巧了。”他邪笑。   “你也管前男友叫哥哥?”   “不,我意思是我也是Gay。”   剩下的路程,我一直贴着车门,顺便想了一下暗杀老板的一百零一种方法,以及卡丽悲痛欲绝的表情。   一到营地,他们就围过来嘲笑我。   “你怎么弄成这样?跟瞪羚搏斗了吗?”卡丽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脸。   我才发现自己脸上竟然都是血:“好恶心,你们处理吧,我去擦一下。”   旱季的水很珍贵,为了减少清洁的次数,我甚至把头发都剃成板寸了。他们打回来的地下水储存在大塑料桶里,我拎着一个小铁桶,拿上毛巾和换洗的衣服转到营地后面去。这里一马平川,没什么掩体,我只能尽量远离众人的视线,来到一棵树下,拔了一些草铺在地上,避免等会脚底沾上泥土。   我脱下衣服,里面全是血,甚至连内裤上都是。我只能全脱光,胡乱擦了一下。捧了点水从头上洒下,真是太爽了!   就在我刚穿上裤子时,突然感到背后有视线,第一反应就是拿起地上的枪转身。   是太攀,他靠在不远处另一棵树下不知看了多久,我竟然没有感知到他的气息。这个人很危险!假使他想杀我,我现在尸体都凉了。   “你还有偷窥别人洗澡的癖好?”   “并非如此,他们告诉厕所在后面,我好像找错了地方。”太攀抱臂。   我放下枪,指了指旁边:“在那棵树下。”   “好的。”他应声,但没有动弹,“这么警觉?小队里有人想杀你?”   “不是,有一回一头猎豹趁我洗澡时从背后扑过来。”   “你杀了它?”   “没有。”   “为什么?”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嗨,你刚刚可是拿枪指着我,真是暴脾气的兔子。”   “……因为它是保护动物。”   没再管他,我穿好衣服,拎着桶离开。路过他身旁时,即使他曲着腿,那个地方明显鼓囊囊的。   看来不是个阳痿。   作者有话说:   基桑加这个地名在前面出现过。   机智的你们肯定能猜出太攀是谁。 第102章 日落平原 二   当夜,阿尔法小队为新人举办了欢迎仪式。   厨子负责烤瞪羚,他代号原本不叫厨子,但做饭很好吃,大家逐渐都这么叫了。厨子很有一手,会娴熟地使用当地的调味料,其中一些我甚至游荡了七年都要叫不出名字。   “太攀,来来干杯~”卡丽不怀好意地端着啤酒走过去,手搭在他肩膀上。   “这里还有黑啤?”太攀接过。   “在基桑加最不缺的就是武器和酒,有钱你可以搞到一车RPG~”   卡丽竟然喷了香水,一股子沙漠玫瑰的味道。   我远离他俩,自顾自拿了一瓶,坐在车头上。   “多多指教,Bunny。”太攀走过来,他脚下的硬底靴子衬得腿笔直修长。   我抬手同他碰杯:“祝你活的比我历任搭档都久。”   “那真是多谢了。”   啤酒很苦,我并不喜欢喝,不喝又要被嘲笑是个小孩。小队里酒量最大的是卡丽,她本人在不断灌醉小男生中锻炼酒量,实战型选手。   但今晚她显然是失策了。   太攀对大家的敬酒来者不拒,微笑着喝下一罐又一罐,泰然自若,中间邀请我一起放水,被我无情拒绝。   “兄弟,你怎么想不开来这里?”大胡子拍着太攀的肩膀问。   “赚钱娶老婆。”他淡淡道,眼神瞥向我。   “哈哈哈哈~那你和Bunny有的聊了!”   “怎么?你也要娶老婆?”   我自认这是一个澄清我不是他恋爱对象的绝好机会,要将他邪恶的念头掐死在摇篮里。我无比丝滑地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照片,这是当时去徐鹤家我俩拍的合影,我清清嗓子——   “看!这就是我前男友,我俩多么般配啊。我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男才男貌,顺便说一句,他一个人占了才貌双全。他肤白貌美,大学文凭,上能赤手空拳打擂台,下能夜夜笙歌一晚用光一盒套,补充一下,最大码哦。胸大腰细屁股也翘,既能暖被窝又能赚钱养家……”   太攀从我手里抽出照片看了一眼:“我腰也很好。”   “我这辈子只爱他!我就是吊死在这一棵英俊潇洒的树上了!”我像个忠贞烈女一样对天发誓。   “啧啧,每次看到这一幕,都不得不说,小寡夫就是香啊。”厨子在一旁嘀咕。   “你这么爱他,几年不回去了?”   我语塞:“七年吧……你不懂……”   “请开始你的陈述。”太攀饶有兴致地靠在车上,悠闲地端着易拉罐。   “他家里太有钱了,他爸棒打鸳鸯,我又生不出小孩来继承那百亿财产,我自卑、我摆烂、我自暴自弃,我配不上他。”   “那我没钱,多了一个优点,我长得也不比他差吧?”   卡丽突然大喊:“太攀!你是死Gay!”   “大姐头,这反应也太迟钝了哈哈哈~”众人哄笑。   “你还觊觎我们全队一枝花!”她手指着太攀的脸。   对方摊手:“你们忍心看他守活寡?”   我大喊:“不!我此生非他不可山无棱天地和此恨绵绵无绝期!”   太攀上手揉了一把我的头:“来,敬伟大的爱情。”   卡丽凄惨举杯:“敬我第七十八次失恋。”   过了零点,晚上有点凉,我裹着毯子,坐在篝火傍边,枯枝已经燃尽,发出细小的碎裂声。我抬头看天,银河横贯天空,古老的神灵注视着平原。   “真是漂亮的星空。”他也席地而坐,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拿着最后一罐啤酒。   我看向他身后,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人……   你们怎么回事啊!完全被新人骑在头顶上了喂!   “怎么都醉成这样。”   我费劲儿扒拉地给他们一个个拖到帐篷里,太攀过来帮我。   “不好意思,不小心认真了。”   他左边扛着大胡子右边扛着厨子,十分轻松,与我龇牙咧嘴拖着卡丽形成鲜明对比。   “放那儿吧,我来。”   “我能行!”   太攀替我掀开门口的帘子:“哦。”   卡丽醉成这样还扒拉我的手,迷迷糊糊说醉话:“……宝贝儿你的手好软……”   我可劲儿往外抽,这个女流氓越扒拉越有劲儿。太攀过来,钳住她手上的麻筋,我得以逃脱。我们俩又一起收拾了营地,至此,我对新搭档好感提升一个层次。   “Bunny,你睡哪?”   “左边的小帐篷,两张床,咱俩一人一个。你个子高,床可能有点小。”   “一起睡吧?”他安静地看我。   我摇头:“我守夜。”   太攀走过来:“喝多了,我也睡不着,聊会?”   “嗯啊。”   毕竟作为新搭档,多交流还是必要的,至于他是不是Gay,我觉得他多半在跟我开玩笑。   “你戴的什么东西?”他指了指我的项链。   我张口就来:“定情信物。”   太攀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绳子好脏。”   “你不懂,这上面还留着他的体温。”   其实是我根本摘不下来。   “啧。”他曲腿,手肘担在上面,直勾勾看我。   “你不是Gay吧?”我反问。   “不是。”   我松了一口气:“果然!你其实是为了躲避卡丽的性骚扰!”   “嘘。”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嘴唇,“所以要拜托你配合我,亲爱的搭档。”   “也不是不行,只要你爱干净不嫖娼,早晨洗脸刷牙晚上洗袜子,吃饭不吧唧嘴,每周一次搞卫生……先这些,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你事真多。”   我裹紧毯子:“不爱干净是找不到老婆的。”   太攀看了一眼我裸露的手:“下午就想问你的手怎么了。”   “我的手吗?”我低头仔细端详,上面布满了裂缝,像干涸的河床。   “刚开始有点紫外线过敏,晒的。”我边说边露出胳膊,“刚来那几个月,反复起泡、溃烂,痒得我睡不着觉。”   “怎么治好了?”   “头儿找了当地巫医,给我全身涂了一次黑乎乎的泥巴,强烈怀疑是动物的粪便,就跟跳进粪坑一个味道。明天我带你去集市巡逻,你会看到巫医。”   他专注地看着我的手指,眼神十分奇怪,像看什么宝贝一样,这家伙不会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你看啥呢?”   “你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钱。”   “你也不是。”我反击道。   太攀坦然承认:“确实。”   我俩的聊天到此为止,谁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下半夜,我把厨子叫起来,然后回小帐篷睡觉。太攀平躺在折叠床上,脚超出床边一块。我看他毯子掉在地上,想了一下,还是捡起来扔在他肚子上。   他竟然立刻睁眼:“下半夜了?”   “嗯。”警觉性还挺高。   “晚安。”   “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简单吃过早饭,其实就是土豆和番茄罐头,我驱车带他踩点。今天是土著的集会,他们会在每月的满月前一天举行。   到了地点,我拿着小队采购的物品单子和两套白色长袍。   “穿上,把你的枪藏在里面,跟紧我。”   太攀很安静,紧紧跟在我身后,有时候在人群中甚至贴到我背后。   我回头瞪他。   “有点紧张。”他咧嘴笑。   路过一个摊子时,他突然低声问我:“那是什么?”   上面的东西可以凑一本人体解刨书的配图,各类手指头,干瘪的腿骨,小孩子完整的头骨盖,泡在药瓶里的眼珠和生殖器……   我低声道:“巫医。”   他只是嗯了一声:“我知道,为什么价格这么贵?那是什么人的尸体。”   我惊讶于他敏锐的观察力,确实,在其他摊子上还都是物物交换的时候,巫医摊子的顾客掏出来罕见的银币。   “觉醒者的。”   “什么?”他皱眉。   “走吧,离开这里再说。”我低声拉着他胳膊离开。   回到车里。   “他们卖觉醒者的尸体。”   “没错。你不知道吗?这里的雇佣兵不招觉醒者。跟别的州不同,整个卡拉大陆的原始文明把觉醒者当做异类,是可以被狩猎的’动物‘,昂贵的药材,当地人很迷信,坚信吃了这些’药‘,包治百病,属于最贵的医疗资源。有的家庭出现觉醒者小孩后,甚至会主动贩卖出去。”   “邪恶的文明啊。”   “而我们的任务,其中很重要一项,就是解救他们。”   “很危险,这会引起当地人仇视。”   “没错,但也很有意义不是吗?”   “这是你来这里的原因?伟大的战士?觉醒者的守护神Bunny先生?”他调笑着凑过来。   “啊对对对对。”   “我猜还不是。”   我一个急转弯把想他甩过去,没想到他勾住我的衣服,害得我领口斜到一边。   这一路我们还遇见了野象群,几头小象好奇地朝车子看过来。   “友情提示,不要离他们太近,象妈妈踩汽车就像踩玩具车一样,这就是我第二任搭档惨死的原因。”   “很漂亮的象牙,没有偷猎者吗?”   “这就是我第二任搭档惨死的原因。”我重复了一遍。   太攀站起来,坐在椅背上眺望象群:“他混进小队,实则想盗取象牙,被你发现了?”   “是啊,为了给他幕后同伴一个警告,我们把他捆在车上,冲进象群里。哦,他的尸体让我想起来了今早的番茄罐头。”   他低头看我,眼睛被阳光穿透,像琉璃一般,这一瞬间我的心狂跳,太像了……   “你紧张什么呢?”太攀俯身端详我,“我不喜欢大象的牙齿,放心吧。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机智的小读者发现我这个月一号开始每天都更新3000+了~   希望能坚持到月底,这本书也打算那时候完结了呢 第103章 日落平原 三   穿过平原,乞力马扎山矗立远方,将贫瘠的基桑加与富饶的中诺相隔,湿润的海洋气流被高山阻隔。   “给山开个口子,基桑加就不会如此干旱,当地人经常这么说。此外,相传雪山上有一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冰蝶,世世代代追随山神。每当山神投胎转世,它们会在人群中选出重生的神来。”我停车,指着远处的雪山。   太攀从兜里掏出一个古铜烟盒,从里面取出一根雪茄,用雪茄钳从肩部咔嚓减去一段。   “有打火机吗?”   我掏出来一个铁盒子扔给他。   厚重的白烟四散,有一股子麝香香水味儿,他抽了一口递给我:“古巴高斯顿,给。”   “我不抽烟。”   “嗯?还是个小孩子。”太攀懒懒散散地靠着座椅,“你去过前面的雪山?”   “去过山下,一片荒凉的无人区,没有上山的路。海拔太高,终年冰封。但最近两国政府在商量修路,可基桑加穷的叮当响,猴年马月才能修好吧。”   “有意思。一座山造就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中诺富庶,北部还靠海,靠卖电给邻国发家,拥有全球最大的核电站。而且冰川融水因为地形,全部流向中诺,基桑加空对一座山啊,开过去看看?”   “你来?”我想看看他开车什么水平。   “没问题。”   我停下车,太攀翻出去,我直接在车里跨到副驾驶上。他上来先把座椅往后调,好容纳他那大长腿。平原上没有路,笔直地对着雪山开就好。这种感觉很奇妙,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荒野,面前是亘古不变的雪山。   太阳逐渐升起,太攀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烟。阳光太刺眼,我戴上帽子,翻出一副墨镜。   “用吗?”   “唔,帮我戴上吧。”   我侧身给他戴上,瞥见他又密又长的睫毛,很像中东那边男人的眼睛,更像池万里的……   约莫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山下,漆黑的石头如同煤炭,从山脚向上蔓延,从这个角度看,整个乞力马扎山好像巧克力圣代。   “还真是什么也没有。”   我拿出望远镜给他:“给,幸运的话能看到候鸟越过山峰。”   他接过,看了半晌道:“除了雪还是雪……等等,有人。”   “什么?”   “西南方。”   我接过望远镜,一个穿黑袍的人正在登山,是谁?!   「停下!」我用当地语言大喊。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竟然比了个中指,继续向上爬。   “艹!还朝我比中指?不能让他继续上去,这属于阿尔法小队管控地盘,任何跨越国境行为需要持政府的文件。”   太攀问:“车上有枪吗?”   “有,后座下面。”   太攀直接翻出狙击枪:“你跟他说停下,否则我们开枪。”   「停下或者开枪!」我只会简单的几个词语。   这人显然认为距离很远,我们打不过去,甚至很嚣张地掏出自己的枪对天放了几下,还不忘继续对我个中指。   太攀在瞄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他平静地扣动扳机。   我看到他的手炸成血花,接着惨叫声传来,我惊讶于太攀毫无心理负担。   “Bingo!”太攀吹了一下口哨。   黑袍人显然慌了,顾不得受伤的手就要往岩石后面跑。   “真是一点作战经验没有啊。”太攀嘀咕着,又是一下。   黑袍人应声倒地。   “报告Bunny队长,敌人已击倒,请指示~”他侧头朝我笑,食指和中指并拢,点了一下眉尾。   我清清嗓子:“上去看看。”   “你来开,我警戒。”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比我打得准,给他当司机我心甘情愿。   我们把车直接开上山,但越往上越崎岖,不得不下来走。   “你想要活的死的?”他突然问。   “当然是活的!”   “那走快点,我确定没有打中他的动脉,躺到咱过去不至于失血过多,但搞不好这个人倒霉,今天都已经遇到咱俩了。”   不,主要是遇到你比较倒霉,我原本没打算开进来。   我们俩一路跑上去,虽然我一直锻炼,体力算是可以,比起他来还是略逊一筹。丫儿绝对是个牛马,不带喘粗气的。   好在上去之后,黑袍人手放胸口仰面躺在地上,身下血迹斑斑,看起来还有口气儿。   “等下。”太攀在前面端起枪。   “死了吗?”   我从他身侧看过去,那人躺在地上丝毫没动,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晕过去了吧?不用紧张——”   “趴下!”   太攀猛然扑到我身上,倒地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黑袍人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紧接着视线上仰,是湛蓝的天空和太攀担忧的脸。   巨大的轰鸣声中,我俩抱在一起顺着山坡滚下,无数细小的石子从四面八方袭来。太攀把我的头紧紧按进他胸膛里,雪茄和硝烟混合的味道冲进我鼻腔。我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像一台掉到地上的电视,画面和声音诡异的错位。   “艹,他带炸药爬山?还好你反应快。”我慌忙地推开他,扶着头坐起来,第一时间寻找黑袍人,“这个沙雕把自己也炸飞了。”   刚刚我俩站的地方出现一个大坑,假使太攀反应慢一些,非死即伤。   太攀拉我起来,他侧脸有一些细小的伤口。   “你脸受伤了。”我指了指自己的下颌。   他脸色一变,迅速把面罩拉上,只露出上半张脸:“麻烦。”   虽然只是俩个字,我好像窥见了他深藏于心的真实性格,绝非表面那样温和。   黑袍人倒在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他左脚前脚掌被击穿,少了左手中指,这两处都是被太攀射中的。   “不能随便对人竖中指,”太攀振振有词,“翻译给他。”   “我不会。”   他语塞:“你都呆了七年了?还没学会当地语言!?”   这样反问的语气让我想起了当初池万里给我批改德语作业的场景。   “怎么了?我就是学不会!”我瞪他。   太攀举起手:“OK.那他说什么?”   “满嘴脏话。”   “行。”太攀从地上捡起一块碎布,狠狠踢了他一脚,黑袍人干呕,他趁机把布塞进他嘴里。   “咱们把他抬下去?”我犯愁。   “不必,他不配。”   太攀直接拔下他的黑袍子,拴在他脚上拖走。这个姿势使犯人不得不仰着头,避免后脑勺的头皮被刮掉。   两小时后,基地小队。   “卡丽在吗?我们抓到一个人想要翻过乞力马扎山,你来听听他在说什么。”   卡丽穿着背心从帐篷里走出来:“我瞅瞅,哪个傻子?啧啧,被你们搞得这么惨?”   太攀道:“鉴于他想杀了我和Bunny,这点伤不算什么。”   午休时候,我们坐在树下看卡丽跟黑袍人“谈心”,时不时掏出鞭子来友好交流,但好像并无进展。   太攀又抽出一根雪茄来:“卡丽太温柔了。”   他脸上贴着创可贴,我不知道那一点伤口有什么好贴的。   大胡子道:“你想去试试?我们小队没人爱干这活。”   “快一步得到情报就是挽救更多生命。”   太攀起身,从兜里掏出雪茄钳,那玩意儿中间是个圆口,两边是刀刃。   “卡丽!”大胡子喊她,“休息一下。”   “啊?”卡丽皱眉,“我还没玩够呢!”   “请尊重敌人宝贵的时间。”太攀走过去,边说边脱掉外套、背心,手臂上的肌肉鼓鼓囊囊,露出结实的胸膛和腹肌。此刻,我脸上仿佛还残留着他胸口的温度。   卡丽朝他吹口哨。   太攀温柔地执起罪犯的血迹斑斑的手,从兜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巾,仔细拂拭,;露出柔软干净的皮肤,而后给他戴上“戒指”。   “很适合你的无名指呢。”他笑的温柔,完全看不出面对的是刚刚还想炸死他的敌人。   他按下刀片,轻轻旋转,我看到一圈血线瞬间涌出……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黑袍男惊恐地瞪大眼,一改沉默,吱吱呜呜,胸膛奋力起伏。   卡丽道:“让他说?”   同她的话一起落地的还有一截指骨,带着完整的指甲。   “唔——!!!”   断口处鲜血喷涌,但很快,一根雪茄直着怼上去。   “嘘。为了止血忍耐一下吧。”   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挂着温和的面具,像个十足的变态,好似很享受。但我莫名觉得他并无半点愉悦,反而很愤怒。   “好了。”他起身,“还以为血会溅到我身上,小题大做了。”   我觉得有点恶心,但也还好,毕竟在这片土地上,我见过比这更残酷的现实,秃鹫分食后的尸体,被抛弃的女婴,雨季诺德拉河上的浮尸。   人类在这里跟动物一样,没什么区别。   吃过饭,卡里把她听到的东西讲给我们。   “一个很奇幻的故事。这个人不是基桑加的,而是打北边阿克汉来的。最近国际刑警打击禁毒是空前的力度,导致他们走水路运毒去中诺的道路中断,于是突发奇想借道基桑加。”   “他还能翻雪山过去?”厨子一脸迷惑。   “他说组织要求他炸出一个洞来……”   “就这点智商还干犯罪,自杀得了。”大胡子吐槽,“雪崩给他崩死。”   “不,”一直认真聆听的太攀突然开口,“从前不行,今年说不定。”   大家都看向他。   太攀分析道:“连续多年气候变暖,一些终年冰封的雪山地带今年夏季可能会完全融化,也就是说,从前冰封的地下溶洞和山谷隘口会显露,趁机炸开一条永久的通道也不是不可能。”   “怪不得中诺年年有汛情,合着一年比一年水多啊,那今年不得发大洪水?”卡丽问,“对面核电站有影响吗?”   太攀摇摇头:“我不知道,系统太复杂。”   当天夜里,大胡子悄悄坐到我跟前。   “怎么了?”我抬头看他。   “太攀这个人,你小心点。今天还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不太对劲儿。”   “我知道,只是觉得他今天反应太快,简直像提前预知他会掏出炸药来一样。而且,我想不透他来这的目的。”   “傻儿子,别被他骗走了。”大胡子语重心长。   他快四十了,在小队里是操心的老父亲,经常跟我们谈心。   “好啦好啦,别瞎操心了。”我赶走他。   当天夜里,我背对太攀睡觉,一闭眼,就是他奋不顾身扑倒我的样子。   艹。   无法否认,那一刻我心跳加速,是遥远但熟悉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江江曾经说过,无论池狗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他。   事实也是如此,一想到以后他会陷入分裂,我就想笑。   “可恶!我为什么会爱上两个人?”   以及,池狗成长为一个深沉的大变态了。 第104章 日落平原 四   黑袍人第二天被送到镇上,头儿那边有更专业的审讯人员。大胡子和卡丽负责押运,他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后座。   太攀转着雪茄钳问:“他被送过去会怎样?”。   “被轮流伺候一波吧?看看还能不能倒出点儿有用的东西。”   “我意思是,他还能活着?”   卡丽道:“要看他的价值,万一思想觉悟比较高,经过组织感化,转行做个卧底呢?”   “希望他坚守自己的信仰,下地狱去吧。”太攀充满期待地说,“假如他逃跑了,请务必联系我。想来想去,还是亲手了解他比较放心。”   大胡子哈哈大笑:“我们仇人满草原都是,杀不过来。”   太攀朝他挥手,不置可否。   他们走后,我总在无意识地追随太攀的身影,把他放在自己的视线中。昨晚我半宿没睡着,脑子里反复回忆跟池万里的点点滴滴,从榕都到西林。而时间过得太久,我每回忆一次,就会对记忆中的他加上一层滤镜,这么多年下来,我只记得他对我的好,甚至连永昌江那一眼恨入骨髓,都万分怀念。即使这样,当天夜里我还是做了一个梦。   梦到我们在西林狭小的出租屋里做爱,我仰面躺在床上,池万里欺身上来,我的脸埋进他的胸口,滚烫而柔韧,我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想看他的表情,抬头一看,却是太攀!我顿时想挣扎着下床,他微笑着按住我的喉咙,在我耳边低语——   “宝贝,你出轨了。”   我满身热汗惊醒,意识到事情比我想象的严重,有一天可能会偏离轨道。我在后面几天故意远离太攀,甚至私下找卡丽商量换班。   “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这类型的吗?给你个弯捋直的机会。”   卡丽哼哼唧唧:“达令~他一看就是个猛一,比起被走后门我更喜欢走别人后门呢。”   “……”我决定放弃探究她怎么做到走别人后门的这个问题。   即使避不开,我也尽量减少同他深入交流,一回营地我就自闭看书,太攀问我好看吗,我说忘了什么情节。中午吃烤肉,他开了一罐啤酒说喝不了要跟我分,我说谢谢从今天决定戒酒。晚上大家打屁聊天,说起我会观星,太攀指着大小麦哲伦星云问我那是什么,我说哎呀好困今天早点睡。   “你怎么着他了?”身后大胡子嘀咕。   太攀道:“他只是有点害羞。”   我原地打了个趔趄。   雨季来临前,平原会刮起湿润的风,即使天空万里无云,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已经被动物们察觉。我的小伙伴草原獴都比平日里兴奋,大中午不睡觉了,围着我脑袋蹦迪,我烦到睡不着,翻身时看到一双靴子停在车头前。   即使不愿承认,我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太攀的。   “Bunny,睡了吗?”   “……”我装睡。   靴子后撤,一张俊脸从另一旁挤进来:“不要撒谎,不然我跟你一起睡,听到没?”   我睁眼,朝外蛄蛹:“哎?你怎么来了?”   他微笑,匍匐进来:“来逮你。”   此时的场景是,我俩上半身都在车底,下半身一人占据车的一边支棱出来。   卡丽的声音隔老远传过来:“你们俩在干嘛?打啵吗?”   太攀张口,我看他口型就是要说“是”,当机立断捂住他的嘴:“闭嘴!”   我感到掌心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滑过。   “你是变态吗?!”   我火速抽回手,在裤子上疯狂摩擦。   太攀一脸坦然:“逼急了就是。”   “出去说!”   最终,我俩去了营地后面树下,我经常洗澡那棵。   “等下,你背过去。”   我指挥他背对营地上一群吃瓜群众,此刻他们拿着瓜子香烟望远镜,兴致勃勃地看我们。   “你在害羞吗?”   “害个屁的羞!他们人均都会唇语。”   “哦。”太攀与我并排坐在地上。   我先发制人:“找我干什么?我还想睡午觉呢。”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一句话把我堵死,当然我早就学会了睁眼说瞎话:“我没怎么呀,我平常就这样,慢热。”   才怪。   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道:“我是个觉醒者。”   我脑袋一热,腾一下站起来:“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好了,坐下来。”他随意的就像刚刚说午餐吃了肉罐头,“现在你已经知晓了我最大的秘密,可以做朋友了吗?”   我一屁股坐下,脑子嗡嗡响:“你不该告诉我。”   在基桑加,正常人都不会告诉一个认识不超过一周的人自己是觉醒者,一旦泄露,相当于发出死亡通告,这是最大的把柄。   “你又不会乱说。”太攀很自信。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我有些恼怒。   “那你就去说吧,告诉每一个你认识的人。”   我沉默,他真是个怪人。   他继续道:“我有一百种跟你做朋友的方法,但那些太浪费时间。我直接告诉你我最大的秘密,你会有安全感吧。”   “你真是有病,”我忍不住吐槽,“所以呢,你来基桑加做什么?”   太攀撑着脸看我:“该你了,好朋友应该相互分享。”   “喂,刚刚还是朋友,什么时候上升到好朋友了?”   “现在。”   我震惊于他的厚脸皮:“……我来找人。”   “找到了吗。”   “没有。”   “去哪找,或许我可以帮你一起。”   “我不知道。”   太攀挑眉,像看傻子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七年还没找到?”   我烦了:“关你屁事?”   “OK.”他摊手,“不要说脏话。”   “该你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找一个答案。”   我感觉被欺骗了:“你是文艺青年吗?来基桑加当雇佣兵只为了追寻人生的意义?”   他抿嘴笑,流露出一种完全松弛的快乐。   “怎么样,继续做好朋友?”   “再说吧。”我拍拍屁股站起来。   “你不要老婆婆妈妈的。”他回头对我说。   “谁婆婆妈妈的?”   身后营地突然传出来一群禽兽的怪叫。   我突然意识到,他刚刚说的话中藏着“老婆”两个字!那恰到好处的回头,精准卡点!   “你是故意的!”我瞪他。   太攀无辜地摊手:“谁让你说脏话,要文明。”   老天啊,快点把他带走吧!别折磨我了!   “还有,我刚刚说帮你找人的事情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没搭理他。   整个下午,大家都在阴阳怪气地叫我“老婆”。   卡丽更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我,我精准读出了“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很诚实啊小妖精”的意思。   这怪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一场大雨来临之前。   按照以往惯例,这场雷雨要持续一周之久,诺德拉河会迅速从一个小泥坑变成浩浩汤汤、横贯草原的庞然大物,蛰伏了半年的鳄鱼们终于分道扬镳,此后整个草原都留下它们的恶名。   而在此期间,我们几乎做不了任何事,营地会变成泥潭,小队只能撤回城镇上整修,这也是一年中最长的一个假期。   大家心情都不错,早早收起帐篷,行李都堆到车顶上去了。大胡子把车载音响开到最大,死亡摇滚震得我头疼。   “走啦!崽子们!”   头顶上乌云密布,不时有闪电从中穿过。   “Bunny你在干什么?”   “等一下马上!”   我在给我的草原獴小伙伴搭建一个避雨的小帐篷,希望它们安然度过这一周,太攀贡献出两根床腿当支架,狠狠踩进地里。   “走吧。”他拍拍手。   “嗯。”   车子卷起黄土,走到一半时,雷声轰鸣,狂风暴雨骤起。大家跟着音乐嚎叫,身后是滚滚乌云泼下倾盆大雨,如同一头嘶吼的怪兽,顶天立地,车子像蚂蚁一般从它爪间逃脱。   我戴上耳机只想睡觉,太攀跟我一起挤在后座,明明我俩可以隔开,他非要把行李放另一边靠窗的座位上。   一路摇摇晃晃,迷迷糊糊中好几次我的头碰到了车窗。   我闭眼嘀咕:“辣鸡车技……”   后来,我睡的很香,脑袋靠在柔软的靠背上。等等,这辆破车的靠背怎么可能舒服?   但我实在太困,无暇继续思考。   ……   “Bunny,到了。”   我一下从梦中惊醒:“……这么快。”   “嗯。”太攀甩了甩手。   卡丽坐在副驾驶上,透过后视镜朝我挤眉弄眼。   “你又怎么了,抽筋了吗?”   “哼哼。”她翻了一个白眼,“职场恋爱啊,要不得要不得,狗情侣会被嫉妒的人沉塘!”   “你又在乱想啥?”我坐车坐的腰酸背痛,只想下去活动活动。   镇子里熙熙攘攘,驻扎在各个地区的小队都赶回来了,我扛着行李回宿舍,终于能过上有水有电的现代人生活。宿舍两人间,很不幸,太攀又跟我分在一起。说是宿舍其实就是酒店,门口是全镇唯一繁华的街道,两侧三层楼高的建筑在此地称得上是“摩天大楼”。   我看了一眼大街上来往的人群,行人穿着各种民族袍子,头上顶着水桶的妇女,赤脚的小孩在当街屠杀牛的肉铺前转悠,这里还有专门打电话的商店。   但好像哪里不对。   “怎么了。”太攀走到窗前。   “没事……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仅仅是瞥了一眼:“那几个小孩不是基桑加的。”   “你怎么知道?”   太攀用一种优等生般自豪的语气道:“说的话不一样。”   真是小瞧他的语言天赋了。   卡丽猛然推开门进来,我亲眼看到她的表情从“期待”到“失望”的两极反转。   “……呃,头儿说来活了,叫咱们集合。”   喂!你在期待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差点要放弃,还是疯狂赶出来了! 第105章 日落平原 五   头儿是个两百多斤大腹便便的胖子,他攥着裤腰带从楼梯上摇摇摆摆下来,艰难地坐在椅子上,身体把椅背完全遮住。   “你们都听说了吧?最近国际上抓禁毒很严,阿克汉本来就靠着种罂粟卖钱,现在局势动荡,各个帮派打仗,难民都跑基桑加来了,搁镇子外头呢。阿尔法小队,你们去协助当地医生检查难民的’健康情况‘,一定要戴上口罩,小心传染病。”   头儿在说“健康情况”时,伸出双手在半空中勾了勾。   “Yes Sir!”   我们鱼贯而出,离开镇中心,外圈都是居民的泥房子,偶尔有一两个豪华水泥屋。从阿克汉来的难民没住资格住这里,他们只能聚集在最外围的破烂棚屋和帐篷中,一旦下雨,就是泥泞的地狱,排泄物混着泥水四处弥漫。   几个穿白围裙的医生正在组织他们排队抽血,为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只要来抽血,就能获得一份硬面包。   我们手里口罩都匀出来给医务人员使用了,搞笑的是军用防毒面具有很多,只是这个天戴着很不舒服。   太攀抱着枪维持秩序,冷漠犀利的眼神和防毒面罩,有点像丧尸游戏里的NPC。十分钟内,他从排队的人里面揪出一个干巴瘦的男孩:“重复排队。”   男孩非但没有被抓住的窘迫,反而骂骂咧咧,朝他吐口水。太攀侧脸闪过,没有生气,把男孩提溜起来就要扔回去。这可惹恼了小瘦猴,他灵活地反手抱住太攀的手臂,张开大口就要往下咬。   「停下。」我把枪口塞进他嘴里。   小瘦猴吓坏了,瞳孔一瞬间缩小。   “警务先生!”   身后走过来一个瘦成麻杆一样的中年男子,如果说小瘦猴还有人样,男人简直就是行走的骷髅架子,抬手间,我瞥见他小臂的骨头上包了一层皮,一看就是活不久的样。   他说一口流利的联邦话,穿得破破烂烂,“这是我的学生,给您添麻烦了。”   “联邦人?”我问,面具捂的我呼吸难受,说话含含糊糊。   “是的,我是支教老师。”   我把枪收起来,退后:“请您管理好自己的学生,有什么需要可以向阿尔法小队寻求帮助,但是务必遵守秩序。”   “道歉。”男人按着男孩的头向我们鞠躬。   小瘦猴嘟囔了什么,老老实实跟在老师后面离开。   太攀掏出手巾,给我擦枪口:“Bunny先生吓到小朋友了哦。”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不知道这个小孩是不是艾滋病携带者,或者梅毒。阿克汉的人一半都是瘾君子,同时传染病的泛滥,有的母亲携带病毒,婴儿也会感染。”   “所以抽血是为了检查这个?”   “还有其他原因。”   太攀了然于心:“寻找我的同类。”   “小点声。”   抽完血,我们又给难民分发临时通行卡,安排居住点,发放食物,以及严格控制活动范围。我路过一个破帐篷,碰巧又遇到刚刚的老师,他正在教学生联盟语,没有黑板没有粉笔,仅用一根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他手臂给人感觉比树枝粗不了多少   我在门口看了一眼漏成筛子的帐篷,深感接下来雨季的棘手。   “可别死人啊,瘟疫起来,在这样的人口密度下就是噩梦。”   太攀点点头:“确实,而且一旦引起恐慌,当地人肯定会和难民爆发冲突。没有国际援助吗?”   我摇头:“以前还有,但援助就是个无底洞,钱分到难民手上就花了。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没有为未来打算的计划,朝不保夕,能活一天是一天。建援助房,前脚刚建完,后脚居民就能拆了卖钱。”   “阿克汉的地不适合种粮食,没有规模价格优势,所以干脆种罂粟?”   “是的。谢天谢地,基桑加贫瘠到种什么都不活,免于一难。”   下午回去,我去仓库里淘了一些从前捐赠的书,也不管是不是联盟语了,准备统统打包送过去。太攀一回来就跑到头儿的办公室,两个人不知道搞什么阴谋。   镇上的晚饭要好很多,我甚至吃到了鱼和虾,卡丽不喜欢吃海鲜,我把她那份打包带走。   “Bunny你要去哪?”   “今天吓到了一个小朋友,去看看他。”   我拎着书,找了一个防晒面罩拉上,带了一天面具感觉要窒息了。走进难民营地,这里没有电,人们只能捡树枝升篝火。我凭借记忆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找到那位联邦老师,他正在给孩子们做饭,几个没有鸡蛋大小的土豆窝在灰烬里。   上午的小瘦猴第一时间发现了我,推了推老师,男人抬头看我,眼窝深陷,头发花白。   “晚上好,警卫先生。”   “晚上好。”我席地而坐,掏出残羹剩饭,“剩饭介意吗?”   他惊讶地摇头:“您真是一个热心的人。”   四周的孩子眼睛都亮了,但没有人争抢,都眼巴巴地等着他分食物。男人把富含蛋白质的肉类分给最小的孩子们,面包分给大一点的孩子,自已一点也没留,分到肉的小孩又自觉分给大孩子,   他们沉默且快速地吃完,一点残渣也没有,连虾皮和虾头都吃下去。   “都是您的学生?”   “是的,这些孩子没有父母或者被遗弃。几十年来我一直阿克汉支教,收留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但今年格外困难。”   我知道,在基桑加没有他们的位置。   “怎么称呼?”   “关山。”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先走了,有需要找门口的警卫联系我,阿尔法小队Bunny。”我把书放下,同他们道别。   穿行在破帐篷中,我能感觉到窥探的视线隐藏在黑暗里,那是弱小的人打量捕食者的眼神。我加快步伐,快到门口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迎着我走来,一点火光夹在他手中间。   “Bunny,单独行动扣一分。”太攀走过来,他没穿迷彩服,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一般人难以驾驭的大栀子花彩衬衫,他穿起来丝毫不突兀,信步闲庭倒像是来度假的。   “你来干什么?”   “嗯?”他拖长音,“当然是来找你玩儿。”   “走吧。”我无意告诉他自己做了什么,不要表现得过于善良也是我学会的道理之一。   空气很潮湿,远在平原上肆虐的暴雨,我有预感即将来临,在今夜或者明天。   “你喜欢下雨吗?”他吐出一口白烟。   “还行,适合睡觉。”   “我不太喜欢,下雨天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哦。”   当我们即将离开营地时,身后传来小瘦猴的声音。   “Bunny!Bunny!”   “有人叫你。”   我眼皮一跳,每次突发事故,他总在我身边。   小瘦猴很着急,一个劲儿朝我们招手,我跟太攀迅速跑过去。即使有心理准备,帐篷里的情景还是吓我一跳。   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孩子们抓住关山的四肢把他按在地上,他张大口发出死亡哀嚎,口水一缕缕渗出嘴角,他脸上、脖子上青筋暴起,跟刚刚斯文的样子判若两人,活像什么邪教仪式现场,魔鬼顺着他的口钻进去。你很难想象一个瘦如柴骨的人爆发如此惊人的力量。   “怎么了?!”   太攀冷眼道:“毒瘾犯了。”   我解下绑帐篷的绳子,破烂的布倏然掉到地上。太攀挥手让孩子们躲开,就在没有束缚的一瞬间,关山抓破了自己的脖子。   “绑上!”   太攀从背后死死锁住他,身下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我从未听见过人类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是最深处的哀鸣,他的眼神涣散,此刻支配他的是邪恶的欲望。   不知怎么的,我手心全是汗,一下愣住。   “Bunny!”   我惊醒,麻利地抽出绳子绑上关山的手脚。   太攀松开手,手臂上有一圈指印。   几个孩子瑟瑟发抖地挤在角落里,像一群被吓坏的小鸡。   「他一直这样?」我问小瘦猴。   小瘦猴呆呆地摇头。   太攀道:“在阿克汉搞到毒品比白糖还容易,一路上存货吸光了,在基桑加又没地补充吧。”   刚才慌乱之中,关山怀里的钱包掉出来,我俯身捡起,一张照片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屋里一片昏暗,我跪在地上摩挲。   一束光突然打过来,太攀掏出手电筒:“我就知道能派上用场。”   照片背面朝上,清秀的钢笔字写着“吴关山和白秀岳”。   他也姓吴啊,我这样想着,把照片反过来——   两个人青年人对着我开朗地大笑,男的显然是吴关山,可那女子竟然长得与我九成像!   我心中瞬间浮现一个想法。   身后一声声呻吟钻进我骨肉里,化作利刃剐蹭我的头皮。   太攀一直沉默,显然他也看到了。   我颤抖着把照片塞进钱包中,怎么也对不准,几下之后,被精心保管的照片角翘起来。   一手双将它们从我手中抽走,照片被妥贴地夹进去。   太攀轻轻拉开关山的外套,将钱包放进内侧的兜里。   地上的人不再哀鸣,只是大口的喘气。   我瘫坐在地上,头顶是漆黑的天,闷热到喘不过气来。我触摸面罩,人世间的无常与荒谬化为这一层小小的布料。   作者有话说:   前头江江过生日时,挖出一个小盒子,是父亲寄给爷爷的信。   我一直想写这个伏笔,说一下江江爸在哪去干了什么,总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下手,竟然拖到现在……TAT   回头修文的话会放在西林那段旅程中吧。 第106章 关山难越 上   关山逐渐平静下来,我轻手解开束缚他的绳子,他的手腕上留下几圈红痕。太攀扶他起来,从兜里抽出一根烟点燃递给他。   “谢谢。”关山疲惫地含着烟,嘴唇苍白。   我什么也没说,把外套解下来盖他身上,跟太攀离开。   “喝一杯吗?”   我不想喝酒,只想找个地方坐坐,于是我俩来到镇上唯一的酒馆。   太攀对着吧台的调酒师道:“一杯百利甜加椰奶,一杯威士忌。”   这个点酒吧还很热闹,我们俩坐在二楼廊外,对着凄凉的街景沉默。   酒来了,椰奶百利甜是冰的,很适合在这个夏夜喝。   太攀再一次点燃香烟,夹在手里,任由它燃烧。   “他是你要找的人吗?”   “不是。”   “嗯?”他把胳膊担在藤桌上,侧脸看我,眼睛明亮而带有一丝探究。   酒吧里的卖唱艺人抱着吉他,唱一首当地的歌曲,十分欢快,屋里的人拍桌子应和。我透过绿色的玻璃窗看过去,人人都很快活。   太攀问:“这歌在唱什么?”   “我听过很多人唱,赶集的时候,结婚的时候,任何应该唱歌的时候,老实说我并不知道具体的意思,但知道有几个词大概是’家‘、’爱‘、’我‘。”   酒很甜,几乎尝不出酒精味儿,我喝的很快,感觉脸有些微微发热。我看着太攀的侧脸,被玻璃过滤的光照在他脸上,像旧杂志上褪色的模特照片。   “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我有些后悔,不该说起这个话题。   但太攀很狡猾,他抓住了我的未尽之言:“是前男友吗?”   他捕捉我躲闪的眼神,跟他对视的那一刻我无法撒谎,尤其是这样脆弱的时刻。   “他也是个觉醒者……样样都好,我们年少相爱,你敢相信吗?他还带我去私奔。”我轻笑,“我们两个人骑摩托车跨越上千公里,从极北之地到南方,像是——”   我停下,想了想:“两只在错误季节迁徙的候鸟。”   “你是迷途知返的那只?”太攀的烟燃了一半。   “是我甩了他。”   他低头弹了弹烟灰,用极低的声音问:“后悔吗?”   “后悔,”我端起玻璃杯又喝了一口,“早知道这个结果,我应该把他锁在出租屋里天天腻歪在一起,除了吃饭上洗手间就是做爱。”   太攀深深吸了一口烟,如释重负一般吐出。   我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其实也不后悔,相爱的时候我们都全心全意,跟他的爱,除了恋人之间的,还夹杂着一种雏鸟情节的依恋吧,全心全意的信任……分开这几年里,难受的时候想一想还挺美的。”   “你倒是想得开。”   “也不是一直想得开。刚分手那会,抑郁了一年多,我就钻牛角尖呀,凭什么我既没有父母,又失去爱人,还跟最好的朋友造成了深深的隔阂……从小是爷爷把我带大,不是说不幸福,但看到其他小孩子我会有些心虚。我知道我的父亲一直在这块大陆上游荡,没想过刻意寻找,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想去打扰他自由的人生。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我颓唐地靠着椅背:“爷爷知道,会很伤心吧。”   太攀的酒杯空了。   “情况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明天我们带他去医院看看。实在不行,往东去贝多姆,我有熟人能安排他去疗养所。”   我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子:“谢谢。”   而后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完。   “走吧,我买单。”我拍了拍燥热的脸。   第二天一早,我头疼欲裂,还没睡醒,卡丽就哐哐敲门。   “宝贝!起来干活了!”   我扶着头答应了一声,对面的床是空的,被子掀开。我实在看不惯不整洁的床,随手给他叠好。   太攀推门进来,端着早饭,奶粉和面包,一些当地的野果子,竟然还有一个稀罕物——蛋挞。   “这里竟然有蛋挞?”   “我做的。”他朝我眨了一下眼。   我干巴巴笑着说谢谢。   我俩在一张小桌子上紧紧巴巴吃完了早饭,蛋挞有点太甜了,我没告诉他。   “卡丽叫咱们去干活。”   “嗯,我遇到她了,贝多姆援助了一批帐篷,应该赶在这边下雨前装起来。”   我点点头:“贝多姆?我知道他们王族很有钱,不是一向很抠门吗?这次怎么这么大方。”   “如果不把难民安置在基桑加,他们就会跑到贝多姆的地盘上。比起翻越雪山去中诺,还是穿过沙漠有点希望。”   临去前,太攀装了些罐头塞进我背包里:“等会儿偷偷给他们。”   “我知道。”   巨大的军用飞机冲破云层时,孩子们吓得四散跑开。我心里有些难受,当初在南珠岛的孩子们看到战斗机,反而兴奋地跑过去围观。在冲突中成长起来的小孩对这些战争器械十分恐惧,大概只有敏感的小孩才幸运活下来吧。   我今天依旧戴着面罩,天地间像是一个蒸炉,闷热潮湿。小队的人分区带领难民搭建,我主动要到了关山老师那边,先帮他们搭好。小瘦猴今天精神十足,跟在我屁股后面卖力地抬帐篷。   等我做完手上的活,关山赤脚站在门口叫我:“Bunny先生,有空的话进来喝杯茶?”   我拉了一下脸上的面罩:“……不好意思,我有严格的饮食限制。”   太攀笑着钳住我肩膀进去:“阿克汉的茶吗?我听说那里的高地茶叶很好喝呢。”   我们低头进去,短短一个上午,屋里已经很用心收拾好了。昨天破烂的围布铺在折叠床上,屋子中间用捡来的的石头和木板搭了一张小桌子。   小瘦猴在屋外烧水,他们连个像样的壶都没有,烧水的容器是铁饭盒。关山又掏出另一个饭盒,用热水烫过,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这是最后的一点茶叶了。今年因为打仗,茶叶都没人采。”   他的手十分粗糙,拈茶的动作却很斯文,简单的热水一冲,整个帐篷里都是茶香。我不懂茶,却莫名觉得这是好的。   太攀接过来,曲起一条腿,一边喝一边同他讲话,我在一旁静静地听。听他们聊起联盟哪里的茶叶好,哪里的泉水有名,今年的茶叶收成如何如何。   关山老师都能接住他的话,两人相谈甚欢。   气氛差不多了,太攀单刀直入:“假如您需要看医生的话,尽管说,我们希望您这样无私的人继续守护这些可怜的孩子们。”   关山怔忪地盯着门外,轻叹了一口气,身体像支撑不住一样松弛下来。   “你们会不会想,像我这样的人,抛弃父母来异国他乡支教的理想主义者,竟然也会染上毒品?真是太软弱了。”   我开口:“这里有戒毒所。”   他摇摇头:“太晚了。半年前我查出来胃癌,那时候还只是胃痛,后来逐渐蔓延到全身,整夜整夜的骨头痛,那种痛苦钻进骨头缝里,我恨不得把整根脊柱抽出来……难受到极点时,忍不住吸了一点,在阿克汉搞到毒品比盐还容易。”   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假如骨头都疼,说明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   太攀发现我的失态,靠过来坐了一点。   关山老师突然笑起来 :“气氛没必要这么沉重,我时日无多,却不孤单,我还有一群学生陪着,又结识了你们。”   离开前,太攀竟然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水杯:“我好久没喝到这么好喝的茶叶了,剩下的我都带走了。”   关山自然很开心。   我把罐头拿出来,叮嘱小孩子们要藏好,他们显然对此很有心得,已经着手挖坑了。   “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太攀说,“我刚来这里不久,想多学一些当地语言,我们在这里会驻扎大概一周,期间您方便教教我吗?”   关山爽朗地大笑:“当然没问题,随时欢迎。”   下午吃过晚饭,太攀又神秘消失了,等他回屋的时候,竟然像模像样地端来一整套茶具,还一小撮干燥的茶叶。   我惊讶道:“你从哪里弄得?不是都泡了吗?”   他笑的得意:“我又放锅里炒干了。”   我们用房间里的电壶烧的矿泉水,太攀郑重其事地给我表演了一番茶艺,最后递给我小小一茶杯。   我看着澄澈的水,竟然有一些舍不得喝。   “喝吧,以后还会有的。”   “嗯。”   味道有些淡,对我来说刚好。   或许是临睡觉前喝茶,我睡得不踏实,脑子里反复闪过关山的话。看他笑得很轻松,其实一直在忍受身体的痛苦吧,所以才这么瘦。这些年,他为什么没有想过回家看爷爷呢?我实在不懂,为什么他能够无私地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却不回家看看亲生父亲。   哪怕他回去一次,就会知道我的存在。   然后呢,他会留在联邦吗?还是带着我一起来这里,继续他的一生的事业呢?   半夜,窗外惊雷震得玻璃晃动。   我起来确认窗户关好没有,豆大的雨滴拍打着玻璃,屋里屋外都是漆黑一片。   转身时,突然靠近一个温暖的怀抱。   太攀后退一步:“害怕打雷吗?”   “我又不是小孩。”   “嗯。”他沉声应道。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重新钻进被窝里。   “晚安。”   “睡吧。”   作者有话说:   池狗已经得到答案了,可江江还没有找到神秘人。 第107章 关山难越 下   白天雨还在下,我跟太攀不得不赤脚过去,难民营地没有排水沟,所有棚子都泡在水里,连干净的饮用水都喝不上,条件十分恶劣。   我掀开门帘,屋里黑漆漆的,七八小孩子只能站在折叠床上躲避雨水。屋子另一边,关山无声无息地靠在角落里,坐在昨天喝水的那张桌子上。   我站在雨水中,脚迈不动,不知怎的,脑海里回想起第一次在基桑加见到死人的场景。一具被秃鹫分食的骸骨,突兀地躺在路边。   太攀从我身后过去,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脖子:“发烧了,我背他去医院。”   “我来。”   太攀没有同我争执,我手臂撑着膝盖,身后落下一个极轻的重量,像一只飞鸟。小瘦猴从床上跳下来执意跟在我们身后,太攀把自己的雨披给了他。   我在大雨中奔跑,雨水拍在我脸上,国际援助医院是一栋三层的白房子,安静地匍匐在雨中。   医生都认识我们这群雇佣兵,直接领到二楼的病房。简陋的铁架子床一排排整齐陈列在教室那么大的房间里,彼此之间靠床帘隔开。   我坐在另一张床上,看着护士推着小车寄进来,给他打上点滴。   小瘦猴抱着雨衣,站在人群最外面,他是害怕雨水滴在地上。   “放在门外就行。”我指指门外。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关山一眼,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弄错我的意思。我刚想下床去领他,脚下一疼。   “别动。”太攀拿着碘伏和镊子进来。“脚受伤了没感觉吗?”   “可能是刚刚跑得太急了。”   “抬起脚。”   他抓着我脚腕担在膝盖上,精准而快速地取出几个玻璃碎片来,叮当掉到铁盘子里。   “好了,晾着吧,好的快一点。”   我点头,任由他摆布。   关山沉睡了一天,我跟小瘦猴守着他,直到晚上七八点才悠悠醒来,他第一时间先问一旁的小瘦猴孩子们怎么样,听到没事之后才放心,继而才转头看见我。   “Bunny,是你们把我送过来的吧?太谢谢了。”   “客气,喝水吗?”我指指床头的玻璃杯,小瘦猴立刻端起来给他。   “我感觉自己活不了几天了,在这里治疗实在是浪费资源,不如留给有需要的人。”   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骗他:“不,您对我们的任务很重要。阿克汉局势动乱,我们需要一个会多种语言的联盟人提供情报。”   “是这样啊。”关山道,“怪不得太攀先生迫切地学习外语。”   他突然狡黠地朝我眨眼:“你们俩是情侣吗?”   我一时语塞:“……不是。”   “我看人很准,你们俩说不定会在一起。”关山笑起来。   他身上完全没有死亡的悲伤与阴影,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十分明亮,我只在少年身上见过。   我们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主要是他说在阿克汉支教的经历,说起他教过的学生,如数家珍,看得出来他十分热爱自己的工作。   晚饭时太攀带来一些肉粥,关山胃疼到吃不进去,只喝了几勺,剩下的都交给小瘦猴。我因为不能摘下面罩,便借口回去吃饭。   “今天谢谢你们了,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吧。”关山摸了摸小瘦猴的头,“这个孩子很懂事,上次重复排队,也是为了给弟弟妹妹多弄点吃的。”   太攀想说什么,我轻轻拽住他的袖子:“好的,我们明天有空过来。钱的事不用担心,组织会报销。”   转身下楼我就往他账户预存了五万块钱。   “今晚不去了?”太攀洗了个热水澡,围着浴巾出来,胸口有个数字纹身14453。   “我过去,在隔壁守着。”   我想他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假如连夜守着关山,无亲无故,会让人觉得太过殷勤。   “我陪你?算了。”他自顾自面对我擦头,身上的肌肉很好看,让人想起文艺复兴的雕塑,“今天你守夜,明儿白天你回来休息我再去。”   我点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顶着大雨出门。走出旅馆门口,我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房间,他站在窗后看我,大雨模糊了他的剪影。   医院设备比较简陋,走廊还是水泥地,空气混合着消毒水和潮湿的雨味儿。我每走一步,都有无数脚步声回荡,我像一个不速之客闯进活人的坟墓。我到隔壁的病房随便找了个靠门的床,裹着自带的毯子闭目养神,等到十一点,又偷溜进关山的病房,在角落的床上躺着,拉上床帘,安静下来,能隐约听到他的呼吸。   前半夜平安无事,到了凌晨二点多,哗啦的雨声中夹杂着他痛苦的呻吟,床架轻微震颤,他在极力忍耐。我一下子清醒了,坐起来,忍受着时间的流逝。   终于,他忍不住哀嚎,小瘦猴跑出去。   值班医生来了,按住他的手:“关先生,我们已经给你打了镇痛剂。”   但显然不够,一道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杀了我……杀了我……”   窗外一道惊雷劈下,苍白的床帘映出一个黑影,从床上吊诡地坐起。   闪电过后,医生哐当一下摔到地上。   “杀了我——!!!”   我站起来,一把扯下床帘,按住他。   “医生,你来绑住他。”   医生慌张站起来:“你按住他!我去拿束缚带!”   白色的窗帘盖住关山的脸,他张大口呼吸,棉布凹陷下去。他太瘦了,我伏在他身上像按住一具骷髅。   几分钟后,医生把他四肢固定在床边上。   我掀开帘子,隐入黑暗中,朝医生招手,示意他到楼梯口。   “我知道你们医院有一些特殊的镇痛药剂。”   他擦擦额头的汗:“他都癌症晚期了,用吗啡镇痛确实合规,但是不好申请,特别是这个节骨眼,滥用药品查得正严,我们手头也没有啊。”   我点点头,当着医生的面给头儿打了个电话。   “头儿,是我,Bunny。我在医院,能给我批一针吗啡吗?”   医生朝我比嘴型,一针不够。   “等下,你能搞多少就搞多少吧。”   “行,谢了。”   我收起手机,同医生坐在台阶上,五分钟之后,他的领导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搞定了,你去病房等我。”   不一会儿,他拿来一个不到三厘米的安瓶,用针管抽出里面透明的液体,给关山打上。十几分钟后,关山面色安然地入睡。   医生松了口气,叫我去办公室。   “一针能管六个小时左右,你领导很厉害,弄到挺多,够用到他安然离世了。”   我看着他桌子上的微型骨架:“他还能活多久。”   “你们俩什么关系?”   “……亲人。”   “做好心理准备吧,快的话随时,慢的话能撑一周,其实到后期也没有治疗意义了,尽量减少病人痛苦。”   “嗯。我存了五万块钱够吗?”   “足够了足够了,”他从兜里掏出那个没有拇指大的空瓶子,“这玩意儿才几块钱。”   真是……太可怕了,我心想,幸好是管制药品。   一夜没睡,我看着表走到了五点,起身离开病房,没想到太攀刚到门口。   “来这么早?”   “嗯,我吃过了。昨晚没事吧?”   我把情况给他如实交代。   “难过吗?”   我坐在病房对面的木头板凳上,手指扣着损坏的角。   “我不知道……也没有很难过,只是事情发生了。”   “想告诉他你的身份吗?”   我透过门,看到小瘦猴趴着关山的床沿上睡觉:“算了。”   回去后,我睡了五个小时又醒了,像模像样找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准备去医院。   下楼时遇到了大胡子他们。   “Bunny!你这两天和太攀搞什么鬼呢?”   “他怀孕了,去医院流产。”   他们鬼叫着大笑,我挥挥手离开。   关山精神不错,太攀告诉我早晨医生又给他打了一针。   一上午我借着调查阿克汉的名义,详细询问了他的经历。他思路清晰敏锐,能准确记得哪一年发生了什么。   说到某一年春天时,他神色异常温柔:“我遇到了此生挚爱,只是短短两周,却足够了。”   我停下笔。   他掏出钱包里的照片给我们看:“你们看照片绝对想象不到这是个三十一岁离异带小孩的妈妈,她充满活力。那个时候她刚刚离婚,过来散心,我是她的私人向导……我们聊了很多,触及到灵魂深处,床上也很合得来哦,哈哈哈哈~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有自己的事业,我也不想离开阿克汉。”   我问:“你们分开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吗?”   关山摇头:“没有,萍水相逢,一刹那得到就够了,人生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我自是问心无愧,往后余生也没碰过别的女人。”   “你不好奇她以后会怎么怀念你吗?”   “我看她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何必去骚扰她的生活。”   太攀站在背后,扶住我的肩膀:“您没有其他亲人?”   关山叹气:“我幼年丧母,跟父亲关系也不好,最先那几年我还经常写信给他,他都没有回,后来逐渐也不写了。要说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我现在又活不了几天,让他知道徒增伤心。”   从病房出来后,我们俩一人一把伞,在雨中穿行。   “我有些释然了。”   太攀没讲话。   “最起码,我不是不受期待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开始感谢命运安排关山与我相遇。   第二天,我去病房看他时,所有的小朋友围在他床边,抽泣声像清脆的雨滴落在屋里。   关山平静地睡去,手里拿着那张照片,放在胸口。   我问小瘦猴他最后说了什么?   他用带着浓厚口音的联盟语告诉我:“爸爸妈妈……”   作者有话说:   摸摸江江。 第108章 故人   没有葬礼。   关山同这片土地上死去的很多人一样,无声无息,在枯树枝的簇拥下,盖上汽油,熊熊烈火开启通向冥界的大门。我本来打算遵循他活着的意志,把骨灰交给孩子们处理,但他临终的话,让我改变主意,他想回到榕都。   但我也是个失路之人,只能暂且把骨灰盒寄存在医院殡仪馆。   “账户上剩余的钱会在五日内原路返回。”医生告诉我   “不用了,捐给看不起病的人吧。”   雨还在下。   我躲在宾馆中闭门不出,看书玩手机,屋里有一台破旧的电视,信号不好,只能看几个台,其中就有联盟的国际频道。我很多年不去关注联盟的新闻了,这天夜里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视,就看到池万里的脸,真是见鬼了。   他西装革履,面带微笑地接受采访,画面的旁白夸他是有良心的资本家,接手榕都百年烂摊子——垃圾岛的处理。   我指着电视对一旁的太攀说:“这是我前男友,信不信?”   “嗯?”他挑眉看了一眼,“我不比他强?”   我嗤笑。   他却掀开薄毯下床,一米九的个子让房间顿时局促起来。他刚洗完澡,单穿一条宽松的裤衩,一股子廉价香皂的味道,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很漂亮。   “往里点。”太攀盘坐在我床边。   可怜的床因为承载着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咯吱咯吱呻吟。   他长臂一伸,捡起床头上的香烟盒,抽出一支塞进我嘴里:“含着,哥教你抽烟。”   又抽一根娴熟地点燃,就这么叼着凑过来。他手臂撑在我身侧,朝我俯身。   我微微后仰。   “别动。”太攀隔着被子握住我的手。   一支烟点燃另一支。   他身后是漆黑的窗户,雨还在下,我看到玻璃上反射出两个重叠的人影,健硕的后背,相触又离开。   “深呼吸。”   我在口中囫囵了一圈就吐出来,没什么感觉、   太攀轻笑:“肚子鼓起来,让它深入你的身体。”   不想让他看轻,我深深吸了第二口。   “对,就是这样。”他的手指尖隔空刮过我的喉管、呼吸道,“跟着走。”   这次显然成功了,烟到达肺部的那一刻,我呛出声,疯狂咳嗽。   “宝贝,你做的很棒。”   太攀接过我抽了两口的烟,捻在窗台上,又放回烟盒里,烟蒂上被我小心咬出了一个牙印。他站起来,把自己的那根抽完,大口大口抽得很凶。我嘴里发苦,喝了好多水还没压下去。屋子里很快一股子烟味儿,我跪在床上,推开了一道窗缝,雨声渐大。   回头时,太攀突然靠过来,扶着我肩膀不容置疑地压下去。   嘴唇有种湿漉漉的感觉,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电视节目还在介绍池万里的履历,好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我陷入潮湿、混乱的漩涡里,一只雨季的蜜蜂,困在有毒的花房中。   无法抗拒,沉默就是默许。   太攀那股劲儿嘬的我嘴巴都要掉一层皮。   我抵住他胸膛,一米九加上一身腱子肉少说一百七八十斤。   “起来——压死我了。”我侧头含含糊糊道,抬起膝盖就要顶他肚子。   他敏捷地躲过,还在嘬我的脸:“嗯……”   从他身下钻出来,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嘴唇破了一点皮,我出来后斜眼瞅他。   “这么辣?”太攀咧嘴笑,“我最近可帮了你好多,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滚滚滚。”我躺在床上捂住头。   他又隔着被子压过来:“你到底要找谁,告诉我吧?”   我心烦意乱只想打发他赶紧安静下来。   “找一个能让断掉的残肢重新生长出来的人。”   头顶一凉,他把被子扒拉开,非要凑过来:“谁告诉你的?”   “预言家。”   “啧。他说怎么找了吗?”   “他说让我一直守在这里,死亡会指引我找到那个人。”   “他这不是骗你吗?守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   太攀狠狠掐了一下我的腰:“好好说话。”   好疼!   “说了不知道!”   我一脚踹上他小腿肚。   太攀闷哼一声,阴恻恻地看着我:“Bunny,你给我等着。”   连续一周的雨终于结束。   临行前一天,头儿把我们召集起来开会。   “上次Bunny和太攀从雪山抓回来的傻小子惊动了高层,赶巧基桑加和中诺一直想修路,这又提起来赶进度。”   卡丽吐槽:“基桑加哪有钱啊?”   “联盟给钱,你说这不巧了吗?”   “联盟才不做亏本买卖,肯定有什么猫腻。”大胡子一语中的。   头儿点头:“理是这么个理,但跟我们无关,咱就是拿钱办事。联盟后天派出一列地质考察队去乞力马扎,他们自带保镖,要求我们这边也出两个人。”   一屋子人举手,凑热闹的事情阿尔法小队人人都想去。   “头儿!我我我!”卡丽毛遂自荐,“万一有女科学家,还是配个女保镖安全。”   “那男科学家可就危险了!”大胡子道。   屋里人哄笑。   头儿掏出手绢擦擦汗:“Bunny和太攀都是联盟人,你们俩去。”   在众人幽怨的目光中,他们离开镇子,我们俩则继续留着这里,等待考察队的到来。   各个小队陆续离开,小镇平静许多,关山的学生被我送到当地的学校,平时就拜托头儿多看一眼。   下午三点多就放学了,小孩们光着脚在街上踢球。   我坐在酒吧二楼,手里拿着关山唯一的遗物,他和白秀岳的合影,背景是一座古朴的城堡,不知在哪拍的。   “贝多姆皇宫。”太攀准确喊出,“从前王室穷的时候,皇宫开放给游客,赚点门票钱。”   “现在关了吗?”   “嗯,后来公主嫁了个有钱人,那个人给了一大笔钱供皇室挥霍。”   有点可惜,我刚心生一个念头去看看。   “想去?我带你。”   “喂,你在那里到底有什么熟人?”连皇宫都能随便去?   他神秘地凑过来:“还行,也就是第五顺位继承人。”   “屁嘞。”我才不信。   第二天正午,两架军用直升机准时抵达。   我跟太攀全副武装,显得十分专业可靠,先过去帮他们搬行李。这一行人,有两男一女身材单薄,一看就是科学家;四个护卫,三男一女,都身穿联盟军服。   女军人力大无穷,本来两男人一起才能抬下来的箱子,她轻松单手拎着。   当她转身时,我愣住。   她看到我,冷峻的面庞一下展现笑容,跑过来一把抱住我!   “江江!”   我简直不敢相信在这里见到周婉婉!   “这是谁啊?”太攀迅速出现,笑得僵硬,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你好,我是周婉婉,联盟甲等特殊兵,江江的高中同学。”她爽朗地介绍自己,主动跟太攀握手。   这么多年没见,她开朗了许多。   “你好,”太攀握上去,“我是太攀,Bunny的队友。”   “哎?你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吗?”周婉婉惊讶,抱歉地看着我,“我是不是泄露你的秘密了。”   太攀黑着脸。   我笑着招呼她:“完全不会,进去说吧,外面热。”   领着一行人到酒店吃饭,大家简单说了一下名字,领队的是个年近四十的老兵,叫王卫国,目光坚毅。没有过多寒暄,从联盟到这里来,他们要倒腾四五种交通工具,一路舟车劳顿,我劝他们先睡个午觉,等下午天气凉爽了再开会。   周婉婉则精神满满,一直跟我说话,我也很开心,迫切地想从她那里知道大家的近况。   我带她来到酒馆,这个点没有人,酒保端过酒,就哈欠连天的趴在吧台上。头顶风扇呼啦啦的响,我俩坐下,一条长腿突然强硬地插过来,坐在我俩中间。   “太攀先生?”周婉婉一副你怎么还在的表情。   太攀清清嗓子:“队伍规定,任务期间任何时候不能单独行动。”   周婉婉看我。   “没事,你尽管说就行,他信得过。”   婉婉长叹一口气,上来先埋怨我:“你怎么回事?毕业之后也不跟我们联系!出事之后,王思怡一直担心弟弟的康复,陪他跑了好多地方配假肢,等回头想起我们了,你却不见了。你不知道她有多伤心!我跟她那段时间天天去你家看爷爷,打听你的下落,爷爷嘴巴可严了!”   “对不起,爷爷其实也不知道我具体在哪。”我苦涩地笑,“她现在怎么样?去造火箭了吗?”   其实我内心早知道此事渺茫,还是怀着希冀问一下。   周婉婉果然摇头:“她家的情况不允许,弟弟本来就不是觉醒者,做继承人名不正言不顺,出事之后,她家那群堂兄弟个个虎视眈眈。大哥不是软弱的人,高考去了神都大学学药物,也没读研,毕业就继承家业了。”   “这样啊……”我有一种自己的梦想一同破灭的感觉。   当初在南珠岛看火箭发射,我还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大哥身上有一种对宇宙的狂热和痴迷,于我而言,是一辈子没机会到达的境界,我是一个普通人,而她本应是一个杰出的科学家。   太攀给我的杯子加了点冰水。   周婉婉兴致勃勃:“你还记得徐鹤学长吗?他不是喜欢大哥嘛。”   “我记得。”   “学长,真男人!”她竖起大拇指,“当初听说大哥不去造火箭了,他立马公开表示愿意放弃祖传道长事业,入赘王家,打白工那种,只要思怡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表示改姓王也没问题。”   我有些惊讶,真没想到徐鹤这么爱她:“大哥肯定不同意,她不是那样的人。”   “是啊,不过学长赚了一波好感,现在两个人准备订婚了呢。”   真好,我听到这里终于安心许多。   “那你呢,为什么出来当兵了?”   周婉婉害羞地笑了:“我也想保护大家,那个时候,我要是足够强大,也许事情不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池狗:zww阴魂不散。   (今日池狗达成我绿我自己) 第109章 乞力马扎 一   太攀去结账,我和周婉婉在楼下等他。   “是你男朋友吗?”她朝我眨眼。   “呃……”有些难以定义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不是。”   她低声问:“你不会还喜欢班长吧?”   “要是还喜欢怎么办?”我朝她笑。   “喜欢就喜欢呗,眼前人也不能放手!”她紧紧握拳,“脚踏两条船!”   “得了吧,我一条也没有。”   太攀从楼上下来,木制楼梯发出细小的挤压声:“什么没有?”   “没有一条鱼,这里晚饭没有鱼吗?”周婉婉信口拈来。   “哦。”太攀对她尬笑,完全不想尽地主之谊的样子。   第二天,我们九个人分两辆越野车启程,我开前头那辆,太攀开后面的,他对此颇有不满,特别是看到周婉婉坐在我副驾上时,但任务第一。   三位科学家中,两位男士是地质专业,唯一的女士是搞世界民族研究的,会很多种语言。她姓罗,四十出头样子,身形矫健,很健谈,特别喜欢周婉婉,一直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还要求我多给她讲讲关于乞力马扎山的传说。   我只能把山上神明和蝴蝶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冰山蝴蝶吗?听起来很梦幻,真希望能遇见,可惜咱们没有专门的动物学专家。”罗博士很好奇,“关于山神,当地人有祭祀仪式吗?”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跟当地泛神论相关吧。我感觉没什么特别的,这里的人认为每山都有神明,每棵树都有树灵。”我随口解释道。   罗博士在后面凑过来讲:“不不,很不寻常,乞力马扎这么显眼,屹立在草原边上,在别的文明中,这样的山都占据很重要的文化意义,没有道理当地人对此不产生强烈的崇拜。”   “罗博士,你不能用常理衡量基桑加,这里充满太多魔幻的事情。就拿觉醒者这个事,当地人视他们为非人类,理所应当被捕食的猎物,你甚至可以在集市上从巫医那里卖到人肉人骨。”   周婉婉挤出一张被恶心到的脸:“我的天,我说这次怎么只安排了我一个觉醒者。”   我从后视镜中看到罗博士眼神放光。   “有趣的集市!有时间我们一定要去看看。”   我衷心希望这次任务能圆满完成。   跟罗博士一起坐在后面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哥,皮肤很黑,一眼看上去没有什么记忆点。后来我发现,他不爱说话应该是因为有浓重的口音,普通话不好,大家都叫他小张。   我们把车停到山脚下,背着行李,奇怪的是这些行李过于沉重。   “很沉吧?是探测仪器。”李教授解释道。   此刻,我突然理解上头为何派周婉婉来了,她的超常力量可以派上用场。   “很沉吗?”   她背了一座小山,轻轻松松向我们发出灵魂质疑,最上面的包超出了头顶一截。谢天谢地,多亏有她在,三个知识分子可以无负重登山,能跟上我们这些人的脚步。   我跟太攀殿后,领队王卫国最前面开路,他有丰富的山地作战经验,多数时间在跟李教授确定登山计划。   第一天相安无事,就是刚下过雨,石子很滑,但大家都走得很慢,临近天黑了,太攀找了一块平地,决定在此露宿。   一周大雨过后,贫瘠的山地竟然也长了草,我一直以为这里寸草不生,有草就有动物,晚上需要安排守夜。   教授们坚决要跟器材睡到一起,晚上生火的时候,还要求我们离放器材的帐篷远点。   “这个距离火苗子也吹不过去吧?”周婉婉提出了我心里的疑问。   王卫国道:“听李教授的,安全为上。”   太攀跟我在一旁,他朝我使眼色,我就懂了。   “王队,晚上值夜我跟太攀守后半夜,你们守前半夜吧,这样睡得还香。”   王卫国推辞道:“哪能让你们两都睡不好,这一代你俩肯定熟悉,这样,咱们混着分配,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沟通。”   我心想,这肯定是不相信我俩,嘴上答应着:“行,您是领队听您的。”   简单吃过晚饭,太攀招呼我:“Bunny,我放水你去不去?”   “来了。”我放下饭盒。   天黑了,今夜星空灿烂,依稀能看清脚下的路。我们走了约摸百米才停下,找了一个小下坡,太攀坦然地拉下裤链。   “你还真上啊?”我背对他。   “做戏就要做全,你没有吗?”   “……没有。”有也不当着你面。   “这群人有问题。”   “为啥?”   “那两个地质学家,有一个是真的,另一个不像。”   “为啥?”   “他看不懂仪表。李教授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半点交流沟通。而且,婉婉背的包虽然很沉,但密度不像是金属仪器。”   “为啥?”   “你是傻Bunny吗?只会说——”   我手心流冷汗,攥住他的手,太攀屏住呼吸。   死寂的旷野中,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为啥?”   这一次太攀看得很清楚,我没有说话。   我心脏狂跳,太攀从兜里掏出枪,朝我打手势,声音在三点钟方向。   “为——”   子弹射出,什么也没有,就像被黑暗吞掉一样。   太攀拉着我走过去,地上徒留一颗弹壳,他捡起来。   “怎么了?!”   听到枪响,王卫国带着周婉婉迅速跑过来。   太攀问:“除了我们俩,其他人一直都在营地是吗?”   “是啊。”周婉婉点头   “回去说。”我擦了擦手心的汗。   回去的路上,太攀围着营地转了一圈,大家围着篝火团团坐,一直在问我们发生什么了。   待他给我比OK手势之后,我才把刚刚遇到的事情复述一遍。   贾教授,就是太攀怀疑的人,问我:“你一共说了几遍’为啥‘?”   “只有一遍。”   周婉婉贴紧罗博士,看得出来她很害怕。   贾教授笑了:“我们搞科研的不相信鬼神,那一定是擅长模仿人说话的动物,不用害怕。我老家就有一种学舌鸟,会各种鸟的叫声,十分逼真。”   我没有反驳,刚刚那个东西肯定不是鸟,如果它飞起来,我跟太攀会看到影子。   王队道:“以后有什么事也不要走太远,特别是晚上,值夜的也提高警惕,大家早点休息吧,管它什么妖魔鬼怪,咱们有枪。来一个蹦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上半夜,太攀和小张守夜。   我自己一人睡双人帐篷,太攀钻进来拿外套。   “自己睡害怕吗?”   “少来啊。”我钻进睡袋,晚上地面返潮,睡着很不舒服。   他轻笑:“做噩梦叫哥哥啊,哥哥保护你。”   我用后脑勺面对他,他伸手摸了一下我额头,隔着手掌快速亲了一下。   “晚安。”   “小心点。”   “嗯。”   很快,四周一片寂静,唯有不远处的火苗一点点微弱的荧光。心里很不踏实,模仿我说话的东西会是什么呢?其实我心里还有一个答案——精神体。   周婉婉说他们这一队人里,只有她是觉醒者,而我们俩中,也只有太攀是。不管是谁,我都不想怀疑,他们俩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假使其中一人想阻止我们上山,这样的方法未免太幼稚,只会让我们提高警惕。   又或许,这山上不止我们这九个人。   不管了,先睡再说,我还要守下半夜。   ……   “Bunny。”   是太攀的声音,我睡的很轻,一下子坐起来。   “……到我了吗?”我揉着眼睛。   不对。   帐篷里没人,拉链是锁好的。   我脊骨一凉,它又来了,而且学会了太攀的声音!   我想喊太攀过来,转念一想,不行,它听一次就能学会。计上心来,我敲了敲吃饭用的不锈钢碗,这是阿尔法小队的特殊节奏。   很快,太攀从外面钻进来。   “还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自己起来了?”   他很懂我眼色,立刻噤声,这次他没有掏出枪,而从背后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   太攀半蹲在帐篷里,刀尖向下,肌肉紧绷。   它很聪明,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发声。   就在我以为是做梦时,那个磁性的男声再次响起。   “Bunny。”   太攀动作极快,我眼睛跟不上他的动作,下一秒匕首扎破防潮垫。   “啧,跑了。”   他拔出匕首来,扒拉开裂缝,地面上有个手指大小的圆洞。   我拿手电筒往里照,很深。   “是动物就好。”我长叹一口气。   “不害怕了?”   王队掀开帘子:“怎么了?”   “没事儿,那个学人说话的东西会打洞。”我穿上外套对太攀说,“我守夜,你睡吧。”   下半夜很安静,王队看着火,我看着天空。   很快东方破晓,大家陆续起床,稍作整修后,趁着天气凉爽继续上山。   我们把昨天的发现说了之后,队伍气氛明显轻松许多,罗博士一路上都在跟我们讲她去过的国家,各种文化风俗。   但这种轻松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将近中午时,一具雪豹的尸体凄惨地摆在路上,肚子被野蛮的剖开,肠子撒了一地,行凶者好像很挑剔。在它肚子里翻了很久,只吃掉了心肝,弄得一片狼藉。   小张捂着嘴巴跑到一边呕吐。   周婉婉淡定地走过去:“很新鲜,肚子是被撕开的,脑壳是被砸开的,脑浆没了。奇怪,周围没有脚印。”   罗博士道:“这山里有比雪豹还高级的捕食者?真是太奇怪了。”   我看到尸体的惨状,心里极其不舒服,这种玩弄尸体的手法,让我想到了一些极端宗教分子虐杀异教徒来获得快感。   比雪豹更高级的动物,我只想到人类。   太攀面色平静:“玩弄猎物,可不是好习惯。”   作者有话说:   还行,不算吓人吧?   (我今天好困TAT 快来大姨妈了,明天回复大家的留言哈,晚安宝贝们。) 第110章 乞力马扎 二   这是登山之后第二夜,天空多云,比昨晚要黑。   “明天可能会下点小雨。”王队通知大家,“不用担心,咱们包都是防水的,不会伤害器材。”   “王队,今晚值班怎么安排?”我拨了一下柴火。   “今天你们俩都休息,上半夜我跟小张,下半夜婉婉和小朱。”   越往上气温越低,我围着篝火跟周婉婉聊天,突然想到一个人她没有提过。   “楚天呢?”   “哎?楚天也很好啊,但是要毕业之后他出国了。”   “他毕业之前没跟你说过什么吗?”   这家伙真能憋啊。   周婉婉陷入回忆:“没有吧……他不是私生子吗?他爸把他认回来之后,跟原配竟然生了个儿子。楚天好像不太乐意出国,但也没办法。不过他人很好,每年都来军校看我。”   “一个人?”   “一个人啊。”周婉婉一脸真诚,她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太攀嗤笑:“狐狸也能被傻子套住。   “啊对了,他回国之后,跟班长走得很近。”   我点点头:“必然的吧,毕竟是多年好朋友。”   “不是这个意思,”周婉婉摇头,“他老是跟班长被拍到一起应酬,上八卦杂志封面那种,好几回拍到和当红女明星……三个人哎!”   她意味不明地眯起眼睛,等等,你还是那个纯洁的婉婉吗?!   太攀突然说:“他家不是做赌博的吗?跟娱乐圈那群人很近,可能只是投资,应酬而已。”   我俩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校友,楚天在帝国留学时我也在那里游学。等等,你不是说你今年二十八吗?”   我心不跳脸不红:“我上学晚,小学还蹲了两级。”   周婉婉立刻补上:“对,他是我们这届最大的学生。”   太攀似笑非笑:“这么巧,我也是,咱俩真有缘分。”   “……”   “我先睡啦,等会还要守夜,晚安~”周婉婉麻溜钻进帐篷。   可能是离了原地,学人说话的虫子也不见了,一夜无事。   早晨起来的时候,四周有些晨雾,周婉婉饶有兴趣地跟我展示她昨晚抓到的毛毛虫。   “很可爱呀,你看它没有毛,还是蓝色的,像蚕宝宝一样!”   我附和道:“确实,吃起来应该也不错。”   “还是要烤熟了再吃,有毒怎么办?”   太攀递给我压缩饼干:“想吃肉了?路上有兔子给你们打一只。”   周婉婉义正言辞:“兔兔那么可爱,不能吃兔兔。”   “你刚刚还夸毛毛虫可爱。”   “你们来看!”罗博士大喊。   她站在营地外围,应该是刚刚去洗手间,脸色煞白。   大家围过去,陷入诡异的沉默。   地上散落着巨大脚印,更恐怖是的,我们跟着脚印,发现它围着营地转了得有三圈。   王队蹲下,比了比长度:“长这么大的脚,这个人得两米以上。”   太攀沉下脸:“你们四个人,昨晚都没有察觉吗?”   “没有,而且我们值夜的时候绝对没有睡觉。”小朱解释道,“昨晚异常安静,连虫子叫都没有。”   贾教授推了推眼镜:“这个山上看来还有其他人。”   “我感觉昨天遇到的雪豹,就是他在跟我们示威,或许是我们闯进了他的领地。”   “有没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雪怪!”周婉婉神秘道,“看这个脚印就很像,也可能是没有进化的野人。”   “今晚我值夜,”太攀背上包,“小心点,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同伙。”   越往上走,山上雾气越重,接连三天的攀登让我们有些疲惫,连一向健谈的罗博士也沉默寡言。   我抬头,大家排成一列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迷雾中,我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我大喊:“王队!咱们等太阳出来,雾散了再往上走吧,这样的天很容易迷路。”   李教授在前面也附和道:“说的对,咱们任务不差这一会儿。”   王队这才示意我们原地整修:“大家原地休息!”   我们后面的往前赶了几步,前头是王队、小朱、三位教授,周婉婉插在罗博士前面,紧跟着是小张、我、太攀。   “等等,小朱人呢?”我突然意识到少了一个人。   本来跟在小朱后面的李教授脸色一白:“……我以为他去后面了,刚启程时候,雾很大,一米开外看不清,我只能听着前面的脚步声跟着走,再跟上的时候就是王队了。我还问’小朱你在吗?‘,他回答说’我在‘。”   我手臂上汗毛直立:“你们发现没有,那个模仿人说话的东西,好像只会发两个音节。”   太攀掏出匕首来:“王队,他是你的队员,要去找吗?我们现在走了大概有一小时,小朱应该是半小时之前走失,雾这么大,普通人去找他肯定很难,但我有精神体。先说好了,这是另外的任务,要加钱。”   我突然意识到,还不知道他的精神体是什么。   王队问:“你大概需要多久。”   “一个小时,等不到我你们就直接离开,我会自己跟上。”   周婉婉道:“我跟你一起吧,我的精神体会飞。”   太攀摇头:“全队只有我们两个人有精神体,你留下保护大家。”   我放下包:“那我跟你一起。”   “不,我跑起来你跟不上。”   ……确实。   “你需要枪吗?”   太攀摇头:“雾这么大,有枪也不能瞄准。有长一点的匕首吗?”   “俺有。”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张开口,他从背包里抽出一把大约三十厘米带血槽的刀。   太攀接过:“谢了。”   临走前,他带走了一个空的背包。   没有人问为什么。   这件事处处诡异,一个有自主思考能力的大活人,走失了,无声无息。   “咱们到底要去干什么?”我问。   王队看了看贾教授,后者平静道:“去一个地方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我心下有些生气,眼看着小朱就要出事了,还不说实话。   周婉婉安慰我:“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做什么。我的任务是护送三位教授安全到达目的地。”   我的任务也是,但我不是军人,我没有崇高的使命感和为了任务牺牲自己的觉悟。我只是为了钱,为了留在基桑加寻找那个治好王思睿的人。   “我的话放在这里,假如我判断接下来的旅程会让我送命,我会跟我的同伴随时离开。”我盯着贾教授沉声道,“我不会为未知的目标放弃生命。”   当然不是,只要周婉婉在这里,我肯定不会撇下她。   贾教授笑了:“小同志,我们要做的事情跟你和你的朋友密切相关,假使我告诉你真相,你肯定会义不容辞跟我们一起去,但我不能说。这样,假如我们顺利完成任务,安全下山,在我们分别之前,我告诉你真相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我更希望他不要墨迹,现在就说。   半个小时后,太阳出来了,浓雾逐渐稀薄。周婉婉从地上拔了点草叶子喂她的蓝毛毛虫,但储备粮一点也不爱吃。   我看着手表,站起来四处眺望,还没有看到太攀的影子。   终于,过了四十八分钟后,他右手拎着背包回来了,里面显然装满了东西,沉甸甸的下坠。   他面无表情。   “怎么样?”   “找到小朱了吗?”   太攀对所有人的疑问不作回应,路过我面前时, 我看到粘稠鲜血从底部滴答落下。他把包放到王队面前的空地上。   王队也没有说话,伸手打开——   小朱的头颅显露,脸被啃了一半,白花花的脑浆沾到外翻的伤口上,头颅下面是他的骨头,带着鲜红的碎肉,像超市被剃干净的猪大骨。   太攀:“我找到他时,就被吃干净了。事发地点离我们行进路线很近,不到五百米。周围有巨大的脚印,跟今早我们在营地周围发现的一样。”   罗教授脸色刷白,怪物挑走了他的同行者,死亡距离他如此近。   我看过太多尸体,心下虽热悲伤但没有失去理智:“这个东西很聪明。它会观察,懂得借住地形和天气偷袭,甚至,我怀疑它懂心理战,故意吓唬我们。”   贾教授面色凝重:“再有今天这样的天气,就别动了,等雾散。回去之后,我们会为小朱申请一等光荣烈士。”   我们就地挖了一个坑,将小朱的尸骨埋进去。   小张捡了很多石头堆在上面:“等俺们回来,带你回家。”   雾散了,队伍继续前行。   太攀轻声问我:“怎么了?”   “那个贾教授是实际领头的,他不肯告诉我到底要去哪里做什么,神神叨叨,但说如果任务完成,他离开前会告诉我们真相。”   “周婉婉也不知道?”   “嗯。”   “情况不对,你就跑。我、你和婉婉,咱们三个人中,你的自保能力最差。别不服气的看我。周婉婉身体素质很好,真遇上怪兽,一拳能打爆它。我有精神体,也不怕。你只是普通人,听到没有。”   “我有枪。”我拍拍口袋。   “傻子,有枪也不好使,就像刚刚起雾,或者晚上完全黑暗的情况,没有用,你有刀吗?”   “有一把小的,我一直随身带着。”   “带好,不要想着去救别人,先管好自己。”他盯着我的眼睛,十足的压迫感。   我点点头,真到那种时候,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太攀轻叹一口气:“算了,说了你也不听。”   夜里,又是太攀和小张值上半夜,我和王队值守下半夜。   这次大家找到一块巨大的石头,背靠着它把帐篷紧紧搭在一起。   我把外套当做枕头,匕首藏在里面。太攀背对帐篷门坐着,火苗将他照亮,背影微微晃动,我被他的影子完全覆盖,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不知睡了多久,我听到他在门外叫我。   “Bunny,起床。”   “嗯……来了。”我睁眼穿上外套,匕首掉到睡袋上。   “Bunny?”   “小点声,大家还在睡。”   不对,我在黑暗中摸索匕首,为什么是黑暗?外面的篝火呢?   我僵硬地转身,一个比黑暗更黑的巨大人影蹲在帐篷外。   它带着笑意:“Bunny,宝贝。”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可以考虑写恐怖小说了就是说。 第111章 乞力马扎 三   冷静!太攀在哪儿?死了吗?   现在我能看见它,用枪威力最大,可帐篷之间距离很近,我害怕伤到别人,最重要的是那批神秘的器材很怕火。   得把它引到外面去。   我握紧匕首后退。   “Bunny?”   它伸出爪子刮开一道小缝,低头凑过来,我看不清它的眼睛,但那种瞬间被锁定的感觉让我汗毛直立。   就是现在!   我反手划破帐篷冲出去,乌云遮蔽星辰,外面一片漆黑。我凭借记忆朝外跑,很快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追过来。   但是,一道声音突然传来:“江江?!你在哪里?”   是周婉婉。   “照明弹!”我朝她大喊。   很快,一点极亮的冷光冲上天空,照亮了那张满嘴鲜血的脸,它像电影里的野人,浑身披毛,五官皱在一起,邪恶又狰狞。   “卧槽!王队你快来出来看是野人!”   亮光使它想退缩,这个家伙很有脑子,我抽出枪就对着它脑袋打了两发,但它极为灵活地俯身滚到帐篷后面。   “别让它跑了!”王队嘶声裂肺,“它吃了小张!”   野人窜上巨大的岩石,想攀援而逃,我再一次举起枪,这一次打中了它的手臂!即使这样它用单手迅速攀爬,王队冲上去把它拽下来,周婉婉一跃而起。   就在此时,照明弹灭了。   一切重归黑暗,我听见肉体的搏斗声,抓起匕首冲过去。   婉婉的声音:“江江!快走!”   “不是我在说话!”   一束昏暗的光照过来,巴掌大的光斑照亮眼前——周婉婉死死钳住它的腿,王队手臂锢着它的脖子,两人青筋暴起!   “快!”   我毫不犹豫,匕首捅进它的胸膛,立刻抽出,打算捅第二下时,它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山谷中回荡,一下子踹开了周婉婉,跳起来一个过肩摔把王队甩下地。   不能让他跑了!   我从他背后跳上去,远处打来的灯光晃晃悠悠,就像一个第一视角的恐怖游戏。   电光火石的瞬间,我对准它猩红的眼珠子插进去,一下又一下!   淋漓的鲜血喷涌而出。   它发出愤怒又痛苦的哀嚎,低头猛冲向岩壁。   “BUNNY!跳下来!”   是太攀!   我只得松开双腿,在半空中调整身体,跳到地上。   野人眼里插着我的匕首,就这样迅速逃走了。   我摊在地上,掌心一片湿热。   太攀跑过来:“艹!”   “你干什么去了?”我有气无力地问他。   他也浑身是血,胸口裂开几道长长的口子,像被什么猛兽的爪子抓了。   “我跟小张值夜的时候,这东西又来踩点,但被我的精神体发现了,于是我去追它,杀了它。”他轻描淡写,扔下手里的头颅,跟刚刚的野人长得如出一辙,“没想到还有同伙,小张呢?”   他拉我起来,沾了满手血。   “……回去看看吧。”   回到营地,篝火重新升起,破烂的帐篷,满地鲜血。   小张死的很惨,头被瞬间扯下来,野人从他的口伸进去,把脑浆掏了出来,享用完后,又掏出了他的心脏……   罗博士在一旁大哭,刚刚的手电筒就是她打开的。   太攀一句话没说,抽出手枪上膛,抬臂指着贾教授:“说一下任务。”   贾教授眼镜反射出火苗的橘光,冷汗从他鬓角滴下。   王队把枪口对准太攀:“放下。”   太攀动了,只不过换了一个目标,行李包。   “我一直在想,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大的量,又比金属密度小,还怕水怕火。想来想去,是炸药吧?”他手指扣动扳机,“释放这么多当量,贾教授,您说小小的一枚子弹够吗?”   “都把枪放下,”李教授站出来,“老贾,说吧。我跟罗博士都没有意见,两票对一票,到时候组织问你,你就说是我们逼你的。总共六个护卫,已经少了俩,这一路走了还不到一半,没了他们,东西送不上去。”   贾教授沉默片刻,摘下眼镜:“过了乞力马扎就是中诺,你们都知道,中诺靠什么赚钱吧?”   太攀放下枪:“卖核电。”   “是的,中诺有世界上最大的核电站,不如说,他们的国家就建立在核电站上。七十年前,核电站的设计与施工都由联盟一手操作。七十年间,也从没出过任何事故。但是,一个月前,我们发现雪山下巨大的核废料储存点发生泄漏……谁也没想到,千年冰封的雪山会融化,地下水暴增,储存点渗水,假如核废水流到地表上,整个国家都会受到污染。要是平常大可以正大光明去抢修,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什么时候?”我问。   太攀注视着篝火:“阿克汉国家核电站竞标。”   “对,联盟和帝国都想拿下这个两千亿元的单子。”   太攀略带嘲讽:“联盟报价高,但自诩安全性高,假如这个事情曝光,阿克汉迫于舆论也会选帝国。”   我还是想不明白:“可你们带炸药干啥?”   “把安全门炸下来,机动装置因为山体变形被卡住,无法关门。”   我又问:“你们怎么不从中诺那一面上山?”   “中诺的通道是从储存点延伸出来往下走的,已经渗水。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备用通道,从储存点上面伸进去。”   周婉婉问:“还有几天路程?”   李教授道:“再有四五天,任务完成后,我们可以直接下山进入中诺离开。”   “到时候你们走吧,”周婉婉看着小张的头骨。“我原路返回,把他们俩带回去。”   我说:“我跟你一起。”   如此决定后,王队挖了一个坑,把小张的尸体放进去。   太攀将那野人的头放坟上,又点了一只烟给他:“兄弟,对不住。”   周婉婉突然掏出一只死虫子,肚子大,脑袋尖,黑黢黢的。   “我从它耳朵里抓到了说话的虫子,算是报了小仇,你等我下次再遇见这野人,撕下它的脑袋给你带回来。”   我问:“你的储备粮还在吗?”   周婉婉一愣,在口袋里摸了半天:“完了,打架的时候甩出去了吧。”   太攀说他伤得不重,穿上衣服,建议我们赶紧离开。   天也亮了,队伍继续前行,今天是上山第四天。   中午头时,我们发现了三只饿死的小雪豹,长得都很可爱,其中一个两只耳朵都是黑黑的。   “怪可怜啊。”周婉婉叹气,摸了摸它们死去的身体,“这一定是前天被杀死的雪豹妈妈的孩子。”   越往上走,零落的积雪多了起来,我们甚至还能听到冰川运动的咔嚓声,古老而恐怖。   就在我以为遇到什么东西都不再惊讶时,李教授发现了一段楼梯。   “这里怎么会有楼梯?”   石梯子很窄,依山势而建,往上看还有积雪的痕迹,可以想象若非异常气候,它们永远隐藏在积雪下。   罗博士看着我:“你还记得跟我讲过的山神的故事吗?说不定真的有人类曾经住在这里。”   “我现在只祈祷是个人。”我苦笑。   周婉婉道:“等一下,我让雪球飞上去看看。”   约莫二十分钟后,太攀和她看向我的肩膀。   “怎么了?雪团停在我肩膀上了?”   “嗯啊,她说大概爬个半小时,就能看到几座石头房子。”   王队道:“上去看看吧,天快黑了,有屋子比开阔的荒野安全。”   于是,我们跟快知道,周婉婉说的半小时,对寻常人来说要爬一个钟头。好在今天天气晴朗,天黑得晚,我们上去时正赶上落日沉入地平线。   三座黑色石头房子,看起来很干净。   「有人吗?」我问。   罗教授也秀她的多种语言,叽里呱啦说了好多个单词。   在某种像鸟叫的问句后,有个稚嫩的声音回应她。   罗教授惊住:“乖乖,这可是最古老的语言。”   中间屋子里,有个面色苍白的小姑娘,穿着破布麻衣走出来,头发也乱糟糟的,眼神十分平静地看着我们,一点也不害怕。   太攀掏出来肉罐头给她吃:“借你的地方住一晚。”   她点点头,坐在一旁吃罐头,罗教授凑过去同她交流,与其说是讲话,不如说各种动物叫声大杂烩。   吃完饭的时候,小姑娘竟然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联盟语。   “你好。”她挨个同我们讲话,“我叫神。”   神?估计是罗教授给她起的名字,雪山上的神明吗?   “你好呀,”周婉婉跟她握手,“我叫婉婉。”   她点点头,再跟我说话时,竟然就学会了“你好呀”三个字。   “我叫Bunny。”   神看着我:“不。”   我挠头:“你不会发Bunny这个词吗?叫我江江好了。”   “江江。”   轮到太攀时,他突然起身招呼我:“Bunny,你过来看看我的伤口。”   “哦。”   我从包里掏出糖果给她:“等会儿见。”   我俩进了左边的屋子,太攀背对我脱下衣服。   “我感觉不太对劲,一整天伤口都没有愈合,黏糊糊的。”   我打开手电筒,他皮肤很白,有一道伤口从左肩划开皮肤,两头已经结疤了,中间……   “这是什么东西?”   我忍住恶心,从血肉中拽出一条红虫子,它已经膨胀到拇指那么粗,通体鲜红,仔细一看,有几条极其淡的蓝色花纹。   太攀回过头,皱着眉头:“艹,这不是储备粮吗?”   随即大喊:“周婉婉!”   周婉婉端着枪冲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太攀嫌恶地把虫子扔到她脸上:“你的虫子吸了我的血,我的血可金贵着。”   周婉婉怜爱地摸摸储备粮:“乖乖,中毒了怎么办?”   我瞬间回到了高中夹在池万里和大哥中间的感觉。   “好啦好啦,我困了,咱们早点睡吧。”   山上的小女孩看到储备粮,很惊讶,说了一连串叽里咕噜的话。   罗教授翻译道:“神的虫子?蝴蝶?我不太确定这个词,她说’永远的信徒‘。”   “罗教授,可她明明说了一大串。”   “才疏学浅,待我研究研究!这可是第一手资料,天啊,我不想走了!”她眼里射出狂热的光。   作者有话说:   太攀:区区战斗力第一,不用惊讶。 第112章 乞力马扎 四   我把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有崇高理想并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人,一种是其他人。以前第一种人我只遇到过王思怡,现在我觉得罗博士也是这样的人。遇到小女孩这件事后,一扫她上山之后的忧虑。   “她真是个语言天才!”罗博士不停地同她说话,对方像海绵吸水一样吸收着新知识。   罗博士甚至要求今晚她值夜,好跟神多相处几小时。   王队点头:“那婉婉跟您一起,下半夜我跟Bunny,太攀好好休息。”   回到石头屋里,这里面铺了一些干燥的草,铺上睡袋还挺舒服的,我关上沉重的石头门。   太攀意味不明地嗅了嗅气味。   “怎么了?”   “没事,睡吧。”   我同他闲聊:“真奇怪,这个小女孩平时吃啥呀?她从哪里来的?她爸妈呢?”   太攀朝我这里滚过来:“有时候无知就是最大的安全感。”   “你精神体是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   “兔子,小白兔白又白,看上去很乖,脾气特别大,一生气还踢人,不会抽烟,只能喝一点点酒,表面很听话,心里主意大着呢。一不留神,就跑了。”   “……你才是兔子。”我刚想踢他,赶紧收回脚,“你胸口的纹身呢?这个可以说吗?”   “14453?”他坏笑,“爱你14453年。”   我翻身:“你自己爱去吧。”   一只手戳我脊梁骨。   “干嘛?”   太攀把额头抵在我头上:“谈恋爱吗?”   “不行,我还忘不了前男友。”   “我不介意。”   我震惊,起身推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NTR情节?”   “那倒没有,现在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死了,还管这么多?”他抓住我的手背,略带薄茧的手指尖在我手心画圈,“试一试?我技术很好,你会很舒服的。”   一边说着话,他凑过来亲我。   刚开始只是动嘴巴,逐渐手脚不老实。   我推开他:“不行!”   “啧,哪里都很行。”   “这对你不公平……我还喜欢他,怎么能跟你在一起呢?   但看着太攀的眼睛,我不得不承认,他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可我是不是在他的身上找池万里的影子。   “你可真是……”太攀紧紧搂着我,抱得我肋骨疼,“乖小孩。”   “太攀,我不能伤害一个喜欢我的人,而你特别好,我更不能轻率地接受。”   他脑袋伏在我脖颈处,低声笑起来,肩膀耸动。   “亲爱的Bunny,我的宝贝……你不知道吗?你越是忠贞不渝,我越想强迫你、占有你。我喜欢看你绝望又享受的表情,为我而堕落的样子……我好爱、好爱你,爱你的笑,更爱你的哭泣,爱你嘴上说不后悔,更爱你眼神里的悲戚……”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只有死亡能让这份爱停止。假使我死去,我也会拉着你下地狱,我无法想象你跟别的野男人在一起,我会嫉妒到变成鬼也要艹死你吧?”   他轻柔的语调,好似在朗诵一首春日的诗歌,但双手牢牢钳住我的手腕。   “我已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太久,怀着仇恨与愤怒。终于,你召唤我至此,所以请给我,施舍给我,给你卑微的信徒。”   他舔走我眼角的眼泪:“我是有罪的,赦免我吧。”   我看着小小的窗户,微弱的星光闪烁,无数只过去和未来的眼睛注视着我,直到乌云遮蔽。   我感到身体被充实,像夏日饱满的水果涨破,淋漓的汁水顺着手臂滑过。我是快乐的,又是痛苦的。少年时的池万里和电视上的他交叠,无论哪一个都遥不可及。一个梦破碎,哪一块都有他的痕迹,那些锋利的碎片,一寸寸割裂我的皮肤,又被粗暴的手捏合。   我的理智饱受折磨,可肉体的欢愉却使痛感迟钝。   ……   我在太攀的怀抱中沉沉睡去,意识到我走了太远、太远,再也回不到过去。   第二日清晨,我醒的很早,利落地收拾了一下残局。   大家把一些罐头留给神,罗博士表示完成任务后,要跟我们一起回来,再来拜访她。   我们继续前行,再也没有遇到危险情况。第六天正在吃午饭时,周婉婉让雪团巡逻。   吃到一半,她突然指着很远处的枯树:“你们看那是什么?”   我掏出望远镜,镜头里,半张脸都烂掉的野人,怨恨地看着我。   “阴魂不散啊。”   王队接过望远镜:“明天我们就到目的地了,到时候Bunny和太攀守着门口,别让它钻进去。”   太攀问:“你们需要多久完事儿?”   贾教授道:“顺利的话三四个小时,假使十二小时之内我们都没回来,就需要你们营救,救不回来就算了,尽管回去。”   “算了?”我皱眉,“什么意思。”   “上报组织死亡。”   我看向周婉婉:“你下去吗?”   她坚定道:“下去。”   “我知道了。”   第七天正午,在李教授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那扇通往储存点的门。   它高高镶嵌在峭壁上,不像是人造的东西,好似天然生长,   门口紧紧有几平米的落脚点,往下就是陡壁夹击的河谷,往上是积雪融化形成的堰塞湖。   稍作休整之后,周婉婉强行拽开了铁门,尘封已久的地下通道里阴风呼啸,化作死亡之手抚摸不速之客。   好在当年设计师竟然预留了壁灯,深不见底的甬道被一截一截照亮。   我跟周婉婉拥抱:“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安心啦,我这么强一定可以的。”她笑了。   你是我不能再失去的朋友,我没有说出口,但周婉婉一定明白。她毫不拖泥带水,背上行李包,第一个下去。   “几个小时之后见。”   三位教授紧跟其后,王队在末尾。   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完全被黑暗吞没,才关上门。   太攀悬坐石上,脚下是漆黑的河谷。我们面对着广袤的世界,沉默许久。   那晚之后,我有些害怕跟他独处,他也任由我这种鸵鸟行为,搞得我像一个渣男一样。   太阳逐渐西沉时,他对着连绵的山点燃一根烟,烟雾在风中被撕扯殆尽。   “治好你的朋友后,你想做什么呢?”   我躺下去:“先回家看看爷爷吧,这么多年只通过视频联系他。虽然他身体很好,但还是不放心,回去陪他做个全面检查。”   “然后呢?你会留在联盟吗?”   “……我不知道。”我转身,躲在他的影子里,“一个人一旦亲身经历过战争,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看到幼小的孩童被秃鹫分食,十来岁的女孩被强暴死去,邪教徒生生割下忠诚信徒的头颅,昨日谈笑的队友化作烧焦的枯骨。   生命巨大的无意义压在我身上。   “有时候,找到那个治好王思睿的人,不是目标,而是一种活下去的支撑。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等到那一天,正如预言家所说,死亡将会指引我找到那人。”   他把烟头扔下去:“讲讲王思睿吧。”   “一个简单的故事,他被蛇咬了,为了保命截了一条腿,而我是告诉他’那里有蛇‘的人。”   太攀道:“这不是咎由自取吗?”   “不是的!”我坐起来,“只要我多想一步,就能阻止他!”   “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的前男友呢?他为什么没在你身边。”   “我给他打电话,他只是没接起来……”   太攀没有追问下去,他曲腿起身,低头注视着千山万壑,又重复了一遍:“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以及,宝贝,你未来的计划竟然没有我,我很伤心。”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把我按倒在地,天旋地转,等我睁眼,背后是万丈深渊。   “你他妈疯了吗?!”   “嘘。”   太攀攥住我的领口,我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寒风从我背后吹上来。   “就这样死死抓住我。”   他俯身,亲吻了一下我的嘴唇,风吹过我的头发。   他随即将我拉起来,我第一反应是朝他脸上狠狠出拳。   太攀没有躲,等我想卸力时已来不及,结结实实打到他脸上。   “嘶,”他咧嘴笑,“好辣呀,Bunny。”   “神经病!!!”   我退回到门前,决计不跟他讲话。   他却巴巴凑过来戳我:“你不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不想!”我拍开他的手。   “好吧,反正我们俩有的是时间,以后你想知道可以随时问我,亲爱的。”   太攀厚脸皮捏我,好像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   突然,一颗落石从天而降,哐当砸在我脚前,崩起一地碎石。   我俩迅速起身,陡坡之上,血肉模糊的野人站在山头朝我们嚎叫。   山头巨大的碎石摇摇欲坠!   怎么办,假如躲开,任由它推下巨石,会堵住大门,困住周婉婉,只能在它行动前杀了它!   我跟太攀几乎同时开枪,朝它疯狂射击!   野人很聪明,立刻蹲下藏在巨石后面。   我们密集的子弹竟然使得石头摇晃地更加厉害!   “先离开这里!堵住门再想其他办法!”   我朝太攀大喊:“走!”   我俩顺着狭窄的小路逃跑,就在我以为安全的时候,脚下的路在晃动。   “怎么了?!”   地动山摇!   恐怖的轰鸣声响彻峡谷,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苏醒了。   我回头,巨大的堰塞湖坍塌,奔涌的湖水铺天盖地而来——   作者有话说:   我时刻谨记简介tag“深情发疯攻”。 第113章 乞力马扎 五   “往上爬!”   我扒住岩壁,手脚并用,然而爆炸造成的余波使山石松动,如碎屑般脱落。   贾教授他们到底带了多少炸药?!   一不小心,手没抓紧,我像条鱼一样呲溜滑下去,幸亏踩到了太攀的肩膀上。   他喊道:“抓牢!”   我伏在墙壁上,野人早已不见踪影,侧头就看到深不见底的河谷被湖水瞬间填满,两侧流石滚滚坠入。   完了!   死亡从未离我如此之近。   “江子,抬头!你右手边有一棵荆棘刺,抓住它!”   我闻言抬头,那棵荆棘刺离我足足有两米多,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根本够不到。   “太远了!”   “我用手送你跳上去,一定要抓紧!”   我抿嘴。   太攀把手放在我脚下,紧紧握住鞋底:“上——!”   人在生死关头往往会爆发巨大潜力,我使出这辈子最大的劲儿腾空而起——   “抓住了!”   荆棘刺扎破我的手心,但我顾不得疼痛,牢牢攥住。   我把脚向下伸,递给他:“抓住我的脚!”   太攀长臂一伸,很轻松的虚虚握住,但我没有被往下拽的感觉,他只是借我做一个固定点。他背后是白色巨浪,从裂缝中不断喷出,如同水坝放水。   “你抓紧我的脚!”   他抬头看我,眼神清澈而坚定。   “你想知道我的特能是什么吗?”   “你有病啊!回去再说行不行?别TMD在这里立Flag!”   “我有两种预知未来的能力。”太攀不紧不慢解释道,“第一种是主动预测一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第二种是被动技能,看到人的未来。我遇见你第一眼就看到,你会活很久很久,会过得很幸福。”   潮湿的雾气甚至打湿了我的后背,岩壁变得越来越湿滑。   我的心突突地跳:“你抱住我,我活下去你也能活下去。”   太攀提高音量:“我死了,你去找神实现愿望,然后要好好活!记住,你的命是我给的!”   尖锐的石头袭来,浑身血污的野人从山顶滚下!   我看到它狰狞的脸在半空中与我一闪而过,恶臭的血污挤满我的鼻腔——它被震下去了。   “太攀!闪开——!”   他还在喊:“忘掉他妈的前男友!忘掉我!去做你想干的事!不留遗憾地过一生!”   野人抓住他的脚腕,太攀随即松开手。半空中,我看到野人咬住他的手臂,太攀反手抽出匕首刺进它胸口。   而后坠入滚滚江河,无声无息。   我大脑一片空白,密密麻麻的针挤进我头颅,刺进我脊骨,我要去救他……   我要去救他。   我要去救他!   喉咙撕裂:“太攀——!!!”   那一瞬间,我看到无数的自己诞生,从天上,从地下,于半空中,于虚无处。   一百四十三只洁白的小兔子,迎着残影冲下山坡!   但是太晚了……   沧海桑田,湖水携带砂石填平了河谷。刚刚门口的悬石,现在堪堪与地面齐平。   我坐在石头上,手双血肉模糊。   天彻底黑了。   身后的门开的声音响起,是周婉婉吗?但我已经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我的天……”   “江江!你怎么了?!”   人群围过来,我只觉得世界和大脑出现混乱,身体还留在绝望的时刻。   “你的精神体回来了!”周婉婉激动地抓着我摇晃,“太攀呢?”   我说不出来“死”这个字,只能抬起手指向他的埋骨之地。周婉婉沉默地陪我坐下,王队给他点了两支烟。   我看着星辰再次升起,日月变换不为任何人更改。我俩相识明明不过一月,我也绝非爱他到深入骨髓,为何失去他的时候这样痛苦,仿佛自己的一部分跟着死去。   明明没有那么爱他——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干燥的基桑加平原上,男人开车来寻我时,与那双眼睛对视的第一秒算起,我产生对他莫名的敌意。其实是潜意识先于理智向我发出警告。他将是我固有城墙的破坏者,打破我旧的秩序。哪怕我时刻防备,不断回忆起池万里,也无法否认对他的爱。   我想同吴关山一样,恪守一生只爱一人的誓言,怎么就遇到了太攀。   这个混蛋……   第二天黎明时分,周婉婉把一个蓝色的茧交给我。   “我想你比我更需它。”   它温热,躺在我手心里像一块漂亮的蓝鹅卵石,太攀的血就在这里面。   我起身,最后看一眼壮丽的山河。   王队带着贾教授和李教授直接进入中诺,我跟婉婉还有罗博士原路返回。   归途万里无云,没有浓雾,也没有吃人的怪物。   罗博士一直讲话开导我,说她年轻时早早遇上了心爱人,结婚生子,前半辈子顺风顺水,后来独女病亡,丈夫抑郁自杀,才意识到原来平静普通的生活已经是命运最大的馈赠。   我感谢她的开导,但固执地认为,真正的痛苦不是通过对比能抵消的,人世间固然各有各的惨,毫不稀奇,可落到自己身上,就是迈不过去的坎儿。   再回到山上的三座小石头屋时,神走出来,站在门口迎接我们。   我把自己关在当初和他一起睡过的小石头屋里,已经三天没好好睡一觉的我陷入昏睡,再醒来时,身边围绕着一群小白兔。他们个头都有两个茶杯那么大,眼珠子通红,毛发雪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现在的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太攀说他自己的精神体是小白兔,一定是在骗我,可我再没有机会求证了。   外面天漆黑,我盯着星星发呆,有两只小兔子跳过来蹲在我额头上,也好奇地朝外看。   “你叫一号,你叫二号。”我摸摸他们的小耳朵。   突然,一阵敲门声。   我起身把门推开,是神,抱着一只小兔子。   她举起来:“你的。”   我接过:“谢谢。”   她果然是觉醒者,可精神体呢?太攀叫我来找她,究竟预言到了什么?   我刚要开口问,她从乱糟糟的头发里摘出一个极小的东西,展示给我看:“这是我的。”   一只很可爱的小章鱼,八只小爪子在空中乱转。   章鱼有再生断肢的能力,一定是她!   我蹲下来:“我朋友腿断了,你能帮他长出来吗?”   这话说的很奇怪,她好像听不懂,歪头看我。   于是我在地上给她画了一个火柴小人。   “断了一条大腿,从这里。”我抹平小人左腿。   “你能让它长出来吗?”我又画上。   她恍然大悟,一拍手,点点头,但接下来的动作让我目瞪口呆。   神把手指伸进口里,用力咬下去。   “你在干什么?”我赶紧去拽她的手。   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嘎吱嘎吱吃掉自己的食指。   此刻,我懂了她如何独自一人生存下去。   鲜血从断口处潺潺流出,神含住伤口,一边吮吸鲜血,一边往外抽,一根食指竟然重新长出来!   我退后两步,跌在地上。小兔子们也惊呆了,都直愣愣地抬头看她。我把包里所有能吃的罐头一股脑倒出来:“全都给你。”   她咯咯笑了,跑出去找罗博士。   “怎么了?”   罗博士饶有兴致地被她拉过来,周婉婉也探着脑袋。   我把刚刚的事情讲给她们听。   周婉婉道:“真的吗?真的吗?”   神叽里咕噜说了一连串话,夹杂着联邦语,又跑去捡了一块石头,来回比划。   罗博士面露难色:“她说可以治好你的朋友,但她需要一个东西交换。”   “什么东西?”   “一块不属于世界的石头。”   不属于世界的石头……   我立刻想到了是什么!   “没问题!”   ……   一周以后,时隔七年,我再次踏上故土。   周婉婉抱着两个木盒,在神都机场跟我告别,她要亲手把战友的尸骨送还给他们的家人。   “再见了,江江。”她穿着笔挺军装制服,肩章闪闪发光,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   “嗯,再见。”   我同她挥手,我有预感大家很快会重逢。剩下一段回家的路,我自己走。至于为什么没有把神带下山,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说这是她的山,离开就会死掉,只能在这里等你。”罗教授向我转达。   教授也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她向阿尔法小队委托了新任务,每周上山送生活物资。打算留在山顶,直到没有什么从神那里学到,也没有什么能教给神为止。   甜美的广播声将我的回忆打断。   “前往榕都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LM0523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了——”   此次任务奖励丰厚,头儿给我打了十个W,还安排了一路商务舱,叮嘱我一定要回来继续给他干活。他还不知道我觉醒了,我打算等处理完王思睿的事情再说。我也不着急排队,在机场书店转悠,买了一本书打算等会儿看。   一号兔子不受控制地蹦出来,窝在我怀里陪我一起看。他们身上有茶杯的影子,但哪一个也不是。   北半球的联盟还处在深冬,上飞机的乘客都穿着厚重的衣服,我把一号塞进夹克外套里,拉下一半拉链,他探着个头。   坐一会儿很热,我脱下外套,一不小心把书扫到了地上。   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我面前,鞋底猩红,西装革履的男人弯腰,黑钻袖口一闪而过,一只修长的手先于我弯腰捡起那本《刀锋》,黑色的皮手套抵在磨砂硬书壳上。   “谢谢您。”我接过,抬头同他道谢。   他似笑非笑,低沉着声音说道:“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黑皮鞋红底真的好骚气啊。 第114章 得偿所愿 一   我想过多年后我们重逢的场景,是冷言相向,或是视而不见,但没想过在商务舱里,他能坦然地为我捡起一本书。   主要不敢相信是商务舱。   “你的私人飞机呢?”   话一出口,我问的好傻啊!   池万里把大衣搭递给身边的秘书:“出了点小问题。”   他长高了,身材也比电视上要消瘦,少年的英气与锋芒全部收敛,眼神是全然的温柔和从容。以前我还能透过他的眼睛觉察出他深藏内心的想法,现在的他滴水不露。   再看到他,我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池万里单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很好。”我干巴巴地回应,“你呢?”   他侧头注视着我,我好像看到了太攀的眼睛,心跳加速。   “……还不错。”   “嗯。”   无话可说了。   我看向舷窗外,远处,几辆警车围着一架私人飞机。   “池总,特别行动处王处长找您。”身材姣好的女秘书把手机递给他。   池万里接过,眼睛依然盯着报纸:“嗯好,来榕都请您吃饭。”   我打开书,假装阅读,其实余光一直在看他。我们俩现在不是仇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不能越界,正如太攀临死前所说,忘掉前尘过往,真真正正地为自己而活。   可是又怎能忘记?   他为我求的项链还挂在脖子上。   飞机起飞,我战战兢兢地拉上帘子,企图睡觉逃避现实。大概是心情紧张又纠结,我惊恐地发现精神体外溢,小白兔歘一下从半空中掉下来!   天啊!   我左手刚接住一个,右手又去接另一只!   好像有个隐形的兔子喷泉,疯狂喷小兔子。   茶杯可比他们乖多了!   我用外套把它们团团兜住,小兔子们挤挤挨挨,你撞我一下我非得推回来。   我低声威胁:“乖一点!”   他们耳朵像被大风刮倒的麦苗,齐齐趴下,老老实实看着我。   我刚长舒一口气,就看到二号站在帘子边上,进行危险的试探。   他回头看我,脚一点一点朝外蛄蛹。   “回来!”我朝他做口型。   这个家伙怎么可能是我的精神体?!我有这么无法无天吗?   二号坏笑,一只兔子怎么可以坏笑!   呲溜就跑!   我赶紧把一兜子兔子们先塞进夹缝里,飞身扑出去!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一男子从座位上突然蹿出来,跪趴在走廊中间。   还好捉住了,我把二号夹在裤腰带上,他还不老实,小爪子挠啊挠。我的头撞在什么冰凉的东西上,抬头一看,是池万里的手,冰冷的触感是他的手套。   “池总!您没事吧?”秘书踩着十厘米高跟惊慌失措,举着笔记本电脑冲过来。   “没事。”池万里抽回手。   我有一瞬间的失落。   “这位先生,您需要帮助吗?”空姐关切地问。   我赶紧站起来:“啊,睡着了猛得站起来脚有点麻,没站稳没站稳。”   然后,我发现他们的目光下移,我也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裤裆处鼓鼓囊囊,甚至还在跳!   池万里手抵住下巴,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二号!!!   我脸暴红,光速回到帘子后面。   “我没事!”   我打开勿扰灯,接下来的旅途里,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连翻身都不敢大声。所有的小兔子都乖乖回到次维空间,只有二号不安于室、品行败坏、顽劣分子,我只能把它揣进兜里,紧紧握住。   三个小时后,窗外的榕都匍匐在皑皑白雪中,这是我七年未曾经历的冬天。   自机舱门打开,我一直老老实实坐着,安静聆听,确保所有乘客都下去了,才穿好衣服,把二号塞进包里,拉开帘子——   “送你一程?我也回家。”池万里穿着大衣,手插兜里。   手里的包在动,我背在身后:“不了……白青山来接我。”   池万里点点头:“再见。”   “再见。”   秘书拎着公文包紧随其后,只是她看我的眼神十分震惊,大概就像高中时周婉婉要跟我们分享八卦一样,充满了对八卦的渴求。   我看着池万里走出机舱门,皮鞋踩在金属梯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呼啸吹起他的大衣下摆,几片雪花落在他肩头,挺拔的背影和身高,让人即使在一群健硕的保镖中也能一眼看到他。   专车竟然开进了机场,司机殷勤地为他开门,池万里俯身坐进去。加长轿车前后各有两辆保镖车开道,车队启动,平稳驶离机场。   周婉婉说他和楚天经常登上八卦杂志封面,确实,谁不爱看富豪帅男人的八卦呢?更何况他还有八块腹肌。   我叹气,缩着脖子,走下台阶。   出口处,我一眼就看到白青山,惊讶于他一点儿也没变,岁月不败美人吗?   还是一头乌黑的长发,浅咖色大衣,白色阔腿裤,这一身若非他那张脸绝对压不住。   白青山淡淡微笑:“江子。”   我走过去同他拥抱:“青山哥。”   他一愣,笑容扩大:“欢迎回到榕都。”   “白梦泽呢?”   “在神大读博的。”   他开车来的,一上车就给我塞了两袋零食:“垫一垫,爷爷在家做好饭了。”   我打开,KFC蛋挞和软乎乎的小面包。   我不在的这几年,他一有空就去看爷爷,但从没跟我提起,多亏爷爷说”当初陪你过生日的长头发小哥,经常来看我。”,我才知道他也去了。   我十分感谢他。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小雪,路上有些堵车,无数红色尾灯挤在坡路上,玻璃上的雪水很快融掉。   白青山打开广播。   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本台消息,四小时前,首都防爆小组在神都国际机场成功拆除一炸弹装置,处理及时,无人员伤亡……”   炸弹?   “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白青山打开一点窗户缝。   “差不多了,还要回去一趟。”   “嗯,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   “倒是有一件。”我看着窗外,一个小孩正在堆雪人。   “说吧。”   “等我下次回来,时机合适的话能安排我跟白女士见一面吗?假如她愿意。”   “当然可以,我想她会很开心。”   车子驶入山林,满目雪白,我俩并肩进山,积雪没过我的鞋面。峰回路转,炊烟从小木屋中冉冉升起,我站原地,有些近乡情怯。   白青山没有催我,安静地站在一旁。   “走吧。”我打开围栏门。   一个干瘦的老人在盛饭,手很稳当。   “爷爷。”我叫他。   饭铲子掉到锅里,爷爷不紧不慢捡起来,把饭盛上,才转身看我。   “回来了啊?”   “嗯。”   “洗手吃饭吧。”   一桌子都是我爱吃的,三个人足足做了六个大菜。   “柴火够吗?吃完我劈柴去。”我啃着酱大骨,肉已经炖脱骨了。   “你于叔还惦记着我,刚入秋就给我劈了一屋子。”   于叔……   我点点头。   吃饱之后,爷爷沏茶,白青山跟他一起抽旱烟。   爷爷递给我一支:“会抽了不?”   “试试呗。”   我接过来,回想起太攀在基桑加的小旅馆教我抽烟的样子,结果又被呛了个半死。   爷爷大笑。   白青山拍拍我的肩:“还是小孩子。”   我苦笑着掐灭:“比不上你们俩老烟鬼。”   休息一会儿,白青山就告辞了,婉拒了我出去送他。   “你时间紧张,多陪陪爷爷,我先走了,有事电话。”他戴上围巾推门而出。   我往壁炉里添了点柴。   “回来待几天啊?”爷爷徐徐吐出一口老烟。   “拿个东西就走,但很快回来。”我有点心虚。   “哦,没谈个对象吗?”   “谈了。”我想起太攀。   “男的女的?”   我无奈地看他:“男的。”   他弹弹烟灰:“男的就男的吧,你爸我都管不了,你我是更管不了。”   “我在基桑加遇见爸爸了。”   爷爷没说话。   “他在那里做支教老师,教出来可多大学生,很受当地人尊敬,校长给他专门建了一座房子。我没告诉他我是他儿子,他活得很好,我也过得很好。”   这是我平生所说的最真的谎言。   “那就行……你奶奶也放心了。”   窗外寒风呼啸,小雪花把四方的窗户围成一个圆,木柴散发出好闻的松香。   我的卧室还跟走前一样,床单被罩干净蓬松。   爷爷亲手做的书架十分牢固,二十多年没有变形,我从抽屉里翻出那块“不属于世界的石头”。   十七周岁生日那年,王思怡送给我一坠落在基桑加平原的陨石,如今我要把它带回去。命运是一个圆,我所做之事是为了她,可在关键的节点上,总是她自己渡自己。   第二日,我来到龙山寺,王思怡买下了道观隔壁的别墅群,王思睿也在这里静养。   刚到山脚下,就看到一长串豪华轿车开上私人公路,有几辆我昨天刚刚见过。   围观的游客稀奇地议论,当地人自然懂,都说是池家的。   “这是池家的大少爷,今年刚刚掌事儿,坐得还不稳当,到哪儿都是一群保镖开道……昨天私人飞机还被装了炸弹!”   “我也听新闻了!”   “好排场呢,一个电话打到首都特别行动……”   我藏在人群后面,转身走上台阶。   作者有话说:   连载了好久,有一些疲惫,想快一点写完,又怕剧情粗糙,还好大家陪着我~感谢小宝贝们 第115章 得偿所愿 二   “江子。”   王思怡站在门口迎接我,她竟然剪了短发,十分干练,细眉红唇,不笑的时候锐气十足,我都不敢认了。徐鹤站在她身后,忠犬一般,两人气场十分般配。   “王总。”我笑着跟她握手。   没想到下一秒,她就拧着我耳朵可劲儿转!   “疼疼疼!大哥!”   她冷笑:“你倒是好样的!一声不吭走了七年,我看是把我忘干净了吧?”   我赶紧求饶:“没有!我对大哥的忠心天地可鉴!”   大哥还不撒手,来回拽:“胆子是肥了啊?一条消息也不回!”   “这都是工作保密要求……”我哀嚎,“徐鹤!管管你……劝劝你老婆!”   徐鹤春风拂面:“老婆,怀着小孩呢,别生气。”   我呆住,大哥怀孕了?!   王思怡这才松手:“愣着干嘛?进来。”   我感觉自己的眼眶有点热。   大哥皱眉:“你们俩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们俩?”   “他知道我怀孕那天,哭了一晚上。”王思怡指指徐鹤。   我一下子好了:“可以理解,毕竟部长也是第一次做爸爸。”   徐鹤点头:“老婆,谢谢你给我做爸爸的机会。”   我目瞪口呆,汗毛直立:“学长!你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我只是把自己内心的话说出来。”徐鹤坦然。   我就像一条远远路过的狗,被人无踹了一脚,竟然还是徐鹤。   宅子很大,他们领着我穿过曲折的走廊,路上没遇到其他人,有些过于幽静。进了茶室,自然是徐鹤烧水端茶,王思怡坐在软椅上,我顺手拿起一旁的小柑橘扒给她吃。   “你找到那个人了?”她拿起暖手宝。   “找到了。”我扒掉橘子瓣上的白络,“你是怎么知道我去她的?”   “哼哼,”她冷笑,“用脑子。”   徐鹤蹲在炉子旁扇火:“思怡发现你不见了,急的上火,怕你自责到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后来是鲸好心告诉她,但没说你去了哪里。”   “……”我不敢吱声,恭恭敬敬献上橘子,“大哥,吃个橘子。”   “找到了也没用,”王思怡接过,“王思睿头铁着呢,一心一意出家,给他装义肢也不要,轮椅也不坐,就是拄拐修行。”   “这不能吧?弟弟怎么想的?”   她把橘子摘了一小半扔进嘴里:“怎么想的?脑子里无非是觉得做错了事对不起我,想着既然残了就少给我添乱,老老实实,不叫我们家其他阿猫阿狗惦记着,撺掇着,上头坐着个女人,碍他们眼了。”   大哥恨恨地把橘子塞进嘴里,咬牙切齿:“我倒要叫他们好看!”   徐鹤在一旁小媳妇一样:“老婆,你今天都吃了一筐了,少吃点,皮肤容易发黄。”   我把又扒好的塞自己嘴里。   “你等会去见他,看看你俩谁的头更硬吧。”   我心里有个想法:“你们都希望他能治好对吧?”   王思怡道:“那是自然。”   “行。”   我拎着背包,跟在徐鹤后面往庭院更深的地方走,快走出大宅边界了。至于大哥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徐鹤说姐弟俩昨天刚吵完架,鉴于大哥怀孕了,整个过程就是弟弟又被训了一顿。   徐鹤推开门:“我不过去了,思睿静修,不喜欢人多。”   “谢谢部长。”   我轻轻掩住木门,循着小径往里走。弟弟的院子围墙也不高,树却很多,盖着雪愈发苍翠,可以看出主人的用心。   “你的大呢?!你的大呢?!”   王思睿盘着一条腿,正在打游戏!   说好的静修呢?!   “咳咳。”   他立刻把手机塞到屁股底下:“姐夫你别跟我姐说——江子哥?”   “好久不见。”我咧嘴笑。   王思睿单脚跳过来跟我拥抱:“你回来了!”   “是呀,我找到了能让你长出腿的医生。”   他笑容僵住:“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家就是开医院的,不可能。”   “是真的,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我不去。”他松开手,跳着躺回去,“没必要,我这样过也很好,我们家有钱,我心安理得做个小废物。从前我努力学习也是为了当家主,现在我姐当上了,用不到我,我还开心呢。”   我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你脑子进水了吗?我在外面呆了七年,只为了找那个医生,现在你跟我说不去。”   王思睿坚定道:“不去。”   我把手掰的啪啪响:“你跟我说实话,不然我今天就把你另一条腿打断。”   他笑起来:“你打吧,反正都残废了,这条腿留着也没用,到时候直接坐轮椅,我姐还放心了呢。”   “行。”我扬起手。   “你还真打啊——!”   一个手刀砍在他脖子上,弟弟瞬间昏倒,我不打算搞明白一个极端姐控的心,直接上真理。我从卧室里翻出他的证件,单手扛着他,打算从围墙翻出去。没几步走到墙角,我先把包扔出去,再把他头朝里、屁股朝外搭在围墙上,接着一个箭步单手撑过墙,帅气的落地。   正当我把弟弟扒拉下来时,一个戏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好巧。”   我扛着弟弟回头,是池万里!   他身穿传统黑袍,脚踩长靴,领口一圈黑亮的貂,金玉腰带束着腰,手里拎着我的背包,背后站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和那位飞机上的女秘书,活像个黑道大反派。   眼下这情况,真是尴尬了。   “好巧好巧……”我干巴巴地笑,“你也来了?”   “嗯。”   “包是我的,多谢。”   我右手锢着弟弟的腿,左手伸手跟他要包。   “我知道。”他穿这一身,竟然还带着皮手套,“去哪?”   我看他没有想给我怕包的想法,老老实实说:“去机场。”   “晕了还能把人带出去?”   “有熟人。”我干笑,头儿安排个无罪的普通人出国还是很简单的,况且我证件齐全。   “哦,我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我有点赶时间。”得趁他醒之前赶紧弄出国。   池万里根本不在意我说什么,指了指旁边的房间:“在那儿等我。”   我本来就心中有愧,只能老老实实蹲在屋里等他,女秘书跟我面对面坐着,监视我。   池万里走进秘书背后的里间,木头门合上,透过绢窗能看到他在换衣服。   我看着他脱下层层外衣,露出极具线条感的肉体剪影,单单这么看真的很像太攀。   太攀……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在干这样的事,总是在一个人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拍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一下。   女秘书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有些脸红:“啊,你好。”   “您好。”她朝我鞠躬。   我也赶紧给她身鞠躬。   “你们俩干嘛呢?”池万里推开门,穿一身黑底条纹西装三件套。   “就是简单认识一下。”我赶紧解释。   “走吧。”   我扛着弟弟出门,包还在他手里。   到门口上车时,司机想要给我们开车,被他拒绝。   “昨天刚逮了一帮人,今天我看他们够呛有那个胆子动弹。”池万里打开车门。   秘书小姐姐道:“可是您的胳膊……”   她话没说完,池万里斜她一眼,这要是我已经吓得反思了。   小姐姐竟然很镇定:“好的,池总。”   我把弟弟塞到后排。自己想要不要也挤在后面。   池万里道:“磨叽什么呢。”   “来了!”我赶紧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   要说都上车了,他不摘手套,一寸皮肤也不露,我隐约看见一个黑色手环戴在左手手腕上。咋这么眼熟呢?好像很多年前在桥上,他扔到垃圾船上的那一个。估计是其他同类产品,保护他安全的。   这是我第一次坐池万里的车,不算自行车摩托车,他开的很稳,遇见红绿灯,早早就停下。   “你带他去干什么?”池万里问。   “找了个医生,能治好他的腿。”   “嗯?”他好像有些不相信,“这么神奇。”   “这个点儿城里堵,不然我们走外环?”   池万里笑着说:“不想跟我多待一会儿?”   这个问句很危险,我警报拉响。   我小心翼翼回答:“怕耽误你的时间。”   都七年了,我怎么还这么怕他,大概是甩了他的内疚心外加又跟别的男人好过。   “找对象了吗?”   完了。   我摸不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上次分手恨不得掐死我的眼神还历历在目,而且他还在开车,往偏僻的外环开……   “没、没有……”我结结巴巴。   池万里轻哼了一声:“没有啊。”   “对,没有。”我这次十分坚定,一切都是为了安全驾驶。   “不问问我吗?”   “你呢?”   “只算认真的,就谈了一个。”   “哦。”我点点头,没有想的那么难受,“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我不敢吱声。   “行……早生贵子。”池万里面带笑意,侧头瞥了我一眼。   急转弯处,变故突生,一辆厢式车逆行而来!   “坐好。”池万里沉声道。   他毫不犹豫向右猛打方向盘,车子直接冲出护栏,翻滚着,四脚朝天停到沙地上。安全气囊弹出,我头朝下卡在副驾上。   “江子!你还好吗?”   我的脸被挤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没事!你呢?”   “你别动。”   我听见他踹开车门,紧接着整辆车竟然被翻过。卧槽!这么大力气?我艰难地从车门被他拽出来,第一时间是去看后座的王思睿怎么样。   还好还好,怕他醒来乱动,上车前我给他捆座位上了。   “幸亏没事……”我转身,就看到池万里外套脱了,衬衫乱糟糟的,扣子都掉了。   池万里背对我,左手掏出手机打电话,他还带着手套,右臂自然下垂,敞开的袖口下,反射出金属光泽。   我轻轻靠近他,轻轻触碰他的右肩膀,硬邦邦的,他没有任何反应。   指尖从肩头划过关节,再到下垂的手腕,我顺着手套口,温热的手指摸到他冰冷的金属掌心。   这是一条机械手臂。   我的眼泪先于意识滴下。   作者有话说:   嗯,池狗失去了右臂。 第116章 得偿所愿 三   池万里转身,看到我在流泪。   “怎么?王思睿死了?”   我摇头。   “吓到你了?”他扣掉没讲完的电话,“别害怕啊,这么不相信我吗?已经给你叫车了,赶得上飞机。”   我点点头,毫无顾忌地坐在地上,四周全是凄惨荒草地,洁白的雪覆盖其上,冷风呼啸。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我不想这么狼狈,可心里太难过了。   就像珍爱的水晶花瓶碎了,完美无瑕的锦缎被烟灰灼烧了一个洞,珍藏的书撕掉了关键的一页,我只是太难受了。   花瓶、锦缎和我的书,受伤的时候会很疼吧?   “你怎么了?Bao——”池万里蹲下看我,把“贝”字吞回去。   “冻死我了。”我又哭又笑。   “……”他很无语的样子,转身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条羊绒毛毯,披在我身上。   “谢谢……”   没几分钟,车来了,秘书敏捷地翻过护栏,脱下高跟,光脚下来:“池总!”   后面跟着一个医生,拎着手提箱。   “走吧,我不送你了。”池万里站在原地,看我拖出王思睿。   医生掰开安瓶,抽出注射器,我瞥了一眼瓶子,盐酸吗啡注射液。   “你还在等什么。”池万里催我。   我咬着嘴唇,把羊绒毯披在他身上:“再见。”   他笑得很轻松,假如不是碰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我根本无从知晓。   朔风阵起,卷起地上的雪。   “再见。”   要走吗?   我已经等了七年。   要走啊。   我已经告诉了王思怡,找到了治好弟弟的人。   可他怎么办?   一路上,我脑袋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好像又回到七年前刚分手那段时间,而即将治愈王思睿的喜悦也不复存在。   中途在一个小国转机的时候,王思睿醒了。   “艹……”他直接蒙了,“我们在哪?”   “你自己看吧,我也看不懂。”我指指大厅里的曲里拐弯的外文。   王思睿很镇定,没有大喊大叫,我给他租了一个简陋轮椅。   “你别想逃,证件都在我手里,不老实就把你打晕。”我比了个手刀威胁他。   “好哦。”他笑得很老实。   我心里一点都不信,就凭他初中当校霸,还能瞒着王思怡这一点,绝对是个腹黑。而且,不是极度姐控,是不会找蛇咬自己一口也要搏一搏。   姐控……姐控!   “你这样,不会是为了得到王思怡的关注吧?”   王思睿哈欠打了一半,回头看我:“江子哥,多年不见你变聪明了。”   我无言以对,没看出来,王思睿也是个小变态。   他摊手:“坦白局了,打也打不过你,又没有手机,我姐无条件跟你一边,怎么看都是我输了。”   “你并非不想治腿。”我一针见血,“只是治好以后没有理由再呆在她家里。”   王思睿叹气:“真是令人苦恼呢,姐姐有自己的家庭,小孩会分走她的注意力,我就不是她最重要的人了吧?”   他颇为忧虑:“明明是一个肚子出来的,我俩才是一辈子最亲的人才对。”   我紧紧攥住拳头,真的很想给他一下。   “但是,假如我重新成为一个健全的人,姐姐会很开心吧?这样一想,遗憾抵消了呢。”   飞机晚点了五个小时,我俩在机场啃泡面。   “你找的人靠谱吗?”他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废话这么多,你只管去。”   “代价是什么呢?我不信有这样力量的人会做公益。”   “不用你管。”   “哦。”他看着我,“说起来,你还喜欢池万里吗?”   我挑面的手一顿:“管这么多干嘛?”   王思睿低头吃面:“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小蚱蜢飞机半夜到的基桑加,机场根本不分什么内外,跟客运车站一样,大胡子直接把车开到飞机底下。   “Bunny宝贝儿~”卡丽朝我招手,“你带的小哥好帅呀~”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低声问王思睿:“你是处男吗?”   “?”王思睿点头,“我可是很守男德。”   “你不是,明白吗?”   “嗨,弟弟,欢迎来到基桑加!”卡丽从车上翻下来,俯身,手指抬起王思睿的下巴,十分油腻。   我扶额:“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你玩不起,赶紧走赶紧走。”   卡丽邪笑:“你情我愿,露水姻缘嘛。”   “是啊,小姐你这么美丽。”王思睿露出无辜的笑。   上车之后,我强行跟王思睿坐在后排,把卡丽赶到副驾上。   “我不在这两天,基地怎么样?”   “一切正常,有两件事跟你有关。第一个,当时你特别关心的那个老师,他有一个学生是觉醒者,”大胡子道,“第二就是你们在山上发现的神庙火了,这两天土著一窝蜂上山朝拜。”   “火了?”   我实在不知道那三间破石头屋哪里像神庙,不过在这样的山头建房子本来就是神迹了吧。   “你明天可以在山下雇个人把小哥背上去。”   “好家伙,都发展出背上山的业务了。”   “穷嘛,能赚一点是一点。”   第二天一早,卡丽开车把我俩送到山下,我就知道什么是“火了”,一连排的人像蚂蚁一样,从山脚密密麻麻上去。   卡丽说:“嘿,你知道吗?当地人还发现了一条比你们当初上山更快的道路。”   “真是够了。”我哭笑不得。   刚从车上下来,就有一群人围过来,都背着木头架子。他们操持着跟架子一样简陋的联邦语向我推销。   “四天上山!一万一万!”   “我!四天一万!有粮食!”   一边朝我展示他们的“豪华”座椅,有的铺了一层布,有的加了一个屁股垫。   人群外围有个穿传统白袍子的小哥,裹得严严实实,木架还挺新,看来是个新手,一开始没挤过来,与我对视的瞬间,他终于下定决心,一只手轻松拨开人群,两个肩膀左右撞倒一片。   来到我面前,把架子一卸,沉声道:“三天,六千,有粮食。”   倒在地上的人纷纷用当地语骂他傻X。   很好,有劲儿又实惠就是他了。   我从兜里掏出三千先给他:“剩下上山再给你。”   他点头。   再一次来乞力马扎,山间竟然长出了茂盛的野草,跟一个月之前天差地别,怪不得本地人会认为是神仙显灵。   一路上小哥都不说话,埋头前进,背着人比我走得还快。第一天夜里,我们找了一块松软的草坪睡觉,王思睿单腿做蹲起,说是要珍惜最后这几天只有一条腿的生活。   小哥从布袋子里掏出干巴巴的面包,那玩意儿硬的跟石头一样,砸核桃都不成问题。   我把自己的肉罐头扔过去:“给你。”   他接过,打开后放在碳火上加热,还挺会吃,太攀也有这个习惯……   吃过饭之后,王思睿回帐篷休息,小哥直接地为席天为盖,裹着个破毯子睡了。   趁着天黑,而且周围有没有觉醒者,我转到帐篷后面,把小兔子们放出来活动。一百四十三只小兔从半空中流淌出来,在草里撒欢,我趁机练习从人的视角转到他们身上,感觉很奇妙,就像附身一样。   二号在干什么?我十分担心这个最调皮的闯祸,于是闭上眼,调成他的视角——   这是哪里?暖洋洋,黑漆漆的,小爪子踩在什么地方,还怪有弹性。   “嗯?”   原来从兔耳朵听人的声音要放大这么多倍。   黑暗的世界天旋地转,橘黄色的光照进来,白色的衣摆堆在胸口,我眼前是整齐的八块腹肌!   抬头一看,是小哥的脸。   他定定地看着二号,瞳孔收缩,我的心狂跳,他不会也是觉醒者吧?   还好,只听小哥嘟囔「奇怪,什么也没有」。   二号流氓兔!他还死不悔改,从腹肌到胸口,啪嗒一下蹲在人脖子上。   小哥的手顺着他刚刚跳过的路线摸了一遍:「虫子?」   说完躺回去。   我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小兔子们收起来,假如回次维空间的通道是一个门,有的小兔子很乖自己跳进去,有的调皮一点,在门口还要转一会儿,而一号最懂事,叼着不听话的小兔子甩到门里去。   但他好像对流氓兔也无能为力,耷拉着耳朵看我。   “小乖,回去吧,我去抓他。”   一号点头消失。   我踮着脚走过去,小哥睡得很香,黝黑的皮肤在微弱的火光下,淌密一样的光泽。二号蹲在他肩头,朝我坏笑,尾巴还一抖一抖。   我气不打一处来,眼疾手快朝他耳朵下手!   二号呲溜往下要钻进小哥衣服里。   小样,你能比我快?   我立刻调整方向,与此同时,小哥翻身——   抓到二号了!   但我的手背热乎乎的,好像抵在一个坚硬的小颗粒上……   手下的兔子歘一下消失,我闪避不及,胳膊肘下沉。   小哥睁开眼,与我面面相觑。   “……”   “……我解释一下。”   「加钱。」他操着不熟练的联邦语补充,“包夜一千。”   我抽回手:“都是误会!误会!”   小哥茫然,左手扶着裤子边:「给你看看?很大。」   “穿上!穿上!”   他听不懂,还以为我在给他加油,眼瞅着这个架势就要一扒到底!   我冲上前握住他的手:“别!”   “你们干啥呢——”王思睿从帐篷里探出脑袋,“哦豁。”   “你’哦豁‘啥?!赶紧回去睡觉!”   “好哦。”他蛄蛹蛄蛹回去。   我心力交瘁,把小哥按回被窝里,给他盖得严严实实。   身后有个声音幽幽道:“江子哥,记得让他戴套啊——” ???   凭什么不是我在上面!   一切安顿后,我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临睡前兜里有个东西发热,掏出来一看,是周婉婉给我的蝴蝶茧。   像个萤火虫一样,一闪一闪。   我把它放进玻璃罐里,怕它半夜孵化。   “晚安。”   作者有话说:   别急,下章会问神的。 第117章 得偿所愿 四   后面几天,我没再把小兔子们放出来。   一路上朝拜的人很多,山上的野兽们都被吓走了,当初的野人可能只有俩,后来也没听说有吃人的怪兽出现。总之,一路顺畅地到了山顶石头屋。   再见罗博士时,她入乡随俗,穿了一身干净白袍子,胸前挂着黄金项链。   “江江,神已经等你很久了。”罗博士面带恬静的笑容。   我压下心里的不适,从她都是开怀大笑,很爽朗,现在总有一种换了人的感觉。我跟在她身后,小哥背着王思睿,挤挤挨挨的信徒如摩西分海,纷纷给她让路,更有甚者匍匐在地上叩拜。   「大圣贤者!」   「保佑我!」   罗博士司空见惯,引我们上去。   一个曼妙少女端坐宝座上,四周摆满了食物和黄金,还有人的头骨,我确信那是基桑加的“特产药材”。   我愣住。   “怎么?不敢认了吗?”罗博士轻声细语,“这就是我们的神呀。”   并非如此,从前那只指头大小的章鱼,现在比人还大,盘旋在少女肩头,腥滑泥泞的触角贪婪勾起座下的黄金宝石,另一些则不停地抓起食物塞进嘴里,包括新鲜的人类尸骨。   她说:“我的石头呢?”   我拿出陨石:“我还有一个人需要你的帮助。”   罗博士开口:“一个祭品只能完成一个愿望。”   章鱼看到陨石很兴奋,巨大的爪子放下啃了一半的头颅,滴着鲜血朝我袭来。小哥突然哐当一下把木架放到地上,触手停在半空中。   我吞了口口水:“你还想要什么?”   她侧着头,从前像枯草一般的头发,顺滑地垂在脚下。   “我要你最后一只兔子。”   我毫不犹豫,拎出第一百四十三号,精神体的死亡我已尝过一次,刻骨铭心,但假如能让池万里重新长出右臂,精神上死一百次我也愿意承受。   一四三号好小一只,呆愣愣地躺在我手里,看到大章鱼后,吓得毛都炸起来。   她摇摇头:“很美味,但不是这只。”   我问:“你是不是看错了,他就是最晚出生的。”   罗博士勃然大怒:“你怎么敢质疑神?!”   她涨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这还是我认识的罗博士吗?油然而生的诡异之感一寸一寸爬上我的脊骨。   “江子哥,我知道你想救的另一个人是谁。”一直沉默的王思睿突然开口,“池家十天前召集了全联盟最顶尖的外科医生,给他做了嵌入式义肢,那是一种很痛苦的假肢手术,电子线路和金属铰链嵌入肉体,颅骨下还要植入上百个电子芯片。”   他笑着瘫在座椅上:“我知道你还爱他,假如是他的话,我放弃,姐姐也肯定不会怪你。”   我瞬间明白,这才是他真正抗拒我带他来这里的原因。   “你选择谁呢?是个好时候,所有人都在呢。”神站起来,踩着章鱼的触角来到我面前。   在普通人眼里,她是悬空而下,正如天神一般。四周的信徒纷纷跪下,顶礼膜拜,热泪盈眶。   在繁杂的祈祷声中,神又问我:“你选择谁?”   我放出所有的一百四十三只小兔子:“你把他们统统拿走!剥夺我的精神体!再治好一个人!”   小白兔们围着我的脚瑟瑟发抖。   神俏皮的笑了:“人类真有趣,可我等不及了!”   她突然抓起陨石,在一片强烈的白光中,章鱼的躯体无限膨胀,王思睿身体腾空而起!   小哥把我扑倒,几息过后,陨石化作灰尘,王思睿双腿站立在地上。   “好了,你不用选择了。记住,把最后一只兔子带给我。”她在半空中虚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肌肉紧绷:“好。”   从神庙出来,我们立刻继续上山,这个诡异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留。   王思睿虽然有了两条腿,但许久没用走的不利索,我又雇佣小哥跟着,小哥欣然同意。   过了两天,我们来到铁门前,太攀的埋骨之地。半个月之久,从前荒芜的泥土长出新鲜的野草。   我点上两根烟,太攀一支,我一支,咳嗽又淌眼泪地抽完。   王思睿问:“这里埋着谁啊?”   “前男友。”   他语塞:“榕都那个算什么?”   “你还小,”我吐了一口烟,“感情很复杂,一个心也能住下两个人。”   摊牌了,我就是渣男。   王思睿超我比大拇指:“江子哥,牛X。不过池万里也没少找,今天一个富豪大小姐,明天一个政坛红三代。”   一旁的小哥突然徒手捏碎了手中的硬面包。   我坦然道:“不爱了吧。”   “他都不爱了你还惦记他干嘛?”   “我乐意。”   王思睿粲然一笑:“你看看我怎么样?”   一块碎石突然从天而降,划破了他的脸。   “我觉得不怎么样,老天都不同意。”我揶揄他,“少找事啊,你给我老老实实回去。”   看完太攀,我们掉头下山,返程很顺利。   分别前,我把小哥叫过来:“谢谢你当时保护我。”   我拿出一沓现金。   小哥眼都不眨地看着我,他的脸毫无记忆点,再热的天也总是包裹的严严实实,手上一直戴着防磨胶皮手套。   我脑海里闪过池万里的手套,摇摇头。   我以为他不好意思,把身上所有的钱塞到他布包里:“都给你了,回家娶个媳妇别干这个了。拜拜。”   王思睿慢悠悠跟上来:“拜拜~”   回镇子以后,我去看望了关山的学生们,往他们账户里打了一笔钱,拜托卡丽和大胡子照顾,顺便去跟头儿辞职。   “你觉醒了?!”头儿喷出一口汉堡。   “嗯啊,不适合在这里呆了。”   他擦擦汗:“哎,你回老家吗?我有熟人,给你介绍工作没问题。干咱们这行的去给有钱人当保镖,工资高风险低。”   “谢了,有需要我再联系您,回去还有其他事要办。”   “行吧,说不定咱还能再见面。”   “还有一个事,重要情报。”我突然想起神的事,“山上所谓的神是觉醒者,精神体是章鱼。”   “我猜到了,但她目前还没有做出格的事情。”头儿灌下一瓶可乐,“吃点死人在这里算不了什么大事,什么时候要活人祭品了,才好下手办她。”   我点头:“你办她之前跟我说一声,我还有事没办完。”   “这可是重要情报,非队员要花钱的啊。”头儿精明地眯起眼。   我拿出工资卡:“我还剩的所有钱,三十万。”   “成交!”   下楼的时候,正好遇上卡丽回来,她提醒我:“Bunny,从你们老家来的候鸟来过冬了哦 。”   是大侠们,每年它们都要穿越南北半球来到基桑加过冬,我每次都去看望。   第二天,我带着王思睿来到江边,一群一群的鸟儿栖息在沼泽地里,有的甚至站在鳄鱼脑袋上。我洒下一片面包屑,大侠们飞过来,一水的黑披风白肚子。   王思睿惊讶道:“我知道这种鸟,他们迁徙时还会路过榕都。”   “是的。”   自然真是太奇妙了,我在异乡也能遇到家乡的小客人们。   “你不写封信寄回去?”   我摸摸小鸟的脑袋:“从前年年写,今年不写了。”   没资格也没必要了。我等的人没等我,我也跟别人上了床,何苦假惺惺做个痴情人?   “走吧。”   车子启动,飞鸟惊起,隔着宽广的江水,我好像看到一个人影。   最后一天,我独自去了跟太攀第一次相见的地方,高涨的江水浩浩汤汤,水草丰茂。我坐在车头,雨季的夕阳温和许多,天空呈现透亮的明黄。太攀就如同这块土地,充满了谜团。   他死后,我向头儿打听他的过往,头儿给我一份寥寥数言的资料,他出生于联盟某个小山村里,我循着身份证号查过,根本不是一个人。他还说自己是阿克汉的第五继承人,更是无稽之谈。我托阿克汉的雇佣兵团调查,那边也没见过他这张脸。   我好像做了一个短暂而热烈的梦,除了回忆,什么也没有。   看着头顶满天星辰,我又想起太攀的眼睛,像极了池万里,他俩的身高也都是一米九。   像极了他……   等等,王思睿说池万里装假肢的时间跟太攀死亡时间正好重合,而且池万里的妈妈就是阿克汉的公主!我立刻掏出手机查了一下池万里的百科,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阿克汉皇族第五继承人”!   两个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我越想越觉得天方夜谭,怎么可能……时隔七年,他凭什么找我?而且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另一个人,易容?还是特能?   要说破绽,他好像很忌讳脸受伤……   我的心突突跳,为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激动不已。   连夜回去查他的公开行程,太攀跟我在一起的时间里,池万里的对外公开亮相确实有,但不多,几次都是电视采访,有可能是提前录制好的,我陷入左右博弈中。   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为什么太攀死前叫我忘掉一切?是因为他来到这里,并非出于爱?而是愧疚,愧疚七年前那一夜,没有接起我的电话吗?假如仅仅是出于愧疚,又何必搭上性命救我?   假如还爱着我,为何叫我忘记他?   又或者一切都是我的臆想,他俩就是两个人。   回联盟的路上,我一直焦躁不安,我必须弄清楚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池狗!你的马甲快捂不住了!   今天一口气把结局写完了!   茶杯:让我们倒数——三——! 第118章 陌上花开 上   回到榕都,我向王思怡打听池万里最近一年的情况。   徐鹤把切好的蜜瓜送她嘴边,王思怡吃了一块,慢条斯理地咽下,才道:“名声不太好。”   我纳闷:“怎么会不好,不一直是联盟最想嫁的男人吗?”   “从前是,可一年前他爸突然病了,全球这么多家公司产业一下全交到他手里,小儿子池长风一个子儿也没有,都说咱们班长是逼宫上位,把他老子搞得半死囚在家里。”王思怡侃侃而谈。   “你信吗?”我觉得有些可笑。   “从前不信,虽然他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聪明人没必要走这一步棋,多等两年,根基稳点再搞事情呗,班长又不是大傻子。”大哥把腿担在脚蹬上,王思睿滑溜地给她捶腿。   “可是,他这一年做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心中有鬼。刚一上位,先是无偿帮政府解决了垃圾山这个烂摊子,紧接着就是捐钱建学校,捐钱给医院,捐钱给博物馆,虽说从前也捐,但没像他这样散尽家财。这不,手都伸到你们那儿了。”   “我们那儿?”   “是啊,说是要接基桑加难民小孩们来榕都读书,觉醒的上特高,普通的上普高,学费生活费全包呢。”   我愈发觉得他就是太攀。   “对了,这也快春节了,过两天咱们学校为这个还要搞一个仪式,那天婉婉也放假回来,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行。”   从大哥家回到山上小木屋,我把关山的骨灰罐悄悄放在卧室书柜里,打算让他在家里呆一阵,等明年他的忌日,再埋到茶花树下。   洗了个澡,我躺在床上,梳理接下来的事。首先弄明白太攀和池万里是不是一个人。其次,不管是不是,我都要找到最后一只小兔子是只哪一只。池万里看样子很忌讳暴露自己的手臂,我必须找机会近身观察他。太攀身上的纹身不像作假,可以通过这一点来验证。   一旦接受太攀和池万里是一个人,很多被我忽略的线索就串起来。两人都是觉醒者,而且我一直没见过太攀的精神体,他还跟我开玩笑是兔子太攀死前曾说过,他的特能是预知未来。多年前,池万里在见到茶杯的第一眼就纳闷“为什么不是白兔子”,可现在我的精神体就应了他的话。   两个人都抽烟,都有极高的语言天赋,还有当时阿克汉皇族恰到好处的难民援助……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爷爷!”   爷爷关上收音机:“干啥?”   “老宅招工吗?给我介绍份工作!”   爷爷冷哼:“你高中没读完,顶多是个初中文凭,能干啥。”   我厚颜不惭:“我能打扫卫生、修车、遛狗、看大门。”   “看大门都要大学文凭!”   “爷爷,凭您的好人缘,凭您的资历,给自家孙子找个出路不是手到擒来?”我殷勤地敲敲背、敲敲腿。   “哼!等着吧。”   能看出爷爷其实很高兴,虽然他不说,内心还是不希望我再背井离乡。   第三天,我穿着租来的西装,在老宅西翼,跟一溜的大汉坐在一起,应聘保镖。我的竞争者们水平都不差,单看这大臂肌肉,比我头还大。   一金丝边眼镜男站在廊口喊我们进去面试,一组五人,我一米七八的个子在里面最矮。   他快速点了一遍名字就走了,等我们五个走过去,一条小走廊共有五个门,对应五个房间。   “这哪个门是啊?”   “一定是现在就在开始考验我们!”   “你们有精神体吗?”   大家刚要召唤精神体,我直接推开右手第一扇门,无他,小时候跟池万里钻过,只有这个屋子最大,比较适合做面试场地。   一进屋,正对的就是两张熟悉面孔,于叔和秘书小姐姐,他俩严肃端坐,后面站了一群黑压压的保镖们,少说二十来人。   我有些尴尬地拽了拽西装下摆,这是我头一回穿,束手束脚的。   眼瞅着秘书小姐姐眼前一亮,那种熟悉的八卦气场又回来了,还侧头看了一眼墙壁上巨大的镜子。   我知道那是双面镜,池万里会在里面吗?   于叔波澜不惊,像不认识我一样:“展示一下你们的精神体。”   四位小伙伴召唤出了棕熊、科莫多巨蜥、北极熊和鲨鱼。   我尴尬地微笑:“我是多精神体,要全部召唤出来吗?”   于叔饶有兴趣:“我看看。”   我退到墙角,兔子喷泉再次出现。每次二号都要踩着一号脑袋抢第一个出来,我早就了然于心,这次手疾眼快薅住他后脖儿,就这样他还不老实,爪子在空中跟螺旋桨一样扒拉。   一号去除了心腹大患,精神十足,站在前头指挥其他一百四十一只小兔列队,所有兔兔蹲坐,四个小爪爪整齐聚在一起,耳朵都竖起来,一号才满意地蹦过来朝我敬礼。   我听见人群里有人在笑,全然没在意,蹲下拍拍一号的脑袋:“收到。”   秘书小姐姐戴着蓝牙耳机:“有什么特能吗?”   令人欣慰的是,大家都是力量加持型,这显得我就是技术型选手啊!   我自信满满:“我可以把视角转移到任意一只兔子上。”   于叔笑了:“这是多精神体觉醒者的基本技能,不过也是很珍贵。”   我挠头:“啊,这样啊。”   下面又问了履历,大家都曾是雇佣兵或军人,我七年的履历好像也不算什么,但胜在年轻。   “你说你在基桑加做雇佣兵?”   我点头。   几个人回头看我,好像在说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   “好了,还有最后一个考验。”于叔拍拍手。   刹那间,二十多匹狼挤满房间!个个引颈怒吼,身后窗户大开,呼啸的寒风裹挟着杀气扑面而来!   两头熊吓得躲到主人身后,巨蜥直接原地消失,倒是鲨鱼泰然自若,在房间里自在游曳。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小兔子们,吓得我原地跳脚!   他们竟然还会变身丧失兔!皮毛脱落,眼珠子红彤彤嵌在头骨中,尸体跟被秃鹫清理过一样,唯有鲜红的心脏在肋骨下跳动,场面颇为瘆人。   不光我一个人丢脸,二号跟我一样,吓得捂住眼……你可真是又怂又流氓,一无是处的小兔子。   有个小哥在人群里吹口哨,显然颇为满意,我也很满意。   秘书突然扶了扶耳机,问道:“你手里那只怎么了?”   我开始胡编乱造:“他有较强的自主意识,适合侦查周围环境……”   我好像听到一声熟悉的轻笑。   “呃,放他下来。”   我指着二号:“他?”   “嗯,对。”小姐姐点头。   我对自己能否应聘上这份工作深感担忧:“行。”   刚撒手,二号不负众望,踩着一众兄弟兔的头蹿到镜子面前,我松一口气,以为这就完事了,只是个爱照镜子的臭美小兔子而已。没想到他踮着脚转着脑袋,哈了一好大口白气儿,伸出兔爪画了一个心!   我三两步冲上前,按着他脑袋丢回次维空间!   于叔在纸上勾勾画画:“我们需要跟头儿汇报一下,回去等通知吧。”   回去的路上,我给自己打气,怎么也能进吧?虽然是食草系小兔子,除了二号都是战斗力十足,也很听话,还会变身,超酷的。   我还是关系户,怎么也不能刷下我吧?   面试过后的第三天清晨,爷爷叫醒我:“江子!你的文件!”   我迷迷糊糊接过来,脚边跟着一众小兔,随着我撕开信封,他们也凑过来看。白底黑字,上面有我的各项评分。   嗯,精神体A+,抗压力S,特能S,性格A,综合评分S,总队长意见“通过”,秘书处意见“通过”,BOSS意见——   不同意,对我有非分之想。   不同意???   不同意!!!   这隽秀的字迹,化成灰我都认识,是池万里!我又气又羞,这个人心里肯定有鬼,你不让我去,我偏偏还就要去!   我背着一袋子山上土特产,自告奋勇去老宅送货,还有小半月就春节了,大宅里忙叨起来,正是用人的时候。   厨娘见到我很亲切,她是当初在特高宿舍给我们做饭的阿姨。   “江子回来啦?”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同她拥抱:“阿姨,我帮你干活好不好?”   “行啊!”   连续在厨房干了三天活后,人没见到,我自己先胖了两斤!我看着镜子里日渐平坦的腹肌,陷入深深危机感中。   终于,第四天,阿姨叫我送茶和点心,按理说这样的事有专门的女佣做,轮不到我。   “夫人知道你回来了,想见见你。”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我知道了,夫人在书房还是会客室?”   阿姨摇头:“在温室花园。”   温室花园是一个全玻璃的建筑,在冬季也能锁住春天。我端着茶托,小心翼翼地侧身躲过芭蕉树的叶子。   花园太大,我不得不叫她:“艾莉娜夫人?”   “江江~我在这里。”艾莉娜戴着一顶漂亮的白色遮阳帽,金黄的头发垂在身后,心情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好,我甚至觉得她像小女生一样,眼里带光。   我绕过怒放的蔷薇丛,看到了她,和坐在轮椅上的……池先生。   “亲爱的江江,好久不见。”艾莉娜没又一点架子,接过茶托,拉着我就要坐在草地上。   我堪堪站住,先向二人行礼:“午安,夫人。午安,先生。”   “不用客气啦,坐下一起吃。”   池先生满脸阴郁,冰冷的眼神看着我,一言不发。   艾莉娜夫人全当没看见,塞给我一块曲奇:“果然还是要吃热乎的。”   我老老实实坐在她身边。   “没想到,他会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池先生淡淡开口。   我疑惑地看他:“先生,我不明白您说的什么意思……”   “怎么?他没告诉你?”   艾莉娜抓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出声:“中戎,他最像你,不是吗?”   池先生咬牙切齿:“真是我的好儿子!”   我喝了一杯茶,打算就此告辞,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过来,绿叶掩映下,池万里冷着脸出现,穿黑色的高领毛衣,结实的胸肌把衣服微微撑起。我眼神不自觉停在他右肩膀上,他今天换了一副手套,颇有质感。   “还没怎么着,闻着味儿来了?”池先生讥讽道。   池万里没搭理他:“你怎么在这儿?”   艾莉娜圆场:“嗨,儿子,是我想江江了,叫他来看看。”   “跟我走。”池万里朝我扬了一下下巴。   我站起来,   池先生勃然大怒:“逆子!”   抄起手边的茶壶砸过去,我想替他挡住,池万里却推开我,任由茶壶砸到他肩膀。池先生这一下力气很大,茶壶碎了。   “爸爸,输了也要保持风度啊,这可是你以前教给我的。”池万里微笑,“好好享受,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说完转身离去,我朝艾莉娜挥手再见,跟在他身后。他面上不显,但我感觉他有点生气,我也不敢吱声,一直跟到他书房,秘书坐在门口外,见他来了正要把文件递给他。   “先放那儿,我去换件衣服。”   “是。”   池万里推门而入,我想了想硬着头皮跟进去。   这从前是池先生的大书房,我没来几次,现在换成池万里的了,从前冷硬的实木家具全部撤走,换上真皮沙发,柔软的地毯和兽皮,我还在书架上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海螺。   小卧室的门半掩着,他在换衣服,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我没有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他背对我已经穿上了白衬衫。   “对不——”   “你想干什么?”池万里敞着扣子,转身盯着我,“或者,你想看什么?”   我咬住嘴唇,清楚看到,他胸口没有纹身。   “看我是个残废?”他轻笑一声,左手拨开衬衣:“满意了吗?”   作者有话说:   茶杯:二——! 第119章 陌上花开 下(完结)   皮肤下鼓起的数据线根根粗如手指,深入肋骨,如同扭曲的外星生命植入他从前完美的肉体。   我眼泪瞬间流下:“这是怎么回事?!”   “嗯?”池万里歪头,金属手指擦掉我的眼泪,“你不会还爱着我吧?这可不好。”   我颤抖的手抚摸他义肢连接处:“是不是很疼?”   “当初甩我的人是你,七年不见,怎么现在又假装深情?”他答非所问,“这条胳膊跟你一点关系没有,别自作多情。”   我难过到喘不上气:“……你是不是太攀……”   池万里挑眉:“太攀又是哪个野男人?我的替身?”   他甩开我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狼狈的样,一颗一颗扣上扣子。   调笑着说:“宝贝,别来这一套,挺没劲儿的。”   说完撂下我走了,木门重重合上。   从他那里出来后,我失魂落博,可巧王思睿打电话约我出来喝酒,他大冬天非开着敞篷法拉利,呜嗷呜嗷地加油门,整一个人傻钱多的大傻X。我坐副驾上,头皮冻得疼。   “你TMD疯了吗?”   “哈哈哈哈~能开车感觉真好!”王思睿转头冲我大笑。   不是开车的感觉好,是恣意活着真好。   他把车停在千佛山下的夜店门口,钥匙扔给门口保安,从怀里掏出一沓现金塞进他怀里:“小费,帮我泊车。”   “谢谢老板!”   这么一个钱多的主,一进门就有销售领着他玩儿,没说几句话,我们王少就开了最大的卡座。   音乐声震得我头疼,王思睿朝我大喊:“哥!你喝什么?”   “百利甜!”   “你怎么还喝女生的酒?”他嘀咕着,还是招手给我点上。   这个夜晚没有椰奶,没有冰块,没有基桑加干燥的风,也没有对着我喝酒的那个人。我一杯一杯喝下去,打扮漂亮的男男女女很快坐满了沙发,王思睿开了一瓶又一瓶黑桃,兔女郎举着荧光灯牌满场环绕,人们欢呼、摇摆,要多快乐有多快乐,直达天堂,直下地狱。   我抬头,塑料飘带随着音乐,在炫目的射光灯中游离,陷入一个五光十色的梦里。我看着王思睿游刃有余地摇筛子,猜点数,意气风发地笑着,那个跟在姐姐身后乖巧的少年长大了。而当初的我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池万里赶出门吧。   我摸着胸口的黑珠子,悄悄离开。   千佛山的冬夜,萧索又寂静,上山的路两侧陈列着古朴的石灯,只能照亮脚下的路,照不清路上的人。   我拎着酒瓶子,是个十足落魄的酒鬼,摇摇摆摆、磕磕绊绊上山去,身后跟着一百四十三只小兔子。   庄严的龙山寺大门紧闭,午夜时分,我无赖地敲响:“开门——开门——”   一个严肃的和尚打开侧门:“施主,勿扰静修,明日再来吧。”   我嬉笑着挤进去:“我只是想进去给佛祖磕个头……”   “心诚则灵,您不若在这牌匾下磕了罢。”   “那可不行……我心上人来这儿磕了一万八千个,我要统统还给他……”   我想要还给他,池万里为我求来的福气我不要了,假若真有神的存在,求求你收回去。   “我看看你的辟邪珠。”   原来它叫辟邪珠,我从脖子里拽出来给他。   和尚沉默片刻,敞开门:“走吧,小点声。”   我不忘将空酒瓶子留在门外,跟在他身后,旷阔的中庭,漆黑的庙宇,那些沉默的神灵打量着我。   大殿里,佛祖目光悲悯,垂眸俯瞰众生。   我跪在蒲团上,浑身酒气:“这是我第一次拜佛,不懂规矩,见谅……从前有一人来你这里求我平安,他自己且是顺风顺水的人生,你是不是拿他的福气来填我这个无底洞了?”   “这可不行,他会射箭,会打拳,游泳击剑,样样都行,你怎么好意思叫他是个残废?他当初替我磕了多少个头,我现在统统还给您。”   “您若说我俩缘分已尽,此事与我无关,那也不行。我欠他属实太多,命都不知道被他救了多少回,活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只求他从此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池万里,池万里。   我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穿堂的寒风吹灭油灯,无数个人影熄灭,四周一片黑暗。我是不信神明,不信前生来世的,但此刻,我宁愿相信冥冥之中有安排人类吉凶祸福的神,好叫我的哥哥无灾无难。   ……   第二日,徐鹤把我从蒲团上薅起来,王思怡穿着白色貂绒大衣,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筛进来。   我的额头跟裂了一样疼:“嘶……好疼。”   “怎么不把你磕傻了?”大哥走过来,“你倒是轻松,自己昏过去了,精神体还在磕头,一推门给我乐了,一地的小兔子晕头转向地朝佛祖叩拜。”   我看向四周,一号和二号还坚强屹立,身后其他的小兔早就蚊香眼,晕倒一地。   徐鹤拿出医药箱,给我脑门上擦碘伏,绑上一圈绷带。   “部长,不至于吧?”   “至于,你赶紧起来去我家吃个饭,收拾一下,今天去学校参加典礼,你忘了吗?”   我看了一眼王思怡恐怖的眼神:“没忘没忘,婉婉不是还要来吗?”   大哥点点头:“是的,你跟徐鹤身材差不多,他的衣服你凑合穿一下吧。”   等我换上衣服才知道,现在他俩出席正式场合,全是传统服。我也被罩上一身玉白的锦缎长袍,配合头上的绷带,惨白的脸色,就是个病秧子。   王思怡掏出腮红来。   “大哥!大可不必!”我赶忙后退。   她遗憾地放下。   换衣服时,兜里掉出来婉婉给我的蝴蝶卵,我想着她可能还惦记着,随手塞进胸口层层叠叠的衣领下。   我坐车的时候头还晕乎乎的,感觉整个人不太妙,浑身有点热。   “大哥,你等会离我远点,我昨晚吹冷风可能冻着了,有点发烧。”   徐鹤立刻正襟危坐:“停车!”   随即揽着王思怡坐在后面一辆车上,无情地关上车门:“你自己坐吧。”   特高门口的大街上停满了豪车,我甚至看到好几辆政府的专用车,各个媒体的记着扛着长枪短炮挤在门口,保安牵着狗四处巡逻。   不过再重要的人物也得下车走进去。   我不知道主办方出于怎样的考虑,非得在寒冬腊月的湖边开会,倒是风景好,学校的松柏长青,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挺美。   考虑到天冷不能让贵宾们坐在地上,学校安排了软座,暖手宝和竹制围栏。   周婉婉来了,今天没穿军装,穿了一身洁白的羽绒服,腿长脸小,很可爱。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熟人,楚天。   “江江宝贝儿,想我吗?”楚天依旧笑得灿烂。   我有气无力:“我想一条狗干嘛?”   “啧啧,小寡夫怨气好大哟。”他抱紧胳膊。   我冷笑:“这也比没追上的好。”   “哈哈。”   “哈哈。”   我俩相视一笑,互相拥抱了一下。   等我们入座后,各大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影师才放进来,围着场地黑压压地站了一圈,那 摄像头跟望远镜一样架着,气势十足。   “这么大阵仗?今天都有谁来?”我随口问了一句。   楚天掰着手指头道:“出钱的,要钱的,赚面子的,撑场面的。”   “那得一个又一个发言啊,”我扶着额头,“赶紧结束大家一起吃个饭。”   实木演讲台上,背后立着大牌子,上书“池万里校友捐赠签约仪式暨联盟-基桑加和平发展基金启动仪式”,好长的名字。   然后我后知后觉:“池万里要来?”   “他捐了三个亿呢,不来不太给面子吧?”   我的头愈发疼了,这样也好,看一面少一面,我不知什么时候又要离开联盟,再难见到他。上来先是校长讲话,接着市长讲话,又来了双方的外交官,最后才是池万里的隆重登场。   他一出来,闪光灯跟短路的灯泡一样狂闪。再冷的天,他也是西装革履,大步流星地走上台,还不忘笑着跟观众们打招呼,鼓掌声一遍又一遍,我听到后排好多特高的学生发出惊呼,好像回到了上学时每周的周一,他主持升旗的时候。   池万里单手调整了一下话筒,仍然带着手套:“我在下面冻坏了,保证不会说的太久。”   大家轻笑。   他在这样的场合总是游刃有余,我猜想这次他的稿件会不会又是一张白纸?   “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   我盯着他利落的鼻梁,深邃的眼眶,还有他明亮又认真的眼睛。他说话情绪饱满,笑容富有感染力。我一点一点刻画他,想永远记在心里,   我胸口微微发热。   他富有磁性的声音:“……没有枪林弹雨的生活是恩赐……”   越来越烫,我有一种被灼烧的错觉,我掀开衣领,把卵拿出来。   周婉婉低声惊呼:“天哪——它不会要破壳而出了吧?”   我有些手足无措:“我不知道!”   蓝色的卵在我手心里忽明忽暗,摇摇晃晃,里面的小家伙正在努力。   “加油呀,储备粮——”婉婉完全被吸引住。   楚天也悄声凑过来:“你们在看什么?”   台上的池万里还在继续:“……很荣幸能尽微薄之力……”   终于,金色的触手扒开厚重的茧,一只巨大的蝴蝶拖着软踏踏的翅膀立在我的指尖。   它好美,几息之下,翅膀翩然展开,那是一对钻石一般完全透明的羽翼,又像是终年不化的坚冰。   阳光的折射下,流光溢彩。   它忽闪忽闪翅膀,乘着风飞走了。一路洒下闪烁的光,它优雅地掠过前排的观众,盘旋着来到池万里面前。   我的心瞬间提起,脑子里回闪起所有关于的蝴蝶的片段——   “……传说山上有种神奇的蝴蝶能认出人的转世……”   “江江快看,蓝色的虫子!”   “我感觉不太对,一整天伤口都没愈合……”   “神的虫子?蝴蝶?我不太确定,她说’永远的信徒 ‘。”   “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   蝴蝶找到了那个人。   池万里伸手:“哦——很抱歉忘记欢迎你了,蝴蝶小姐。”   我站前来,四周的观众纷纷侧目。   第一秒,我推开过道的记着,大喊:“池万里——!!!”   第二秒,保镖掏出来手枪对准我,于叔让他们放下。   池万里好像想通了什么,脸色一变。   第三秒,我的拳头把他砸到在地!   ——“你TMD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坐在他身上,拽着他领口怒喊:“骗我有意思吗——!!!”   音响将我的怒吼声放大。   池万里躺在地上,笑着揽住我的腰:“宝贝,我们在全球直播,家暴可不行。”   说罢单手抗起我,还不忘致辞:“感谢各位的莅临,虽然出了一些小状况,但我想说这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停顿一秒,微微提高音量:“吴江子,我爱你。”   我拍着他结实的后背,大喊:“王八蛋——!!!”   作者有话说:   茶杯:1——!奇怪,我在哪我在哪?!   某七:别急啦,还有超长的番外。   --